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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孟也那句话太有杀伤力, 以至于沈茁在面对林庭安时不由自主会将视线聚集在这个男人的某个部位。

    就比如现在,林庭安拿着切角蛋糕,喂沈茁喝掉了他每日必喝的营养剂。

    沈茁在仰头喝东西时,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残余的视线猝然向下瞟去, 落在了林庭安的下半身。

    舌尖营养剂的味道慢慢变淡, 脸上的热度却不断升高。

    恍惚间,沈茁突然觉得孟也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要主动一点, 多跟林庭安做些亲密的事情。

    不得不承认, 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生物。

    沈茁咽下最后一口难喝的液体,紧接着松软的巧克力味蛋糕就被送进了嘴里。

    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他看着林庭安的眼睛,巧克力在嘴里化开, 初时微苦, 固体完全变成液体后苦就变成了甜。

    天色已深,沈茁知道他吃完这块小蛋糕后林庭安就会离开, 回到他自己的卧室。

    所以他吃得很慢很慢, 林庭安一口一口地喂, 他就一口一口地吃。

    每一口都要咀嚼很久,久到半个小时也没吃完这一块蛋糕。

    “不好吃吗?”林庭安抽了张纸巾帮他擦掉嘴角的巧克力渍,停止投食的动作问:“如果不喜欢不用勉强自己,喜欢吃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 或者吩咐阿姨去买。”

    “没有不喜欢,”沈茁摆手,怕林庭安误会他立刻解释:“只是我之前从来没吃过蛋糕,所以才……”

    他故意没将这句话说完, 然后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不说话了。

    沈茁觉得自己好像变坏了,在林庭安面前他愿意把自己从一块坚硬的石头变成柔软的水。

    水是包容的,柔软可塑,可以将所有的形状包裹住。

    沈茁尝到了林庭安给的甜头,就分外害怕失去这些甜。

    如果在从前,他是绝不会如此这般向别人展露自己的,他清楚这个世界的丛林法则,没人在乎你的困苦和弱小,把脆弱掏出来给别人看,最后得到的一定会是嘲笑。

    但林庭安不同,他是天生的上位者。

    沈茁知道他怀着宝宝,可以尽情向林庭安袒露自己的伤疤,两人中间有至亲至近的血缘牵线,他的每一道伤痕都会激起林庭安的保护欲。

    人类会可怜弱小,恶劣的本性又会让他们想要欺负弱小,然而在伴侣之间适当的示弱恰恰有助于增进感情。

    沈茁不知道林庭安对他这么好是责任使然,还是真的对他有那么点感情。

    他隐隐希望是因为后者。

    果然,闻言林庭安的眉头直接蹙成了峰,他的眼神变得幽深,抬手摸了摸沈茁的脑袋。

    “喜欢吃甜的?”林庭安问,“喜欢巧克力吗,坚果呢?”

    “喜欢。”

    沈茁坐在床上,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抿了抿嘴,试探地伸出手,拉着林庭安的小拇指左右摇了摇。

    “巧克力也很好吃,但是我不知道怀孕可不可以吃,之前因为怀了宝宝所以没敢吃太甜的东西。”

    沈茁的语气很轻,像一片薄纱缓缓落下,带着若隐若现的撒娇意味。

    他知道自己在讨巧卖乖,从前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的。

    因为知道靠别人永远会有被抛弃的那一天,所以事事都想着靠自己。

    但是现在沈茁突然觉得,他也想有人可以给自己依靠,就像姥爷没死的时候,每天中午都会给他送饭一样。

    如果以后真的可以跟林庭安组成家庭就好了。

    沈茁低头看着被暖色调灯光映照成黄色的脚趾,他没穿鞋,双脚直接踩在了地毯上,像踩进了棉花里。

    “好,我知道了。”

    林庭安蹲下身,抓住沈茁的脚踝慢慢抬起,沈茁顺着他的力道向后仰躺在了床上。

    “明天白天我带你去吃甜点,”林庭安俯身在沈茁头上亲了一下,“早点睡。”

    “好……好。”

    房门被轻轻关上,沈茁抓着被角躺在床上,额头被亲吻的地方突突地跳。

    嘴里还有浓浓的巧克力味,沈茁打心眼里开心雀跃。

    林庭安出去时关了灯,整个屋子都陷入了黑暗,沈茁在床上摸索了一会,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微小的光亮打在脸上,他点开了跟孟也的对话框,忍不住想要分享自己激动的心情。

    两人聊天的内容还停留在“鸟”上,孟也发的那条鸟不鸟的消息沈茁实在不知道该回什么,干脆没有回复。

    现在发的这条刚好能跟鸟对上:【孟哥,我觉得你说的很对,请问军师还有什么别的可以指导的吗?】

    现在已经将近深夜十二点,虽然孟也平时睡得很晚,但出去旅游应该会很累,沈茁思忖片刻,感觉孟也今晚应该不会回复了。

    刚想关掉手机,对面就发来了消息:【什么东西?我没听错吧沈茁小同学,你这个纯情小天使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我怎么仿佛嗅到了一股八卦的味道[小狗偷听.jpg]】

    被孟也这么一说,沈茁的脸更红了,他点开对话框想回复没什么,孟也的语音通话就打了过来。

    “快说快说,小沈同学怎么突然发情了?”孟也兴奋的声音传来。

    沈茁的话哽在喉咙里,支吾了半天才说:“孟哥,我……我没发情。”

    一提到这事他还是害羞,磕磕绊绊地说:“孟哥,刚才林庭安亲我了。”

    沈茁的手紧紧攥着手机,说出这话的时候嘴里吐出的都是热气,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跟着燥热起来。

    “亲哪了?是浅浅亲了一下,还是那种法式热吻?”孟也的语气更欢快了。

    “没亲嘴,”沈茁不断吞咽口水,羞赧道:“就是,他亲了一下我的额头。”

    “就这?”孟也的语调瞬间降了下来,“这也值得你这么兴奋?”

    沈茁:……

    “我跟你不一样嘛,我都没谈过恋爱呢,我……”

    沈茁一激动就开始胡言乱语,孟也轻笑,也不打趣他了,直接问:“好了好了,我还不了解你,那请问小沈同学有什么想请教的呢?”

    “就是……”沈茁顿了一下,“我想跟林庭安在一起,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我们这个情况又很特殊,哎呀,孟哥你能听懂我说的吗?”

    “我感觉现在我们在一起了,但是又没有在一起,我想要的是那种在一起,而不是现在这种在一起。”

    沈茁说完自己都感觉绕,他说的这些跟孟也说的鸟不鸟根本没有区别呀!

    “哈哈哈哈哈,”对面传来一阵爆笑,孟也差点笑岔气,颤着声音说:“你说绕口令呢?”

    “我……我……”

    沈茁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我懂,”孟也收敛起笑声,严肃道:“你的意思是不是,现在你们虽然身体住在一起了,但是感情还没有。”

    “你们现在所有的接触包括他对你的好,都基于你怀了他的孩子。”

    “你希望他是因为喜欢你而跟你住在一起,因为喜欢你而对你好而不是因为孩子,对不对?”

    “对也不对,”沈茁思考了一会,小声说:“我希望他能喜欢我,但是他喜欢宝宝更重要。”

    “如果要二选一的话,那我更希望他对宝宝的爱多一点。”

    孟也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可真是没救了,孩子奴。”

    “我就是孩子奴呀,”沈茁一点没觉得自己被批评了,笑着说:“孟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

    “光主动还不够,”孟也故作高深道,“你没听过那句话吗,两个人要想有故事,那必然是从其中一个耍流氓开始的,那个姓林的能耍流氓吗?”

    “他不会耍流氓的,”沈茁想也没想,直言:“我耍流氓的概率都比他大。”

    毕竟他是个人机,人机哪里会耍流氓呢?

    “那就你耍,”孟也说,“这样吧,你现在乖乖坐好,听我跟你说。”

    “好!”沈茁点头,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乖乖听孟也讲知识点。

    “小沈同学长得不赖,平时好好护肤,把自己好好养着,养得溜光水滑的,然后呢每天吃多一点,让自己身体变强壮。”

    “好的,”沈茁按开免提打开备忘录,简略将孟也说的写在了备忘录上,“孟哥,你继续吧。”

    孟也接着说:“多给自己买点贵的好的品质高的衣服穿,有句话怎么说的,你若盛开蝴蝶自来,你把自己捯饬好了,自然会吸引别人。”

    “之前没吃的零食也多尝一尝,上次逛街遇到了冰镇栗子,三十块钱一小盒你没舍得买,馋得都流口水了,现在想吃什么就让你家那位给你买。”

    “还有就是别再为了省那点钱天天十一路了,他们有钱人不是都有司机,你出门就坐车,现在天气热车上有空调凉快。”

    “上次咱俩去母婴店看的那些,有喜欢的你就让他带着你去买,刚好是孩子的东西,你们多逛一逛还能增进感情。”

    ……

    孟也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沈茁一开始还在认真记笔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听到后面才意识到他被孟也骗了,这根本不是什么“耍流氓大法”,而是……

    是他唯一的朋友在关心他。

    沈茁抽了抽鼻子,没忍住,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在床上缩成一团,用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盖住,闷在下面哭。

    孟也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沈茁怕他听到自己的哭声,只好捂着嘴默默流泪。

    躺了一会,酸涩的眼泪流干了,沈茁莫名不想哭了。

    他突然感觉自己很幸福,因为在今天他同时被两个人关心了,他感受到了双份的爱。

    “小沈同学,”孟也清了清嗓子,说到末尾他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沈茁闷闷地说,他声音发哑感激道:“孟哥,谢谢你。”

    说完,沈茁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孟哥,那耍流氓还教吗?”

    孟也:……

    一阵沉默后,话筒传来了孟也崩溃的喊声:“沈茁,你个恋爱脑!”

    “我这么关心你,你竟然还想着怎么勾引男人,”他气愤地质问:“沈茁,你今天必须给我个答案,你说那个男人和我到底谁重要?”

    这个问题对于沈茁来说,不亚于问小朋友爸爸妈妈更喜欢哪一个。

    “孟哥……”他讨饶道:“你们都很重要,你这样问对我不公平,一个是宝宝亲爹一个是干爹,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没法选。”

    “我俩并列了?”孟也问。

    “嗯,”沈茁重重点头,“对,你们一样重要。”

    孟也气得满地找头,在他这并列那就是退步!

    不过他也能理解沈茁,小朋友情窦初开又不会骗人,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了。

    “你跟我怎么相处的就怎么跟他相处,”孟也开始倾情传授自己的恋爱大法,“你偶尔不是也会跟我撒娇,也多跟他撒撒娇,别拉不下脸。”

    “有事别老自己干,跟他说让他帮你解决,男的都那样,别管有钱没钱都好面子,你多依赖他,他就有成就感了,再夸一夸他,那他不就美得没边了。”

    “循序渐进,拉拉小手,亲亲小嘴,然后抱一抱,再……反正就这么发展,准没问题。”

    “孟哥,你懂的可真多,”沈茁双眼反光,连连夸赞:“我的孟哥真的很厉害,又关心我,又愿意帮我,我最喜欢他了。”

    “诶诶诶诶,对了,”孟也提高音量,肯定道:“没错,就这么夸,不过最后一句有点像写作文,太生硬了。”

    “你没事多练练,到时候就自然了。”

    “好,我知道了,”沈茁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谢谢你孟哥,我永远爱你。”

    “我问了问题你就回答我,还这么用心,我觉得你好厉害,你就是我的偶像!”

    孟也:……

    这小孩学点公式怎么都套他身上了,还套得稀巴烂,咋一听跟刚学说话的妖怪一样。

    孟也舔了舔嘴唇,心想这孩子以后可别说这些招是他教的,简直有辱师门啊!

    “行,就这样你自己练吧。”

    他有种把孩子教坏了的感觉,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跑路。

    “小沈同学,你挺有天分的,”孟也说,“我晚几天给你发点东西,你跟着学一学,我这边还有事,就先不说了。”

    “好,”沈茁还沉浸在求学成功的喜悦里,尖着嗓子说:“孟哥拜拜~”

    孟也手一抖,手机差点没掉地上,赶忙回道:“拜……拜拜!”

    挂断语音,孟也躺在酒店的床上,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的胸脯。

    完了完了,他真把这小孩教坏了。

    身边的男人撑起脑袋看着孟也,眼里满是幽怨:“你给谁打电话呢?”

    孟也把手机放回到床头柜上,在男人的脸上拍了几下,“你有什么资格问?”

    **的男人脸色阴沉,猛地掀开被子将两人一齐盖住,“你套路可真深啊,你当我聋吗,你刚刚说的那些招以前全在我身上用过!”

    冯尽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刚跟孟也在一起的时候都快被训成狗了,合着都是套路!

    酒店的大白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交叠成一团的两人在松软的床垫上起伏。

    孟也的娇嗔声与骂声一起响起:“冯渣男,你给我轻点!”

    第32章

    说好了白天要一起去吃甜点, 早上二人吃完早餐就打算动身。

    沈茁刚换好衣服,林庭安就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是唐卿打过来的。

    电话的内容很简单,叫林庭安今天回去吃饭, 下午她就要出差去国外进行学术研讨, 时间大概一个月, 如果林庭安今天不回来,这个月的家庭聚餐就又要推迟到下个月。

    接电话的时候林庭安开了免提, 沈茁就他旁边, 把母子二人的通话内容一字不落听了进去。

    唐卿的声音很温柔, 尤其在跟自己儿子说话时,她会收起理性的那一面,尽量展现自己母性的柔光。

    沈茁是很紧张的,他以为母子间的对话会是很私密的东西, 没想到林庭安会当着他的面点开免提。

    他没感受过母爱, 只是听着电话里两人的交谈就觉得温暖。

    所以当林庭安露出愧疚的表情,跟他说可能要下午才能一起去甜品店时, 沈茁欣然同意了。

    林庭安走后, 他就开始坐在客厅发呆。

    沈茁从前是个粗线条, 有什么事情不会很深入去想,也不会发散思维想东想西。

    但自从怀了宝宝他的大脑就异常活跃,会忍不住去设想以后。

    脑子放空的时候,沈茁脑子都是刚刚听到那个温柔的女声, 他不是对所有年长女性的声音都会产生这种忍不住靠近的感觉。

    因为她是林庭安的母亲,所以沈茁格外觉得亲切。

    林庭安之后会做出什么安排沈茁不知道,但他清楚无论事情怎么发展,他最后一定会面对林庭安的家人。

    毕竟那是宝宝的爷爷奶奶, 林庭安又亲口承诺过只会有宝宝这一个孩子,他们总会见面的。

    冥想了一会,门铃突然响了,家里的阿姨抢先一步去开了门。

    林庭安原本只请了两个阿姨一个做清洁一个做饭,因为沈茁身体情况特殊离不开人照顾,现在又加了一个阿姨专门照顾沈茁。

    清洁的阿姨叫张晓春,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已经在林庭安家做了好几年,每天只有中午和晚上会过来清理,每月月末会做一次大清洁,剩下的时间都不会主动过来。

    做饭阿姨叫赵凤颜,林庭安一般只有晚饭在家吃,偶尔应酬就连晚饭都省了,阿姨就负责做早饭和晚饭,现在因为沈茁住过了过来,阿姨中午也会过来做饭。

    照顾沈茁的阿姨叫王秋梅,是今天刚上任的住家阿姨,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做过很多年月嫂,是名副其实的金牌住家月嫂。

    去开门的是王秋梅,她站在门口跟门外的人交流了一会,因为是新来的对家里的事情还不了解,显得有些局促。

    因着昨晚林庭安的安排,赵晓春上午就赶了过来,去清洁那块落了鸟屎的地毯。

    她正蹲在地上洗洗刷刷,全然没有要帮王秋梅解围的意思。

    沈茁坐了一会,见新来的阿姨急得满头是汗,他便走过去问门外那人有什么事。

    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门口,比划了几下说:“林总让我来接一只鸟。”

    王秋梅面露难色,对沈茁说:“沈先生,我……我这刚来,也没看到有鸟呀。”

    沈茁哦了一声,对门外的人说:“抱歉啊,这事你不用管了,刚才林庭安出门的时候已经把鸟拿走了,你回去就行,下午等他回来我跟他说。”

    男人面露难色道:“您确定吗,我见不到鸟没发交差呀,您没骗我吧?”

