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中,达官贵族所住的东城区成了一片血海,史称“新庆之殇”,又称“群星陨落”。】
群星陨落。
承安帝默念。
泪水缓缓地从脸庞划过。
英雄落泪,伤心之至也。
【之前有学者做过统计,在这短短一个月中,晏缪帝杀害有品级的文武官员共三百二十五人,其中四品以上中央官员就有九十一人,被贬官、免职、流放的官员更是不计其数。
四品是平时上朝的门槛,一般来说就几十号人,也就是说,晏缪帝把高级官员换了一遍还多。】
“嘶——”到处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若说先前还有些模糊,这两个数据一摆出,在场的人都毛发耸立。
三百多人啊,跟随来祭天的文武官员都没这么多,这么一场大规模清算下来,有谁能幸免呢?就算躲过杀身之祸,也逃不过贬官、免职、流放。
事关身家性命,连墙头草都不敢心存侥幸心理。缪帝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了,谁知道他会以什么缘由杀人呢?
承安帝面色沉得能滴出水,他大踏步走到不敢吭声的十九皇子身边其拎了起来。
“孽障!畜生!朕就不该让你来到这世上!”承安帝边骂边掐住了十九皇子的脖子。
十九皇子被掐得喘不过气,不一会儿就嘴唇发紫,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承安帝将他狠狠扔到地上,发现脚边竟有一滩水。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承安帝嫌恶地扭过头去。
“快!来人将这里打扫干净!祭天重地,竟然、竟然——”承安帝不太能将话说出口,又用力踹了十九皇子一脚,吩咐道:“将这孽障押下去!贬为庶人,不许任何人探看——”
此时的承安帝不是一个威严的皇帝,也不是一个威严的父亲,只是一个气到极致急需发泄的普通人。
殷辛的理智和情感在打架,一方面觉得十九皇子还没犯下错误、一切都只是未来,另一方面觉得,真爽啊!把十九皇子代入胡亥,双倍的舒爽!
不过殷辛没空进行理智和情感的博弈,他这会儿忙得很,既要安慰左手边被吓哭的二十皇子,又要安慰右手边缩成一团的二十二皇子。
殷辛叹气,原本只用照顾胆小如兔的二十皇兄,如今又多了一个二十二皇弟。
心累。
说起来天幕出现后饭票爹不是在生气,就是在生气的路上,像个暴躁狂。虽有演戏的成分在,也是七分真三分假。
发泄出来也好,殷辛还指望饭票爹多活几年呢,可不能因为这些奇葩皇兄们气坏了身体。
【晏缪帝皇后的父亲、伯父、兄长也死在新庆之殇中,他们不愿与薛同方为伍,便被薛同方残忍杀害。
皇后得知消息后已经晚了,只救出了重伤的堂哥杨柏松。晏缪帝得知皇后的动作后震怒,下令皇后自裁并捉拿杨柏松。
杨柏松无奈带着仅存的堂弟南逃,逃到了成祖的地盘上,幸运地被成祖收入囊中,成为了大名鼎鼎的玉面将军。
嘿嘿,玉面将军和成祖的君臣情也超好磕的!之后我们再具体聊,先把晏缪帝这糟心玩意儿说完。】
“谁?杨松柏?!合着缪帝的皇后是我大侄女!”杨执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破口大骂,“日你老——”
“住口!快呸呸呸!”周范多眼疾手快捂住了杨执的嘴。
晏缪帝再天怒人怨也是陛下的儿子,骂晏缪帝能随便骂吗?得悠着点,一不小心就骂到陛下头上了。
杨执被捂住嘴还挺气,但到底在朝中混了这么多年了,一下子就意识到了错误,不管怎么样,先请罪再说。
承安帝哪会找杨执麻烦,他对杨执愧疚还来不及。
承安帝亲手将扶起来:“杨卿跟随我南征北战那么多年,难道我是会因一言之失责怪你的人吗?”
杨执摇摇头:“我知陛下。”
正因如此,他才意难平啊,缪帝和陛下差太多了。
“卿之从女勇武果敢,当为女子楷模,特封为郡主,”承安帝道,“待她谈定亲事,朕会为其赐婚。”
承安帝其实很想为儿子求娶杨家淑女,但他那些儿子们实在一言难尽,让他面上无光。前面那些糟心儿子的婚事已成定局,后面这些得多斟酌斟酌,不能再坑了心爱的臣子。
还未成亲的儿子当中,二十年纪最合适,性情软懦,刚好配杨卿侄女这样身处后宫还能救出遇难堂兄的人。
如果他直接开口求娶,杨卿肯定不会反对,但他是结亲又不是结仇,
杨执果然感动至极,高声道:“谢陛下!”
