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还给我吗?”
细长的手出现在眼前, 沈茁心里咯噔一下。
他看着那只白得不正常的手,颤颤巍巍把玻璃瓶放进那人的手心。
沈茁头上戴着帽子,帽檐挡住了大半的脸。
他低着头,肩膀擦过男人的胳膊, 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我上次留给你的电话还在吗?”
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沈茁全身汗毛竖起, 他猛地甩开岑复春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向后踉跄了一下。
重新站定后沈茁转身, 用戒备的姿态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岑复春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伸出去要扶沈茁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他颤着声音问:“你怕我?”
沈茁紧紧握着手上的帆布袋,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岑复春。
他记得这个人的脸,但却忘了他的名字。
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沈茁可能后半辈子都不会想起这个人。
两人对峙了一会, 扑面而来的热浪像一双无形的大手, 锢得沈茁喘不上气。
他抬眼看向这个站在阳光下的男人,雪白的肤色, 一颗泪痣挂在眼角。
这人看似在笑, 但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却丝毫不见笑意。
看久了, 沈茁竟察觉到一丝寒意,幽黑的瞳孔像是要将他吸进去,骇人不已。
“我……我……”沈茁嘴唇发抖,“抱歉, 我不记得你叫什么了,我换了新的手机,之前的已经不用了。”
“叫我又春。”岑复春向前一步,半边脸遮在树荫下。
他的视线从沈茁的脸上转移, 落在了沈茁的肚子上,“你好像比上次见胖了。”
岑复春勾起嘴角,拉长尾音说:“尤其是肚子,圆鼓鼓的。”
沈茁条件反射护住自己的肚子,他看着岑复春的眼睛,眸中的胆怯变成警惕。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走了,”沈茁只想赶快离开,“东西已经还给你了,我只是不小心踩了一下。”
“上面沾了一层灰,你擦一擦就好了。”
说完,不等岑复春反应,沈茁赶忙向后退了几步,绕过身后的大树,踩了风火轮一样往家里跑。
岑复春站在原地,眼睛直直看着沈茁逐渐变小的身影。
拍掉玻璃瓶上的薄灰,将血红的玻璃瓶放在鼻下深吸一口气。
血腥味混着沈茁身上的淡香,让岑复春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哈,还真是可爱。”
他亲吻小巧精致的瓶身,嘴角越咧越大,先是发出细小的哈哈声,然后声音逐渐尖锐。
半分钟后,宽敞的街道上,一个穿着不凡的男人蹲在树荫下,整个身体隐匿在阴影之中。
他的脸完全埋在膝盖里,大笑声引得路过的行人纷纷加快脚步。
“妈妈,这个哥哥怎么了?”
路过的小女孩用稚嫩的小手指向岑复春,她的另一只手被一个年轻女人紧紧抓着。
“快走,”女人俯身把小女孩抱起来,飞快从岑复春身边走过,“妈妈不是说了,遇到奇怪的人要躲远点。”
小女孩嘟起嘴,抱着妈妈的脖子,圆溜溜的眼睛还停留在那个奇怪的哥哥身上。
突然,奇怪的哥哥抬起头,露出一张帅气的脸。
岑复春用拇指撑开嘴角,朝小女孩做出小丑一样的表情。
小女孩含着自己的手指,咯咯咯地笑。
“妈妈,小哥哥,”她发出清脆的笑声,用小手拍打妈妈的后背,不断喊着:“妈妈,妈妈。”
“丫丫,再不听话妈妈不给你买棉花糖了哦。”
“啊!”
丫丫立刻用小手捂住嘴,趴在妈妈肩头不说了。
不说话可以,不吃棉花糖不可以!
*
沈茁跑回家时满头都是汗,他心有余悸,把买的西瓜和小料放进厨房就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装修的工人还没走,正在装收纳架。
沈茁出来时迎面撞上了王秋梅,王秋梅见他脸色不对,拉起沈茁的手推着他进了卧室。
扶着沈茁坐在床尾凳上,王秋梅去卫生间抽了几张湿纸巾,顺着沈茁的脑门给他擦脸。
“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把自己搞成这样。”
王秋梅嘴里埋怨,语气却满是关心,帮沈茁擦汗的动作也没停下。
沈茁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热到了又像是吓到了。
脑门上的筋突突直跳,嘴里犯恶心,险些吐出来。
他的身体向前倾斜抱住王秋梅的腰,声音委屈地说:“我想林庭安了。”
“我去给林先生打个电话,让他早点回来,”王秋梅开始帮沈茁顺背,用哄孩子的音调说:“没事别担心,可能跟上次一样被热气冲着了,缓一缓就好了。”
沈茁呜呜了两声,过了一会他松开环着王秋梅的胳膊,吸吸鼻子说:“不用了王阿姨,别打扰他了,我没事就是走得太急岔气了。”
“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喝,”王秋梅说,“带的绿豆汤喝了吗,现在天热还是别往外面走。”
“没喝呢,王阿姨你不用煮别的了,”沈茁点点头说,“以后都不出去了。”
“这就对了,”王秋梅紧皱的眉头终于散开,她笑着说:“那您好好歇着,我去监工。”
“嗯,好。”
王秋梅走后沈茁吐出一口浊气,他从床上把被子拉过来包裹在自己身上。
缓了好一会才恢复安全感,拿出手机犹豫半天,沈茁还是给林庭安发了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晚上我做清补凉咱们一起吃好不好?】
怕林庭安感受不到他的语气,沈茁又加了个表情包:[乖巧小猫.jpg]
林庭安收到消息时正坐在王启仁所在的公寓。
王启仁穿了个粗布长衫,胸前的扣子松松散散挂在身上,快到肩的长发刚洗过还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
他撩起下身的衣袍,三两步窜到沙发上,站在沙发垫上指着投影仪投射的幕布。
“你看这人的面相,华国人讲究三庭五眼黄金比例,这个人的眼睛倒三角,一眼能看出是穷凶极恶的恶人之相!”
林庭安呼出一口热气,问他:“你什么时候会算卦了?”
“这叫什么算卦,”王启仁嗤了一声,一只脚踩在沙发把手上,扬起胳膊在空中挥舞,“六爻听过吗,分析面相那都是小儿科。”
“算了不说这些了,跟你说不明白。”
王启仁回归正题,拿起遥控器把PPT翻到下一页,一张年轻的脸出现在幕布上。
林庭安瞬间眯起眼睛,只听王启仁开口道:“这个人你熟悉吧,岑复春,那可是踩着亲朋的尸体上位的。”
“我分析他的面相,参不透,又算了他的生辰八字,发现他不是重色欲的人,也不贪财。”
因为太过激动,王启仁乌黑的长发弹起来挂在他的脸上。
“你说他啥也不图,开疗养院做什么?”王启仁伸出中指,将那缕发丝撩到脑后,“纯膈应你?”
林庭安面无表情看着幕布上的脸,清冽的声音幽幽响起,“你怎么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岑复春的生辰八字谁不知道,”王启仁冷哼道:“他回京都那年岑家人都说他是煞星,找了十几个算命先生来看,他的八字早就不是秘密了。”
“他确实跟我不对付,纯膈应我也不是没可能。”林庭安说。
王启仁眼神骤变,“哦,那他的动机有了,只剩方汉明的动机……”
林庭安见他讲了半天,事情又回到原点,脸黑又了几分。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林庭安解锁屏幕,沈茁两个字撞进眼睛里。
他噙着笑,点开沈茁发的那个表情包看。
是个眼睛很大的小猫,正歪头看着镜头,表情包下面有四个加粗的字——一脸乖巧。
林庭安低笑,回沈茁:【怎么这么可爱,眼睛瞪这么大?】
【再有不到半个小时就回家,你还会做清补凉?】
沈茁把自己裹成无脸男,一边喝王秋梅煮的绿豆汤一边回复:【我会的可多了呢,以后都做给你吃。】
林庭安:【哪有你给我做的道理,就这一次,以后别下厨了,油烟味对身体不好。】
沈茁:【好,今天做的没有油烟,清补凉适合夏天吃。】
自打拿起手机,林庭安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他全部的注意都在手机上,全神贯注回复沈茁:【[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很厉害。】
“呦,谈恋爱了?”
王启仁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林庭安反应极快,立刻偏头伸出两根手指将王启仁的脸推到一旁。
“你讲完了?”林庭安问。
“我看你没心思听,我也懒得讲了,”王启仁道,“家里有人等?”
“我爱人,”林庭安说,他现在介绍起沈茁是越来越自然,“怎么,没想到吧?”
王启仁扁着嘴没说话,他撩起长衫坐在另一侧沙发上,刚好跟林庭安面对着面。
指腹长满老茧的手指飞快动作,王启仁掐指一算,直言道:“还是个男媳妇。”
“你真会算?”林庭安来了兴致,“那你算一算,我这个男媳妇年龄多大?”
王启仁道:“幼体初成,你这媳妇年龄不大吧,像是刚成年。”
“还真让你给猜着了,那你再算算,我们如何相识?”林庭安问。
王启仁道:“**色欲,阴差阳错,促成一段姻缘。”
“你问的这些都是些没水准的问题,”王启仁又道:“我还算出你二人育有一子,你命里拢共就这一子。”
“你确定是一子?”林庭安加重“子”字,表情变得严肃,“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我求你办事,怎么会骗你,”王启仁保证:“你不信就等过完年再看。”
“你既然这么会算,怎么不算一算方汉明背后有什么猫腻?”
“一看你是外行,”王启仁一甩脑袋说:“有些东西能算,有些东西不能算,有些东西就是算出来也不能说。”
水珠甩到林庭安脸上,他嫌弃地擦掉脸颊上的水滴,问:“你刚才不是还说崇尚科学,怎么没几分钟就转性了?”
“爱信不信,”王启仁撂挑子了,大咧咧往那一坐,“我看你心里长了草,今天就到这吧,我现有的信息太少,改天把你那小跟班叫来再说。”
“行,”林庭安站起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抬腿就往门口走,“那我改天再来。”
他推开门,半个身子走出公寓,突然被王启仁叫住:“哎,谢谢你给我个落脚的地方。”
“不客气,”林庭安没回头,关上房门的那一刻雄浑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给我孩子取个好名。”
王启仁对着紧闭的房门大喊:“我现在就取!”
*
“沈先生,整理东西的工人说这东西不知道摆哪,你看看是放在卧室还是拿出去?”
王秋梅拎着个大礼盒进了屋,沈茁刚做好清补凉给工人分了些,眼看快要完工才回了卧室。
看到王秋梅手里的东西,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王秋梅见状立刻把东西放在他面前,解开丝带露出一个长长的人鱼尾。
沈茁啊了一声,迅速抬手盖上礼盒盖,磕磕巴巴地说:“王阿姨,那个……这个就放我这吧,不摆出去。”
“好,那你收拾,我先出去了。”
“嗯嗯。”
见人出去,沈茁松了口气,他把最大的美人鱼玩偶从盒子里拿出来。
爬上床靠坐在床头,人鱼玩偶拿在手里,像个烫手的山芋。
自打驯服林庭安的手机失败之后,沈茁都快忘了这事了。
他用手指戳了一下人鱼的脸,为什么顾望西都认出了他,林庭安却认不出呢?
沈茁想不明白了,他尤其想不明白林庭安当时为什么要送给他游乐场的人鱼大礼包。
他到底是认出了自己,还是真的没认出来?
沈茁烦躁地把玩偶放在一边,爬到床尾去拿礼盒里的其他东西。
翻了一会他把自己调理好了。
看这五百毫升纯玻璃的杯子,用来喝水刚刚好。
看这硅胶量产的人鱼挂件,大小刚好可以做钥匙链。
看这毛茸小挂件,大尾巴拉一下就跟电动马达一样,还会转呢!
再看这个手持风扇,按一下还能制冷,多实用!
沈茁彻底想明白了,他打算把这事咽在肚子里,不管林庭安到底人没认出他,这事在他这里就算翻篇了。
万一林庭安脸盲呢,沈茁想,顾望西大概是眼神比较好才记得他。
给林庭安找了个理由,也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沈茁把东西收起来,在衣帽间找了个地方,塞了进去。
转身回到卧室才发现还有个玩偶在床上,他把大美人鱼抱在怀里,边走边拿着看。
还是有点舍不得。
沈茁停下脚步,在人鱼脑门上亲了一下。
他忘不掉那天在水里时的感觉,酸酸甜甜像喝了一整杯浓度百分百的蜂蜜柠檬汽水。
沈茁心中无限感慨,但要想翻篇这东西就不能让林庭安看到,他想了想还是得藏起来。
刚抬起脚,就听卧房的门传来咔嚓一声。
林庭安的声音比他的人先一步传来:“我刚才喝了一口你做的清补凉,西瓜味很浓,很好喝。”
沈茁定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向门口。
两人的视线汇集在一起,林庭安也僵住了。
他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沈茁怀里的玩偶,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沈茁手脚慌乱,把人鱼藏到身后,“呵呵,你回来啦。”
第42章
林庭安目光灼灼, 视线在沈茁背在身后的手上扫视一圈。
“还剩几个墙面的装饰没做,我叫他们明天再过来装,”他说,“买的面还是热的, 赶快过来吃吧。”
“哦, ”沈茁暗暗松气, “好,我马上出去。”
“我在外面等你。”
林庭安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微笑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沈茁随手把玩偶塞进衣帽间最靠边的架子上, 紧跟林庭安的脚步走到厨房。
他出来时工人刚离开没多久, 那个被改造成手工室的房间距离两人的卧房都有一段距离,沈茁连一丝灰尘都没看到。
林庭安已经坐在了餐桌前,沈茁走近了去看,只见林庭安面前放了一碗面和一碗清补凉。
在他对面的位置, 也放了同样配置的东西。
看来这次不是要坐在林庭安腿上了, 沈茁想。
他拉开椅子坐下,面前的酸辣面他小时候经常听人提起, 但却从来没吃过。
虽然是疾州特产, 一碗面也没有几块钱, 但他父母和爷爷奶奶没有一个人给他买过。
沈茁用筷子搅动飘着红油的面条,不过也没关系,后来他去了姥爷家,天天吃豆角和土豆也开心得很。
“我还是第一次吃这种重油重辣的小吃, ”林庭安说,“比起这碗面我更喜欢你做的清补凉。”
“看来你口味比较轻,适合吃清淡的东西,我会做很多东北菜都是重口的, 你可能会吃不惯。”
“不是说了不用你做饭,”林庭安笑他,“电话上刚说完,就忘了?”
