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孕十二周, 胎儿情况不是很好,发育缓慢,正常这个阶段胎儿面部已经成型,你看这里胎儿的面部特征还停留在孕十周阶段。”
“孕妇……孕夫有先兆流产倾向, 严重营养不良, 身体各项指标都低于一个正常孕妇该有的标准。”
“男人怀孕这种情况在国内还未有过先例, 今晚我组织医疗团队开个会,我在国外留学时的室友专攻‘畸变人群’孕产相关, 他毕业后留在了奥维斯任职。”
“晚上我联系他, 奥维斯可以查到M国所有的公开医疗病例, 但男人怀孕这种情况太特殊……”
“总之,现在可以确定他的确怀孕了,孕夫醒后不要让他下床,至少留院观察一周, 当务之急是给他补充营养, 他这种体型分娩时会吃大亏。”
邢远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紧缩眉头不断翻看手中新鲜出炉的报告。
他16岁报送京大医学部, 用最快的时间一路硕博, 而后也没停下脚步去M国进修, 一路走来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离奇的事情。
邢远侧头看了眼病床上的男孩,呼吸机压在苍白如纸的脸上,瘦小孱弱的身体在他眼里就如骷髅无异。
这样的身体里竟然正孕育着生命,邢远不禁感叹人类的伟大, 他对医学日渐暗淡的心又重燃起了火苗。
他是临床医生,但同时也在做相关科研,这个病例最奇妙的地方就在于孕囊着床的位置。
邢远看不出这是什么部位,就像特意为这个胎儿准备的一样, 正源源不断为胚胎提供者营养。
或许他不能用平常的医疗知识来看待这个特殊的病例,邢远眼中闪烁着火光,接下的几个月他又有了新的奋斗方向。
“他是你什么人?”邢远问。
“孩子大概是我的。”林庭安说。
他端坐在病床旁,双手交叠置于膝上,额头抵在握成拳的手上,背脊弓成圆弧形,呈现出一种很疲惫的姿势。
邢远是他的高中同学,两人关系好到就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林庭安第一反应就是把人带到这来。
老爷子就在医院,他本可以直接把这小孩带过去,但这事太惊世骇俗,需得交给信得过的人诊治他才放心。
况且那家医院最擅长的心血管类疾病,孕产医生则技术平平。
“他之前有去其他医院或者诊所就诊过吗?”邢远接着问。
林庭安抹了把脸,捏了捏眉心,“我不知道。”
他错过了太多,知道的事情寥寥无几,他甚至不知道这人叫什么。
邢远自诩对离奇事件的接受度还算高,但听到自己的同性恋朋友靠自然受孕就让另一个男的给他怀了孩子,邢远还是被惊到了。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燃烧起了八卦之魂,不过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
“我去医疗系统查一下,”邢远走过去拍了下林庭安的肩,以示安抚,“别太担心,现在孩子月份小,还有几个月的时间留给咱们。”
林庭安“嗯”了声,没再说别的。
邢远利落将圆珠笔插进衣兜里,转身走出了病房。
门被轻轻关上,偌大的VIP病房静得可怕。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安静躺着连呼吸都微弱,一个缄默坐着气息浑浊又杂乱。
二人身上都没什么人气,唯一活跃的竟是滴滴作响的呼吸机和检测仪器。
沈茁全身上下最瘦的地方是他的手指,纤细狭长骨节分明,因为病痛骨节处白得吓人。
林庭安握住他的手,轻捏了一下,又冰又凉像易碎的瓷器。
他突然想到那个晚上,这小孩也像今天这样,突然冲过来抱住自己。
那时候他把他当成了小偷,他做了什么?
林庭安的脑子越来越乱,眼前这人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他现在最正确的做法是立刻赶回去,守在老爷子床前,而不是留在一个身份不明的男孩身边。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确实怀孕了,但那晚的人究竟是不是他,他怀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一切都是未知数。
如果孩子真的是自己的该如何,如若不是又该怎么样,林庭安握住沈茁的手,这小孩的手很小,他一只手竟然能完完全全包裹住。
鬼使神差,他轻轻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微微鼓起一个小圆弧的肚子上,隔着被子他感觉手心被灼得发烫。
这小孩太瘦了,孩子发育不良,他自己又营养不良,到底是怎么能把自己养成这样的?
听说长期营养不良的人,如果一下子突然摄入过多的蛋白质,反而会承受不住高营养的负担,产生排斥反应。
他又怀着孕,怎么把身体养好真是个问题。
听说孕妇有很多东西不可以吃,运动也要适度,不可以劳累,也不能成天躺着。
他这小胳膊小腿,能运动吗?
听说怀孕时会有很多不良反应,呕吐、嗜睡、口味变得奇怪……
他会突然发脾气吗?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或者辣的?
城郊的那栋别墅比较安静,也适合养胎,但他不能经常回去,如果他自己在那养胎,要安排几个保姆?
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国内法律两个男人没办法结婚,孩子的户口肯定要上在林家的户口本上,他怎么办?
这件事目前还不能让别人知道,包括自己的父母。
想到这,手机突然响了,一条消息弹出来,是小张发来的。
【林总,东西安全送到了,老爷子看样子快醒了,您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林董看起来很生气,您快点回来吧。】
紧接着,林建群和唐卿的消息接踵而至。
【滚回来。】
【儿子,妈妈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儿戏了,这个节骨眼上什么事比这件事还重要?医生说你爷爷快醒了,不论你用什么办法,尽快回来!】
关掉手机,林庭安长吸一口气,多事之秋现在的确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帮沈茁掖了掖被角,转身走出了病房。
离开前,林庭安留了几个保镖在门外守着,另安排了一个助理在房间里看护,并吩咐:“等他醒了第一时间联系我。”
等回到老爷子所在的医院,已是深夜。
林建群上来就了他一拳,林庭安生生挨了这一下,嘴角瞬间青紫,唐卿冲过来护住他,朝林建群低吼:“你干什么!”
“你问问他!”林建群气得眼冒金星,扯开颈间的领带,叉着腰转过身大口呼吸,走廊的灯亮了一晚,光洁的瓷砖映照着几人的影子,他越想越气,恨不得扒开林庭安的脑子看看他在想什么。
唐卿走过去,帮林建群顺了顺背,“现在人回来了就好,还来得及,发这么大火让别人怎么看。”
林建群哼了一声,向后瞥了眼林庭安,“还不快进去。”
“快进去吧,”唐卿附和,“你的事情晚点再处理,你爷爷从小宠你,就凭这一点你也该尽尽孝心。”
林庭安抬手抹掉嘴角渗出的血丝,他心里也窝火,但这事确实是他自己欠考虑,该被打这一下。
“我进去了。”林庭安微微颔首,转身进了病房。
老爷子身上插满了管子,嘴上同样罩着呼吸机,房里只开了几个夜灯,光线昏昏暗暗的。
林庭安刚一进来,就见病床上那只爬满斑点与皱纹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他立刻冲过去按响了呼叫铃,“老爷子动了,你们快点派人过来!”
接着,就见床上的老人睁开了浑浊的眼睛,他身上压着许多东西,苍老的身体半点动弹不得,却还是抬手吃力地抓住了自己小孙子的手腕。
“你来了,”林江河虚弱道,他笑着看向林庭安,说话断断续续的,“我……我这病来的急,东西你们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林庭安回握住老爷子的手,声音哽咽。
他真是该死,应该早点回来的。
把那小孩送到医院,他就应该立刻回来的。
林庭安懊恼不已,他真的太不孝了,怎么会在这两件事之间犯难,孰重孰轻他怎么就一时昏了头,分不清了呢?
还好,还好没错过,一切都还来得及。
“爷爷,您感觉怎么样,”林庭安红了眼睛,紧紧握着小老头的手,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医生说了,七十二小时内能醒过来就没问题。”
“爷爷,您福大命大,给您算命的老头都说您一辈子的富贵命,往后还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您呢。”
“哭什么,”林江河颤颤巍巍抬手擦掉林庭安脸上的眼泪,“忘了爷爷小时候怎么跟你说的?”
“没忘,”林庭安挤出一抹笑,“您说别怕离别,说生命是流动的,一个走了……”
“一个走了,还会有的新的生命出现。”
林庭安泣不成声,他这个人平日里的情绪起伏并不大,哭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可到了这样的时刻,再心硬的人也无法保持冷静。
亲人逝去,新生到来。
生命如何流动,都再不是原来那个了。
“生死有命,这些你爷爷我早就参透了,”林江河重重咳了几下,喘着粗气说:“倒是你,什么时候让爷爷抱重孙子啊?”
林江河这话是用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庭安心中一震。
重孙子……
已经有了啊。
*
沈茁是被刺鼻的消毒水味熏醒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脆弱的肠胃受不了一点刺激。
刚睁开眼,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脑袋垂在身侧,那人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竟然坐在陪护椅上睡着了。
沈茁不知道这人是谁,他身上处处酸疼,抬手都困难,只能苦哈哈地默默看着这个黑脑袋。
留下的是林庭安的生活助理小宋,小宋几乎包揽了林庭安生活起居方面的一众事务。
这不,前脚刚顺腾摸瓜查了几条街的监控,帮老板找到了一夜情对象的住处,后脚老板就跟他说人找到了。
这还不要紧,找人未半中道崩殂后,他还得来医院帮老板看守病人。
小宋忙得脚打后脑勺,听着床上人的呼吸声,也跟着睡着了。
这一觉足足睡了三个小时,睡醒睁眼,慢慢抬头,就见床上面色如纸的男孩睡醒了。
病房里没开大灯,此时又在深夜,沈茁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无聊到只能用眼睛盯着黑脑袋看,看他的发旋数他的呼吸声。
其实他的胳膊是能动的,左侧的手臂虽然帮了绷带,但右手只有轻微的擦伤,是可以抬起来的。
但沈茁不想叫醒这人,他不知道林庭安会如何安排自己,明天或者这人醒来的那一秒,他将会面临什么?
会被当成怪物吗?
林庭安能接受吗?
如果他能接受,他的父母家人呢?
沈茁摸不清,所以他选择就这样干瞪眼,如果等待他的是凌迟,那就晚一点再晚一点。
于是,小宋就这样对上了一双幽怨的漆黑的眼睛,他当即吓了一跳,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去。
“您……您醒了?”
小宋立刻起身,弯腰俯身贴近沈茁,咽了咽口水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他呢?”沈茁问。
他本想寒暄一下再问的,但喉咙处的痛感并不低于其他部位,沈茁只好挑重点问。
尽管只吐了两个字出来,他的声音还是哑得像被烙铁烫过一样,不仔细听甚至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林总有事出去了,”小宋面带微笑,耐心回答,“我是他的助理,您叫我小宋就行。”
“孩子……咳咳咳……我没事吧?”
“应该没什么大碍,”小宋顿了顿,“您放心,给您做手术的是林总的朋友,水平很高的。”
“那就好,”沈茁强扯出笑容,声音虚浮如飘在空中的云:“辛苦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小宋连连摆手。
他没忘记自己老板的嘱托,回了沈茁几句话就立刻给林庭安发了条消息报告。
手机响起时,林庭安恰巧走到病房门口。
老爷子醒了之后喝了些水,他守在床前给他读了本书,没一会人就睡着了。
医生过来检查,说手术很成功,老爷子不仅脱离了生命危险,日后的生活起居也基本可以自理。
老爷子这个年纪,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那份转让协议,老爷子还是躺在病床上签完了。
林庭安看着那副画面心里十分难受,一个老人呼吸都要靠机器维持,颤颤巍巍签下自己的名字,把握在手里一辈子的权利让渡给下一辈。
而他自己站在那里,身上陡然背上了一座大山。
林庭安凌晨三点走出医院,换了林建群在里面陪着老人。
父亲的本意是让他回家休息,正式接手林家产业后,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
可他心里不踏实,累得脚步虚浮还是赶到了中心医院。
“我为了你家这位,可是熬了一整夜。”
手握在门把上还没按下去,就听邢远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林庭安站定看着他走近,“辛苦了。”
“不辛苦,”邢远手里抱着一大摞文件,笑嘻嘻道:“等孩子出生了抱过来给我玩几天就行。”
林庭安看着邢远,突然笑了。
他这几天一直处在高压下,身心俱疲都不足形容,更别说笑出来了。
但听邢远这么说,他又觉得生活好像还是这样,但又不一样了。
他竟然有孩子了?
如果这真的是他的孩子,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家里会不会整日弥漫着香甜的奶味,还是会臭烘烘的,像养了只小狗一样?
“别乐了,把你美的,”邢远站在一旁,看破也说破,“我这有个事拜托你。”
“什么事?”
“那个……”邢远清了下嗓子,小声道:“我做这个研究需要了解一下病人的身体构造,按理说我是医生,应该对病人一视同仁。”
“但这位是你的家属,咱俩这关系我不太方便干这事。”
“到底什么事?”林庭安板起脸问。
“他怀的是你的孩子,你应该知道他身上是只有男**官吧?”邢远问。
林庭安:……
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不是吧,”邢远惊呼,“孩子是你的,老婆不是?你……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邢远憋着笑,手在空中比划,“那你那个的时候……那个……”
“失忆了。”
林庭安脸色铁青,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玩意还能失忆?”邢远站在门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声嘀咕:“不想说就直说呗。”
林庭安进来时,小宋正扶着沈茁起身,沈茁躺久了实在难受,就拜托小宋扶他坐起来。
小宋得令乐呵呵环抱住沈茁的腰,用力把人拖了起来。
赶巧不巧,林庭安进来时他刚想收手,沈茁听到开门声心里有预感是林庭安来了。
他一着急便直挺挺向后靠去,刚好压住了小宋的手。
小宋不敢用力挣脱,在感受到后脑勺那道激光射线一样的目光后,他用蚊蝇般的声音乞求:“老板娘,你压到我的手了……”
沈茁被这个称呼惊到了,瞬间兔子一样向前弹去,不小心扯到受伤的手臂,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
林庭安快步走过来,稳住沈茁缠着绷带的手,转头吩咐小宋:“你回去吧,加班费找财务报销。”
“好,谢谢老板!”
