沈枞白直接被这句话定在原地, 他艰难的转动瞳孔,将视线放在端坐中央的沈老爷子身上,苦涩道:“他说的没错。”
江厌站在他旁边, 想要伸手拉住他, 却被沈枞白一把躲开, 沈枞白像是自虐一般, 不断的重复着事实:“我和江厌,在二十多年前被抱错了,他才是沈家真正的少爷。”
沈枞白的内心全然没有面上这么风平浪静, 哪怕沈枞白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但真的面对时,难堪、羞愧还是直接占据了他的心。
沈枞白脸皮隐隐发烫, 他强忍着话音中的颤抖,拉着江厌的手走到沈老爷子面前,垂头道:“对不起, 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了,但我实在害怕会被逐出沈家,所以一直求……沈总帮我保密。还托人把江厌困在了A港, 都是我的错。”
他眼中晕着泪, 像是一击就碎的琉璃, 瞳孔布满了细碎的水光。
一旁的木质长桌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沈老爷子收回手,指着沈枞白怒斥道:“混账!”
“沈家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要让我沈家的血脉在外流浪多少年才够?当初我就该听你父亲的, 直接断了你的医疗费用,让你早早就病死,也不会浪费小确那么多精力。”
沈枞白浑身气血都朝头顶冒去, 铺天盖日的羞耻让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但他还是强撑着扯出了一抹笑,涩声道:“爷爷教训的是。”
沈老爷子冷冷的出声,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毫无用处的垃圾:“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冒牌货,没有资格喊我爷爷。”
四下跟着响起一阵嘲弄,沈从白眼前的视线被逐渐升起的水雾遮挡成模糊一片,这些衣着华丽的贵人贵妇们,仿佛都长着一张猩红的血盆大口,身下鬼影踔厉,下一秒就要全部冲上来将他撕碎。
沈枞白浑身都在抖着,唇瓣被他抿的发白,就在这时,封余站到他面前,宽阔的背影将他遮挡的严严实实,仿佛能够隔绝所有恶意的视线。
他听见封余开口:“老不死的,骂够了没。”
沈老爷子素来看不惯封余这种流氓做派,加上平时在沈家立威立惯了,下意识也想说教这个小辈:“我处理沈家家事,封家也要介入吗?”
沈枞白扯了扯封余的衣服,低声道:“没事的,你别掺和进来。”
他已经亏欠封余太多人情了,要是这次封余牵扯进来,只怕会断了封沈两家最后的情面。
封余嗤笑一声,微微扬起下巴,瞥过在场众人:“沈家的事当然不归我管,但沈枞白是我的男朋友,你敢碰他,是想和封家作对吗?”
话音落地,在场一片哗然,连沈老爷子看向沈枞白的目光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沈老爷子没想到,封家这个小子居然对沈枞白那么上心。他心中的天平不断摇晃着,掂量着养一个病秧子的成本和拉拢封家所得到的利益是否相平。
沈枞白不适极了,被人用当物品的眼神审视着,就好像被一条满身是刺的毛毛虫爬遍了全身,所过之处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又是这种奇怪的眼神,每次和沈确来老宅,沈老爷子都是这样子看着他的。但他一直都没有细想,只当是自己多心,每次都捧着老爷子给的礼物开开心心的找沈确分享。
如今想来,他还有什么不懂的。在沈家,他始终都是一件可供交换的物品,有用了就施舍一点小恩小惠拉拢他的心,没用了就弃如敝履,在外人面前毫不留情的谩骂侮辱。
他呆呆地想,这和自己前世有什么区别呢,难怪沈确会这样对自己,换成现在的自己,也是满心失望,彻底绝了重归于好的念头。
他就着封余的搀扶站直了身体,察觉到封余担忧的视线,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沈枞白的心自从知道自己是假少爷后就一直没有平静过,但当事情真的暴露后,却罕见的落到了实地。
他平静开口:“是我对不起沈家。今天来这里,一来是为了给沈家道歉,二来,就是彻底把身份还给江厌。”
沈确指尖蜷紧,乍然看向他:“乌乌,不要说气话,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沈家也不会抛弃你。”
他朝着沈确淡然一笑,从A港回来之后,今天是他露出笑容最多的一次,却莫名让人觉得心慌。
沈枞白低声道:“不是气话,我什么都不会带走,包括父亲之前留给我的股份,全权转移给江厌。”
也算是给江厌一个交代,他回了沈家,有了股份傍身,就再也不用过从前那种日子了。
沈老爷子昏黄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真的愿意把那些股份让出来?”
