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然而她还是算错了一步。……
一切都顺利得吓人。
关谈月大步往前跑, 像逃离一个压抑的牢笼,头都不回地来到马路上,立即打车离开。
车辆在一片人流繁杂的商场停下, 关谈月走进一家手机店,给自己买了个新手机,认为关机就能解决魏赴洲给她安装定位的问题, 因此没把旧手机扔了, 等弄好这一切,又马不停蹄赶往机场。
她不知道的是, 那会儿,明洲集团十九层总裁办公室内,魏赴洲几乎推掉全部工作, 盯着电脑屏幕里的监控录像和实时跟踪定位,目光阴冷。
把他想象成理性到极点、妻子跟别人跑了都能镇定自若的男人可太高看他了,魏赴洲这辈子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就是在关谈月身上屡屡碰壁, 栽了大跟头。
这跟他小时候总能在她面前出丑其实是一个道理, 人越在乎什么, 就越容易把这件事搞砸,也越容易得不到。
少年羞耻心很强, 强到明明不在意,却会在关谈月笑话他脏时把头发梳板正,衣服洗净,用打工存下来的钱给自己买一身没有补丁的衣服;会在她最看不起自己的时候,发愤图强考一个好大学,用九年时光混出一个光鲜靓丽的名堂给她看。
所以,她对他的看法改观吗?
他掏空心思对她好, 不计前嫌地把曾经一切都当没发生过,他得到她的爱了吗?
没有。
她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她有多厌恶他,一次次地逃跑,一次次触碰他的底线,还是跟别的男人。
魏赴洲被她伤了个彻底,心里氲着的全是失意,连怒火都发不出来,乌青的下眼眶黑眼圈浓重,眼里布满红血丝。
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绞着痛,一下又一下,他抽痛得喘不上来气,几乎快把身子弓下去,拳头砸在桌上,伏在案前。
关谈月。关谈月。
他一遍遍默念她的名字。
为什么?
魏赴洲是不会放过她的,她也永远别想逃离。就是互相折磨到死,他也要跟她死在一起,黄泉地府一道走,来世还做一对怨侣。
他几乎立即叫了保镖跟上,让他们暗中盯着关谈月,不要打草惊蛇,想看看她到底能扑腾到什么程度。
自己则收起满身的伤痛,阖眼冷静片刻,随后起身离开。
只是可惜了关谈月这傻姑娘,还以为自己即将逃脱成功,正在前往机场的车里暗自欣喜,想着接下来该去哪。全然不知已经有人悄然跟上,就像鬼魅一般,在不远处时刻盯着她。
她左想右想,最后还是选定去她当年留学的地方——伦敦,那是她大学四年生活的地方,是她除了本土最熟悉之所,她一定能在那活下去。
这次,她要自己走,绝不会再依靠任何人。
关谈月坚定了心中所想,这便朝机场方向赶去,并不感觉内心惶恐。好像脱离了魏赴洲的掌控,外面的阴天都是蓝的,冷雨都是暖的。行人匆匆而过,人生茫然如一叶扁舟,漂泊不定。
却如同在心里下了根定海针,最是难得是心安。
她紧赶慢赶地抵达机场,巡视了一圈周遭,怕有魏赴洲眼线,又把帽子压得低了低。她通过安检,立刻来到人工售票窗口,询问最近飞往伦敦的航班是几点,还有没有票。
工作人员道:“晚上六点五十,有一趟申城飞往英国的航班。”
关谈月:“没有再早的?”
“没有。”工作人员冷声说。
关谈月的心一下坠入谷底,不行,这个时间太晚了,她不敢拿自己的未来去赌。关谈月又问:“最近一躺飞往欧洲的航班还有没有?随便什么地方。”
工作人员道:“有十点到瑞典的航班,正在检票。”
关谈月:“给我来一张吧。”
她想的是,大不了先逃出去,等彻底脱离了魏赴洲的掌控,后面再辗转不迟。
她把证件交过去,然而就在即将被对方拿走时,一只手突然把她拉走,她毫无预兆地被那个拽到一处拐角。
关谈月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不是苏玄,还能是谁?
“你怎么来了?”她震惊问。
苏玄状态不是很好,晨起胡子没刮,头发没理,昨晚也没睡好,一直撑着精神留意门外动静,担心魏赴洲赶来而关谈月来不及求助。
迷迷瞪瞪地撑了一宿,却还是在清晨忍不住睡过去,可等他出门,却发现女孩已经不在了,问了前台工作人员才得知她已经离开,早早退了房。
天知道那会儿苏玄有多急,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短息,都石沉大海,关谈月的手机到后来干脆直接关机了。
就连她是被魏赴洲抓走,还是自己偷偷逃走都不知道。
他找不到她,只能守株待兔地来机场碰碰运气,因为昨晚确实没听见隔壁有动静传来,猜测她自己逃走的可能性大。却没想到真让他等着了。
苏玄:“你是不是要这个?”
他把两张机票递过来。
关谈月接过去,看了眼票面,居然是十点多飞往英国的航班,现在已经开始检票了。她有些震撼,虽说自己同他讲过自己的留学经历,但却没想到他一直记挂在心上,还猜得这么准确。
“票是找黄牛买的,这是最后两张了。”苏玄道,语气点了些怒火,“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走掉,不告诉我?我就那么不让你信任?”
“……”
关谈月看着他疲惫的眼神,忽然承受不住他这样的质问,愧疚道,“我只是不想拖累你。”
“什么叫拖累?”
她看了眼手里的两张票:“你把这张票退了吧,不要为我做这样的事。”
鉴于上次和闻钰逃跑的经验,害得他父亲到现在都在重症监护室住着,成了植物人,关谈月后来多次想起总觉得对他不起,这回她不会再连累任何人,更不会再把别人当成依靠。
“可是我愿意。”
“这不值得。”
“没什么值不值得。”
关谈月急了:“你是不是傻……”
“月月。”苏玄打断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忽然说,“我喜欢你。”
“……”
关谈月愣住了,没想到他这样直接告白,而她全然没做好任何准备。也许纵然知晓他或许有这样的想法,也只以为他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不曾想居然真动了心。
她听他说:“你以为我三十了,不找对象不结婚,是单纯陪你玩么?别搞笑了,我年纪不轻了,没有玩的资本,但是月月,你是我第一眼看见,就想这辈子都拥有的人。”
“我不在乎你成家,也不在乎你跟别人有什么过去,我只看当下。哪怕现在拥有你片刻,我也是心满意足,所以请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给我个机会,无论结果好坏我都接受,无论你是否爱我我也不强求,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
关谈月身子晃了晃,这才明白他昨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支吾了半天才道,“……我又不喜欢你。”
她说话总是这样狠,全然只顾自己感受,不给人一点转圜的余地,说出来自己居然也觉得伤人,埋下头,不好意思看他的眼。
苏玄的手僵了僵,苦涩地笑了声:“这我知道。”
她虽然什么心事都跟他说,不藏着掖着,可苏玄又何尝不明白,她只是把他当成了倾诉对象,就像一个情绪发泄口,被压抑久了,一股脑儿地把生活的不如意全倒给他。
他也知道关谈月娇纵任性,和他走得近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跟魏赴洲较劲。她同他一样,亦渴望真切的自由,而根本立足点不同,偏在这时他跳出来,说了些关乎自由的言论,像个诡辩家,确实也让关谈月有些心动。
但若说是爱,她是绝对没有的,这姑娘对男女之情最是冷淡,被太多人爱过所以不在乎。她也没有为谁真正伤过心,就好像左胸口那里天生缺了一味药引,让她这辈子注定不会受情伤。
“你爱不爱我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苏玄哽了一下,说,“你就当我是自找的,等你在那边安顿好一切,我就回来,保证不再缠你,行么?”
他语气近乎恳求,关谈月垂下眼,还想拒绝,却知再不抓紧时间,就连着趟航班也赶不上了,最终没再说什么,点点头。
二人说着便去准备检票,也是在这时,关谈月突然望见人群之中,有两个戴墨镜的黑衣人朝这边走过来。
她吓了一跳,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浑身血流上涌,二话不说拉着苏玄就往反方向走。
苏玄还没明白过来,正要张口,被关谈月堵住:“别说话。”
两个黑衣人很快锁定目标,朝着对讲机说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此时人潮拥堵,源源不断地有人从机场进出,严重影响关谈月的逃跑速度。她把口罩又往上拉了拉,连帽兜上,带着苏玄左逃右窜,结果在前方,又蓦地看见第三个黑衣人。
这可真是前有老虎后有豺狼——关谈月顿住脚,冷汗从后背上冒出来,只能带着苏玄又往两侧躲。
苏玄也终于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拉住她的手:“这边来。”
关谈月一愣,跟着他走去。
二人顺着北四门来到机场南广场,此处这里有好多地下通道,四通八达地连着地铁。
很多外地人初来乍到都会在这迷路,苏玄把女孩往下推:“我去引开他们,你看他们跟我进了地道,就赶紧登机,知道么?”
关谈月愣住:“那你……”
“我没事。”苏玄说,声音因为奔跑剧烈而喘息,“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难道还能犯法不成,你赶快走!”
关谈月对魏赴洲是不信任的,这男人常年游走于灰色地带,在错综复杂的人情市场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早有所耳闻,虽不知深浅,但肯确信他绝对做过恶事。
资本想对付什么人,需要什么法律约束吗?
当然不,有钱人远远不会仅满足于有钱,他的人脉之广也绝不仅限于这个商圈。
“他这个人一向狂妄,我怕……”你会遇到什么危险。
“走啊!”苏玄急红了眼道。
眼看着保镖就要追上来,关谈月不得已往通道走去,藏在墙后看着苏玄孤注一掷,挥手跑远。
紧接着,保镖纷纷朝他涌去,跟着他进了另一处地下通道。
关谈月有泪锁在眼眶,在心里默数十个数,心一横,牙一咬,从通道冒出来,头也不回地往机场跑。
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彻底离开这里。
然而她还是算错了一步,远远望着检票口,没看清前路,忽然撞进一个人怀里。这一下撞得她头脑昏沉、两眼昏花,鼻间却闻到一股好闻的薄荷烟草香,冲垮几丝混沌的神明。
她居然还能分出心思想这熟悉的体味是来自哪里,来不及看那人的脸,就被其拽入一间后勤控制室,口鼻紧接着被捂上。
刺鼻药味袭来,关谈月挣扎两下,下一秒失了神智——
作者有话说:挺不考究的,饶我qwq
什么真不真实、刑不刑的,各位自行忽略
第42章 (修文) “关谈月,你到底有……
关谈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前十年的光景, 那会儿魏赴洲还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从一两岁大话都说不利索长到八九岁亭亭玉立的小美人,是所有人艳羡的公主。
那时祖父也还没去世, 家里把她宠翻了天,致使她娇横跋扈,蛮不讲理, 一点不如意就掉眼泪, 好像那眼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非黑白也得是她有理,她可不管这世上有什么公道。
她就那么一路折腾着作到大, 八岁那年,关谈月第一次收到情书,是班上早熟的男孩子写给她的。她看见笑话了好久, 讽刺了半天,还把这封情书传阅给班里人看。小太妹的本质从那会儿就已显露出来,害得那男孩被全班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遭受了大半学期的调侃。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反正有的是人喜欢, 便是这样的坏脾气也有人巴巴地凑上来求着受。直到她十岁, 魏赴洲来到关家,这男孩又脏又瘦, 实在让人厌恶,承担了她大部分恶意。
她在梦里突然被丢回十岁那年,隔着数年岁月又看到那瘦弱的男孩,只感觉他像一棵树,笔直挺拔,长大了只怕要遮天蔽日。她忽然就看不清他的五官,不自觉一点点靠近, 却被一张恐怖的脸侵占,男孩生出青面獠牙,掐着她的脖子,用利爪划破她的脸。
关谈月吓得大喊,从睡梦中惊醒。
她摸向自己的脸,发现没有毁容,才安下心,然而还没来及看清这个世界,就被巨大的昏沉感击溃。她脑袋太晕,浑身麻木,拼命挣扎,动弹不得,刚离枕一公分又跌回去,阖了好半天眼才看清周遭。
灰黑的的格调,简约复古的装饰,熟悉的环境……
这不是魏赴洲的家,还能是哪?
