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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林记酒坊

    ◎钱婶娘大闹宝德楼◎

    在林书晚一行人出城之际, 长安街的宝德楼紧锣密鼓地请了杂耍班子帮着宣传酒楼新出的菜品。

    到底是廉州最大的酒楼,就是财大气粗,除了门口的杂耍班子一连三日不间断的表演, 王峥还请了不少闲汉拉着车,车上插满了彩旗, 旗子上写着宝德楼新品上市,可免费坐车到店品尝, 甚至还打出了已故姜大厨德名头。

    “哎,你听说了吗?”一边看着杂耍一边嗑着瓜子的妇人, 脸上带着八卦的笑意凑到另一人身旁,自以为压低了嗓音开口,却不知周围一圈人都竖着耳朵想听听里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果然下一秒, 头先开口的那位妇人就眉飞色舞道:“宝德楼新来的那位厨子是姜大厨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连姜家菜谱都传给了他。”

    “你是如何知道的?”人群中传来质疑声。

    此人话音一落,霎时人声嘈杂, 甚至都压过了杂耍的锣鼓声。

    “就是, 姜大厨总共就收了三位弟子,其中一位还是女子, 我怎的没听说过还有什么关门弟子。”

    “说得对, 廉州谁不知道姜大厨仁善, 哪怕不是弟子,就是对着酒楼里的帮厨都不藏私,之前从姜家酒楼出去的帮厨手艺也比一般的厨子要好上不上, 这宝德楼德的新厨子, 莫不是以前姜家酒楼的帮厨, 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 才个欸自己安了个关门弟子的名头?”

    话音一落, 围观的人群哄堂大笑,头先开口的那位妇人急得面红耳赤,再不顾及旁的,大声嚷嚷道:“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宝德楼的新厨子姓洪,长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原本姜大厨是要把女儿许配给他,两人都到纳吉了,却被京中来得那位大官横插一脚,最后林姜家大姐儿嫁到京城,洪大厨伤心远走他乡,直到最他听闻姜家落了难才回到廉州。”

    那妇人说得绘声绘色,好似她方才所言皆是她亲眼所见一般,若是她去说书想来捧场的人应是不少。

    有感性的小娘子早就红了眼眶,更有甚者泪水涟涟,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实在是太感人了,为何自古以来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娘子,那位洪大厨一直在等姜家大姐儿么?”

    “那是……”

    “你这老虔婆在放什么狗屁!”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喝,将那妇人的话打断。

    一时间鸦雀无声,甚至连还在表演的杂耍班子动作都慢了下来,耳朵竖得笔直,整个人都好似不经意的转了过来,眼神中满是好奇,没一会就三五个人撞在了一块。

    被打断的妇人见着从人群中挤出来的钱婶娘,虽有些惊慌倒还算镇定,“我说得不对吗?洪大厨原本就跟姜家大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昌平街上谁不知道。”

    “我不知道。”米粮铺子的陈娘子站在钱婶娘身后,冷冷道。

    妇人神色一窒,讷讷瞧着两人,正要反驳就听钱婶娘指着自己的鼻子就骂,“你这黑心肝的东西,狼心狗肺,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你就背主求荣,这会还敢侮辱姜家大姐儿,你果真跟那姓洪的是一伙的,别说当初是那姓洪死皮烂脸缠着老爷子收了他做徒弟,结果姜家一落难,他连夜卷了银钱就逃去了钦州,事到如今还敢败坏我们大姐儿的名声。”

    钱婶娘一通骂,骂得那妇人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哆嗦着手指着钱婶娘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周围探究的目光好似针尖一般扎在自己身上。

    那妇人心中暗自叫苦,思绪百转千回之下都寻不到反驳的话,随着杂耍班子的锣鼓声越发急促,妇人脸色越来越白,心一横一咬牙就道,“你们二位如今都靠着林记过活,自然是向着姜家大姐儿,先前二人私会的时候,都是我在一旁望风。”

    此言一出,随着沉闷的鼓声,四周一边寂静,众人皆是瞪大了眸子,八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实在是太劲爆了,今日这杂耍可算是来对了。

    见她没脸没皮的模样,钱婶娘一阵气急,当即就要动手,被陈娘子拦住,陈娘子顺手将她拉到身后,捋着自己的袖子慢条斯理道:“古娘子,既你说大姐儿跟姓洪的私会,是你望风的,那你说说他们几时见的面,两人又说过什么,还有我可是听说姓洪的去了钦州,就借着从老爷子那处拿的菜谱做了千味楼掌柜千金的赘婿,怎的千味楼都不够他发挥,要屈尊回来廉州?”

    “什么?”方才被骗了眼泪的小娘子,脸色骤变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飞快离了古娘子五步之远,满脸嫌弃,“果真如话本子所言,自古男儿多薄幸,方才说得这般情深似海,转头就拿着别人家的菜谱做了赘婿,当真不要脸。”

    陈娘子不鸣则已,一鸣则一击必中,古娘子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好一会都寻不到辩驳的借口,最后只好跟只过街老鼠似的灰溜溜离开,绕过巷子没走几步,脖子传来一阵刺痛,古娘子眼前一黑。

    到底是外头闹得厉害,王峥再坐不住了,瞪了洪大厨一眼就出去收拾烂摊子了。

    等到王峥好不容易将人群安抚好,迎入酒楼后,才松了口气,就见自家掌柜神色慌张,匆匆走到自己身边,耳语几句,王峥面色骤变,“还不快去找!”

    就在钱婶娘带着陈娘子大闹宝德楼的时候,惊鸿驾着马车缓缓停在酒坊门口。

    林书晚从车上一跃而下,直奔后院放酒的屋子,青芜紧随其后,酒坊落成之后,青芜还是头一次来,她一手牵着安姐儿,满是好奇地四处打量着酒坊。

    “青姐姐,这里是阿姐酿酒的地方,那个石臼是阿姐他们用来捣碎葡萄,还有那处阿姐说可以用来煮酒,好像说这样做出来的酒味道更为醇厚,但阿姐还说了,这批酒先不用那个东西,等江哥哥能把酒卖出去,她再用那个东西。”安姐儿牵着青芜,小手指着前屋堆了各种各样的器皿,小声解释。

    闻言,青芜一脸惊叹,笑着夸赞,“我们安姐儿真厉害,能认得这么多器具了。”

    安姐儿脸颊红扑扑的,乌黑的眸子亮得好似星辰一般,“那些都是阿姐说的!阿姐才是最厉害的。”

    一大一小说说笑笑往后院走去,留下惊鸿跟江管家笑盈盈地瞧着两人。

    “最近府中可还好?”管家双手背在身后,瞧着两人走远的背影低声问道。

    “挺好。”惊鸿应道。

    “那便好。”管家点了头,便不再多问,大步走到安姐儿身后,腰一弯就把人提了起来。

    吓得安姐儿吱哇乱叫,等到管家把她放在肩头跟骑大马似的,安姐儿手扶着管家的脑袋,咯咯笑出了声,好一会才问,“管家伯伯,今日玉姐儿来吗?”

    “喏,玉姐儿就在那间屋子里头,伯伯这就带你去寻她。”管家指着不远处房门半掩的屋子,含笑道。

    说罢,管家跟青芜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安姐儿朝那间屋子走去,还没走近,屋中听得外头动静的玉姐儿就小跑着出来,身后还跟着探着头四处张望的福哥儿,他瞧了好半晌都没瞧见谨哥儿,顿时小脸一跨,着急问道:“谨哥儿呢?”

    “谨哥儿今去学堂啦。”玉姐儿笑嘻嘻应道,顺手拍了拍管家的头,“管家伯伯,快放我下来。”

    于是刚落地的安姐儿一溜烟跑到玉姐儿身旁,两个小姑娘手挽着手,身后跟着福哥儿这个小尾巴。

    青芜见安姐儿有人管着,脚下步子一转就跟着林书晚进了放酒的屋子。

    与此同时,钻进屋子的林书晚鼻尖一动,还未走近酒瓮,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若有似无十分勾人,当下她就知道屋中这五十坛葡萄酒头一遍发酵成了,今日就可以继续第二次发酵了。

    等到李贵匆匆赶来,林书晚两人都已经搬了一只酒瓮到院子中,“李郎君来了,今日就能二次发酵了,对了这是昨日的菜钱,昨日那位郎君走得急,没来得及给他。”

    林书晚顺手从腰间扯下一只沉甸甸的荷包,抛到李贵手中,随即掀开酒瓮的封层将酒倒了出来,霎时葡萄酒浓郁的香味弥漫着整个院子中,勾得才出去的管家,把三个娃娃塞到惊鸿怀中,就匆匆拐回小院,下意识深吸了口气,蹲在透亮的酒水旁,就迈不开脚了。

    “林娘子,这酒何时吃?”管家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了,实在是他也是好酒之人,平日里有事没事就爱小酌一杯,自认也是尝遍各种酒水的人了,但这葡萄酒还是头一遭见。

    闻言,林书晚抬眸瞧了管家一眼,笑盈盈道:“您莫急,二次发酵之后还得过上好几个月呢,时间越久,葡萄酒便会更加香醇,不过年底之前应当能吃上。”

    说罢,林书晚招呼李贵过来,将酒瓮中的葡萄酒倒出后,一边将里头的葡萄残渣过滤出来,一边跟李贵说:“李郎君,这便是二次发酵前所要做得,要将里头的残渣过滤干净,随后把葡萄酒灌入干净的酒瓮之中,封上盖子再发酵两个月,这葡萄酒也就酿好了,郎君记得天冷之后,将这些酒瓮都搬到地窖里头去,莫要开封。”

    一边说着,一边演示做法,好在李贵此人也算聪慧,林书晚只做了一次,他便将其中要领领会的七七八八,便开始自己上手过滤葡萄渣,二次发酵不同于第一次,这次李贵没有喊村子里头村民只是自己同娟娘连带着林书晚三人一同在弄,等到五人把五十坛葡萄酒都过滤完成后,天色已经渐渐暗沉,娟娘一抹额头的汗水,“林娘子歇一会吧,我去弄些吃食,简单吃上一口。”

    说罢,几人站起身子,这才发现三个娃娃早就玩累了,这会窝在江昱枫搬来的软榻上睡成了一团,江管家守在一旁,提防着三人从塌上滚落,安姐儿跟玉姐儿占了大半的位置,福哥儿委委屈屈缩在角落,身上盖着薄毯,打着小呼噜。