沈枞白苦笑:“本来也不是我的东西,不过是还给他罢了。”
沈老爷子沉吟片刻,摆了摆手:“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依你说的办吧。不过,沈家还是始终把你当自己人,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以沈家义子的名义代表沈家出席。”
沈枞白心中冷笑,不就是看上了封余刚刚的表现,想拉拢自己讨好封家。
他干脆的拒绝:“不必了,要断就断个干净,今后我和沈家再无半分关系,犯了什么错也再也不需要沈……家给我托底了。”
沈确站在他侧前方,垂头不语,只是放在身侧的手臂暴露了他现下的激荡的心绪,青筋暴起。
沈老爷子见被拒绝,当下冷下了脸,连说三声“好”,便以身体不适为有离开了。
一直沉默的跟在沈枞白身后的江厌却忽然低笑起来,眼底晦暗,指尖一寸一寸的描绘着沈枞白脸上的掌印,喃喃道。
“我就说少爷为什么那么奇怪,原来起的是这个心思。帮我找了一个自以为是家的地方,就像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吗?”
沈枞白注意到他的神情不对,皱眉提醒:“这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只是把一切都物归原主。”
他拍了拍江厌的肩膀,半张脸的被巴掌印覆盖,显得又可怜又无辜,语气放松:“以后再也不用怕有小孩子哭闹吵到你了,占了你的位置那么多年,真是对不起。”
江厌脸色阴沉,胸膛重重的起伏着,咬牙切齿:“难道在少爷心中,我就是这么在意这些东西的人吗?”
沈枞白心中默念,难道不是吗?
他一个病秧子,脾气还不好,和富可敌国的沈家相比,没有人会选择和他颠沛流离。
连沈确都舍不得沈家的权财富贵,江厌怎么可能会选他呢。
他挪开视线,不再理会江厌。看着最中央端坐的沈老爷子:“既然事情都准备好了,我就先走了。”
他朝着四下众人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被人猛地拽住手腕。
江厌脸色白的吓人,像只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指骨毫不留情的在他手腕上留下一道红痕。
“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沈枞白摇了摇头,江厌眼中浮现起一抹希望,但沈枞白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碎了他心中的幻想。
沈枞白柔声道:“这里有你的家人陪着你,怎么会是你一个人呢。”
江厌气笑了,原来当初沈枞白承诺的不会丢下他一个人,是这个意思。
原来那么早就算好今天这一步了,想到这里,江厌通身气势骤然危险下来,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沈枞白,你真是好样的。”
“你又骗了我。”
他的少爷就是这么坏,只能拔掉他能依靠的所有东西,打断他的手脚,身上绑满锁拷,才能不会生出离开自己的想法。
只是未等沈枞白细想,他就被封余一把揽过,整个脊背都贴上了封余的胸膛,距离近到甚至能感受到封余心脏的跳动声。
封余眉目下压,五官线条硬朗,眼眸刀鞘似的凌厉,掷地有声:“人我就先带走了,希望以后没有不长眼的,跑到跟前来惹我男朋友心烦。”
沈枞白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沈确。却发现沈确正面目沉沉的看着沈老爷子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他苦笑一声,顺从的跟着封余往外走,快到门口时,江厌忽然失控冲上来扯住他的手臂。
江厌曲着腰,因为姿势的原因,比沈枞白要矮上一些,那双黑眸里居然溢出了一滴眼泪,顺着他昳丽的脸颊向下滑,无端生出了些破碎感。
沈枞白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哭,顿时楞在了原地。江厌见他神色动容,气息急促,哀求道:“少爷,求你带我一起走,我不想留在这里。”
沈枞白动作很轻的拨开他的手,面色无奈:“你只是不习惯,等和家人相处久了,就不会想要缠着我了。”
他也是一样,起初在国外那会,孤单的整晚睡不着觉。渐渐地,他也能习惯一个人的病房,听着耳边机器的提示音,慢慢数着数着就陷入沉睡。
只要习惯了就好,他现在不是也习惯了沈确不再身边的日子了吗?