沈茁抿起嘴嘿嘿地笑,“可是我想给你做,你还没吃过我做的正经饭菜呢。”
“都是一家人,往后的日子长着呢,等宝宝生下来再说。”
林庭安把自己碗里的几片牛肉夹到沈茁碗里,“我让他们在面里多加了些配菜,你多吃点肉。”
“谢谢。”
沈茁看着碗里多出的几片肉,内心深处那个巨大的窟窿仿佛一瞬间被填平了。
他抬头看向林庭安,只见他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
林庭安的吃相是沈茁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的,他吃东西很慢,但又不过分慢。
沾满辣油的面条吃进嘴里,不但不会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就连嘴角都没沾上一点油渍。
这样的林庭安在沈茁眼里,比穿着高档西装的他更鲜活。
“那间房布置完要通风几天,我让人多放几盆绿植净化空气,你先别进去。”
“好,”沈茁吃得满头是汗,他停下吃东西的动作说:“我把手上的单子处理完,后面少接一点,不在房间里待太久。”
“你做东西是为了接单?”林庭安夹东西的动作一顿,“我以为你只是做着玩的。”
沈茁心头一紧,他放下筷子,紧张地看向林庭安。
“我做这个不是为了赚钱,只是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做点事情。”
“别紧张,”林庭安握住沈茁放在桌面上的手,“我又没说什么,只是问问。”
被包裹住的那只手微微发痒,沈茁稍微向后缩了下手腕,刚紧张起来的情绪因为林庭安的话平稳下来。
他真怕林庭安会说出“反正也挣不了几个钱还是别干了”之类的话。
在乡下沈茁见过很多村妇,在农活不忙的时候窝在家里研究赚钱的路子。
或是做手工或是研究去城里摆摊。
她们一开始总是兴致勃勃,但是在跟她们的丈夫说出自己的想法后,遭到的往往是否决。
他们总会说:
“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比啥都强。”
“净整这些没用的,你要想摆摊自己拿钱,我可一分钱没有。”
沈茁不是喜欢爬墙头的小孩,但是在村子里游走久了,总是能听到夫妻的吵架声。
久而久之,他甚至都有些习惯了。
贫贱夫妻百事哀,沈茁见过太多夫妻因为几块甚至几分钱争吵。
他从不嘲笑这些人。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为几块钱到处奔波,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谁比谁高贵呢?
沈茁很开心林庭安能这样说,他从这几句话里读出了尊重。
这一顿饭两人吃得都很开心,尤其是沈茁。
吃完饭,林庭安主动给沈茁擦嘴。
就像幼儿园的老师对待小朋友那样,用棉柔巾仔仔细细擦拭。
“我去上个厕所。”
擦完嘴,沈茁捂着肚子,抬起脚就往卫生间走。
“坏肚子了?”
林庭安跟在沈茁身后,大手一挥拦在门前,“大的还是小的?”
沈茁:???
他想不出来林庭安为什么会问这么……屎尿屁的问题。
“小……小的。”沈茁耳廓微红,支吾半天自己都搞不明白是大号还是小号了。
“也可能是大的,诶呀,我没坏肚子就是有点撑。”
“好,”林庭安低笑,用一种近乎宠溺的语气说:“我听邢远说孕后期肚子变大以后会压迫膀胱,到时候你上厕所我需要帮你托着肚子。”
“要不要现在演习一下?”
沈茁:“啊?”
“不不不不,不用!”
他被林庭安这几句话惊得差点直接尿出来,“这,这些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沈茁脸颊涨红,抬起腿就要往卫生间跑。
“以后我要帮你代劳的事多了,这么害羞可不行,”林庭安拉住他的手腕,不依不饶:“以后我还要帮你扶……”
“别说了,”沈茁捂住林庭安的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马上要憋不住了!”
林庭安笑着移开他的手,“好,那就再等两个月。”
他移开拦在门前的手臂,沈茁立刻箭一样冲进了卫生间。
林庭安在门前站了一会,转头看向沈茁的房间。
深邃的眼神长久地落在半开的房门上,半晌,林庭安抬腿离开了原处。
沈茁上完厕所出来,门前早已不见林庭安的身影。
他在房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去问王秋梅,她也说没看到。
寻人无果,沈茁只好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他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往衣帽间走,打算把玩偶藏得深一点,改天再找个合适的时间送到孟也家。
沈茁低着头走路,刚迈进衣帽间,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拖鞋。
亚麻灰色的,鞋码看起来很大的样子。
他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额头就撞上一个富有弹性的东西。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是我买的那个吗?”
沈茁愣了一下,下一秒反应过来,就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
一盏热茶和一杯温热的牛奶,分别摆放在圆桌两侧。
窗帘被拉上,挡住了仅剩的一丝阳光。
啪的一声,屋内的吸顶灯被人打开,突来的亮光刺激地沈茁眯起眼睛。
林庭安走过来,手里是成年男人手臂大小的人鱼玩偶。
“我没猜错吧,”林庭安语气笃定,“你是那条鱼。”
沈茁端起面前的牛奶喝了一口,明明是尴尬压抑的气氛,他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那条鱼这几个字,怎么听都充满了喜感。
“还笑,”林庭安面色缓和,瞬间没了装严肃的心思,“老实交代。”
“我就是那条鱼啊,”沈茁反客为主,瞪着眼睛质问林庭安:“你还好意思说呢,你都没认出我!”
他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侧身背对着林庭安。
“我的错,”林庭安走到沈茁身边蹲下,拉住他纤细的手腕,“怎么不早点说。”
沈茁哼了一声,耸了下胳膊把林庭安的手甩了下去。
装了一会,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沈茁又想起顾望西只看了他一眼就认出他是“那条鱼”,林庭安怎么就不知道呢?!
“你……你脸盲吗?”
沈茁转过身,很认真地问:“你为什么认不出来?”
“顾望西都认出来了呢。”他小声嘟囔。
林庭安:……
“那时候,我被你吸引了。”林庭安说。
什么?
沈茁以俯视的角度看着林庭安的脸,口腔瞬间变得干燥。
又听林庭安说:“你最先看到的人是我,对视的人也是我,顾望西是局外人自然看得清你的脸。”
“最开始你眼睛上绑了丝带,然后过来互动,我看你不太舒服的样子,很担心。”
“我的注意不在你的长相上,沈茁。”
“顾望西给你买东西了吗,他还没跟你互动完就想走,你怎么就记住他了?”
林庭安几句话把沈茁说懵了,他呆呆地说:“是吗?”
“当然,”林庭安站起身,用膝盖顶开沈茁并拢的双腿,欺身压 了上去,“我还没问你,怎么知道顾望西是谁,他来家里怎么不跟我说,嗯?”
林庭安越靠越近,沈茁全身发麻,心率飙升。
是这样吗?
沈茁大脑一片混沌,他用手抵着林庭安的胸膛:“我说不过你,别压到孩子。”
“不会,我有分寸,”林庭安丝毫不慌,又向前了几分,“你还没说,怎么知道顾望西是谁的?”
“我……”
沈茁身体紧绷,他不想过多跟林庭安提到另一个男人,挣扎着就想往外跑。
动作间不知按到了哪里,身后的沙发突然开启了按摩模式。
沙发背上的按摩爪猝不及防开始运转,沈茁的腰窝被顶了一下,他惊呼出声下意识勾住林庭安的脖子,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
“碰到开关了?”
林庭安十分自然地接住沈茁,用另一只手在沙发侧面摸索了几下,按摩爪瞬间停止了运转。
他一个翻身坐在沙发上,揽着沈茁的腰将人带进怀里。
“说吧,怎么知道顾望西是谁的,他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干嘛总是问他?”沈茁眼看逃不掉,干脆不动了,“我只是忘了跟你说而已,你现在知道了去找他吧。”
“谁说要去找他了,”林庭安不气反笑,“那是我妈想拉郎配,他对我没那个意思,我对他也没有。”
“真的?”沈茁抬眼,看着林庭安下巴上刚冒出的胡茬,突然问:“彩凤是不是阿姨养的鸟?”
“彩凤跟你说什么了?”
林庭安把手放在沈茁的小腹,恍然大悟道:“所以你那天跟鸟打架,是因为它提到了顾望西?”
“我没跟彩凤打架,”沈茁不愿意了,“是它说咱俩不般配,然后还啄我,我是受害者。”
“好好好,都是彩凤的错。”
林庭安低笑,他的手心很热,沈茁感到冰凉的肚皮逐渐变暖,心里虽然有气也缓解了不少。
“应该是我妈教的,”林庭安解释,“她和我爸不知道宝宝的存在,也不能接受我的性取向,想了不少办法来磋磨我。”
提到父母认同问题,沈茁一下子严肃起来,他抓住林庭安的衣服,手掌不自觉收紧。
“那天你是把彩凤带回家了吗?”沈茁问。
“本来是想给我妈送回去的,路上想了想带回家她还要问东问西,就掉了个头给我一个爱养鸟的朋友送了过去。”
“那还好,这样彩凤也能有个好归宿。”
“你还挺惦记它,”林庭安轻吻沈茁的头顶,问他:“改天我给顾望西打个电话,跟他说清楚,你觉得我怎跟他介绍你比较好?”
“啊?”沈茁全身软绵绵的,思考了一会说:“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沈茁一紧张就喜欢出汗,偷偷在林庭安衣服上擦了擦,蹭掉了手心冒出来的虚汗,竖起耳朵想听林庭安怎么说。
“我就跟他说你肚子里有我的宝宝,怎么样?”
“那怎么行!”
沈茁一激动直挺挺坐起来,差点撞到林庭安的鼻子,林庭安迅速向后闪躲,伸手稳住他的身体。
“逗你玩的,我怎么可能把你怀孕的事告诉别人。”
沈茁哼了一声,重新靠回到自己的人肉垫子上,“我不喜欢你拿宝宝开玩笑。”
“以后不会了,”林庭安乐不得沈茁多发点脾气,“这也是我的宝宝,我怎么会拿他开玩笑呢。”
沈茁哼哼两声,头一偏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舒舒服服枕了上去。
“说到底没认出你也是我错,”林庭安捞起地上的人鱼玩偶,放在沈茁面前晃了几下,“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我不惩罚你。”沈茁嗫喏道。
他在这话里听出了些别的意味,脸上刚退下去的温度迅速攀升,“我没怪你。”
“那可不行。”
林庭安收回放在沈茁肚子上的手,把人鱼玩偶放到沈茁身上,抓起沈茁的手指轻轻揉搓。
“就算你不罚我,我也要惩罚我自己,”他声音带着笑意,“就罚我今晚陪你睡觉吧。”
沈茁:???
“就这么定了。”
林庭安低头看了眼腕表,不等沈茁反应,他突然起身把人抱到床上,边往浴室走边说:“现在也不早了,我先去洗澡,然后你再洗。”
说完,一双修长的腿迈进卫生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沈茁:???
他呆愣愣坐在床上,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好霸道的人,沈茁想到自己嘴边刚消掉的红印,他立刻抬手捂住嘴。
瞬间又想到发红的手心,沈茁皱起眉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似乎还疼得发热。
老天爷,今晚林庭安应该不会那样了吧?
应该不会吧?
沈茁越想越没信心,只能在心里祈祷,今晚自己千万不要有哪里再遭殃了!
林庭安洗澡很快,他刚从浴室出来,沈茁就抱着干净睡衣钻了了卫生间。
连说话的几乎都不给林庭安留。
林庭安只觉得他好玩,他走了几步像在自己卧室一样,十分自然地翻身上了床。
没一会手机突然响了,是邢远打来的。
林庭安接通后只听对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他喂了一声,没人回复。
又过了好一阵,杂音逐渐变大,邢远的声音响起:“诶呀,我怎么打你这来了,手机不知道碰哪了,没打扰你吧?”
“没有,我在家呢,没在公司。”
“这大晚上的,也就我们这帮值夜班的医生还在工作吧,”邢远抱怨道,“行了,我不打扰你了,挂了啊。”
“先别挂,”林庭安叫住他,“你那边不忙吧?”
邢远:“不忙啊,怎么了?”
“陪我聊会儿天,”林庭安直言,“不耽误你多长时间。”
“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邢远不可置信:“行啊,你想聊什么?”
林庭安轻叹口气,笑声从唇边逸出,“我觉得养孩子他爸比养孩子更有意思。”
邢远:“哈?”
林庭安突然冒出这一句,邢远环视值班室,灯是亮的窗外也没有黑影,他也没撞鬼呀。
“我好像体会到谈恋爱的乐趣了。”
林庭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闭上眼睛捂着脸说:“你知道沈茁现在有时候会发脾气,我觉得他发脾气比低眉顺眼的样子更可爱。”
“你会很想给他顺毛,他又很好哄,哄一会又变得很乖,你就又想把他惹生气,再去哄他。”
“他身上的味道我也很喜欢,虽然只是家里沐浴露和洗衣液的味,但我还是闻到了第三种味道。”
“我觉得那是沈茁身上的味道,你说怀孕会让一个人产生体香吗?”
邢远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值班室,饿得拿起一根黄瓜就开始啃。
“不会。”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猜也不会,所以应该是沈茁身上本来就有的味道,像山茶花一样。”
林庭安继续道:“你没谈过恋爱也没老婆孩子,可能体会不到我的感觉。”
邢远:……?
“我一想到以后我俩一起养孩子就开心,你懂吗?”林庭安笑着说,“等孩子……”
嘟——
邢远忿忿挂断电话,他像被箭扎了一样,在心里吐血。
对着手机骂了句“发情的老男人”,邢远扔掉手里的黄瓜,低头在脚下摸了摸。
随手拿个了东西,放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又甜又涩的味道在嘴里散开,邢远低头一看。
我去,谁买的芒果呀!
人心险恶啊啊啊啊啊!
第43章
沈茁从卫生间出来时, 林庭安刚好挂断电话。
他头发没吹干,只稍微擦了一下,还在滴水。
林庭安问他:“怎么没吹头发?”
“我头发干得快,一会就好了。”
沈茁怕水滴到床上, 折返回卫生间用毛巾包住头发, 然后利落爬上床躺在林庭安身边。
他换了一件真丝睡裙, 裙摆将将遮住膝盖,露出了白皙细嫩的小腿。
沈茁上床时动作很大, 睡衣领子也不小, 俯下身时林庭安几乎将他看光。
漆黑的眸子闪着亮光, 林庭安喉结上下滚动,别开头看向别处。
只怕再多看一眼,今天晚上的觉就睡不成了。
“阿姨把我的睡衣都洗了,我只能穿这件, ”沈茁解释, “这是打算孕后期穿的,你别笑话我穿裙子。”
林庭安嗓音低哑:“不会。”
他其实, 还挺喜欢。
林庭安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他的确只会对男人动情, 更没有喜欢看男人穿女装的癖好。
但香槟色的睡裙穿在沈茁身上,的确别有滋味。
这很矛盾,但放在沈茁身上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你觉得我把头这样包起来,像不像陕北汉子。”
沈茁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庭安扭头去看,只见沈茁把那条白色的毛巾围在脑袋上系了个蝴蝶结。
别说,还真有点山丹丹红艳艳的味道。
林庭安心里那点旖旎没了大半,他伸手扯开沈茁刚系好的毛巾, “我给你吹吹头,闷着对头发不好。”
“好吧,”沈茁乖乖转身,背对林庭安坐着,“麻烦你了。”
林庭安取了吹风筒回来,插上电将风筒口对准自己的手心,“以后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客气不客气的。”
“显得生疏。”
他按开吹风筒,在自己手上确认好温度,才将风筒口对准沈茁的头发。
修长的手指穿过湿漉漉的发丝,林庭安边晃动手臂边问沈茁:“这件睡裙也是王阿姨给你带的?”