    沈茁有些尴尬,这人不认识他,会有质疑也正常,但他还真拿不出证据证明鸟被林庭安拿回家了。

    总不能给林庭安打电话吧,可是他才刚出门没一会,会不会打扰到他?

    “要不你把鸟笼子拿走?”

    沈茁默默看向阳台的大笼子,林庭安是用外带笼带走的彩凤,这笼子就暂时留在了阳台。

    “这……”那人探头看了眼阳台的鸟笼,“我主要是来接鸟的呀,我也是第一天上班,这我都不知道怎么交差了。”

    一旁的王秋梅见沈茁为难,赶忙道:“你这小伙子怎么这么轴,沈先生不是外人,他说什么你听就得了,怎么还不信呢,人家的话要是不可信,能住进来吗?”

    “话是这么说,”那人顿了顿,还是犹豫:“可……”

    “没事阿姨,”沈茁朝王秋梅打了个手势,对男人说:“我给林庭安打个电话,让他跟你说,这样行吗?”

    男人连连点头,“诶诶,谢谢您,我确认一下就走。”

    林庭安刚出门半个小时,沈茁猜测他现在应该还在路上。

    打电话的时候他心里直突突,要是林庭安开车不接电话,那他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人了。

    好在电话响了几声就接通了,沈茁手一抖,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怎么了?”林庭安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轻笑了一声问:“才刚走就想我了?”

    沈茁脸色一红,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怕被人听到他微微侧身,小声说:“想……想了。”

    说完,他突然想到还有正事,连忙道:“林先生,有人来家里接彩凤,我说你已经拿走了他不信,你亲自跟他说吧。”

    “好,你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

    沈茁立刻把手机递给了门外那人。

    那人接过手机连应了几声,便挂断电话对沈茁道歉:“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林总的爱人,你说这事整的,我是真不知道啊,您不会怪我吧?”

    沈茁心里一惊,林庭安竟然直接跟别人说自己是他的爱人吗?

    “没事,”沈茁红着脸,笑着对男人说:“你别担心,我没有那么小气,现在没事了你回去吧。”

    “好嘞。”男人点头哈腰下了楼。

    解决了彩凤的事,沈茁松了口气,一旁的王秋梅也跟着开心起来,她扶着沈茁坐回到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跟沈茁聊天。

    沈茁觉得这个阿姨亲切,忍不住跟她多说了几句。

    “沈先生,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王秋梅握住沈茁的手,激动地说:“诶呦,真是太年轻了,都能当我儿子了。”

    提到年龄沈茁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没说话。

    王秋梅是月嫂,自然知道沈茁怀孕的事,他今年只有十八岁就怀了孕,怎么说都不太好听。

    况且他还是个男人,王秋梅能如此自然面对这事,沈茁打心眼里佩服。

    “沈先生,我听林先生说,您……”王秋梅说着,看了一眼正在清理地毯的张晓春,“您跟我来一下卧室,我跟您说说体己话。”

    沈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张晓春正跪在地上用小刷子刷地毯。

    她的动作很大,吱嘎吱嘎类似指甲挠黑板的摩擦声充斥在整个客厅。

    沈茁回想起刚刚在门口时张晓春看着他的眼神,那是个很不友善的眼神。

    张晓春的眼睛本就跟常人不同,她的眼黑占比要比正常人多很多,一双乌黑的眼睛瞪过来,任谁看了都会被激起鸡皮疙瘩。

    刚刚就是这样吓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那眼神就像在看仇人似的,凶狠阴翳。

    沈茁心里有种预感,这个阿姨不喜欢他,甚至讨厌。

    至于为什么,沈茁不知道,他才刚来一天,跟这个阿姨无冤无仇,甚至都没说过一句话,他实在想不出到底哪里做错了。

    “走吧。”王秋梅扯着沈茁的衣袖,把他拉了起来。

    沈茁又看了张晓春一眼,便跟王秋梅一起进了卧室。

    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张晓春立刻停下刷地毯的动作,她慢慢站起身,恶狠狠朝客房的位置瞪了一眼。

    走到厨房,在围裙上随意擦了两下,手掌微干后张晓春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闵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可急死我了。】

    【林先生带了个人回来,看样子是有那么个意思,刚才还有人说他是林先生的爱人呢,你忙完了就快回来吧!】

    发完消息,张晓春收起手机,叹了口气,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任劳任怨处理那一小块脏污的地毯。

    没人知道她刚刚做了什么,给谁发了消息。

    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保洁,在户主家干了四年从未出过错,仅此而已。

    晨间的空气是最清新的,王秋梅拉开窗帘,推开客卧的窗户,笑嘻嘻对坐在床上的沈茁说:“沈先生,怀孕了就得多呼吸新鲜空气。”

    沈茁羞得不行,只能小幅度点头道:“谢谢您。”

    “您别害羞呀,”王秋梅是个外向的人,眼光也毒辣,一眼就看出沈茁性格软爱害羞,“林先生都跟我说了,您现在肚子还不大,除了我没人知道您怀孕的事。”

    “先瞒着吧,”王秋梅拍了拍沈茁的手,语气温和:“沈先生,以后有什么不舒服,或者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就都跟我说。”

    “林先生给我开的工资,一个月十万呢,生怕我照顾不好您,我从业以来头一次遇到这么大方的,您要是不使唤我,我都不好意思。”

    王秋梅爽朗地笑了几声,沈茁听她这么说心里十分惶恐。

    林庭安对他太好了,想到孟也昨晚传授给自己的经验,沈茁暗下决心,一定要主动些,也要对林庭安好,哪怕这种好不与金钱挂钩。

    他没有很多钱,但他有感情,懂得如何释放爱表达关心。

    “有什么不舒服我会跟您说的,”沈茁整颗心都暖烘烘的,“麻烦您先帮我瞒着了,我这事不太方便让太多人知道。”

    “我懂,”王秋梅道,“您放心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都是王秋梅在询问沈茁日常的生活习惯,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食物,有没有过敏的东西。

    沈茁一一回复,越是接触他就越觉得王秋梅亲切。

    恍惚间,沈茁突然想,如果他的妈妈是爱他的,也还活在这世上,会不会也会像王秋梅这样,问东问西,关心他的身体在乎他的感受。

    不过他也只能想想,只会想想。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越是得不到亲情就越是会渴望亲情。

    但沈茁不同,他早就学会了摒弃,得不到就不会强求。

    学会放手,这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学不会的课题。

    第33章

    “你有多久没去医院看你爷爷了?”

    饭桌上, 林建群端起面前的汤碗放在吹了吹,说完这句话就没了下文。

    唐卿忙着对接工作,一直在看手机,手指飞快在手机屏幕上敲击, 回复完对面才抬起头, 看着林庭安附和:“妈妈知道你每周都会去看你爷爷, 你父亲的意思是让你多去看看,不要搞得像每周任务一样。”

    “嗯。”林庭安点头, 默默吃掉了盘子里的青菜。

    林建群年龄大了, 家里每日的吃食都清淡了不少, 林庭安吃了没几口,觉得寡淡无味,就放下餐具打算离开。

    “再多坐一会,”唐卿拦下他, 挥手把阿姨叫了过来, “王姐,你去把我炖的那碗汤拿过来。”

    王姐应了声, 将煨了一下午的汤端了上来, “少爷, 您尝尝。”

    “你尝尝,要是合口味以后我多做些,做好了给你送过去。”唐卿道。

    林建群朝那碗汤瞟了一眼,终于露出了些好颜色, “都喝了,别浪费你妈的心意。”

    林庭安看着面前那一小碗汤,用勺子在里面搅了搅,亮黄色的油腥飘在汤面, 里面有嫩白的蚝肉和精品海参,还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舀一勺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

    林庭安狐疑地看了唐卿一眼,见她满眼期待看着自己,没忍心拒绝,汤的味道也确实不错,他便端起碗仰头都喝了。

    “慢点,”唐卿笑着叮嘱,“喝那么急也不怕呛着。”

    “爸妈,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林庭安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襟,就打算离开。

    还没动身,林建群就用手指压低了鼻梁上的银边眼睛,弓起指头用关节处凸起的地方敲了敲桌子。

    “什么家教,”他皱起眉头,数落林庭安,“父母还没吃完,你就要下桌?”

    林庭安脑子里想的都是沈茁现在独自在家,他答应了人家这几天都陪着他,就想赶紧回去,全然忘了什么礼仪不礼仪的。

    现如今林建群这么一说,他自觉做得不对,活动了一下手腕又坐了回去。

    刚坐下唐卿就抓住他的手,面带笑容温和地问:“跟小顾相处的怎么样了?”

    “听说上次你们一起去游乐园玩了,”唐卿眉梢都带着喜色,笑道:“这地方倒像是小顾会喜欢的,看样子是相处的不错?”

    林庭安身体一僵,想到上次两人吵了一架,顾望西匆匆离开,直到现在他都快忘了这个人。

    他能看出来唐卿对顾望西的印象很好,是真的有意撮合他们。

    但他对顾望西实在提不起别的感情,顶多当成弟弟,偶尔约着出去玩一玩还行,要想深入相处……

    林庭安轻声叹气,先不说现在有了沈茁,就是没有他跟顾望西也没有可能。

    顾望西实在太欢脱,时常像只压不住的脱缰野马,跑了就拉不回来,林庭安一想就觉得头疼。

    他虽然心里没有一个明确的喜欢类型,但他清楚自己绝对不会喜欢顾望西这样的。

    又想到沈茁,林庭安不禁蹙起眉头,他在等待一个时机,把沈茁介绍给自己的父母,让他们知道不必再为他结不结婚发愁。

    他们梦寐以求的孙子,已经存在了。

    不过现在绝不是一个好时机,林庭安抬眼看向唐卿,长大之后他跟父母的关系就变得没那么亲近了。

    因为在成年后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父母不只是他的父母,更像是他的领导。

    林建群是个很有经商头脑的人,林庭安十分幸运继承了他的这个优点,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再聪明的人也总有翻车的时候。

    林庭安翻车的次数不多,却次次都是在林建群面前。

    在他做生意投资失败的时候,林建群会第一时间皱起眉头,指责几句就开始传授他自己的经验。

    再过两三天,等林庭安自己悟出些道理,林建群才会露出好脸色,再不痛不痒夸他几句。

    这种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感觉,让林庭安很不爽。

    他时常会感觉成年后家这个东西仿佛凭空消失了,父亲变成领导,母亲去追赶自己的事业,他就像个浮萍,漂浮在一眼看不到头的海域。

    在得知沈茁和孩子的存在时,林庭安的内心终于有了一种沉下来的感觉。

    他终于不在漂了,从前努力奋斗是因为父母的期望,是为了不被那些虎视眈眈的亲戚看笑话。

    现在他有了新的更有动力的理由——他的孩子。

    这是他要耗费一生的心血去守护的东西。

    林庭安对沈茁的感情很复杂,他真的记不起来那晚发生的事情,所以对沈茁还处在心疼的阶段。

    这小孩从前的日子过得苦,林庭安每次都会因为他怯懦的眼神,和不知如何自处的神情触动。

    什么是爱,又该如何去爱一个人,林庭安不知道。

    他只知道,既然命运使然,让他与沈茁产生了这段纠葛,那他就得顺着这条红线往下走,保护好他孩子的“母亲”。

    所以当唐卿再次提到顾望西的时候,林庭安沉默了。

    现在还不是让家里知道沈茁存在的时候,沈茁才刚搬过来对一切都不适应,让他再腾出精力去应付其他事情,实在太辛苦。

    “再说吧,”林庭安说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在上班,他还在上学,没有那么多时间相处。”

    “时间不都是挤出来的。”

    唐卿见林庭安这么说,觉得两人能成,压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说话的语气也轻了几分:“我跟你爸谈恋爱的时候,也是他上班我上学,最后还不是在一起了。”

    提到恋爱往事,林建群也收起了身上的戾气,整个人一改常态变得柔和起来,“庭安,我这个做父亲有时候确实语气重了些,但你得知道,你是在我和你妈的期待下出生的。”

    “我们给你安排的路,一定是千挑万选对你最有利的路,你或许现在不理解,那是因为你还没有为人父为人母,等你有了孩子就懂了。”

    林建群语重心长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句话流传至今,自然是有大智慧的。”

    为人父为人母?

    林庭安看着林建群苍老的眼睛,心中一时感概万分。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沈茁肚子里的孩子,这个他从未期待过会到来,却还是这样强硬地闯进他生活中的礼物。

    当沈茁说肚子里怀的是他的孩子时,他首先是觉得荒谬,一个男人怎么会怀孕?

    医生确认情况属实后,他第一反应是茫然,那是一瞬间的大脑空白,然后就是内心无限的激动。

    林庭安至今也忘不掉那种感觉,他反复在心里跟自己说,如果孩子真的是他的,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他会好好照顾沈茁,会用全部的心力爱这个孩子。

    时至此刻,他如何能不懂林建群的话。

    “我都知道,”林庭安将视线从林建群花白的头发上移开,再开口声音微微颤抖:“您哪天去染染头发吧,我妈年轻貌美的,您也不有点危机感。”

    “臭小子,说什么呢,”唐卿故作嗔怪在他手上拍了一下,转头看向林建群,“你还真别说,改天我让人来给你爸染染头,这几天白头发又多了。”

    林建群听老婆这么说,立刻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有那么严重吗,我一出门人家都说我年轻。”

    “出门在外夸赞的话少听,多半是恭维,这话不是您跟我说的?”林庭安在一旁补刀。

    林建群这次没恼火,招呼人来收拾碗筷,自己则起身揽着唐卿要往楼上走,“唐小姐,年轻时说年长的成熟有韵味,真老了怎么嫌弃上了?”

    唐卿连忙拿起桌上的手机,顺着林建群的力道移动,走到楼梯口时在他身上打了一下,“青天白日的你别搞事,我下午还要出门呢。”

    “无非是听那些老学究罗里吧嗦,要我说还不如在家,你有什么新研究新突破就跟我讲,我上学的时候参加数学竞赛可是一路绿灯,拿过最高奖项。”

    “谁要听你讲,”唐卿嗔了林建群一眼,“老拿你那老掉牙的经历说事,数字和空间是在不断发展的,事物的运行规律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你……”

    “哎呦,听得我脑袋疼,”林建群打断道,他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一副很痛苦的表情,“快上楼,你给我按一按,晚了我就让人申请航线,坐自己家的飞机去,怕什么?”