沈枞白还是跟着封余离开了。
江厌一个人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其间不断有人上来同这位真少爷打招呼,却无一例外一句回应都没有得到。
直到宴会散去,整个大厅都只剩下了江厌和沈确,还有角落中一直蜷缩着的许小白。
沈确收起脸上的表情,缓慢的走向许小白。他慢慢的蹲下身,隔着手帕捻起许小白的脸,在看见他脸上的恐惧神色后,厌恶的皱起眉目:“赝品总归是赝品,难怪刚刚封余一眼都没看你。”
许小白猛地换了个姿势,双膝跪地,因为恐慌,眼泪鼻涕瞬间爬满了全脸,使这张原本和沈枞白像了五分的脸,扭曲成了一个丑陋的模样。
“在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拿下封余的。沈总,你相信我,就一次,最后一次。”
沈确漫不经心的瞥过始终呆站着的江厌,嗤笑一声:“你知道,我向来是喜欢听话的人。”
许小白脸色一僵,连忙解释:“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以为只要让封余知道沈枞白是假货,就会多分我一点视线的。啊!”
江厌忽然快步走上前来,毫不留情,猛地朝他腹部踹去。许小白脸色惨白,捂着肚皮蜷缩在地上,浑身冒着冷汗,连哀嚎都发不出来。
沈确在他想要补第二脚的时候,缓缓开口:“把人踹死了,你以为他就能回来了吗?”
江厌面色不变,脚上动作丝毫没有被他影响到一点,依旧不遗余力的补上了第二脚,才终于将目光放到他身上。
“你倒是会装好人,怎么不见刚刚封余把人带走的时候出来当和事佬?”江厌一把拽住他的领口,面色阴郁:“你这个废物,留不住人就算了,现在连泄愤都不敢泄。”
话音落地,江厌就欲抬脚往外走,沈确忽然叫住他:“等等。”
江厌不耐烦的压眉,沈确缓缓站起身来,面色不虞:“我们这样内讧,可是斗不过封余的。”
“你又有什么妙计啊?”江厌嗤笑道。
沈确意有所指:“今天害乌乌伤心的罪魁祸首,可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封家大少养的替身呢。”
“我不让你打死他,就是因为他还有用。”
江厌起了些兴趣,转头看向角落中半死不活的人,鞋尖有些嫌弃的撑起此人的下颚,眉目皱紧:“这种人也配当少爷的替身,看来封余不仅是个蠢货,还是个瞎子。”
“本想着让他接近封余好让乌乌死心的,谁知道他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居然干了这种事。”沈确微微眯眼,“不过还好,能借此让乌乌对封余彻底死心,也算是他的用处了。”
江厌看了他一眼:“那又如何?少爷现在对沈家那么排斥,哪怕没有封余,也不会再回来的。”
沈确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掌心,低声道:“是因为家里有人惹乌乌生气了,把让乌乌难过的人赶走就好了。”
“你要对那老头子下手?”江厌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只是会有些麻烦。”
伤害过沈枞白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汇一瞬,又不约而同的挪开。
包括你。
沈枞白离开宴会后,就被封余强硬的带会了他家。
他看着眼前的装饰,眼底闪过一丝回忆。这个房子是当初两人在一起时,为了方便,特地挑的离学校近的有一套。
不大,只有八十多平,但布置的整齐温馨,一进来就能将房子的全貌映入眼中。
熟悉的场景让他紧绷的心情缓和了许多,沈枞白有些无措的问道:“你怎么……还没有从这里搬走。”
封余看他一眼,拉着他到玄关处坐下,任劳任怨的帮沈枞白换鞋,回他:“方便,而且习惯了,懒得搬。”
沈枞白抿了抿唇,这里离闹市区有些距离,其实并不方便。
忽然这时,脚上的鞋袜被封厌褪下,沈枞白脚趾一缩,带上了点羞意,推脱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封厌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沈枞白动作一顿,强忍着不自在等他给自己套好鞋袜。
封余直起身子,像是第一次领人来家里一样,带着沈枞白转了一圈,最后靠在唯一一个卧室门前,微微挑眉:“原来那个房间被我改成书房了,现在就剩一间房,我们得商量一下晚上的归属问题。”
他比沈枞白高了大半个头,现在微微垂眸,能将沈枞白所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先是看见沈枞白扑闪的睫毛,在下面是因为纠结微微抿起的唇瓣和鼓起的侧脸。凸出来的那一小抹雪白的弧度,像颗一戳就露馅的雪媚娘,封余指尖发痒,顺从心意的捏了上去。
沈枞白突然遭人偷袭,眼眶瞪大,傻愣愣的呆在原地。
封余低笑一声,松开手时在沈枞白脸颊上留下一道很小的红痕,显得有些昳丽。
他说:“不说话的话,那今晚这个房间的归属权就是我的了。”
沈枞白寄人篱下,尤其的乖:“我可以睡沙发的。”
封余后槽牙痒了痒:“你觉得你这身子骨睡了一晚上沙发,第二天还有精神?”