“你醒啦?”邢远走过来,看向沈茁笑着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我写一下病例。”
“我……我叫沈茁,三点水那个沈,茁是茁壮的茁。”沈茁梗着脖子乖乖回答。
他的小臂还被林庭安握着,那处的温度急速升高,他的心跳也跟着升高。
“别吓他,”林庭安瞪了邢远一眼,“还要问什么,一起问了。”
“我这是正常的询问,”邢远看鬼一样看着林庭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护起短来就像……像乱咬人的疯狗。”
林庭安眯起眼睛,没听到一样,问邢远:“他现在的情况能坐着吗?”
“可以,”邢远幽幽道,“坐个几分钟松泛松泛,别坐太长时间。”
“好!”沈茁小学生一样正襟坐着,点头应好。
“你怕我啊?”邢远被他的反应逗笑了,“你怕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没有!”沈茁摇头,视线慢移落在了林庭安身上。
他不敢看林庭安的眼睛,只敢将眼神停在林庭安的下巴处。
林庭安皱眉,狐疑地问:“你怕我?”
沈茁的头摇的更厉害了,受惊的兔子一样,怯生生地说:“不怕!”
林庭安不解,这分明是很怕。
“我……我今年十八岁,生日是十二月三十一号,我去年过完生日就十八了,家里父母都不在了,我十六岁出来打工,高中没读完,学历……学历应该只有初中,身高一米七八,体重最近没称过,家里没有在世的亲人了,除了肚子里这个……”
沈茁叽里咕噜报菜名一样,把自己的情况一股脑吐了出来。
说完,他抬眼看向邢远,“医生,还需要别的信息吗?”
邢远没说话,他微微摇头,机械地转头看着林庭安。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被冻住一般凝在一起,原本轻松欢快的氛围被沈茁冰锥般的话击碎。
这孩子过得挺苦,二人心里都冒出了这么个想法。
这样的沉默对于沈茁来说每一秒都无比煎熬,他不是傻,也不是没看过医生。
他知道问诊只需要病人基础的信息,剩下的过往病史,等着医生问就好。
但他非得要这样将所有都说出来不可,这话不是说给医生听的,是说给林庭安听的。
人们都会可怜弱小的生物,会同情有着悲惨经历的人。
他要留下来,首先要让林庭安可怜他。
可怜只是个引子,然后是心疼,心疼了之后才能谈喜欢,讲爱不爱。
当然不止如此,沈茁必须早早将自己的情况说出来,越早越好。
林庭安每天接触到的都是顶优秀的人,他们是各行各业的精英,样貌和能力都是一流的。
他得让林庭安知道他的学历、他的家庭,这都是减分项。
越是减分项越是不能藏着掖着,与其等着别人发现,不如自己说出来。
在这样的境况下说,这些减分项会披上悲惨的外皮,像披着羊皮的狼,迷惑人心。
“那个,那我先出去了?”
邢远见事情不妙,自觉不该打扰这两人,比了个手势慢慢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沈茁与林庭安,二人沉默地对峙。
林庭安率先败下阵来,他松开了一直撑着沈茁的手。
手臂放下的瞬间,沈茁立刻用完好的右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抬眸直视他的眼睛,眼泪登时充盈在眼眶。
沈茁没开口说话,无言代替了一切,紧紧用自己的手握住林庭安的大手。
冰凉的手指轻轻勾刮林庭安的手心,这是示弱,求可怜。
沈茁不怕林庭安不爱他,他怕林庭安不爱孩子。
如果林庭安不回应他会哭,哭也不够的话就喊疼。
沈茁不清楚林庭安对他的看法,他慌乱不知如何自处,只等他一个回应。
“十六岁就出来打工了?”林庭安按住沈茁不安分的手指,轻声问,“做过什么,辛苦吗?”
什……什么?
沈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问他这个吗?
只问这个,是在关心他吗?
眼角有一滴泪珠划过,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沈茁哭得厉害,身体一抖一抖的,呜咽道:“不辛苦,我都习惯了。”
林庭安不会哄人,他霸道惯了,此时一下子乱了阵脚。
想到刚刚邢远说的不能久坐,他扳正沈茁的身体将人放平到床上,从床头扯了几张纸巾,三下五除二擦掉了沈茁脸上的泪痕。
沈茁浑身僵硬,任由他摆弄,抽泣了几下便不哭了。
“那晚真的是你?”林庭安坐下来,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沈茁看着他点头,第一反应是认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人的,当时那个人说会给我五万块钱,我不知道他是骗子,以为真的有五万才替他顶包的。”
五万?
林庭安眯起眼睛,他给那人的可不止这个数。
“我被他摆了一道,最后不仅五万没有,肚子里还……还多了个孩子。”沈茁越说越小声,心里越来越没底。
他时刻谨记不能骗人,一定要说实话。
“连五万都没给你?”林庭安提高音量。
“是……是啊。”沈茁如实回答。
“那天晚上你怎么会出现在会所,”林庭安思索片刻,接着问,“经理说那天晚上没给你排班。”
沈茁一听这话就知道林庭安还没完全信任他,他甚至还在怀疑他们那一夜是假的。
“那天我有东西落在会所了。”
“什么东西,为什么深夜了还去取?”
“是我的随身带着的小包,那个包里有门钥匙,不取就回不了家了。”
“员工休息的地方在低层,你为什么会去顶楼?”
“那是因为,因为我刚取了包出来就接到了同事的电话,说他白天打扫时有一间的垃圾桶忘了清理,第二天经理会抽检,如果被查到会扣工资,他就拜托我去帮他打扫一下。”
林庭安沉默了,半晌才再次开口:“等你身体好一点邢远会抽取你体内的外周血液,检测孩子的DNA,取样会送到关岐岛专门检测。”
林庭安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大片阳光倾泻而来,这样一个不眠之夜在天光中宣告灭亡。
他快狠准像审讯犯人一样审问沈茁,这不是一个男人该对怀着他孩子的“伴侣”做的,但林庭安没办法,他必须快一点确认事件的真实性,好做下一步打算。
沈茁倒不会因为这个不开心,他恨不得林庭安快点去做DNA检测,快点知道宝宝真的是他的。
“我不会骗人的,”这么折腾许久,沈茁倍感疲倦,他的孕期症状已经逐渐开始显现,比往常更加嗜睡了,“我有点累,可以等我白天醒了再来抽血吗?”
“好。”
林庭安抬头看了眼窗外雾气蒙蒙的天空,薄雾遮不住光,他其实是相信沈茁的,但相信不代表不去证实。
沈茁是真的累了,林庭安对他怀了孩子这事好像接受度十分良好,他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脑袋沾枕头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林庭安是在沈茁睡着后走的,他回家补了个觉,眯了两个小时就回了公司,开始正式接手管理林家的一众产业。
沈茁睡到了下午才醒,邢远得到消息立刻过来提取了沈茁身上少部分血液,一小管外周血当天就被送往了关岐岛。
关岐岛风景宜人,不仅是旅游胜地还是产科天堂,岛内的BABY PARADISE医院更是世界闻名的妇产医院。
说来也巧,岑复春费尽心力从秦圳那里签下的医疗设备,就是要送往关岐岛那家新建设的疗养院。
说是疗养院,其实主要是收容无家可归或被抛弃的婴幼儿,以及食不果腹的流**女。
包含了沈茁与林庭安共同孕育的基因的血液,跟一批新的医疗设备一起运往了与内陆一桥之隔的关岐岛。
林庭安出了天价的加急费,检测结果第二天就出来了,电子报告送到他手上的时候,林庭安正在医院给老爷子读书,他读的是《人类简史》。
“我们仍然是动物,我们的身体、情感和认知能力仍然是由DNA所塑。而我们的社会建构其实……”[1]
读到这里,林庭安的手机响了。
老爷子已经陷入了沉睡,他合上书页,拿着手机走到窗边。
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中央街的景色,林庭安点开那份电子报告,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串数字99.99%。
在排除双胞胎和近亲的前提下,从遗传学角度支持样品1为样品2的生物学父亲。
他暗灭手机握紧拳头,心中的澎湃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基因,遗传,生物学父亲。
他竟然成为了一个人的父亲……
“庭安,累了就回去休息。”
林江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庭安转身面带微笑重新回到林江河身边坐下,“我不累,您好好养身体,后面有天大的好消息等着您呢。”
“有什么好消息?”林江河身上有种历经沧桑的老人独有的从容,他看着自己的小孙子,一语中的:“你爷爷年纪大了,不盼别的就盼着能儿孙绕膝。”
林庭安低笑,“您只要保重身体,总会有的。”
*
沈茁在医院住了一周,七月初一个阴天,小宋过来接他出院。
他身后跟了个中年男人,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怀里抱着一沓文件。
这天没有太阳,天气却比艳阳时还闷。
邢远送三人走出医院,跟沈茁说:“我查到你之前在一家私立的小医院做过产检,还签署了诊疗数据公开研究知情同意书?”
“是,”沈茁如实回答,他那时候慌乱无依,身上又没钱除了这样别无他法,“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邢远露出温和的笑容,“我联系了那个医生,出高价买下了你身体的监测权,总之以后你都到我这来产检。”
“产检的时间和孕期注意事项我都告诉你老公了,到时候让他带你来就行。”
“好。”
沈茁被邢远一句“你老公”搞红了脸,他真不适应别人这样说,要不是那天晚上一个乌龙,他这辈子都想不到男人还能跟男人在一起。
邢远又叮嘱了几句,来接三人的车就到了,是辆改过色的科尼塞克。
上了车,小宋便问司机:“怎么开了辆超跑来?不知道要接的是孕妇吗,出了事林总怪罪下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小宋坐在副驾驶,司机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用视线扫视后座的两人。
这……这没问题啊,通知只说接三个男人去城郊的别墅,这不正是三个男的,哪来的孕妇?
司机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没错啊。
“我的错,”司机不解,但他知道不能得罪宋助理,宋助理批评他就认,准没有坏处,“我这不寻思开超跑快一点,我的问题,宋助您可千万别跟林总说,这年头工作我好找,我……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
“这你别跟我说呀,”小宋朝后座的沈茁昂了下头,“你得问问沈先生愿不愿意原谅你。”
“沈先生,你看我着急出门粗心大意了,您不介意吧?”司机立刻转头看向沈茁,满是褶皱的苍老面容上尽是乞求。
司机大概五十左右的年纪,跟沈茁的爸爸差不多大,此刻对着他伏低做小,沈茁颇为惶恐。
“您别客气,我不介意的,”沈茁连忙摆手,“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司机更惶恐,“您千万别跟我客气。”
“沈先生,您别这么说,林总特意吩咐不能怠慢您,”小宋看着后视镜里沈茁惊慌的脸,笑眯眯道:“您这么跟司机说话是折辱他了,他现在道了歉才不会被林总训。”
“哦。”
沈茁心里说不上的难受,为什么他在21世纪会听到“折辱”这个词,在这之前他只以为自己会因为出身被嫌弃,从而牵连到宝宝。
但是现在他才发觉,他真正要面对不是这个,而是阶级差异。
车里开了空调,冷风打在身上驱走了热气,沈茁的手心却开始冒虚汗。
他手脚冰凉,不禁担心孩子出生后自己的归处。
在京都堵车已经是常态,今天更是格外堵,一行人中午出发,太阳快落山才到目的地。
一下车沈茁就被惊到了,这是栋庄园一样被玉石白柱圈起的独栋别墅。
这栋别墅的位置非常偏僻,城堡一样处于城市之外的自然园林中,周围的景色像极了热带雨林,只要走出家门就可以亲近自然,不远处还建设了人工湖,湖边设立了垂钓区。
沈茁被佣人引着,跟小宋和那个西装男一起进了别墅。
直到坐在真皮沙发上,他的心还在砰砰直跳,这个地方他太熟悉了。
沈茁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刚来京都走投无路,想着越偏僻越好,得把他姥爷埋了。
然后找了个风景好没有人的地方,立了个小坟包,这里不许私自立坟,他没敢立牌子,于是做了个只有自己的能认出的标记。
沈茁刚一下车就认出了他做的那个标记,在一个大树下,当时这里明明没有任何建筑,怎么突然就多出了一栋别墅呢?
还好那个人工湖没开设在东边,不然他姥爷的小坟就被掘了。
“沈先生您好,我叫金岩,是林总特聘来跟您商议您腹中孩子后续归属问题的律师。”
金岩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眼神锐利直射向沈茁,“这是我拟好的合约,您可以看一下,没问题的话直接在最后一页签字就好。”
小宋进门后跟沈茁点头示意,就进了佣人房安排沈茁住进来后的生活起居。
沈茁坐在沙发上,面前的异形漆木桌散发着乌木香,上面放着佣人刚沏好端上来的大红袍。
他闻着茶香,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早已激起惊涛骇浪。
接过那份文件随意翻看了几下,沈茁其实根本没有注意上面写了什么,这东西是林庭安授意让他签的,几十页纸白纸黑字写了一堆东西。
他在思考,这东西他不会签,孩子的归属不该这样草率地由冰冷的文件决定。
林庭安甚至没有跟他商量,他凭什么直接扔一份文件过来让他签。
沈茁合上翻到一半的文件夹,瀑布般倾泻的纸张瞬间停止流动,他看向金岩,这个精英律师,他好像很笃定自己会乖乖签下这份协议。
“您稍等我一下。”沈茁说。
他站起来,朝小宋所在的地方走去。
穿过长廊经过小型会客厅和一间卧室,沈茁惊叹于迷宫一样的内部设计,他险些迷了路但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
手臂处的伤还没完全恢复,一碰东西就疼,他走到地下楼梯口处停下,心惊胆战地扶着把手走了下去。
下面小宋正在给一众佣人训话,他们已经在这工作了将近一年,因为长久没有主人居住,这里的活计十分轻松。
沈茁下来时,宋敛正背对着他:“从今天起这栋别墅将会迎来它的一个任主人,你们往常如何松散林总不计较,但从今天开始,务必不可懈怠,照顾好新主人。”
“夏天周围蚊虫很多,一定要注意消杀,住进来的那位身体状况特殊,按照孕妇的标准准备食物,二楼全都铺上地毯,新的被褥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宋助理,您放心我们不敢怠慢。”一个中年妇女说。
沈茁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时看呆了,他踌躇着走到宋敛身边,轻咳一声,“宋助理,你能过来一下吗?”