关谈月不敢相信,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地往门外走,结果拉开门,就看见魏赴洲站在门口,想不信都不行。
可是,她不是都已经离开这了吗?
她不是都已经逃离他了吗?
她还记得那会儿自己就离安检不过几米,左右用不了半分钟,自由近在咫尺。怎么一睁眼,就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又回到他身边了呢?
一股巨大的绝望笼罩在她身边,她仓皇地往后退了两步:“你对我做了什么?”
魏赴洲脸沉得可怕,像是好久都没好好休息过,面色发青,胡子拉碴,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颓唐的不修边幅。他的双眼几乎与充血无异,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能从中看出一种腾腾的肃杀与诡谲——他想杀了她。
偏远的别墅,知名企业家亲手杀了她的妻子,以此泄愤,应该没有媒体会爆出来。他在警局那边应该也有关系,所以她死了,谁会知道?
那一刻,关谈月居然没有感到害怕,反正她也不想活了,抱了必死的决心,泪水含在眼眶,晕红了双目。
魏赴洲不回答她,忽地把她扛上肩,将她整个人丢在床上。
他动作毫不费力,倾身压下来,将她锁在身下,力气大到关谈月施展不开。她捶他,拼命挣扎,男人却轻轻松松攥住她一双手腕,将其压过头顶,另一只手摁住她的腰。
“为什么背叛我。”
他一字一句说,附在她耳边,生冷的字眼一个个蹦进她耳朵。
关谈月瞪着他,咬牙切齿:“因为我恨你。”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持之以恒地做过什么事,偏在恨他一事上,宛如源源不断的活水,恨意经久不息。
“恨我?”
魏赴洲荒唐地笑了,从来没听过这么没道理的话。她不是一贯会把自己的暴行伪装起来,装成一个无辜可怜的弱者,可是那些年,他受的辱、挨的罪、遭受的谩骂,哪一样和她没有关系?
怎么有一天,制造恶行的始作俑者还能倒打一耙了?
“关谈月,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他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眼尾通红,像浸了血,“你怕不是忘了,自己当年对我做过什么?不如我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他猛地加大手上力度,好像真的要掐死她,全然没了往日那般怜惜。关谈月瞬间喘息不上来,脸色涨红,拼命拍打他的手:“你放开我……你疯了,你真是……”
“我当然疯了。”
魏赴洲表情扭曲,笑容比地府的幽魂还要恐怖,“有你在,我也不会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啊。你且同我说说看,咱俩到底是谁该恨谁。”
“……”
关谈月张了张嘴,想说却说不出,脸越憋越红,眼看就要背过气去,魏赴洲却倏地松手,女孩捂着脖子,大声喘息几口。
求生的本能让她感到畏惧,她吓得浑身发颤,强撑着身子往后躲,却又被魏赴洲拽着一条腿拉下去。男人扳过她的脸,捏得她白皙的小脸上全是青红的指印。
看她满脸是泪,魏赴洲怒气翻涌,再也忍不住开始撕扯她的衣服:“你为什么不说?是不敢说,还是觉得不屑于和我说。在你眼里,我还是那个低贱的家仆,任你折辱打骂,那个一贫如洗的穷老师,还有那个道貌岸然的闻公子,他们都比我高贵,对吧?”
他把关谈月的肩带撕断,白花花一片露出来,男人吻上去,吓得女孩直哭。
他只是觉得老天爷对他不公平,明明他都要忘了,什么都不在意了,却还是连一丝一毫的温情也不愿给他。
他可以当那些都没发生过,也不奢求她的爱,只要她老老实实待在自己身边,他就会对她好一辈子。
他甚至还为了她学着如何去爱——他又何尝不想做个正常人,奈何他这一生痛苦不堪,六亲缘浅,爱这东西没人教他,对爱的本能反应也是偏执和占有,他却愿意为了她克服本性,学着去改。
但是为什么,她还是要舍下他,爱上别人?
“告诉我,爱他还是爱我。”
魏赴洲把唇抵在她肩上,狠狠咬下去,不顾女孩在身下疯狂挣扎,问。
关谈月感到肩头濡湿,又疼又恶心,挣扎不动便把头偏向一边,魏赴洲又把她的脸掰过来:“爱他还是爱我?”
关谈月只感觉这问题可笑,正要张口,魏赴洲却像是预料到答案似的,蓦地锁住她的喉咙:“说爱我。”
他那么强硬,也掩盖不了他在怕,怕她说出那个答案。
他想的是,只要你肯说,假的我也原谅你。
然而当他松开手,女孩却冷笑一声,无论如何也绝不屈服:“我当然爱他。魏赴洲,你就是个疯子,我死也不会爱你!”
“……”
魏赴洲手下动作停滞,难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只感觉世界层层崩塌,心中那根弦也跟着一块崩了。所有的指望、希冀都离他远去,他僵在原地两秒,像是被巨大的痛苦笼罩,凭空生出一丝悲壮来。
他没再继续自己的暴行,几乎颤抖着伸出手,抚上女孩的脸,他把她的头发往后压,箍出一张一览无余的绝美面孔,到现在还觉得美得惊心动魄。
可这张让他着迷的脸,却说着最狠的话——
“魏赴洲,我死也不会爱你。”
他的心像被利刃扎穿,砍成好几瓣,汩汩往外冒血。而他的爱、他的恨,都变成一场笑话,执念也是一场笑话,比一盘沙还不值。
“关谈月,你到底有没有心?”
魏赴洲说着,忽地落下泪来。
他表情太痛苦,像是最后一次贪恋女孩的香软,绝望地闭上眼,吻上她的唇,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关谈月被这冰凉的泪水一激,偏头躲开,蓦然对上一双潮湿血红的眼睛。仿佛看见浸在河底的罕见红玉,被水泡得清透发亮。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哭。
魏赴洲这个人,什么时候都不会暴露自己的脆弱,强大到百毒不侵,严密地把自己封锁起来,任凭谁也不能窥探分毫。
可是现在,他居然会为一个女人掉眼泪,哭得这么伤心。
关谈月绝不会心疼他,她告诉自己。他巴不得他痛苦死,最好是现在立刻死——她也不会有一点心疼,只会奔走相贺。
那日后,魏赴洲就把她锁在这间屋子里,手机没收,切断她一切外界来源,连主卧都不让她出。
关谈月被迫接受一切,看着屋内的床垫和被褥是黑的,立柜是黑的,地毯是深灰的。哪里都是晦暗的,跟小黑屋也没区别。她全然没了力气挣扎,像已失了心力,瘫在床上等着发霉,只剩一具潦倒的行尸走肉。
一向视工作如命的魏赴洲第二天居然没去上班,在家陪她,与其说是陪,不如说是应激后的强制封锁,他连保镖都信不过,必须亲自上阵。
他做的东西关谈月也不肯吃,像是在用绝食来同他做无谓的对抗。
一直到晚上,魏赴洲又把饭端进来,想要逼她吃饭,关谈月憔悴地抬起头来,眼里全无感情:“苏玄在哪里。”
第43章 (重写) 除夕夜。
魏赴洲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 面色冷下来,把饭放在桌子上:“你想问什么?”
关谈月:“你把他怎么样了。”
魏赴洲其实没把那男人怎么样,因为在他眼里, 这不过就是一条狗,得了失心疯才敢跑来跟狼抢食物。狗能掀起什么大风浪,叫人狠狠打了一顿, 丢在大街上教训一下就好了, 太过分的事他不会做。
可是关谈月偏偏这样问,他就来火, 撇了她一眼,随口道:“杀了。”
“……杀,了?”关谈月颤了颤嘴唇, 震惊得难以置信。
魏赴洲根本懒得解释,淡淡“嗯”了一声。
关谈月只感觉眼前一黑,下一秒就要栽倒过去, 勉强扶着靠背才直起身, 整个人几近崩溃, 气极之下把桌前的饭全打翻, 瓷碗碎裂,汤汁溅到魏赴洲的裤腿上。
“你是疯了么?”关谈月绝望地道, “你怎么敢……你这个恶魔!”
魏赴洲冷眼看着她,并不反驳,仿佛什么人的命在他眼里都不甚重要。
她本来也是不信的,但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想不信都难,又说了一些,声音越来越弱, 直至说不出话,抱着自己的腿不停打颤。
魏赴洲看她反应这般激烈,便把她按住,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关谈月却突然吼道:“我要报警!你放开我……我要报警!”
这姑娘一下子力气变得特别大,人在应激的时候反应往往最剧烈,也最容易做出格的事。她还在挣扎,纵使一整天没吃饭,居然比昨晚还要有劲,魏赴洲竟然有些摁不住。
也是这时,她的手从他掌中脱离,女孩扬起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魏赴洲脸颊一阵吃痛,脑瓜子都被她抽得“嗡嗡”作响,回过脸,不敢相信她居然敢打自己。
关谈月蒙头大哭:“你把我也杀了吧,把我也杀了吧……”
她也不想活了,这种日子她一刻也过不下去,他们一个个都为她遭罪,她关谈月何德何能,让他们这么赴死,她不配。
魏赴洲被她气得心疼,站起身,捏住她的肩:“你就这么在乎他?”
怒火似乎要从眼里迸出来。
关谈月不说话,只一味落泪,魏赴洲越看越气,眉头拧在一起,最后干脆不再理她,摔门出去了。
因为对魏赴洲有偏见,关谈月是真信了他的话,接下来两日都没有再进食。她本来也瘦,这么大闹了一场,整个人饿得脸颊都凹下去,面似枯槁,全然没了以前那副灵动生气。
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是个普通人。既然她护不住别人的性命,那她总能对自己的命有掌握权吧。
关谈月其实是怕死的,也很少想过生死,这辈子却有两回真的想死。
一回是得知自己家中破产被逼着嫁给魏赴洲的那天极;另一回就是现在。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而她也永远不可能玩得过魏赴洲。
第四天,关谈月滴水未进,大有把自己饿死的势头,魏赴洲端来饭,坐在她旁边,盛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
这几天他不厌其烦地为她做一日三餐,都是她最爱吃的,每每进屋便是这般温情,外人瞧见了还以为妻子生病,丈夫在家中照料她,让人好生羡慕。
可只有关谈月知道他有多虚伪和疯狂,沉静的表情下藏着的全是杀伐决断和血雨腥风。她猜他也一定快要被她逼急了,指不定哪天就爆发了——反正,她死都不会张嘴。
魏赴洲把碗往旁边一撂,沉静地看了她两眼,突然把她手机解锁,调出一个页面,摆在她面前。
关谈月已经有三天没碰过自己手机,蓦地看到手机屏幕,有些不适应,艰难地看下去。
是她和秦潇潇的对话。
失踪了几天,魏赴洲替她给栖音那边请了假,说是她生病了,近期都没法上班。秦潇潇作为她最好的朋友,自然是很担心她,反复询问她的状况,一连发了很多消息都石沉大海,打电话也没人接。
关谈月就像看到亲人一般,委屈地红了眼,不自觉想把手机抢过来,结果刚碰到个边,就被魏赴洲抽走,她透过窄小的屏幕看见他的脸。
“你想干什么?”
关谈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魏赴洲把手机关掉,垂睫,脸上淡漠得毫无感情:“不想她有事的话,就把饭给我吃了。”
关谈月瞳孔地震,崩溃道:“你要干什么?魏赴洲,你要敢动秦潇潇一下,我就死给你看!”