    于是,几人放轻了步子,毫无形象地寻了空地坐下,江管家见状赶忙提着壶热茶就过来了,“林娘子先喝口热茶吧。”

    “多谢。”林书晚接过茶杯,瞧着屋中堆了好几排的酒瓮,心情极好,今日是十月中旬,再过两个月刚好十二月中旬,还能赶在年前出一批葡萄酒,等过些时日,李家村再摘最后一茬葡萄,年前还能再酿一啤酒,刚好能卖到年后。

    年后入春,梅子熟了,她就可以酿上一批青梅酒,等到夏日便是桃子酒,一年四季,她这酒坊的酒是不会断的。

    林书晚规划着酒坊的未来,鸡蛋与面食的香味就从不远处的灶房飘出,显然忙了一整日的娟娘也懒得做饭,就随意煮了一锅面,对付着吃上一口。

    等到娟娘端着几碗面出来,三个娃娃循着味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人就从塌上爬了下来,“吃饭了吗,好香啊。”

    确实也饿了,今日几人忙得连午食都顾不上,三个小的也懂事,见几个大人忙,就吃着安姐儿带的零嘴垫了垫肚子,应是撑到跟林书晚几人一块吃暮食。

    面才上桌,饿坏了的几人就开始狼吞虎咽,没一会满满一锅面条就吃得干干净净,放下碗惊鸿没忍住打了个饱嗝,坐在他右手边的青芜顺手给他倒了杯热茶,“郎君,喝口茶消消食。”

    “多谢。”惊鸿有些尴尬地接过茶水,猛灌了一口。

    林书晚帮着娟娘收拾碗筷,刚站起身子就被娟娘按着坐回原处,娟娘扭头顺口叮嘱,“当家的,劳烦你把这些碗筷收拾了,我有话同林娘子说。”

    “行。”李贵应声。

    娟娘拉着林书晚走到一旁,“林娘子,今日我瞧着那葡萄酒,便想葡萄能酿酒,那花瓣是否也能酿酒?”

    话音一落,林书晚满脸惊喜,“自然是可以的,娟娘可知廉州的酒肆就有桂花酿,虽卖得不多,但总归也是有的,李家村可是有旁的能酿酒的花瓣?”

    “不瞒娘子,我家后院种了好些玫瑰花,是我阿娘留下来的,花色浓郁,味道芬芳,平日里我也会用那些花瓣给两个孩子做些鲜花饼吃。”娟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揉着自己的衣摆低声解释,余光瞧着林书晚沉默不语的模样,心中焦急,又接着道,“我不是为了让娘子用我家的玫瑰花,只是觉着那花用来酿酒也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说】

    我要努力下个月完结!

    第72章 酸辣鱼羹

    ◎一点点辣味增加了鱼羹口味的丰富,又不至于太辣,鱼肉鲜嫩◎

    从李家村回来第二日, 天刚蒙蒙亮,林书晚就听见钱婶娘在外头大着嗓门骂人,匆匆忙忙打着哈欠推开门, 才知道昨日宝德楼借着外祖父的名声推出了好些跟林记一模一样的吃食。

    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那些吃食做法简单, 林书晚推出的时候,就知道要不了几日就会被人复刻出来, 能在酒楼做主厨的人多少有两把刷子,正打算安抚钱婶娘几句。

    话还没说出口, 就听钱婶娘叉着腰,中气十足地指着钱家斜对过大门禁闭的古家骂道,“黑心肝的贱胚子, 怎么知道自己昨日丢了人, 今日就躲在家里不出来了?姜家得势的时候,你夫妻俩日日巴结着, 恨不得认了姜老爷子当干爹, 姜老爷子一走,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 之前邻里邻居的, 我也懒得说什么, 你倒好还敢跟那姓洪的王八蛋勾结,抹黑姜家大姐儿?”

    “什么?那王八犊子抹黑姜家大姐儿?”随着一声门响,周婶娘探出脑袋, 抬头瞥了眼姜家半掩着的后门, 拽了拽钱婶娘的衣袖, “小声些, 别让大姐儿听见。”

    “说的是, 大姐儿心气高,要是让她听见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钱婶娘声音放轻了许多,两人往远处走了几步。

    “你是不知道古家那口子昨日在宝德楼说了什么,她竟然敢说大姐儿早就跟那姓洪的私定终身,还说什么是大姐儿另攀高枝,这才让那黑心肝的东西伤心远走他乡,说书的都没她会编。”钱婶娘气不过接着道,学着昨日古娘子说得话,一模一样学给周婶娘听。

    于是乎,原本只有钱婶娘一人指着古家骂街,如今巷子里头便响起两位婶娘此起彼伏的骂街声。

    藏在角落的林书晚听了好一会,把前因后果理了七七八八,估摸着就是王峥请了洪掌柜去宝德楼,洪掌柜仗着自己手中有外祖父的菜谱,加之他本身又有些手艺,将林记那些比较简单的吃食复刻了出来,但此人先前因炙肉一事,名声败坏,想要挽回名声,就伙同古娘子杜撰阿娘的情史,毕竟自古以来,那些没用的男人都会把自己的失败推到女子身上。

    得想个法子,让洪掌柜彻底没脸留在廉州,这次造谣生事恰好被钱婶娘遇上,若再有下次,无人阻止,到时候传入阿娘耳林书晚心道,恐怕要气出病来。

    整治洪掌柜的法子还没想出来 ,就到了先前同温郎君约好的日子,这日一早林记门口就停了一辆深色的马车,红棕色的马匹个头匀称健壮,林书晚虽不懂马,但就这么瞧着就觉得是匹好马,温郎君站在马车边上,手中还牵着一匹黑色骏马。

    瞧见林书晚手中提着一只竹篮,温郎君十分上道的往前走了两步,接过竹篮,状似无意的扫过林书晚身后,没瞧见自己想见之人,面露失望之色。

    过了片刻,才故作不经意地开口,“林娘子今日一人随我去府上吗?”

    闻言,林书晚摇了摇头,温郎君霎时目露期待,“我打算把秦娘子带上,她如今也算我半个徒弟。”

    话音一落,温郎君垮了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林书晚上车前一把拦住,“青芜娘子不一块去吗?”

    林书晚诧异抬头,瞧着温郎君满目纠结的模样有些奇怪,“阿芜不擅厨艺,平日里都是做些跑堂的活计,带她作甚?”

    “也,也是。”温郎君寻不到反驳的话,只好点了点头,翻上上马。

    等到秦娘子收拾好从食肆出来,温郎君脸上的失落之色越发浓了,可他又实在说不出要将青芜一块带上的话,只好委屈巴巴地盯着林记食肆的门口。

    “郎君,何时出发?”惊鸿坐在马车上,一手握着缰绳,眼底藏着八卦的笑意。

    “啊?”温郎君懵懵回头。

    惊鸿憋着笑,指着马车道:“秦娘子上车了,我们何时出发去钦州?”

    “哦,现在就走!”温郎君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林记食肆的大门,一勒缰绳□□的骏马掉了个头就往城外去了。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疾驰,不过一个时辰就抵达了钦州城门口,入了城,马车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晃晃悠悠跟在温郎君的马后往城中走去。

    林书晚掀开帘子,街道两旁的铺子与廉州大同小异,皆是些食肆,酒肆这类的铺子,却比廉州热闹了许多,只因街道两边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位,甚至还有不少货郎挑着担子穿行在人群之中。

    除了这些摊贩,林书晚还瞧见不少衣着鲜亮的小娘子,手挽着手站在卖簪子的摊位前,挑挑拣拣,热闹极了。

    “林娘子,钦州到了,您可要下车瞧瞧?”惊鸿见她满脸好奇,笑着问道。

    林书晚还未开口,倒是走在前面的温郎君听着动静回头,“是啊,定亲宴要明日,对了今日正好是钦州一月一次的大集会,林娘子可在钦州城逛逛。”

    此言一出,林书晚倒是来了兴致,“大集会是什么?”

    “您瞧那处,是钦州的州府所在,州府边上有一处几大的空地,每月十五日,那处都会举办一次集会,城中所有商户都会参加,会有猜谜之类的活动,若能得了魁首,那今日一整日的开销都是免费的。”惊鸿指着不远处深红色的建筑,笑着解释。

    转头一瞧,见温郎君还跟在身侧,沉默半晌,“郎君不如先回温府,林娘子这我自会照应好。”

    “那晚上…… ”

    “我家郎君已替林娘子安排好住处,不劳温郎君费心。”温郎君话还没说话,就被惊鸿打断。

    “既如此,那明日见。”

    “林娘子,我先带你去郎君的别院,别院离集会不远,刚好先把东西放在别院,再去逛集会。”惊鸿驾着车带着林书晚往州府的方向赶去。

    没一会就停在一座宅子前,惊鸿推开门,入目就是一块巨大石头屏风,再往里雕花长廊直直往里,长廊边上种满凤凰花与木棉花,还有好些林书晚从未见过的花草。

    沿着长廊,又走了几步,豁然开朗,湖水清澈透亮,微风拂过,泛起阵阵涟漪,跟在惊鸿身后的林书晚脸上的羡慕怎么也藏不住,好在没走多久,惊鸿就将人带到了一处小院,清幽宁静。

    “林娘子,今日您便住这,我在您这院子的后头,您有什么只管喊我就是。”惊鸿把手中的竹篮放到小院西侧的厢房中,又指着厢房左侧的屋子道,“那处是灶房 ,里头调料都是备齐的,娘子可随意用。”

    “今日不做吃食了,我们一块出去吃,正好瞧瞧那大集会是什么样子的。”林书晚笑着挽住秦语的胳膊,招呼着惊鸿一块出门。

    果真如惊鸿所言,出门没几步就到了大集会的地方,集会里头摆满各式各样的小推车,热气蒸腾香味浓郁 ,林书晚拉着秦娘子穿行在人群之前,瞧见稀奇的吃食就想尝上一口。

    于是三人才逛了一小半的路程就有些吃撑了,林书晚当即决定不能在这么吃了,得留些肚子给钦州特有的吃食,好在没走几步路就瞧见一位老妇再卖玉井饭,哪种吃食,她只在后世的影视剧中见过,自己还从未尝过,今日遇见了,自然是要尝尝的。

    林书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妇身旁,“阿婆,你这玉井饭怎么卖的?”