“不是,”沈茁舔了下嘴唇说:“王阿姨拿的是上次你看到的那件,这件是后买的。”
“阿姨说我以后肚子大了不能穿裤子,只能穿睡裙。”
说完,沈茁抬手指向桌子上的牛奶,问:“这个我现在能喝吗?”
林庭安关掉风筒,轻拍沈茁的后背,“去吧,拿过来喝。”
沈茁得到应允,乐呵呵跑过去端起那杯牛奶,迅速坐回到床边:“好了,可以吹了。”
话音刚落,嗡嗡的风筒声再次响起。
后面两人都没再说话,一个挺直了背梗着脖子喝牛奶,一个思绪飘远,故意转动手腕让风筒吹偏。
温热的暖风吹进衣服里,喝牛奶那个觉得好玩,兴奋得直乐。
拿风筒的那个在他身后暗暗勾起嘴角,默默在心里说了句傻孩子。
沈茁的头发的确像他说的那样,很快就干了。
吹完头,林庭安收起风筒,对沈茁说:“喝完奶去漱一下口,然后回床上躺着,我一会就回来。”
“好。”
沈茁乖乖照做,跑到卫生间去刷牙。
刷完牙他把牙具放回原处,在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沈茁的脸唰的红了。
他刚才出来得急,完全没注意这件衣服竟然这么暴露。
怪不得刚才林庭安的表情不对!
关了灯走回房间,直到脑袋枕在枕头上,沈茁心里还想着这事。
他看着天花板,心想今天大概又难逃一劫了。
不过这真的是劫吗?
沈茁抱住身上的被子,整个人面红心热,深度思考之后成功把自己搞害羞了。
他用被子蒙住头,愁得原地打滚。
林庭安抱着薄被回来时,刚好看到沈茁毛毛虫一样在床上蛄蛹。
他关了灯,屋内只有一盏台灯是亮的。
走过去把薄被子放在床上,林庭安翻身上床,找准沈茁腰窝的位置,隔着被戳了一下。
沈茁一激灵,连忙探出头。
“你怎么又拿了一床被子?”他问:“我们可以盖一个被子的。”
“你想跟我盖一个吗?”林庭安反问。
沈茁羞赧摇头,“没有,盖两个被子挺好的。”
“睡觉吧,”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林庭安,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问:“你明天不会还有事吧?”
林庭安只能看到沈茁的后脑勺,他伸手关掉唯一的光源,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不会了。”
黑暗中,沈茁感到自己的头被摸了两下。
“那明天你都在家吗?”
“我保证就算出去也带你一起,好吗?”
“好,”沈茁闭上眼睛,抓住被角的手逐渐放松,“晚安。”
“晚安。”
众所周知,晚安只是用来终结话题的,说了晚安之后不代表真的会晚安。
几分钟后,沈茁突然睁开眼睛。
睡不着,真的睡不着。
时间过得好慢,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一闭上眼睛就在想,林庭安今天晚上还会不会这样那样。
如果会的话,什么时候会这样那样?
万一他这样那样的时候自己还没睡着,那是应该继续装睡还是翻身打断?
如果装睡的话会不会很难熬?
自己应该……不会有反应吧?
他悄悄叹气,连续翻了几个身,在面向林庭安那边时突然对上一双眼睛。
屋子里很黑,但林庭安的眼睛却仿佛在发光。
沈茁呼吸停滞,心里像压了座大山。
他爬过去打开了自己这边的小夜灯,沉默片刻后视死如归般掀开被子,钻进了林庭安的被窝。
“睡不着吗?”林庭安抱住他,轻笑:“怎么跟小猪似的。”
沈茁抱住林庭安的腰,耳边是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如晴天惊雷,声声震耳。
“你之前是不是偷亲我了,”沈茁直截了当地问,“你用我的手做坏事了,是不是?”
说完,他将头埋进林庭安怀里,不敢抬起来。
“你都知道了?”
林庭安将手掌贴上沈茁的背脊,顺着脊椎安抚。
“你不可以偷偷做这样的事,”沈茁咬住唇边的东西,“你……你就算要做也不能在我睡着的时候。”
沈茁咬人的力道很轻,还不及蚊子叮一口来得疼,倒更像是磨牙。
林庭安倒吸一口凉气,按住沈茁的腰,嗓音沙哑:“别动,再动真亲了。”
“那你亲的话别压到宝宝。”
沈茁抬起头,头发擦过林庭安的喉结,引得他心口发热。
林庭安闭上眼睛,下一秒再睁开,里面多了道难平的**。
他双手抓住沈茁的腰窝,猛地向上一提,直到两人视线平齐,才松开手捏住了沈茁的下巴。
沈茁的脸跟他这个人一样软,林庭安不舍得用力,只是轻轻捏着。
低下头只是一瞬间的事,林庭安闭上眼睛,吻落下去,触感却十分怪异。
再睁眼,就见自己亲吻的是沈茁的眼皮。
在最关键的时刻,沈茁躲了一下,这个念头让林庭安很不爽。
他抬起头,面色阴沉。
沈茁挠了挠自己的眼皮和脖子,笑声堪比村口的大鹅,“哈哈哈哈,我有点痒。”
林庭安:……
他真是没脾气了。
“到底是痒还是怕?”林庭安一阵见血,“孩子都有了,怎么亲一下都要躲。”
被猜中了心思,沈茁收起笑脸,勾住林庭安的脖子,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我只是没亲过嘴,还没准备好,”沈茁怕林庭安不开心,立刻补充:“你可以亲我脸,亲脸我不会躲的。”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完全听不清楚。
林庭安没想到沈茁这样胆小的人,竟然会主动亲他,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这可是你说的,可以亲脸?”
“可以的!”沈茁重重点头,就差直接发誓了,“你亲我的脸我不会躲。”
林庭安起了坏心思,他死死按住沈茁的肩,又问了一遍:“真的可以亲脸?”
“嗯。”沈茁突然有些害怕,但还是点了下头。
林庭安拂开他额前的头发,眼神瞬间变了。
明明上一秒还浓情蜜意,下一秒却好似许久未进食的饿狼,要将人拆吃入腹。
第一个吻落在脸上时,沈茁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不知多少个吻,雨点般接连落在脸上。
沈茁最受不了的是,林庭安亲人的时候喜欢挠他的痒痒。
“哈哈哈哈哈,别亲这,很痒哈哈哈哈哈哈。”
“林庭安,你……哈哈哈哈,你别压到宝宝,宝宝哈哈哈哈哈。”
“被子,被子缠在肚子上了,哈哈哈哈,快起来。”
闹了好一会,两人都气喘吁吁的。
沈茁笑得眼角带泪,肚子一抽一抽地痉挛。
他推开林庭安,坐在床上喘气。
“那天不是故意的,”林庭安也跟着坐起来,边帮沈茁揉肚子边说:“我妈煮了碗汤,加了壮阳的东西,所以才……”
“你多揉一会。”沈茁头发乱糟糟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完全没听到林庭安在说什么,自顾自道:“你以后也不可以这样亲,要轻轻地亲,不然会吓到宝宝。”
“好,”林庭安看着沈茁露出一半的肩膀和凸起的锁骨,抬手帮他拉好衣服,问:“那晚上还跟我一个被窝睡吗?”
“跟,”沈茁笑得脑袋缺氧,整个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一个被窝。”
林庭安笑着抚平他翘起来的头发,关了灯,握住沈茁的肩膀,两人重新躺了回去。
“你说我刚才那样笑,宝宝会不会有事?”
沈茁平复下来,感觉小腹还是一抽一抽的,不禁有些担心。
“不会的,”林庭安从后面抱住沈茁,手掌贴在凸起的肚子上,“你多笑一笑对宝宝才好。”
“这次是我不对,以后不这样闹你了。”
“睡吧,”他低头亲吻沈茁的发旋,“我帮你揉一会就没事了。”
林庭安的话似乎真的有种魔力,沈茁枕着他粗壮的手臂,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
林庭安直到睡着,手还放在沈茁的肚子上。
恍惚间他甚至感觉这个小家伙踢了他一脚。
要不是邢远说孕十八周才会开始有胎动,林庭安真的会把错觉当成现实。
夜深人静,二人相拥而眠,身体都十分放松。
直至天光初亮时,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了几下。
一只大手伸过来,捞起手机放在耳边。
林庭安声音慵懒,语气微愠:“怎么了?”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林庭安捂住话筒,小声道:“到底什么事,快说?”
对面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
好一会林建群疲惫的声音突然响起:“你爷爷病情加重,几分钟前刚进了ICU,你收拾收拾,赶紧过来。”
“什么?”林庭安面色凝重,“我马上过去。”
几分钟后,沈茁被一个湿漉漉的吻亲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林庭安已经穿好了衣服。
沈茁抓住林庭安的手腕,茫然地问:“怎么了?”
林庭安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
第44章
客厅的水晶灯亮度惊人, 照的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窗外灰蒙蒙一片,整个小区只有这一户灯火通明。
沈茁正坐在沙发上茫然,林庭安单膝跪地,抓着他的双手。
王秋梅也被惊醒, 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沈茁不清楚发生了, 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
屋子里静得出奇, 林庭安久久沉默不语,连带着另外两人也不敢说话。
房门大开着,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 电梯缓缓打开, 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您……您要的东西。”
那人像是百米冲刺跑来的一样,扶着沙发扶手大口呼吸着。
他将一个包装精致的布袋递了过来,林庭安快速接过,“好了, 回去吧, 这事先别跟我爸说。”
“好,您放心。”男人保证道。
说罢, 就往门外走, 走了一半又被林庭安叫住, “我妈坐上飞机了吗?”
“夫人正往回赶呢,坐的最近的航班,估计得今天下午能到,最快也要中午了。”
“好, 知道了,”林庭安摆手,“你回去吧。”
“您放宽心,”送东西的男人颔首, “老爷子吉人天相,自然……”
林庭安保持着最开始的动作,两只大手完全将沈茁的包裹住,没说话也没有其他回应。
他的眉骨很高,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了一道完美的侧脸。
送东西那人自觉多嘴,朝沈茁的王秋梅微微点头致意,便匆匆下了楼。
“到底怎么了?”沈茁语气很轻,“你别这样,我害怕。”
沈茁猜不透林庭安心里在想什么,但仅凭他脸上的表情,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他能做什么呢,如果这个男人不说话,他永远是被动的,摸不清也猜不透。
沈茁的情绪被林庭安感染,一颗心悬在空中,像是等待凌迟的犯人,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沈茁。”
林庭安跪久了,膝盖已经开始麻木,他呼唤沈茁的名字,心里想了千百遍的话堵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说呀!”
沈茁急得满头是汗,他甩开林庭安的手,不顾形象地跳下沙发。
半蹲下来扑进林庭安怀里,手臂环着他精壮的腰身,整张脸皱成一团,嘴里不断重复:“你说话呀!”
林庭安双脚发软,向后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
他下意识护住沈茁的肚子,发烫的手稳住沈茁的腰。
沈茁实在太瘦了,林庭安想到他十几岁上高中时,有一天下暴雨,他抱着一个不及他半腰高的小孩淌过水坑,就是这样的感受。
怀里空空的,像抱着根粗细均匀的钢管。
“我,”林庭安垂眸看着沈茁乌黑的发丝,腰上的手移到他的后脑,颤声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或许有些不近人情。”
“但我爷爷对我很好,准确来说我跟他的感情比跟我爸还要好,一个月前他重病进了ICU。”
“抢救过来后在医院呆了一个月,刚才有人打电话来,说老爷子的情况不乐观,又被推进了抢救室。”
林庭安声音哽咽,抓着沈茁的肩膀,拉开两人之前的距离。
他抓起那个崭新的布袋,上面带着一丝凉气,“我不知道他老人家还能不能下来手术台。”
“他这人年轻时追名逐利,老了反而看开了,只想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
沈茁听到这儿,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一把抓过那个皱巴巴的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几件衣服。
“以前没有就罢了,但既然宝宝赶在这个时候来,我想也是跟他曾爷爷有缘分。”
沈茁将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放在面前展开。
是一条黑色的连衣裙,衣长大概到他的膝盖,很宽松的版型。
再翻看,袋子里还有一顶假发和一个化妆包。
“这……”
沈茁刚要开口,林庭安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沈茁,我不是逼你这样做,你有拒绝的权利,我……”
“我不是不孝顺的人,”沈茁抚上林庭安的脸,试图安抚这个男人,“我没说要拒绝。”
他第一次见林庭安如此紧张,像是一只道德感很高的小狗。
想吃路边掉在路上的香肠,非得征求掉东西那人的许可才行。
“你帮我化妆吗?”
沈茁慢慢过去,轻轻在林庭安脸上亲了一下,“这个化妆品是孕妇可以用的吗?我怕对宝宝不好。”
林庭安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捧住沈茁的脸重重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我帮你化,”他说,“放心,我让人送来的都是孕妇可用的化妆品,你皮肤嫩不用怎么化也好看。”
“好,”沈茁扶着茶几从地上站起,看着那袋子衣服不免羞涩,“那……那我先换衣服吧,你等我一下。”
“好,”林庭安也跟着站起来,在沈茁手上重重捏了一下,“我等你。”
几分钟后,林庭安扶着沈茁下了楼。
司机早已等在楼下,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天将晓,一辆白色大G飞驰而过,巨大的摩擦声打破了独属于清晨的静谧。
“老板,这位是?”
开车的正是上次送沈茁的司机老赵,他承了沈茁的情才能继续留下工作,心里就一直记挂着沈茁的好。
林庭安对外并没有隐瞒他跟沈茁的关系,因此下面的人都知道他家里有个爱人,是个男的姓沈。
老赵知道这事后心里才了然,怪不得宋助理那么重视这个姓沈的先生。
他知道这属于豪门秘辛,私下里聊一聊可以,但万不可传出去。
于是便将这事埋在心里,过耳之后就当忘了。
今天一看林庭安牵着个女人上了车,举止还颇为亲密。
想到那个姓沈的先生,他心里一急就问出了开头那句话。
说完他就后悔了,老板的私事哪有他问的道理?