魏赴洲却笑了,把碗端过来,摆在她面前:“那就得看咱俩谁更有胆了。”
“……”
关谈月咬着牙,气得脑子一阵阵发昏,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淌。只得接过碗,拼命往嘴里塞饭,咽下去的饭菜也不知其味,眼睛还瞪着他,泪水“啪嗒啪嗒”全掉进碗里。
也许是因为好久没吃东西,这回又吃得有些急,关谈月忽然被饭噎住,脸都憋红了,又被呛个半死,把饭全吐了出来。
她咳得难受,伏在床边哭,浑身都在抖,被巨大的痛苦裹挟,感觉自己彻底成了阶下囚。
魏赴洲替她拍背顺气,关谈月把他的手打开,不让他碰自己。
她也终于意识到,这种无谓的挣扎伤害不到任何人,只能成为被魏赴洲拿来要挟的工具。而她,也根本不配做选择,只能听命于他,成为屈服于他身下的行尸走肉。
那日后,关谈月就像变了一个人,没再跟魏赴洲对着干,他让她往东她绝对不敢往西。
她变得不再哭,也不再笑,不再热衷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甚至忘了早晚各一次雷打不动地做美容。她不再东拉西扯地为自己偷懒找八百个借口,也不再怒气冲天地跟他做无谓争执,几乎是魏赴洲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让做/爱就做/爱,跟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也没差。
她早没了以前那副个性与灵气,像是提前步入晚年,被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生活逼得没了指望。
魏赴洲其实不满意她这种处理方式,可她什么也没有做错,他找不出拿来说嘴的理由。
“关谈月,你笑一笑。”
他这样要求,关谈月就扯起嘴角,跟个活洋娃娃似的,模样比哭还难看。
“关谈月,你抱我一下。”
她就跟接到指令似的走过来,轻轻地往他身体上一碰,然后立即抽离,气得男人把她揽在怀里狠狠亲。
“关谈月,躺床上去。”
这句话他说了最多次,这些天几乎是疯狂地要,多到一天好几次要把她的身体贯穿。魏赴洲实在是贪恋这样的温存,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刻,她才会变得生动一点,展现出她真实的感受,让他感觉她至少有过片刻爱他。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划走,一个礼拜过去,关探月被关在家里,每天只有一个小时能看手机。魏赴洲给她准备了新手机,里面什么社交软件都没有,连电话卡都没装,所以不能拨电话,就只有几个小游戏陪她消遣。
她过得毫无时间观念,以至除夕那天,她都不知道居然要过年了,还是一早醒来被屋外的鞭炮声吵醒才得知。她惶然朝窗外看去,便见临处几家别墅都已贴上了对联,道路两旁的梧桐树被绑上红绳,只有她这里光秃秃一片。
申城过年的习俗和别省大差不差,俱是最注重阖家团圆,前两天吊灯笼、贴对联、置办年货,年夜饭从早上就要开始准备,基本必备的菜无非是汤圆、全家福、四喜烤麸、炸春卷、八宝饭等等,都是些申城家常名菜,关谈月从小基本就是吃这些长大,奈何魏赴洲不是申城人,对这些习俗不了解。
早饭和午饭还是往常一样,挑不出什么新意,物是人非,这个年关谈月过不过也没什么意思。
魏赴洲也不喜过年,他甚至都没过过年——别人阖家团聚的时候,他没家可聚,孑然一身,要不是因为今日终于休了一天节假,关谈月还以为又是某个寻常的一天。
然而夜幕降临,千家万户点起灯火,魏赴洲望向窗外遥遥悬起的灯笼,忽然说:“月月,陪我出去过年吧。”
“……”
关谈月愣了愣,点点头。
她穿了件奶香白的羊绒大衣,里面是浅棕色紧身毛衣,大衣衣领钻风,又围上围巾,下面穿了过膝花边绒裙,浅棕色马丁靴衬得她小腿纤细修长。她无论怎样都好看,哪怕不施粉黛,却也美得干净又纯粹。
魏赴洲望着眼前的女孩,有片刻地失神,而后慢慢走过来,一把将其抱在怀中。
关谈月挣扎着两下,没推开,干脆摆烂,神情漠然地感受着他的体温,好似已经习惯了他这样。
他开始亲吻她,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魏赴洲,我换好衣服了。”关谈月皱眉,终是忍不住说。
男人揽着她的后脑勺,眼里满是未解的情欲,把头埋在她的颈窝:“我知道。”
而后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炙热的呼吸烫得她锁骨发疼。
魏赴洲的欲望她见识过,很可怕,所以关谈月强忍着心头那股厌恶,也不敢妄动,生怕自己哪个动作又勾起他的念想。
魏赴洲把她带到了一个私人会所吃年夜饭,过年其间好多餐厅不开,而这种专门为他们这些大人物服务的地方却不会打烊,甚至都有专门的包间特意留给他。
魏赴洲点了一些申城本帮菜,知道关谈月爱吃,等菜上齐,他道:“尝尝吧,看合不合胃口。”
关谈月夹了一筷子,绝对是地道的申城菜口味,她很是喜欢。不过她没表露出来,一想到有些人在这样大喜的日子被折磨致死,此生无法再体验人世悲喜,而有的人却在这里大言不惭地吃年夜饭,她就觉得恶心。
她只吃了两口,没再继续,放下筷子,透过雕花的镂窗看外面的风景。南城的景,四季如春,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像画中的场面,让人沉醉。
如果……人也是美的就好了。
魏赴洲只当她不爱吃,自己尝了尝,却尝不出哪不对:“要是不喜欢,我带你换一家。”
关谈月只是摇头。
魏赴洲拿她没办法,结了账,又带她去附近的庙会逛。
庙会那条街人很多,张灯结彩,哪里都是亮堂堂一片。火红的鱼灯被推上天,还有展翅翱翔的鹰,自由自在腾飞。人们穿着新衣服,喜笑颜开,手里提着彩灯笼,戴花面具。
关谈月穿梭其间,仿佛一瞬间穿越到远古的城。
她被一个晶莹剔透的兔子灯吸引,在小摊贩前停下来,驻足观望了一会儿。
不等老板催买,魏赴洲倒先张了口:“喜欢?”不等她答,转而问,“多少钱。”
老板看二位气质不凡,断不像普通人,便虚报了个高价,魏赴洲不在乎这些,付了钱,接过兔子灯,递到关谈月面前。
关谈月把兔子灯拿到自己眼前,看着里面有一个小的旋转灯芯,摁一下开关,灯就自己转了起来,还能变换不同的光彩。橙黄的光照得女孩面容发亮,把她也衬得像个毛茸茸的可爱的兔子。
她实在是喜欢,没忍住露出笑容,是这些天唯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颜。这一幕被魏赴洲尽收眼底,男人的眼神变温柔,唇角也勾起一抹笑意。
也是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魏赴洲一看,是公司打来的。
没有什么比除夕夜处理工作更扫兴了,他皱了皱眉头,对关谈月只会一声,背过身,摁了接听。
对面一辆游街的巨型灯车驶来,把道路中的人劈开两半,人群宛如摩西分海自动退避。原本就拥堵的道路变得更加水泄不通,关谈月被人推着往前走,熙熙攘攘间,一回头竟发现不知被挤到哪去,找不到魏赴洲的身影了。
她内心毫无波澜,跟着人群继续向前走,没打算跑,因为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在那天就定下终局。
她就这么茫茫然走了许久,直到前方一处大路开阔,人群倏地散开,关谈月站在广场的中心,突然就分不清东西南北。
只感觉世界之大,竟无她容身之所。
她陡然瞥见一处警局,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走进去,看见值夜的警察正在喝一杯浓茶。
她敲了敲门,道:“我要报案。”——
作者有话说:重写了一遍,除了开头剧情全换了,劳烦看过的宝贝可能得重开=w=为了弥补大家开了个抽奖,基本都能抽中哒,为耽误大家时间表示抱歉
第44章 “苏玄,是你吗?”
魏赴洲那会儿接到的电话是关于影子公司, 自从上回假意与其达成合作,魏赴洲便一直筹划着更大的阴谋,只为给齐季青一记重创。
齐季青既然想毁了他, 那他也不会客气,明面上佯装受骗,背地里却早给影子公司的负责人洗了脑, 令其与齐季青所在的星达产业签订同意收购协议, 把祸水又转移到对方头上。
他当然不会让他亲自去找齐季青,而是选择了星达的副总——一个老色鬼, 据说是当年跟着齐季青出生入死,一样有话语权,命一直安插在星达的眼线郑兰雨去“色诱”。
郑兰雨早在星达混到副总监的位置, 相貌是一等一的好,妖艳且有能力,一直游走于星达高层, 不然也不会晋升那么快。实则对魏赴洲忠心耿耿, 无论星达有什么内部情报, 都能一字不差地传给他。
郑兰雨这次出马, 更是直接骗着副总签了收购合同,让其神不知鬼不觉和影子公司达成联结, 这便打电话过来和魏赴洲汇报进度。
天价的税务问题和法务纠纷会给星达带来一个大麻烦,不同于魏赴洲只损失投资金,他们要承包的是全部亏空。齐季青那会儿正在国外度假,对此还不知情,魏赴洲就是逮这个空隙出手,等副总反应过来必然不敢上报,到时候病急乱投医, 还有很多可以给他魏赴洲大做文章的机会。
这只是冰山一角,他会一点点渗透星达内部,让齐季青彻底倒台。
这算是好事一桩,魏赴洲对郑兰雨说了句“辛苦”,便挂断电话,回身想拉起关谈月的手。
然而她却不见了,魏赴洲扫一圈没找到,茫茫人海,短短两分钟的通话竟让周遭都大变了副模样,灯车遥遥开远,人群从道路两边慢慢汇聚。他望不到关谈月,心里紧绷起来,像创伤后应激障碍一般,不可控制地认为她又要逃离他。
可是她连手机都没有,身上一分零钱都没带。她能跑去哪呢?
魏赴洲皱起眉头,加快步伐,挤着人流而过,几次撞了人却顾不上,只顾寻找关谈月的身影。
等他终于找到她时,时候已经不早了,女孩正从警局出来,站在门口的路灯下,和警察攀谈。
“我希望您不要告诉他。”她说,语气带了恳求,“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暗中调查,他这人一向诡计多端,我怕不能还死者清白。”
警察很难给她什么承诺,只能客套道:“这件事还需要向上级汇报,才能正式立案。不过涉及人命的大事,我们肯定会处理,一旦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您。”
关谈月连声称谢,刚想说自己早没了电话,正要留警察一个私人号码,结果却突然瞥见他身后冒出一个黑影。她吓了一跳,只感觉跟鬼魂也没区别,熟悉的气质让她立刻想到某人。
魏赴洲沉着脸走过来,悄无声息,连脚步声都听不见,好像他什么时候都能知道她在哪,她永远也逃不开他。
关谈月屏住呼吸,下意识后退两步,不受控制地染上一抹惧色。
警察捕捉到她的恐惧,回身一看,就见一个高瘦的男人立在自己身侧,笔直挺拔,黑暗将其笼罩,那人看不出情绪,目光却灼灼。
“你……”多年的出警经验让他识人很准,却看不透这男人,只感觉诡异,说话都带了些迟疑,“你有事?”
魏赴洲道:“我是她丈夫,方才我们逛街走散了,我来寻她。”
他冷冷撇了关谈月一眼,“你跑这来做什么。”
总不能又跟他找借口说是走丢迷了路,所以才找警察叔叔帮忙的吧。
关谈月眼睫颤了颤,不语,魏赴洲把眼神转过来,想起刚才二人的对话——妻子指控丈夫仇杀情人,就觉得很可笑:“警察同志,我夫人说的话当不得真,我们前几天闹矛盾,她在同我赌气,真是打搅了。”
说着,便要去牵关谈月的手,拉她走。
警察心说“原来如此”,笑了笑,道:“小姑娘,你跟你丈夫闹脾气就闹脾气,怎么还说这么狠的话呢?有什么矛盾,两人沉下心来慢慢解决,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
“我没有说谎。”关谈月挣脱开他的手,对警察道,“我说的要是有半句虚言,您现在就把我抓起来,我绝无怨言。但您要是因为我们是夫妻关系,就不相信我说的话,我觉得您这个警察当的不称职。”
“……”
警察被她噎得没了话,但也能理解,这种事情其实就跟妻子指控丈夫家暴是一个概念。
男人打妻子好像总是有理,社会也没个明文规定到底打到什么程度才算犯罪——好像只要不是把妻子打死了、打残了,这就都算道德范畴内,甚至可以被称之为“情趣”。
然而一旦没了这张结婚证,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你敢上街动手打人,那是要蹲局子的,少则十五天多则三五年,可容不得你这般造次。
警察心里门儿清,关谈月报的这件事可与之不同,这算是“杀人”,人命关天的大事,程度不一样,不能按家暴那样处理。
警察立即便道:“既然都到齐了,那就跟我进来吧,咱们好好理理这个事。你说他杀了人,他又说他没杀,也是有意思。”
既然警察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二人也不再较劲,跟着他进了屋。屋内暖风不足,空调声势浩大却没多少实效,跟外面的温度也差不了多少,警察瞅了一眼破空调,气得关了,又为自己烧上壶热水。
“说说看吧,这位先生。”他翘起二郎腿,披上一身军大衣,“你既然说你没杀人,那当时的事情经过,你应该还记得吧。”
“这件事不该是我记得。”魏赴洲冷淡抬眉,不直接回应警察的话,而是看向关谈月,“妻子背叛了丈夫,是她应该把这件事记在心里,记一辈子。”
“……”
关谈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扯这些,撇撇嘴,把头偏向一边,紧接着又听他说:“你真以为我杀了人?关谈月,你就把我当成这样的败类。”
“你不是么?”关谈月实在听不下去,回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是怎么有脸说得大言不惭,如果没有他这个败类,她怎么可能会被逼着嫁给他,又处处受限,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团糟。
关谈月这辈子向来自私自利,从不会在乎别人的命运,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比谁都纯粹,认定普天之下,该有正义,就势必要为苏玄讨个公道,谁的命也不该这样轻贱。
魏赴洲冷笑了一声,摇摇头,说到底,她还是不信他,在她眼里他一直是个恶魔形象,根本就算不上个人。
什么坏事都是他做的,恶事都是他干的。外界每一句流言她都信,他能做出这样道德败坏的事她也信。
不过也难怪她这样想,她从来没有爱过自己,又怎么可能如他这般了解对方。她知道他喜欢什么,恨什么吗?知道他最喜欢吃的东西、穿的衣服、最爱什么颜色吗?她这么正义,为谁都要出一回头,有透过他阴狠的外表,看透他表象下破碎的过往、渴望被关怀的内心吗?