    “十五文一份,小娘子要几份?”老妇笑着抬头,浑浊的眸子打量了林书晚好几眼,“小娘子不是钦州人吧,我家这玉井饭是钦州城最好吃的,包管娘子吃了还想吃。”

    “哦?那便给我来三份。”话已至此,再不尝尝就不礼貌了,林书晚从腰间摸出荷包,数出四十五枚铜钱递给那老妇前,却被惊鸿抢了先。

    “好嘞,娘子稍等片刻。”老妇接过银钱,在林书晚诧异的目光中取过一旁青翠的荷叶,撩开改在木桶上的纱布,淡淡的米香从桶中飘出。

    别看这老妇人瘦骨嶙峋的,干起活来十分利落,三两下的功夫就挖了三份玉井饭,又淋上一勺桂花蜜,这才递给三人。

    荷叶上的玉井饭翠白相交,里头似乎还掺杂了不少切碎的莲藕,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与翠绿的荷叶交相辉映,林书晚捏着勺子尝了一口,霎时眸子一亮,入口清爽,除了桂花蜜的甜香,便是莲子的清脆爽口,加之用山泉水蒸熟的米饭,带着独特的滋味,“秦娘子快尝尝,这味道真不错。”

    秦语闻言,连忙点头抄起勺子就往嘴里送了一勺,才入口就满足地眯起眸子,更别提惊鸿了,他都吃上第三份了。

    林书晚细细一品,伴随着脆爽的莲藕丁,就是荷叶的清香,她只知道糖藕,却不知米饭还能做成这般模样,若是到了夏日再用冰镇一下,必然是一道清热解暑的好吃食。

    “您这玉井饭做得真好,光吃着就好似夏日泛舟湖上,瞧着荷花随风轻摆。”林书晚三两口吃完,笑着夸赞。

    那老妇闻言,满是褶皱的脸顿时笑得像朵菊花一般,握着林书晚的手连连说道:“小娘子若是喜欢,往后常来吃,我家的铺子就在灵溪街接口,头一家就是。”

    等到三人将整个集会逛完,天色已然暗沉,三人就准备打道回府,好生休息休息,就等着明日温府的定亲宴了。

    次日一早,天边刚亮起一层青灰色,江府别院的大门就被人从外头敲响,门房匆匆来禀温家来人,惊鸿匆匆往大门赶去,顺道唤了几个婢女去小院帮着林书晚两人收拾。

    等到惊鸿匆匆赶到门口,就见温郎君口中叼着根青草,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似乎等了有一会了,“郎君怎还有空亲自来接?”

    “毕竟是我请来的人,自当我亲自来接。”温郎君笑着应道,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朝屋中望去,却没见到林书晚的身影,“林娘子呢?”

    “来了来了。”话音才落,林书晚大步从门内走来,身后跟着秦语,一人提着一只竹篮,“时辰不早,我们出发吧。”

    今日时间确实比较紧张,温家与知州家的公子定亲,来得都是些达官贵人,席面比廉州不知要复杂多少,听温郎君所言,今日主菜由她操刀,剩下的配菜就由府上的几个厨子帮衬着做。

    转眼就是午时,前来赴宴的宾客陆陆续续落座,有同温家相熟的娘子,帮着招呼往来的宾客,直到正午时分岭南王府的人才姗姗来迟,来人正是江昱枫的兄长江昱榕,坐在堂前的知州赶忙起身迎接,将人迎到上首坐下,几人稍微寒暄了几句,就要准备上菜了。

    当然正在灶房忙碌的林书晚自然是不晓得前厅的事情,她前两日就跟温郎君定好了主菜,一共十道取一个十全十美的含义,头一道菜是开胃鱼羹,选用了上好的鳜鱼,片下鱼背上的嫩肉剁成鱼蓉,加上切成丝的菌菇与蛋花,最后配上林书晚秘制的酸辣汁,吃起来鲜嫩爽口,酸辣开胃。

    随着菜品一道道似流水般的端上桌,知州踹模着江昱榕的心思,伸长了胳膊舀了一勺鱼羹放到他手边,“大公子您尝尝,听说这位厨娘是温大公子特意从廉州请来的,手艺十分不错。”

    “哦?”江昱榕眼皮微微掀起,廉州请来的,他那命硬的好弟弟似乎也在廉州,“既然是温大公子的一片苦心,我自然是要尝尝的。”

    他捏着勺子略微搅拌几下,吹了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恰到好处的酸味瞬间在舌尖炸开,紧随而来的便是淡淡的辛辣,大抵是做菜人的巧思,一点点辣味增加了鱼羹口味的丰富,又不至于太辣,鱼肉鲜嫩,吃过之后还口齿留香。

    “不错,难怪温大公子要特意将人从廉州请来。”江昱榕把口中的鱼羹咽下,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事实如此,这鱼羹比自家王府的厨子做得还好。

    紧随鱼羹之后的是外表看着金黄的面包羊腿,婢女才将羊腿端上桌,鲜香的滋味就在厅中散开,就在众人诧异之际,温郎君笑着取过一把匕首,只听一声脆响,他将外头那层酥脆的外皮划破,随着肉汁溢出,羊肉霸道而又浓郁的香味瞬间席卷整间屋子。

    于是下一秒温郎君就听见此起彼伏吞咽口水的声音,他顿时心理平衡不少,毕竟他头一次吃烤羊腿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没见识的模样。

    “嘶,这羊肉烤得外焦里嫩,咬一口还汁水四溢,最奇妙的是,这羊肉竟然吃不出半点膻味,温兄你这是从哪里寻来这么厉害的厨娘?”与温郎君相熟的世家公子,一手夹着羊肉,一手揽着温郎君的肩膀,问道。

    “哦,就是之前岑兄提起的林记食肆,那日你不是也在?”

    说着话,第三道菜也上桌了,今日喜宴,林书晚便做了一道松鼠鳜鱼,一上桌就惹得宾客惊叹出声。

    【作者有话说】

    想不出一点高大上的菜名

    第73章 松鼠鳜鱼

    ◎表皮金黄内里嫩白的鱼肉裹满琥珀色的酱汁,浓郁酥香◎

    原因无他, 实在是刚上桌的鳜鱼外形十分独特,哪怕是在座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贵人都从未见过能将鱼做成这种形状的菜,故而瞪大了眸子。

    “这道菜叫什么?”江昱榕亦是觉得稀奇, 但他面上不显,只眉头一挑, 漫不经心地指着放在他面前的鱼问道。

    “回大公子,这道菜名为松鼠鳜鱼。”温郎君笑着应道, 见众人面露不解,又接着解释, “这道菜除了形似松鼠以外,还有一处十分奇特的地方,便是在鳜鱼刚从油锅中炸好后捞起, 摆在盘中时立马淋上滚烫的酱汁时, 鱼肉会5吱吱作响,宛如松鼠的叫声。”

    这话倒是有意思得很, 江昱榕细细端详着眼前这道松鼠鳜鱼, 虽不知吱吱声是真是假,但这外形果真如温郎君所言鱼头微抬、鱼尾高扬, 加之厨子别出心裁, 在鱼嘴塞了一颗鲜红的小番茄, 恰似一只叼着吃食俯首缓行的松鼠。

    炸至金黄的鱼身淋着一层琥珀色的糖醋卤汁,鱼鲜中掺杂着酸甜的浓香,显得格外诱人, 甚至让人舍不得破坏, 江昱榕捏着一双白玉筷子, 伸向自己面前的松鼠鳜鱼, 小心翼翼夹下一小块鱼肉, 表皮金黄内里嫩白的鱼肉裹满琥珀色的酱汁,浓郁酥香。

    鱼肉完美的好似一件艺术品,江昱榕欣赏了好一会,才把鱼肉送入口中,咬上一口,随着鱼皮发出“咔嚓”的声响,入口是酱汁恰到好处的酸甜,等到酥脆的外皮在口中散开,他便尝到了鲜嫩的鱼肉。鱼肉细腻嫩滑,入口即化,每一口都充满了浓郁的鱼香,尤其是酸甜的酱汁味道恰到好处,既不会过于酸涩,也不会过于甜腻。酸酸甜甜的酱汁包裹着鱼肉,增添了丰富的口感层次。每一口鱼肉都沾染着酱汁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

    等到口中的鱼肉咽下,江昱榕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造型精美、外脆里嫩、味道独树一帜,温郎君有心了。”

    “大公子满意就好。”温郎君笑道,转过头取了双公筷,替知州夹了一筷子,“阮知州,您也尝尝。”

    “多谢贤侄。”阮知州笑眯眯地抚着自己的胡须,心中对今日的宴席满意极了,先前夫人还嫌弃温家女是商户女,配不上自家澜哥儿,今日这宴席可谓是替自家撑足了场面,也让温家在江大公子跟前漏了脸,可谓是双赢的局面。

    菜如流水般接二连三的端上桌,紧随松鼠鳜鱼之后的便是焖鸡,鸡肉是林书晚特意让周婶娘挑的一年的小公鸡,肉质鲜嫩,用她秘制的豆瓣酱炒香之后,加水焖煮,整道焖鸡色泽金黄,皮滑肉嫩,豆瓣酱的醇厚酱香深入骨髓,咸香可口,方才揽着温郎君的那位郎君吃得那叫一个畅快,恨不得整个人都埋在装着焖鸡的砂锅中,时不时还赞叹一句。

    焖鸡才吃了两口,晶莹剔透带着琥珀色的东坡肉就端上了桌,脂香四溢,肥肉肥而不腻,瘦肉瘦而不柴。

    有位与温郎君相熟的少年一手撑在桌上,夸赞道:“这肥肉炖得软软糯糯,入口即化,味道醇厚,瘦肉酥烂不柴,妙哉妙哉。”

    “焦郎君说得没错,这琥珀肉肉如其名,晶莹剔透宛如一块上好的琥珀。”另一位身着雪青色长衫的男子笑着应和,“就是这一连好几道荤食,吃着多少有些腻。”

    话音未落,就见外头走来好些婢女,手中端着精致的木制托盘,上头是一道上汤豌豆苗,方才说话的那位郎君迫不及待夹了一筷,才入口便是豌豆苗清淡爽脆的口感。汝窑的青花瓷碗,衬得汤汁澄澈透亮。

    豌豆苗的嫩梢和嫩叶质地柔嫩、清香脆爽,搭配皮蛋、咸蛋、腊肉等食材,使得这道菜味道鲜美,汤底浓郁诱人?。那位郎君又舀了一勺汤汁,汤汁浓郁鲜咸入味,清爽解腻。

    “温兄,这也是出自廉州那位厨娘之手?”