“那怎么办?”
封余差点就要把和我一起睡说出口了,但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急切,轻咳两声,矜持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要不再想想别的法子?”
沈枞白垂下眼,很认真的思考。封厌看着他的侧脸,心底软成一片,刚刚行动过的指尖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刚碰到他的侧脸,沈枞白忽然眼睛一亮,看向封余:“我知道怎么办了。”
封余讪讪的收回手,期待道:“什么办法?”
沈枞白没发现他的小动作,仰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软的像只猫崽:“你把我送去知知家吧。”
反正他只在京都待两天就得离开了,刚好走前和涂知好好聚两天,一举两得。
封余这下是真的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含糊道:“其实……”
沈枞白歪头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其实什么?”
“其实家里有一张折叠床,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睡一个房间。”怕沈枞白还没死心,封余及时补充道:“涂知要上班,忙的很,你要是有个生病发烧了,他都不一定能及时发现。”
封余说的也有道理,到时候涂知上班还要照看他这具破身子,平白给涂知增添麻烦。
沈枞白有些纠结:“可是……”
他们两个已经分手了,孤男寡男最容易擦枪走火,再睡一间房,会不会不大好。
封余故意刺激他:“难不成,你现在对我还有……”
“没有!”沈枞白飞快否定,脸上飘起一抹可疑的红色:“睡一间就睡一间,我……我去搬被子!”
封余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心情久拨云雾终于见到了太阳,此刻看见有只猫在他头上撒泼都能忍受,屁颠屁颠的跟在沈枞白身后。
“你这段时间就先在这里待着,没事的时候做做家务,当抵你的住宿费了怎么样”
沈枞白有些心动,毕竟他现在彻底脱离了沈家,身上一无所有,这具身体找工作也是一件难事,封余的这个建议确实给他解了燃眉之急。
他有些害羞,揪着手指开口:“可以吗?毕竟我是第一次,没有经验。”
沈枞白两辈子下来都没干过什么重活,在江厌手上待了半个月,更是连衣服都是江厌帮忙脱得,更遑论做家务了。
封余喉结不找痕迹的滚两下,声音哑了些:“我相信你,很简单的。”
他明天就找个金牌保姆上家门,至于沈枞白……封余的眼神飘忽不定,深色的皮肤上漾起一抹可疑的粉色。
沈枞白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怎么又发呆了?”
封余后退一步,侧头看向别处:“我刚刚没听见,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多余的被褥在哪里。”
他其实还问了能不能先预支一部分工钱给他买手机来着,但总觉得还没开始干活就找他要钱不是很好,想了想还是决定闭嘴。
封余轻咳两声:“我来就好了,你先去洗澡。今天经历了这么多,应该很累了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沈枞白身体深处就忽然涌上一道疲倦。他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溢出了泪珠,也不多和封余推脱,软声答谢:“那麻烦你了。”
只是进了浴室,刚打开热水器,沈枞白就意识到不对,他没有带衣服来封余家。
他大致扫了一眼浴室内能拿来蔽体的东西,最终将视线放在挂在一旁的浴巾上。
浴巾的款式很眼熟,和上次误闯进封余休息室里看到的那条很像。
想到被封余裹过哪里,沈枞白脸上的热气就没下去过。
他强行将视线挪到脏衣篓里,面容纠结了一瞬,从小就有洁癖的小少爷最终还是选择皱着鼻头,用两根手指拎起浴巾的一角,闭着眼睛胡乱的系上一通,然后以飞快的速度躲进了封余的被窝里。
沈枞白鼻尖在枕头上蹭了蹭,只觉得自己都要被封余的味道腌入味了,浑身都是一股薄荷味。
但令他奇怪的是,明明一样的味道,在封余身上就是凌厉冷峻,到了他身上莫名就好像柔和下来,更像是一种冷调的果香,是因为他爱吃水果的原因吗?
沈枞白跪坐起来,捏着被窝一角缓缓抬起,没有注意到已经被他弄乱的浴巾,低头浅嗅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封余抱着被褥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令人鼻血喷张的场景,他不动声色的欣赏了一番,才缓缓开口:“沈枞白,你是在我床上耍流氓吗?”