没有。
她压根就不想去了解。
她不曾窥视他分毫,哪怕稍微低一下头。她也不曾知晓他能活在这世上,已是有多不易。
魏赴洲把手机一甩,丢到关谈月面前:“你自己打电话问问吧。”
他不想跟她任何和苏玄联系的机会,只要听见他们对话,他就会气得发疯。然而这回,魏赴洲被她误解得没了办法,他果然还是不能对这女人有太多期望。
关谈月不知他又搞什么幺蛾子,这男人一向阴谋多,一肚子坏水,她担心自己又被他玩进去。
但她实在找不出这里有什么问题——那还是她自己的手机,魏赴洲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凭空篡改事实吧?
关谈月手机里没有苏玄的联系方式,是魏赴洲给她个手机号,她照着摁下号码,指尖微抖地拨了过去。
铃声响了几秒,关谈月心跳加速,居然等到了对方接听。
“月月?”男人有些震惊地问了句。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正在被“公开处刑”,而这确实也是苏玄的声音,关谈月傻了,完全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苏玄,是你吗?”关谈月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你没有事吗?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还好么。”
苏玄道:“月月,我真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谢谢你还惦记我,我这边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倒是你,现在怎么样了?是我没用,护不住你,他……有没有逼你?”
苏玄字字真切,都说到关谈月心坎上,她没忍住落下泪来,想说却有些说不出。
苏玄听到她在抽噎,急切道:“月月,你别哭,我知道你过得很难,你等我想想办法,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你别这样,你这样哭得我心里疼。”
这缠绵的小情话真是一套又一套,警察都有些听不下去,把脸侧过去。魏赴洲更是满脸铁青,气得浑身紧绷,实在听不下去,一把夺过手机,挂断。
对方不知实情,紧接着又打过来,魏赴洲紧锁眉头,看都不看一眼,就把手机关机。
看来上次他还是打轻了,这男人挨了一顿打,受了威胁,居然还敢说这样的话,他还是真小瞧了他的毅力。
然而转念又想到,像关谈月这样的美人,万里都挑不出来一个的模样,又有哪个男人不会为之沉醉?就连他自己,不也是被她吸引,深陷进去,埋下了对她长达十五年的情思——
作者有话说:是有宝没看见抽奖吗?再提醒一句吧,重看43章+43章章末留2分评自动参与抽奖,明晚十一点截止哦
第45章 “你看,这世上只有我最爱你……
关谈月埋头擦泪, 难以形容是何等心情,警察叹了口气,对二位道:“现在真相大白了, 你们俩还有什么疑问吗?”
魏赴洲垂睫不语,关谈月摇摇头。
“既然你们问题也解开了,那我还是要说一句。”
警察拿过烧好的水给自己倒满, 喝上一口, 摆出一副大家长的样子,“有句话说得好,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白娘子修行千年也才遇到一个许仙,你们还年轻, 这道理或许不懂,可在我们老一辈看来,两个人既然走到一起, 那便是莫大的福分, 不可轻易当成儿戏。”
“结婚的时候不稀里糊涂地结, 结婚后不稀里糊涂地过, 这是根本。我看二位郎才女貌,是我见过最般配的一对, 纵使成婚时不圆满,可如若苦心经营,相互帮持,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到底,你们还是不信任对方。”
警察清了口嗓子,又道,“姑娘, 你看你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干什么事可曾考虑别人的感受?须知做什么都先得对自己负责,然后才能对别人负责;先生,你凡事都要求太高,却不知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把人逼得太紧,终归是要酿成大祸。罢了,说多了于你们也无益,你们还嫌我烦,就当我是把茶当酒喝,吃醉了酒胡诌的。你们走吧,走吧。”
他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这老警察说得对错参半,对魏赴洲很适用,到关谈月这就是满篇“之乎者也”,一点也不让贴合她的实际情况。
明明这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又为何要浪费时间用心经营,互相帮持?如果早知道这一切就是一场悲剧,那她不及时脱身,还要在里面耗一辈子,她这不是傻么?
什么时代还讲究千里姻缘一线牵,封建迷信这一套,这老警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怪不得这么大岁数还在这里值夜。
关谈月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了,魏赴洲郑重地给警察道了声谢,追上关谈月的脚步。
他攥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回拉:“你要去哪?跟我回家。”
关谈月挣脱不开他的手,强行被他拉走,一路带到车旁。
此时街上庙会还没散,漫天遍野仍是一片火红。她不想看魏赴洲,坐进车里,把头瞥向车窗外,实则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魏赴洲看出她情绪转变,启动车子道:“怎么,知道我没了把柄,又准备跟我玩绝食那一套?”
关谈月慢慢把头扭过来,拿尖锐的眼角瞟了他一眼:“你为什么骗我。”
魏赴洲把油门踩满,目不斜视地说:“因为他该死。如果不是因为过年这个风口,我早把他杀了,别以为我做不出来。”
“你……”
关谈月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没有人该死。”
“那就有人该背叛自己的丈夫?”魏赴洲撇过头,满眼都是冰冷,“关谈月,你真的是让我很失望。”
“……”
二人一时没了话,待车辆行驶一会儿,魏赴洲意识到关谈月冷,把暖风打开。
也不知是不是警察的话他听进去了,他本想说什么却没说,而是稳了稳脾气,道:“秦潇潇这几天一直在联系你,都找到工我公司来了,我没理她。你自己给她回一个吧。”
关谈月微愣,没想到魏赴洲这样说,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魏赴洲把她的手机扔过来:“开免提。”
“……”这下确认了他不是在说笑,关谈月打开手机,看见秦潇潇轰炸般的消息。
她实在是有些愧疚,作为彼此最好的朋友,哪有人突然玩着玩着就失联,她现在一定是急坏了,满世界地寻她。
关谈月立刻把电话打过去,对面秒接,一看是关谈月,急忙忙道:“月月,你怎么才联系我啊,现在身体怎么样了,还好吗?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都要急死了,前些日子还去你老公单位找你来着,也见不到你人影,苏老板那事我也听说了,我是担心他是不是又逼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关谈月心里一惊,纳闷她和苏玄的事她怎么会知道,可来不及问,就听到下一句话,心里更凉了,不自在地看了魏赴洲一眼。
果然,魏赴洲脸色很难看,所以,她是遇到一个人就要把他的恶行公之于众是吗?他现在在她的朋友圈都已经臭名昭著了。
关谈月安抚道:“潇潇,是这样的,我没事,也没生病,你别担心,就是现在不太方便,可能短时间没法去上班了。等有了消息,我再同你说。”
秦潇潇只能应下,却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准是她那控制狂老公又把她监禁了,否则绝不会一直联系不上,“那月月,我能约你出来吃饭么?我有话跟你说。你那边……方便么?”
关谈月知道没戏,正要拒绝,却看见魏赴洲眉头松解开,破天荒地点点头。
关谈月:“可以。什么时候?”
秦潇潇:“初三初四初五都行,你挑一天。”
魏赴洲用手比了个“四”,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关谈月立刻会意:“那就初四吧,不过……我老公可能得陪着去。”
对面一阵沉默,二人还是约好了具体时间,把电话挂断。
魏赴洲又把她的手机收回来,放进自己口袋里。
“你……居然会同意?”关谈月有些疑惑地问。
魏赴洲冷笑一声,挪回眼神:“也就在你眼里,我是个这么坏的人。”
“……”
那日回去后,二人都累了,没再折腾,早早睡下,第二日,大年初一,照例登门拜访串亲戚的日子,老一辈人会在这时登门送贺礼,年轻人则跑出去和朋友鬼混,不知又搁哪个犄角旮旯玩去了。
魏赴洲没有亲人,不必拜会,关谈月也早跟原生家庭做了切断,甚至连电话都没打一个。然而下午,他们家的门铃却响了,竟是关父关母带了礼物,专门过来给女婿拜年。
他们手上拿了太多东西,全然没了当初那副刁钻刻薄的模样,早把魏赴洲当成了贵人。魏赴洲神情淡淡,不愿和他们过多攀谈,至多不过拿了两杯茶,还要被关梓晟拦下,叫他不要麻烦。
关谈月比魏赴洲更不想见他们,奈何面子上不能过不去,强行和魏赴洲坐到一处,感受着如刀割在身上般的凌迟。
谈凝道:“这段时间多亏了魏总照拂,晟世才有了些起色,我们实在是心存感激,然而感恩的话都已说腻,所以这才专门过来拜会,以表我们的诚意。”
她又看了关谈月一眼,道,“月月没给您添麻烦吧?”
她一口一个“您”,叫得好不谄媚,哪家长辈是这么称呼自己女婿?可不是他们当年正眼都不瞧他一下的样子了。
但这一点关谈月特别佩服他们,要不说他们俩能成功,先是卖女儿换来了财富,后又是几次三番地给魏赴洲献殷勤,晟世就是这辈子都无法恢复如初,却也能在魏赴洲手底下苟延残喘,不至于让他们两位元老流落街头了。
关谈月太了解她父母了,就是把所有都抛了,面子里子都抛了,也不能抛掉这一身铜臭味。无论站着花钱还是弯着腰花钱,对他们都不重要,那也得是有钱,不然就与杀死他们无异。
“月月很好。我们在一起,很恩爱。”
魏赴洲平静地道,表情极其淡定,说得关谈月都差点信了。
谈凝自然是被他骗过去,笑得嘴角都咧到耳后:“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幸福长久,我们心里就是最开心的。”
几人又客套几句,过了半个来小时,二人便不再叨扰,准备离开,魏赴洲也没留他们。
关谈月站起来,望着他们起身出门的背影,有些惶然,突然就有点不舍,居然会幻想他们停下来,拉过自己的手,和她单独说几句话。
随便说什么都行,就算是让她别再把以前的事放在心上,好好跟魏赴洲过日子……也行。
然而没有。
他们什么都没对她说,眼里只有魏赴洲。满嘴的阿谀奉承和虚与委蛇,假得可笑又可怜,道别时才想起后面还有个关谈月,冲她摆摆手,一秒都没多留,消失在大门外。
关谈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堵得慌。
魏赴洲把门关好,回头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垂着头,神情低落。他走过去,半蹲下来,轻轻伏在她身边,用手摸她的脑袋。
“月月,你看,这世上只有我最爱你。”
他这样说,手掌滑下来,抚向女孩的脸。关谈月被他拖着下巴抬起头,感受他细密的吻落在自己眼睑上,“他们都不敢为你抛下一切,可是我敢。听我的,别再跑了,好么?”