    “正是,如何,今日这菜可合王兄胃口?”温郎君端着酒杯走到王兄身旁,笑道。

    “不错,比我家酒楼主厨的手艺还好,不知温兄今日可否给我引荐一番?”王兄含笑举起酒杯同温郎君碰了碰杯。

    话音一落,桌上原本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连坐在上首的江昱榕都面露好奇之色,他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笑盈盈开口,“温郎君,我母妃近日惦记着二弟,食欲不佳,我吃着那道松鼠鳜鱼实在不错,有心想给母妃送上一份,不知今日能否见见这位厨娘?”

    闻言,温郎君沉吟半晌,权衡利弊之下,笑道:“大公子若是不急,等宴席结束之后,我便让人去请林娘子。”

    酒席上的觥筹交错,林书晚全然不知,这会她正忙着将八宝冬瓜盅出锅,小心翼翼生怕将手中完美的冬瓜弄破,毕竟这可是今日最费时费力的一道菜了,若不是食材没有凑够,她原本是打算做一道佛跳墙的,可惜了,今日只要退而求其次,做了一道冬瓜盅。

    一道冬瓜盅炖了足足一个时辰,是今日的最后一道压轴大菜,再余下的便是些精致的甜点。

    等到八宝冬瓜盅上桌,除了温郎君,其余宾客,甚至江昱榕都是满目震惊,他们单知冬瓜能吃,却不知道冬瓜还能直接用来做容器,鲜香的汤汁与冬瓜的清香完美融合。

    温郎君瞧着几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中莫名腾起一阵优越感,他站起身子拿起勺子,轻轻刮下紧贴着瓜壁、已经被蒸得软烂入味、半透明的冬瓜肉,连同汤汁和馅料一块放入碗中,双手递到江昱榕跟前。

    “大公子,您尝尝。”

    江昱榕垂眸瞧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的碗,显然十分满意他的识情识趣,拍了怕他的肩膀,从腰间取出一张精致的请帖,笑道:“多谢,对了,五日后我母妃会在芳园举办茶宴,温大公子可携你家妹子一块来。”

    “多谢公子!”温郎君接过请帖欣喜若狂。

    江昱榕瞥了他一眼,端起碗藏住嘴角那抹轻蔑的笑意。

    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软烂的冬瓜入口即化,本身的清甜完全释放,完美吸收了所有配料的精华,汤汁醇厚鲜美,各种食材的鲜味层层叠叠,口感丰富至极。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吃得江昱榕整个人都十分畅快,心中对温府灶房的林书晚又多了几分好奇。

    好在没让他好奇太久,宴席就到了尾声,最后送上一道玫瑰银耳丸子羹,今日温家定亲宴的菜品便上齐了。

    等到宴席上的客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江昱榕取过帕子擦了擦嘴,笑盈盈地望向温郎君,温郎君当即心中就有数了,冲着一旁的小厮招了招手,耳语几句,就见小厮匆匆往后院去了,不过片刻,就一脸为难地回来了。

    “郎君,林娘子做完席面之后,就被夫人打发走了。”

    “什么?”温郎君心头一惊,亦是面露难色,沉默了好一会,才硬着头皮走到江昱榕身旁,“公子,实在不巧,林娘子做完席面就自行离开了,等过两日,家中事情结束后,我必定亲自去廉州将林娘子请到王府。”

    言语诚恳,江昱榕自然也没了发作的借口,只好点头,“希望温大公子莫让我久等了。”

    与此同时,早早从温家离开的林书晚领着秦语惊鸿两人跑了一趟城中的百宝阁,给家中几位女眷一人买了一支极为精致的银簪,正准备离开时,又瞧见一枚雕着狐狸的玉佩,她莫名就想到了那位江世子,犹豫片刻还是将那枚玉佩买下了,为了不让宋老说自己厚此薄彼,她还替宋老买了一套他念叨了许久的徽墨,于是等到回廉州时,今日做席面赚得银钱也用的七七八八了,甚至还倒贴了好些进去。

    林书晚无奈叹了一句用钱容易赚钱难啊。

    等回到林记,林书晚将带回的东西分发之后,她把给李贵家的那份礼物放好之后,就瞧着自己一冲动给江世子买的玉佩陷入沉思,好在她并无纠结太久,惊鸿就同她打了声招呼,打算归家,林书晚当机立断,将玉佩塞到惊鸿手中,“劳烦郎君将这玉佩带给你家郎君。”

    惊鸿步子一顿,疑惑地接过玉佩,“娘子何不自己送去,我家郎君若是瞧见娘子,想来会很开心。”

    闻言,林书晚耳尖一红,推着惊鸿就往门口,“莫要多说,天色不早了,郎君快些回去吧。”

    将人推出门外,林书晚关上门,抬手扇着自己红扑扑的脸蛋,忽觉有人在拽自己的衣摆,下意识低头,就见谨哥儿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白嫩的小手朝上摊着,“阿姐,我的礼物呢?”

    哦豁,完蛋,今日林书晚买了所有人的礼物,竟漏了谨哥儿的,沉默中看到谨哥儿要哭不哭的模样,心头一慌,在身上胡乱翻着似乎想找个能给他当礼物的东西,就在谨哥儿要掉小珍珠的时候,她蓦然在荷包里头摸出好几颗做成花生形状的金稞子,她想起来了,只是今日在温家做席面,那位温夫人赏给自己的,她手忙脚乱将那几颗花生拿了出来,递到谨哥儿手中。

    “谨哥儿瞧,这是阿姐给你带回来的小礼物,喜欢吗?”

    谨哥儿捧着那五颗金花生破涕为笑,一把抱住林书晚的腿,超大声道:“喜欢!阿姐最好了!”

    总算将人哄好的林书晚,松了口气,结果下一秒瞧见谨哥儿一溜烟跑了,愣了片刻低头看见自己裙摆上的水渍,怒道:“姜文谨,你这个臭小子又把鼻涕擦我身上。”

    时间转瞬即逝,李家村的葡萄酒到了开封的时候,里正拿不准主意,就让李贵到林记送菜的时候,带了一坛酒。

    “娘子这是酒坊头一批酒,您瞧瞧,还有那玫瑰酒,娟娘也酿了好几坛,估摸着再等个十来日就能开坛了。”李贵穿着棉衣将驴车上的酒坛搬下车,笑着同林书晚寒暄。

    “那真是不错,还能赶在年前吃上玫瑰酒呢。”林书晚接过酒瓮,亦是笑盈盈开口,说来也巧,她从钦州回来后,又去了两趟李家村,意外发现娟娘在酿酒上极有天赋,林书晚便将自己知道的酿酒的方子都交给了娟娘,她不仅融会贯通,还自学成才,弄明白了后世蒸馏酒的原理,如今李家村的酒坊就全权交给李贵夫妻二人了。

    过了一会,林书晚又道:“今年除夕,不如你们一家四口来林记跟我们一块吃团圆饭?”

    闻言,李贵正要推辞,又听林书晚开口道:“正好我也要同娟娘商量一下酒坊的事情,再说明年福哥儿也到上学的年级了,到时候就让两个孩子住在我这,这样正好安姐儿也有个伴。”

    话已至此,李贵不好推辞,便点了点头,“那便有劳娘子了。”

    李贵送头茬酒来,正值冬至。

    有言道“冬至大如年,人间小团圆”,在这极为重要的节日里,寻常百姓大多在家中祭祀先祖,亦或是走街访友。

    昨日食肆打烊之后,林书晚就早早让青芜把今日歇业的牌子挂在了门外。

    令人诧异的是,廉州的冬至既不吃馄饨也不吃饺子,反而是家家户户杀鸡做上一顿大餐,听钱婶娘所言还要备上几条鲮鱼压缸,图个年年有余的好兆头。

    于是林书晚早早就让苏娘子送了好些鲮鱼过来,养在干净的水缸中,隔三岔五就要换一遍水,自打鱼送过来后,往日总喜欢蹲在鸡窝门口的谨哥儿,日日裹着棉袄,搬着矮凳,站在上头时不时往水缸里撒上些糕点的碎屑。

    廉州的冬日与北方不同,阴冷潮湿,没有太阳的日子,外头成日灰扑扑的,寒风扫过,是刺骨的冷。

    安姐儿十分怕冷,每日一起床就钻在灶房里头舍不得出来,但她也不白呆,小小的人把灶房烧火的活都包揽了下来。

    姜婉见她日日冻得哆哆嗦嗦的模样,专门去铁匠铺子买了好几个汤婆子回来,回来的路上又去布庄扯了一块棉布,缝了几个布袋套在汤婆子上头,这不最怕冷的林书晚还有安姐儿日日抱着汤婆子都不撒手。

    倒是谨哥儿跟源哥儿两个人跟小暖炉似的,日日身上暖烘烘的,周婶娘怕自家庄子上的鸡鸭冻死,就搬到了庄子上住,这几日林记食肆暖锅的生意越发好了,单靠姜婉青芜两人根本忙不过来,好在两个哥儿帮着跑前跑后,帮着分担了些。

    【作者有话说】

    昨天吹空调把自己颈椎吹炸了,头疼到吐[爆哭]

    第74章 暖锅

    ◎猪肉鲜嫩多汁,口感丰富,让人吃得欲罢不能◎

    说起暖锅, 倒是有件趣事,那日林书晚从钦州回来,到的实在晚了些, 姜婉几人都吃过了暮食,只剩了些高汤跟肉菜, 惊鸿又实在饿得不行,她便只要用那高汤煮了一锅暖锅, 把剩下的那些肉类跟蔬菜都涮在一锅,浓郁的香味顺着夜风四下飘散, 勾得刚从林记离开还没走远的宋老,步子一转又走了回来。

    也不说话,就那么坐在院子里头, 直勾勾地盯着灶房里头直冒着热气的炉子, 不单单是宋老,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惊鸿, 早就忍不住了, 双手扒拉着窗台,用力一吸鼻子, 又不敢打扰正在灶房里头忙碌的林书晚, 只好委屈巴巴地睁着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着来回走动的林书晚。

    惊鸿不敢打扰,但谨哥儿无所谓,他瞧了眼没出息的惊鸿, 噔噔噔就跑到灶房里头, 踮着脚扒在灶台旁, 鼻子一动, 就仰着小脸开口问道:“阿姐, 只是什么吃食,好香啊,比今日薛娘子焖鸡还香。”

    话音一落,林书晚点了点谨哥儿的鼻头,笑着解释,“先前阿姐跟你说什么了?你又忘记了?”