“不该问的就别问,”林庭安抓着沈茁的手,冷峻的目光对上了后视镜里那双苍老的眼睛,“专心开车,开稳些。”
“您瞧我真是多嘴了,”老赵抬手就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您放心我开了几十年车,技术好着呢,保准您……和这位女士坐得舒服。”
沈茁见司机这样,心里很是不舒服。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脚,上面是一双黑色的女式平底鞋。
身上那件黑色的连衣裙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宽松,腰部线条不断收紧,他微凸的肚子更加明显了。
头上是一顶黑色的假发,又长又直的头发刚好到沈茁腰窝的位置。
这顶假发大概是用真发做的,摸上去就跟自己长的头发一样,沈茁甚至觉得他如果是女孩一定就长这个样子。
假发前面的刘海遮住的沈茁的眉毛,空气齐刘海放在他的脸上,反倒让他多了些俏皮感。
那包化妆品沈茁最后只涂了一点口红,他本就长得比普通男生清秀,再戴上假发足以以假乱真,根本不需要再化妆。
这样的装扮,难怪司机会认不出他。
“怎么了,”林庭安用指腹摩挲沈茁的手背,“别紧张,有我在。”
“没有紧张,”沈茁摇头,“我只是在想,要怎么跟你的父母解释。”
“我说了有我在,”林庭安安抚道,“我会跟他们解释的,只是苦了你和宝宝,本来没想这么早让他们知道宝宝的存在。”
“我父母都是好相处的人,他们老早就想抱孙子,”林庭安努力缓和沈茁紧张的情绪,“你不用怕他们,说不定以后他们上赶着来伺候你。”
“我不太会跟长辈相处,”沈茁从没穿过女装出门,感觉全身都发紧,“我还想只跟你住在一起,行吗?”
“我会跟他们说的。”
林庭安察觉到沈茁的不适,弯腰帮他解鞋带,大手一捞将他抱起,隔着座位抱过来放在腿上,“知道你不舒服,委屈你了。”
“就这一会,你先坐我腿上,这鞋等到地方再穿。”
林庭安动作太快,等沈茁反应过来,惊呼声还未出口,天旋地转间就换了位置。
“我让你穿女装见老爷子,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受不了惊吓。”
见沈茁一直不说话,林庭安继续解释:“我喜欢男人这事,全家就他不知道,老人身子骨脆,情绪一激动不定什么灾病就来了。”
“你别因为这事跟我起隔阂,嗯?”
“没有,我都懂的。”
沈茁哪里有林庭安想得那么多,他一心只觉得别扭。
连衣裙下的胸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沈茁真怕一个不小心胸衣就掉了。
“怎么了?”
林庭安眼尖,见沈茁直扭身子就知道他是身上不舒服。
手掌钻进裙子里,带着热度的掌心一路向上,修长的手指在黑色的布料下动作了一会。
“好了吗?”林庭安抽出手,用裙摆盖住沈茁露在外面的腿,“有没有紧一些?”
“好了,你别这样,还在外面呢。”
沈茁涨红着脸,眼神不住地往驾驶位瞟。
他抓住林庭安的手腕,羞涩道:“你总是这样,什……什么都不说手就钻进来了。”
“我的错。”
林庭安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沈茁羞赧的样子让他心里的焦躁减轻了许多。
他压着沈茁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折腾了一早上,累了吧,靠着睡会儿。”
沈茁是真的累了,他轻哼一声,枕着林庭安的胸倒头就睡。
没一会,平稳的呼吸声响起。
林庭安的西装衣角被沈茁攥在手里,像没安全感的孩子紧紧抓住自己的陪睡玩偶一样。
太阳穴突然跳了一下,林庭安感到一阵头疼。
他这几日也是有够折腾自己的,身体和心里都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如今他只希望老爷子能平安走出手术室,见一见他未谋面的曾孙子。
小区距离医院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司机开得比平时快,只用二十分钟路途就行驶了一半。
老赵握着方向盘,被迫听完了后座二人的对话。
他年纪虽大,但脑子还不糊涂,再怎么样也听出了刚刚那女人是正是之前的沈先生。
老赵口干舌燥,满头是汗。
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脚下的力道不禁加重,没一会就到了医院。
第45章
林庭安接到电话时, 老爷子已经出了手术室,转到了ICU。
两人紧赶慢赶来到医院,林庭安牵着一个女孩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不止林建群, 就连病房外年逾半百的主刀医生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怎么才来, ”林建群的视线落在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上, 又很快移开,“你要带着她进去?”
“我爷爷情况怎么样, ”林庭安满面愁云, “我先带人进去, 剩下的等以后再解释。”
林建群的目光停留在沈茁肚子上,嘴唇动了动,话没说出口眉头先皱成了一团。
沈茁攀着林庭安的手臂,心中慌乱不已。
他比林庭安矮差不多十厘米, 站直了能到林庭安的鼻尖, 此时却鸵鸟一样缩成一团,发顶只到林庭安的肩。
第一次见林庭安的家人, 还是以这样的身份, 沈茁紧张得满头是汗。
汗水浸湿的衣料紧贴在后背, 走廊空调的冷气吹在身上,后背像涂了清凉油,冷瑟无比。
林庭安跟他父亲长得很像,尤其眉眼处, 能有五分相似。
不过父子二人的性格却大相径庭,要说表面上看,两人都是惯喜欢板着脸的人。
但林庭安虽冷着脸,却看得出他的心是热的, 而林建群一看便是心硬之人。
沈茁不敢张嘴说话,怕开口会暴露自己的真实性别。
他朝林建群微微点头致意,就算是打招呼了。
意外的,林建群竟也颔首,回了沈茁个礼。
“医生说情况不太好,”林建群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鬓角多出许多白发,嗓音尽显疲态:“你省点心,别刺激你爷爷。”
他这话说得含混,但沈茁二人都听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
无非是怕林庭安带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过来,再把林江河气个好歹。
林建群对沈茁怀孕的事毫不知情,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情有可原,是以两人都没计较这一句暗含警告的言语。
林庭安察觉到沈茁的紧张,又将人向后拉了一下,树一样挡在前面。
“爸,这么多年了,您还当我是长不大的小孩吗?”
说完,林庭安转头看向一旁的主刀医生,问,“我们现在能进去探视吗?”
“当然可以,但是只能探视半个小时,时间长了不利于病人休息。”
ICU的探视时间有严格规定,一般是下午三点到四点。
现在是早上,按理说还不到探视时间,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林氏名声在外,院长来了都要敬林庭安三分,他一个小小的主任医师哪有拒绝的道理。
三分钟后,两人换好了隔离衣。
林庭安扶着沈茁的腰进了重症监护室。
林江河脸色白得像张纸,手腕处的骨头高高突起,轻轻搭在纯白色的被子上。
沈茁见到这个耄耋老人的第一眼,心尖就开始发颤。
林庭安跟这个老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仿佛见到了多年之后,林庭安躺在病床上的场景。
一想到林庭安也会生病,未来的某一天也会躺在病床上,喘息都费力。
沈茁的心就顿顿地疼,眼眶蓦地湿润了。
“怎么了,”林庭安抓住沈茁的肩膀,不轻不重捏了几下,低声安抚:“别怕。”
“你怀着孩子确实不该带你来医院这种阴气重的地方,只这一次,说说话就走。”
“我不怕这个。”沈茁抓着林庭安的手,白嫩的手指扣住他的掌心,压着心里的酸涩,“我也不讲究这个。”
他不好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太矫情了,也不吉利。
两人坐在床边,沈茁看着呼吸罩下的面容,咬住嘴唇说不出话来。
林庭安先开了口,他握住林江河迅速消瘦、布满皱纹的手。
调动情绪让声音听起来尽可能欢快,“爷爷,您不会怪我不常来看你吧。”
“上次给您读的书只读了一半,怪我,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今天来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林庭安看向沈茁,手掌覆上他搭在膝盖上的手,“这是沈茁,我的……爱人。”
“您不是常说让我赶快成家,哈哈,您肯定不知道我连孩子都有了。”
贴上凸起的小腹,林庭安揽着沈茁的腰强颜欢笑,“虽然情况特殊,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您可得快点睁开眼,不然可见不到重孙子了。”
说到最后,林庭安几近哽咽。
沈茁悄悄流了一滴泪,适时开口:“爷爷,我……我叫沈茁。”
他深深吸气,“您快点醒过来吧,我还没跟您说过话呢,宝宝……宝宝也想见他的曾爷爷。”
沈茁六亲缘浅,没感受过父母亲情,唯一愿意管他的姥爷也早早去世了。
给自己的父母收尸时,他心里只有股莫名的快感,并未体会到刻入骨髓的痛楚。
姥爷死得突然,那时沈茁只是发懵,连心疼都是后知后觉。
时间一长,只记得他给姥爷带来的苦,心里的懊悔多过伤心。
看着病床上的老人,沈茁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躺在炕上的姥爷。
无所谓贫富,人在面对生命的流逝时都是一样的。
闭着眼的人承受生理上的痛苦,睁着眼的人承受心理上的苦楚。
没有哪一个好过。
滴答——滴答——
一旁的心电监护仪哒哒作响,沈茁猛地恍惚了一下,把床上老人当做了自己的姥爷。
情绪如汹涌的浪潮,一瞬间扑过来,叫人闪躲不急,也无处可逃。
沈茁绕开管子,双手抓着林江河的手臂,额头抵上林江河穿着病号服的胳膊。
“我好想你,”他痛哭出声,眼泪浸湿被单,晕开一摊水迹,“我多希望你可以看看我的孩子。”
沈茁哭得直抽抽,身体一耸一耸的,看得一旁的林庭安也红了眼眶。
他轻抚沈茁的背,无声地安抚他。
混乱间,沈茁都不知道他叫的是爷爷还是姥爷,他只是说,只是说。
说他的悔恨,他也不想当一个拖油瓶,说好后悔那个死亡降临的晚上临睡前没有多跟您说一句话。
说他的自责,子欲养而亲不待,时间最公平也最无情,它残忍地带走一条生命,转眼只剩云烟。
说他的难过,他的孩子再没可能见到这个平静死在冬天的老头,血肉之躯如今只是一捧灰,深埋地底。
眼睛被泪水黏住,沈茁嗓子发干。
他哭起来就没了章法,手到处抓,林庭安将他扶起来抱在怀里哄时,沈茁刚好抓住了林江河的手。
仿若坠海之人抓住了海上唯一漂浮的木头,沈茁虽没怎么用力,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好了好了,怎么哭成这样,”林庭安拍他的背,帮他顺气,“我知道你苦,过去的事就别想了。”
“再也,再也见不到了,”沈茁靠在林庭安怀里呜咽,吐出的声音黏在一起,断断续续,“我也,我也想宝宝,见他,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庭安按住沈茁的头,无尽苦涩蔓延心头,他对怀里的人又多了几分爱怜。
沈茁从未在林庭安面前诉过苦,就连生气也是佯装,发的脾气根本算不上脾气。
太坚强的人会失去示弱的能力。
此时此刻,林庭安只有一个想法,他再也不想沈茁哭。
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孩子,接连承受丧亲之痛和孕子之苦。
他当为他撑起一片天,从此风雨再淋不到他的头上。
“别哭了,爷爷还看着呢,”林庭安用手指拭掉沈茁脸上的泪珠,“哭这么久,当心喘不上气。”
“我唔!”
沈茁刚张开嘴,一个气没上来就被噎了回去,他止住哭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林庭安突然变成了乌鸦嘴。
吸了吸鼻子,沈茁终于平静下来,“我是在跟爷爷说话,爷爷能听到的。”
“我知道。”
林庭安抽出纸巾,擦掉糊在沈茁脸上粘腻的泪水,擦完将纸巾折叠重新贴在沈茁鼻边,“用力,擤一下鼻子。”
沈茁乖乖照做,哭多了鼻涕堵在鼻子里很不舒服,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废了好几张纸才清通鼻孔。
做完这些,沈茁算是彻底平静下来。
他后知后觉开始害羞,脸哭得通红看不出羞涩,不断乱瞟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这种大开大合的情绪沈茁很少有,尤其这次是在林庭安面前,他愈加后悔没控制好情绪。
“乖,松开手,”林庭安握住沈茁的手腕,看向林江河,“您看,沈茁多喜欢您,都舍不得松手。”
沈茁这才注意到自己竟一直抓着林江河。
他心里一惊,刚想松开手就感觉掌心下传来了微不可查的跳动。
沈茁大气不敢喘一下,怕自己感觉不对,他停止收手的动作,静静等待下一次的跳动。
林庭安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但还是耐心等在一边。
大约半分钟后,更强烈的抖动在一老一少相贴处共振而起。
“爷爷动了,”沈茁惊呼,他下意识抓住林庭安的小臂,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你快去叫人过来,爷爷动了一下!”
“你确定吗?”林庭安面露喜色,双手发抖。
“确定!”沈茁重重点头,脸上的泪痕在灯下闪着光,“你快去呀!”
他推着林庭安起来,“快点。”
“好好好。”
林庭安连说几个“好”字,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监护室。
沈茁呆在原地,良久回过神来,帮林江河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被褥。
察觉到自己待在这碍事,也跟着离开了病房。
临走前,他贴在林江河耳边,小声说了句:“爷爷,您一定要醒过来呀,不然林庭安会很难过的。”
沈茁出去时,先前病房外的主任刚好赶来,他身后跟了乌泱泱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一行人跑过来冲进病房,房门哐的关上。
林庭安正站在林建群身旁说话,见沈茁出来忙朝他招手。
沈茁深呼口气,朝父子二人走了过去。
站定后,他望向已经噤声的两人,见他们神色怪异,沈茁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建群朝沈茁的肚子看了一眼,蓦然挑眉,狐疑的目光看向沈茁的头顶。
林庭安轻咳一声,走过来挡在沈茁面前,小声道:“假发歪了。”
沈茁:……!
他抬手捂住脑袋,快速整理了下头发,一番操作后整个脸涨得通红。
再不敢抬头看人,只心跳如雷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是……”
林建群似乎猜到了什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也跟着咳了几声,转头对林庭安说:“你扶着他点,肚子都那么大了,毛手毛脚的。”
“是,我毛手毛脚。”
林庭安接过话茬,指尖擦过沈茁的脸,强迫他抬起了头,“我爸就是嘴毒些,你你别往心里去。”
又问:“累不累,要不要坐一会?”