    唐卿做事有自己的条例,最讨厌安排好的事情出差错,立刻道:“我都跟学生约好时间了,最多给你按几下,你要是拖延时间害我迟到,我饶不了你。”

    “我哪里是那种人,”林建群拥着唐卿,慢慢往楼上走,脸上堆满了笑,“现在那臭小子能顶事了,我每天的工作轻松了不少,有大把时间陪你,可不稀罕这十天半个月的。”

    唐卿动了动嘴又说了什么,不过具体说了什么林庭安就不知道了,他坐在餐桌前,看着父母嬉笑着走到二楼,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莫名又种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感觉。

    “少爷,您还吃吗?”王姐走上来,身后跟了几个清洁的佣人,“您要是还吃我给您热一下,不吃的话我们就收走了。”

    “撤掉吧。”林庭安道。

    说完,他起身走到镜子前,整理好衣服直接出了门。

    开车回家的路上,林庭安的心情好了不少。

    林建群和唐卿很少在他面前展示夫妻恩爱的一面,今天这种情况更是少有,以至于他几乎没怎么从父母身上学习到如何与伴侣相处。

    父母感情好他也跟着开心,与此同时不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过很快这种空就被一个名字填上了。

    林庭安心里像有烟花绽开似的,他恨不得立刻冲回家,抱住沈茁,跟他说他好像懂了一点什么是爱了。

    余光处尽是被他快速超过的汽车残影,林庭安好想再听一听孩子的心跳。

    回想起产检那天的细节,那么强劲有力的心跳竟然来自于一个还未出生的胚胎,简直太让人惊叹。

    都说新生命是最脆弱的,他们的到来必然伴随着啼哭,但林庭安不禁觉得生命永远没有脆弱的时候。

    从幼年到成年再到垂垂老矣,每个人都有自己生长的轨迹,每一口的呼吸都是人类勇敢的痕迹。

    基因,遗传,孕育,传承……

    这些他从前嗤之以鼻、不当回事的东西,现在都给了他有力的一击。

    林庭安重重踩下油门,车子在畅通无阻的路上飞驰,他的人生也在不知不觉中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按响门铃的时候,林庭安不知道会是谁来开门,但他心中有预感,开门的会是沈茁。

    这小孩肯定守在门前等他回来呢。

    果然,厚重的防盗门打开的瞬间,沈茁红扑扑的脸立刻出现在眼前。

    他的手还握在门把手上,身上穿了件十分宽松的奶白色睡裙,将他微微凸起的肚子完全遮挡在了裙摆下。

    “我一听到电梯声就知道是你回来了,”沈茁笑眯了眼,过来挽住林庭安的胳膊,边往屋里走边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会很久。”

    “家里没什么事,我也……”林庭安顿了下,从前说不出口的话涌到嘴边,他轻笑道:“我也想你了,就想着早点回来。”

    “啊……”

    沈茁将头抵在林庭安的肩上,脸越来越红,像被煮熟了的小龙虾。

    又红又热。

    两人一起坐到沙发上,沈茁抱住林庭安的手依旧没放开,他低着头不敢看人,好一会才小声说:“王阿姨人很好,我很喜欢她。”

    “喜欢就好,以后有什么事就跟她说,她都会帮你解决。”

    “那你呢?”沈茁心里一急,兔子一样猛地抬起头看向林庭安。

    “我有事情不可以找你吗?”说话的语气里有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林庭安听了心中一烫,“当然可以找我,你的所有都可以找我,阿姨只管你孕期的不适,我要管你一辈子呢。”

    沈茁突然觉得林庭安今天就像打开了情话系统,说的每个字都让他脸红心热。

    “谢谢,”沈茁松开手,向旁边移动了小段距离,不好意思地说:“听说你给王阿姨每个月十万的工资,这……太多了,不用这样的。”

    沈茁说这话的时候特意朝保姆房看了一眼,他怕被王秋梅听到,怪不好意思的。

    “你值得。”林庭安说。

    只有三个字,却让沈茁鼻尖发酸,差点掉下眼泪。

    他偷偷打量身边的男人,忍不住猜想这人是不是被妖怪附体了,怎么突然间就不人机了呢?

    第34章

    “那件睡衣很可爱, 是阿姨给你的?”

    “嗯,阿姨说没想到我这么瘦,就准备了月份再大一点时要穿的睡衣,见了我才发现根本不用准备, 我现在的睡衣就可以穿一整个孕期了。”

    甜腻的奶香弥漫在鼻尖, 沈茁看着面前满桌子的五颜六色, 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他扫视一圈,看中了正中间那杯粉红色的刨冰, 应该是西瓜味的, 那股清爽的味道穿过层层奶香, 在一众复杂的甜味中脱颖而出。

    天气实在太热,虽然店里开了十足的空调,沈茁还是觉得身上有吹不掉的热气。

    他是很怕热的人,往年这个时候都会在冰柜里冻上几瓶冰块, 顶不住热就拿出一瓶, 放在地上砸碎了吃。

    沈茁看着西瓜刨冰不禁开始吞咽口水,可是现在他怀了宝宝, 是不是不可以吃太凉的东西?

    抬头悄悄看了一眼, 只见林庭安正靠坐在椅子上, 双腿交叠在一起,以一种很放松的姿态看着他。

    沈茁心里一惊,立刻收回眼神,舔了舔嘴唇将视线下垂, 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他看到林庭安突然笑了,薄唇轻微勾起,上扬的弧度不怎么明显,却带着些许他从未见过的玩味。

    有种小心思被戳穿的感觉。

    “想吃那个?”林庭安问。

    他没有特意指出是哪一个, 但沈茁知道他说的是那杯刨冰。

    “可以吃吗?”沈茁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我看电视上都说怀孕了不能吃凉的。”

    “少吃点没关系的,”林庭安把沈茁面前的甜品移开,将那杯西瓜刨冰推了过去,“我不喜甜,也没吃过这些东西,不过刚刚听经理介绍,似乎还不错。”

    “最下面一层是奶酪和开心果碎,中间一层刨冰,用的是鲜榨的西瓜汁,上面是烤布蕾,那个蝴蝶结是翻糖的也可以吃。”

    林庭安将餐盘上的银勺子递给沈茁,又贴心地帮他系上了店员拿来的围裙,“吃吧,邢远说过可以吃凉的,只要一次不吃太多就行。”

    “现在天气热容易中暑,你想吃什么就说,不用不好意思。”

    “没有不好意思。”沈茁小声嘀咕。

    他的声音很小,像是怕人听到一样,林庭安没怎么听清,但只看嘴型也猜出了个大概。

    “这些甜点你喜欢哪个?”他问沈茁,“你选几个留下,剩下的就别吃了,吃多了容易积食。”

    沈茁刚挖了一勺刨冰还没来得及吃,听林庭安这么说,他心里一急,不自觉提高了音量:“那剩下的怎么办,难不成都扔了?”

    那也太浪费了!

    沈茁想起林庭安点餐时他在一旁默默翻看菜单,这家店的每道甜品都没有低于五百的。

    他当时就在想那家母婴店要价还是收敛了,一道五百还不够塞牙缝的甜品和一件五百的婴儿服他一定会选后者。

    因为是林庭安做东,自然是由他来点菜,沈茁沉浸在昂贵的价格里,完全没注意到林庭安指点江山似的点了一桌子东西。

    直到服务员开始上餐,他才惊掉了下巴。

    “我看起来是那种很浪费的人吗?”林庭安轻笑,“你选几个最喜欢的,吃不了我们可以打包带走,剩下的就叫服务生拿下去分了。”

    “哦。”沈茁一口吃掉了勺子里的刨冰。

    清爽的西瓜味直冲味蕾,他心里却闷闷的,开心不起来。

    那么贵的东西,说分就分了,沈茁在心中哀叹,他做服务生的时候怎么就没碰到这样这样的散财童子呢?!

    沈茁不知道,他生闷气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只突然飞机耳的小猫,自以为不明显,实际心里骂人的话都体现在脸上了。

    “有什么就说出来,我是给你留下了什么类似奴隶主的印象吗,让你什么都憋在心里?”

    林庭安抬手捏了捏沈茁的飞机耳,又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他突然发现这小孩喜欢在心里藏事。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我没有,”小猫害羞了,低头闷闷地吃东西,“我……我没说你是奴隶主。”

    林庭安看着沈茁红红的耳朵,决定管管他这个有事不说的毛病。

    他招手叫来了一直站在身后的服务生,低声道:“除了他现在吃的那个,剩下的都端下去,你们店算上经理一共多少人?”

    服务生在后面听了个大概,面上是止不住的喜色,连忙道:“林总,我们算上经理一共有三十八人,有前台、接待、甜品师和专门配送的专送员,还有两个试吃。”

    “这些甜品加一起大概不到三十个,剩下的你们喜欢什么就看着点,记我账上。”

    林庭安用余光看了沈茁一眼,憋笑道:“行了,下去吧。”

    “好的,林总,谢谢林总请客。”

    然后,沈茁眼睁睁看着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飞快撤走了桌子上的甜点。

    甜橙拿破仑,开心果奶油切角,茉莉青提冰淇淋吐司,巧克力布丁船……

    沈茁赶忙护住跟刨冰配套的松露巧克力球,嘴一瘪差点没哭出来。

    他在心里狂吼,我还想吃呢,我想吃啊啊啊啊啊!

    小猫狂怒,但小猫不说。

    沈茁用力搅拌芭菲杯里的刨冰,金黄的布蕾跟粉红的冰沙混在一起,卖相瞬间下降了好几个等级。

    没事的,至少这个还在,沈茁安慰自己,一会要赶快把那个巧克力球吃了。

    “还热不热?”林庭安噙着笑问,“你那个松露巧克力还要不要,不要的话我能吃吗?”

    沈茁手一抖,勺子掉在杯子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低头直愣愣看着已经化掉的刨冰,眼眶瞬间红了。

    “不要了,”他咬住嘴唇,声音微微发抖,“你……你吃吧,我不喝了。”

    “不对,”沈茁抽了抽鼻子,“是不吃了,我一点都不喜欢巧克力球,你喜欢的话就吃了吧。”

    沈茁没忘了刚才林庭安说的话,他说他不喜甜。

    店员介绍的时候他也听了一嘴,这个巧克力球是百分之五十的黑巧,甜度可不低呢。

    沈茁不解,但他什么都没问,看了眼手边的小盘子,慢慢往前推了推,“你吃吧。”

    说完,他盯着巧克力球舔了一下嘴唇。

    大概是因为怀孕了,沈茁想,肚子里的宝宝喜欢吃甜的也喜欢巧克力,所以他的口味才会变成这样。

    从前他没有这么馋的,吃不到想吃的东西也不会觉得委屈。

    清汤面和水煮菜是他最常吃的东西,那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现在条件好了反而开始护食了呢?

    沈茁想不明白,他闷头吃着已经化成水的西瓜汁拌布蕾奶酪,心中一片乌云密布。

    林庭安抬眼看向沈茁,只见他鸵鸟一样几乎要把头完成九十度,纤细的脖颈上挂着汗珠,狭窄瘦小的肩膀微不可见地上下抖动。

    揉了揉太阳穴,林庭安心里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他是不是把人逼得太紧了?

    好在今天是工作日,现在也不是下班时间,整个一楼只有隔壁桌有一对小情侣,看起来像是马上要吃完的样子。

    林庭安招呼服务员过来,用手遮住嘴小声吩咐了几句。

    服务生弯下腰侧耳听着,边听边点头应声,“好的,好的林总,那我过去了。”

    林庭安点头,“去吧。”

    服务生是个二十出头的女生,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走到那对情侣面前停下,俯下身面带笑容,用职业性的语调说:“先生小姐,那边的先生想要包场。”

    说着,她侧身朝林庭安的方向指了一下,“那位先生说您二位这餐的费用他全包,额外送二位本店的黄金套餐,二位可以打包带走或者我们送上门,请问二位同意吗?”

    那对情侣显然还在状况外,女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拿起身边的菜单翻了几下,几秒钟后他拍着男生的胳膊惊呼:“我的天,这个黄金套餐价值8666!”

    “真的假的?”男生顺着女生手指的方向看去,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我去,这么贵。”

    服务生依旧面带笑容,“先生小姐,请问二位……”

    “可以可以,”女生笑开了花,“我们现在就走,那这个套餐?”

    “这样吧女士,您给我们留个地址,我们一会派专人送到您府上,您看这样可以吗?”

    “没问题。”女生爽朗道。

    他们本来就是刚起步的小博主,打算来做探店的,进了店一看菜单就傻眼了,抹不开面子才点了个最便宜的可露丽。

    有人愿意送他们这么贵的套餐,两人乐不得,背上背包就走了。

    店里只剩下林庭安和沈茁两个客人,服务员是个懂眼色的,朝林庭安比了个手势就去了后台。

    “都成稀粥了,还好吃吗?”林庭安抓住沈茁正往嘴里送东西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不开心吗,东西不好吃?”

    “没有。”沈茁生硬地吐出两个字。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病了,怎么会因为吃不到甜品就吭哧吭哧生闷气。

    孕激素真的有这么厉害吗,他实在忍不住去生林庭安的气,不想跟他说话,也不想搭理他。

    但他又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他不应该小心眼,更不应该钻牛角尖。

    可是……

    沈茁的胃一阵抽疼,寒气在体内乱窜,惹得他十分烦躁。

    “别吃了,”林庭安强硬地握住沈茁的手,把勺子抽出来扔到一边,“抬头看我。”

    沈茁心里较着劲,跟没听到一样,一动也不动。

    林庭安气笑了,一时不知道该开心还是生气。

    挺好,会闹脾气了。

    他静静看着沈茁,良久的沉默后,终于败下阵来。

    山不就他,他只好去就山了。

    站起身走到对面,林庭安二话没说就把人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他死死按着沈茁的肩,不给他挣脱的机会。

    想了想还是有些微愠,抬手在沈茁屁股上拍了一下,硬冷的语气在沈茁头顶响起:“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沈茁整个脸都贴在林庭安的胸上,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打鼓一样传进耳朵里。

    林庭安的身体很暖,阳气很足的样子,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就像火炉,正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气。

    沈茁被他钳制在怀里,挣扎也挣扎不了,心里更窝火了。

    “你压到宝宝了,”他说,“你不是想吃巧克力,给你了你怎么不吃?”

    说完,沈茁用巧劲蹬了蹬腿,屁股也跟着磨蹭了几下。

    林庭安小腹处一阵酥麻,狠狠拍了沈茁一屁股一下,哑声道:“别乱动,我手抬着哪里压到宝宝了?”

    沈茁哼哼了几声,觉得他说话太凶,突然想到之前林庭安还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抬手掐他的脖子的样子。

    绿油油的光照在他脸上,说是青面獠牙的恶鬼也不为过。

    “你就是压到了,”沈茁越想越心酸,“你抱我干什么,你不是想吃巧克力,怎么还不吃?”

    林庭安真是被沈茁可爱到了,那块巧克力就这么让他念念不忘吗?

    “你真想让我吃?”他抬手在沈茁头上胡噜了一下,“我不是说了,如果你不想吃的话可以给我,你想不想吃?”

    沈茁抓住林庭安的衣服,蜷缩成一团靠在他怀里,实在没忍住,一下哭了出来。

    “你都把好吃的给别人了,我的巧克力你也要。”他小声呜咽着,说出来的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林庭安心都化了,那种感觉就像生气的小猫边喵喵叫边用小爪子给你踩奶。

    “我问你,你喜欢吃甜点吗?”

    林庭安将沈茁向上掂了掂,揽住他的腰帮他顺背,“说实话。”

    “喜欢,”沈茁红着眼睛,眼泪浸湿了林庭安胸前的衣服,“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怎么还问。”

    “那我再问你,刚才我说让你挑几个,把剩下的分给别人,你怎么不说话,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林庭安循循善诱。

    沈茁像是被扯掉了遮羞布,脸火烧一样发热,他哇一声哭出来,挣扎着起身,换了个面对面的姿势,跨坐在林庭安身上。

    光洁纤细的双腿跪在真皮沙发上,沈茁坐在林庭安腿上,抱住他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肩膀说:“我只是觉得有点贵,我有点舍不得。”

    “可是你都没让我选,就把东西分走了,我从来都没吃过,你就给别人了。”

    有些话不说出口还好,只要说出来就会连带着心里的委屈一起,洪水一样涌上来,再也收不回去。

    沈茁越哭越大声,他气得直蹬腿,青蛙一样抱着林庭安向上蹦,蹦也蹦不高就变成了拱。

    “是我的错,”林庭安被蹭得气血上涌,全身燥热,火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咬着牙引导沈茁:“你既然是这么想的,为什么当时不说出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我不好意思,”沈茁哭够了,逐渐冷静下来,“对不起,我不是怪你想吃那个巧克力。”

    “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巧克力,”林庭安笑着哄人:“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说,不要总是放在心里,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或者觉得浪费钱了,都可以说出来,知道吗?”

    “知道了。”沈茁垂下眼睑,后知后觉害羞起来。

    他知道林庭安是什么意思,这样一对比就显得他很不懂事。

    “我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吗?”

    沈茁慢慢从温暖的怀抱里爬起来,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中间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

    林庭安抬手拂掉沈茁脸上未干的眼泪,点头:“当然可以。”

    “我想吃那个上面有橙子片的蛋糕,还有菜单上有一个叫黄金圣代的冰淇淋,感觉会很好吃,我也想吃……”

    沈茁试探着去看林庭安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吃吗?”

    “这家店所有种类的甜点,我都给你点一个,送回家你慢慢吃,好吗?”

    林庭安轻声叹息,想到之前顾望西说他根本不会哄人,他突然觉得那是没碰到他想哄的,现在他不是很有耐心?

    “你想吃什么都行,”林庭安托起沈茁的屁股,抱着人往外走,“只不过现在看来你是吃了一肚子气,有没有不舒服?”

    “就是肚子有点胀,”沈茁双腿悬空,紧紧抱着男人的脖子生怕掉下来,“我们是要回家了吗?”