    闻言,谨哥儿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心虚地望向一旁正在收拾灶房的薛娘子,过了一会又看了看林书晚,小跑到薛娘子身边,满是歉意的拉着薛娘子的衣摆,小声道歉,“薛姨姨,我错了,你做的吃食味道也是极好的,方才我不该在家中拿你跟阿姐做比较。”

    薛娘子手下动作一顿,愣了愣神,直到炉火中传来“噼啪”声,她才回过神来,心中泛起一阵暖气,揉了揉谨哥儿的脑袋,感激地瞧了林书晚一眼,“薛姨没有生气,谨哥儿去找安姐儿玩吧。”

    将人打发出灶房后,薛娘子走到林书晚身旁,低声笑道:“多谢东家。”

    “无事,这本来就是谨哥儿的错,娘子无需放在心上。”林书晚抿唇一笑,抬头透过窗子瞧了眼正在院中玩耍的谨哥儿低声道。

    随着砂锅的汤底煮开,小院中的香味愈发浓郁了起来,顺着寒风流连在巷子中,“薛娘子,劳烦将泥炉端到院子的石桌上。”

    “好嘞。”薛娘子手脚麻利地一把搬起燃着火的泥炉,小心翼翼搬到小院的桌上,叮嘱青芜看好两个孩子,莫让他们靠近炉火,随即飞快转身,帮着林书晚将片好的肉片,鱼片还有各类蔬菜一同搬到小巧的木架之上,没一会桌边的三层木架都摆得满满当当。

    片刻之后,在惊鸿急切渴望的目光中,林书晚端着砂锅从灶房里头出来了,随着她越走越近,骨汤的鲜香越发浓郁,本就快饿坏了的惊鸿,不停吞咽着口水,甚至连早就吃过暮食的安姐儿都端端正正坐在凳子上,眼巴巴地盯着林书晚的动作,那可怜又可爱的模样,不经让人觉得有些好笑,好在能涮的吃食还有许多,就算加上姜家小院所有人,估摸也是够吃的。

    等到林书晚将砂锅放下,又用李贵送来的小青橘跟清酱汁调了一个蘸料,扭头刚要坐下,就瞧见惊鸿手中捏着筷子,眼冒绿光地盯着面前还在咕嘟冒泡的砂锅,那垂涎三尺的模样,实在好笑,林书晚顺手将调好的蘸料放到惊鸿跟前,“郎君不必拘束,饿了直接吃便好。”

    话音一落,惊鸿忍不住小声欢呼,抄起筷子夹了一块片成薄片的猪肉放入锅中,无师自通地涮了几下,瞧着颜色变成粉色后,就飞快捞了出来,往装满蘸料的碟子中沾了两下,就送入口中,有些烫口,但还能忍受,用小青橘调制的蘸料酸中带鲜,裹满了整片猪肉,猪肉鲜嫩多汁,口感丰富,让人吃得欲罢不能。

    宋老瞧着惊鸿一口接一口的模样,再一瞧自己跟前空空如也的碗碟霎时急了,抬头看见林书晚恰好又调了几份蘸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书晚跟前,顺走一碟蘸料,就坐在石桌前开始一同吃着暖锅。

    于是没过一会儿,明明说吃过暮食的姜家几口人,都坐在了桌前,一人面前一碟蘸料,你争我抢地吃得欢快,到底是人多吃饭也想,平日里宋老一人压根吃不了多少东西,今日不仅吃了许多,还吃了两顿,吃到最后,撑得都走不动道了,还在跟惊鸿抢最后一块鱼肉,没办法,实在是骨汤鲜美,又加了胡椒粉提鲜,味道就更好了,用来涮锅的食材又十分鲜美,配上林书晚特制的蘸料,吃着那叫一个美味无穷,接二连三的吃得压根停不下来。

    “臭小子,你知不知道尊师重道怎么写的?”宋老筷子夹在最后一块鱼肉上头,瞪着另一双筷子上头的惊鸿,怒道。

    惊鸿做贼似的扫过四周,觉着并未有威胁所在,当即挺直腰杆,“宋老,您都吃过暮食了,我今日跟着林娘子奔波一日,饥肠辘辘,您就别跟我抢这最后一块鱼肉了。”

    宋老闻言一窒,难得寻不到话反驳,只好怏怏松开了筷子,就在惊鸿心情愉悦地想要将那块鱼肉送入口中,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双筷子,劈手从惊鸿手中夺过鱼肉,这大抵就是乐极生悲,惊鸿瞬间垮下了脸,扭头瞪着谨哥儿将那块鱼肉放入安姐儿碗中。

    “安姐儿,你快吃,今日你都没吃上几块鱼肉,全被惊鸿抢走了。”谨哥儿不敢蛐蛐宋老,只能一手护着安姐儿的碗,斜着眼瞪着惊鸿。

    若是谨哥儿抢来自己吃,说不准惊鸿还能上手夺回来,可如今给得是安姐儿,他自然做不出从小姑娘碗里夺食的举措,只好满脸肉痛地看着安姐儿将那块鱼肉吃下,那模样好似他丢了什么心爱之物似的。

    “瞧瞧你这出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丢了黄金万两呢。”宋老见状嗤笑一声。

    惊鸿捧着心口,语气满是萧瑟,“您不懂,那可是最后一块鱼肉,林娘子的手艺哪怕是千金都难以换回。”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宋老抚着自己的胡须难得同意惊鸿所言,可下一瞬又冲着惊鸿道,“你怎么日日跟着晚丫头,明远那处你不用跟着?”

    “哦,郎君那处有掠影,近日不在廉州,便让我守着林娘子,免得被人欺负了。”惊鸿捧着茶杯,随口应道,过了一会忽然想起先前芸娘同自己所言,眼珠子一转又接着开口,“宋老,您是不知道,我们郎君在王府过得什么日子,年幼时为了护住兄长,故意将自己的名字跟大公子换了,进京为质,结果大公子不念我家郎君的好就算了,还想占了他的世子之位,在那日归家宴中给郎君下毒,还好郎君命大,那酒没吃多少,又有云公子在,这才保住性命。”

    惊鸿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着林书晚,见她面露心疼之色,心中暗叫一声好,说得越发起劲了,“好悬被救回来的郎君,想去寻大公子讨个说法,却被王妃阻拦,王爷也不管,哎,若是我家小姐还在,哪能让郎君受这等委屈。”

    “小姐?”林书晚茫然开口。

    “哦,小姐便是先王妃,病重过世,如今的王妃原本是侧妃。”惊鸿喝了口水,解释道。

    林书晚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果真自古以来就是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按照惊鸿所言,江郎君自幼就在京中,她心中划过一抹异样,“江郎君是何时回的钦州?”

    闻言惊鸿愣了片刻,“去岁十一月才奉太子之命离京。”

    话音一落,林书晚陷入沉思,去岁十一月,她也是十一月离京,往岭南方向来的船只也就那趟官船,路上便是三个月,她父亲死时,江郎君并不在岭南,那此事应与江郎君无关,但芸娘给得情报又说跟王府有关,莫不是跟那位大公子有关?

    若此时江昱枫要是知晓林书晚心中所想,必然会对她大肆赞叹,因为她竟根据自己手中仅有的线索,就将林父之死猜了个大概。

    一时间姜家小院除了谨哥儿两个娃娃打闹的声音,便再无旁的声音,惊鸿小心翼翼地瞧了林书晚几眼,见她满脸纠结,不知在想些什么,总觉得自己要找些话题,就指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砂锅道:“林娘子,这吃食明日还有吗?”

    “啊?哦,郎君若是想吃,只管同我说就是。”林书晚回过神来,顺着惊鸿的动作,望向面前的砂锅,笑道。

    惊鸿心中欢喜,但又觉着实在太麻烦林书晚,生怕等江昱枫回来后罚自己去军中,有些迟疑,正在想借口时,忽然灵光一闪,“林娘子,您这暖锅味道这么好,何不在食肆中推出?正好天气也凉了,若是能吃上这么一顿暖锅岂不是十分畅快。”

    “对啊,晚娘反正食肆里头已经有个酸汤暖锅了,再添一道骨汤暖锅也十分不错。”帮着收拾碗筷的姜婉,恰好听到这么一句,笑着应道。

    “原本是有这个打算的,不过先前是打算入冬之后再推出暖锅,正好跟酒坊酿的就一块推出,不过郎君说得也没错,如今天气也渐渐冷了下来,早些推出暖锅也没什么问题。”被惊鸿一打岔,林书晚的思绪就回到跟前的暖锅上头,顺着姜婉的话道。

    在几人的一致赞同下,林记第二日就推出了骨汤暖锅,又在此后的一两个月中,陆陆续续推出酸菜锅,猪肚鸡锅等好几种暖锅。

    说来也奇怪,那日从钦州回来后,温郎君来了一趟,说王府的大公子瞧上了自己的手艺,要请她上门做菜,他见自己迟疑,便说给自己三日考虑的时间,可三日之后,温郎君却再也没来过。

    没过几日,林记就因推出的暖锅,生意十分火爆,单一个林记食肆都坐不下了,而天气转冷之后,炙肉的生意就被夏日那般好,钱叔钱婶就商量着把炙肉铺子分了半间出来做暖锅,于是林书晚每日都在忙着这些事情,也就把温郎君抛之脑后了。

    【作者有话说】

    抱一丝,今天也加班,九点多才到家[爆哭]

    第75章 祭扫

    ◎孤零零的两座坟茔◎

    淅淅沥沥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 这两日廉州阴冷得很,难得至是个大晴天。

    随着车轮轧过碎石的声音,坐在门口的择菜的钱婶娘远远看见朱掌柜推着车从巷子口进来, 与往日不同,今日他身边还跟着位身形瘦削, 面色苍白的少年,“朱掌柜今日怎来得这般晚?这位小郎君瞧着面生, 是您家的孩子吗?”