“不用,”沈茁摇头,他哭久了感觉一股气压在胃里,坐着反而不舒服,“我站一会吧,你不用紧张我。”
语毕,他从林庭安身后探出脑袋,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林建群。
之前是因为怕声音暴露才不敢开口,现在要是再不说话就显得不礼貌了。
“叔叔好,”他刻意夹起嗓子,自我介绍道:“我叫沈茁,三点水的沈,茁壮的茁,您叫我小沈就好。”
沈茁不太会与长辈接触,完全是照猫画虎,只希望能给长辈留下个好印象。
林建群听到沈茁的声音,全身一震,些微踉跄了下,手撑着墙才勉强站稳。
心里那个想法逐渐被证实,林建群差点没过去。
如果是刚刚沈茁没开口前,他还能骗自己这是个短发女生带了个假发。
可这孩子一开口,任谁听都是男的。
这……这这这,一个男的挺着个大肚子,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赶过来。
任谁都能猜出是怎么个事。
林建群眼前发黑,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此刻还是慌了神。
他强撑着回应沈茁:“咳,小沈,挺好的,挺好的。”
沈茁见林建群的眼神一直朝自己的肚子看,心里那股羞涩劲又涌了上来。
他躲在林庭安身后,低头抓着他的腰身,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爸,你看什么呢?”林庭安转头,蹙眉看着林建群,音量陡然提高:“沈茁年纪小,您做事收一收,再吓着他。”
林建群惊了下,自知失了态,老脸一红扭头看向别处,“你这个臭小子,有这么训老子的吗!”
林庭安护犊子一样揽住沈茁,抚摸他还有些歪的假发,没再出声。
尴尬的气氛在空中蔓延,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林江河的主刀医生先一步走出来,“好消息啊,老先生醒了!”
“这可真是奇迹,老先生手术时的状态一直不好,我们整个团队都以为林老先生的情况至少要昏迷一周以上。”
“没成想这还不到一晚就醒了!”
主刀医生喜上眉梢,语气昂扬,连带着走廊里一群人都跟着开心起来。
林庭安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猛地弯腰抱住沈茁,捧起他的脸,一秒种的对视后,亲上了沈茁的唇。
这是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快到沈茁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进去,”林庭安松开手,走过去问医生,“老爷子现在清醒程度如何,能不能开口说话?”
“现在还不行,”医生和颜悦色道,“只能算是半醒,现在让他自己安静一会,等下午或者晚上才能再去探视半个小时。”
两人又聊了几句,说都是跟林江河的病情有关的事。
片刻,林建群也走过去,加入了这一问一答之中。
只有沈茁还站在原地。
朝阳已然升起,霞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
怀孕后越来越柔和的脸庞承着温热的光,沈茁怔怔抬起手,抚上自己的唇。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热度,沈茁神情恍惚像飘在云上。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得好快。
真的,好快,好快。
第46章
林江河的情况虽有好转, 但距离下午探视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沈茁身体不便,林庭安没让他在医院多待。
跟医生聊了几句,就让司机把沈茁送回了家。
将人送到楼下,来时的那辆车已经停在路旁。
沈茁拉着林庭安的手, 眼角一片猩红, “你以后别对司机那么凶。”
他拉住林庭安的一根手指, 依偎地靠过去,贴着林庭安的肩, 已经调正的假发掠过林庭安的手腕, 轻声问:“好吗?”
沈茁的声音多了些俏皮, 他抬眼看向林庭安。
像是在征得他的同意,又像是在施与他一个命令。
“我对司机很凶吗?”
林庭安回想他跟司机说过的话,在他的认知里,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对话。
难道在沈茁看来, 这很凶吗?
林庭安开始思考沈茁对于“凶”的定义。
“他打自己脸的时候我很难受, ”沈茁抱住林庭安的胳膊,直言:“他跟我爸爸差不多大的年纪呢。”
林庭安震惊于沈茁的观察入微, 拥着他边走边说:“你心思倒是细腻, 怪不得吃了这么多苦。”
沈茁不明白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他跟着林庭安走了几步,心里还想着那个司机。
“你答应我吧,”他停下脚步,抱住林庭安的腰耍赖, “别总是吓唬那个司机,也别开除他。”
“你怎么对一个司机这么上心,”林庭安摸他的脑袋,语气里带着醋味, “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会随时开除员工的人?”
沈茁很想点头,但还是忍住了。
他扬起笑脸,挺起来的肚子贴在林庭安的下 腹,“你现在学坏了,总是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好,”林庭安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只要司机不辞职,我就不会辞退他,这样可以吗?”
“你真好!”
沈茁踮起脚,攀着林庭安的肩,在他脸上飞快亲了一下。
还好,他现在是女装,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
沈茁珍惜这样的光明正大,当脱掉这身伪装,他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会怀孕的怪物。
如果孩子的爸爸不是林庭安,说不定他会惨兮兮地被抓去做实验,这也不是没可能。
“好了,去吧。”
林庭安拍他的背,示意沈茁上车,“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最晚不超过十点,我一定到家。”
“好。”
沈茁朝林庭安摆手,在他的目视下上了车。
回程只有沈茁一人,也没有要紧的事,车速比来时慢了很多。
“师傅,你刚才一直在楼下等着吗?”沈茁主动搭话。
“啊,是是是,”老赵没想到沈茁会主动跟他说话,反应过来后连忙应声,“我干的就是这个活嘛。”
“您是不是当了很多年司机呀?”
沈茁靠坐着,一只手放在肚子上,一只手紧抓着顶棚的拉手。
“我呀,开了一辈子车了,”老赵嘿嘿笑道,“您放心我开车的技术那是一流的,就是这个嘴不太会说话。”
“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就是……”老赵嘶了下,恍然道:“就是情商低!”
“师傅,你情商不低,就是胆小容易被吓住。”
沈茁吐了口气,身心放松下来,跟司机聊了一路。
老赵干的就是个接人等人的活,不是在路上就是在等人的过程中,很少有人可以交流。
好不容易沈茁愿意跟他聊几句,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到了目的地,沈茁下了车,老赵还有些意犹未尽。
“师傅,你别担心生计问题。”
沈茁站在外面按住摇下的车窗,对主驾的老赵说:“你放心,我跟林庭安说了,他不会开除你的。”
“诶,”老赵眼眶湿润,枯树般的脸瞬间换发新生,“谢谢您。”
“不用谢我,”沈茁环顾四周,将脑袋探进车里,小声说:“我看电视剧里演,有人想要害别人就会买通他的司机。”
“让司机在车子上做手脚,刹车就会失灵,您遇到过这种事吗?”
老赵:“啊?”
沈茁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老赵说:“师傅,要是有坏人收买你,你可千万别同意。”
老赵皱起眉,眼睛转了好几圈,才想明白了沈茁这几句拐了十八弯的话。
他笑得满脸是褶,“哈哈哈哈哈,沈先生您放心吧,我们给林董开车的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哪里会干这种事。”
“哦,”沈茁闹了个脸红,“那你慢点开。”
他后退几步,看着车子离开视线,转身上了楼。
*
“他真这么说?”
医院顶楼的VIP休息室,林庭安站在窗前,拨开百叶窗看着楼下不断驶过的车流。
手机贴在耳边,对面的话让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沈茁不知道,他前脚刚说出口的话,后脚就进了林庭安的耳朵里。
就像老赵说的,所有司机都经过了严格筛选才确定下来。
每一个人,都拿着林家的工资,只听林家人的派遣。
“他记挂你,觉得你像他爸爸,以后别在我面前表现得低三下四唯唯诺诺的,搞得像旧社会的奴隶一样。”
“还有,沈茁情况特殊,你告诉下面的人以后不管谁开车都不许开太快。”
“算了,他喜欢你,以后接送沈茁的活都交给你。”
叮嘱了几句,林庭安挂断电话。
林建群正坐在沙发上冷脸看着他,面前那杯刚沏好的茶水,已然没了大半。
他心里有股热气,脑子嗡嗡直响。
儿子带了个挺着大肚子的男人过来看病重的爷爷,那男人还特意穿了女装。
最要紧的是,他这个儿子还当着一众医护人员的面亲了那个男的。
这事哪个当父亲的能接受得了!
“说说吧,”林建群咬牙切齿,将茶杯拿起又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巨响,“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你带过来那人到底是谁,你别以为我看不出那是个男的,你老子我眼睛还没花呢!”
林庭安的情绪并无波澜,他放下挑起的百叶窗,信步走道林建群身边坐下。
端起自己那杯咖啡不紧不慢喝了一口,淡然道:“等我妈回来再说。”
“你气我一个不够,还想把你妈气个好歹吗!”
林建群猛地一拍桌子,玻璃桌一阵抖动,震得桌面上的几杯水都激起了涟漪。
“现在就说,”林建群捏了捏眉心,满面愁容,“先跟我兜个底。”
“如你所见,我有孩子了,只不过情况特殊,怀孩子的是个男人,”林庭安简明扼要,“就这么简单。”
“简单?”
林建群胸口发闷,一口老血涌上来堵在喉咙里,嘴里瞬间充斥着铁锈味。
他猛地站起,扬起手想甩林庭安一巴掌。
眼前突然一黑,林建群捂住胸口,身体发软,手臂断了线般坠下,又跌坐了回去。
“爸!”
林庭安终于有了急色,他冲过去扶住林建群,“爸,你没事吧。”
林建群呼吸急促,胸膛快速起伏着,他拍掉林庭安的手,怒斥:“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爸,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林庭安不解,“你们不是一直催我要孩子,现在孩子有了,这个结果不是正合你们的意。”
提到孩子,林建群神色微转,堵在胸口的气也顺了不少。
“孩子多大了?”他撑着沙发把手坐起来,“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和你妈说?”
“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林庭安松开扶着林建群的手,直起身体,“您没看沈茁肚子都那么鼓了。”
“没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一时接受不了,去找沈茁的麻烦。”
自从正式接手家里的产业,林庭安跟自己父母说话也大胆起来,从来都是直言,不说虚的。
“你们谈多久了?”林建群问。
这个问题可把林庭安难住了,他缄默半晌,垂下眼睑,“满打满算,一个月吧。”
“一个月?”林建群声音陡然提高,“孩子三个月了,你俩谈一个月,玩呢?”
“您没听说过一夜情?”
林庭安冷哼,“要不是你和我妈一直催我,我也不会搞个孩子出来。”
“你还怪上我们了,合着是我和你妈按着你搞出人命来的?”
林建群这话说得糙,全然不像一个父亲该跟儿子说的话。
此言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林建群寻思半天,后知后觉自己要有孙子了,苍白的脸颊瞬间回血,变得红润起来。
“这是好事,好事啊,”林建群一拍大腿,指着林庭安说:“你毛手毛脚的,能照顾好小沈吗?”
林庭安几秒钟看完了一场川剧变脸,心里一阵无语。
“家里请了一个保姆来伺候,您放心吧。”
“就一个保姆够干什么的,”林建群越看自己的儿子越觉得不靠谱,“再加几个,我让人去找。”
“谁要请保姆呀?”
突然,房门被推开,唐卿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妈,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林庭安忙走上去迎人。
唐卿身上穿了件米白色的长裙,轻柔的丝巾系在颈间,显得她整个人矜贵非凡。
她手上拎着包,墨镜遮住了眼睛看不出神色,但身上的尘土味暴露了她是跑着赶来的。
“说呀,请什么保姆?”
唐卿摘掉墨镜,风尘仆仆,呼吸急促,“建群,你说,请什么保姆?”
父子俩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林建群朝林庭安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赶快解释。
林庭安轻咳一声,拉着唐卿坐下,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唐卿的反应比林建群还要大,不同的是她很快捕捉到了重点。
“我有孙子了?”唐卿握住林庭安的手,眉眼间尽是喜色,“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说呢!”
林庭安无奈,又解释了一遍:“之前宝宝的情况很不好,我本想让沈茁多休息一段时间,再告诉你们。”
“孩子没事吧?”唐卿立刻紧张起来,秀眉微蹙,忙问:“是不是有先兆流产的迹象?”
林庭安眼皮猛地跳了下,“妈,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唐卿面上喜色渐消,像是忆起了往事,“我跟你爸在你之前还有个孩子,刚怀上就胎像不稳,那时候检查就是先兆流产。”
“最后用了全部的手段也只留了这个孩子三个月。”
唐卿眼尾发红,提到已故的孩子,声调都变得悲寂。
林庭安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他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就听唐卿问:“我大孙子现在几个月了?”
眼皮又是一记重跳,林庭安幽幽道:“三个月。”
……
相同的月份,说起来也巧。
“现在情况怎么样?”唐卿问。
她心里焦急,手心开始发汗。
林建群揽住她的肩拍了拍,“现在好着呢,这不,我们刚才还说,多请几个保姆照顾。”
“不行,”唐卿面色凝重,她经历过丧子之痛,更加知晓生育的不易,“还是我来照顾。”
“妈,沈茁是男的,您照顾算是怎么回事。”
“对呀,”林建群也跟着应和,“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自己决定。”
唐卿面露难色,在心里长叹口气,怎么偏偏是个男儿媳!
林庭安最震惊的,是唐卿对沈茁的性别接受得如此之快。
“妈,您……真的能接受沈茁吗?”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唐卿想得开,有孙子就是好事,其余的都不重要。
“我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能给林家生下继承人的,那就是功臣。”
唐卿这话看似开明,但林庭安听了却高兴不起来。
沈茁在他们眼里仿佛只是一个生育工具,十月怀胎只为给林家生下继承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怀了孩子,他的人格就完全被忽视了。
仿若从怀孕的那一刻,他的一切荣光皆是因为那个隆起的肚皮。
何其可悲,何其可叹。
“不行,还是我……”
唐卿刚想开口再争取一下,房门就被敲响了。
医生推开门进来,眉开眼笑道:“真是奇迹啊,老爷子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正吵着要见人呢!”
闻言,屋内三人齐刷刷站起来。
惊喜对视后,又一齐冲了出去。
第47章
林江河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如今突然清醒,医生怕是回光返照,观察了一段时间才放人进去探视。
老爷子虽然意识清醒了,但嘴上还发不出声音。
听着自家儿子儿媳在耳边叨叨就觉得烦, 有气无力地挥手将人都赶了出去, 只留了林庭安一个在身边说话。
林庭安知道林江河昏迷时一定听到了他跟沈茁的声音, 不然怎么会早早醒来。
他干脆坐在床边絮叨,讲沈茁怀孕不易, 讲孩子的心跳声打鼓一样大。
林江河听得开心, 精神头也跟着提了起来。
林庭安见这方法有效, 又多说了许多话。
他一坐就是半个小时,直到护士过来催促才察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临走前,老爷子突然抓住了林庭安的手,林庭安知道他是想说话了。
便俯下身, 贴在林江河嘴边听他讲话。
林江河气息微弱, 吐出几个字就要重重吸一口气,断断续续说了句:“下次……把那个小孩……带过来。”
“好, ”林庭安笑着帮老爷子整理好衣服, “我下次带他来, 您也得好好恢复身体,以后才好跟曾孙子玩。”
老爷子突然笑了,笑得身上的管子都跟着乱颤,林庭安按住他的手, 叮嘱:“您悠着点,小心身体。”
林江河收起笑容,颤颤巍巍抬起手,在空中挥了下, 示意林庭安出去。
“那我走了,您千万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林庭安一出重症监护室,林建群和唐卿就走了过来。
两人眼里闪着亮光,不用说林庭安也能猜出他们是什么意思。
“改天吧,”他无奈吁气,“昨天沈茁就没睡好,一大早上就被惊醒,折腾了半天紧赶慢赶来了医院。”
“就让他好好休息会,嗯?”