“……”
关谈月并没有回答,她对上他的眼睛,只感觉那里一片赤诚,带了近乎疯狂的执念。他也确实如他所说,这般爱她。
可是这爱太沉重了,压得她喘不过气,以前那个网瘾少女,到现在连手机都只能一天碰两次,出门必须有他陪同,连班都不让她上。
试问这样的日子,不就是跟养一只猫一样,还有什么区别?
有人天生愿意做猫,可有人是自由自在的鸟。
她心里只有一片冷漠,像鸟儿被折断翅膀,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不会再跑了,以后,她也什么都听他的。
但她不会再对他流露出一丁点儿的情绪,无论喜怒哀乐,他都不会再看到了。这算是对他这个极致的控制狂最深切的惩罚。
第46章 “这个社会总是对我们女人苛……
初四那天很快到来, 关谈月不修边幅了几天,总算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稍微打扮打扮。
今天天气也很不错,她平时无论多冷, 都不愿意厚穿,这回见外面阳光明媚,更是连光腿神器也不穿了, 就那么明晃晃地露着白皙的小腿和脚踝。
魏赴洲眼尖, 对于她身体裸露的地方,总能一下看到:“回去把打底裤套上。”
他分不清打底裤和光腿神器的区别。
“我想这么穿。”关谈月嘟囔说, “而且今天不冷,又不在外面逛游,吃个饭就回来了。”
“你不听我的?”魏赴洲语气变强硬, 眉间染了一抹怒色,“那今天的聚餐也不要去了。”
“……”
关谈月沉默了一下,拗不过他, 立刻返回去套衣服。反正她也破罐子破摔了, 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跟他争这口气, 没必要。
等下了楼,魏赴洲已经都收拾好, 准备出发。他把关谈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她围巾有些松了,他又替她紧了紧,还把贝雷帽给她摆正。
像是在照顾女儿,一丝一毫都要在他的掌控内,关谈月实在受不了这种控制,抱怨出声:“本来就是歪着放的。”
“……”
魏赴洲愣了愣, 轻咳一声,仿佛在掩饰尴尬,没说什么,拉着女孩的手出了门。
魏赴洲开车朝金水湾广场驶去。
秦潇潇选的是一家蜀中火锅店,知道关谈月最爱吃川味辣锅,所以都不必问她就定下这家。这里地理位置极佳,门店回头客又多,算是网红餐厅,而今赶上年节,秦潇潇为了让大家按时吃上,提前好久过来排队。
等关谈月到的时候,她已经排到了桌,出来迎接他们。许久没见,她甚是想念,看到关谈月的那一刻,差点掉眼泪,抱着她好半天不撒手。
“瘦了。”秦潇潇抱着她都感觉有些硌手,心疼地道,“是不是没好好吃东西?你老想着减肥。”
余光却瞥见她老公站在旁边,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也是。”关谈月拉着她的手说,“感觉你最近也憔悴了,工作室太忙了吧。”
秦潇潇摇摇头:“哎,说这些干嘛,不提不提。咱们赶紧入座,你们肯定也都饿了。”
拉着她的胳膊就往里走。
跟魏赴洲生活在一起,关谈月太久没吃重油重辣的东西,一闻到这个气味还真馋得不行。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魏赴洲不能吃辣,他有胃病。
关谈月才不管那些,随秦潇潇来到所在桌次,正要落座,却望见卡座上一个正在耍手机的男孩背影,很眼熟,好像认识。
秦潇潇:“哎呀,我忘了跟你说了,谈少爷今天也来了,他……”
谈卓正好回过头来,看见他们一行人朝这边走近,咧开嘴角,呲着个大牙笑:“姐,姐夫,好久不见呀。”
关谈月:“?”
好小子,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
谈卓今天讲究得很,一身哑光皮外套和灰色牛仔裤板正服帖,黄毛染回了黑毛,像清新男大,耳钉也摘了个七七八八,留下一排整齐的窟窿。脖子上吓人的骷髅头项链被他换了,戴了个略显稳重的狼骨串,尽管还有点纨绔,但绝没以前那么混不吝。
关谈月:“你改邪归正了?”
谈卓上来就被她噎一口,无语两秒:“怎么说话的,你弟我这是追求品质,到了我这个年纪的男人,就得注重内在,这不,向我姐夫看齐。”
“……”
他马屁来得是一套又一套,关谈月白了他一眼,完全拿他没办法,偏魏赴洲还就吃这一套,笑着跟他碰了碰杯。
“这顿我请。”魏赴洲说。
“这可使不得!”秦潇潇连忙道,“这顿算是我回请,感谢月月还有谈少帮了我不少忙,肯定不能让你们花钱的。”
“潇潇,”关谈月插嘴道,“你就别客气了,我们都知道你之前有多难,就是普通朋友也要出手帮忙的呀。你要是再这么见外,那就是没把我当朋友。”
“可……”
秦潇潇还要说什么,谈卓打断道:“你就听她的吧。反正他们俩钱多没处花,你就当他们做慈善了。”
“……”秦潇潇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没说什么,拿了菜单,给关谈月递过去,“快点菜。”
关谈月点了几道,又把菜单交给秦潇潇,秦潇潇不敢先点,看了看魏赴洲,又看了看谈卓,一时居然不知道该给谁。
“不用管他们俩,你点你的。”关谈月瞪撇了桌上两位男士一眼,“女士优先,不懂啊。”
谈卓被她逗笑,鄙夷地冷哼一声,魏赴洲也笑了,看着关谈月娇嗔的表情,只感觉好像又回到从前,她那副明媚动人同自己争吵的模样。
怎似现在,她在他面前就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气。
魏赴洲比谁都清楚这是为什么,也比谁都厌恶这种状态。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不敢——好像一撒手,她就又跟风筝一样,飘走不见了。
点完菜,秦潇潇把菜点交给服务员,关谈月才想起来问:“话说……你和谈卓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秦潇潇一时不好意思,红着脸把头埋下来,反倒是谈卓说:“这事说来也巧,就我前些日子不是开了个酒吧么,我也是寻思着自己不能老这么玩下去,得找点事做,恰逢那日我去巡店,正好看到潇潇在我这打工,你说巧不。”
“谈少,您别说了……”秦潇潇小声阻拦,怕关谈月知道这个事,又难免多想,但面对谈卓,她也不敢出言打断,感觉自己左右不是人。
“这有啥?”谈卓瞅了她一眼,揉了揉她那一头蓬松的卷发,“你在我地盘,有我罩,你怕什么。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秦潇潇:“……”
关谈月:“……”
“什么情况呀。”关谈月眨眨眼,一脸诧异地问。
秦潇潇简直欲哭无泪,完全不知如何回应关谈月的话,因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网络小说里“霸道少爷爱上我”的故事照进现实,谈卓……在追她。
没人能想象到谈卓这小少爷何等毅力,把一身吊儿郎当的恶习改了不说,上下班接她回家,酒吧里替她出头,一到节假日约她出去吃饭游玩,几十万几百万的礼物一箩筐一箩筐送……从没见他对哪个女孩这么上心。
谈卓这辈子没把真爱当回事过,谈过几十个女朋友没一个超过俩月,不是觉得这个心机太深就觉得那个太清高,从来秉着“不负责任”原则,哪天看腻就把人踹了,绝不拖泥带水。
刚看到秦潇潇时,他只觉得这姑娘比他那些前任长得差远了,没想过这么多,可等他再在酒吧遇见她,看她被人欺负,只感觉这女孩特别坚韧,好像透过她软弱的外表看到她不屈的内心。
谈卓第一次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
他开始追秦潇潇的时候,做了很多准备,好像前几年那些丰富的恋爱经历都变成一张白纸,什么都没留下。他开始从头研究,研究秦潇潇的喜好,研究她的习惯,还请教过别人,让人都大跌眼镜,
这姑娘也是傻,这么多昂贵的礼物,就是卖了也够她享用半辈子,愣是一件也不要,还说她打工是为了还他钱,而不是为了要他钱,并请他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谈卓怎能甘心,他何时在女人身上败过,这种感觉简直让他受挫。可他又偏偏知道,自己对她不是玩玩而已,而是真的动了情,她越这样,自己付出的真心就越贵。
可她不那么认为。
就连关谈月,也不那么认为。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谈卓大言不惭地道。?
所以,他这是承认和秦潇潇之间的关系了?
秦潇潇憋出一张红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有的事!谈少你……”
她说不出话,痛恨自己的胆小。
关谈月简直都震撼了,完全不敢相信他俩能凑到一块。
可这怎么可能呢?谈卓这小王八蛋天天混迹风月场所,绝不可能对秦潇潇这种乖乖女感兴趣,秦潇潇又怎会喜欢这种败类,还有,他是脑子被驴踢了敢翘她闺蜜?
关谈月一下就要来火,这种她是决不允许的,刚要说道两句,却被魏赴洲抓住手腕。
他悄悄靠近,凑近她耳边,微热的气息吹得她发耳垂发痒:“你看不出他们两情相悦?”
啊?
关谈月震惊地扭过头,看向他,摇摇头。
“傻子。”魏赴洲偷偷骂她,声音出奇温润平和,在餐桌下握紧她的手,“别人的事,你不要管就对了,管好你自己。”
关谈月:“……”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等饭吃得差不多了,秦潇潇突然起身说去卫生间,大家没在意,关谈月则趁这个机会玩手机。
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魏赴洲答应在人前把手机归还给她,因而一等散伙,手机就又要被他没收,她可得趁着这个机会多玩玩。
然而实在是心痒难耐,她没忍住给谈卓发消息:【如实招来,你和秦潇潇俩到底怎么回事!】
谈卓正巧也在看手机,不太明白为什么没了秦潇潇,他俩还要微信聊天:【我看上她了,不行啊?碍着你什么事了。】
关谈月:【……】
关谈月:【你不许靠近我闺蜜!!!你现在!就离她远点!!】
谈卓:【我偏不。】
关谈月:【你有那么多莺莺燕燕,干嘛非挑秦潇潇这个良家乖女祸害,你是三分钟热度,可人家要是被你撩上头怎么办?你负得了这个责吗?算我求你了,别祸害人了,行么?】
谈卓:【我对她是真爱,这事你别掺和了。】
关谈月:【……】
关谈月只恨不得把谈卓揪过来打一顿,下一秒发现秦潇潇竟好久没回来了,有预感地回头瞅了一圈,果然看见这姑娘去完厕所后,又站在前台排队买单。
不讲武德!
她绝不能让她买单,这便急忙忙跑过去,想拦下她,然而没来及,那会儿她已经把钱付过去,手上拿了好长一条小票。
“秦潇潇,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我来请,你怎么背着我做这种事。”
秦潇潇冲她摆了个鬼脸,笑道:“好啦,不要生气,你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是真的想感谢你才请吃饭的,这又没多少钱,你总不能连这个感谢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那你也不能话都不说,就自己偷偷把钱付了啊。”
关谈月还想争执什么,便见秦潇潇朝卡座望了望,拉着关谈月的手,把她往外拽一点,直至那方卡座彻底被眼前的杂物挡住视线:“你别纠结这个了,有件大事我得跟你说。”
她这一打岔,关谈月便顾不上刚才那件事,只听她道,“月月,你跟苏老板,到底是这么一回事。”
她突然这样问,关谈月微愣,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知道吗?苏老板现在身败名裂了。”秦潇潇说,“就是从你没来上班那天开始,没几天苏老板和你私奔的消息就传开了,也不知道是谁散布的。这件事后来还传到他学校里,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校方得知此事,开始彻查,一经核实,便以……以他和已婚妇女暧昧的罪名把他开除,现在苏老板不仅没了本职工作,在咱们工作室也不像以前那般受人尊重。”
关谈月的眼睫颤了颤,完全说不出话。
“不过,这不是重点。”秦潇潇拉住关谈月的手,道,“我想说的是,无论如何,你现在万万不可再回到栖音工作了。”
“为什么?”