    “嗯,”林庭安推开门走了出去,热浪瞬间扑面而来,“先回家,我叫人把东西送家里去,回去我帮你揉揉肚子。”

    “好。”沈茁小声应道。

    第35章

    这家甜品或许是跟沈茁犯冲, 他到底是没吃上心心念念的圣代。

    回家之后沈茁像是被热气冲到了,心口发热,一说话嗓子里直往外冒热气。

    像是热昏了头,他倒在沙发上吵着要吃冰块。

    王秋梅在一旁急得直打转, 劝道:“怀着孩子可不能贪凉, 怎么能吃冰块呢, 我去拿冰袋过来给他敷一敷。”

    “不用,”林庭安扶着沈茁的头, 轻轻放到自己腿上, 蹙眉道:“你去拿一杯冰块, 加上水,再拿个吸管。”

    王秋梅担忧地看了沈茁一眼,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哎, 好。”

    沈茁整个人汗津津的, 脑子不清醒,实在是迷糊了完全忘了肚子里还有孩子, 抱住林庭安的腰就往上爬。

    给自己的头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才停止动作, 枕着林庭安的腿闭上眼睛, 昏昏沉沉就要睡过去。

    林庭安小腹一紧,一口气压在喉咙里,差点没喘上来。

    不得不说,沈茁很会找位置, 知道哪里是软的一脑袋就压了上去。

    林庭安就惨了,他不是重欲的人,自我纾解的次数也很少,公司的员工私底下都在传他是不是性冷淡。

    就是这样一个人, 今天却连连败阵,几次被沈茁勾起一股无名火。

    “别睡,”他拍了拍沈茁的脸,贴在沈茁耳边说:“醒一醒,现在睡了对身体不好。”

    沈茁强撑起眼皮,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什么,林庭安凑近了才听清,他在说:“我想吃冰块。”

    林庭安:……

    冰块就那么好吃吗?

    正想着,王秋梅端着冰水小跑了过来,林庭安接过水杯,把吸管放进沈茁嘴里,哄他喝水:“咬住,用力吸。”

    沈茁动了动嘴,吸了两下都没吸上来。

    林庭安看着着急,利用大气压先把水吸到吸管里,再用手堵住吸管口,凑到沈茁嘴边松开手,带着寒气的冰水就渡进了他嘴里。

    沈茁尝到了甜头,也不像刚才那样有气无力了,咬着吸管一连喝了半杯冰水。

    林庭安见差不多了,朝王秋梅使了个眼神。

    王秋梅会意,从沈茁嘴里抽出吸管,端着水杯去了厨房。

    沈茁嘴里没了东西,又开始哼唧。

    林庭安这回可不惯着他了,帮他擦掉嘴边的水渍,冷哼道:“不可以再喝了,我帮你捂肚子好不好?”

    沈茁没说话,又向上蹭了蹭,嘟囔:“不软和了,不舒服。”

    林庭安:……

    他把手伸进沈茁衣服里,宽大的手掌将凸起的肚子完全覆盖住。

    沈茁的肚子很凉,跟他额头的热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庭安帮他捂了一会,感觉温度上来了才抽回手,把沈茁抱进了屋里。

    吩咐王秋梅在旁边照顾,他起身去另一个房间给邢远打了个电话。

    邢远听完他的描述,思考片刻问:“可能是急性中暑了,他有头晕恶心的症状吗?”

    林庭安:“没有,就是吵着要吃冰块。”

    邢远:“把他带离高温环境,解开衣服凉快凉快,补充一下电解质,用温水给他擦擦额头,不过也不排除是情绪因素……”

    他停顿一秒,又问:“他刚才情绪有什么波动吗?”

    “刚才哭了,”林庭安自觉做错了事,语气低了几分,“会是因为这个吗?”

    “不是说了少惹他生气,”邢远恨铁不成钢,连连叹息,“算了,我一会让人把药给你送过去,你……”

    “你下次注意吧,我这还有台手术,马上要开始了,你家这位问题不大,你按照我说的方法处理,晚上应该就好了。”

    “我的错,”林庭安道,“你去忙吧,我记得你之前看中了一款限量超跑,那家公司的老总我合作过,还算谈得来,他给我留了辆黑色的,改天我让人给你开过去。”

    “真的假的?!”邢远大喜过望,音量骤然提高,“行啊庭安,有了孩子之后终于做点人事了,够兄弟,赶明请你吃饭。”

    “吃饭就不必了,你那个国外的朋友什么时候能回来,沈茁的情况太特殊,我不放心,你催一催他,价格随便开,主要是手术方案一定要赶在预产期前三个月确定下来。”

    “放心吧,”邢远保证道,“他月中就过来,我跟他说了这件事要高度保密,沈茁签的合同你不是也看过,只有我们这个几个研究人员可以看到他的数据,日后如果发表文章也会隐去他的真实姓名。”

    “我当然清楚你的为人,否则当初就会直接给那个小医生一笔钱,把沈茁签署的那份文件销毁掉。”

    林庭安眉间的戾气逐渐散去,开口道:“你在医院的工作不轻松,现在又多了个担子,麻烦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邢远哎了一声,“不说了,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沈茁的事我可是时时刻刻放在心上,一点不敢怠慢。”

    “好,那你忙,手术要紧。”

    挂断电话,林庭安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心中那股乱窜的火苗也跟着慢慢暗去。

    他必须承认,刚刚看着沈茁神志不清的样子,他的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慌乱。

    林庭安低着头,双手撑在落地窗上,头顶正对着空调口,冷气将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吹开,在空中无规则地乱飞。

    他其实心里清楚沈茁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

    上大学时林庭安曾在周末跟玩得好的朋友一起去野外攀岩,去的是距离京都一百多公里一座未开发的荒山。

    那时候他还年轻喜欢极限运动,体力消耗殆尽时肾上腺素飙升,身体机能全靠意志力吊着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

    那次野外攀岩加上他一共四个男生,有两个是极限求生社团的,另一个是他的舍友叫闵舟。

    林庭安在荒山野外探险的经历不少,从未翻过车,偏偏那次出了意外,问题就出在他那个叫闵舟的室友身上。

    闵舟跟他学的不是同一个专业,刚上大学时林建群的意思是让他申请独立宿舍,自己住更方便,但他那时候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叛逆劲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父子俩针锋相对,拉扯到最后还是林建群先撂了挑子,直言以后再不管他的事。

    扯来扯去就错过了选宿舍的时间,以至于林庭安宿舍四人全都来自四个不同的专业。

    简言之,都是被剩下的,凑吧凑吧就一起住了。

    闵舟是学民族舞的,身材跟沈茁差不多,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只不过闵舟的身段更软,长相也更妖冶。

    那次林庭安出行闵舟吵着也要去,实在拗不过,林庭安只能带着他一起。

    谁知闵舟根本承受不住高强度的攀岩和野外极限生存,那时正值秋末夜晚温度很低,闵舟出去上厕所一脚踩空滑落,掉进了一个大约两米的深洞里。

    荒无人烟的野外,气温持续下降,闵舟被困足足三个小时。

    还是林庭安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他的帐篷敞开着里面却没有人,才知道他出事了。

    闵舟被救上来时情况很不好,呼吸微弱,进食困难,人抖得跟筛子一样。

    林庭安当时异常冷静,给闵舟注射了药物,打开高热量的巧克力让他放在嘴里含着,另外两个男生一直在旁边跟他说话,提醒他保持清醒。

    半小时后闵舟情况稍微有了好转,一行人立刻下山把他送去了医院。

    林庭安突然想到了这件事,他当时虽然在全力救助闵舟,但是心里却异常平静,仿若一潭死水。

    一个人正在面临生与死的较量,但他全然不觉得焦急,他救人只是因为这是对的,并不是因为他担心闵舟。

    但今天,面对同样的事情,沈茁的情况他曾在医疗手册上见过,是很轻微的中暑症状。

    就像邢远说的,离开热源,用酒精擦拭身体,让中暑者在凉爽的地方好好休息,不到半天中暑情况就能缓解。

    道理他都懂,可一见到沈茁面色潮红的脸,听他小猫一样的哼哼声,林庭安心里就发慌。

    这种慌乱是他从未有过的,那种感觉就像你是一滩水,发现十分珍重的纸张被火苗烧着了,于是立刻扑上去想要浇灭那团火。

    你下定决心,冲上去时水面激起一片惊涛骇浪,全然不顾自己会不会因这火而蒸发殆尽,变成蒸气消弭于世间。

    不想,那火苗根本燃不起来,一切都是你关心则乱自乱了阵脚。

    事后你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庆幸。

    林庭安随手将吹乱的头发顺到脑后,退后几步坐到床上,脑子里蓦然想起沈茁刚刚喝水的样子。

    他竟然会担心沈茁喝下去的冰水会不会凉到食管……

    最不可思议的是,虽然担心但他还是让沈茁喝了,只因为沈茁想喝。

    林庭安苦笑,这可真不像他。

    关掉手机,冥想了一会,摸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逐渐退去。

    林庭安起身走到门口,刚要开门房门就被敲响了,王秋梅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林先生,沈先生醒了。”

    林庭安推开门,眯起眼睛问:“这么快就醒了?”

    “我瞧着他是快中暑了,就把空调打开了,没一会沈先生就醒了。”

    “我去看看他。”林庭安道。

    “刚才来了几个人送过来一堆蛋糕,”王秋梅跟着林庭安身侧,边走边说:“沈先生出来刚好看到了,就拿了几块回卧室。”

    “我跟沈先生说晚一点再吃,他好像没放在心上,您能说得上话劝一劝他,他肚子比出门的时候鼓,可能是胀气了,这些不好消化的东西最好晚一点再吃。”

    林庭安点头:“知道了。”

    经过厨房是他朝桌子上看了一眼,只见上面摆了好几个保温箱,桌面没放下还有几个保温箱堆放在了桌脚。

    走过去用手指挑开其中一个保温箱的盖子,林庭安侧头吩咐:“把这些都放冰箱保鲜层,别跟肉类放在一起。”

    王秋梅立刻走上去收拾,“好嘞,那您去看看沈……”

    两人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传来砰的一声。

    客房的门重重砸在墙上,又弹簧一样狠狠弹了回去,在空中反复开合了几次才停下。

    沈茁幽灵一样迈着小碎步走到林庭安身边,他还眯着眼睛,一过来就扑到林庭安怀里抱怨:“我没找到那个带橙子片的,我想吃……”

    林庭安拨开他湿漉漉的头发,将自己冰凉的手贴上他的脸帮他降温,“晚点再吃。”

    “宝宝想吃了……”

    沈茁睁开一只眼睛,另一只还紧闭着,他现在脑子清醒了不少,但是一想起刚刚的事就觉得害羞,干脆直接装迷糊。

    林庭安将手指压在他没睁开的眼睛上,稍微用力向上一抬,眼皮被撑开露出了黑白均匀的眼仁。

    “别wink,容易大小眼。”

    沈茁:……

    撒娇不是这么撒的吗,啊?

    他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这个人会是这个反应?!

    沈茁不死心,向后退了几步,双手捧住自己的脸看着林庭安说:“我的脸好热,怎么办?”

    他故意眯起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很迷离。

    就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魅惑菇,眼睛不断转圈,以此来诱惑敌人。

    林庭安走上前,抱柱子一样将沈茁直挺挺抱了起来。

    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将人抱回了卧室。

    沈茁猝不及防高了几个度,瞪大了眼睛差点没喊出来。

    直到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垫,才听林庭安幽幽道:“怎么像了吃菌子一样。”

    沈茁:……

    有他这么可爱的菌子吗?!

    不对,谁吃了菌子会像他这么可爱!

    “还难受吗?”林庭安脱了鞋,在沈茁身旁躺下,侧身看着他说:“需不需要再用酒精擦一擦?”

    “不用了,”沈茁连忙摇头,虾仁一样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用后背对着林庭安,“我已经好了。”

    “可能是吃那个刨冰吃的,现在已经不难受了。”

    林庭安嗯了一声,视线上移看到床头柜上摆着几个巧克力球,他看着沈茁圆滚滚的后脑勺,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几个巧克力球,每一个都被咬了一小口,像是被老鼠偷吃了一样。

    热气打在沈茁脖颈上,刺激得他直缩脖子。

    林庭安动了动,从后揽住他的腰,用力向后一拉便将沈茁完全拥进了怀里。

    沈茁瞳孔微张,身后的温度不断升高,他的脸也跟着红了几分。

    “王阿姨说你的肚子比出门前大了不少。”

    林庭安在被子里摩挲了一会,掀开沈茁的睡衣,把手伸了进去。

    “是不是胀气了?”他问,然后将手贴在沈茁凸起的肚皮上,慢慢打转,“我这样揉有没有好受一点?”

    沈茁蜷缩的身体微微展开,舒服得昂起脑袋,喉咙不受控发出细小的嗯嗯声。

    他喜欢林庭安摸他的肚子。

    很喜欢。

    沈茁没说话,但呼噜噜的声音已经昭然若揭,他很享受被摸肚子的感觉。

    他舒服,林庭安自然也乐意充当苦工。

    两人就这么静静躺着,谁也没说话,只有林庭安的手在动作。

    直到太阳落山,两人都快要睡着的时候,沈茁突然转身环住了林庭安的腰。

    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呓语了几句,便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不动了。

    林庭安被沈茁的动作惊醒,反应过来后低头在他的头顶亲了一下。

    沈茁的头并不沉,压在身上却仿佛千斤重。

    林庭安心口发热,手臂不断收紧,呼吸也重了几分。

    就这样吧,他想,就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窗外夕阳西下,橙红色的光染红了大地。

    黑夜的到来总是静悄悄的,暮色做帘,像是不忍吵醒屋内的二人。

    第36章

    林庭安是在凌晨两点发现自己身体开始不对劲的, 他在黑暗中慢慢睁开眼,身上的热度持续高涨。

    沈茁睡得正熟,藕白色的细腿搭在林庭安身上,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胳膊, 抱娃娃一样抱着。

    林庭安喉咙发紧, 被沈茁抱着的地方温度持续升高再升高。

    喉结上下滚动, 吞咽口水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明显。

    林庭安握住沈茁的脚踝,慢慢抬起规规整整放到床上, 撑着胳膊半坐起身, 他看着沈茁藤蔓一样缠着自己的手犯起了难。

    沈茁从没跟别人睡过觉, 只跟孟也同床过几次,林庭安是第二个。

    他睡觉还算老实,至少孟也没因为打把势说过他。

    孟也还没说的是,沈茁睡着之后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抱东西。

    八爪鱼一样, 找个东西抱住就不撒手, 孟也每次都会找个枕头塞给沈茁,让他抱着睡。

    林庭安哪里知道这些, 他一心想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 沈茁却越抱越紧。

    两人暗中较量了一会, 睡梦中沈茁突然翻身,林庭安没留神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扑在沈茁身上。

    他用小臂撑在床上,整个人像保护罩一样弓起身体,生怕压到沈茁的肚子。

    “把手松开, ”他俯身贴在沈茁耳边,小声耳语:“乖,松开。”

    沈茁折腾了一天,睡得跟小猪一样, 哼哼了几声就不动了。

    林庭安贴他贴得紧,沈茁任何细小的动作他都能感受到。

    沈茁睡觉时翻身没轻没重的,支起的膝盖不偏不倚擦过林庭安。

    林庭安只觉全身似有电流闪过,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瞬间全身僵硬定在了原地,脑子一转立刻想到了白天喝的那碗汤。

    生蚝,海参,还有几粒枸杞飘在汤面上。

    林庭安眉头皱成一团,这可真是亲妈,把他给害惨了。

    他沉默了一会,身体依旧没有丝毫缓解。

    林庭安没辙了,正打算叫醒沈茁去浴室洗个冷水澡,沈茁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林先生,你怎么了?”

    沈茁强撑开眼皮,大脑还处在宕机状态,以为林庭安把手机放在了他那边,便松开手翻了个身背对着林庭安说:“你找手机吗?”

    他抬手在自己这边摸索了一会,见没有东西又含含糊糊地说:“不在我这里,你去……”

    半句话还没说完,小猪就又睡了过去。

    林庭安一听就知道沈茁睡迷糊了,他直起身坐在床上,活动了几下微微发麻的手臂。

    心火直往上窜,一时半会消不下去。

    上一秒他心里想的还是赶紧脱身去冲个凉,但这一秒他脑子里全都是沈茁。

    他的皮肤像一匹上等的丝绸面料。

    林庭安看着沈茁圆润的后脑勺,漆黑的眸子逐渐幽深。

    清明的瞳孔刹那间变得浑浊,他突然不想走了。

    老婆是他的,孩子都有了,eat eat也不过分吧?