“你这孩子,爸妈过去看看,怎么就打扰他了。”唐卿不满道。
“算了,”林建群轻抚唐卿的背,柔声安抚,“咱们先回家去挑几个保姆,再选些补品,看孩子的事不着急。”
“你们爷俩,可真是,”唐卿想了想没再坚持,“那行,那就改天再去看他。”
她讲座听了一半就连夜回了国,还有一大堆烂摊子没处理,也是该先回家一趟。
“你回家去吧,”林建群给了林庭安一个眼神,“回去照顾小沈,别让他磕着碰着。”
“好,那你们开车注意安全,不行就叫司机来。”
林庭安心里也记挂着沈茁,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感情不是用时间来计量的。
有的人只看一眼就能同频共振,有的人相处几年几月也生不出情谊。
林庭安觉得他跟沈茁大概是前者,孩子或许是其中一个牵绊,但绝不是他如此心疼沈茁的原因。
心里着急,行动就愈加快速。
林庭安到家时刚好两点出头,他一进屋就见王秋梅朝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手上脱鞋的动作逐渐放缓,林庭安树懒一样慢动作换上拖鞋。
脱下外套递给王秋梅,小声问:“他睡着了?”
“一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躺沙发上了。”
王秋梅用更小的声音说:“我怕沈先生在沙发上睡不老实再摔下来,就把他叫醒回屋睡了,不知道这会儿睡没睡醒。”
“好,我知道了。”
林庭安放轻脚步走到卧房门口,思忖几秒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刚睡醒的沈茁正在换衣服。
他背对着房门,假发早已摘下扔到了一边。
纤细的双腿微微岔开坐在床上,身上的连衣裙已经褪去大半,露出了光滑白皙的后背。
只不过背上多了个不该出现在男人身上的东西,一横两竖,细细的,将背部的白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几块。
天鹅般细长的脖子高挺着,手臂用力向后弯曲,想要解开内衣带子。
因为太过用力,沈茁细弱的手臂竟挤出了些肉来。
林庭安不住地吞咽口水,凸起的喉结连续滚动了几下。
瞬间起了反应。
他走过去从后面拥住沈茁,冰凉的衬衣纽扣贴上沈茁的背。
一只大手抓住松垮的衣带,稍微一挑,衣带嘣的弹开。
怀里的人全身僵硬,似乎还有些迷糊,半晌才慵懒道:“你回来啦。”
嗓音发哑,还带着些鼻音。
像午后躺在阳光下睡觉的小猫,睡醒了舔舔爪子,无比餍足。
林庭安将头埋进沈茁脖颈,闻他的味道。
他的声音比沈茁更哑,“想我了吗?”
温热的气体喷洒颈间,沈茁痒得直缩脖子,他向身侧躲了一下,轻笑:“想了,我还梦到你了呢。”
“梦到什么了?”气息又重了几分。
“我梦到宝宝出生以后,我们带着他去游乐场玩,坐旋转木马。”沈茁笑嘻嘻地说。
“你想玩现在就可以去。”
林庭安的手从沈茁的后背钻进去,抚上了他的肚子。
怎么可以这么好闻。
林庭安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只闻到肉香的狼狗,忍不住想把这块肉吃了。
但这肉矜贵,不仅不能吃,还得高高供着。
狗尾巴垂下来,林庭安起身抓住沈茁肩上的衣带,“我帮你脱?”
沈茁这会清醒了不少,反应过来,脸上的热度瞬间飙升。
“不,不用了。”
他全身发软,刚刚被林庭安碰过的地方好似有蚂蚁在爬。
羞涩但舒服,别扭却又向往。
“好了,那你自己换,”林庭安不再为难他,“我去洗个澡,等你换好衣服再过来。”
沈茁愣愣应道:“好。”
等等,洗个澡?
沈茁在心里反复品味这句话,为什么要现在洗澡,林庭安不是习惯睡前洗澡吗?
现在洗,那岂不是只有一个可能……
眼睛猛地睁大,沈茁向身后看去,刚好捕捉到一丝残影。
林庭安走得慢,像是故意留给他时间观察一样,沈茁一眼就看到了黑色西装裤下。
那个凸起。
怎么,这么大。
沈茁一下子想到两人的初夜,那时候他像是要死了,最大的感受就是疼。
怪不得,怪不得!
沈茁捂住脸,热气从指缝逸出,浑浊了空气。
他抓起被子将自己裹住,肚子突地跳了一下。
“宝宝,你爹真坏!”
沈茁边摸自己的肚子边叹气,好一会又说:“不过你长大了还是像你爹好些,不吃亏,有福气。”
长得可以像我,别的就不要了,他在心里说。
两人这一天过得比一个星期都慌忙,别说沈茁了,就连林庭安这样的高精力人群都尽显疲态。
晚上,二人为了能睡个好觉,商量后还是分开来睡了。
林庭安躺在主卧的床上,只一晚上没回来住,就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枕头硬了,床垫太软,被子不轻薄。
他闭上眼睛酝酿睡意,连续翻了几个身,却怎么都睡不着。
深夜,万籁俱寂。
林庭安偏从这静中听到了大片的杂乱,耳边是医院仪器的滴答声,医生讲述林江河病情的声音,还有林江河最后那一句叮嘱声。
睁开眼,林庭安深深叹息,床上的东西没变,是他变了。
他知道林江河挺过这次已经是天大的惊喜。
老爷子拼搏了一辈子,年过半百时经历丧妻之痛,后半辈子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
林庭安只希望林江河能再多挺一段时间,亲眼见一见自己的孩子。
别让沈茁的遗憾,也成为他的遗憾。
另一边,沈茁屋里的灯还亮着。
他刚洗完澡,正坐在床上看手机。
林庭安给沈茁准备了笔记本电脑和平板玩,但他怕有辐射,看手机的时间都很少。
怕控制不住玩起来上瘾,干脆把东西放在一边闲置了。
现在突然闲下来,沈茁倍感无聊,于是打开手机跟孟也聊天。
孟也去了国外潜水,给他发来了好几张在水下的照片。
有跟红珊瑚拍的,跟黄珊瑚拍的,还有白珊瑚和蓝珊瑚。
孟也说:【我就差一点就集齐了所有颜色的珊瑚,可惜后来氧气瓶里的氧气不够了,还差点撞上海蛇,没找到黑珊瑚。】
【其实我不怕海蛇,虽然有毒,但是听说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只要装死不动等它们游走就行。】
【啊啊啊啊啊,我的收集癖!下次一定要再宰冯尽一笔!】
沈茁看孟也提到了冯尽,立刻收起了乐滋滋的表情。
他实在忍不住,劝孟也:【孟哥,你不要跟那个渣男走得太近,别被他甜言蜜语给迷惑了!】
消息咻的一声发出去,沈茁突然想到了林庭安。
他以前不理解孟也,不懂他为什么就是离不开那个渣男。
现在沈茁却好像懂了,他跟孟也都是缺爱的人。
就像飞蛾,遇到火就不顾一切扑上去,哪怕结果是化为灰烬,也贪恋那一点温度不愿放手。
看着已经发出去的消息,沈茁突然后悔了,赶忙长按文字将消息撤了回去。
孟也:【撤回干嘛,我都看到了。】
【你说的对,不过我现在已经看开了,他愿意为我花钱那就花呗,不要白不要。】
【小沈同学,别说我了,你现在干什么呢?】
沈茁松了口气,庆幸孟也没怪他多管闲事。
他将穿女装的事略过去,简单给孟也讲了自己这一天的经历。
对面久久没回复,就在沈茁打算放下手机睡觉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孟也:【那你不去安慰你老公,你跟我聊个什么劲呀?】
沈茁:……?
孟也:【我上次给你上的课都白上了,你家那位现在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这就是你的机会呀!】
【你不跑过去用爱安抚他受伤的心灵,更待何时?】
沈茁脑子里那根线一下子断了,他眼睛唰的亮起来。
对呀,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孟也在对面急得够呛,直接给沈茁打了个电话。
“小沈同学,听我指挥,军师就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
沈茁郑重点头,“好,军师大人,你说。”
……
半小时后,沈茁在孟也的“指导”下,换上了件粉红色的小兔子连体衣。
这件连体衣是沈茁在衣帽间翻到的,衣服毛茸茸的,长长的兔耳朵耷拉在脸颊两侧。
甚至在后面屁股的位置,还有一个圆滚滚的白色毛球。
是兔子的小尾巴。
沈茁顶着通红的脸,站在主卧门口。
抬起手打算敲门,耳边突然响起孟也的嘱咐:“直接进去,敲门算什么惊喜。”
沈茁握紧拳头,直接进去!
弓起的手指蓦然放松,他心一横,轻轻推开了房门。
第48章
吱嘎——
房门被轻轻推开。
林庭安的房间很大, 屋里又没开灯,沈茁一只脚踏进去像坠入了黑不见底的深洞。
他踮起脚,双手勾起放在胸前,小偷一样鬼鬼祟祟地往屋里走。
大概是穿了连体里的缘故, 沈茁走起路来会像弹簧一样不由自主地蹦跶, 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小兔子。
摸黑走到床边, 借着月光,沈茁看到林庭安正侧身躺在床上。
浅灰色的被子规规整整搭在腰间, 银光描摹的肱二头肌显得更加突出。
虽然屋里开了空调, 但沈茁身上还是发了许多虚汗。
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床的这一侧只能看到林庭安的后脑勺, 沈茁暗道找错了位置,猫着腰走到了另一边。
好巧不巧,沈茁刚停下脚步稳住身体,林庭安突然一个翻身, 又留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暗暗握紧了拳头, 沈茁给自己打气,如法炮制刚才的动作又绕了回去。
或许林庭安睡觉就是喜欢翻身, 沈茁眼睁睁看着他健壮的肩膀在空中扫过一个弧度。
精炼的短发再次对准自己, 沈茁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根本没有睡着!
他锲而不舍, 反复绕着床转圈。
几个回合下来,沈茁几乎可以确定林庭安是醒着的。
他在戏弄自己。
沈茁叉着腰气鼓鼓站在床边,后脑勺,还是后脑勺!
连体衣是冬天的款式, 外面是货真价实的一层绒毛,沈茁又急又热满头是汗,火气跟着热气一同往上冒。
他大口呼吸着,带着怒气的话就在嘴边。
刚要开口, 手腕突然被握住,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咔哒一声,台灯瞬间亮起。
后背贴上柔软的床垫,圆滚滚的小尾巴不偏不倚硌在沈茁的尾椎骨。
双臂被迫弯折抵在饱满的胸肌上,骤然亮起的灯光激得他眯起眼睛。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沈茁哼哼着睁开眼。
慌乱又惊恐的眼神对上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那双眼睛仿佛早已透析一切。
戏谑,镇定,玩味,沈茁甚至在林庭安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宠溺。
被戏耍的怒火瞬间熄灭,沈茁抿着嘴唇,脑子一片空白。
“你……你喜欢我这只小白兔吗?”
沈茁眨了眨眼,半天憋出这一句话来。
林庭安脸上笑意渐浓,他一只手抓住沈茁的腰身将人微微托起,另一只手探进被子里一把抓住了兔子尾巴。
修长的手指在兔尾巴上弹了一下,林庭安声音慵懒带着些哑:“是小粉兔。”
沈茁怕压到林庭安的手,不由顺着他的力道抬起了腰。
几日接触下来,沈茁已经对林庭安有了基本的了解。
他知道这个人有分寸,不会压到自己的肚子,于是愈发大胆起来。
“我的尾巴好摸吗?”沈茁红着脸问。
他抓起直愣愣搭在枕头上的兔耳朵,用耳朵末端那簇更长些的白毛刮蹭林庭安的脸。
“哪里来的小兔子揣了崽还这么不乖。”
林庭安的声音又低了几分,他抓住沈茁还在作乱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可是我揣的是你的崽呀,”沈茁用一种很纯真的语气说,“你喜欢小兔崽吗?”
“怎么不喜欢,”林庭安想了想笑道,“宝宝还没名字,要不小名就叫兔崽子?”
“不行!”沈茁登时急了,小声嘀咕:“只有后爹会才给宝宝取这样的名字!”
“闹了半天我又成后爹了?”
林庭安故作气愤,表情严肃起来,“那这只怀孕的小兔子想让谁当兔崽子的亲爹?”
沈茁知道林庭安不是真的生气了,但看到他这样板起脸说话,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沈茁放下手里的兔耳朵,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他不是来安慰林庭安的吗,怎么突然就变成斗嘴了?
眼睛转了几转,沈茁决定要把偏离的轨道拉回来。
耳边再次响起孟也的话,他说爱是相互的。
如果只有一个人在不断释放爱意,这份爱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
感情的常青树,非得要两个人一起浇水灌溉不可。
“我只让你当孩子的爹。”
沈茁抽出双手,右手手臂轻搭在林庭安的脖子上,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形成了一个圆环。
他后知后觉感受到林庭安的悲伤,一个人在深夜闭上了眼,却并未入睡。
那他一定是在心里想事情,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想。
这样一个循环下来,最终的结果就是睁眼到天明。
沈茁是真的很想跟林庭安过一辈子,他们之间的感情太微妙,太不合乎常理。
可是就算再不合理的东西,只要存在就有他的道理,不是吗?
“怎么突然过来了?”
林庭安收起笑脸,结束了这段关于兔子的角色扮演。
“你在医院的时候亲了我一下,”沈茁说,“你还记得吗?”
“当然。”
那个兴奋状态下急促的吻,林庭安现在回想,依旧觉得超乎他的理智。
“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很抱歉,我……”
“我什么时候说介意了。”沈茁打断道。
“我是想问如果你不开心的话,亲亲我会让你心情变好吗?”