殷辛觉得他饭票皇帝爹这一手玩儿挺好,天幕说的再惨,那都是没发生的事。
事关皇权,天幕上做恶事的人可以严惩,但受到伤害的人却不能因之得到实际的好处。晏缪帝害了那么多人,难道要皇帝一一封赏吗?
但一点也不封赏的话,又显得皇帝太过吝啬和心硬。
如此一来,封赏的人选就变得很重要了,杨执的侄女就刚刚好。
一来她是女眷,至少现在姑娘们没有入朝为官的权利,如此对她封赏再过都不会影响朝堂;二来来作为晏缪帝后族的杨执兄弟因忠义付出性命,其子侄又效忠于成祖,用以彰显皇室恩德再合适不过了。
【新庆之殇这块儿简直太糟心了,字里行间全是血,晏朝初期留存下来的名臣贤臣几乎全陨落在这时候,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但对于晏缪帝和四寇,“新庆之殇”无疑是一次再完美不过的行动,他们把所有的拦路虎全都除掉了。
在新的人事调动中,何敏才、解远分别被任命为左、右丞相,薛同方被任命为大将军,邓奉,嗯,还是皇帝最信任的大太监。总之,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美好的未来,呵!
承安帝心痛得要滴血,几乎站立不住。
杨执赶紧搀扶住他效忠一生的君王,担心得不要不要的,都顾不上思考他那根唯一独苗的前途了。
周范多被承安帝这一踉跄吓得惊呼出声:“陛下!你不要吓臣啊!太医!快叫太医!”
“不用叫太医,朕无碍,只是一时心绪难平。”承安帝叹道。
朝中的老臣陪他经历过风风雨雨,他总想让爱卿们都得到善终,但他终究食言了。
看着爱卿们关切的眼神,承安帝突然释然了。
他这一辈子总的来说相当平顺,就连当初最难的时候都没饿死,反倒被阿姊捡了回去。可能上天见他磨难太少,就让他的劫全应在了后代身上。
第一劫就是早夭的长子,那是阿姊给他生的唯一的孩子,可惜这个孩子太过聪慧,他没能留住。承安帝一直觉得是他取的名字的问题,承天之正,怪他对孩子的期望太大了。
第二劫就是继承人了,天知道承安帝被那些蠢货儿子气过多少次。那么多儿子,没有一个机灵的,最后居然还被钻了空子,被骗着把皇位交给了这么一个又毒又蠢的玩意儿。
但上天还是优待他的,特地用天幕向他透露未来。
天无绝人之路,那么多糟心儿子中竟然出了个晏成祖,当真是喜从天降、意料之外。
只是天幕选的后世女子仙女说话太不爽快,说晏缪帝说那么多,就是不透露成祖更多的信息,光让人伤心气愤了。
【都说国赖长君,换成国赖老臣也不错,为什么历朝历代都尊老敬老?那是因为拥有丰富人生阅历的老人本就是一种财富,更别提那些活成人精的高位臣子了。
然而晏缪帝却不懂得珍惜,他将高祖朝留下的老臣屠戮殆尽,提拔上来的人除了贪婪狡诈的佞臣就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之后朝堂的状况可想而知,晏缪帝亲自为自己掘好了坟墓。】
朝中年轻的臣子并不多,年纪轻轻就坐上高位的更是寥寥无几,对于天幕的话,在场的众多“老臣”们都表示认同。
他们活这么一把岁数容易吗?竟然让缪帝随随便便杀了,再被一群佞臣和墙头草取代,真是耻辱。
承安帝对此深感认同,他任用臣子也更喜欢有阅历一些的。不是说年轻人不好,只是年轻人的想法大多激进。
晏缪帝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八年后,那孽障也不过二十二岁,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别的年轻人是顾头不顾腚,晏缪帝连头都不顾了。
想到这里,承安帝就恼火,想当年他脾气多爆啊,后来当了皇帝生生磨掉了在行伍中养出的臭脾气。
治大国若烹小鲜,他这个半路出家的皇帝根本不敢大开大合,生怕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天下又碎了。
他为了大晏修心养性那么多年,好家伙,最后把一生的心血交给了一个败家子,意难平啊意难平。
承安帝心急如焚,天幕什么时候才能讲到成祖?他不想听缪帝的败家史,那畜生两年就把大晏败完了,他担心他听完会被气死。
然而天幕并不为承安帝所动,继续讲着令君臣双方都糟心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