    “昨日林东家特意让青芜娘子去同我说,今日林记不开业, 晚些来就好。”朱掌柜笑着应道,又看了眼自己身侧的少年,摇了摇头, “他啊, 是前些日子我上山打猎,见他倒在山脚, 便带回家养了几日, 今日出来送货,他硬要跟着, 我实在拗不过他, 就只好带着了。”

    两人说着话, 朱掌柜的推车就停在姜家小院后门,手刚抬起,门就从里头打开, 入目一只巨大的竹筐, 谨哥儿猛地向后撤了一步, 一不留神踩了紧随其后的安姐儿一脚, 两个娃娃霎时哎哟哎哟滚做一团。

    惊得还在叮嘱下薛娘子先把鸡汤炖上的林书晚猛然回头, 就见谨哥儿将自己垫在安姐儿身下,一手护着她的脑袋,白嫩的小脸皱成一团。

    见此,林书晚大步往放着冰块的西厢房走去。

    摔懵了的安姐儿没觉着痛,撑着手就要坐起来就听底下传来一声痛呼,惊得她猛然松手又砸在谨哥儿身上。

    挨了一顿砸得谨哥儿这回连喊痛得力气都没了,只是闷哼一声,咬着下唇,伸出自己的小短手,揽住安姐儿,吸着气小声道:“安安,莫动了,让我缓一缓。”

    安姐儿回过神来,一动不动趴在谨哥儿身上,闷声闷气地开口,“痛不痛?”

    大抵是听出她语气中的哭腔,谨哥儿心中有些焦急,可脚踝传来的刺痛,加之安姐儿的分量,让他起不了身,只好强撑着笑安抚,“不痛!我平日里跟惊鸿习武比摔得可比这个还要狠。”

    安姐儿呜咽一声,就听门口朱掌柜大声嗓门喊道:“哎呦喂,怎么还摔了一跤?还能爬的起来吗?”

    这嗓门实在大,震得地上两个娃娃忘记开口,甚至连在屋中收拾的姜婉都从窗口探出头来,就见谨哥儿两个孩子跟叠罗汉似的倒在后门口的地上,她头一反应就是,“谨哥儿,你是不是又带着安姐儿乱跑了?”

    话音未落,从前头拎着一只竹筐过来的青芜,见状惊呼一声,随手将竹篓丢到一旁,小跑到两人身旁,一把将压在谨哥儿身上的安姐儿拎了起来,“怎么样?可有摔疼了?”

    青芜见安姐儿站稳,正打算去将谨哥儿扶起来,扭头就见他自己龇牙咧嘴地扶着门框站起身来,冲着青芜摇头,“没事,就是脚好像扭着了。”

    这话说完,可不得了了,原本还小声压抑着抽泣的安姐儿,“哇”得直接哭出声来,拉着青芜的衣摆,跌跌撞撞就往门外跑去,口中还在不停地嘟囔着,“找大夫。”

    好在朱掌柜身边那个少年是个机灵的,早在他两人滚做一团时,就匆匆往昌平街的医馆去了,正好跟拽着青芜出门的安姐儿撞了个满怀,他顺手拽住安姐儿的衣领,这才让她没有再摔个屁股礅。

    “小心些。”少年清凌凌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安姐儿愣愣抬头,一眼就看见身后提着药箱的老大夫。

    安姐儿用力挣开少年的手,抬手扯住老大夫就往谨哥儿身边靠,到底也是跟着惊鸿学了一段时间武艺,个头不大的小姑娘手上力气是一点不小,三两步就拽着大夫到了谨哥儿跟前。

    “您快给他瞧瞧。”

    老大夫垂眸瞧着蹲在谨哥儿脚边,手中握着一块毛巾不知在做什么的林书晚,笑着开口,“劳烦林娘子边上去些,让我瞧瞧这娃娃的脚。”

    闻言,林书晚站起身来,顺手将毛巾放在桌上,那大夫这才发现毛巾里头包着的是冰块,诧异地瞧了林书晚一眼,这才蹲下身子,捧着谨哥儿的脚,只见脚踝肿了一大块,抬手按了按,听着谨哥儿闷哼一声,目露赞许,“骨头没坏,就是扭伤了,老夫开贴膏药,贴上几日便好了,这几日就不要到处跑了,在家好好歇着,少走动。”

    说着话,老大夫从药箱中取出一张黑糊糊的膏药,冲着青芜喊道:“小丫头,去给我拿个燃烧着火的炉子来。”

    “您稍等。”青芜应声往灶房去了,没一会就提着一只小泥炉从灶房出来。

    炉子摆在桌上,老大夫撕开药膏上的油纸,在炉火上化开揉匀之后,“啪”得一声贴在谨哥儿脚踝上,“好了,好好修养就好。”

    说罢,收了诊金提着药箱就准备离开,林书晚将人送到门口,又跟朱掌柜两人结了今日的银钱。

    “林东家,您这还缺干活的人吗?”朱掌柜迟疑许久,才扭扭捏捏开口问道。

    林书晚瞧了眼他身旁的少年,心中了然,来时她就注意到了那位少年,原因无他,实在是这少年模样清俊,虽只穿了一身粗布麻衣,却仍旧压不住他如青松般的气质,显然不是普通的落难之人。

    “您同我说实话,那少年是何处来的?”林书晚拉着朱掌柜走到一旁,压低着嗓音问道。

    朱掌柜嘴巴一张,就把方才同钱婶娘说得话又说了一遍,抬头就见林书晚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立时泄了气,“我也不瞒着您了,十日前,我去城外的庄子,给那些流民送冬日的衣物,就见他浑身是血倒在我那庄子门口,衣物不凡,想来是非富即贵,原本不想惹事,但进了庄子,那少年苍白的脸,总是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心想总不能见死不救,就只好出门将他捡回了家,原想着等他伤好了就让他走,谁料等他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吃得又多,我实在是负担不起,就想着来问问您。”

    朱掌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林书晚的神色,又从腰间掏出一枚精致的玉佩,上头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狴犴,彰显着主人的身份不凡。

    “林东家,您是知道的,我那庄子养了不少流民,西安前给他请大夫就花了不少银钱,实在是养不起他了,这是那少年押给我的玉佩,我也不敢当。”朱掌柜见林书晚神色有些松动,飞快将玉佩塞入她手中,接着卖惨。

    诚然林书晚知道他在卖惨,也说不出推拒的话,正如朱掌柜所言,他养了许多流民,自己与他签订送货契书,多半也是因为他城外的庄子,她沉吟片刻,又瞧了瞧抱着安姐儿逗趣的少年,低声道,“您容我考虑考虑。”

    闻言,朱掌柜也不气馁,毕竟他也没指望头一次就让林书晚松口,没有直接拒绝便是个好的开口,“这是自然,若再没旁的事,我就带他先回去了。”

    等到朱掌柜离开,林书晚琢磨了好半晌,决定等朱掌柜下回来了,就让他把那少年送去李家村的酒坊,那处偏僻幽静,往来的人又少,守着酒坊的又是她自己信任之人,正好。

    到如今,姜家小院再没外人,姜婉从屋中匆匆出来,瞧了眼谨哥儿的脚踝,“还好冬日穿得多,伤得不重,日后走路小心些 。”

    “知道了,姑母。”谨哥儿应道。

    “没事的,我瞧今日朱掌柜送来的肉里头正好又一对猪蹄,我这就让秦娘子炖上,等我们回来就能做蹄花汤了。”林书晚笑着揉了揉谨哥儿的脑袋,余光一扫,瞥见安姐儿满脸内疚地盯着谨哥儿肿起的脚踝,顺手将她搂进怀中。

    “我们安姐儿怎么不开心了?”林书晚揉着安姐儿肉乎乎的小脸,柔声问道。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安姐儿顿时鼻头一酸,抽抽噎噎地开口,“阿姐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谨哥儿也不会扭到脚。”

    “安安,不关你的事啊,是我踩到了你的脚,我们才摔的。”谨哥儿着急忙慌解释。

    “谨哥儿说得对,更何况他身为我们姜家唯一的男子,自然是要保护好你的,他摔跤是因为他跟着惊鸿习武还没练到家,与你无关,不过,天冷了,下雨地上滑,往后可不能在院子里乱跑。”林书晚赞许地瞧了谨哥儿一眼,轻拍着安姐儿的背,安抚道。

    原以为这几句话就能将安姐儿安抚好,谁料下一瞬安姐儿就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咬着牙道:“我日后也要跟着惊鸿哥哥好好习武!这样我也可以保护阿姐跟给位婶娘!”

    闻言,林书晚无奈一笑,“好,等一会惊鸿来了,阿姐就帮你跟他说。”

    古人云“说曹操曹操到”,林书晚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随后惊鸿推门进来,瞧见穿着棉拖,脚上贴着膏药的谨哥儿愣了片刻,“这是怎么了,我才出去半个时辰,怎么就伤了脚?”