他红着脸说情话:“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你难过我也会难过,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沈茁的声音很轻,不大不小刚好清晰地传进林庭安的耳朵里。
他看着暖白灯光下,包裹在毛茸兔耳帽里的脸。
比初见时多了许多肉,但还是清瘦。
林庭安的感受很复杂,他的呼吸逐渐加重,眉头蹙起又放松,放松后又再次蹙起。
沈茁心里没底,他不知道林庭安是怎么想的。
如果他根本就没把那个吻当回事,那自己说了这么一堆剖白的话,岂不是在自作多情。
“那个,”沈茁不自觉吞咽口水,“要是你……唔!”
余下的话尽数散在空气里,林庭安动作很快,掐腰,托起,抓住手腕,压在墙上。
沈茁完全没反应过来,一个黑影就压了上来。
嘴唇被堵住,呼吸瞬间停滞。
林庭安的吻没有章法,侵略,占有,压迫,攻势十足。
漫长的几分钟里,沈茁神情逐渐恍惚,仿佛至于云端,飘飘然忘却了所有。
“唔……”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岸上濒死的鱼,马上就要因为窒息而死掉。
只能用力捶打林庭安的胸膛,企图唤起这个男人的理智。
“宝宝,换气,”林庭安喘着粗气,轻笑:“怎么这么笨。”
沈茁眼神涣散,眼尾泛红,他呆滞地看着林庭安。
眨了下眼,眼角生生挤出了几滴泪。
“你……你不能……不能这样亲……”
深深吸了口气,沈茁闷在胸前的阴郁终于散去。
他好像是憋傻了,边呼吸边说:“我……我不是宝宝……肚子里的……是宝宝……”
林庭安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胡乱在沈茁头上摸了一把,“傻兔子。”
不轻不重骂了声,林庭安俯身,作势又要去亲他。
沈茁还在发懵,但本能地伸出手,按在了林庭安的嘴上,“不可以。”
他用讨饶的语气说:“明天好不好,求求你。”
柔声细语,眼睛红得像个真兔子,耳朵耷拉在肩上,深黑色的软发杂乱地堆在头顶。
可爱又性感。
林庭安看呆了,一个卑劣的念头在脑中升起。
他真想把这只兔子按在床上爆艹,让他眼睛再红些,只为自己红。
“小崽子,都快被憋死了,”沈茁抽泣道,“你不要,这么坏。”
他说话还是不连贯,哽咽声将完整的一句话隔断成几个词。
林庭安眼神阴翳,却在听到“小崽子”这个词后刹那变得清明。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会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付诸实践。
“我的错,”林庭安低头连续亲吻沈茁的唇瓣,声音颤抖:“我的小兔子,我们的小崽子还好吗?”
“现在是好的,”沈茁舔了下嘴唇,“再继续就要坏了。”
“你还是个孩子啊,你真的是个孩子。”林庭安喃喃。
他突然有种罪恶感,赎罪般俯身亲吻沈茁的额头,“好了,不继续了。”
说完,一把扯掉沈茁头上的帽子,把人搂进怀里安慰。
好一会,沈茁才恢复过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害羞,由内到外由上至下的羞涩,几乎要将他溺毙。
就在沈茁不知该怎么办时,林庭安突然开口:“你说的对,我确实有些难过。”
“但是我一想到我们还没出生的宝宝,想到以后的日子,就觉得没什么过不去的。”
“老爷子躺在病床上说话都困难,还是开口跟我说,下次要带着你去一起去看他。”
“他很喜欢你,”林庭安松开双手,抚摸沈茁的眼睛,“没有人会不喜欢乖孩子。”
“那……你喜欢吗?”沈茁呆愣愣地问。
“你说呢?”林庭安反问。
沈茁垂下眼睛,他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呢。
“你说呢?”林庭安又问了一遍,有种步步紧逼的意思。
“我知道你喜欢小兔子,”沈茁重新戴上兔耳帽子,整张脸埋在阴影下,“没人会不喜欢小兔子。”
“我说的不是兔子,”林庭安不依不饶,偏要沈茁自己说出答案,“你也不是兔子。”
“我也可以是小猫,小狗,小仓鼠,小……”
“沈茁,”林庭安打断他,食指挑起沈茁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你不是动物,我也没那么喜欢小动物。”
“那我们的宝宝会喜欢小动物吗?”沈茁看向一边,傻笑着岔开话题。
“回答我的问题,沈茁。”
林庭安不上他的当,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我困了,我想睡觉,”沈茁被逼急了,就开始耍赖,“孕夫必须要好好睡觉才行。”
说完,他撑着床垫,作势要躺下去。
林庭安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他的肩,又将人拉了回来。
“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吗?”
沈茁气坏了,他知道林庭安想听什么,无非是一句“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
短短两个字,可他就是说不出口。
为什么要他先说喜欢呢,沈茁肚子猛地抽疼,为什么他不说还要逼他呢?
啪嗒,一滴泪落在林庭安手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过了。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自己闯的祸自己平,林庭安抓住其中一个兔耳朵,再一次扯掉了沈茁的帽子。
“我不问了,别哭了,嗯?”
他低头亲吻沈茁脸上的泪,一滴,两滴,三滴……
沈茁掉多少猫崽,林庭安就吻掉多少。
躲也躲不过,逃也逃不掉。
反复几次后,沈茁蓦地气笑了,还十分丢脸地冒了个大鼻涕泡出来。
林庭安下床拿了几张纸巾,帮仔细帮沈茁擦拭鼻涕。
然后坐在床上,对准不远处的垃圾桶,投篮一样把揉成一团的纸巾扔了进去。
再回头,对上了沈茁湿润的眼睛。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笑出了声。
“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沈茁跪在床上往前移了几步,扑过去抱住林庭安的腰,问他:“我们今天一起睡,明天一起去看爷爷,好吗?”
“喜欢。”林庭安说。
心跳漏了一瞬,沈茁恍了下神,分不清自己是听错了,还是林庭安真的说了那两个字。
“我说喜欢,”林庭安重复,“或许现在这种喜欢还不够深刻,但我必须承认,我对你有好感。”
“真的吗?”沈茁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
半晌,他消化掉这个短促的告白,主动说:“那……那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们学着做一家人。”
“我们不是早就开始了吗?”林庭安笑着说。
“那不一样,”沈茁心里发甜,喜色都体现在了脸上,“我说的是那种过日子。”
“哪种?”
耳廓又红又烫,沈茁下了好大决心才开口:“诶呀,就是那种每天说我爱你你爱我的那种过日子。”
“老夫妻才不会每天说我爱你。”林庭安逗他,“你说的是哪种夫妻?”
沈茁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林庭安,不说话了。
片刻沉默后,小兔子突然转身,往床上一趟。
兔子生气了,不跟人说话!
林庭安关掉台灯,过去拥住他,顺着他的话说:“我们是新婚夫妻,自然要天天说我爱你。”
“那今晚的呢,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回应他的又是一阵沉默。
“我爱你,”林庭安一点不生气,吧唧在沈茁脸上亲了一口,“睡吧,晚安。”
说完,他拉起被子盖在了沈茁身上。
兔子全身是毛,哪里用盖被子?
沈茁猛地蹬腿,真丝面料的薄被顺势滑了下去。
“兔子不需要盖被子,兔子热!”他忿忿道,紧接着又快速说了句:“我也爱你。”
身后,林庭安掰开沈茁握成拳头的手,淡然莞尔。
真是爱害羞的兔子。
第49章
小兔子睡醒了才发现, 身上的“皮”不知什么时候被扒了下去。
沈茁怕热,昨晚穿连体衣时里面未着一物。
他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林庭安卧室的被子太光滑了,沈茁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泥地里乱钻的泥鳅。
衣服呢?
沈茁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他装作还没睡醒的样子, 试探着伸出手在床上摸了摸。
什么都没有, 手下只是光滑的一片。
那么大一件衣服呢?!
沈茁在心里哀嚎,林庭安不会真的要像之前说的那样, 两个人脱得光溜溜地躺在一起……
想到这个, 沈茁瞬间精神了不少。
他翻了个身, 双手抓着被子盖住脸,然后一点点下移。
被角移到鼻子处时,沈茁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林庭安正在盯着他看。
这个人醒了却不说话, 手肘撑在床上拄着脑袋, 眼含笑意嘴角翘得老高,显然已经这样看了很久。
沈茁心里一阵尴尬, 他扬起手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重新盖在了脸上。
“害羞什么, ”林庭安隔着被子拥住他,喉咙里逸出一声笑:“出来,别憋着。”
他伸手去扯沈茁身上的被子,沈茁哪里肯干, 死死抓着被子边缘不松手。
“我衣服呢?”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你为什么脱我的衣服?”
“天地良心,我可没脱你衣服。”
林庭安精准找到沈茁脸的位置亲了一下,笑着说:“是你自己昨天晚上睡热了, 突然坐起来把衣服脱了。”
“真的吗?”沈茁不相信,“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梦游过。”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林庭安言之凿凿,“快出来,我给你拿了新睡衣,那个太热了。”
沈茁哦了声,慢腾腾松开手,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平日里总是苍白无色的脸此时红得吓人,也不知是闷的还是羞的。
沈茁抱紧被子从床上坐起,发现新睡衣就在他枕边放着。
他看了眼睡衣,又抬头去看林庭安,眼神反复在睡衣和林庭安之间徘徊。
林庭安怎么猜不出他的意思,小孩害羞了让他回避呢。
“昨晚还说要每天我爱你你爱我,今天连换衣服都要避着。”
林庭安突然板起脸,冷冷道:“沈茁,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这是第一次,沈茁听到林庭安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说话。
他看着这张帅气又严肃的脸,心里开始发慌。
不会真的惹林庭安生气了吧?
沈茁手忙脚乱往前爬了几步,动作间薄被松散而下,落在了腰间。
“你生气了吗?”
他跪坐着,双手撑在床上,用一种可怜又探究的眼神看着林庭安。
林庭安面无表情,只是用眼睛看他。
“你不要生气,”沈茁抱住他,“我……我不穿衣服了还不行吗?”
林庭安的表情有了些许松动,他回抱住沈茁。
手掌落在沈茁头上,揉搓他毛茸茸的脑袋,“乖,这样才对。”
在沈茁看不到的地方,林庭安脸上的笑意不断放大。
正如沈茁所说,他不会梦游,昨晚热急了也只是扯开了最上方的衣扣。
林庭安见不得他的小妻子受热,主动代劳把那件毛茸茸的连体衣脱了下去。
那时候,他也没想到沈茁里面连吊带都没有穿。
他前二十几年极度禁欲,不是要为了谁守身如玉,更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的真爱。
只是没遇到那个他愿意主动亲近的人罢了。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沈茁,两人还有了孩子,林庭安怎么想都没有置之不理的理由。
于是,在这个深夜,一场热烈的亲吻结束时。
月亮遮在乌云后,最圣洁的光一点点退去,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
林庭安心底的罪恶疯涨,他一下下亲吻沈茁的身体。
这是他的妻子,肚子里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
他弱小又可怜,有着小鹿一样单纯的眼睛。
林庭安十分享受这种偷偷在沈茁身上留下印记的感觉,他期待看到沈茁醒后迷茫惊恐的目光。
准确来说,他最渴望的是沈茁懵懂时不假思索依赖自己的感觉。
这种感觉会让人上瘾,林庭安从不知道他竟然会如此愉悦。
冯尽曾明里暗里的调侃他,说他不像个男人,竟然只顾着工作对身边那么多漂亮的男男女女无动于衷。
林庭安对此嗤之以鼻,就像冯尽十分享受自己儒雅风流的人设一样,他也对自己的人设十分满意。
不过现在看来,冯尽有一点倒是说的很对。
男人脑子里那根弦一旦断开,食髓知味,就再也忍受不了一丝一毫的寂寞。
灼热的手心紧贴着白皙光滑的皮肤,林庭安扯过被子披在沈茁身上。
遮挡之下,他更加放肆起来。
林庭安捏准了沈茁的脾气,知道他现在正恐慌着,不会生气也不会反抗。
骨子里的劣根性让他不想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尽情怜爱他的妻子。
咕噜噜——
沈茁正沉浸在林庭安的抚慰中,肚子却突然响了几声。
他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着林庭安讪笑。
“饿了?”林庭安表情温柔,俯身连续在沈茁脸上亲了几下,“我去给你拿饭。”
“好。”
沈茁呆愣愣地点头,同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怜的孩子还以为是自己把人哄好了,心里甜滋滋的,觉得林庭安是个很好哄的人。
以后也一定是个好脾气的爸爸。
殊不知林庭安根本没生气,一切都不过是他的恶趣味罢了。
“王阿姨做了水果沙拉和炒鸡蛋,鸡蛋我夹在贝果里了,放了草莓巧克力酱。”
林庭安端着食物走进来,边走边说:“我昨天特意吩咐阿姨要做海参,听说有人改了食谱?”
“我不喜欢吃海参。”
沈茁欢快地跑下床,急吼吼拿起出餐盘里的贝果咬了一口,“好吃。”
他像是脱敏了,已经完全适应了在林庭安面前放飞自我。
“慢点吃,”林庭安帮他擦掉嘴角的碎渣,眼神宠溺:“怎么猴急。”
“我饿了,”沈茁几口吃掉了一个贝果,又去拿旁边的水果碗,“我现在是两个人在吃。”
他嘴里塞满了水果,腮帮子鼓得老高,像个花栗鼠。
林庭安舔了下嘴唇,突然伸手去摸沈茁的肚子,“小家伙你也饿了吗?”
沈茁脸颊绯红,往后退了几步,夹着嗓子说:“他说他也饿了,要爹爹再拿一个贝果吃。”
林庭安神情有一瞬的恍惚,眸色也逐渐变暗。
他放下餐盘,用粗糙的指腹摩挲沈茁细嫩的脸颊。
“再叫一声。”他说。
“什么?”沈茁露出懵懂的表情,他不懂林庭安在说什么。
“再叫一声爹爹,”林庭安诱哄道,“听话,再叫一声。”
沈茁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瞳孔不断放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要,”沈茁别过头,“我……我刚才说错了。”
破天荒的,这次林庭安没有逼他,只是嗤笑道:“好,那我再去给宝贝拿一个贝果。”
他加重了“宝贝”两个字,像是在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可眼神却一直落在孩子爸的脸上。
“你快去吧,”沈茁将林庭安推出房间,“我真的饿了。”
“好,这就去。”
林庭安收了心思,任劳任怨给沈茁当搬运工。
去厨房拿了两个贝果外加一个水煮蛋,等再回来沈茁已经穿好了睡衣。
他正乖乖坐在床上望着门口,像只嗷嗷待哺的幼鸟。
林庭安没再闹他,看着沈茁吃完早饭,两人挤在一个卫生间洗漱。
镜子里林庭安比沈茁高了半个头,沈茁童心大发,踮起脚用肩膀撞林庭安的肩玩。
林庭安也不恼,任凭他去撞。
因为常年健身,林庭安身上的肌肉十分紧实,沈茁这样的小身板撞过来,他甚至害怕这小孩会伤了自己。
洗漱完,林庭安又将人哄上了床。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沈茁依偎在林庭安怀里,抱起枕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咯咯地笑。
林庭安小打小闹似的跟沈茁玩,一会挠他的痒痒肉,一会亲他的脸。
沈茁也不躲,只是笑,直到笑出了泪林庭安才肯作罢。
“这里怎么受伤了,”林庭安隔着睡裤轻轻按压沈茁的腿根,突然问:“怎么有好大一片疤?”