“沈先生?”宋敛一改刚刚的严肃,立刻换上笑脸,“好啊,您有什么事?”
“你能把林先生的电话号给我吗?”沈茁问,那天晚上他光顾着博同情,全然忘了管林庭安要联系方式。
宋敛是知道沈茁的情况的,这个小男孩怀里他老板的孩子,于情于理他不该也不敢拒绝他的请求。
拿到电话号码,沈茁立刻播了过去。
林庭安此时正在开会,团队遇到了棘手的问题,在办公室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热火朝天。
他在开会时一般会将手机静音,今天破天荒打开了铃声,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但号码归属却是本地。
他起身比了个手势,会议室的众人立刻噤声,他们用震惊的神色看着对方,这还是第一次见林总在开会时接电话。
哦不对,现在已经是林董了。
“喂。”林庭安似有预感,这是沈茁打来的。
“林先生,你现在有时间吗?”沈茁攥着手机,语气发虚。
“什么事,你说。”
“那个金律师说让我签一个协议……”
“金岩今天就去找你了吗?”林庭安说,“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可以提,让金岩记下来另拟一份新的就好。”
“不是的林先生,我没有什么要求,”沈茁急忙说,“这个文件我没看,我觉得宝宝的问题还是比较重要,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回来我们商量一下吗?”
电话那面沉默了,沈茁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他重重吞咽口水,紧张到喉咙发干,“林先生,孩子也有我的一份,我想我们应该好好商量,而不是你一个人决定一切,对吗?”
“好,我晚上回去。”林庭安道。
挂断电话,他抬手示意大家继续讨论。
鸦雀无声的会议室再次响起交谈声,有人小声跟身侧的同事八卦:“你说这电话是谁打的?”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林董肚子里的蛔虫。”同事心虚地瞥了主位的林庭安一眼。
“我听说咱们老板是同性恋,你说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打电话的该不会是他的男朋友吧?”那人小声嘀咕。
同事缩回脖子不说话了,他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些。
林庭安面上看神情专注,实际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了。
原来沈茁想要孩子,他以为没有哪个男人会心甘情愿生下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况且他们还没有感情。
他以为沈茁来找他是为了孕期更舒适的生活,以及一笔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巨款。
那份合同他全权交给金岩拟定,林庭安开出的条件几乎没有任何人会拒绝。
三环的独栋,一张五千万的银行卡,以及日后遇到困难可以随时联系他帮忙解决。
而沈茁需要做的很简单,生下孩子然后离开。
第24章
那份协议沈茁并没有签署, 当他回到大厅时,金岩已经收到了林庭安发来的信息。
作为一个专业律师,服从雇主的命令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虽然不愉,但出于礼貌沈茁还是目送金岩上了车, 这个律师没说别的只是冲他笑了笑, 自以为善意地提醒:“沈先生, 你不该拒绝的,林总开出的条件是我从业以来见过最丰厚的。”
“这不是我想要的。”沈茁说。
“我知道, 沈先生想要的更多。”
金岩这句话很刺耳, 沈茁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嘲讽他不自量力想留在林庭安身边。
他如何说沈茁根本不在乎,他十几年都在靠自己摸爬滚打,一颗心早就麻木了,又怎么会因为这样“含蓄”的讥讽难过。
此时, 宋敛刚好走出来, 他身后跟着两男三女,朝沈茁微微点头后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沈茁初来乍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么多人, 刚刚宋敛提醒他, 在佣人面前不要太过“谦卑”,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他应该在入住的第一天就摆好主人的架子。
可是让他摆架子简直比登天还难,他自己就是穷苦人,在两个月前他做的也是这样的服务行业, 甚至工资还没有他们高。
或许他就不是享福的命,天生学不来如何心安理得地使唤别人。
但有一点,沈茁在心中早就有了计较,他得让别人知道他是林庭安的, 又或者林庭安是他的。
就算是死皮赖脸他也要留下来,如果在孩子出生之前他还是没能成功留下,那他就……
“我想要什么自然会自己跟我先生说,就不劳您操心了。”沈茁面带微笑看着金岩,故意提高了音量。
果然,不远处正在修剪花草的女人动了动耳朵,沈茁知道她听进去了。
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做坏事,沈茁心突突地跳,紧张过头了甚至有些想笑。
八卦仿佛是人类基因里自带的技能,沈茁之前在酒店工作时就经常听服务生在休息时间聊八卦。
他猜这个人回去就会跟其他人说:听说了吗,新住进来的那个竟然是林先生的伴侣,或者是情人?
沈茁一想到这个就想笑,如果他一直住在这里,肚子慢慢大起来,到时候还不是什么都瞒不住,不如直接说出来省得别人去猜了。
金岩被气得胡子乱飞,耸了耸肩转身上了车,车子箭一样冲出去消失在树林里。
宋敛在一旁目睹了一切,在沈茁看过来时,他挑眉朝沈茁竖起了大拇指。
沈茁的脸唰一下红了,突然有种恶作剧被抓包的感觉。
宋敛当然不会说什么,他的任务就是安排沈茁入住,其余的他可插不了手。
沈茁的房间安排在了二楼,宋敛原定的是一楼最大的那间卧室,却在最后跟林庭安确定方案时直接被否了。
林庭安大手一挥,指着平面图上二楼最靠里那间卧室说:“住这间,房间不仅大朝向还好,白天的时候阳光足,连着阳台他可以出来晒太阳。”
“你考虑的很好,但是他怀孕也要多运动,上下楼的时候注意点,就当是锻炼身体。”
宋敛嘴角抽搐,那是主卧自然处处都好,但是您是不回去住了吗?
如果您回去住是跟沈先生一起,还是住小卧室?
还是说您一整个孕期都不回去看一眼?
不过这话宋敛只敢在心里想想,老板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干,顶嘴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直到坐在松软的床上,沈茁才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短短几天就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在医院靠呼吸机汲取氧气的时候就在想,林庭安会怎么安排自己。
他在会所时见过很多心狠的男人,他们把自己当做最高等的猎人,无所畏惧露出自己凶狠的爪牙,看中了什么猎物就扑上去撕咬。
至于猎物如何受伤又有什么所谓呢?
沈茁早期的一个工作是在一家酒吧做调酒师,那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姐姐,长相明艳大气性格更是好得出奇。
她是走投无路去做的陪酒,父母双亡又有个妹妹要养,平时在做自媒体,晚上就来酒吧打小时工。
有天遇到了一个有钱的客人,那个男人比她大了十岁,给了她很多钱够她妹妹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紧接着几句花言巧语,那个姐姐很快坠入了爱河。
三个月后她怀孕了,兴冲冲告诉那个男人后,才知道他其实是有老婆的,甚至就连他往日的纯良都是伪装。
男人拉着她去打胎,她不肯男人就狠狠踢她的肚子,最后孩子没保住她也终生不能再怀孕。
沈茁第一次真正懂得什么叫遇人不淑就是通过这件事,那时候他也还小,酒吧的经理看不下去组织员工给姐姐捐款。
他一个月的工资几千,捐了一半进去。
沈茁害怕林庭安也这样对他,好在他终于幸运了一回,赌对了人。
林庭安过来的时候,沈茁已经靠在床上睡着了。
这间卧房有一部分布置是林庭安亲自设计的,床垫选了稍软的材质,卧房装成了比较温馨的风格,跟整栋别墅的主风格截然不同。
如果说卧室外像上世纪的古堡,那这间卧室就是古堡里最受宠的小公主的秘密花园。
床铺是暖白色调的,房间里除了基础家具还放了一个黄金小木马做装饰。
扩展出来的阳台面积不小,林庭安吩咐人移植了花草过来,另外放了个吊椅,铺了几层软垫在上面。
如果沈茁想,他不需要下楼也可以坐在吊椅上呼吸最新鲜的空气,感受自然和林间的清风。
邢远给林庭安科普过,孕妇孕期抑郁的概率非常高,如果情绪持续低落或者伴侣长期失职,这个概率还会翻上一倍。
不仅如此,生产后的产妇也极可能会产后抑郁,产后抑郁的概率比孕期还要高。
当一个人用自己全身心的心力和身体供养一个胚胎,胚胎茁壮成长的每一天,消耗的都是这个人的生命。
沈茁睡得很沉,他原本开了落地台灯,窝在被子里看书想等林庭安回来。
但他脱离书本太久,书上的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他头疼,半个小时过去才终于看进去一点内容,没过一会眼皮又开始打架。
然后,头一歪手一抖,精装书掉在地毯上发出细微的闷响,他闭上眼睛陷在云朵般柔软的床垫里,全然把那个晚归的男人忘在了脑后。
林庭安捡起那本书翻看了几页,是一本儿童文学,封面上画了个小女孩在草地上奔跑,她手里牵着风筝,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很童趣的封面,但是这书的名字却很奇怪,叫《小豆丁找爸爸》。
只听过小蝌蚪找妈妈,还有小豆丁找爸爸?
林庭安拍拍书封上的灰,轻轻放到了床头柜上,然后将视线放在了床上熟睡的人身上。
沈茁刚进医院时邢远说他瘦的跟块肋排一样,只有肚子那里有些肉,拱出了一个小弧度,但那也不是他的肉而是正在发育的孕囊。
沈茁住院的时候林庭安吩咐护工一日不落看着他吃饭,现在他脸上终于有点肉了。
凑近去看沈茁的长睫毛正在灯影下翕动,他不是浓艳的长相,乍一看任何人给他的评价都会是还算清秀,但看久了就知道这是很耐看的长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了孩子的原因,林庭安总觉得沈茁身上蒙着一层光辉,月光砸在他孱弱的身上,他每一次的呼吸仿佛都会抖掉些许蟾光。
这样弱小的载体竟然会孕育生命,林庭安蹲下身体,凑近去看沈茁的脸,或许这就是母性的光辉?
抬手拨开沈茁额前的碎发,林庭安看到他紧闭着眼睛,眉头蹙成了小山,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他定定看了一会,关掉台灯,转身想走。
没走几步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腕,微微发哑又充满疲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回来了。”
林庭安怔了下,他有种错觉,好像沈茁真的是与他相爱已久的恋人,而今晚他的伴侣揣着他的孩子在等他回家。
以往二十几年,林庭安从未幻想过这样的时刻,但此刻他突然懂了为什么秦圳会不惜跟家里妥协也要让自己的情人留下。
他的情人或许也会这样,在每个普通的深夜留一盏灯等他回来,当他进门时他会甜腻腻地问:“你回来啦?”
“嗯。”
林庭安按开卧室的吸顶灯,整个屋子瞬间亮如白昼。
沈茁被刺激地眯起眼睛,立刻松开了手。
林庭安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腕,一时有些愣神。
“抱歉,我太困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沈茁揉了揉眼睛说。
林庭安搬了个椅子在床边坐下,按住沈茁要起身的肩膀,“你躺着就行,邢远说你最好再卧床修养一周。”
“哦,”沈茁很听话,重新躺了回去,“林先生,关于宝宝出生以后……”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林庭安看着沈茁的眼睛,“没跟你商议就拟了协议是我考虑不周。”
沈茁应声点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面前这人做事情总是一板一眼的,像老古董。
他见过林庭安在馆场设计的样子,修身精致的射击服穿在他身上,他单手握枪连连续几发子弹都正中靶心。
或许他就是这样的人吧,沈茁想,他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光出彩,但却不懂如何经营感情。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觉得宝宝应该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
“这一点你放心,我爸妈早就想抱孙子,我也可以保证如果你想见孩子随时可以来见他。”
什么?
沈茁骤然攥住手下的被子,一颗心被狠狠揪住,果然他之前的猜想是对的,他们只想要孩子。
“等一下,”沈茁被气笑了,他护住自己的肚子,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看着林庭安,“我知道我们没有感情基础,但是为什么孩子一定是你的?”
林庭安顿住了,沉默几秒才开口:“我以为这是你来找我的理由。”
说完他又感觉哪里不对,补充道:“当然,可能我会错了意,这件事主要责任在我,你有任何想法我都会满足。”
沈茁此刻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倘若林庭安说出一个让他不开心的字,他就会漏出凶狠的牙齿,跟他决一死战。
“宝宝是我的,也是你的,”他气冲冲地说,“你永远也不能将我从他的生命里剔除。”
“我知道,”林庭安按住他暴起的身体,“你冷静一点,我说了我会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我不想骗你,我是因为没钱养孩子才来找你的,”沈茁说,“我不能离开宝宝,我很爱他,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来找你,我会自己养他。”
“你一定没有我爱他的,”沈茁几乎要哭出来,“你以后可能还会有很多孩子,但我只有他了,你只要出钱,我……”
“不会,”林庭安打断道,“沈茁,我必须告诉你,他将会是我、会是林家唯一的孩子。”
……
沈茁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有钱人想要个孩子很容易,他没想过林庭安会这么笃定地说这辈子只有宝宝一个孩子。
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沈茁的大脑飞速运转。
天哪,他们竟然有着同一个目的。
他知道如果撕破脸去争的话,他百分之一百会输。
“我和孩子都归你,”沈茁眼神坚定,看着林庭安,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伴侣,但是我没办法考虑这些了。”
“还有几个月宝宝出生,既然我们都要孩子不如……不如尝试培养一下感情。”
“或许……或许宝宝出生后,我们可以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沈茁提出这个请求简直说是破釜沉舟也不为过,他知道这个请求很无礼,但他没办法了。
“可以,”林庭安笑着说,“我说了你的任何请求我都会同意。”
沈茁:……
就这么……同意了?
第25章
“所以他同意跟你培养感情之后, 就再也没出现过?”