    林庭安想到了之前看过的一篇报道,人在深度睡眠时会出现短暂的记忆空白,在这段时间里他对周围的事物会有基础的条件反射似的回应。

    但他自己做了什么,别人对他做了什么,当他睡醒后都会全部忘记。[1]

    林庭安动了心思,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他妈给他煮的那碗汤他不能白喝。

    其实他多多少少能猜出唐卿的心思,不过是想让他这么燥一晚上,冲个冷水澡或者自渎挺过去。

    阳气补多了,身体里就会有股热气乱窜,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

    夜深人静,他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免不了会生出找个伴儿的念头。

    可惜,他身边不是没有人。

    林庭安重新躺回到床上,用手揽住沈茁的腰,把人带进了怀里。

    被子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茁吃痛,闭着眼睛呓语:“唔,别……”

    他的语调跟他的人一样迷糊,含混不清的调子让林庭安更加心痒难耐。

    “什么都没发生,”他抽出作乱的手,在沈茁的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接续睡吧。”

    沈茁吧唧吧唧嘴,实在困极了,哼了一声又沉沉睡了过去。

    林庭安等了一会,待怀里的人呼吸平稳下来,他又将头埋进沈茁的颈窝。

    用力呼吸汲取他身上的气味,沈茁身上有种淡淡的木质香,是家里洗衣液的味道。

    林庭安最喜沉木香,用鼻尖深深闻着沈茁的后颈,香气随着他的动作钻进鼻子里。

    像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他向前。

    林庭安内心深处最坚硬的地方突然变得柔软,他沉浸在乌木香中像是做了一个分外香甜的美梦。

    沈茁的耳朵动了动,人还不清醒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类似小猫发情的声音。

    光这样还不够,林庭安第一次体会到蹂躏别人的乐趣,扶住沈茁的肩把他翻了过来。

    两人面对着面,他抬手将贴在沈茁脸上的碎发拨到一旁,借着月光林庭安看到了沈茁殷红的嘴唇。

    正像河蚌一样一张一合,小巧精致。

    他凑过去在沈茁嘴边亲了一下,再抬头沈茁唇边的位置赫然多了一道深深的红印。

    乌木沉香也压不住心底的情绪,林庭安不打算再等了。

    沈茁就在这时说出了今晚最后一句梦话:“……,……,……”

    他断断续续吐出三个词,把林庭安逗笑了。

    火遇到水总会降温,林庭安抬手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沈茁的手指。

    做完这些他把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给沈茁穿好衣服盖上被子,自己捡起早就被仍在地上的衣物,走出了房间。

    光这样还远远不够,他还得去冲个凉水澡。

    几分钟后主卧的浴室亮起了灯,哗啦啦的流水声响了半个小时。

    挂在墙壁上的老挂钟任劳任怨摇摆着自己的机械臂,时针有规律地转动,咔嚓一声直直指向了数字五。

    *

    沈茁睡醒后第一反应是手很麻,手腕连接的一整个小臂都是如此,明明没有怎么运动过,身体却像被车压过一样,

    他立刻掀开被子下床,冲到卫生间锁上了门。

    好在客卧也有独立卫浴,沈茁才能放下心对着镜子观察自己。

    果然,不出所料。

    沈茁一阵心惊,撑着洗手池向前探了探,镜子的放大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他心下一凛,身体再往前,小腹猝不及防碰到了水池边缘,激得沈茁瑟缩了一下,立刻后退了几步。

    甩了甩手臂,他低头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

    红晕从掌心处散开,绵延到了每一根手指,他左手的整个手掌都很不正常。

    再跟右手一对比,一红一白就更明显了。

    沈茁在卫生间站了一会,努力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记得林庭安帮他揉肚子,揉一揉就睡着了。

    再之后……

    沈茁用力拍打脑袋,再之后他就睡着了,应该是睡得很沉一觉睡到了天亮。

    他努力说服自己,扭开水龙头开始刷牙。

    洗漱完沈茁回到卧室,在床上坐了一会,还是觉得不对。

    他拿出手机给孟也发了条消息:【孟哥,你帮我看看这是怎么了?】

    发完消息他点开微信自带的摄像,对着自己的嘴角拍了张照片。

    沈茁没什么朋友,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永远是去问问孟也。

    但孟也也不是万能的,就像现在,沈茁等了大约三分钟,孟也还是没有回复。

    他不断拿起手机点开两人的对话框,却依旧没等到期待的回复。

    关掉手机沉思片刻,沈茁努力调动大脑,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的嘴和手都没能幸免,就连那……

    沈茁脸颊泛红,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可能——家里进虫子了!

    对,一定是这样,他搓了搓手心,想象了一下那个虫子先是爬到他脸上咬了一口。

    然后又在他身上咬了两口,接着就是手心。

    只不过……只不过有两个位置比较特殊,怪羞人的。

    沈茁捂住脸,沉默地坐了良久。

    再放下手时,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的潮红。

    他突然想林庭安昨晚是什么时候走的,他走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看到有虫子在他身上咬?

    听说虫子在咬人的时候会释放轻微的毒素,毒素的威力或大或小,全看是什么虫子了。

    沈茁担忧地抚上自己的肚子,不知道需不需要涂药膏,会不会对孩子不好?

    他主要是担心孩子。

    眉头不断皱起,优思凝在眼眸深处,不断缠绕放大。

    无数社会新闻在脑子里盘旋,其中因为被虫子叮咬而生病的不在少数。

    一想到这个沈茁终于坐不住了,他自己被咬了倒是不要紧,只害怕宝宝会受到什么影响。

    念头一旦在脑子里升起,就会变成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将下不下时最考验人,在一切跟宝宝有关的事情上,沈茁都不希望有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是坏的。

    他擦掉脸上的水珠,推开门走了出去。

    林庭安正坐在厨房吃早餐,他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掉了嘴边微不可见的食物残渣。

    一向锋利的面容今天变得格外柔和,甚至还带着些许餍足。

    沈茁赤着脚走过去,一张嘴就想哭:“呜呜呜,林先生,我好像被虫子咬了。”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王秋梅正在给他准备早餐,切菜的动作微微一顿,没忍住偷偷笑了出来。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经历得多,昨晚睡得也不安稳,半夜听到浴室的水声猜也猜了个大半。

    林庭安更是强忍着才没笑出声,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拉着沈茁在自己腿上坐下。

    问他:“别着急,怎么了,慢慢说。”

    沈茁早就习惯了这样被他抱着,头一歪枕在林庭安的胸大肌上开口道:“我好像是被虫子给咬了。”

    他指着自己的嘴角说:“你看这里,特别红,还有的手也很红,还有……”

    沈茁停顿了一下不说话了,他没敢说得太清楚。

    那两个部位太私 密他说不出口,再者王阿姨还在呢,他也张不开嘴说。

    林庭安拿起桌上的牛角包递到沈茁嘴边,哄他:“吃点,还以为你会睡很久,我刚吩咐王姨晚点给你做饭。”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他捏捏沈茁的脸,笑道:“先吃个面包,粥一会才能做好,怕你饿着。”

    沈茁急呀,他担心孩子,咬住面包尖几口就吃进了肚子里。

    “你怎么不着急呢?!”

    他仰头看着林庭安的眼睛,急切道:“要不咱们一会去医院吧,我怕这个虫子对宝宝不好。”

    “不会的,”林庭安轻笑,清泉一样的笑声从嗓子里逸出来,“你这不就是蚊子咬的,不会有事的。”

    “不是蚊子!”沈茁朝王秋梅看了一眼,确认她注意到这边,才小声说:“我身上没有包,就是又酸又疼的。”

    他抓起林庭安的手放在他不知道可不可以说的地方,红着脸说:“你摸,我这里都肿了。”

    “要是蚊子的话也太会找地方了吧!”

    沈茁很生气,气林庭安不把宝宝当回事,他拂开林庭安的手,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大跨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只听哐当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

    “您过去看看吧,”王秋梅走过来,劝道:“沈先生年纪小不经事,别真以为是被什么大虫子给咬了,忧虑过度也不适合养胎。”

    “我知道了,”林庭安的视线落在紧闭房门上,勾起嘴角说:“阿姨,你去把前几天医生送来的药膏拿来,我有用。”

    王秋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您等一会我去拿。”

    林庭安嗯了一声,一只手随意搭在桌子上,不断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晴朗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他靠在椅子上长叹了口气。

    先是想到了冯尽又想到了秦圳,两个都是时常浸淫在花海里的人。

    只不过秦圳最近像是收了心,经常在朋友圈发一些伤感文案,搞得像是被谁抛弃了一样。

    冯尽更是留了条消息就跑没影了,问他去哪了,他只说感情上有事要处理。

    林庭安从前不懂,那些男男女女在一起究竟有什么搞头。

    有这个时间多看几份文件,去室外运动运动,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现在他对这事突然有了改观,谈恋爱确实挺好玩的。

    尤其对象是沈茁,就更好玩了。

    这小孩不禁逗,虽然怀了孩子但感情经历完全是一张白纸,否则怎么会认为那么明显的印记是虫子咬的。

    林庭安抬手摸了摸下巴,他怎么稀里糊涂变成虫子了?

    第37章

    林庭安拿着药膏进屋时, 沈茁正背对着他。

    他走过去,抬手搭在沈茁的肩上。

    沈茁身形微晃,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他侧身用余光打量林庭安, 犹豫着开口:“对不起, 我刚才不应该发脾气。”

    林庭安嘴角上扬, 搭在沈茁肩上的都轻轻向后拉,沈茁顺着他的力道转身, 对上了一双意味不明的眼睛。

    “不怪你, 是我没把话说明白。”

    林庭安笑着伸出手, 手掌慢慢展开,露出了一个圆形的塑料盒子。

    他拧开盖子,露出了里面乳白色的膏体。

    “是你自己涂还是我帮你?”林庭安挑眉,“我刚才打电话问邢远, 他说不用太过担心。”

    “不过……”林庭安故意停顿了一下,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下午我带你去医院, 让他给你检查一下?”

    “不用了!”沈茁立刻摆手。

    他快速拿起躺在林庭安手心的药膏, 期期艾艾道:“没……没事, 我自己涂就好。”

    沈茁耳尖泛红,紧紧握着手里的手机。

    就在上一秒孟也发来了他苦等良久的消息,那条消息字数不多,沈茁看了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沈同学, 被亲了也不用这么炫耀吧[坏笑.jpg]】

    他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很久,瞳孔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后瞬间放大。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门把手被拧开的声音。

    塑料软膏盒被捂得温热,沈茁的手心浸满了汗水。

    林庭安坐在他身侧,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抿了抿嘴, 沈茁垂眸看着自己的膝盖,他接连受惊,心脏跳动的频率像坐了海盗船,忽上忽下。

    偷偷瞥了林庭安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

    沈茁无法描述此时此刻他心里是什么感觉,就好像一个因为寒冷濒临死亡的人,见到了雪地里的一簇火。

    篝火燃起,他以为那团火只是顺便救了他,并不指望可以长久地温暖下去。

    没想到冻僵的身体逐渐回暖时,几颗火星跳跃在身上。

    他感受到篝火的兴奋,原来他不是那个摇尾乞求的可怜人。

    有人愿意温暖他,是因为喜欢他。

    想到这个词,沈茁心里一惊。

    喜欢……吗?

    他转头抬眼看向林庭安,男人嘴角带笑,正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窗户几近透明,透过这一层微乎其微的阻隔,可以俯瞰城市一角的车水马龙。

    沈茁的视线不在景色上,他看着林庭安优越的侧脸,出了神。

    正看得专注,林庭安突然转身,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沈茁吓了一跳。

    胳膊一抖,手心里的药膏滚到了地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我……我自己来就行!”

    两人一起弯腰,一大一小两只手同时触碰到了软膏盒。

    沈茁的手触电般弹了回去,一道光在脑子里闪过,他瞬间想到了自己红彤彤的手心。

    就算是被亲,手心也不会变成那样吧。

    十分大胆的念头浮现脑中,沈茁的脸瞬间爆红。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要不还是我给你涂?”林庭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丢了魂一样。”

    一只大手在眼前晃了晃,林庭安轻笑:“回神了。”

    “额……我我我我自己涂就行!”

    沈茁一把夺过装药膏的小盒子,屁股快速移动,坐在了距离林庭安几拳远的位置。

    他背对着林庭安,支支吾吾道:“我,我想自己呆一会。”

    “药膏我自己涂就行,不……不碍事的,大概是我想多了。”

    沈茁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完整。

    他不知道林庭安现在是什么表情,只希望他赶快离开,好让他有个消化的空间。

    “行,那你自己涂,我就在书房,有事就去书房找我。”

    “好,好的。”

    林庭安走路很稳,几乎没什么声音。

    沈茁竖起耳朵仔细听,才听到了些许居家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摩擦声持续了几秒钟,就听咔嚓一声,房门被人轻轻关上。

    沈茁松了口气,随手捞起床上的枕头放在腿上。

    拧开药膏盒,将扁圆的盒子凑到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草药味。

    沈茁犹豫了,按理说他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把这东西涂在自己脸上。

    但……

    如果只是人为产生的物理痕迹的话,涂药膏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沈茁深深吸气,他把手机和药膏仍在一边,低头将脸完全埋进枕头里。

    有什么情绪在心底蔓延,沈茁倏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草木皆兵。

    他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担心这担心那,到底是深谋远虑小心谨慎,还是想得太多自寻烦恼。

    这二者的界限太难划分,沈茁想了许久,没有答案。

    但他也不在乎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了。

    无论怎样,小心些总是没错的,哪怕看起来像强迫症一样也没关系。

    深陷在柔软中的头慢慢抬起,沈茁边吐气边抚摸自己的肚子。

    宝宝,只要我还活着就会让你受到伤害。

    哪怕现在你还是一个胚胎,我也不会做哪怕一点让你受伤的事情。

    爸爸错了,昨天不应该贪嘴吃那些甜品的,以后都不会了。

    沈茁在心里一遍遍道歉,他知道没人会回应他,但他必须要说。

    不是为了谁能听到,而是只有这样他心里愧疚才能减少一点。

    最后这个药膏沈茁到底是没有涂,他走出房间的时候林庭安已经出门了。

    他临时有事要处理,紧赶慢赶去了公司。

    家里只剩下沈茁和王秋梅两个人,王秋梅做好饭就开始研究沈茁日后要用的东西。

    沈茁吃完东西就没事干了,他坐在沙发上发呆,心中一片寂寥。

    实在无聊,他拿出手机登上了自己接单的账号。

    私信点赞和评论全部都是99+,沈茁处理完上次那批单子就没再登录账号。

    这才没几天,有一条视频竟然又爆了。

    他先是点开了点赞数,发现大部分的赞都集中在他在水族馆拍的营业视频上。

    上次认领人鱼的视频小爆了一下,但推流不是很广。

    这次浏览量足足比上次多了一倍!

    他点开评论,快速翻看了一下。

    RAA:【哇塞,小哥哥竟然是做设计的,那岂不是设计师里最会演人鱼的!】

    沈茁不敢当,回复:【只是平时没事做些手工,算不上设计师。】

    后面配了个害羞的表情。

    瘦到八十斤就改名:【怎么做到这么瘦的,求教!!!】

    沈茁回她:【我是小时候营养没跟上才这么瘦的,没有刻意控制体重,大家减肥也要注意身体健康,健康最重要。】

    我推天下第一:【博主看着怎么受受的?[吃瓜.jpg]】

    沈茁的手指停在这条评论上,脸颊发热,顿了几秒把这条略了过去。

    +333:【博主是学过舞蹈吗,身体这么软[色眯眯.jpg]】

    沈茁忽略掉那个看起来不太正经的表情,回道:【没学过舞蹈,因为之前在水族馆工作过一段时间,也是扮演人鱼,所以看起来游得比较顺畅。】

    +333正在线,立刻回复:【没学舞蹈就这么软,那要是学了……[抓辟谷小猫.jpg]】

    沈茁脸上的温度又提高几分,给+333点了个赞没再回复他。

    小杨要暴富:【啊啊啊啊大大,你还是演员!天哪,我要再定一万条手串给我的cp!】

    沈茁惊了一下:【不是演员,一万条太多了串不过来的,你喜欢的话可以回购一条,我再免费给你编一个手绳算回购礼。】

    黑白夹心:【终于有人认领了,竟然还是做手作的???】

    穷得裤衩都不剩:【博主敢不敢发个自拍九宫格,让姐妹们尝个咸淡。】

    苹果柿子梨重度依赖:【刚刷到那个找人的帖子,就刷到这篇,这就是大数据吗】

    ……

    还有好多评论,内容都大差不差,多半是调侃和感叹。

    沈茁回复了几个发现回不完,就挨个评论点了个赞,表示已阅。

    接着他打开后台,私信陌生人里堆满了消息。

    有近百条是要找他订做手串和钩织的,还有几条是娱乐公司问他要不要签约做主播的。

    还有大概十条左右,竟然是问他要不要约的!