    “嘿嘿,原本想去找源哥儿的,结果摔了一脚。”谨哥儿龇牙咧嘴嘿嘿一笑。

    “那谨哥儿今日还出城吗?”惊鸿扭头问林书晚。

    “要去!”谨哥儿叫着就要站起来,被姜婉一把按住。

    “别乱动,本就伤着,可别伤上加伤。”

    林书晚低头对上他急切的目光,沉默片刻,点头道:“要去的,毕竟今日是要去祭拜谨哥儿的爹娘。”

    听着此言,谨哥儿这才松了口气,不再闹腾。

    于是等林书晚同秦薛二位娘子叮嘱好要做的准备工作后,便提着祭拜要用的元宝纸钱,放上马车,惊鸿一把提起谨哥儿塞入马车中。

    “安姐儿今日一个人在家,要是无聊的话,就去寻宋老。”临上车前,林书晚还是有些不放心安姐儿,揉着她的脑袋叮嘱道。

    “嗯!”安姐儿冲着林书晚招了招手,“阿姐我知道啦,你们早去早回。”

    等到林书晚爬上马车,才发觉里头空间极大,角落还摆着一只黄铜暖炉,车帘换上了厚实的毛毡,车厢里头铺满垫子,甚至还有一条看着就十分厚实的狐裘,显然这不是租来的马车,而是江世子的车。

    林书晚正思索间,就听见外头传来惊鸿的声音,“林娘子,我家郎君听闻您怕冷,特意从府中库房取了这狐裘给您的。”

    “对了,还有那暖炉,是我家郎君还在京中时,太子殿下赏赐的,里头用得炭是上好的银丝炭,无烟但热力十足,正好放在马车里头用。”见林书晚没有开口,惊鸿又接着道,秉持着芸娘教给他的,无论何时都要让林娘子知道自家郎君为她做得一切。

    就在惊鸿口干舌燥之际,林书晚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劳郎君帮我多谢江郎君。”

    倒也不是她不想当面道谢,实在是她见不到江昱枫,原是想着今日冬至请了江郎君还有宋老一块吃团圆饭,问了惊鸿才知道,他这些日子不在廉州,从李家村回来至今,满打满算,两人也有近两个月没见过了。

    马车穿行在小道中,没过多久便停在一处山脚,依山靠水,姜家自古就长在廉州,不过以往在村子里头,知道姜婉的阿爹,也就是林书晚的外祖父做吃食生意赚到了钱,才搬到城里。

    姜家外祖父母还有谨哥儿的父母都葬在这块祖田里头,如今这块祖田落在了谨哥儿名下,姜外祖父这一支早早从姜家迁出,倒也没什么族谱宗祠之类的,祭扫起来十分方便。

    林书晚从竹篮里头取出一早备下的酒水吃食,按照顺序摆在石碑前,让谨哥儿过来磕了几个头,自己絮絮叨叨同几人说着姜家的近况,远处寒风拂过,点燃的纸钱,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站在身后的姜婉望着空中升起的白蒙蒙的烟,红了眼眶,往前走了一步,跪在林书晚身旁,呜咽出声,“阿爹阿娘,女儿不孝,未能见到阿娘最后一面,连勇哥儿也没保住。”

    烟随风动,环绕在姜婉身旁,悲切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就连跪在一旁的谨哥儿亦是眼眶通红,林书晚见此,蓦然想起先前还在京中时,阿娘同自己提起廉州的外祖母与舅舅那满脸思念的模样,她心头莫名一窒息,揽住姜婉,低声道:“阿娘,我总会为外祖母还有舅舅讨回公道的。”

    寒风瑟瑟,两座坟茔并排而立,石碑前的火苗随风而动,林书晚将最后一沓纸钱丢入火中,沉默地瞧着火势渐旺,心中默念,舅舅,若是你泉下有知,一定要告诉我,究竟是因何害了你的性命。

    自从周婶娘同她说了那些话后,林书晚便不相信,舅舅是因为一张酿酒的方子送了命,她沉默地看着身前的姜婉,莫名觉着姜勇的死可能也跟父亲的死有关联,她请了酒肆的芸娘继续帮自己探查,可如今还没有一点消息。

    等到姜婉哭了一场,几人又沉默着踏上归途,林书晚瞧着她通红的眼眶当即决定,下回见了江郎君,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央求他同自己合作。

    冬至佳节,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节,惊鸿驾着马车穿过城门,走到街道上,林书晚都不用掀开帘子,就能闻到浓郁的吃食香味,肉类油脂的香味与米面的香味混杂糅合在了一块,十分勾人。

    甚至钱婶娘一家都早早租了一辆马车往钦州去了,打算寻了自家哥儿一块过个冬至,顺带瞧一瞧自家新过门的媳妇儿,为着见新妇,钱叔还特地寻了林书晚学了一道干锅菜,准备今日就做给那对小夫妻尝尝,而钱婶早早去钱庄取了银钱,去玲珑阁买了一只镶金莲花簪,为了不给自家哥儿丢面,钱婶还咬着牙买了一匹月华锦,两人还难得穿上了一身新衣。

    第76章 葡萄酒

    ◎您可别再喝了◎

    马车停在姜家小院后门, 林书晚掀开车帘就瞧见安姐儿怀里抱着汤婆子,蹲在门口,眼巴巴地盯着巷子。

    林书晚正诧异时, 就听跟在安姐儿身后的宋老,双手背在身后笑着开口, “可算回来了,这丫头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 一听外头有动静就要出去瞧瞧。”

    “担心谨哥儿的脚?”林书晚一手提着空竹篮,另一只空闲的手揉了揉安姐儿的脑袋, 柔声问道。

    安姐儿目光灼灼盯着马车,点着头道:“嗯,毕竟谨哥儿也是为了我才摔跤的, 而且阿姐,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想拜惊鸿哥哥为师。”

    “哦?”正将谨哥儿从车上抱下来的惊鸿, 闻言眉头一挑, 语气中多了几分诧异。“安姐儿也随我学武?”

    “嗯!方才宋爷爷说,拜师需得当面同哥哥说才会更有诚意。”安姐儿拉着林书晚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那小模样瞧着十分让人稀罕。

    于是乎, 惊鸿单手抱着谨哥儿, 另一只手捏了捏安姐儿肉乎乎的脸颊,笑着开口,“那一会你给我奉杯茶, 你这小徒弟我便收下了。”

    话音才落, 他怀中的谨哥儿也大声嚷嚷着要让惊鸿收自己为徒, 全然一副不收下自己, 誓不罢休的模样, 无奈之下,惊鸿只好先低声哄着,转头又求救似的望向林书晚,却见她背对着自己搀扶着姜婉从马车上下来。

    一时间两个娃娃闹腾的不行,惊鸿实在无奈只好应下谨哥儿的要求,只求他能把抱着自己脖子的爪子松开。

    就在此时,隔壁周家原本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源哥儿鬼鬼祟祟探出半个脑袋,瞧见谨哥儿霎时眼睛一亮,推开门就从里头出来。

    “谨哥儿,你可回来了,我阿爹近日带回来一只小奶狗,你快跟我一块去瞧瞧。”源哥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惊鸿身旁,仰着头拽住谨哥儿的衣摆笑着开口。

    过了好一会,源哥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让人抱着?”

    闻言,谨哥儿脸一红,挣扎着就要从惊鸿怀里下来,想着自己落地了再反驳他,谁料还没组织好措辞就听安姐儿开口,“你不好这么说谨哥儿,他晨间为了护住我摔了一跤,脚扭伤啦,大夫说要好生将养几天。”

    “原来如此,那是我错怪谨哥儿了。”源哥儿点了点头,乌黑的眼珠子咕噜一转,就拍着手道,“那正好!我去把小狗抱上来你家!”

    说罢,不等谨哥儿说话,他就鬼鬼祟祟地跑回家中。

    落在身后地谨哥儿顿觉眼前一黑,同站在自己身侧的安姐儿低声嘟囔,“今日他肯定又要缠着阿姐,收他做弟弟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边上几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林书晚轻轻弹了谨哥儿一个脑瓜崩,轻笑道:“我听阿芜说,源哥儿在书院里头也是护着你的,怎的他喊我一声阿姐,你就不乐意了?安姐儿喊我你怎么不生气?”

    “安姐儿同他不一样,她是姑娘,我自然是要让着她的,源哥儿就不一样了,个头比我大,还要同我抢阿姐,我当然不开心。”谨哥儿双手环着惊鸿的脖子,闷声闷气地开口。

    林书晚愣了还一会,才揉着谨哥儿的脑袋安慰道:“好啦,谨哥儿永远都是阿姐最爱的弟弟。”

    话音一落,谨哥儿霎时涨红了脸,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站在门口当门神呢?还不进来?”宋老一盏茶都喝完了,还不见几人进来,着实有些无奈,沉声喊道。

    几人对视一眼一窝蜂从外头挤了进来,安姐儿心中惦记着拜师一事,才回到小院,就噔噔噔跑到灶房,让薛婶娘给她泡了一壶柚子茶,双手提着小心翼翼往石桌旁走去。

    茶刚倒上,源哥儿怀里揣着一只小臂大小的奶狗探着头从外头进来,他刚巧进门,隔壁就传来周婶娘的河东狮吼,“你这臭小子,又把小狗抱哪去了?”

    源哥儿心中一慌,抱着小狗就窜到林书晚身旁,拽着她的衣摆,双手合十,水汪汪地眼睛求救似的盯着她。

    林书晚无奈一笑,顺手接过他怀中的小奶狗,抬高了嗓门冲着隔壁道:“婶娘,源哥儿在我这呢。”

    “我猜那臭小子也是去找你了,今日一早上你家飘来的香味,馋得他口水直流,我跟他阿爹也没这么贪吃,也不知道他到底随了谁。”周婶娘的抱怨声从隔壁传来。

    “总归也吃不了什么,你就放宽心。”姜婉笑着应道,又开始收拾院子里头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会已至正午,午食自然是来不及做了,正好薛娘子先前的东家冬至要吃馄饨,故而她一早将母鸡排骨炖上之后,就开始准备包馄饨的东西。

    正好今日能让薛娘子大展身手,她擀着面皮,将皮子擀成厚薄均匀甚至有些半透明的模样,为了面皮吃起来柔韧有嚼劲,她还往里头敲了好几颗鸡蛋,用了巧劲将面团揉得表面光滑。

    “我先前的主家官是不大,就是那老太太啊,对吃食方面实在是挑,尤其是这馄饨,不是我做的还不吃呢,馄饨皮要擀到薄如蝉翼,又不能破,馄饨馅猪肉剁成肉糜,不单如此,还得加上刚从河里捞起的大河虾,剥成虾仁剁碎了同肉馅搅拌均匀,若是春日,那老太太还要让我往里头加上脆爽的马蹄,鲜美的肉汁与脆嫩的马蹄混合在一块,那味道当真是千金不换,这也就罢了,还有馄饨的汤也十分考究,是用一岁的母鸡放在瓦罐中文火煨上三个时辰,还得加上些竹荪等菌菇提鲜。”薛娘子侃侃而谈。

    姜家旁的几人光听着就觉着那馄饨味道不错,就在几人不停吞咽着口水之际,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馄饨就出锅了。

    金灿灿还漂着一层油脂的鸡汤上浮着好几个圆滚滚半透明的馄饨,隐约之间还能瞧见里头粉色的肉馅,林书晚捏着勺子舀起一颗,略微吹了吹就咬破了馄饨晶莹剔透的外皮,鲜嫩的肉汁顺着缺口溢出,肉馅鲜嫩弹牙,猪肉是鲜的,加了羊肚菌的鸡汤也是鲜的,虾仁的味道更是鲜美,于是这碗馄饨更是鲜得恨不得让人将舌头一块吞下肚子。

    “娘子味道如何?”薛娘子站在一旁低声问道。

    闻言,林书晚头也不抬,就伸着手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味道极好。”

    “那便好,还以为娘子会吃不惯馄饨,我这就去把那些馄饨都下了。”说罢薛娘子匆匆回了灶房。

    林书晚依旧头也不抬,直到右侧被人拽了几下,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勺子,顺着力道望去,就见源哥儿吸着口水盯着她手中的碗,仔细一瞧,眼底似乎还冒着绿光。

    不单单是他,连宋老跟姜婉也是一脸眼馋地盯着她手里的碗,林书晚这才发现原来方才薛娘子只下了一碗馄饨给自己尝尝味,于是在这几人的热烈的目光之下,她又状若无事地舀起一颗晶莹饱满的馄饨,飞快送入口中。

    那模样逗得姜婉哭笑不得,点着她的脑袋就笑着开口,“你这丫头,小心些把源哥儿馋哭了。”

    好在没有给林书晚把源哥儿馋哭的机会,薛秦二位娘子就端着馄饨出来了。

    等到众人吃饱喝足之后,林书晚缓步走到惊鸿身侧,“郎君,今日冬至,江世子可会归来?”