“对,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他了,倒是隔几天会打电话聊几句,但是见不到面。”
沈茁把手机架在桌子上, 对面是孟也的脸, 他在海边度假, 手里捧着一杯蓝白渐变的气泡水,正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
“不见就不见吧, 你自己过得舒服就行。”
孟也翘着二郎腿摘掉墨镜, 拿起身侧的手机看了一眼, “小沈同学,你干啥呢?”
“我在串手链。”沈茁没抬头,专注在自己手里的动作上。
他把手机放在了桌面对角的位置,只露出了神情专注的侧脸。
孟也叼着吸管猛吸一口, 不解道:“不是, 他没给你钱吗?”
“给了呀,”沈茁抬头看向手机, 端起摆放珠子的木盘给孟也看, “你看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 ”孟也随口夸了几句,又问:“那你还串什么手链啊,舒舒服服在家里躺着,该吃吃该喝喝, 把自己搞那么辛苦干啥?”
“那天我在游乐场拍的小视频,前几天突然爆了,”沈茁收回视线,边调整珠子的位置边笑着说:“我的后台私信一下子也跟着爆了, 多了好多单子。”
“然后我就让人把放在你家的东西都搬了过来,我也不能一直当米虫,现在不用为钱操心,手作的生意也好起来了,我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你现在住的地方长啥样,给我看看呗。”孟也来了兴趣,吵着让沈茁给他介绍。
“好啊。”
沈茁把手机拿起来,走到门口边往里面走边介绍:“你看这个桌子,是我前几天让人搬过来的,这样我就可以在卧室里做东西了。”
“桌子上这个花瓶每天都会换新鲜的花,”画面扫过床铺,沈茁走过去拿起上面的小兔子玩偶,“你看这个,你给宝宝买的,我也拿过来了,每天陪我睡觉。”
简单介绍了一下卧室的布置,沈茁拉开纯白色的纱帘,推开阳台的玻璃门,把摄像头对准宽阔的绿草地,“你看这边好不好看。”
“我经常坐在这里看书,林庭安说怀孕要少看一点手机,拿了很多书过来给我看。”
说着,他走在吊椅上坐下,在墙上摸索片刻按下了一个按钮,半圆形的阳台周围慢慢围上了一层玻璃,“如果下雨了也不怕,有全自动玻璃,按一下就围起来了。”
“下雨的时候坐在这看雨景也很舒服,就是有一天我坐在这看书看睡着了,突然下雨直接把我给浇醒了,差点没感冒。”
“孟哥,你就玩你的吧,我在这一切都好,”沈茁抓住吊绳晃了晃,勾起嘴角笑着说:“我有时间就去你家看一看,你就放心吧。”
“真好啊,”孟也感叹,“看在你把自己照顾得挺好的份上,我就不怪你好几天没回我消息了。”
“对不起嘛,”沈茁不自觉咬了下嘴唇,解释:“我那时候手机坏掉了,因为忙一直没来得及修,最近才换了新的。”
住院的事沈茁没跟孟也说,他撒了个谎把人骗走,现在也算是圆了这个谎,没必要再让孟也跟着担心。
那天他的手机确实摔坏了,不过坏的只是摄像头,将就着也能用。
用了半个月之后手机才彻底开不了机,他住的地方离市区远,想自己出去买根本没有车,有什么事情只要一联系司机林庭安立刻就知道了。
当天晚上一个新手机就送了过来,效率比他自己去买还要高。
想着,沈茁走到阳台边,胳膊搭在包边围栏上,看着微风刮过青草地,绿油油的树叶被风刮得沙沙作响。
这么好的风景,他真想不到京都还有这样的地方。
兴许是住久了,他怎么突然感觉没有最开始来到这里时那么开心了呢?
一只鸟就算不向往自由也不希望被剥夺飞翔的能力,沈茁感觉自己就好像一只鸟,他懒懒的也不怎么想飞。
但被人圈了一方地界圈养起来,这种感觉也不是很好。
这里确实适合养胎,住在这安安静静等着孩子出生大概是最好的选择。
但沈茁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很渴望可以跟林庭安住在一起的,他有时候会偷偷幻想他们两个人一起去母婴店逛一逛会是什么情景。
林庭安一定不会在意什么价格不价格的,说不定会随便指一指然后说“这些全都要”。
不过这些他也就是想想,林庭安自己的衣服都是别人做好了送上门来的,他怎么会陪自己去给一个现在还没一颗草莓大的孩子买东西。
沈茁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他不是矫情的人,但自从怀孕心情就经常这样时高时低,有时候上一秒还欢天喜地下一秒立刻跌落谷底。
“小沈同学,我看不到你了!”孟也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响起,“快点把你哥我旋转一百八十度,我现在只能看到你的肚子。”
“你想让我跟我干孩子打招呼,也不用贴这么近吧!”
“哦哦哦,”沈茁赶忙举起手机,翻转摄像头让画面上是自己的脸,“对不起啊,我忘记了。”
“都说一孕傻三年,果然不假,”孟也吐槽道,接着又开始感叹:“还是你好啊,每天没有烦恼,这个姓林的比冯尽有良心。”
“我怎么可能没有烦恼呢。”沈茁嘴快,一下子把自己心里的想法秃噜出来了。
等他意识到时,孟也已经抓起手机,极具诱惑力的脸不断怼近,他竖起耳朵质问:“小沈同学,老实交代。”
短短八个字,却让沈茁无法拒绝。
“就是……我怕,”沈茁长叹口气,苦笑:“虽然他答应了要培养感情,但是他不回来我就有点着急。”
“那天我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说没有,”沈茁眉头拧成一团,一脸不可置信,“他今年二十多岁,竟然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你为什么会因为这个担心?”孟也疑惑,“这不是好事吗?”
“这确实是好事,但是我怎么能保证他会喜欢上我呢?”沈茁摆手,“我觉得让人喜欢很简单,让人爱上才难,喜欢可以是单纯的欣赏,爱才能长久地走下去。”
“干嘛非要他喜欢你,爱你,”孟也说,“管他喜不喜欢,反正孩子是他的,他就得负责。”
“这不一样,孟哥,你不懂,”沈茁解释道:“他当然愿意负责,但是父母相爱与父母不相爱,对于孩子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只有我自己当然无所谓,但是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如果父母不相爱,他从小处在别别扭扭的家庭环境里,他不可能成为一个开心快乐的孩子。”
沈茁重重咽了下口水,转身回到卧室,坐在椅子上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我不知道在有爱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是什么样,但我知道在没有爱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各有各的性格缺陷。”
“其实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没有绝对美好的童年,或许只有百分之十的人是幸运的,我希望我的孩子是那百分之十,或者更大胆一点,我希望我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他的父母是相爱的,而不是只有一个爸爸爱他,”沈茁陷入了这种幻想里,表情变得温和,“反正我要争取一下,为自己也为孩子。”
孟也沉默了,他转了转眼睛,一拍胸脯跟沈茁保证:“那好,以后我就是小沈的军师,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咨询我,保证靠谱。”
“孟哥……你……”沈茁动了动嘴没好意思说得太明白,孟也哪哪都好,但是也是遇人不淑的大军之一,当军师……
“诶?沈茁,你不信我?!”
孟也瞪大了眼睛,急于证明自己,一把将身边的人拉了过来。
沈茁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高大男人出现在了画面里,那人猝不及防入境,脸上充满了震惊,在看到画面里的沈茁后,他立刻转换表情,对着镜头微笑着招手。
孟也侧身看着金发男,指着自己的脸说:“啵一个。”
金发男好像没听明白,皱眉耸肩:“what?”
“哎呀,”孟也不耐烦地把脸凑过去,“you kiss me,懂?”
“哇哦,”金发男长大了嘴,用带口音的蹩脚华语说:“咚咚咚。”
然后,沈茁就看到金发男捧住孟也的脸,重重亲了下去,只不过亲的不是脸而是嘴。
孟也直接呆住了,他用力锤砸金发男的背,三分钟后才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
金发男好像看不到孟也脸上的怒火一样,贱兮兮地边笑边舔嘴唇,挑眉道:“sweet。”
孟也一巴掌过去,把他打出了镜头。
手机另一边,沈茁长大了嘴,他一时不知道是该挡住自己的眼睛,还是捂住自己的肚子。
他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啊啊啊啊好辣眼睛!
“你……你看,”孟也为了挽尊,硬着头皮说:“我当你这个恋爱小白的军师,绰绰有余!”
“好好好,孟哥,其实你用不着这么证明自己的,”沈茁有些尴尬,“以后我有什么问题,一定问你。”
“哼,这还差不多,”孟也哼哼了两声,“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去揍那个黄毛了!”
“好,拜……”
沈茁话还没说完,对面就挂断了视频通话。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没忍住坐在椅子上笑了出来。
不过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房间门被敲响,只听外面传来一道女声:“沈先生,该吃饭了。”
这是每天专门来送饭的小王,半个月前刚入职的。
林庭安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说送饭也要专门的人来做,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找了个每天专门给他送饭的人。
沈茁对蛋白质已经没那么排斥了,他也不是不喜欢美食,但现在才中午这已经他的第三餐了!
就因为营养师说他要少量多食,于是沈茁每天三顿饭被拆成了六顿,没过一会就又要吃了。
他感觉自己更像被圈起来养的小猪了!
“请问是送进来,还是您下去吃?”小王在门外问。
沈茁无奈,对门口喊:“我一会下去吃,麻烦你了。”
“好,那我先让阿姨热着,您下来前可以先按铃,阿姨会立刻加热食材的。”
沈茁应了声,就听门外传来了哒哒哒的下楼声。
跟孟也聊完,他也没心思再穿手串了。
拿起手机,点开林庭安的微信,点开对话框想发消息过去。
犹豫了一会,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一秒,沈茁骤然握紧了手机,只见最上面林庭安的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紧接着一条消息发了过来:【晚上回去。】
沈茁刚想回复,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不是故意不回家,抱歉。】
沈茁的心跳瞬间变得老快,他平复了一下,回复:【好,我等你。】
第26章
等林庭安回来的这段时间, 沈茁收到了孟也发来的视频,是他那天美人鱼表演时的完整视频。
因为视频太长,孟也发过来的是网盘链接,链接后紧跟着几条消息:【小沈美人鱼, 我忘了把视频发给你了, 昨天晚上整理的时候我才发现, 那天跟你看对眼的是个帅哥诶!】
【我觉得你可以把这条视频发网上,海底捞一下这个帅哥, 诶呀不对不对, 我忘了你找到孩他爹了, 可惜啊,痛失第二春。】
【好了不说了,你看一下网盘链接失效没有,我这边出了点事, 冯尽那个渣男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把黄毛揍了, 现在我们都在警务室呢。】
收到消息的时候沈茁正在后花园散步,他慢慢悠悠在自己标记的那棵树周围溜达。
他不敢跟别人说这块地下埋着什么, 也不敢经常过来, 每次都是借着散步的名义过来看一眼。
手机弹出消息的时候, 他已经往回走了,立刻问孟也:【那你没事吧,会不会被关起来?如果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别藏着掖着。】
孟也很快就回复了:【没事, 冯尽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我们就被放出来了。】
【好了真的不说了,这俩人在我旁边用英文吵架,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只能听懂老外说的好几个fuck。】
【诶呀,真的不说了,他们怎么开始说西班牙语了,冯尽真的脑子有泡,每次切换语种的时候还要告诉我一声!】
沈茁听他这说才放下心,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心:【好,那你躲远一点别被误伤了,有事联系我。】
回复完孟也,沈茁复制了那段链接在网盘里打开,视频有足足十二分钟,镜头一点都不晃,将他表演的全过程都拍了进去。
在镜头外看自己的表演是种很奇妙的感觉,沈茁在刚看到画面里的自己时还有点尴尬和别扭,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脸很不上相,因为干瘦所以看起来会有些单薄。
但是视频里的他看起来却比平时胖了点,竟然刚好到达了平衡,看起来协调性很好。
在彩排之前导演和排舞老师给他完整地讲过这个故事,现在看到视频,沈茁感觉就好像在看一场默剧。
这个小剧场里的所有人都是无声的,剧情的推动全靠演员的神情和动作,虽然剧情时常短但完成度却很好。
沈茁拉动进度条,到他跟林庭安对视的地方。
这里孟也特意放大了画面,昏暗中他和林庭安处在一黑一白两种光影里。
他的手放在玻璃上,那块厚玻璃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将他们相隔开,他们近在咫尺却相隔甚远,颇有种宿命使然的味道。
沈茁默默看完了一整个视频,林庭安不知道表演的人是他,但他却买了礼包送给自己。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沈茁关掉手机,躺在床上思考,他得挑个适合的时间告诉把这事告诉林庭安。
可是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很自然地让他知道呢?
沈茁思忖片刻,再次打开手机在各大app上搜索美人鱼表演,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
原来早在几个星期前就有人把他表演的切片发到了网上,有好几条甚至有几万的点赞。
很多网友在评论区留言:【全网捞扮演美人鱼的小哥哥。】
最新的几条评论还有人在问:【怎没还没人认领,这条人鱼不上网吗?[大笨狗硬撑.jpg]】
沈茁苦笑,他确实上网,但上的不多。
不过这倒是给他提供了思路,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不如让林庭安自己看到?