第29章 封余
沈枞白仓皇抬眸, 直直的撞上封余的眼睛。一身莹白如玉的皮肉大半都裸露到了空气中,染上了一层昳丽的粉色。
沈枞白有些慌乱的把自己藏回被子里,闷声道:“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封余看着他这副样子挑了挑眉, 打趣道:“谁知道你在干坏事, 况且我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要敲门?”
封余慢步走近屋内, 一屁股坐在床头,意识到封余靠近,沈枞白又往被子深处躲了些, 稀薄的空气让他眼尾有些湿润, 被封余连着被子捞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凌乱的不像话。
沈枞白皱着鼻头瞪了他一眼, 但因为气势不足,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猫崽子,正在龇着牙朝人撒娇。
沈枞白有点恼羞成怒, 他下意识的撑直上身,解释道:“我才没有干坏事呢,明明是你自己思想龌龊。”
他辩解的太过认真, 原先紧握在被角的双手松开改成搭在床单上, 还带着水汽的眼睛一晃不晃的和封余对视上, 全然没发现被单已经垂落到了腰间,松松垮垮的堆砌在腰间,很容易就让人将视线放在流畅的腰部曲线上,向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更深处探去。
封余不自在的挪开视线, 轻咳两声:“那你刚刚在做什么?”
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只穿了一条他用过的浴巾,捏着被子闻他留下的味道, 眼尾还耷拉着泛红,不是在做坏事,难不成还是他多想了吗?
沈枞白扣着被子上绣着的图案,他总不能和封余说自己在嗅他被子里的味道吧,听起来好奇怪,会被当成BT吧。
他眼神飘忽不定,就差没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随口编了个借口:“我就是身上有点痒,挠痒痒。”
封余双手抱胸,好笑的看着他:“那我怎么看见……”
“你看错了!”沈枞白连忙打断他,生怕他回忆起自己刚刚的样子。
“是吗?”
沈枞白先发制人:“对,你眼神一直都不怎么好,我不怪你。”
封余被他这不讲道理的话气笑了,刚想开口说话,沈枞白就忽然张口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的样子。
“我好困,我要睡觉了。”担心封余还会抓着他不放,沈枞白瞬间躺直,双手平整摆放在小腹上,微微阖眼,还打起了鼾声。
要不是他不停颤动的睫毛和忽轻忽重的呼吸,封余还真就信了他这拙劣的假睡。
心中恶意突起,封余忽然撑在沈枞白上方,察觉到他呼吸一滞,封余脸上挂着的笑容大了些,微微下压,温热的气息扑了沈枞白满脸,在沈枞白睁眼之前,又忽然退身离开。
沈枞白猛地睁眼,看见封余跟没事人一样坐在床头,满眼打趣的盯着自己的样子时,质问的话忽然堵在嘴边,舌尖就像打结了一样:“你……你刚刚在干什么?”
封余挑了挑眉:“我看你睡那么快,想帮你捻一下被子。”
沈枞白不信他会这么好心,肯定是又在逗他玩,犹疑道:“真的吗?”
“那当然,不然你觉得我想干嘛?”
封余又把问题抛回给他了,沈枞白抿了抿嘴,反咬一口:“谁知道你想干嘛,我本来都睡着了的,被你吵醒了!”
“……你。”
“我不和你说话了,我好困,我真的要睡觉了。”
沈枞白侧过身去,用后背对着他,背影绝情的仿佛冬月里的雪,封余撑着腰在旁边直直的盯了三秒,发现沈枞白真的没有让自己上床的意思,才终于哼哧哼哧的把自己今晚的临时床铺给布好。
因为是个简易弹簧床,长度也不是封余的尺寸,封余一趟上去,弹簧床的某个零件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可怜封余长手长脚,这下连睡姿都不敢调整,顾的了头脚就得出去一截,想侧身蜷缩着睡它就摇摇晃晃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沈枞白的睫毛颤动的频率更高了,他抿唇纠结了一会,还是往床铺里面躺了躺,空了一半的位置出来。
封余嘴角勾起,连被子都没想着捞,一个跨步就躺了上去,缓缓闭上了双眼。
屋内瞬间就安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枞白才动了动僵直的半边身子,他凝神数了数封余的呼吸,确定封余已经睡着后,才转身对着封余,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已经熟睡的脸。
沈枞白低声道:“封余,你睡了吗?”