“你忘了栖音里多少人觊觎苏老板?现在你成了舆论的焦点,风口浪尖,你觉得她们会骂向来清正儒雅的苏玄,还是会骂你不知检点,都已婚了还勾引其他男人?”秦潇潇字字谨慎地道,“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事实就是如此,这个社会总是对我们女人苛刻些。”
“但是月月,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
“……”
她说得真切,关谈月抬起头来,突然就觉得有些承受不起她的信任。因为她确实有过一闪而过的念头,想和苏玄一起沉沦。
她是不爱他,可鉴于她的放纵,鉴于她对苏玄的示好没有回避,还把他当成男闺蜜对其大吐苦水,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这是在发泄,在和魏赴洲较劲,现在他变成这样,她也难辞其咎。
关谈月眼里染上一抹苍凉,慢慢冷了脸:“是谁散播的消息。是魏赴洲么?”——
作者有话说:晚了,跪orz
第47章 魏赴洲正如虚脱般跌坐在床上……
秦潇潇摇摇头:“不知道, 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吧。”
她老公虽然人阴沉了些,但看着不像那种落井下石的人。
秦潇潇道:“其实我感觉你老公对你还是挺好的,可能就是控制欲强了些, 不太会哄人。他这回把你软禁起来,你们有没有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知道是误会,他不会还不知道吧。”
关谈月咬咬嘴唇:“我没想过跟苏玄私奔……那天, 我是想自己走的。”
“但是我真的是被逼的。”关谈月抬起眼, 急切地说,“我受够了这种走到哪里都被监视的生活了, 那天我只不过是同苏玄说了几句话,被他暗中听见,他就跟疯了一样, 要把我们俩都杀了——他要把我们都杀了,你知道吗?”
关谈月情绪有些激动,“你根本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我连解释都没法解释。我本来也不想这样, 我什么都没准备, 这把我原本的计划也打乱了。但是我太害怕了, 我怕他,他就像魔鬼一样阴魂不散。”
“苏老板是看我可怜才帮我。”关谈月黯然地道, “现在事情闹成这样,我对不起他。”
“……”
秦潇潇听了她的话,只感觉窒息又绝望,一时沉默下来,也没了自己的判断。
“对了,你跟谈卓是怎么回事?”关谈月岔开话题,“我跟你说, 你可得擦亮眼睛,别被他几句甜言蜜语就骗了,他一贯会——”
“喂,你俩聊啥呢?”
谈卓揣着裤口袋走过来,眸光明灭不定。
二人谈话被打断,秦潇潇赶紧把手中的小票藏起来,关谈月转身,瞪了他一眼:“闺中密话,你也要听?”
谈卓懒得跟她斗嘴,走到秦潇潇身边,把包递给她:“走了。”
因着天色已晚,四人没再闲逛,这便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两个女孩互相不舍,又缠在一起,说了好多体己话,搞得就像生离死别,下回再难相见。可谁知道,关谈月下次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呢?这都难说。
分别后,关谈月随魏赴洲来到地下停车场,来到车边,待他开锁,关谈月坐进去,脑子里全是苏玄深陷流言被革职的事,连安全带也忘了系。
魏赴洲起身,抓过安全带,替她系好。关谈月抬眼,能撞见他的脸与自己贴得很近,甚至能看见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
魏赴洲的皮面是紧紧贴在骨上的,那是一副极佳的骨相,眉弓突出,鼻梁挺直。这张脸很吃光线,就比如现在,灯线昏沉的地下车场,远光透过前车窗射进来,照在他脸上。面对关谈月的这半张脸像被打上了一层阴翳,隐没在暗处,只留一个锋利如刀刻般的侧颜。
他的侧脸比正脸好看,如果只看后者,就会感觉他面部脂肪太浅,瘦到近乎脱相。
关谈月望着他的脸,攥紧拳头,恨意在胸口翻腾,不禁把刚才的想法不断放大,几乎认定就是魏赴洲捣的鬼。
她和苏玄的事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又那么小心眼,如果不是他做的,还能有谁?
魏赴洲偏头看了她一眼,一双漆黑的眸子落入她眼里,他把身坐正,未发一言,开车驶出车库。
金水湾区域很堵,路上车流不息。正逢过年,不少人出来逛街,骑单车骑电动的基本都堵在路口,魏赴洲着急也没办法,只慢悠悠地随着车流往前蹭,关谈月则把头瞥向窗外。
也是这时,她突然瞥见一家街头炸鸡店,一下认出来,是自己之前常吃的那家。因为做得特别好,外酥里嫩,所以每次排队时间都很久。这不,现在队伍十分壮大,都从店里排到店外了。
关谈月不知为什么,肚子突然叫了声。
魏赴洲听见,把手撂在方向盘上,轻敲了下道:“没吃够?”
“……”
关谈月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肚子,算是默认了——那会儿那么多人在桌上,她也确实没好意思多吃,这会儿肚子发出了痛苦的抗议。
“有点。”关谈月点点头,眼睛又朝炸鸡店望了望。
魏赴洲捕捉到:“想吃那家?”
关谈月没出声。
“我去给你买。”猜透她的心思,他没有一丝犹豫,“等一会儿靠边停。”
“……”关谈月微惊,拒绝,“不用。这么多人排队,要排到什么时候。”
冻都把人冻死了。
魏赴洲却道:“你别管了。”
待车辆终于流动,他把车开到不限停的马路边,下车,“老实待着。”
把车锁上。
冷风吹进来的那一刻,关谈月差点被冻得没了直觉,把暖风又提高一度。不知道为什么,她听着魏赴洲的声音好像有点虚,脸色也有些苍白。
等他走后,关谈月轻轻拉了拉车把,果然发现车门被他从外面锁死了。她叹了口气,看他在不远的队尾站定,偶尔看两眼手机。
身形在一众臃肿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单薄,肩微微往里佝,没平时那么挺拔。
反正……冷的不是她。
关谈月这样想,在空调车里非常自在,一想到一会儿还有炸鸡吃,就更高兴了,完全不在乎魏赴洲在外面挨冻。
也不知过了过久,魏赴洲回来,带了一身寒气进车,把热腾腾的炸鸡递给她。
关谈月眼睛都冒绿光了,接过来,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过手的时候正好碰到他的手,很凉,像冰块一样,能看到他手发红,甲床都变得青紫。关谈月只当他是冻的,不理会,戴上手套就在车里吃起来,车内顿时香气四溢。
“好吃么。”魏赴洲问。
关谈月“嗯”了一声。
他放心下来,开车回家,一路上,也不知在急什么,车开得飞起,关谈月手里的炸鸡都拿不稳。
等终于到了家,关谈月也吃完了,剩了个空盒子端在手里。魏赴洲把车停好,头一次没管她,疾步走进屋,上楼把主卧反锁。
关谈月震撼地看着他这一系列操作,全然不知他在搞什么鬼,一时也没敢上去,在楼下守了一会儿,发现没动静,才打开电视开始追剧。
殊不知此时,魏赴洲正如虚脱般跌坐在床上,整个人痛苦打颤。他紧捂上腹,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忍了几个小时,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从抽屉里拿出胃药,不过水直接吞下,又咽了两粒止痛药。
他是不能吃辣的,一点都吃不得。而今又被寒风一通冷灌,便刺激得胃成了这个样子。
她们定了川味火锅,魏赴洲全然不知道,关谈月没告诉他。她点菜的时候也点了纯辣锅,当时魏赴洲想的是,或许她能稍微顾及一下自己的感受,点个鸳鸯锅也行。可惜没有,她大概早把他胃病的事给忘了。
后来站在大冷天替她排队买炸鸡,那会儿胃已经快疼到极限,他硬是撑着在寒风里站了半个多小时。也是想哄这个小姑娘开心,毕竟她一开心,就不会再对自己这副冷脸色,哪怕只维持一秒,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幸事。
魏赴洲在屋里煎熬地挨着,折腾得半条命都快没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感觉稍稍好了些,听着楼下传来电视声。
他虚虚地换上睡衣,拉开门,从楼上看见女孩在下面看偶像剧。今天又是个古装的,这姑娘三分钟热度,一天换一个不重样。
发现他出来,关谈月抬头,从楼下望他。只见他脚步虚浮,撑着栏杆看过来,有些站不稳,面色更是苍白,嘴唇没血色,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他发型也变了,一头理得齐整的侧背现在全乱掉,有点像凶巴巴又可怜的野狗。
关谈月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冷冷地把眼神挪回来,继续看电视剧。
“……”
她这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刺痛了魏赴洲,虽然极力藏着掖着,不希望她看见自己的脆弱,却也多希望她问一句“怎么了”。
然而她一句都不愿意说,她巴不得他死了。
魏赴洲冷了冷脸,看了她两眼,折回洗澡去了。关谈月在楼下看了一晚上电视剧,直至看得厌烦,也去洗澡,躺床上沉沉睡去。
一夜安眠,翌日醒来,魏赴洲已早早起床,为她准备早饭。
关谈月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把饭都做好了,他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淡漠又平静,好似昨晚那副有些虚弱的病态是她看错了。她理所当然地把那以为是光线问题,反正到底是什么原因,她也不想知道。
“你怎么不吃。”关谈月喝着粥,问。
魏赴洲昨天刚犯了病,不敢吃东西,嘴上说“没胃口”,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对面看她吃。
关谈月抬抬眉,没再多问。
粥饭过半,她实在是有些难以忍受对方这种注视,主动打破沉寂:“魏赴洲,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我想回去上班。”
她这个话题挑得不讨喜,男人沉默了两秒,道:“不行。”
关谈月就知道是这个答案,她也没失落,用勺轻轻舀着粥,垂眸:“你也不可能关我一辈子,让我什么都不干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可能关你一辈子。”魏赴洲双手交叠搁在桌上,突出的腕骨青白瘦削,“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权利?”
“……”
关谈月实在觉得很可笑,笑容都带了丝无奈,把眼神撇向窗外,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行吧。”认命似的,像早已失去辩驳能力,起身上楼。
“关谈月。”
魏赴洲叫住她,忽然道,“如果你非要去上班,我可以给你安排。但栖音那个地方,你想都不要想。”——
作者有话说:昨晚夜班整理后续,发现还有一个小虐剧情点没写,都怪我不爱写大纲和存稿~哭,现在回头发现当初想过的一些小片段都没有写进去,只能跟点墨点儿似的这来一笔那来一笔,不过放在这应该正好合适。不过五十章之后肯定保甜,大家相信我,他俩也该甜甜了~~~
第48章 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
魏赴洲效率很高, 自从那日对话后,就给关谈月联系了一个工作,也是钢琴工作室相关, 但规模比栖音要大很多,环境也要更好些。
魏总出马自然没人敢怠慢,加之他暗地里给了对方不少好处, 后者打包票说一定将关谈月照顾好, 绝对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因此关谈月如果去了这里,不仅不用应对复杂的人际关系, 每天都能被当成小公主一样宠着,还能轻轻松松月入过万,肯定比现在要惬意。
“先去试试。”魏赴洲这样说, “年后正式上班,如果觉得不合适,就告诉我, 我再给你安排新的。”
他说得很认真, 就好像她真的能给他感动是的, 关谈月听了都想笑。他现在不会觉得自己特别伟大吧, 以为拯救了深陷舆论再难重回岗位的她,她就会对他感恩戴德, 真是有意思。
他怎么对自己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字不提呢?
关谈月什么都没说,沉默听从他的安排,像一块失了弹性的泥巴,随他怎么揉捏玩弄。
就在关谈月在家闲得快长毛时,魏赴洲从假期的倒数第三天便出去加班,风里来雨里去,天塌了也不会影响他的工作。
他是真的热爱工作, 这点关谈月很佩服,别说比上他的头脑,就是拿出他十分之一的毅力,自己也不至于混成这样。
初七那天,他忙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外面漆黑苦寒,连一颗星子都看不见。他进来的时候,发现餐厅内点着幽幽的烛火,关谈月就坐在餐桌前,安静地等他。
昏黄的火光照在她脸上,把她衬得安宁又神圣。从未体验过亲情的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场景,也渴望在夜深下班时,会有个女孩担心他等着他回家,给他一个拥抱。
大概就是这样子。
她在桌上放了两个酒杯,一瓶威士忌,对面的酒杯里是空的,靠近她这一杯倒了小半杯酒水,被她喝下去几口。
“回来了?”关谈月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灼灼。
魏赴洲把衣服挂好,点点头:“怎么突然想喝酒。”
走过去,拿起桌上一瓶威士忌看了看,不是家里的牌子。这酒太烈了,不适合女孩喝,魏赴洲将她手中的酒杯拿过来,“不许喝了。”
“你还给我。”关谈月说着,便要去抢,然而够不到,又失望地坐回来,睁着两只水糯糯的杏眼望着他,“你天天不是去加班,就是去应酬,每次回来还都这么晚,也不让我出去……我都快憋死了,怎么连酒都不让我喝。”
她委屈巴巴的,故意摆出一副可怜表情,慢吞吞地抱出两个骰盅,拉了拉他的裤腿,“要是实在不行,你就陪我喝点呗,咱们还可以玩这个。”
“……”
魏赴洲浑身一颤,实在不知她为何对自己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但她这个撒娇的模样简直可爱到发懵,像有许多粉红泡泡直击他的内心。
他承认自己也是个很俗的人,当初就是看上了她这张脸,疯狂迷恋了这么多年,不然这姑娘小时候把自己欺负成那个样子,他缘何还要对她念念不忘?