确定好思路,他快速剪辑了几条视频,发到自己接定制的账号上,“认领”了那条黄金人鱼。
然后又去卧室翻出了那个人鱼大礼包,把旧东西搬过来时他特意让人把这个大礼包也拿了过来。
当时沈茁只想着这是林庭安送的,以后宝宝长大了他可以拿给宝宝看,说这是爸爸怀他的时候爹爹送的礼物。
现在这东西好像有了新的用途。
在吃了第五顿饭之后,天已经黑了,沈茁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等林庭安回来。
这个人说的晚上从来不是指八九点,说不定凌晨或者更晚。
但沈茁还是想早点下来等人,他太无聊了。
每天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家里明明那么多人,但是个个都跟人机一样。
没人陪他聊天,也没人真的在乎他心情怎么样,是开心还是难过。
只有宋敛来的时候会问他几句,最近住得习惯吗?吃的习惯吗?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卖出的手作有专门的人帮着邮寄,他根本不需要出屋。
为了宝宝好沈茁也会控制自己每天尽量少看手机和电视,无聊了就出去看花看草,或者钓钓鱼。
这种日子他过了一个月,感觉自己头上都长草了。
在网上空学了一大堆可以增进感情的做法,但林庭安却玩起了消失,沈茁在心里哀叹,他不回来自己跟谁增进感情啊。
宝宝,你爹真的不靠谱。
沈茁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他脱了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手里的书早就被扔到了一边。
枕着刺绣精致的抱枕,没一会就睡着了。
沈茁这一觉睡得并不沉,几乎不怎么做梦的他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真的变成了一条人鱼,有一条又大又长的尾巴,他蜷缩在贝壳制成的床上。
尾巴圈成了一个环,紧紧护着一个白色有暗纹的蛋。
那颗蛋竟然会说话,在沈茁的尾巴里调皮地跳了起来,边跳边吵着说:“爸爸,饿饿,爸爸,宝宝要吃小虾米。”
沈茁用尾巴尖轻轻安抚小白蛋,语气极尽温柔:“宝宝再等一等,你爹爹去觅食了,马上就回来。”
小白蛋立刻生气了,整颗蛋倒在沈茁的尾巴上,气鼓鼓地说:“爹爹太慢了,宝宝要饿死啦,坏爹爹,怎么还不回家!”
沈茁继续用尾鳍拍打小白蛋,“好宝宝别生气,等爹爹回来爸爸惩罚他,今天不许上床睡觉。”
小白蛋立刻开心起来,在鱼尾里转圈,“好耶,今天爸爸属于宝宝一个人,爹爹不可以上床!”
宝宝开心沈茁就开心,他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拨弄床铺上的夜明珠。
夜已深,他出去觅食的伴侣还没回来。
那个高大帅气的人鱼王子,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老婆孩子还在饿肚子!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茁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终于闻到了食物鲜香的味道。
睁开微微眯起的眼,他看到一个高高的黑影游了过来。
黑影手里端着盘子,停在贝壳床旁边,轻轻拍了拍小白蛋,熟睡的小白蛋习惯地张开了嘴,黑影便将盘子里的小鱼小虾都倒进了小白蛋的嘴里。
沈茁看着光秃秃的空盘子,火气直窜脑门,他亮出尖利的爪子质问:“我的呢?”
语气里不乏责怪,却又带着些许娇嗔。
“怎么会没有你的,”黑影笑了一下,凑过去亲吻沈茁的嘴角,“这些小东西是宝宝的,我给你准备了大餐,你下床来我们一起吃。”
“可我还要孵蛋呢,”沈茁舍不得宝宝,但听到大餐还是馋得直流口水,“你端过来喂我吃。”
黑影抬起手抚上沈茁的脸,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引诱他的妻子,“有宝宝在吃不开心的,你过来我抱着你吃。”
沈茁的脸瞬间变得酡红,喝醉了一样,迷迷糊糊就走下了床。
然后他感到自己被人抱在了怀里,那个人的鱼尾巴硬硬的,硌得他很不舒服。
他动了动屁股,那个人立刻倒吸一口凉气,按住他的身体说:“再动就别吃了。”
沈茁刚忙停下动作,他饿得很怎么可以不吃东西,他要大吃特吃!
拿起面前的帝王蟹,咔嚓就是一口。
嚼了几下,这个帝王蟹怎么软软的?
沈茁满头问号,又嚼了几口,啊呸,怎么咬了他一嘴毛!
蓦地睁开眼,入目是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沈茁动了动嘴,发现自己身上被人盖了条薄毛毯,空调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隐隐约约有凉风打在身上,他正咬着毛毯边用力咀嚼。
赶忙松开嘴坐起来,像梦里一样连呸了好几声。
沈茁呆呆看着自己腿上的毯子,大脑无限放空,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明明刚刚还在海底吃大餐,现在突然拉回到现实,深夜的孤独感骤然袭来,他怔怔坐着一动也不想动。
“醒了?”
身后似有声音传来,沈茁耸耳,怎么还幻听了?
“你没听错,”那人的语气里带着笑意,“我在你身后。”
沈茁全身一僵,机械地转身,只见不远处的半开放餐桌旁,林庭安正坐在暖黄色的吊灯下,脊背挺直吃着餐盘里的牛排。
见沈茁醒了他放下手里的刀叉,朝沈茁招手,“过来。”
沈茁脑子还在发懵,林庭安又叫了他几声,他揉了揉眼睛,迈着小碎步往林庭安身边走。
他的脑子一直运转不起来,脚底下的动作也不流畅,走起路来跟小鸭子一样,一顿一顿的。
呆呆地停在男人身边,沈茁不断吞咽口水,心里开始打鼓。
是他一直希望林庭安回来的,可是人回来了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之前网上那些帖子都是怎么说的来着?
沈茁真想狠狠地拍一下自己的脑袋,他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看到林庭安的脸他心里就发怵,因为太在意他的看法,所以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生怕哪个动作惹他不开心了,就会被一声号令打“打入冷宫”。
林庭安看着沈茁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不禁怀疑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他稍微向后坐了坐,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对沈茁说:“过来坐。”
“啊?”沈茁不可置信,一动也没动。
林庭安这一晚上解释了太多次,实在懒得再多说,一把拉过还愣在原地的人,沈茁踉跄了几步,不偏不倚跌坐进了林庭安怀里。
“不是说要培养感情吗,”林庭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个月实在忙,现在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多了几天休息时间,你想怎么培养我都会配合。”
沈茁抓着林庭安胸前的衣料,整个人完全被林庭安包裹住,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这个人身上。
侧脸紧贴着林庭安的胸膛,沈茁仿佛能听到他十分规律的心跳。
紧张到手心发汗,沈茁不敢抬头干脆保持这样的姿势,安静地窝着。
“好,”他慢吞吞地说,“你……你能呆多久?”
“大概不到一周,”林庭安叉起一小块牛排凑到沈茁嘴边,“吃吗?”
沈茁看着眼前的银叉子,在灯下闪着亮光,其实他并不喜欢吃牛肉,但还是硬着头皮咬了一口。
味如嚼蜡地咀嚼了几下,沈茁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因为这个男人突然把手放在了他的肚子上!
“宝宝怎么样,这些天有没有闹人?”林庭安问。
他说话的时候一双大手不断在沈茁的肚子上摩挲,沈茁走得急没穿鞋,光洁的脚趾在空中不断蜷缩。
天气热他只穿了件薄睡衣,林庭安的手心烫得吓人,仿佛再多停留一会就会把他的肚子烫穿一样。
明明孟也摸他肚子的时候不是这种感觉,全身发麻,处处都痒。
沈茁舒服地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用自己的头磨蹭林庭安的胸膛,轻轻说:“没……没有闹人,他还小呢。”
他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语调乱飞。
林庭安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劲,立刻停止了动作。
沈茁就像被主人撸毛的小猫,原本还沉浸在舒服的抚摸里,主人把手抽走,他立刻感到一阵空虚。
“我今天有点累了,你还饿吗?”林庭安改为抚摸沈茁的手,“如果不饿的话我们现在就上楼休息,我就住你隔壁的房间,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
“不饿了,”沈茁双手握拳,浑身不自在,他抬头看着林庭安的眼睛,小声说:“你累了就赶紧休息吧,我今天吃了很多,不饿的。”
“好。”
林庭安应了声,拉着沈茁上了楼。
洗漱完,沈茁平躺床上,脸颊还在持续发烫。
他抱着枕头,在床上直打转,心里莫名的情绪被调动起来,躁动又难捱。
他能感觉到林庭安在刻意拉进他们的距离,但是这也太刻意了!
就好像“培养感情”是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一样,他抱自己不是因为感情使然,而是一个程序指令。
沈茁捂住自己的脸,心里一片茫然。
这好像是他希望的,但又不是他希望的。
什么时候他和林庭安能像梦里那么自然就好了,沈茁想了一夜得出了这么个不算结论的结论。
第27章
[如何与孩子爸爸增进感情]
沈茁搜索这个词条, 跳转出来的回答竟然都是“如何改善父子关系”“如何培养亲密父子关系”“怎样避免丧偶式育儿”。
垂眸看了眼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父子关系什么的还是留在以后再说吧,他问的明明不是这个啊!
说实话,沈茁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搜索这个问题。
好像没有一个笼统的词条可以概括他目前的情况, 沈茁想了很久只能依稀将之概括为——先婚后爱。
可他搜索这四个字, 跳出来的又都是小说。
沈茁选了几本热度高的看了几眼, 跟他的情况还是不一样,他跟林庭安之间最大的问题大概是两个人都太淡了。
他们之间没有剧烈的争吵, 也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 简单来说就是林庭安太人机了。
沈茁觉得他最该搜索的词条是“如何让人机男友爱上自己”。
清晨, 窗外有阵阵鸟鸣声传来。
沈茁放下手机,走到阳台呼吸新鲜空气。
他头一次醒的这么早,现在才不到六点,天光乍亮, 他看着朝阳慢慢升起, 心中的一片泥泞在清风拂过时渐渐干涸。
先婚后爱……
沈茁反复咀嚼这四个字,他以后会跟林庭安结婚吗?
在国内当然是没办法的, 但他之前听孟也提到过, 同性情侣可以去国外结婚。
在一个古堡里, 会有一个留长胡子的牧师做证婚人,在他的见证下,相爱的人互相交换誓词,拥抱, 亲吻。
誓词是要用英文说吗?
沈茁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问题,他高中时英语学的就没有其他科目好,曾经背过的单词也几乎都忘了,想要重新捡起来估计要很长时间。
剩下的他还没来得及思考, 林庭安就敲响了卧室的房门,两人挤在一起洗漱又一起吃了早饭。
然后在林庭安的安排下,沈茁被迫进入到了书房,窝在沙发上看书。
林庭安坐在书桌前,神情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不断敲击键盘。
他用的是笔记本自带的键盘,声音不大,不像机械键盘那样噼里啪啦的。
沈茁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书房装了新风系统一点不闷热,他身上是件宽松的真丝睡衣,露出了纤细洁白的双腿。
其实他本来是不困的,但早餐吃的是海鲜粥,沈茁屁股一沾沙发就开始晕碳,林庭安的打字声又非常催眠,他迷迷糊糊就又要睡过去。
想着这是头一回单独跟林庭安相处这么久,沈茁强支起眼皮,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看。
“当我们将量子物理学应用于我们自身时,一个令人惊讶的发现是,我们的行为不再局限于遗传学或环境,因为我们……”[1]
沈茁:……
他合上书页,只见封面写着《量子创造力》,英文是Quantum Creativity。
怎么感觉更困了。
沈茁轻轻叹了口气,把书扔到一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这是个单人沙发,他将头枕在沙发扶手上,双腿搭在另一边,小腿处于悬空转态,慢悠悠在空中晃荡。
跟林庭安相处时他还是拘谨,但想了想在伴侣面前不应该是放松的吗?
要是他自己先把自己框在条条框框里,像对待第一次见面的客人一样对林庭安,那又有什么资格怪林庭安像个人机。
因为林庭安大胆又亲密举动沈茁害羞了一晚上,今天又起得早,以至于他没一会就睡着了。
林庭安整理完文档就连上打印机开始打印,打印机启动时发出了巨大的嗡嗡声,他侧头看了沈茁一眼。
只见沈茁双眼紧闭,眉头皱在一起,细长的手臂垂在地上,上衣滑过光洁如玉的皮肤,露出了沈茁精细的腰身和微凸的肚子。
林庭安怔怔看了一会,眼神变得幽深。
他抽出打印好的几张纸,走到沈茁旁边蹲下,静静看他的肚子。
沈茁的皮肤很白,在阳光下看就像一块完美无瑕的白玉,呼吸时小肚子一鼓一鼓的,林庭安甚至能看到他皮肤上微不可见的小绒毛。
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林庭安拉下沈茁的衣服,盖住了他暴露在空气里的肚子,虽然有点可笑,但他真的怕大人和孩子一起着凉。
沈茁是被油墨味呛醒的,半睁开眼大脑还不清醒,看到有个人影在自己身边,就条件反射地抱了过去。
手臂环住那人的脖子,整个人压过去,用头去蹭林庭安的脖颈,含糊不清地说:“唔……孟哥,是不是药熬好了。”
林庭安身形一晃,眼神瞬间变得阴沉,“谁是梦哥?”
“就是你啊,”沈茁以为孟也在跟他开玩笑,又亲昵地蹭了蹭,笑嘻嘻地说:“我最近好能睡,都快变成猪了。”
“不是猪,”林庭安轻拍沈茁的背,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醋意,又问:“谁是梦哥?”
沈茁还处在宕机状态,没发现有什么不对,揉了揉眼睛轻轻喘息着,“不就是你,有什么不对?”
“很不对。”
林庭安一字一顿道,紧接着他大手一挥拦腰将人抱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沈茁圈在自己腿上坐着。
沈茁惊呼一声,瞬间瞌睡全无,失重感让他不得不紧紧抱住林庭安的脖子。
“梦哥是谁?”林庭安继续问,颇有种刨根问底的感觉。
“孟哥……”沈茁愣了一下,放松身体靠在林庭安怀里,有些莫名地解释:“孟哥是我的好朋友,之前我从会所辞职没有工作,就是他收留了我。”
“我还跟他说好了,等孩子出生了他当孩子的干爹,”说完沈茁怕林庭安不同意,抬头看着他的脸,小声说:“对不起啊,我忘了跟你说。”
“但是孟哥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没有他可能宝宝现在都不在了,你不会不同意吧?”
沈茁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甚至带着些许哀求。
林庭安握住他发凉的手,良久才吐出两个字:“不会。”
“你刚刚在干什么?”沈茁问。
林庭安拿出打印好的纸张,递给沈茁,“你看一下,我制定了一个计划,可以快速增进感情。”
沈茁看着面前印着密密麻麻文字的A4纸,愣了几秒,才从林庭安手里接过来翻看。
“我做了两个计划,一个是短期计划一个是长期计划,你喜欢哪个我们就按照哪个执行。”
沈茁一边看一边听林庭安在旁边解释,“短期计划就是趁着我休息这几天,咱们把该做的都做了。”
“该做的?”沈茁咬住嘴唇,不敢深想,“什么叫该做的?”