    沈茁不是封建的人,但对待感情还是秉持着慢慢发展的原则,他点击屏幕把这几个人拖进了黑名单。

    依次拒绝了几家娱乐公司,沈茁才开始正式处理订单消息。

    他先回复了几个回购的顾客,再按照顺序回复新的订单,处理完所有的私信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王秋梅知道沈茁吃不惯之前的餐食,特意做了家常的汆丸子,再加上炖土鸡和几道炒菜,香味瞬间飘满了屋子。

    沈茁看着盘子里色香味俱全的炒菜饭量大增,破天荒多吃了半碗饭。

    “王阿姨,你做饭真好吃。”他眯起眼睛夸道。

    王秋梅见沈茁吃得开心,自然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爱吃就好,我会做的还多着呢,保证每天都不重样。”

    沈茁咧开嘴笑道:“那我可有口服了。”

    那天被清洁阿姨盯得不舒服,沈茁当天晚上就跟林庭安说了这事。

    林庭安也很爽快,当即就给另外两个阿姨放了个假,给王秋梅提了五成的工资,让她把家务事全都包了。

    这对王秋梅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她连连道谢应下了这门差事。

    是以沈茁刚撂下筷子,王秋梅就立刻迎了上来开始收拾碗筷。

    沈茁笑着点头示意,起身拿着手机回了卧室。

    手上的订单已经排了好几个月,沈茁只好打电话给司机,让他帮忙把留在别墅的几袋子珠子和一箱毛线拿过来。

    司机得令,立刻开车赶去了城郊的别墅。

    沈茁接单有自己的程序,他会把客户的要求统一整理在备忘录里,按照接单顺序依次排列。

    每做完一单就点击前面正方形的复选框,勾掉这一单。

    去寄快递时,他会对照备忘录二次核对订单,避免出现纰漏。

    这次订单比较多,沈茁足足整理了两个多小时。

    忙活完,他放下手机抻了个懒腰,走到落地窗前打开了最左侧那扇小窗户。

    风是瞬间吹过来的,沈茁细软的头发在空中转了个圈。

    热浪打在脸上,伴随着新鲜的空气进入鼻腔。

    他闭上眼睛,静静晒了会太阳。

    再睁眼,沈茁眼中疲惫已然散去了大半。

    他最近嗜睡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了,偶尔会孕反,也只有在早起时会干呕几下。

    沈茁想趁着身体情况还好,多接点单子。

    他不清楚生完孩子以后能做些什么,以林庭安的财力他就算一辈子不工作也没关系。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沈茁无法想象今后漫长的人生岁月都在碌碌无为中度过。

    他不是想成就多么伟大的事业,哪怕继续在酒店做服务员,也好过每日在家躺着。

    这次算是撞了好运,误打误撞在互联网上有了些热度。

    沈茁下定决心把握住这个机会,把自己的账号做起来。

    珠子没送来,他也开不了工,干脆坐在客厅等着。

    期间,沈茁搜索了一下周围最近的驿站,加了快递员的微信。

    他这次的订单不少,谈快递费也更容易些。

    对面给出的价格很实惠,沈茁立刻把钱转了过去,签了电子合同。

    “休息会吧,”王秋梅走过来,把刚做好的果切放在沈茁前面的桌子上,“总对着手机对眼睛不好。”

    沈茁回复完快递员,将手机倒扣在沙发上,“谢谢。”

    “这些水果是早上送来的,我看了一下都很新鲜,沈先生你多吃点,对身体好。”

    “好。”

    沈茁点头,刚要拿起精致小巧的银叉子,就听到了敲门声。

    他下意识以为是送东西的来了,立刻起身跑过去开门。

    不成想,门后不是正处在不惑之年的司机大叔,而是一张青春俊秀的脸。

    沈茁愣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

    这张脸他曾带着疑惑回想了许多次,正是那天林庭安身边那个年轻漂亮的男孩。

    “是你!”顾望西眼睛发亮,兴奋道:“我记得你,你是不是那天跟我们互动的人鱼?”

    沈茁没想到他竟然会记得自己,搓了搓手,干笑几声说:“是……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呀?”

    顾望西抬手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地朝屋内看了眼。

    上次跟林庭安吵完架,回了家他慢慢沉静下来,觉得自己似乎做得有点过。

    本想找个时间过来跟林庭安化干戈为玉帛,他表姐却突然从国外回来了。

    顾望西有个人心肠的妈,偏要他陪十年八年都见不到一面的表姐逛一逛。

    他这个表姐人长得好看却是个华国胃,自己不会做饭也不愿意学,住的地方周围一个中餐厅都没有,可把她委屈坏了。

    刚回国就拉着顾望西到处吃喝,光是吃东西就花了半个多月。

    再到处去走走玩玩,一扯就到了八月份。

    昨天他收到了唐卿阿姨发来的消息,叫他去林庭安家里坐一坐。

    顾望西应下了,赶巧他表姐昨天出国,耽搁了一天,拖到今天下午才来。

    他打量起屋内这人,穿着浅灰色的真丝睡衣,裤筒比腿围大了将近两倍。

    居家的衣服,没整理过毛毛糙糙的头发,看起来不像是客人,倒像是……

    沈茁被顾望西看得头皮发麻,他侧开身体,让出道通路,“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用不用,”顾望西赶忙道,“是唐阿姨让我来的,林哥他不在吗?”

    唐阿姨?

    沈茁想到那天在电话听到的声音,林庭安给他母亲的备注就是唐卿。

    他当时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给自己妈妈的备注是全名。

    林庭安当时还解释过,说号码都是从工作机上传过来的,名字太多也就懒得改了。

    所以林庭安的妈妈认识顾望西,还让他过来家里。

    沈茁大脑飞速运转,自己在心里否决掉了顾望西是林庭安男朋友的可能。

    他猜测,估计是林庭安的妈妈想撮合他们二人。

    从前在村子里,沈茁见媒婆拉郎配就是这般。

    将女方的地址给男方,男方会选个合适的时间登门拜访。

    “他去公司了,”沈茁回道,“刚走没几个小时,要不你进来等他?”

    “这……”顾望西犹豫了,“会不会不太方便?”

    “怎么会,”沈茁将半遮掩的门完全推开,做了个迎客的手势,“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做,你进来刚好可以说说话。”

    顾望西听沈茁这么说,笑容立刻在脸上绽开。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边往屋里走边说,“哎呀,这天也太热了,我脑袋都快冒烟了。”

    顾望西戴了个白色棒球帽,纯白色的宽松背心穿在里面,外面套了个浅蓝色的格子外套。

    他像是热急了脚步飞快,随手摘掉棒球帽,抓住帽檐当做扇子扇风。

    沈茁把空调调低了几个度,问他:“这个温度怎么样,有没有凉快一些?”

    “不用这么低。”

    顾望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热得就差像狗一样吐舌头了,“你穿得少,再调高点吧。”

    “没事,”沈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睡衣,“我去卧室换一套衣服,你等我一会。”

    “哎……”

    顾望西张开嘴想把他叫住,刚开口沈茁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王秋梅端着冰水,笑嘻嘻走过来,“先生,喝点水。”

    “谢谢。”顾望西接过水杯,咕咚几口,整杯水瞬间没了大半。

    “先生,你是来找林先生的?”王秋梅问。

    “对,我不知道他不在家,早知道就提前打电话问一下了。”顾望西讪笑道。

    他盯着王秋梅看了一会,觉得面生,问她:“阿姨,你是新来的吗,怎么上次来没见过你。”

    “我才来两天,”王秋梅笑着说,“先生贵姓?”

    她面善,笑起来脸上带着慈爱,十分平易近人。

    顾望西想也没想就说:“我叫顾望西,回顾的顾,希望的望,东南西北的西。”

    沈茁出来时,刚好听到这句话。

    他换了件米白色的纯棉套装,衣服是在衣柜里随便翻的。

    沈茁来得急什么衣物都没带,这衣服还是林庭安昨天白天特意让人送来的。

    “我叫沈茁,”沈茁坐在距离顾望西两拳远的地方,自我介绍:“三点水那个沈,茁是茁壮的茁。”

    王秋梅很会看眼色,见沈茁出来她默默退回了保姆房。

    顾望西和沈茁都是没心眼的,两人聊了一会还挺投缘,话匣子就打开了。

    “沈茁,你之前怎么在水族馆工作啊,”顾望西脸皱成一团,“那地方能累死人。”

    “我之前跟家里生气偷偷跑出去过,家里给我断了粮,我没办法也找了个类似的兼职,干了两个小时我就跑回家了。”

    “那根本就是人干的活!”顾望西哀怨,“你这小身板,还能干这个,可真厉害。”

    “我刚出来打工的时候做过水下表演,”沈茁说,“上次是老板叫我过去应急的,我当时刚好缺钱就答应了。”

    顾望西寻思了半天,能跟林庭安搭上边的就没有穷的。

    他看着沈茁柔和的眼睛,视线不由落在了沈茁的手腕上,自动脑补起沈茁的悲惨的身世。

    他本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一朝落魄竟成落难人鱼!

    他本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虎落平阳竟被恶犬欺辱!

    他本是不愁吃喝的有钱人,家道中落竟瘦成了麻杆!

    顾望西眼含热泪,紧紧握住沈茁的手,满眼真诚道:“沈茁,你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钱多。”

    沈茁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他总觉得顾望西误会了什么。

    “沈茁,你多大?”顾望西突然问,“我看你细皮嫩肉的,看着像还没张开一样。”

    “我满十八了。”沈茁说。

    “你才十八?!”顾望西差点惊掉下巴。

    他勾过沈茁的肩,壮士扼腕般拍了三下,“好兄弟,以后哥罩着你,有哥一碗粥就有你一碗饭!”

    沈茁嘴角抽搐,他感觉顾望西有点中二。

    顾望西的性格跟孟也是一挂的,但孟也不会这么……

    这么热血。

    “好,”沈茁不想抹别人的面子,顺着顾望西的话说:“顾哥,我信你。”

    顾望西又抓住沈茁的手说了一堆“掏心窝子”的话,说完嘴干得不行,把剩下的半杯水都喝了。

    一阵冰凉划过身体,顾望西的脑子猛地通了。

    机械地放下水杯,他望向沈茁,开口问道:“沈茁,你跟林庭安是什么关系呀?”

    什么关系?

    沈茁抿了抿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看了顾望西一眼,慢慢移开视线。

    总不能说是怀了他孩子的关系吧。

    沈茁不想骗顾望西,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说法。

    “你不想回答也可以,我就随便问问!”

    顾望西见沈茁犯难的样子,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天哪,沈茁不会是林庭安的情人吧!

    他真想回到几秒钟前,把自己问的那句话给吞回去。

    沈茁嘴角僵硬,努力扯出一抹笑。

    尴尬的气氛蔓延在两人之间,压抑憋闷的氛围几乎临近冰点。

    沉默了几分钟,电梯运转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是一阵门铃声。

    顾望西像见到了救兵,趁着沈茁给人开门的功夫,挥手告别逃离了现场。

    敲门的是送东西的司机,外加两个彪形大汉。

    沈茁的东西太多,几个人才搬得上来。

    他跟王秋梅把东西搬到了客卧,两个人来回三次才搬完。

    然后沈茁就把自己关在了卧室,专心整理那几箱珠子。

    林庭安是晚上回来的,他脱掉西装外套,边解脖领处的扣子边问王秋梅:“沈茁今天怎么样,状态好不好?”

    王秋梅接过他的衣服,“沈先生今天食欲不错,心情也挺好的,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今天有人来找您,”王秋梅犹豫片刻,开口道:“是个叫顾望西的先生,说是来找您的,还跟沈先生聊了好一会呢。”

    “什么?”

    林庭安皱起眉头,眼中一片乌云密布。

    “你确定是叫顾望西?”

    “确定,”王秋梅斩钉截铁,“我特意问了他的名字,没错的。”

    林庭安长吁口气,瞳色瞬间暗了几分。

    第38章

    “他们说了什么?”林庭安问。

    王秋梅见他面色凝重, 就知事情没那么简单,收起笑脸说:“是沈先生让人进来的,后来我进了屋,他们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顾望西什么时候走的?”

    “下午傍天黑的时候, ”王秋梅仔细回忆, “哦对了, 沈先生让人送了些东西过来,他就是那时候走的。”

    林庭安站在门口, 拖鞋的动作进行到一半, 他直起身望向客房, “你瞧着他们之间的气氛怎么样?”

    “这……”

    王秋梅犯起了难,她努力搜刮脑中的记忆,半晌才开口:“那个姓顾的先生走得挺急,他离开后沈先生就回屋了, 一直没出来。”

    林庭安想了想, 又问:“沈茁让人送了什么过来?”

    “我也不太清楚,”王秋梅蹙眉摇头, “是好几个大箱子装的, 都封了口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倒是都挺沉的。”

    “只有一箱是敞开了口,我看了一眼花花绿绿的,好像是一箱线团。”

    线团?

    林庭安边解袖扣边想,他对沈茁的了解还是太少。

    他不知道沈茁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也不知沈茁有什么爱好或者感兴趣的东西。

    仅凭之前那一纸报告,寥寥数语讲如何讲清一个人的喜乐。

    “会不会是睡着了?”林庭安问,“你没去看一眼吗?”

    “我怕打扰沈先生就没去敲门,”王秋梅答道, “林先生,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错,大概是我想多了。”

    林庭安眉间的郁气逐渐散去,“你做的对,没事有要紧的事别去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

    “哎,您放心。”王秋梅连忙道。

    与其自己在心里想东想西,还不如亲自去问问沈茁。

    林庭安理智回笼,招呼王秋梅去给沈茁做饭,刚想拖鞋进屋去看看沈茁,电话突然响了。

    是助理小张打过来的。

    他接通电话,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很急:“林董,您之前让我查的那事有消息了,后面怎么安排我实在拿不定主意。”

    “这边还有个人等着您审,您看要不您再回公司一趟,我……”

    “刚才怎么不说,”林庭安语气微愠,面色颇为不悦,“谁教你一次不把话说全的,嗯?”

    他最后那一声反问浸满了寒气,小张打了个冷战,忙道:“林董,不是我不说,是放出去的线人刚传来消息。”

    “我撂了他的电话就给您打来了,一刻没敢耽搁!”

    “去办公室等我,”林庭安吩咐,无名的怒火堆积在心口,他语气冰冷:“你最好保证这人值得我一见,不然就脱了这身皮跟我那个表哥一起挖煤去。”

    “千真万确!”小张就差对天起誓了,“您来看看就知道了,我在顶楼等您。”

    “等着吧。”

    林庭安挂掉电话,弯腰将退至脚踝下两指处的皮鞋提上来,站起身朝沈茁的房间看了一眼。

    几秒的沉默后,他拿起车钥匙转身出了门。

    *

    卧室里没有大桌子,只有落地窗旁摆了一个圆桌,两侧摆着可以按摩的真皮沙发。

    家里没有收纳的东西,沈茁只能稍微整理一下,然后坐在桌前设计最近的订单。

    他做事向来专心,一旦投入进去就很难会分神。

    但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会不自觉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声音。

    奈何房间太隔音,连一点杂音都听不到。

    饶是如此他心里还是长了草一样,隔几分钟就开始心痒。

    好像在期待着些什么,但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晚上七点他才收到林庭安发来的消息:【今天晚点回去,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沈茁的心猛地一沉,立刻问他:【发什么什么事了吗,你有没有吃饭,饿不饿?】

    林庭安:【我吃过了,不用担心我。】

    沈茁紧紧握着手机,纤细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心情瞬间跌入了谷底。

    点开对话框,绿色的光标有规律地闪烁了许久,迟迟没有输入内容,

    林庭安:【是公司的事,可能要半夜才能回家,你注意身体,不用等我回来。】

    沈茁的心情由低落变成了不爽,他沉着脸回复:【哦。】

    回复完,沈茁关掉手机,随手仍在床上。

    心里憋着气,他刻意控制自己不去多想,把全部精力尽数放在工作上。

    最让沈茁感觉不舒服的,是林庭安反复强调不用等他。

    他越想越气,把木托盘往桌上一放,猛地向后靠去。

    沙发剧烈晃动了几下,沈茁瘦小的身体被宽大的真皮沙发完全包裹住。

    他整个人缩成一团,抱着膝盖靠在沙发靠背上。

    闭上眼睛,没一会就带着火气睡着了。

    *

    林庭安给沈茁发消息的时候刚到公司,电梯到达顶楼时他已经盯着沈茁最后发来的那一个字看了很久。

    皮鞋声在宽阔的走廊里响起,由远及近。

    刚进一办公室,小张就立刻迎了过来,“林董,您可算来了。”

    林庭安竖起手,示意他先别说话。

    他隐约感觉沈茁的情绪有些不对,他们用文字聊天的次数不多,但沈茁从没发过这么简短的文字。

    林庭安向上翻了翻,把连天记录给小张看,问他:“你觉得我这几句话有什么出错的地方吗?”