他胸廓微微起伏,本来是要拒绝,却不知为何坐到她对面,一时连自己有胃病这回事都忘了:“那就玩一会儿,十二点就得去睡觉。还有,你不许喝这个,别以为自己撑得住,你知道这酒有多烈?明天还想不想上班了。”
“……”关谈月犹豫了一下,挑挑眉,“行吧,那我喝啤酒总没问题吧,这个可喝不醉。但是,你得喝这个哦。”
关谈月指了指威士忌,打开瓶塞,给他满上。
魏赴洲欣然接受。
关谈月把其中一个骰盅推过去,展示到他面前:“你以前玩过摇骰子么?”
她说出这个游戏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不知道它叫什么,好像记得之前和他们玩都叫“吹牛”。
这称呼可太笼统了,魏赴洲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他都没太玩过这类游戏,哪有时间在这上面浪费时间,那些年大把时间都用来创业上。而真正的高层社会也不会靠这些手段笼络人心,这也太小儿科了。
关谈月就不同了,作为大名鼎鼎的申圈纨绔,她除了会玩别的都不会,酒吧和某些娱乐场所是她常光顾的地方,到了这自然就要玩桌游消遣,她算是一等一的厉害,很少有人能玩得过她。
“我教你。”
关谈月自信满满地道,跟他大致说了一下规则,她说得很简略,但魏赴洲很聪明,三言两语就懂了,淡淡道:“开始吧。”
关谈月又补充:“不过如果实在喝不下去的话,也可以不喝酒,但要被对方问一个真心话大冒险。不过我觉得,咱俩应该不至于到这一步吧。”
她笑了笑,眉眼被暖黄的烛光一照,熠熠生光,闪着狡黠又灵动的美丽。
魏赴洲像被她勾了魂似的道:“不会。”
关谈月:“那就开始了。”
两个人一起摇了骰子,待骰盅落定,他们各自看了眼自己五个骰子上的点数,而后又快速盖上。
关谈月道:“你先来吧,你是新手,我让着你。”
魏赴洲却挑挑眉,说:“还是女士优先。”
关谈月是真没见过嘴这么硬的人,笑着摇摇头,喊:“三个三。”
“四个二。”
“五个二。”
“……六个二。”
“开!”
全场加一起只有五个二。
魏赴洲输。
他皱了皱眉头,突然发现这游戏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把关谈月给他倒满的酒喝完。
“说了你先来了。”关谈月挑挑眼,傲娇的小表情简直欠打。
魏赴洲:“再来。”
二人继续摇骰子,这回魏赴洲先喊:“三个四。”
“四个六。”
“五个六。”
“开!”
“……”
还是魏赴洲输。
魏赴洲看着她的骰面,一个六都没有,有些质疑地道:“你怎么胡喊?”
关谈月耸耸肩:“可是我赢了呀,怎么办。规则里有限制这一条吗?”
“……”
敢情是故意耍他。
魏赴洲微微黑脸,只好又是一杯酒下肚,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其实就是一个比运气和气势的游戏,谁能把气势抬到以假乱真的程度,谁就赢面大。
紧接着新一轮,魏赴洲道:“四个五。”
“五个五。”
魏赴洲立刻道:“开。”
貌似有十足的把握。
关谈月笑嘻嘻地掀开骰盅,里面赫然躺着“五个五”,运气好到简直让人无语。
“这回我可没说谎了。”她两眼弯弯,带着坏意,“喝吧。”
魏赴洲只得再赔一杯。
两人玩了一轮又一轮,不亦乐乎,但也不得不说,魏赴洲确实很聪明,没玩几把就上手了,甚至可以套路关谈月,也让关谈月输了好几把。
可姜到底是老的辣,她混迹江湖多少年,什么套路没见过,总之在输赢上还是她赢得多,魏赴洲则是一杯一杯地喝。
烈酒烧心,高浓度威士忌正常人喝几口都会醉,更不要提他灌了这么多下去,此刻四肢百骸都像被泡了化骨水,软绵绵地发飘。然而他酒后状态极好,即便已经发晕,可表面上还是看不出什么醉态,把关谈月都骗了过去,不敢相信有人喝了那么多威士忌都不醉。
可即便如此,魏赴洲还是不愿意停下来,就想陪关谈月这样一直玩。胃里开始绞痛,他也不在乎。
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
关谈月泡吧多年,还没见过这样恐怖的酒量,一时心里都有些发怵,看着魏赴洲仿若无事的样子,又感到火大:“再来!”
就不信灌不死他。
她这样想,也不知是不是越急越错,在接下来的游戏里,魏赴洲居然有反转的趋势,关谈月甚至都质疑自己的能力,迟疑地拿起酒连喝了好几杯。
怎么可能?
关谈月气急败坏,魏赴洲却抬身,压住她的手:“不要再喝了。”
关谈月抬起头,蓦地对上他的眼睛,只见那双瞳眸像打翻的墨盒,翻滚着汹涌的爱意。那爱意染上一点温柔,又染上一点心疼,像拉丝的线,从他这头一直牵到关谈月心上,关谈月看着看着就被吸进去,仿若失了神。
他是装得很好,可近距离仔细看,还是能从他眼里看到一丝混沌的神智——他醉了。
醉酒时的魏赴洲要比平日都温和许多,不像别的男人,喝醉了就耍酒疯、砸东西,相反他很平静,眼里少了往常那股冷峻和凌厉,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我替你喝。”他说,拿过她的酒杯,一饮而尽。
“……”
关谈月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只是有些沉闷,垂了垂眼睫,跟他玩了最后一局。
这一局,是关谈月赢了。
魏赴洲没停顿,正准备拿起酒杯喝下去,关谈月却出声,阻拦:“你也不要喝了。”
“怎么,心疼我?”魏赴洲这样以为,停下动作,勾勾唇,“还是……想听我的真心话。”
关谈月没说话,轻轻转着手里的酒吧,像是在思索什么,不再如刚才那样轻快活泼,周遭气压瞬间低下来。
魏赴洲也感到了一丝不对劲,敛了笑,就见关谈月抬起头,声音冰冷地道:“魏赴洲,我和苏玄的事,是不是你散播的。”——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迟了,给各位赔罪
第49章 “我快要死了,你满意了是不……
魏赴洲神色一顿, 突然明白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自嘲地笑了声:“这就是你今天请我喝酒的目的?”
关谈月没回答, 看着烛光将威士忌的玻璃酒瓶折射出好几种光彩,淡淡道:“怎么,你不敢说?”
她把酒杯握在手里, 用力磕在桌上, 不再跟他绕弯子,干脆开诚布公地道, “苏玄因为流言被革职了,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他本来就没有你那么光明的前途,一直都过得挺难的, 因为有才华,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结果被你这么一搞, 全完了, 工作没了, 连钢琴工作室也受了牵连, 你让他拿什么生活。不过也是,魏总不用承认这些, 因为你一向手段狠辣,这种小人之举,不知道做过多少回。魏赴洲,我们究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你要这样对我们。”
“……”
魏赴洲虽然已经喝醉,但却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清醒,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落进他耳朵里。
他抬起头来, 面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那双柔情的眼也完全变了颜色,像一颗石子投进去泛起涟漪,顷刻间化为惊涛骇浪。
“你是这样想我?”他握紧酒杯,表面上看不出,骨节早已攥得透明发青。
关谈月挑挑眉,冷眼:“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只有你知道,我不想你想谁。”
“……”
魏赴洲的脸沉下来,没了话,胸口像是被重重一击,酒精在此刻也发挥作用,把他的胃搅得翻江倒海。身体上的痛和心理上的痛都在刺激他,他几乎快要坐不住,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脊背却仍挺直,眉眼染上一抹猩红。
其实他特别想问一句,为什么她可以心疼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会心疼他。
她总说她是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害得她这样受罪,可他又做过什么?以致于她对他这么恨、这么怨,一次次将他伤害,扎穿内心不说,还要在未愈合的伤口上反复捅好几刀。
他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来,落寞地笑了笑,只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如果我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会信么?”
女孩冷笑一声:“怎么可能。”
她站起身,带了一身冷漠和疏离,最后剜了他一眼,“谁做了谁心里清楚,魏赴洲,做恶太多的人,是要下地狱。”
那天,关谈月没有回主卧睡,抱了被子随便找了一间客房,早早把门锁上。至于魏赴洲在外面怎么样,与她无关,她灌了他一顿酒,稍稍解了些气,很快睡了过去。
夜半,她被动静吵醒,听声音好像是有人在爬楼梯,脚步很沉,踉踉跄跄的,又有点像没站稳从楼梯跌下去。
关谈月吓了一跳,心道莫不是家里进了贼——睡意朦胧的她,全然忘了魏赴洲家里的守卫有多森严,慌慌忙忙地披上衣服,正要开锁,却又畏怯起来,随便找了个瓷器拿在手里,这才敢开门。
屋外一片漆黑,一个黑影佝着肩缓慢向前移动。关谈月看不清,但知道魏赴洲绝不会有这样的形态,喊出声:“谁在那!”
开了灯。
男人身形一顿,回头看她,脸色苍白得吓人,一只手捂住胃部,另一手正要去开门,他连外套都没穿,这样出去只怕要冻死。
“你干什么?”关谈月被他的状态吓住了。
她不愿意下去,就这么站在高处,魏赴洲一句话不说,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开门出去。也是他背过来的一刹那,光线照在他的睡衣上,她看见那睡衣全部被汗水浸透,洇出大片暗沉的色调。
关谈月忽然觉得不对劲。
她快步下楼,把门打开,看见魏赴洲步履凌乱,身形单薄,像是下一秒就要倒在风里。
“你要去哪?”她喊。
魏赴洲回头,嘴唇颤了颤:“……你回去。”
声音已经有些发不出来。
关谈月站定,心想也是,她干嘛要担心他。他就是被冻死,她还要感谢他放过自己,这都跟她一点关系没有。
她想着便要关门,也是这时,男人的身形在风中晃了晃,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终于支撑不住,栽倒下去,磕在地面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关谈月吓了一跳,这回可没办法再不管了,跑过去,看魏赴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你怎么了?”她问。
男人无应答,她又晃了晃他的手,结果摸到一手的湿漉,又拍了拍他的脸,脸上颈上全是汗,被冷风一吹,都是冰的。
“魏赴洲!”关谈月怕起来,抱起他的脑袋,“你给我醒醒,你别装死!”
她又猛地摇了他两下,魏赴洲总算动了动,也不知道是被她摇的,还是被冻的,突然被什么呛住,剧烈咳了两声,居然从嗓子里咳出一口鲜血,有几点血溅到她手上。
关谈月吓傻了,看着他这个样子:“你,你……”
魏赴洲望向她的眼睛,惨笑了一声:“我快要死了,你满意了是不是?”
“……”
关谈月根本说不出话,忽地被他一把揽过后脑,这男人这会儿力气大得吓人,摁着她的头,几乎把她的脸贴在自己脸上:“我告诉你,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你要走,你等我尸骨凉了……你……”
“你别说了!”关谈月眼泪流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突然就很怕很怕。
她是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起初,灌他喝酒只是想惩罚一下他,谁叫这个男人总是压她一头,这不让她干那不让她做。
她还想报复他,叫他落井下石,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把苏玄也逼成那样,她知道他有胃病,只想着让他难受一下,却没想到这么严重。
关谈月是个很胆小的人,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害别人。可是现在,她做了什么?