沈茁不笑了。
他没问林庭安是怎么知道自己腿上有疤的,只是不笑了。
“小时候淘气不小心烫的,”沈茁将往事轻轻掀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以后小心些,”林庭安也不多问,只是用手指按压那处,“以后在家里都不会再让你受伤。”
家吗?
沈茁心中升腾起一种古怪的感觉,他想,这是三个人的家。
他也有家了吗?
就在现在,在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
不是两人的家,是三个人的。
华国传统意义上的一家三口,他竟然也会有置身其中的一天。
也就是说,他不再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男孩,而是有家的小男孩了。
这个认知让沈茁莫名地震撼,这太神圣了。
或许这一句话对于林庭安来说只是简单的安抚,但对于沈茁来说,这是比承诺更让人动容的表白。
他好开心,像飘在空中的蒲公英种子终于找到了落脚地。
苍茫大海上的浮萍,终于游过迷茫的海面,靠在了岸边。
沈茁感觉他的心也找到了归处。
心不安稳时处处是迷雾,心性沉稳时哪里都是归途。
就是他吧,沈茁想,如果人这一辈子一定要有相伴走过一生的人,那么他希望这个人是就是身边这个。
他愿意努力去经营家庭,努力让林庭安开心,让他更爱自己一点。
吸了吸鼻子,沈茁主动凑过去,亲吻林庭安的嘴唇。
这是一个不带情欲的吻,由沈茁主导,林庭安只是抓着他的肩,给予适时的回应。
滋滋的水声在屋内响起,两人浓情蜜意时,几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悄然停在了楼下。
唐卿和林建群是踩着时间来的,怕打扰沈茁睡觉,两人特意选了中午赶来。
没提前跟林庭安说,就是怕他说东说西地推拒。
两人年纪都大了,突然有了孙子心里那叫一个急。
恨不得坐火箭飞过来,好好看看还没出生的小孙子。
毕竟男人怀孕这事太过离奇,不亲眼见一下唐卿心里实在没底。
楼上,两人亲吻未断,翻身换了个姿势。
林建群和唐卿带着几个保姆进了单元楼,电梯按照指令下移,停在了一楼。
沈茁的睡衣扣子崩开了一颗,露出了他精瘦的肩。
电梯缓缓上升,唐卿紧握手里的包,心中忐忑。
林庭安伸手去解沈茁的睡衣扣,两人渐入佳境,都学会了换气。
林建群握住唐卿的手,重重捏了一下,以示抚慰。
上衣被随手扔到一边,啪嗒落在了卧房门口。
电梯门缓缓打开,唐卿快步走过去,输入密码打开了入户门。
鼻尖抵着鼻尖,沈茁勾住林庭安的脖子傻笑。
王秋梅见来了这么多人,立刻过去询问,了解了情况她指向主卧,恭敬地将人带了过去。
“小孩终于长大了,”林庭安耳语,“长大了好,长大了好。”
沈茁眨眨眼睛,抿着嘴笑。
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推开。
床上的两人都吓了一跳,林庭安迅速拉过被子盖子了沈茁身上。
何止床上的人,门外的二人也吓得不清。
唐卿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道:“你……你们,你们继续。”
说完,她以最快的速度关上了门,胆战心惊地捂着胸口。
这叫什么事呀!
第50章
沈茁怎么也想不到, 他第一次见林庭安的父母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客厅里,四个人在沙发山坐成一排。
沈茁和林庭安坐在中间,唐卿和林建群分别坐在两侧的独立小沙发上。
茶几上摆了三杯茶和一杯牛奶,正腾腾冒着热气。
茶几后面站了好几个女人, 个个面带职业性的笑容, 年龄看起来都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沈茁换了套正式的衣服, 西装短裤盖过膝盖垂在小腿肚上方,上衣衣袖刚好遮住胳膊肘, 将该遮的地方都遮了个严严实实。
林庭安穿的倒是随意, 只匆匆套了件休闲外衣。
他搂着沈茁的腰, 两人以一种相互依偎的姿态靠在一起。
唐卿的视线时不时往沈茁肚子上瞟,奈何他穿了件宽松的衣服,她几乎要把沈茁的肚子盯穿,也没看出了个所以然来。
林建群看着自己老婆毫不掩饰的眼神, 提醒似的轻咳了几声。
唐卿这才回神, 她尴尬地笑了笑,亲切地对沈茁说:“小沈, 你快看看, 看中哪个阿姨了?”
沈茁突然被点名, 身体一震惊了下。
不等他说话,林庭安就先开了口:“爸,妈,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他眉头皱在一起, 用哀怨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母。
沈茁心脏突突直跳,怕给林庭安的父母留下不好的印象,赶忙抓住林庭安的胳膊打圆场。
他用乖巧的语气朝着唐卿说了句:“阿姨好。”
又看向林建群:“叔叔好。”
“诶呦,怎么还叫阿姨呀, ”唐卿剜了林庭安一眼,笑嘻嘻看向沈茁:“乖孩子,今年多大啦?”
林庭安完全没见自己母亲这样“嬉皮笑脸”过,他皱眉望着林建群。
林建群缄默耸肩,局外人似的靠在沙发上,一点要插嘴的意思都没有。
“我今年十八岁。”
沈茁拘谨地挺起腰,双手放在膝盖上,认真回答:“我是十二月的生日,又是狗年生的,别人都说我是彻头彻尾的狗尾巴。”
“怎么这么小。”
唐卿面色难看,又剜了林庭安一眼,看自己儿子的眼神就像在看诱拐犯。
“妈,您查户口呢?”
林庭安的无奈都写在了脸上,任谁做那事时被突然打断都会不爽。
更何况他才刚尝到肉味,吻得正投入时突然断了情绪,此时只觉欲壑难填。
“我不是说了,过几天再说保姆的事,沈茁折腾了一天,需要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唐卿嗓音尖锐,“你把人压床上的时候不说要小沈好好休息了?”
“要我说就该把你俩分开,待在一起你就不知道分寸。”
“小沈怀着孕,你也不知道悠着点,那……做那种事,成何体统。”
唐卿不满地训了林庭安几句,她不耐烦地挥手,“跟你爸上一边呆着去,我跟小沈好好聊聊天。”
自己的床上事突然被搬到明面上说,沈茁登时红了耳朵。
林庭安被自己亲妈噎得说不出话,动了动嘴还想说什么,就被林建群拉起来,连拖带拽去了厨房。
唐卿见二人走了,朝王秋梅使了个眼神。
王秋梅向那几个保姆招了招手,将人带去了保姆房。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了唐卿和沈茁两个人。
“爸,您别拽我,沈茁一个人应付不了我妈。”
说完,林庭安作势要往客厅走。
林建群一把拉住他,“你妈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怕什么。”
“她这几年年纪大了,前些日子跟年轻时的姐妹联系上,几人约着一起喝下午茶。”
“聊天的时候你妈一听人家都有孙子孙女了,她就跟着着急。”
林建群解释道:“现在好不容易自己也有了孙子,你就让你妈跟小沈亲近亲近,她那么喜欢孩子的人,还能害小沈不成?”
“我不是怕这个!”
林庭安深深叹气,他当然知道唐卿不会对沈茁怎样。
但沈茁到底是男的,就算他现如今揣了崽,那也是男的!
他年纪还小,未来婆婆对他问东问西,他怎么可能不紧张不害羞。
“庭安,你什么时候这么拎不清了,”林建群直言,“早晚有一天小沈要见我和你妈,你这么藏着护着又有什么用。”
“可是……”
“别可是了,”林建群打断道,“你请了这么多天假,也是时候该回公司了。”
“荣新的并购谈得怎么样了?”
林建群突然提起生意上的事,打了林庭安个措手不及。
他这几日都围在沈茁身边转,注意力不在工作上,几个小生意和荣新的并购都交给了手底下的人去做。
好几天,他只回了公司一次,开了个不到两个小时的会。
“我……”林庭安哑口,他调转话头:“沈茁需要我照顾,我妈怀我的时候,您不也几日都不去公司。”
林庭安这话说得不假,林建群和唐卿虽然是包办婚姻,但也是圈子里人人艳羡的一对。
人一旦有了金钱和权利,就会开始追求身体和心理上的刺激。
多少老总对外把自己包装成爱妻爱子的人设,实际上私生子一个客厅都站不下。
也只有林建群和唐卿,这么多年依旧久处怦然。
这都要归功于林建群是个恋爱脑老婆奴,唐卿皱一下眉,他就跟天塌了一样,更别说去跟别人生孩子了。
唐卿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没保住流产了,这事就成了两人心里的一根刺。
时不时想起来都会钝痛。
所以在怀林庭安时,二人格外地注意。
林建群更是撂挑子不干了,一连几个月,去公司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忆起往事,林建群看着眼前自己年轻帅气的儿子,不禁感叹岁月流逝之快。
转眼间,他跟唐卿已经是要当爷爷奶奶的人了。
“我听爷爷说,当时他也骂过您,可是您不但不听反而一摔门走了。”
林庭安得了理,愈发话多起来,“怎么到我这就不成了?”
“这能一样吗?”林建群气得不轻,胡子都飞了起来,“按照古人的话说,我当时就是个闲散王爷。”
“那时候老爷子正值壮年,公司不在我手里,我也不过是给人打下手的,去不去影响不大。”
“可你得认清你现在的位置,”林建群指着林庭安,恨铁不成钢道:“你是董事,是决定公司生死的人。”
“你才接手公司多长时间,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再看着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是做决策的人,按理说谈生意的事确实不该归你管,可你现在根基不稳,荣新的并购是你一手经营的,你不仅得亲力亲为,还必须要做好!”
林建群越说越激动,一股气憋在心里,差点没喘上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林庭安帮他顺气,“您说的对,我明天,不对,后天,后天一定回公司。”
经林建群这么一提醒,林庭安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沈茁,颇有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味道。
芙蓉帐暖,林庭安自嘲般笑了笑,还真是春宵苦短啊。
见林庭安认错态度良好,林建群心里的气消了了不少。
“听说你背地里在查方汉明?”他突然问,“跟你经营的那个小医院有关?”
“爸,这事您就别管了,”一提到这个林庭安就气得牙痒痒,“您提这个做什么?”
“岑家那个后生跟你不对付,你想搞垮方汉明,不会只是为了心里那口气吧?”
“秦家跟方家多年的交情,你还是不死心想在秦圳手里进购那批医疗器械。”
林建群一针见血,“一定是跟你那个小医院有关。”
“爸,您不是从来不管我做这些小生意,”林庭安收起笑脸,也不正面回答,只说:“我有我的道理,不会影响您的。”
“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注意分寸。”
林建群忍不住提醒,“小打小闹我不管,别把事情搞大了。”
林庭安握紧了拳头,没说话。
“行了,去给你老婆挑几个保姆,我跟你妈带来的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你看着要不就都留下。”
“人多了闹腾,”林庭安语气委婉,“留两三个就行。”
说着,父子俩并肩走向保姆房。
“实在不行你就换个房子,你这平层太小,别苦着我孙子。”林建群道。
林庭安属实无奈,“沈茁不喜欢太大的地方,这事您就别管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密集的对话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跟父子俩充满硝烟味的对话不同,另一边,沈茁跟唐卿的画风就好看多了。
唐卿一见到沈茁就觉得亲切,碍于沈茁的性别她不好直接上手。
只能坐近了虚虚握住沈茁的手,慈爱地询问:“是真怀了?”
“真的,”沈茁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云朵包裹住了一样,软软的叫他打心底觉得暖,“怀了三个多月了。”
“我能摸摸吗?”
唐卿实在忍不住,想隔着肚皮摸一摸自己的孙子。
“可以。”
沈茁微微点头,脸颊因为羞涩泛起红晕。
他将自己小腹处的衣服抚平,肚子凸起的弧度瞬间凸显出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唐卿绝不会相信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神奇的事情。
这个十八岁的小孩,真的怀了自己儿子的孩子!
她竟然真的有孙子了!
颤抖的手短暂触碰了下沈茁的肚子,又立刻收回。
唐卿吐出一口浊气,什么研讨会,什么男人女人都抛到了脑后。
她现在只知道沈茁怀着她们林家的孩子,自家儿子有这么个不正常的性取向,能有孩子简直就是天上掉了个馅饼下来。
“该改口叫妈了。”
唐卿面色和蔼,用柔软的掌心抚摸沈茁的发顶。
这样轻柔的动作,让沈茁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儿,美丽温柔的妈妈正含笑望着自己,抚摸正是爱的表现。
沈茁侧头偷偷观察唐卿的表情,发现她眼中真的有母亲般的柔情。
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原来被母亲温和地注视是这样的舒服。
沈茁几乎要哭出来,他很多次在梦里梦到自己有个温柔的母亲。
不是现实中那个从未亲吻过他,只喜欢打麻将和偷情的母亲。
曾经沈茁以为幻想只能是幻想,但现在,他看着唐卿充满鼓励的眼睛,惊觉幻想竟然照进了现实。
“妈。”沈茁轻轻喊了声,声音颤抖。
“哎,”唐卿立刻应声,拿出准备好的红包塞给沈茁,“拿着,妈给你的改口费。”
沈茁看着躺在手心的红包,这样热烈的颜色刺得他红了眼眶。
泪水断了线般下坠,沈茁扑过去窝进唐卿怀里,仿佛他还是个孩童,正在向妈妈索要宠爱。
“妈妈。”他又叫了声。
“哎,”唐卿轻拍沈茁的腰,安慰他:“乖孩子,别哭了,妈妈在。”
呜咽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响起,沈茁抓着唐卿的衣服小声哭泣。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唐卿勾起了嘴角。
来之前她和林建群将沈茁的资料完整地看了一遍,这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就没有父母关爱。
唐卿教了这么多年书,最懂如何拿捏人心。
没有人会不向往母亲的怀抱,尤其是沈茁这样没被爱过的孩子。
唐卿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办法,去拉进自己跟这个男儿媳的距离。
只消给他母爱就好。
现在看来,很显然她做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