封余没有回答,呼吸频率不变,好像是真的睡熟了。
沈枞白这才放下心来,他慢慢的拉着自己的被子挪到封余身边,他看了一眼封余,微微抿嘴,胆子大了些,脑袋直接躲进了封余的胸膛看,听到耳边传来平稳的心跳声,沈枞白才松了口气,怔怔的看着封余的锁骨开始发呆。
哪怕他做够了再多准备,白日里表现的再过正常,到了深夜,安静到整个世界都只有封余平稳的呼吸声时,才后知后觉的升起一股伤感。
他偷偷的捻起封余的衣领,放在脸上擦了擦眼泪,没忍住发出一声哽咽。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沈枞白的眼泪开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哭腔也藏不住了,哭的一颤一颤的。
但他就是很乖巧,乖巧的没有发出很大声音,哭的实在压不住声音了,就死死咬着下唇忍,憋得脸颊通红,还时不时的打着哭嗝。
他哭了很久,哭到眼睛都开始干涩刺痛,才发现封余的衣服都被他打湿了。沈枞白怕他不舒服,往封余领口上塞了团被子,自己往下移了移,避开那片区域,将耳朵贴到封余的心脏处,无声的缓和自己忽然崩溃的情绪。
就在他的气息终于平静下来时,沈枞白忽然很小声的开口:“封余,我没有家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枞白好像听到封余的心跳声乱了一瞬,他哭久了,脑子也迷迷糊糊的,软声问道:“封余,你睡了吗?”
封余没有动静,沈枞白微阖着眼,陷入沉睡的前一刻,脊背处突然搭上一只滚烫有力的手臂,托着他的腰往前推了推。
沈枞白含糊的“唔”了一声,下意识往热源处蹭了蹭,因为刚刚哭了一回,几根发丝被泪水捻在了脸上,眼皮红肿,显得他这张脸更小了。
封余眼底幽深,几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哑声道:“早就让你别回去了。”
回去了又哭的这么可怜的跑过来,老老实实的留在封家当封家太太不好吗?
沈枞白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头皱紧,很委屈的瞥嘴哼了一声。
封余捻好他后背的被子,拢着人的力道大了些,陪着沈枞白一起陷入了沉睡。
也许是白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沈枞白这一觉睡得很沉,当他醒来后,还有些发蒙,下意识的嘟囔了两声哥哥。
他跪坐起身,脸上露出一个骄横的表情,张开双手,软软的喊了一声:“哥哥。”
只是今天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那个例行的拥抱。沈枞白悬在空中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酸了,他忽然睁开双眼,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落下来。
他都差点忘记自己是在封余家了,封余家没有沈确。
他沉浸在沮丧中,没有注意到房门被人打开了一个小口,光线照进,下一瞬,沈枞白就被人揽进了怀里。
头顶传来封余带着笑意的嗓音:“好娇气,睡醒还要人抱的习惯怎么还在呢?”
沈枞白沮丧的心情瞬间被封余两句话轻而易举的击溃,脸颊红红的,很诚实的没有推开封余。
其实出国那三年沈枞白已经渐渐淡忘了这个坏习惯,可是回国之后,又被沈确养了回来。沈枞白觉得有些丢脸,把头塞进封余颈间,闷闷道:“那你松开我。”
封余笑出了声:“松开了会像以前一样发脾气不理人吗?”