关谈月的视野被一片鲜血染红,看着血从魏赴洲的唇角往外涌,弄得她手上袖子上全是血。男人的力气一点点散去,揽着她脑袋的那只手掉下来。
“魏赴洲!”关谈月喊。
她翻找自己的口袋,着急掏手机,然后才想起手机在楼上,又赶紧折回去,拿起手机拨120。
等她再下来的时候,魏赴洲已经没了意识,彻底昏迷过去。关谈月怎么叫他都不应,她也不敢动他,颤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他没死,才放下心,又去屋子里拿了棉被给他盖上。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救护车总算来了,急救人员用担架把他抬上车。关谈月随他们上去,看急救人员给他进行初步抢救。
关谈月这才想起什么,又赶紧给乔书杰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只想起小时候爷爷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突然就没了,父母深夜里带着爷爷随救护车离开。
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老人回光返照,只剩一口气。
所以,魏赴洲也会这样吗?
她茫然跟着救护车来到附近的三甲医院,整个人浑浑噩噩,看着他被推进抢救室。里面是抢救区域,她进不去,只得听护士指令,先挂了号,然后到大门外侯着。
过道两旁还是满满的人,床垫地铺打了一地,她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随便找了一处,靠在墙上,累了就顺着墙滑下,蹲在墙根。
她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看着这里的人不知被换了多少轮,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换到她自己身上。
她只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里面有人喊:“魏赴洲家属在吗?魏赴洲家属!”
关谈月猛地弹起来,走到门口:“我在。”
“进来。”那医生说,一脸严肃。
关谈月的心立刻悬起来,跟着走过去,刚一迈进去,就看见里面全是生命垂危、昏死不醒的病人,监护报警声响彻耳畔。
“他现在情况很严重。”
医生拿着片子,对她说,“胃部有一个1.5×1.2厘米的穿孔,你们送来的时候太晚了,病人现在肠腔里都是血,明显是前几天就有了胃出血的征象,为什么不来医院?真是不要命了。”
关谈月嘴唇颤了颤:“前几天?”
她猛然想起了吃火锅那次,难不成……
关谈月简直不敢想。
“我不同你多说了,就是现在这个情况,你要了解,胃里出了穿孔,吃进去的喝进去的,就都会从孔里漏出来,胃液有强腐蚀性,也会从孔里漫出来,腐蚀其他脏器。病人现在已经出现了急性腹膜炎和休克症状,非常严重,刚送来的时候血压很低,我们刚帮他把体征稳下来,需要立刻进行手术,家属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关谈月脸色惨白,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回过头:“手术有多大概率……?”
“这不好说。”医生道,把一个平板递到她面前,上面都是一些医疗文书需要她签字,“不是我们不想给你一个保证,是像他这种情况,已经很危险,我们不敢轻易下定论。不过他还年轻,身体素质摆在那里,按理说问题不大。我们医生尽力,你们家属也尽一份力,咱们一起,把这个疾病攻破,你也不用太焦虑。”
关谈月眼前朦胧一片,也不知道自己听懂多少,连文书都看不清,什么“病危通知书”、“手术风险告知书”、“知情同意书”……她胡乱签着,医生让她签哪个就签哪个,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来,滴落在平板上。
只感觉悔都悔死了,心里骂魏赴洲“你就是个傻子,你死了我绝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她最后望了他一眼,抹干净满脸的泪水,带了无限绝望走出抢救室。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关谈月倚在墙上,整个人无力地蹲下来。
第50章 很好看。
关谈月只绝望了一小会儿, 她没那么多时间悲伤,必须赶紧去办住院交押金,以免耽误了手术。
可是她一个小姑娘, 哪里懂这些,跌跌撞撞跑错好几个方向,才把这些都办完, 其间还看了不少医务人员的冷眼, 都要被他们骂哭了,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蠢, 等再回来,看见乔书杰已经到了。
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赶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虽然没帮上关谈月什么忙,好在在进手术室之前,见了魏赴洲一面。
“怎么会搞成这样?”
乔书杰难以置信地问。
关谈月没说出话来, 撇了他一眼, 随后跟着护士把魏赴洲送进手术室, 大门闭合, 独留他们俩在门外。
而后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关谈月再也没力气, 颓然地坐在手术室旁边的钢椅上,两只手滑下来。
“夫人,魏总他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乔书杰看她这个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又道,“哎, 魏总自从查出了胃病,还是挺注重保养的,重油重辣的东西一样也不敢吃,酒也戒了,烟也抽得少了。真是不知道怎么又……”
他说得关谈月惭愧,他病成这样,跟自己肯定脱不开关系,她只是没想到,魏赴洲居然真的敢跟她拼命。
她还不知道的是,自从她出现以后,魏赴洲的一切就都被打乱了——生活被打乱了,自律被打乱了,规矩也被打乱了,好像他活着就是为了她。
二人在外面等了三个多小时,那会儿已经到七点多,天蒙蒙亮,太阳渐渐升离地平线。关谈月半宿没睡,这回居然也不怎么困,就一直撑着等到了现在。
魏赴洲的手术做得很顺利,从手术室出来便被被推往ICU。乔书杰握着主任的手感谢了半天,主任说如果后续感染控制得好,很快就能转入普通病房,叫他们不要担心。
关谈月和乔书杰终于放下心来,跟着一块前往重症监护病房。
ICU内禁止家属入内,只允许下午三点到六点每天探视半小时。两个人束手无策,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门口候着。
她也不能回家歇着,因为魏赴洲一个亲属都没有,没□□换交替地守他。他母亲在他考上大学后没多久就去世了,父亲听说一直是无意识状态,在医院躺到死为止,他也没什么兄弟姐妹。不过这俩人就算都健在,也不可能过来看魏赴洲一眼——那些年他母亲只想把他这个拖油瓶卖了,他父亲除了骂他就是打他,估计都恨不得他死了才好。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没有一个人盼他好。细想下来,居然只有她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妻子,靠着那点微末的良心把他送来这里。
所以,他这一生,是否也会感到自己过得很可笑呢?
“小乔,你回去吧。”关谈月道,耷拉着眼角,“咱俩都在这陪着,没必要,魏赴洲万一有什么事,他们找的也是我。你去公司吧,替他说明一下情况,肯定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
她这样说,乔书杰觉得在理,这便离开医院,也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到公司镇场子去了。
关谈月又坐在椅子上挨了一上午,后来实在是冻得不行,也困得不行,干脆到旁边宾馆开了间房,休息了一会儿。
躺在宾馆的床上,呼吸着自由气息,关谈月几次三番地想到自己曾经要逃离魏赴洲的雄心壮志。她当然也在想,要不要趁这个机会逃走,可每当有这个苗头,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拉她,告诉她“做人得讲良心”。
她狠不下心来,偏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魏赴洲对她好。
抛却那些极强的控制欲和病态的爱不谈,他对她确实是不错,光是做饭好吃这一点,就让她几乎割舍不掉。他也从来不让她操心什么,家里家外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一个人在管,她根本不必走心。他护着她像护个孩子,看她在职场上受欺负,会站出来替她撑腰;要是她想在自己的职业领域更进一步,他会是她最大的助力。
关谈月甚至相信,只要她老老实实留在他身边,他能把命都给她。
关谈月茫然地想着,恍恍惚惚睡去,定了个闹钟到下午探视时间又起来,走到医院,准备进监护室看他。
这时,她接了一个电话,是秦潇潇打来的。
电话里道:“月月,我给你打电话你居然接了……怎么,这回你老公没再没收你手机?”
关谈月没时间跟她闲聊,淡淡说了个“没有”,就要以急事为由挂断,又听她道:“不说这个了,我要告诉你个事。”
秦潇潇切入正题,“上次不是和你说苏老板被流言影响革职的事情,你还问我是谁散播的消息么?有后续了,是一直和栖音不对付的对家,具体叫什么我忘了,反正总在背地里和栖音打擂台,这次抓住这个机会在网上大肆宣扬,说的多为不实言论,故意抹黑,才把苏老板搞得身败名裂。”
关谈月没想到听到这样的话,脸色有些发白:“……怎么发现的?”
“哦,苏老板报警了,调监控发现的。”秦潇潇道,“一开始也都以为是你老公来着,不过后来调查才发现不是,这人在网上买了好多水军,现在已经坐实了罪名,还赔了不少钱呢。”
“……”
关谈月眼睫抖了抖,良久才勉强说出几个字,“谢谢,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
她全然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感觉左边那个地方又闷又堵,像被蜡糊住了,闷闷地疼。然而她来不及去调整,就被监护室的护士带到魏赴洲床前。
那会儿魏赴洲已经醒了,虚虚地躺在床上,整个人像嵌在床里。他手上有好多针,脖子上也有置管,分成好几路液体输进身体,输液架上挂了很多液。床旁吊着大大小小的引流袋,引流管杂乱交错。可以想象他现在有多难受,关谈月根本不敢看。
他没看见她,估计是听着监护仪的“滴滴”声有些烦,无聊望天,也没人跟他说话,状态很放空。
整个人是颓然的,苍白瘦削,削弱了好几分平日的凌厉。
“魏赴洲。”关谈月走进去,轻轻唤了他一声。
男人听见这声音,身子一颤,回过头。
大概是没想过会在这时见到关谈月,他眼里闪过些许慌乱,不希望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他现在可太难看了,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一脸病容——本来也不是多好看的人,自然比不上她那沛然正气的前任,温润如画的苏老板,魏赴洲想想就会觉得羞耻,把头转过去,力气用大了,牵着伤口一阵发疼。
而且,她居然没有趁这个机会跑了吗?
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
关谈月只当他还生着自己的气,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男人眼窝深邃,在眼睑留下浅淡的阴影。
很好看。
她看着他,说:“魏赴洲,你不要命了么。”
男人沉默了两秒,冷冷扯了下嘴唇,依旧不肯把头扭过来,强硬道:“关谈月,你要是想看我死没死,那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你可以回去了。”
“……”
关谈月被他噎了这么一句,顿时气得要命,一时什么愧疚的心情都没有了,甩下句:“那我走了。”
说着就要起身。
魏赴洲没想到她这么说,又不是真的想让她离开,情急之下脱口:“你站住。”
关谈月回过身,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坐下。”魏赴洲皱了皱眉,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霸道——关谈月撇撇嘴,心里鄙夷他的行为,不过还是坐回来,挑了挑眼,像只小狐狸灵动又可爱:“魏赴洲,我听医生说你前两天就犯胃病了,你怎么不早说?”
她把问题牵到这上面来,魏赴洲顿了顿,缓缓道:“前两天是有点不舒服,但我以为只是普通的胃疼,没当回事。”
“……”
关谈月真是佩服极了他,震撼道,“你胃出血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这心也太大了吧。”
她忽然想起那天聚餐回来,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将近一个小时,出来就一副快要虚脱的样子,他把这个叫……有点?
魏赴洲一时语塞,回想起前两天犯胃病,确实感觉比以前要严重些,可是因为他疼习惯了,加之不想关谈月看到自己这幅样子,才拼命吃药想把病压下去,殊不知已经变得这样严重。
后来他还去加班来着,疼也是偶尔来一片药顶住,根本没时间去医院。然后就拖到和她喝酒那天。
魏赴洲抬抬眉,冷淡说:“这不就是你希望看到的。我变成这样,正合了某些人的意,还装一副关心的样子做什么。”
魏赴洲最了解她了,知道她这个人最会演戏,无论在他面前是好脸色还是坏脸色,没一次是真心的,魏赴洲再也不愿意信她了,他被伤怕了。
关谈月愣了半晌,哂笑出声,冷哼:“你要是这么说,那我还真得告诉你,我就是高兴,看你躺在这,动都动不了,我真是高兴死了呢。魏赴洲,风水轮流转,你现在变成这样,就是你活该,是你自己作的。”
她冲他摆了个鬼脸,觉得自己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就算真是她要惩罚他,这酒不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喝下去的,他自己不在乎自己身体,那能怪得了谁?
现在她忙前忙后,在医院好一顿替他张罗,到现在都没睡过一个整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非但不感谢,还这副态度,关谈月自然是气急败坏。
俩人嘴一个比一个硬,谁也不让谁,一时气氛剑拔弩张,魏赴洲被她气得脸色发青,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道:“那你为什么不跑。”——
作者有话说::月月,你说你要讲良心,可你为什么要为他流泪呢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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