“今天我们可以试着拥抱,明天尝试接吻,后天……可以一起洗澡,大后天一起睡觉,当然这个睡觉不是单纯的睡觉,而是……”
林庭安说话的语气一本正经,沈茁听了却双脸爆红。
他在心里怒吼,这个男人果然是个人机,这未免也太快了!
“我们……我们还是慢一点吧,”沈茁抽出写着短期计划的那张纸压到最下面,“感情还是得循序渐进。”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庭安说,“长期计划就是慢慢培养感情,先从每天一起生活开始,我们可以把牙具放在一起,穿情侣睡衣,将生活用品换成有共同记忆的。”
沈茁听了连连点头,这样才对嘛。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只听林庭安接着说:“我们可以从小事做起,然后慢慢发展,宝宝大概明年二月份出生,我们还有六个多月的时间。”
“我计划用一个月时间来习惯亲吻,比如早安吻、晚安吻,或者心血来潮时的拥吻。”
沈茁眼皮一跳,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连续亲一个月真的不会亲秃噜皮吗?
“然后再用一个月为亲密行为做准备,我们可以先用同一个浴缸泡澡,然后睡在一起,一开始只是单纯的睡,然后你脱掉裤子我脱掉上衣我们抱在一起睡,再过几天就可以裸睡了。”
说完林庭安补充道:“鉴于你怀了宝宝,怕肚子着凉,裸睡的时候可以在把肚子围住,到时候我让人按照你肚子的大小准备围肚子的东西。”
沈茁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两人都脱得光溜溜的,只有他的肚子上围一圈布料……
他实在没忍住,埋在林庭安的怀里笑了出来。
一开始他顾及林庭安的面子笑的很小声,可后来越想越好笑,抓着林庭安的衣领大笑起来。
林庭安看着沈茁纤瘦的肩膀在空中一耸一耸的,耳尖唰一下红了。
沈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抬起头时眼角还带着雾气,他抬手戳了一下林庭安的脸,调侃:“你真的很像人机,还是很可爱的人机。”
林庭安轻咳一声,别扭地转过头,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用可爱这个词形容过他。
“我们顺其自然就好,”沈茁环住林庭安精壮的腰,将下巴抵在他胸前,仰头看着他说:“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已经习惯拥抱彼此了。”
林庭安的耳朵又红了一个度。
“我去上个厕所。”他捉住沈茁的手攥在自己手里,不自然地说。
沈茁应声点头,慢吞吞从林庭安身上爬下来,“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林庭安走出房间后,沈茁捂着肚子笑出了声。
然后他悄悄走到书桌旁,看着大咧咧放在桌面的手机,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沈茁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声音,确认听不到脚步声后,他弯腰贴在林庭安手机话筒的位置,小声说:“给我推荐美人鱼表演。”
说完又觉得只说一句不够用,重复道:“多给我推荐人鱼表演的视频,推荐男人鱼表演视频。”
“金黄尾巴的人鱼表演视频,我要看黄尾巴男人鱼表演视频。”
“游乐园的美人鱼表演视频。”
沈茁沉浸在驯服大数据的快乐中,完全没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等他反应过来时,门已经从外面推开,林庭安站在门口看着动作怪异鬼鬼祟祟的沈茁,狐疑挑眉。
沈茁一下子弹跳起来,看了看手机又看向林庭安,就在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时,林庭安的手机突然亮了。
是邢远发来的消息:【下午带你家那位来产检。】
沈茁立刻抓起手机,小跑过去亮出手机屏幕给林庭安看,“医生说下午要去产检。”
“你休息好了吗?”林庭安接过自己的手机,谨慎地翻看了几下,确认没问题后才放进上衣口袋里。
沈茁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很不值滋味,他是什么很需要防备的人吗?
林庭安的戒备心比简直他想的还要重。
“我没事,咱们吃完午饭就去吧。”沈茁恹恹道。
自从上次住院他搬离市区住到这里,沈茁就再也没喝过老中医开的中药。
邢远对中医不怎么精通,给他开的药都是西药,外加一些五颜六色的保养品。
沈茁每天吃的最多的东西除了饭就是药,然后就是营养剂。
这也是邢远推荐的,沈茁到现在还记得,他出院的前一个晚上邢远坐在他床边语重心长地说:“太瘦,连带着孩子以后身体都不好,趁现在多喝点营养剂,加速补充营养。”
因为这一句话,沈茁每天晚饭后都会喝一袋营养剂。
那东西难喝的很,味道就像在外面放了好几个月的汤汁,一口喝下去满嘴都是化学试剂的怪味。
这还是出院之后沈茁第一次去产检,怕时间来不及临行前他特意带了一袋营养剂在背包里。
这次出门是林庭安亲自开的车,他开了一辆车身很大的大G。
沈茁坐在副驾驶,当车子平稳起步开走后,他侧身看向后视镜。
后视镜将身后那栋华丽的别墅缩成模型大小,沈茁看着自己生活了一个月的地方逐渐变小,然后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他突然有种解脱的感觉,好像笼中鸟终于得到了出笼的机会。
哪怕只有半天,也足以让他枯竭的神经重新跳动起来。
靠着车座靠背,沈茁微微偏头,林庭安专心开车的侧颜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在这一刻,沈茁突然觉得林庭安好像一个救世主。
尽管把他关进黄金鸟笼的也是他。
第28章
“体重长了不少, 脸上肉也多了,”邢远一边在沈茁肚子上涂耦合剂,一边打趣林庭安:“可以啊,还挺会养人。”
然后他转头看向呈仰卧姿势躺着的沈茁, 问:“小孩, 你这一个月有没有什么比较严重的不良反应?”
沈茁正静静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注意力全在冰冰凉凉的小腹上,突然被点名他浑身一抖, 磕磕巴巴地说:“额……好像没什么不良反应。”
邢远按住他的手, 叮嘱:“别动, 放轻松。”
林庭安作为陪行人员,搬了个凳子坐在沈茁旁边,眼看邢远调整好仪器,要把探头压在沈茁的肚子上, 他立刻抬手帮沈茁捏住拉上来的衣服。
因为知道是要来产检的, 沈茁特意穿了件很宽松的短袖,他本身也不胖, 这么穿不仅能遮住肚子还更加凉快,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衣料太光滑总往下跑。
“没有食欲不振、孕吐加重的症状吗?”
邢远看着超声检测仪的屏幕, 用探头将沈茁肚子上的耦合剂慢慢抹匀,“一般你这个时候都会出现孕期反应,看来你肚子里的小家伙比较乖,没怎么闹你。”
“没有孕吐, 每天都是按照营养师的食谱吃的,食欲还可以。”沈茁下意识吞咽口水,乖乖回答。
邢远点了下头,缓慢移动手腕在沈茁肚子上打圈, 只见灰黑色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很小的胎儿影像。
“胎儿发育的还不错,小胳膊小腿都挺全乎的,”邢远指了下屏幕上胎儿脑袋的位置,说:“小脑瓜不大,如果后期不会突然加速发育的话,生产的时候还能少受点罪。”
林庭安和沈茁的目光都齐刷刷聚集在超声仪的屏幕上,听邢远这么说,林庭安想了想问:“他这种情况肯定不能顺产了,你们制定好生产时的手术计划了吗?”
“别着急啊,”邢远啧了一声,“我跟我那个同学约好了,等他忙完了那边的事就回国,到时候跟把他工作多年的同事一起带回来,人到齐了我们再开会研究。”
林庭安微微点头又问了邢远几句,邢远一一回答,沈茁躺在床上,完全把两人的交谈声屏蔽在外。
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小小的屏幕上,他的宝宝竟然已经这么大了,虽然才刚刚发育出手脚,但是他却仿佛可以预见宝宝长大的样子。
从一个小胚胎逐渐变为成熟的胚胎,然后从他的身体里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会像梦里一样喊他爸爸,用小小的身体将自己抱住,光是想想沈茁就觉得像泡进了蜜罐,激动不已。
呼吸骤然加重,他的眼眶一下子变得通红,怕被人看见,沈茁侧头移开目光,靠调整呼吸来控制情绪。
“小宝宝的胎心胎芽早就长出来了,要不要听一下他的心跳声?”邢远问。
“要!”沈茁半撑起身体,看着邢远斩钉截铁地说。
林庭安被沈茁的反应吓了一跳,他轻轻按住沈茁的肩膀把人重新压回到床上,又起身拿了个枕头垫在他头下。
“你安心躺着,小心被戳到肚子。”林庭安说。
邢远嘴角抽搐,低头去看手上的探头,他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沈茁的心开始狂跳,他看了林庭安一眼,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撞在一起。
他没说话,但在良久的对视中,林庭安莫名读出了他无声的请求。
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林庭安点开录音app,按下录音键后用眼神示意邢远可以开始了。
砰砰砰——
邢远调高了外放音量,不大不小的诊室里,充斥着胎儿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沈茁的眼眶逐渐湿润,他紧紧攥着拉起的衣角,鼻尖又红又酸,整颗心像泡在醋里酸涩无比。
这是一个小生命跳动的声响,那么伟大又那么神圣。
林庭安握住沈茁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初为人父,他内心里的激动不亚于沈茁。
邢远抱着胳膊,蹙眉扫视双手紧握的二人,十分破坏气氛地说:“要不要这么激动啊,你们要是想听就买个胎心检测仪,回家天天听都可以。”
“或者直接把手机放在肚子上也能听到一点,”邢远说着就笑了起来,“诶呦,我真是搞不懂你们新手夫夫的仪式感了。”
林庭安:……
沈茁:……
林庭安在邢远戏谑的笑声里默默收回了手机,瞥了他一眼问:“检查好了没?”
“没什么大问题,”邢远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沈茁,“把耦合剂擦掉就行,宝宝的发育跟上来了,目前来说问题不大。”
林庭安抢先一步接过纸巾,帮沈茁擦掉了肚子上粘腻的透明凝胶。
沈茁被邢远说得脸颊涨红,干脆不说话了,双手拉着衣服乖乖让林庭安帮他擦身体。
怀孕十一到十三周时要做NT检查,主要作用是小排畸,也就是检测胎儿畸形。
沈茁做NT的时候,林庭安和邢远就站在外面一边聊天一边等着。
“诶我说,别怪我没提醒你,是时候该建档了,再晚可就来不及了,”邢远倚靠在墙上,问林庭安:“你要怎么搞,想好了吗?”
邢远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但林庭安还是听懂了。
沈茁是男的,建档的小册子上性别要怎么写?
夫妻双方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他跟沈茁都没有,又要怎么办?
林庭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腿交叠在一起,怔怔看着反光的地砖,良久才说:“这事你不用管了,需要什么资料就问我助理要,他会解决。”
“有助理真好,”邢远感叹,“不过,这事你顶多拖几个月,等孩子出生肯定要上你的户口吧?”
“我记得你是不是跟你爸妈在一个户口本上?”邢远换了个姿势,凑到林庭安旁边,小声说:“你们这种情况宝宝肯定是上你家户口了。”
“到时候孩子的名字一登记,我敢保证不出半天,你爸妈就会知道他们多了个孙子。”
邢远看热闹不嫌事大,用胳膊肘怼了林庭安一下,笑着说:“我觉得吧你还是提前跟叔叔阿姨说,要是等他们自己发现,准保吓个好歹。”
“上沈茁的户口怎么就不行?”林庭安侧身投给邢远一个鄙夷的眼神,那样子好像在说你的格局怎么这么低。
邢远嘿了一声,迈着小碎步走到林庭安身边坐下,双眼闪烁着八卦的光芒:“真的假的?那孩子姓什么,姓沈?”
“这就不用你管了,”林庭安幽幽道,“等孩子满月酒的时候你包个大红包,到时候就能看见名字了。”
“等孩子出生了,我不包红包也能知道名字。”邢远切了一声,不说话了。
两人又坐了一会,沈茁还没出来,邢远觉得奇怪走到门口往里面瞅了瞅,可惜拉上了帘子啥也看不到。
林庭安见邢远鬼鬼祟祟地探头,心里憋着火,怕他真看到沈茁做检查的样子,干脆用力一把将人拽了回来。
干坐着实在太无聊,邢远双手插兜坐在椅子上踩地砖玩,踩了一会突然想到什么,用肩膀撞了林庭安一下,挑眉问:“你想不想知道宝宝是什么性别?”
“现在宝宝的生殖器官已经开始发育了,凭借我多年的经验,一眼就看出宝宝是……”
邢远拉长尾音,刻意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感觉。
可惜林庭安根本不吃这一套,他用手指推开不断靠近的脑袋,“真是谢谢了,我还真不想知道。”
是男是女又如何,都是他林庭安的孩子,是他这辈子唯一的血脉。
他不会因为性别而区别对待他的孩子,自然也就没有提前知道胎儿性别的必要。
只有弱者才会将那一条染色体的差异看得无比重要。
X或Y在他这里没有任何分别,林庭安只知道,只要流着他的血他就会用尽全部的力量去爱这个孩子。
邢远放了个钩子,别人不咬他就抓心挠肝浑身不得劲,于是又凑过去,想诱导林庭安说出他想听的回答。
刚张开嘴,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沈茁拿着检查报告走了出来。
林庭安立刻迎上去,只见沈茁面色潮红,细长的脖颈上还挂着汗珠,整个人像被蒸笼蒸过一样。
抬手将沈茁贴在额头的碎发拨到一边,林庭安捧住他的脸左瞧瞧右看看,担忧地问:“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没……”沈茁动了动嘴,嗫喏道:“我们回家吧。”
“好。”林庭安没多问,跟沈茁一起下了楼。
邢远临时接了一台手术,时间不等人,跟二人告别后就匆匆进了电梯间。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电梯在下降到B1时稳稳停下。
林庭安率先走了出去,他的腿比沈茁长很多,两人一开始还并肩走着,没一会沈茁就被落在了后面。
沈茁手里捏着报告单,耳边不断回响刚刚做完检查后医生的叮嘱:“妊娠中期可以适当同房,但是不可以太剧烈。”
“医院每年都会有因为同房大出血的病人,孩子怀在你自己肚子里,要是对方驴劲上来你得控制他,不能什么放任他乱搞,晓得不?”