沈枞白显然被他的话带回了从前,闻言又往里填吧填吧,以前年轻不懂事,在封余这里留下太多黑历史了。
两人刚同居的时候,封余还不知道沈枞白被养出来的一身少爷习惯,经常莫名其妙就挨巴掌。
沈枞白也要面子,愣是自己生了快一个礼拜的闷气,才在一个周末的早上,“啪”的一脚踹到封余的俊脸上,至于还被人捏着脚腕舔了一口什么的,那都是后话。
封余一觉醒来就看见自己的小男朋友冷着张小脸坐在他旁边,一张巴掌大的脸别扭的看着他,可能是起床气还没散,眼尾红红的,想只傲娇的猫崽,张开双臂满脸倨傲,声音还带着刚起的懒散:“要抱。”
太可爱了!封余强忍着把人团成一团放进手心里揉捏的冲动,一脸镇定的把人抱进怀里,小小的一只刚好能填满他怀抱里的空缺,两人都很默契的静静享受着这个拥抱。
其实因为两个人的年级和专业不同,很难能够在同一个点起床,但让沈枞白觉得神奇的是,每次醒来都能看见封余的身影,和被及时递到手上的早餐。
哪怕沈枞白起初是抱着玩闹的心态开启这段感情的,但封余凭借着他的耐心和真挚,硬是在沈枞白心里凿出了一块空地。
第30章 沈确
封余像拔蘑菇一样, 揽着沈枞白的腋下一把将人横抱起来,把他放到餐桌旁:“也不知道雇了你这个保姆是伺候我的还是我伺候的,开个玩笑就气的人都不理了。”
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枞白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像个小受气包:“那你在这里坐着, 我去厨房给你重新做一份早餐。”
封余自然不可能真的让他干活, 刚刚说那句话也只是想把这只小蜗牛藏着的头拐出来。
他面上流露出一个戏谑的表情,拎着沈枞白的一根食指把玩着:“你做的早餐我可不敢吃,上次我可吃够苦头了。”
之前沈枞白心血来潮给他煲了一次排骨汤, 一口汤下去喝了半勺盐, 封余怕打击他的自信心,咸的脸都绿了也愣是没说一句, 只是晚上起夜的时候把沈枞白吵醒了,沈枞白才知道这回事的。
但也因此因祸得福,借着沈枞白的愧疚, 封余那一个礼拜要的亲亲比之前一个月来的都多,还是以沈枞白唇瓣肿的见不得人才告一段落。
沈枞白把手指夺回来,愤愤道:“你要吃我还不给你做呢。”
他忍了忍, 还是没忍住开口:“那我到底需要干什么呀?”
封余想了想:“家务有固定的钟点工会上门整理, 你就负责帮我照顾一下阳台上的花花草草, 怎么样?”
“就……就只是这样吗?”沈枞白揪着手指,有些纠结,这钱来的也太轻松了吧。
“那可不止。”封余缓缓逼近,那张凌厉的俊脸忽然放大, 沈枞白甚至能将他脸上的瑕疵看的一清二楚,他屏住呼吸,就听封余补充道:“我回来的时候无论你在干什么, 都得站在门口迎接我。不然我这个雇主当得也太冤大头了。”
沈枞白一脸疑惑,就这些?
封余看出他在想什么,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是不是以为这些很简单?”
沈枞白没忍住点了点头,封余笑了一声:“其实确实挺简单的,说到底你的工作就是一个——哄我开心。”
“要是雇主不开心了,你的工资随时会被没收,要是再多几次,说不准你还得倒欠我的钱呢。”
沈枞白瞪大眼睛,没有经历过社会险恶的瞳孔澄澈干净,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个漏洞百出的霸王条款,可怜巴巴的问道:“那你怎么样才会开心呀?”
封余喉结滚了滚,低声道:“当然是……”
就在这时,桌边的手机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来电铃声,封余面上闪过一丝戾气,把手边的小米粥推到还满脸忐忑的沈枞白跟前,颔首示意:“你先吃早餐。”
说完带着手机去了阳台,沈枞白见他一脸不虞的不知道和谁在说着什么,也没了兴趣,乖乖的往自己嘴里喂粥的。
封余打完电话回来后就匆匆忙忙的走了,临了还把沈枞白喝了一半的小米粥咕咚一口全吞进了胃里,嘱咐道:“今天中午我不回家,想吃什么给我发消息,我让人给你送来。”
沈枞白嘴里还叼着半颗车厘子,闻言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等封余一走就开始在心里算计着出门再找个兼职干。
毕竟他现在离开了沈家,自然不能再用沈家的钱。而且他也不能总是麻烦封余,要想离开京都,光是要养着这具身体正常运行都是一笔不菲的费用,赚钱进度刻不容缓。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走在大街上好奇的找着有没有自己能干的活。
路过一个私家餐馆时,注意到这家店有招菜品销售员。沈枞白仔细看了眼这上面的工作内容,眼睛一亮,只用给客人推荐菜品,一个月就能拿到五位数的薪资,看起来好像比帮封余浇花还要轻松。
他走到前台的服务员面前,低声问道:“你好,请问现在是还在招聘销售员吗?”
他长相清隽,气质温和贵气,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公子,以至于服务员在听到他是来应聘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脸颊上飘起一抹浅粉:“我帮你联系一下主管。”
沈枞白好脾气的笑了笑:“谢谢。”
他等了一会,才见到这家私人餐馆的主管从楼梯口匆匆下来。
主管走到沈枞白跟前,犹疑的打量了一眼,又确定了一遍:“……是你要应聘?”