    小张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没什么问题啊。”

    林庭安嗯了一声,刚想收起手机就听小张又说:“林董,你家有客人呀?”

    林庭安:……

    “不是客人,”他咬牙切齿,又问小张:“我看起来像是在跟客人聊天吗?”

    小张看着林庭安正在冒火的眼睛,惊觉大事不妙,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说话。”林庭安厉声道。

    小张吓了一跳,软趴趴的头发触电一样竖起来,电光火石间他选择了说真话:“确实挺像客人的。”

    “我寻思您客客气气说话,用词也没有纰漏,适时表达关心,这……这不就是您常说的待客之道吗?”

    小张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他真怕被送到非洲挖煤啊!

    林庭安看着手机屏幕,重新开始审视自己发的这几句话。

    确实,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跟伴侣聊天。

    他把手机扔给小张,“你觉得怎么跟另一半报备比较好,输入到对话框里。”

    小张紧张得腿都软了,他听到了什么,另一半?!

    两只手捧着手机,小张构思了半天,一个字都不敢打。

    “你刚入职的时候都比现在胆大,”林庭安恨铁不成钢,嫌弃道:“你把办公室的金龙鱼养死的时候,我也只罚了你一天的工资吧。”

    小张听了立刻笑嘻嘻点头,“嘿嘿嘿,您等我一会,我斟酌一下用词。”

    三分钟后,小张憋着笑,毕恭毕敬把手机送回到林庭安手里,“您批阅一下?”

    林庭安抬手,只见原本细长的对话框变得老粗,上面写着:【宝宝,我晚上晚点回家,你照顾好自己哦,多多吃饭,爱你[比心.jpg][比心.jpg][比心.jpg][啾咪.jpg][啾咪.jpg][啾咪.jpg]】

    “你谈过恋爱吗?”林庭安瞥了小张一眼,疑惑道:“你确定这么发没问题?”

    “这点您大可以放心,”小张拍胸脯保证,“我跟我女朋友都在一起六年了,吵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我爱人是男的,你确定这么发合适?”林庭安问。

    小张哎了一声,摆手道:“什么男的女的,您就是平时拘着自己拘习惯了,不会说软和话。”

    “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宝宝贝贝的叫,再说点甜言蜜语,两个人没事就亲亲抱抱,偶尔……”

    小张越说越口无遮拦,意识到对面是自己的上司立刻噤了声。

    林庭安把这话听进去了,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自行结束了上一个话题,“查到什么了说吧。”

    小张收起笑脸,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开始汇报手下线人刚刚发过来的情报。

    林庭安边听他说边思考再跟沈茁说点什么,他虽然没有什么情史也不懂怎么经营一段感情。

    但他也不傻,能判断出小张说的大方向是对的。

    他对沈茁太客气了,有时候太客气反而显得不亲密。

    古人说相敬如宾,那未必是好的,客客气气过一辈子未免太没意思。

    林庭安想通了,像多年沉疴终于找到了症结,心情大好。

    他又给沈茁发了几条消息:

    【还想不想吃甜点,上次你说没找到有橙子片的,还想吃吗?】

    【我看你更喜欢吃巧克力球,要是回家早我带几个回去,或者现在给你叫个外卖,你觉得呢?】

    【不让你等我是因为担心你的身体,你能等我回家我很开心。】

    【其实我刚才回家了一趟,你可能没有听到,只是临时有事才不得不折返回公司。】

    【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生气,我也很想留在家陪你。】

    发完消息,林庭安耳朵通红,他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抬头看向正滔滔不绝的小张。

    手指在桌面敲了几下,待小张噤声后,林庭安面色不改道:“重新汇报一遍,刚才没仔细听。”

    小张:……

    “好的。”

    小张面色铁青,发胶固定的大背头掉了一发丝缕出来,显得颇为狼狈。

    “您上次让我查的那家疗养院果然不对劲,岑复春在关岐岛没什么势力,但这家公益性质的疗养院却在不到一年的时间迅速崛起。”

    “关岐岛有自己的法律,政府出台了很多针对妇女儿童的优惠政策,按理说岛上没有很多流**人和被遗弃的儿童。”

    “但是这家疗养院每天都有接送救助人员的车辆进入,根据观察平均每周最少会有五个成年贫困妇女被救助。”

    他加重了“救助”两个字,“进来的人多,出去的人也多,这么进进出出院里的救治人数一直保持在三十出头。”

    小张打开平板,递给林庭安。

    “这几篇是当地夸赞疗养院的报道,”小张在平板上指了一下,“你看这里。”

    他将其中一处放大,用手指点了点,“这几家报社都属于南派媒体,是方家背后的势力。”

    林庭安沉思片刻,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这家疗养院里方汉明参与的程度不低,并不是我们之前想的那样,只是因为人情帮岑复春一把。”

    “没错,”小张说,“我们怀疑岑复春只是面上用来挡枪的,方汉明才是背后掌控全局的人。”

    “这家疗养院在进行权色交易。”林庭安以陈述的口吻说。

    小张抿了抿嘴,叹气道:“抱歉,林董,这个我们没有查到确凿的证据,而且送进来的女人不是贫困妇女吗,怎么会……”

    “你派的人看到过这些妇女吗?”林庭安嗤笑,“她们样貌如何,是美还是丑?”

    “只收容妇女儿童,这能是正规机构?”

    “那人只是看到了名单,”小张哑口,“确实没亲眼见到过她们的样子。”

    “那就再去查,这么重要的信息还要我提醒才知道去查吗?”林庭安质问。

    “除此之外还要查他们的流水,”林庭安又问:“岑复春从秦圳那里进购的医疗器械用在哪了?”

    “这个……”小张不断吞咽口水,嗯了半天说:“这个,还没查到。”

    “是我的疏忽,我马上让他们去查。”小张颔首。

    “小心点,别被抓到马脚。”林庭安道。

    “您放心,”小张松了口气,在平板上划了一下,“您看这个,是另一篇报道。”

    林庭安看向电子屏幕,这是一篇关于方汉明私人生活的报道。

    通篇的内容都是夸赞,却不是出自背靠方家势力的南派媒体,而是由北派一家大报社发出来的。

    有意思。

    林庭安来了兴趣,将这篇报道的内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我觉得这篇报道很奇怪,但是不知道问题在哪里,所以想让您看看。”小张说。

    “八年前收养一岁婴儿,百般爱戴,视如亲女,”林庭安轻蔑地呵了一声,“姓方的多大了,他符合领养条件?”

    “这个我查了一下,他收养的是一个大学生的孩子,那个大学生生下孩子不到一年就出车祸去世了,方汉明这时候刚好去她的学校演讲,就收留了这个孩子。”

    “有没有走具体的收养流程我也不清楚,方汉明这个年纪,又没有妻子,领养男孩倒是可以,女孩的话……”

    “可能他是用了什么关系。”小张顿了一下,不说话了。

    “方汉明精明得很,就算不合规他也会想办法补全手续,”林庭安道,“他的对手这时候爆出这篇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

    他吩咐:“你们去查一下方汉明的养女现在怎么样了,再去他当年演讲的学校和给那个大学生办死亡证明的医院查一下。”

    “让人潜到疗养院里面,看看到底是贫困女性还是披着贫困外衣的一道菜。”

    “好,”小张应道,他笑着说:“您要把他们的窝端了?”

    “一锅滑头泥鳅,抓一把我都嫌脏了手,”林庭安把平板仍在桌上,“你电话里说的那个人在哪,带我去见他。”

    “在老地方,”小张说,“那人是个二流子,吓唬了几下就招了,差点没吓尿裤子。”

    “走吧,”林庭安起身往门口走,“你开车。”

    “好嘞。”

    第39章

    所谓老地方, 指的是南郊一处废弃的工厂。

    那是密林深处,几十年都没人去的地方。

    原本是民国时期的一家面包厂,改革开放时改建成了八层楼的小商场。

    可惜后来京都的发展逐渐向内集中,这地方就被废弃了。

    现在整栋楼就剩下个空架子, 楼体上支出许多钢筋, 有人经过都能震掉一层泥。

    这地方是林江河发现的, 老爷子小时候淘气,跟探索地图一样, 以自家为中心向西南角摸索。

    小孩总有使不完的精力, 林江河每天放学都会让司机拉着他挨个街道晃悠, 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后来长大一点,老爷子走的地方多了,不满足在市区里晃荡。

    总是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偷偷跑出去,到郊外没人去的地方玩, 发现这处地方纯属偶然。

    林庭安知道这地方还是高中的时候, 林江河那时候身体正硬朗,十分享受儿孙绕膝的感觉。

    有事没事就会给林庭安讲故事, 有一次话赶话提到这, 林庭安就记在了心里。

    他大学毕业之后开始慢慢接手家里的生意, 明处暗处都得顾着。

    就将这地方开发了一下,表面上看依旧是个废弃工厂。

    但没人知道在地下深处,面积是地上工厂两倍大的地宫在短短几个月内悄无声息迅速建起。

    开车去地宫的路上,小张看了眼后视镜, 见林庭安正在看手机便开口道:“头一次见您坐车时没闭目养神。”

    林庭安按灭手机,屏幕上正是他跟沈茁的聊天记录,屏幕变黑的上一秒,对话内容还停留在林庭安最后发的那几句话。

    “张垣, 拐个弯去西边那家甜品店。”

    张垣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林庭安为什么这么吩咐,但还是在前面路口处掉了头。

    “我记得您从来不吃甜食,”张垣疑惑道,“今天怎么突然想吃甜点了。”

    “家里那位喜欢。”林庭安面无表情道。

    张垣被噎了一嘴狗粮,笑了几声不说话了。

    几分钟后,车子在甜品店门口停下,林庭安吩咐张垣:“把带橙子片的蛋糕和巧克力球都各买一个,让他们用保温箱包装好,多放几个冰袋。”

    说完,他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把所有巧克力制品都买下来,我记得他家新出了一款巧克力豆,这个多买点。”

    “好嘞。”

    张垣欣然应下,刚准备下车,又被林庭安叫了住。

    “现在天热,你盯着点容易坏的东西让他们放小冰箱里,尤其巧克力容易化,你多注意些。”

    张垣从没见自己老板对这些小事这么细心过,立刻把买蛋糕视作了头等大事。

    他笑嘻嘻地说:“您放心,我在一边看着,保证守护好这些小蛋糕。”

    林庭安微微点头,趁着张垣去买蛋糕的功夫他给王秋梅发了个消息,让她看看沈茁是不是在睡觉。

    过了一会王秋梅的电话就过来了,她说沈茁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问林庭安怎么办。

    林庭安想了想,吩咐她给沈茁盖个毯子,别把人叫醒让他继续睡。

    挂断电话时张垣刚好回来,他把东西放在后备箱,重新坐到驾驶室,边擦汗边说:“还是车里凉快,外面能把人晒死。”

    林庭安扔给他一包纸巾,“把脑门上的汗擦擦,蛋糕怎么样,买了多少?”

    “您放心,装了两个保温箱呢,”张垣启动车子,将车内空调调低了几度,“那家店员说上次少给您装了几个,这次额外多给了几包巧克力豆。”

    林庭安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腕表,“快点开,早完事早回家。”

    张垣一听这个就开心了,哪个打工人不想早点回家。

    “好嘞,您坐好。”

    他重重踩下油门,车子飞驰而去,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

    伴随着吱嘎吱嘎的声音,电梯缓慢下降,最终停在了地下深处四米的位置。

    林庭安走在前面,张垣在他身后跟着。

    两人穿过七扭八歪的走廊,在经过不知多少个铁门后,停在了走廊最深处。

    面前是个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702三个数字。

    林庭安捂住鼻子,眉头紧皱,“怎么把他带这来了?”

    “那人嘴里一直嚷嚷些胡言乱语,说要您亲自见他,身材得挺瘦力气倒不小,只能带到这来绑着了,别的地方没有束缚带。”张垣道。

    林庭安捂着鼻子推开门,只见束缚椅上的带子被人割掉,掉落在脏污的地板上。

    一个体型瘦高的人坐在最靠近吊灯的椅子上,背对着大门,他的头发很长,满头的油污,头发一缕一缕挂在头顶,看着就像一整年没洗过澡一样。

    林庭安如鹰隼般敏锐的眼神直直盯着那人的后脑,他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

    侧头小声对张垣说:“你不是说他是个二流子吗?哪里吓尿了,他看起来可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我我我我,”张垣也懵了,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道:“哎呀,我这是被他给耍了,这人可太会演戏了!”

    林庭安轻呼口气,他随手拉起旁边的椅子,拖着椅子走向长发男。

    椅子腿与地板产生摩擦,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在距离长发男半米的位置站定,林庭安捕捉到长发男的手指突然抽动了一下。

    他勾起嘴角朝张垣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出去,自己则从容地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全然不复刚刚紧张的神色。

    张垣犹豫了几秒,还是听话地走了出去,“我在外面等您。”

    铁门被打开传来两道吱嘎声,大门关上的瞬间长发男猛地回头。

    长刘海遮住了他半只眼睛,另一只像狡黠的狐狸,透着精光。

    他眼神凶狠,林庭安对上那只眼睛,停顿了几秒反而笑了出来。

    *

    张垣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门外还有另外两个保镖守着,他急得来回踱步,隔几分钟就贴在门上听听动静。

    林庭安推门出来的时候差点撞到他,张垣眼疾手快向后退了几步,稳住身体后,立刻让保镖关上门。

    他跟在林庭安后面,动了动嘴,想问点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直到走出废工厂,林庭安开门上了车,张垣才开口问:“咱现在去哪?”

    “回家。”林庭安吐出两个字。

    张垣得令立刻启动车子,驶离幽黑的密林。

    开到半路他实在忍不住了,心一横问林庭安:“老板,老大,那人到底是谁呀,他怎么不去戏剧学院学表演呢,这演技都能当影帝了。”

    林庭安嗤笑一声,幽幽道:“你别说,他还真是戏剧学院毕业的。”

    张垣摸不着头脑,张大嘴巴:“啊?”

    “他叫王启仁,是戏剧学院学新闻传播的,”林庭安说,“这是我高中同学,平时就喜欢搞行为艺术,你被他给骗了?”

    “我去,”张垣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觉得自己像猴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我还以为他跟咱查那事有关系呢。”

    “谁知道他只是来找您的呀,”张垣连连哀叹,“我可真是,我,我!”