沈茁抬头看向林庭安宽厚的肩背,地下车库十分阴冷,墙上又镶嵌着空调,冷风打在腿上刺激得沈茁直发抖。
这样冷气十足的环境,沈茁脸上的温度依旧没有降下来,他突然想到了上午林庭安抱着他说两个人脱得光溜溜抱在一起的画面。
那时候他还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他的形容很搞笑。
现在被医生这么一嘱咐,他才惊觉他跟林庭安曾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
水乳交融,亲密无间,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以后……以后他们是不是也要做哪个事情,毕竟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
沈茁脚步一顿,突然冒出的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
林庭安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发现身侧的人不见了,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沈茁,“抱歉,我走太快了,我回去接你。”
“不用不用,”沈茁朝他摆手,“你不用过来。”
说完,他飞快朝林庭安跑过去。
地下车库的灯不怎么亮,恰巧有一束灯光打在林庭安的头顶。
他的身影被光影无限拉长,沈茁的心蓦地一动,他突然感觉林庭安的形象变得好高大。
他有着坚实双肩和宽厚的背脊,一米**的身高比大部分人要高很多,这样的人一定可以保护好他,保护好宝宝。
把自己的手放在林庭安伸出的手里,在感受到回握的力量后,沈茁大胆地往林庭安身边靠了靠。
两人的小臂紧贴着,接触的部位逐渐升高了温度。
沈茁没法控制住狂跳的心脏,攥着检查报告的手紧了紧,他说:“我们的宝宝很可爱。”
林庭安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
过了好一会,就在沈茁以为他没听到自己说的话时,林庭安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听到沈茁的耳朵里却无比清晰:“我知道,他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
第29章
两人做完产检天已经傍黑, 车子驶离市中心后林庭安没立刻开回城郊。
途径一家蛋糕店,他把车停在路边,看了眼副驾驶熟睡的沈茁,轻轻关上车门走了下去。
林庭安不怎么喜欢吃这些甜的东西, 他口味很轻, 每天唯一固定的食物只有黑咖啡。
拿铁他都不喝, 因为里面有奶泡。
能走进蛋糕店都是林庭安之前从未想过的事,但目光接触到这家蛋糕店的牌匾时, 他还是鬼使神差踩下了刹车。
中午临出门前沈茁往随行包里塞了很多东西, 他指着其中一袋深褐色的液体问是什么, 沈茁说是每天要喝的营养剂。
林庭安对这东西完全没印象,沈茁就笑着提醒他:“这个是邢远医生开的,当时你也在场,我现在喝的这一箱营养剂就是你背回来的。”
他回想了好一会, 才依稀记起了个大概。
开车的时候林庭安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事, 他突然发觉自己对沈茁的关注度太低了。
他将沈茁孕期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佣人去做,老婆孩子的是自己的, 照顾他们的事情却全部假手于人。
大概是心里觉得有亏欠, 他才会破天荒走进这个充满了香甜气味的店铺。
这家蛋糕店的面积不大, 蛋糕的种类也不多,又都是很普通的款式。
林庭安选了个看起来品相最好的榛子巧克力切角,付完账就匆匆推开店门走了出去。
站在店门口刚好能看到他那辆黑色大G。
天气太热车里也跟着发闷,林庭安起先开了会空调, 察觉到沈茁不习惯空调吹出来的冷空气味道,他就关了冷风放下了车窗。
此时沈茁正微微侧头枕在车座靠椅上,双眼紧闭,额头冒出了很多细密的汗珠。
林庭安盯着他看了一会, 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沈茁太嗜睡了。
他不清楚这种程度的嗜睡是正常现象,还是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孕期反应。
重新回到车上,林庭安拿出手机给邢远发了条消息:【沈茁很能睡,光是今天白天就睡了两次,每次不少于两小时,这正常吗?】
邢远正在做手术,林庭安没等他回复直接收起了手机。
就在他给那块切角蛋糕寻找栖身之地时,沈茁突然醒了。
迷迷糊糊直起腰,沈茁环顾四周,在看到林庭安手里东西的瞬间猛然亮起眼睛。
“这是给我的吗?”沈茁指着那块蛋糕问。
林庭安点头,顺手把东西放在了沈茁腿上,“等回家再吃。”
“好,”沈茁双手捧着蛋糕盒子,心里暖烘烘的,他压着嘴角说:“你放心,我不会偷吃的。”
林庭安转过头启动了车子,在沈茁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突然感觉沈茁好像一只小猫,睡饱了就慵懒地窝在原地舔爪子,如果有人大发善心给他投食,他就会朝那人投以期待的目光。
很可爱,也十分招人疼。
林庭安去城郊的次数不多,京都这么大他也不会每条路都记得,于是就像来时那样点开了导航。
沈茁正在一旁捧着蛋糕玩,他从来没吃过糕点之类的东西,觉得新奇,一会放在肚子上一会放回到腿上,还时不时凑到鼻子下面闻一闻。
就像从没玩过玩具的小猫突然得了个小毛球玩,胆怯的试探后便激动地抱着小毛球打滚。
小猫喵喵喵地把小毛球放到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旁,让肚子里的小小猫闻小毛球甜腻的香味。
自己玩了一会,小猫觉得无聊,把小毛球小心翼翼放到一边,想找正在专心开车的主人玩。
兴奋的眼神飘过车前的小屏幕,在看到目的地那里的一长串地址后,小猫竖起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
沈茁心里那股开心劲一下子消失殆尽,他不想再回到那个大鸟笼了。
那个每天有八百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地方,沈茁觉得那些黑溜溜的眼睛就像密密麻麻的摄像头,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
他不开心,不想回去,小猫蔫吧了。
沈茁抵着车框,垂头丧气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
林庭安车开得不快,但是在经过减速带时车身还是被颠了起来,沈茁胃里一阵翻腾,恶心感瞬间冲上喉咙,他没忍住捂着嘴弯腰干呕起来。
刺啦——
林庭安猛踩刹车,车子在惯性作用下又向前滑了一段距离,最终停在了路中央。[1]
好在前面刚好是红绿灯,后车才没追尾。
“怎么突然犯恶心了?”
林庭安拉了下手刹,扶住沈茁的肩帮他顺背,“闻着蛋糕味不舒服?”
“没有……”沈茁又呕了几下,平复好一会才慢慢起身,“不是蛋糕的原因。”
他护住肚子慢慢将弓成虾仁状的后背挺直,却在抬头的瞬间又看到了那串地址。
沈茁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之前一个月里吃掉的所有食物,早餐一成不变的海鲜粥和蒸包子,上午的加餐是他吃不惯的各种肉类。
中午一定会有一道汤,不是肉丸汤就是猪蹄汤或者山药排骨汤。
晚餐的种类就更多了,吃的最多的是鲫鱼豆腐,还有数不清的乌鸡和喝不完的燕窝。
吃完晚饭还有加餐,牛奶燕麦和红枣银耳混着来,吃完加餐还要喝掉整整一袋泔水一样的营养剂。
沈茁一回想那个味道就反胃,没忍住又弯腰吐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林庭安心里着急,嘴上的语气也重了几分。
眼看红灯就要变成绿灯,他一只手抓住沈茁的肩,另一只手松下手刹,脚踩油门冲了出去。
将车停在最近的停车位,林庭安扶着沈茁下了车。
沈茁心里犯恶心,嘴里总觉得有股味道,蹲在马路边就是一阵呕,不过还是跟之前一样,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
这是没有尽头的折磨。
林庭安用脚抵住车门,从车上拿了瓶矿泉水,扭开瓶盖递给沈茁:“喝点,顺一顺。”
两人蹲在马路牙子边忙活,就见之前一直跟在林庭安身后的白车缓缓开了过来。
开车的是个老大爷,在经过二人时车窗缓缓落下,寸头老大爷探出头对着林庭安骂了句:“会不会开车?”
然后立刻摇下车窗,嗖一下把车开走了。
沈茁几乎要把自己吐晕过去,却还是依稀听到那个老大爷在关上车窗时小声嘟囔:“操,要不是看这车贵老子准保撞上去!”
他突然想笑,没憋住把刚含进嘴里的水全喷了出来。
沈茁也不知道被戳中了哪根筋,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听林庭安被骂他就像被戳中了笑穴,抱着肚子就是一阵大笑。
林庭安满头黑线,脑门的青筋突突地跳。
他扶着沈茁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待人坐稳后半蹲在沈茁面前,表情严肃:“到底怎么了?”
沈茁看着面色阴沉的男人,惊觉自己做的似乎有点过。
“对不起,”他不呕了也不笑了,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我没笑你,我就是突然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林庭安问。
沈茁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说实话。
他把林庭安拉起来,两人并排坐着。
燥热的夏,天将黑时吹过来的风依旧像火炉里飘出来的一样,打在脸上晕乎乎的。
沈茁热得一脑门的汗,双手撑在长椅上,弯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就是不敢看林庭安。
林庭安穿的比他多,闹了这么一会头发却还是一丝不苟挂在头上,他仿佛天生耐热一样,吐出来的气息都带着寒气。
沈茁不说话他就静静等着,林庭安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觉得沈茁就跟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心里有事又别别扭扭说不出口,这种情况只要给他点时间,他就会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耗着。
又过了许久,就在路灯亮起时,沈茁看到自己鞋子上的银饰在灯下闪着光。
到膝的短裤盖住了他大腿根处麻麻赖赖的伤痕,那是小时候他还没对亲缘感到彻底绝望时,被他爷爷打的。
说来也奇怪,沈茁小时候的性格其实是有点调皮的。
有一次隔壁邻居家小朋友的爸爸给他买了根棒棒糖,那个小朋友就跑到他面前炫耀,说他吃不起糖。
沈茁那时候还有底气,觉得自己也是有爷爷奶奶的,怎么就吃不起。
于是气鼓鼓跑回家去,说:“爷爷,你给我买一罐子棒棒糖,我要气死那个小胖子!”
他爷爷上来就踢了他一脚,骂道:“滚一边去,你爹一分钱没给老子,你还想让老子给你买糖,天杀的小犊子,我就说不能接你过来,一天天就知道吃。”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沈茁那时候就跟个倔强的小牛犊一样,冲过去抱住爷爷的腿,大声说:“我就要,你给我买一个也行,那小胖子说我吃不起。”
他爷爷是个一米八三的高个子,身材壮实得很,稍一用力就把他给甩飞了出去,“妈的,你可不就是吃不起,你个吃白饭的给你点米就不错了。”
说完,这个高个老头推开门就往村子里的麻将馆走,一个没人要的小屁孩可没有他多摸一圈麻将重要。
沈茁从小身高就不高,被甩出去后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倒了火炉上正在烧水的水壶。
水壶砸在他腿根上又弹了出去,热水撒了一地,他大腿根的地方也永远留下了一片疤。
那天简直是他的磨难日,沈茁又想到了那个天空血红的下午,他奶奶回家见水撒了,又拿扫帚打了他一顿。
当天晚上小沈茁鼓着气,屁股火辣辣地疼。
躺在木板床上翻不了身的时候,那个小胖子拿着棒棒糖经过,还朝他做鬼脸。
沈茁气,但他气的不是小胖子,而是他粗俗的爷爷奶奶和“一分钱也没出”的爸爸。
后来沈茁就不怎么爱说话了,他也不会向别人讨要什么,更无法心安理得地向别人提出自己的要求。
永远得不到满足的人,会丧失“张开嘴”的能力。
被烫伤那天他爷爷打了一晚上麻将,临睡前奶奶跪在床上对着墙上挂着的耶稣像祷告。
嘴里嘀嘀咕咕,都是些保佑小儿子发财之类的话。
他闭着眼睛一晚上没睡,脑子里想的都是以后长大了自己买棒棒糖吃,再也不求别人。
再也不求别人。
但林庭安不是别人,沈茁深吸一口气,水雾蒙住眼睛,他想林庭安不是别人。
先移过去的小拇指,然后是整个手掌。
沈茁用小指头轻轻挂弄林庭安的手背,林庭安抓住他不敢分的手指,然后将他整个手包裹住。
他们都没有说话,在路灯下,是两个缄默的影子。
没一会小影子移动屁股,向大影子靠近。
沈茁扑过去抱住林庭安的腰,直往他怀里钻,一边钻一边带着哭腔说:“我不想回去,我害怕那里。”
他的声音很抖,抖进了林庭安心里。
林庭安抱住他,收紧手臂,轻声说:“哪里,不想回那栋别墅吗,有人欺负你?”