沈枞白有些不自在的点了点头:“不合适吗?”
“合适,当然合适。”这身姿这脸蛋光是摆在那里都会有不少人凑上来争先抢后的来买单。
主管想了想,决定还是和他说清楚:“我们这里是新开的私人餐馆,对标的客户都是些惹不起的大人物,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沈枞白倒是不在意这些,再大的人物他都睡过了,整个京都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履历还要丰富的人了。
沈枞白莫名对这份工作更有信心了,他眼睛亮了亮,很自豪的开口:“你放心,我对付这种大人物都有经验了。”
还能比沈确他们还难对付不成。
这下主管看他的眼神更怪了,他这两年也算是在京都见过不少豪门子弟,这张脸确实丝毫没有印象,但看这样子又实在像谁家少爷出来体验生活的。
难不成……是哪个老总不要的小宠,只能出来自力更生了吗?
想到这里,他看着沈枞白的眼神都有些怜惜了,在沈枞白单薄的肩膀上拍了拍:“跟着我干虽然不能让你和从前一样,但好歹够你体面的生活。要是碰上大方点的客人,一晚上光小费就能抵你的工资了。”
沈枞白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这样子的话,他岂不是只要干一个月,就能赚到足够的钱离开京都了!
他感激道:“谢谢主管。”
“行,那今天你就先试着干一干,看看能不能适应。”主管边说着边把他往楼上带:“你小子今天运气好,二楼刚来了个大客户,其他销售员都没空,我刚准备自己上的,你小子可别让我失望啊。”
沈枞白猛地点头:“我会努力的。”
他第一份工作就能找到这么高的工资,看来不用靠别人,他也能把自己好好的。
只是沈枞白雀跃的心情在换上工装后就消散了。
原因是因为剩下的工服尺寸都比较小,沈枞白看起来瘦削,其实该有肉的地方都有,尤其是最为丰腴的大腿和臀部,被西装裤紧紧的桎梏在其间,稍微走动都会带来很强的不适感。
只是主管在看见他这样后,不仅没有说什么,反而兴致勃勃的往他手里塞了个菜单,有些急切的拉着他去了包厢内推销菜品。
沈枞白一直在扯着上身的衣服,脸色很红,走到包厢前停住了脚步,不自在的问道:“这……真的没问题吗?”
他的腰也被箍的好难受,还有大腿那里,感觉动作大一点裤子就要绷开了。
主管挥了挥手:“你别紧张,这样子刚刚好。这行和你之前做的工作都差不多,客人见着开心了,花钱也就大方了。”
“不过你放心,我们这是正经餐馆,不涉及pr交易。”
沈枞白一脸疑惑,总觉得哪里奇怪,但主管神色正常,他又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沈枞白抿了抿唇,眼神坚定了一些:“我明白了主管,我会好好干的。”
话音落地,沈枞白深吸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径直推开了包厢门。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进门,包厢内原本的交谈声骤然停止,四周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出来。
沈枞白缓缓抬头,迎面撞上一双幽暗的长眸,他面色一楞,“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主管见他这样,还没来的及训斥他不懂规矩,下一瞬就听见沈枞白开口:“主管,这活我干不了,对不起。”
主管一把扯住他,面上也带了点怒色:“小沈,我是看重你才让你来的。这里头可都是你我得罪不起的人,要是里面那位不开心了,店里损失的利润可是你承担不起的。”
“我……”沈枞白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主管扯着腕子直接带进了包厢内。
中间的那道气势太强,沈枞白躲在主管身后,像只小鸡崽子一样,被主管拎着领口就拖到了人前。
沈枞白那张脸露出来的那一刻,整个包厢内的人脸色都微微变色,不约而同的看向上席的沈确。
沈家出了真假少爷这种事很快就传便了京都是上层圈子,也不知道沈确看着沦落到在饭店推销菜品的‘弟弟’,会是什么反应。
沈枞白小心的抬眸看了一眼沈确,却没想到男人恰好也在看他,黑黝黝的眸子里像是藏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风雨,沈枞白心下一沉,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
主管也是见多了大场面的人,自然也察觉到包厢内怪异的气氛,再看见沈枞白脸上的心虚后,心下明了。
这席上不会好巧不巧,就有一个是沈枞白的金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