    林庭安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侧头看向窗外,眼前闪过一棵棵粗壮的树干,在黑夜中仿若守护森林的黑暗骑士。

    几只乌鸦盘旋在车顶,紧紧跟着这辆黑色的布加迪。

    林庭安的思绪回溯到十几分钟前,王启仁的确是因为这件事来找他的。

    他这个老同学是个富家公子,却正义感爆棚,毕业后从事传媒相关的工作。

    去暗访过黑心工厂,也偷偷潜到游艇上揭发过注水猪肉。

    更绝的是曾经跑到远离华国领域的海峡,跟踪当地的海盗,只因为那几个海盗绑架了一个偷渡客。

    林庭安问他偷渡客被绑架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说救人是亘古不变的优良传统。

    又说真理之所以是真理,不是因为有很多人这样做,只是因为真理是对的。

    林庭安觉得他是在国外留学时辅修哲学,学傻了。

    思考太多,要么升维要么变成别人眼里的疯子。

    这样一个人,要不是有家里帮他兜着,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这次王启仁来找他,说的就是那家疗养院的事。

    他刚好在关岐岛传教,注意到这家疗养院,查到林庭安跟岑复春有多年的龃龉,就想跟林庭安一起调查这事。

    这老哥脑回路非同一般,怕林庭安不同意,干脆装成流浪汉,让林庭安亲自来见他。

    一想到这个林庭安就想笑,他回想起刚刚问王启仁他传的是什么教。

    王启仁说:“关岐岛的人思想不开化,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我就给他们讲红色故事,讲历史讲归属。”

    林庭安对他肃然起敬,觉得这老哥是真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唐吉坷德一样的人物。

    折腾了许久,林庭安后半夜才到家。

    上楼之前他吩咐张垣给王启仁找个好的住处,安排他住进去,每天一日三餐按时给他送过去。

    张垣得令当即就定下了一套单身公寓,然后打电话给司机去接王启仁。

    回了家,林庭安直奔沈茁的卧室。

    他进去时卧室的空调开得很足,沈茁整个人缩成虾仁状,依旧在沙发上躺着。

    林庭安走过去,帮沈茁顺了顺头发。

    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轻轻将人抱起放到了床上。

    林庭安的动作很轻,沈茁连动都没动一下,直到身体接触到床垫才翻了个身。

    怕蛋糕放到第二天会不好吃,尽管心里舍不得吵醒沈茁,林庭安还是拿了块甜橙切角,凑到沈茁嘴边。

    “沈茁,”他轻拍沈茁的脸,叫他的名字,哄他张嘴,“把嘴张开,尝尝喜不喜欢。”

    沈茁还在睡梦中,却听话地张开了嘴,咬掉了蛋糕最前面的小角。

    他舔了一下嘴唇,把奶油咽了下去,像是吃开心了,嘿嘿笑了几声。

    林庭安也跟着扬起嘴角,又喂他吃了几口蛋糕。

    一块切角吃了差不多三分之一,林庭安就换了样东西喂。

    他又拿了个巧克力球让沈茁咬着吃,巧克力球是实心的,里面有各种坚果碎,不是很好咬。

    沈茁尝到甜味就不松口,咬住一个弧面边舔 边咬,吃得满嘴都是巧克力。

    林庭安看着沈茁花猫一样的嘴角,漆黑的眸子暗了几分。

    沈茁正舔 得起劲,林庭安突然将巧克力球收了回去。

    梦中的沈茁向前探了探脖子,寻巧克力无果后,他吧唧吧唧嘴,眉头皱成一团,不满意地翻了个身。

    林庭安把巧克力球放回到保温箱,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床,他扑在沈茁身上,却没压下去。

    用小臂撑着,低头嗅闻沈茁的嘴角。

    很甜的味道。

    巧克力的甜味和沈茁身上的味道混在一起,对林庭安来说就是拥有致命诱惑力的毒药。

    哪怕是鸩酒,他也想尝尝味道。

    吻上沈茁的唇角只是一瞬间的事,一阵舔 咬过后,林庭安唇上也沾满了巧克力。

    他笑着抚摸沈茁的脸,然后弯腰趴在沈茁的肚子上,跟肚子里的宝宝说话。

    林庭安说:“你要乖一点,不要吵爸爸,等你出来我们都会好好爱你。”

    第40章

    帮沈茁掖好被子, 林庭安翻身下了床。

    转头在屋内环视一圈,一下子被圆桌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他走过去拿起圆形木托,放在眼前仔细观看。

    上面是几颗圆润的珠子,最大的顶珠是暗紫色的, 几个银色的配饰将下面一排浅紫色的小珠子隔开, 最后一个透明白珠收尾。

    林庭安用手指戳动那颗顶珠, 拿起来放在灯下端看。

    珠子的色彩发顿,不透光也没有七彩折射。

    他又拿起其中一个银色饰品, 用手指轻轻按压了几下, 凭感觉就知道这不是纯银的。

    将木托放回原位, 林庭安站在原地从远处审视这条手串,看了许久,他俯身将其中两个配饰调换了位置。

    原本不怎么和谐的地方一下子变得流畅,他露出满意的神色, 又将视线转移到堆在墙边的几个箱子上。

    几个箱子都是敞开的, 林庭安走过去,发现每一袋珠子都按颜色分好了类。

    他从开口的袋子里拿了几颗珠子, 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沈茁一眼, 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

    沈茁是上午九点多睡醒的, 这时天已大亮,窗外艳阳高照,光看一眼就能热到心窝里。

    他刚睡醒头脑还不清醒,在床上呆坐了一会, 给自己重启开机。

    感觉嘴角上有什么东西,沈茁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甜甜的,像是奶油的味道,又像是巧克力味。

    沈茁:???

    他愣了几秒连忙翻身下床, 跑到卫生间照镜子。

    只一眼就把他吓了一跳,原本白皙光滑的嘴角像涂了圈膏药一样,黑乎乎的。

    沈茁赶忙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胡乱在脸上擦了一下,就跑回卧室去找自己的手机。

    原本随手仍在床上的手机被人放到了床头柜,沈茁第一反应就是林庭安回来了。

    他趴在床上伸手去够手机,脸上还挂着几滴水珠,随着他的动作滚落到床上,米白带暗纹的床单瞬间晕开几个灰点。

    沈茁拿到手机的瞬间刚好有条信息进来,他立刻点开,是林庭安发过来的。

    【昨天回来的晚,给你带了蛋糕和巧克力,怕放到今天口味会变,就擅自做主喂给你吃了。】

    【你昨晚吃得很开心,剩下的我放到了冰箱里。】

    【健康骑士发布了一篇xxx,快来看看吧,jkVIlskENio89 http……】

    最后是条链接,沈茁点击后面的网址,屏幕立刻跳转到浏览器。

    [吃完甜点一晚上不刷牙,牙齿会坏吗?]

    一行加粗的标题映入眼帘,沈茁粗略翻看起这篇帖子。

    大致内容是一晚上不刷牙不会蛀牙,但是第二天要及时刷牙,长时间偷懒牙齿才会坏掉。

    他抬手擦掉下巴上的水滴,双手握住手机放在胸口。

    发热的屏幕贴在身上,一种难言的情绪跟着热度一齐升起。

    沈茁没什么表情的脸慢慢爬上喜色,他的嘴角越来越高,直到盈盈的笑意收不住,才从喉咙里发出清脆的笑声。

    扯过被子抱进怀里,沈茁在床上打了个滚。

    就像一只小猪遇到了喜爱的泥坑,不在里面踩几脚滚几圈,不足以表达小猪兴奋的情绪。

    沈茁几个翻身把被子缠在身上,整个人像茧蛹一样包在里面,只露出了一双脚。

    羊脂玉一样脚趾因为激动微微蜷缩,沈茁躲在被子下偷笑。

    突然手机又响了一下,他挣了几下,毛茸茸的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

    林庭安:【我查了一下,一晚上不刷牙也不会蛀牙,不用担心这个。】

    【昨天有个老同学来找我,今天早上他给我打电话说有事要谈,我出去一趟下午就回来。】

    【我记得你老家在疾州,要不要吃疾州特产的酸辣面,我给你带回来。】

    【是不是还在睡觉,看到了给我回个电话[爱心]】

    沈茁心里的兴奋劲越来越足,他趴在床上翘起小腿,在空中小幅度摇晃。

    不断用手指向下翻动屏幕,在看到昨天林庭安发来的消息时,沈茁愣住了。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嘴唇抿在一起,鼻尖猛地发酸。

    看着自己回的那个“哦”,还有下面林庭安发的一长串文字。

    沈茁一颗心胀得发疼,他开始为自己昨晚那股无名的怒火后悔,尽管情绪不是他可以随意控制的。

    但现在回想,他不该那样跟林庭安说话的。

    握着手机推开房门跑到客厅,王秋梅正在收拾碗筷。

    沈茁压着心头那股酸涩,问她:“王阿姨,他什么时候走的呀?”

    “林先生刚走没一会,”王秋梅手里拿着陶瓷碗,笑着说:“您再早几分钟出来就好了,林先生走到时候还特意交代我,别去打扰您呢。”

    “哦,”沈茁垂下眼睛,心里一阵失落,“谢谢您。”

    “别客气,”王秋梅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问沈茁,“沈先生,您什么时候吃饭,我这就给您做?”

    “嗯,现在就做吧,”沈茁很快调整好情绪,换上笑脸说:“做点清淡的吧,我中午去送驿站送几个快递,顺便散散步,吃多了走不动。”

    “让快递员来取不行吗?”

    王秋梅的首要任务就是伺候好沈茁,一听沈茁要自己出去,她立刻严肃起来,“您自己出去,能行吗?”

    “现在月份还小呢,我多出去走走也没坏处,整天在家闷着实在太没意思。”

    沈茁竖起手指保证:“您放心我肯定做好防晒措施,去驿站也就几步路,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那行吧,”王秋梅叹了口气,用看不听话的叛逆小孩的眼神看着沈茁,“可千万别中暑了,带把伞遮阳,一会我做点冰绿豆汤,你拿着路上渴了喝。”

    沈茁笑眯眯应下,回了房间他跑到窗前,看向楼下那条通往小区大门的必经之路。

    要是再早一点,他说不定还能看到林庭安开车出去呢。

    沈茁坐在沙发上,心中百转千回。

    想起林庭安说让他回个电话,立马掏出手机找到林庭安的名字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一会才接通,沈茁紧握着手机贴在耳边,没立刻开口说话。

    破天荒的,林庭安也一直沉默着,沈茁只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大约一分钟,沈茁先沉不住气了,他抿着嘴唇,手心涌出许多汗来。

    “你……你早上就吃大米粥呀,怎么不吃点别的,吃这个饿得早。”

    耳边传来低沉醇厚的笑声,只听林庭安哑着声音说:“不饿,中午公司有饭。”

    停顿一下,他开口反问沈茁:“你呢,吃饭了吗,吃的什么?”

    “还没吃呢,”沈茁蹲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腿,将半张脸埋在膝盖上,小声说:“说实话,我还从来都没吃过疾州的酸辣面。”

    “想吃吗?”林庭安问,“回去给你带一份,怎么样?”

    “好,”沈茁在电话这边点了下头,“那你也给自己买一份,我们一起吃行吗?”

    “当然可以。”

    林庭安像是又笑了一声,声音顺着话筒传进沈茁耳朵里,他也跟着咧开嘴角。

    沈茁心里甜滋滋的,将下巴垫在自己腿上,看着桌面上昨晚快要做好的手串咯咯直笑。

    突然,他目光一凛,狐疑地将木托盘拿起来仔细查看。

    沈茁对自己设计过的东西过目不忘,一眼看出有两个配饰调换了位置。

    “蛋糕吃了吗?”林庭安问,“叫阿姨拿出来放外面缓一缓再吃,当心伤胃。”

    “还没吃呢,”沈茁脸颊发热,犹豫半晌开口道:“林先生,我这条手串你是不是帮我重新换了排序呀?”

    “我看那两个配件的位置不太协调就换了一下,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再换回去。”

    “不是不是,”沈茁急得直摆手,“你这个位置换得好,我昨天看着也觉得不和谐,但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谢谢你帮我。”沈茁羞赧道。

    他也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开始别扭,跟林庭安说几句话心里就像有跟羽毛撩拨一样,直发痒。

    “宝宝怎么样,有没有闹你?”

    “宝宝可乖了,我最近食欲也很好,孕反只有吃完饭那一阵会有点,剩下的时间都很正常。”

    沈茁身体向后靠在沙发背上,身子跟着沙发来回晃悠,他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不想挂断电话,就觉得哪怕林庭安不说话就这样一直干放着也好。

    “你的那几个箱子放在卧室不太好,”林庭安突然开口,“家里有个空房间,一会我让人过去收拾一下,给你改造成手工室。”

    “卧室就用来睡觉,你想做东西就去手工室做。”

    “好,”沈茁心里又甜了几分,说话的语气不自觉放软,“那你让他们早点来吧,我也能跟着一起收拾收拾。”

    “干活的事你就别插手了,”林庭安加快语速,叮嘱他:“我给他们的工资不低,拿钱干活天经地义。”

    “你肚子里还有宝宝,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林庭安的语气变得凌厉,沈茁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就像学校里的教导主任,说出来的话都一样不容置喙。

    “那我可以自己整理珠子吗?”沈茁小心翼翼地问,“我怕他们收纳不好。”

    “交给工人整理,我另外派人去整理,或者我回家帮你整理,选一个。”林庭安说。

    “那……”沈茁一下子泄了气,“那还是别那么麻烦了,让工人整理吧。”

    “一会儿我会让王姨去看着,”林庭安用玩味的语气说,“然后告诉她,看住那个姓沈的小朋友,让他乖乖待在卧室吹空调,不许跑出来干活。”

    沈茁耳根瞬间通红,他起身走到床尾凳坐下,没几秒又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通风。

    心脏因雀跃而狂跳不止,半晌沈茁小声开口:“那姓林的大朋友也要乖乖的,早点回家,一起吃饭。”

    “好。”

    林庭安嗓音浑厚,一听就是性格沉稳的人。

    沈茁说完这句话自己先害羞了,不等林庭安再继续说些什么,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只听哔的一声,林庭安挤在嘴边的半句话生生噎了回去。

    他看着车内显示屏上显示已经挂断的电话,摇头低笑。

    林庭安心情大好,立刻吩咐人去家里布置房间。

    实木长桌,人体工学椅,收纳架,护眼台灯,装饰绿植……林庭安一股脑全都给沈茁置办上。

    家里有做这方面生意,东西就在仓库里,取过来就能装,工人上门的速度也快得出奇。

    沈茁吃完饭,收拾好快递,上门装修的工人刚好过来。

    他一人分了一瓶冰水,将人迎进了屋。

    林庭安像是真的给王秋梅打过电话,这个妈妈一样温柔的女人竟然意外地态度强硬。

    只许沈茁在门口看着,其余的一应不许他插手。

    沈茁在客厅坐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就跟王秋梅打了声招呼,一个人下了楼。

    要去的驿站里小区不远,沈茁走几步路就到了。

    他这几天几乎都是在家睡觉,偶尔出门也是坐车,就连上车前走的那几步路林庭安有时也会代劳。

    人总是不活动胳膊腿就跟机器一样会生锈,这次出来沈茁边走边活动身体,反而比待在家里更舒服些。

    他出发前提前联系了快递员,还没走到驿站门口,就见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男人站在门口张望。

    “您可算来了。”

    快递员接过沈茁手上的东西,三下五除二就把面单按照地址贴在了防水袋上,再把几个快递往车里一扔。

    不等沈茁开口说话,快递员就嗖一下上了车。

    小型面包车箭一样窜出去,沈茁呆在原地,看傻了眼。

    这么速度吗?

    他低头看向自己空落落的右手,又看向拿着冰镇矿泉水的左手。

    沈茁眨眨眼睛,他水还没送出去呢,人就走了。

    反应过来,沈茁失笑,算了还是回家吧。

    八月天比蒸包子的蒸笼还要闷热,沈茁虽然做了防晒措施,还是热得直淌汗。

    他不打算在外面多待,加快脚步进到了楼下一家大型超市。

    沈茁想给林庭安做些解暑的东西,晚上两人吃饭的时候可以一起吃。

    他买东西的速度很快,没几分钟就从超市走了出来。

    往前走了几步,脚底像踩到了什么东西,硌得脚心发疼。

    沈茁向后退了一步,弯腰将那东西捡起。

    是个透明的玻璃瓶,瓶身很小只有一小节手指那么大。

    里面是鲜红色的液体,放在阳光下看,红色的油状物里似有血块一样的东西。

    沈茁摇晃几下,几个亮片翻涌而起。

    他看到里面逐渐露出一个白色的硬块,凑近了看才发现是块只有指甲盖一半大的银饰。

    银饰精心雕刻成一个“春”字,上面沾着红色的粘稠物。

    沈茁越看越心惊,手一抖差点惊叫出声。

    “那是我的。”

    一道低沉阴翳的声音传来,沈茁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正不缓不慢朝自己走来。

    瞳孔瞬间放大,沈茁攥着玻璃瓶的手微微发抖。

    他记得这张脸,在那个晚上,鬼一样突然出现,强硬地留给他电话号码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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