“没有,”沈茁在林庭安的怀里摇头,心里酸涩,脑子也跟着觉得委屈,“没人欺负我,但是那里太空了,只有我自己,我不开心。”
“每天吃好多菜,像猪一样,我也不开心。”
他的脸紧贴着林庭安的胸膛,在感受到这个男人有力的心跳后,沈茁的泪水涌了出来。
“我……我想跟你一起住,宝宝也很想你,想每天都看到你。”
最后一句,他才说出真正的诉求。
林庭安感到胸前一片湿润,冰凉的液体不断浸润他的心房。
此前二十几年,他从未有过因别人的哭泣而难过的时候,但在这一刻他的心竟然也跟着沈茁的哭声沉沦。
“好,那我们就不回去了,你以后都跟我住在市里。”
林庭安想到了那份写着沈茁身世的报告,准确来说是一份记录了沈茁前十八年人生经历的调查报告。
短短几页纸,他仿佛看完了一本苦难小说。
直至此刻,林庭安才猛然察觉,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孩,只是外表看着像细嫩的花朵,内里其实早已千疮百孔。
别人看不到他的刺,是因为他把刺全都收回到身体里,扎向了自己。
“还想要什么?”林庭安问,“有任何要求你都可以提出来,在我这没有什么是不能满足的。”
沈茁的身体微微一震,眼泪更加汹涌。
“我想吃棒棒糖,”他说,“想跟你一起住,想吃棒棒糖。”
“好。”
一阵风刮来,沈茁细软的直发被吹成了卷毛,林庭安抬手抚平他翘起的发梢。
突然生出了一种想要保护他一辈子的使命感。
第30章
桃子味, 草莓味,西瓜味,橘子味,芒果味……
沈茁面前摆了一排棒棒糖, 林庭安拿起正中间粉色包装纸的那个, 撕掉外面包裹的玻璃纸, 把圆形的糖球放在沈茁嘴边,“吃吧。”
“谢谢。”沈茁张开嘴, 将棒棒糖含进了嘴里。
棒棒糖是几分钟前外卖送来的, 林庭安小学生排队一样把棒棒糖按色系分类, 让沈茁自己挑。
沈茁看花了眼,半天也没选出来,林庭安就自作主张帮他选了个草莓味的。
草莓酸甜的味道在口腔散开,沈茁趁着吃糖的间隙悄悄观察起了室内的布置。
林庭安的家就像他本人一样, 很大也很简约, 装潢虽然简单细看又可窥见其中的精妙之处。
“走开,走开, 快走开。”
就在沈茁七想八想的时候,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他慢慢转头看向正在开放式厨房烧水的林庭安, 难道又幻听了?
“你走开,你走开,小顾,小顾来。”
沈茁全身一僵, 整个身体像被电流穿过一样,头皮发麻。
难不成……闹鬼了?
“小顾,小顾,顾望西, 阿姨喜欢顾望西。”
这回沈茁听清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停下寻找的动作,将嘴里的棒棒糖抽了出来。
然后慢慢转身,只见阳台的位置放了个大笼子。
沈茁起身走近了去看,笼子里是一只雪白的鹦鹉正在扑腾扑腾乱飞。
飞了一阵它好像飞不动了,落在悬空的站架上嘎巴嘴。
沈茁头一次见会说话的鸟,觉得好玩就站在原地多看了一会。
“喜欢鸟?”林庭安走过来问他,
沈茁用手指点了点鸟笼子,眼神满是惊异与探究,“我还是第一次见会说话的鸟,感觉挺神奇的。”
“它是个话痨,”林庭安冷冷道,“你想玩可以把他放出来,他会绕着你飞。”
沈茁半蹲下身体,跟笼子里的鸟对视,“它有名字吗?”
“叫彩凤,”林庭安对这只话很多的鸟不感兴趣,叮嘱了沈茁几句又转身回了厨房,“你先自己玩一会,我去看着点水。”
“好,”沈茁一眨不眨看着彩凤,“你去吧,不用管我。”
观察了彩凤一会,沈茁发现这只鸟的小眼睛提溜转,脑袋瓜子一转一转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沈茁也听说过有的人家会养这种鸟,据说这类会说话的鸟智商都很高,有自己的鸟心思。
沈茁喜欢有灵性的小动物,对这只鸟的凭空多了几分好感。
彩凤站了一会就蹦蹦跶跶跑到食槽去吃食,吃饱喝足了它就飞到沈茁面前,又开始讲话:“出去,出去,要出去。”
沈茁心下一喜,觉得这只鸟可能喜欢他,又想到刚才林庭安说可以把鸟放出来玩,他便抬手打开了鸟笼子。
彩凤得到自由高兴地满屋子飞,小脖子一梗一梗的,像是在跳舞。
沈茁被彩凤欢快的样子感染到了,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它飞。
一开始彩凤还有些拘谨,飞了几圈就开始放飞自己我。
一会叨叨花草一会去啄桌在上的棒棒糖,玩够了又飞到沈茁面前歪着脖子看他。
“彩凤你还会说什么呀?”沈茁逗小孩一样问它。
“你好,你好,你好,”彩凤落在沈茁腿上,一直重复:“你好,你好,你好。”
“你好棒呀彩凤,”沈茁点了点彩凤的脑袋,夸它,“彩凤还会说别的吗?”
他问完这一句话,彩凤突然不动了,也不说话,慢慢将头歪成九十度,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看着沈茁。
一人一鸟互相对视着,沈茁心里倏地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彩凤看他的眼神好像变了。
乌黑的小眼睛仿佛黑洞,要将他吸进去。
“顾望西,顾望西,”彩凤复读机一样开始叫一个沈茁不知道的名字,“顾望西,顾望西,顾望西。”
笑容凝固在脸上,沈茁开心不起来了,为什么林庭安家的鸟会叫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顾望西、林庭安、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彩凤不断摇晃脑袋,叽叽喳喳不知道在学谁的舌,“顾望西、林庭安、在一起。”
彩凤毕竟是鸟,吐字不怎么清晰,但沈茁还是听清了那个陌生的名字。
他重新把棒棒糖放回嘴里,酸涩味再次在嘴里散开。
这只鸟是在替另一个人宣誓主权吗?
侧头看向正站在厨房的林庭安,沈茁的心顿顿地疼。
他不知道这个叫顾望西的人是谁,会是林庭安的前男友吗?
彩凤是他们一起养的宠物,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
又或者……是现男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茁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垂下眼睑,视线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突然又想到了那天在水族馆见到的男孩。
阳光,开朗,样貌好,年龄似乎也不大。
沈茁脑子里那根快断掉的弦一下子紧绷起来,不安感让他开始犯恶心,要不是嘴里有糖味压着,立刻吐出来也说不定。
彩凤却越说越起劲,小鸟声音不大,像是故意的一样,用沈茁刚好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顾望西帅,在一起,般配。”
一个邪恶的念头在脑子里升起,此时此刻沈茁好想立刻伸手捏住彩凤喋喋不休的鸟嘴,然后把它关到笼子里去,再也不放出来。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哪怕彩凤说出来的不是他喜欢的话,他也不能仗着自己是人就欺负小动物。
可心里的难受是真的,沈茁将嘴里的糖块咬碎,却没有立刻吐出环保纸做的糖棍。
放在嘴里泄愤一样把糖棍咬得遍体鳞伤,才将纸棍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不许说话了,”沈茁头顶冒火,小声警告彩凤,“彩凤你再说话就不礼貌了!”
彩凤昂起小脑袋,又开始吧唧嘴,“礼貌,礼貌。”
沈茁见这个办法有效,指着彩凤的鸟嘴逼迫它:“你说沈茁和林庭安才是最般配的,说完我就奖励你吃一整条谷穗。”
彩凤将头歪成四十五度,转了转眼睛,在沈茁期待的目光中含糊不清地说:“不般配,不般配,不般配。”
沈茁简直快要被气死,他偏头看了眼林庭安,见他没注意到自己,才放下心点了一下彩凤的嘴,“臭鸟,我们都有孩子了,怎么就不般配了?”
彩凤大概真的能听懂人话,一听沈茁骂它“臭鸟”,彩凤立刻不开心了,小孩顶嘴一样重复:“沈茁、林庭安、不般配。”
“臭孩子,臭孩子,不般配。”
提到孩子就是戳中了沈茁的逆鳞,他决定不跟这个傻鸟说话了,抬手就想抓住彩凤把它重新关起来。
彩凤哪里肯乖乖听话,扬起翅膀就往天上飞。
沈茁心里窝火,势必要抓住这个坏鸟,一人一鸟就这么在客厅追赶了起来。
水壶里的水早就烧开了,林庭安关了火,把热水倒进杯子里,想等凉一点再让沈茁喝药。
等了一会手机突然响了,是邢远发来的消息:【我才下手术,只是嗜睡吗,平时吃的怎么样,真的没有孕反?】
林庭安回他:【我请营养师制定的菜单,一会把具体的食谱发给你,今天产检之前都没有孕反,但是开车回家的路上沈茁吐了几次。】
回复完,林庭安找到了一个月前营养师发给他的食谱,转发给了邢远。
又过了几分钟,邢远终于回复:【我的天,你要撑死他吗?你先告诉我,他每顿饭吃多少,都有剩吗?】
林庭安想了想,搜刮了跟沈茁仅有的几顿饭的记忆,回他:【好像每顿都吃完了。】
邢远:【……】
邢远:【他没被撑死真是奇迹。】
林庭安:【是这个食谱有问题吗?】
邢远:【菜系没问题,该补充的营养都能补充到,但加餐的那些是什么玩意,你请的这个是外国营养师吧,吃完早饭没两个小时就加餐鹅肝,谁家好人经得起这么吃?】
林庭安:……
这份食谱是过了他的眼的,当时他觉得菜品都不错就让人按照上面写的规划了沈茁每日的吃食。
林庭安皱起眉头,回复邢远:【我知道了,以后沈茁跟我住,我重新安排吃的东西,他回来的路上吐得很严重,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吗?】
邢远:【嗜睡是正常现象,也跟吃太多有关,孕反一般是一切孕期不良反应的开始,严重的话让他吃点酸的东西压一压,孕反这东西基本无解。】
回复完,邢远觉得只发文字说不明白,开始发语音:“每年都有因为孕反严重而终止妊娠的孕妇,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你这个食谱上写的少食多餐是对的,但是你这个方案根本没有少食,每一餐的分量都减半就好了,实在不行喝点碳酸饮料顶一顶,”说着邢远重重叹了口气,“这东西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得靠你们自己摸索。”
“还有就是孕妇孕期情绪起伏不易过大,”邢远提醒道,“简言之,你别气他,也别让他受气,尤其不能让他受刺激。”
“孕激素或多或少会让人脾气变差,他要是发点小脾气、耍些小性子你就忍着,千万别跟他顶嘴。”
邢远一连发了好几条语音过来,林庭安一一点开,认真听了一遍,回道:【知道了,谢谢,改天请你吃饭。】
得到了答案,林庭安开始思考日后沈茁的食谱,脑子还没开始转就听客厅传来了一道声响。
他偏头去看,就见沈茁一手护着肚子,另一只手捂着头顶,而彩凤那只白鸟正盘旋在沈茁头顶,呈攻击姿态虎视眈眈盯着他。
沈茁被吓得绕着桌子跑,彩凤毫不退让就在他头顶跟着。
“彩凤要叨我!”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汇集,沈茁在看到林庭安投过来的眼神时,心里的委屈劲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喊了一声,张开双手朝林庭安跑去。
林庭安脑子没反应过来,先张开了手准备接人。
沈茁这是……跟鸟打起来了?
柔软的身体撞进怀里,林庭安下意识将人抱住,沈茁吓得满头是汗,拉开林庭安的外套将自己包住,瑟缩着环住男人的腰,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彩凤不甘示弱,又朝二人冲了过来。
林庭安眯起眼睛,大手一挥,十分精准地把彩凤抓住了。
彩凤泄了气势,鸟头一歪开始装可怜,边挣扎边说:“放开,放开。”
林庭安当然不会放手,彩凤挣扎了一会,啪嗒拉了泡屎,垂直掉落在了地毯上。
这鸟看着不大点,拉的屎倒是挺臭。
沈茁钻洞一样往林庭安怀里钻,悄悄用他的衣服堵住了自己的鼻子,差点没被熏吐。
林庭安黑了脸,用空着的手揽住沈茁的屁股一把将人托了起来,然后一手抱着人一手抓着鸟,快步走到了阳台。
开笼子,放鸟,关笼门,动作一气呵成。
“没事了,”林庭安冷冷看着彩凤,调转姿势双手托起沈茁,抱小孩一样抱着他,“别怕。”
沈茁顺势勾住林庭安的脖子,考拉抱树似的挂在他身上,小声说:“我没惹它,是它突然要啄我的。”
“我对这个鸟没什么感情,”林庭安直言,“他已经对你产生了攻击行为,明天一早我就让人把它带走。”
“哦,”沈茁将下巴垫在林庭安肩上,飙升的心率迟迟降不下来,他试探地说:“我以为这是你养的宠物。”
林庭安看着不远处地毯上那坨深褐色的鸟屎,直接把人抱回了卧室,边走边说:“这鸟我养了差不多一个多月,还没那么深的感情。”
沈茁又哦了一声,心里开始盘算。
上次他在水族馆见到林庭安的时候好像就是一个月前,这个鸟会不会就是那个叫顾望西的人送的?
但是林庭安愿意为了自己把鸟送走,是不是说明在他心里自己比那个叫顾望西的更重要。
沈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心里扎了根刺,不疼不痒但却时时刻刻戳着他。
沈茁不敢敞开了去问,怕捅破那层窗户纸,到时候三个人都不好看。
想着,沈茁收紧手臂,侧脸紧贴着林庭安轻轻拱了拱。
林庭安被磨蹭得脖子发痒,不轻不重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别乱动,小心掉下去。”
沈茁立刻停止动作,脸上的温度不断上升,几乎要达到临界值。
林庭安将沈茁抱到了客房,他住的是离公司只有不到十分钟路程的大平层,客房与主卧紧挨着,沈茁有什么情况他都能及时赶到。
不住在一起时因为双方都不适应,还需要时间互相熟悉。
把人放在床上,林庭安转身去厨房把已经变得温热的水端了过来,看着沈茁吃完了今天的药。
嘱咐了几句,便去客厅安排那只鸟明天的去处,又叫了阿姨过来清洁脏了的地毯。
沈茁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胡思乱想。
突然手机响了,是孟也发来的消息,问他最近怎么样。
沈茁点开对话框,犹豫了几秒,跟孟也说:【孟哥,林庭安家的鸟不喜欢我。】
文字没有温度,但沈茁这句话说的属实委屈。
他希望孟也能稍微安慰他一下,所以才发了这条消息。
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反复闪烁,好一会孟也才回复:【什么鸟?】
沈茁:【就是他养的一只鹦鹉,雪白雪白的,我把它放出来它就要啄我。】
又是好一阵沉默,孟也:【你管他的鸟喜不喜欢你,他的鸟喜欢你不就得了。】
沈茁:……
他怔怔看着这串文字,都是中文他怎么就看不懂呢?
反应了足足三分钟,沈茁的脸瞬间爆红。
他倒在床上,捂住脸,在心里呐喊,啊啊啊啊啊啊孟也到底在说什么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