    闻言惊鸿摇了摇头,“郎君并未同我说归期。”

    与此同时,距离廉州有些距离的官道上,一队人马疾驰而过,为首那人一身墨色斗篷,寒风呼啸之际,依稀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

    天色阴沉,似乎就要下雨了,林书晚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唤了惊鸿帮自己把今日晨起李贵送来的酒坛搬到院中,一把排开酒瓮上封口的泥巴,露出口子上的油布。

    还未打开,淡淡的酒香就顺着瓮口溢出,原本正在指导几个娃娃读书的宋老,鼻子一动,双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地就过来了。

    他就这么站在林书晚身后,伸长了脖子往酒瓮里头瞧。

    见此,林书晚难得起了一点坏心思,余光瞥着宋老,慢悠悠地抱着酒瓮就要往一边去,急得宋老抬手按住酒瓮,就要自己掀开那油布。

    下一秒,就听林书晚噗嗤笑出了声,宋老这才反应过了,原来是这她故意再逗自己玩。

    于是他冷哼一声,故作生气的模样转到一边,想着总要让那丫头来哄哄自己,结果林书晚就看了他一眼,随即嘴角一勾,一把掀开酒瓮上的油布,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在整个小院之中。

    葡萄酒馥郁芬芳的香味像把钩子似的唤醒了宋老腹中的酒虫,宋老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大步流星走到酒瓮旁,“这便是先前说过的葡萄酒?”

    闻言,林书晚点头应是,又唤过青芜取来几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随即抱起酒瓮就往杯中倒酒,宛如琥珀色的酒水顺着瓮口滑下,落入琉璃杯中,溅起水花。

    今日游鱼巷的街坊邻居注定是难熬的一日,带着果味的酒香浓郁醇厚,越过墙头,流连在巷子的每一户人家。

    隔壁的周叔鼻子一动,顺着那股子酒香走到墙下,他亦是好酒之人,平日里自己也会小酌一杯,不说吃过多少美酒,单就廉州那几家酒坊的酒,他都是尝过的,还从未闻见过这般奇特的酒香。

    他仰着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好似试图通过那酒香嗅出里头用了什么,就被周婶娘捶了一拳,“愣在这处作甚,还不快去把屋子收拾干净?”

    周叔捂着自己被捶痛的胳膊,冲周婶娘讨好一笑,“桃娘,你帮我问问晚丫头是不是得了什么新酒,这味道也太香了。”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周婶娘瞪了他一眼,敲了敲墙壁,大着嗓子开口,“晚娘,你家的新酒来了?你周叔闻着酒香,让我问问你这是什么酒?”

    闻言,林书晚拿着琉璃杯的手一顿,冲着正在谨哥儿椅子旁玩小狗的源哥儿招了招手,将琉璃杯塞到他手中,才冲着隔壁的周婶娘道:“是葡萄酒,婶娘,我记得周叔也爱酒,我让源哥儿送了一杯过去,您让周叔帮我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周婶娘刚要拒绝,就被周叔一把拉住,目露渴望,“那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正好昨日从庄子带了不少河蚌回来,一会我让你周叔处理好了,给你送去。”

    “那便多谢婶娘。”林书晚心中欢喜,叮嘱源哥儿小心些别把酒水撒了,就让他捧着酒杯归家了。

    一扭头,就见宋老跟惊鸿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旁,捧着琉璃杯细细品尝着杯中的葡萄酒,“好酒,酒香浓郁,口感顺滑,甜中带酸,倒是与我往日尝过的不同。”

    “您二人且慢些喝,留些晚上团圆饭再喝,说不准到时候江郎君也回来了。”林书晚见宋老还要倒酒,赶忙拿走酒瓮,劝道。

    “就是啊,老师怎的一人在这偷偷喝酒?”少年清朗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林书晚循声望去,就见江昱枫一声束腰黑衣,风尘仆仆站在门口,面上带着疲惫之意,嘴角却噙着一抹轻松的笑意,“林娘子,这是隔壁宅子的房契。”

    “啊?”林书晚呆在原地,她见宋老那头许久未有回音,还以为隔壁的宅子没戏了,却不想江昱枫在冬至这日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简直都要将她砸懵了,她满心欢喜地小跑到江昱枫跟前,伸手接过那张地契,笑盈盈地望向他,“我还以为这宅子买不到了,您是从何处取来的地契?”

    江昱枫耳尖通红,灼热的目光直直望着林书晚,摸了摸鼻尖低声道:“隔壁的宅子其实是我的,先前未给娘子是因为地契在王府,前些日子特意去王府取了一趟,我想着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给娘子做食肆用。”

    “娘子,您快过来,宋老又倒了一大杯酒!”林书晚正要开口,身后传来青芜一声惊呼,她再顾不得其他,转头就去寻宋老。

    林书晚坐在宋老跟前,苦口婆心地劝着,“不是不给您喝,等到暮食,您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我绝不拦着,眼下先歇一会吧,总要留一些给暮时的团圆饭。”

    第77章 芋头扣肉

    ◎在烛火下泛着油润的光泽,炖得软糯的肉皮是诱人的红棕色◎

    夕阳西下, 天边卷过橘红色的云霞,一枝腊梅从隔壁院子探出,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江昱枫坐在姜家小院中,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还在灶房里头忙碌的林书晚, 听着惊鸿同他说着这几日的事情。

    “明远,这些日子可有查出什么?”宋老端着茶杯, 轻抿一口,甜滋滋带着柚清香的茶水, 驱散满上寒意。

    江昱枫一手撑着下巴,视线随着林书晚而动,慢吞吞地应道:“正如老师所言, 我那好兄长与三皇子勾结, 贪了这三年廉州一大半的税银,去岁得知京中派了户部侍郎押送赈灾银来的消息, 心知此事暴露, 两人一合计,就跟青峰山的匪贼勾结, 杀了林侍郎伪造山匪劫财的假象。”

    “青峰山恐怕没这么简单, 据我所知, 那伙山匪是五年前从南边逃难过来,占山为王,截杀过路的商队, 官府多次剿匪都失败而归, 山匪气焰张狂, 我听说后来是你大哥带兵镇压, 才让那些山匪收敛了气焰, 也就是那一仗,让你大哥在岭南立下威名。”宋老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双手环于身前,同江昱枫分析这其中利弊。

    闻言,江昱枫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忽而想起一事,双眸瞪大,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他飞快瞥过身旁,见在院中给小狗喂食的姜婉青芜离自己有段距离,当即撑着身子凑到宋老身旁,压低着嗓音开口,“老师,青峰山上的那些山匪莫不是缅甸潜入我朝的奸细?”

    不等宋老开口,江昱枫喃喃自语,“这便说得通了,难怪芸娘手下这么多人都查不到那群山匪的来路,起初我还以为是江昱榕养的私兵,若真是从缅甸潜入的,江昱枫岂不是通敌卖国?”

    师徒俩对视一眼,眸中皆是惊骇,“你如今要确定的便是你父王可有参与,若是连他也参与了,恐怕太子也保不住你们岭南王府。”

    “惊鸿,传信给芸娘,让她好好查查王府。”江昱枫沉默半晌,冲着惊鸿招了招手,“若是查到通敌叛国的证据,直接送往京城。”

    “你此做法岂不是自己把削藩的把柄送到圣上手中?”宋老不解,他目露疑惑,像头一次见到江昱枫似的。

    话音一落,江昱枫畅快一笑,解恨道:“自去岁我知道他们害死了我阿娘,这岭南王府就该不复存在。”

    此事宋老也只知个大概,可杀母之仇,自然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他也不好再说旁的,只拍了拍江昱枫的肩旁,“今日冬至,过节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老夫去瞧瞧晚丫头准备了什么吃食,这么久了还没开席,老头子我都饿了。”

    宋老话题转移的十分生硬,江昱枫却难得体贴的没有戳破,而是顺着他的话站起身子,说道:“林娘子做得吃食自然是最好的,老师不如就在这等着,莫去灶房给她添乱。”

    闻言,宋老眉头一皱,指着江昱枫的鼻子就骂,“你这臭小子,浑说什么?”

    忽然提高的嗓门惊动了一旁的姜婉,她茫然抬头,就见宋老吹胡子瞪眼睛地盯着江昱枫,她赶忙把手里装着吃食的小碗塞到青芜手中,擦了擦手就大步走了过来。

    “二位这是怎么了?”

    “姜掌柜,您给评评理,我老头子想去灶房瞧瞧何时能吃暮食,这小王八蛋就说我是去给晚丫头添乱的,今日若不是冬至,老夫必要让你知道尊师重道四个字怎么写!”宋老越说越气,指着江昱枫的鼻子就是一顿骂。

    “老师,是我的错,您快坐下吧,一会我多喝杯给您赔罪。”江昱枫搀扶着宋老的胳膊,先冲姜婉歉意一笑,才低声安抚着宋老。

    江昱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宋老安抚好,再顾不得其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松了口气,心道往后自己总不能再跟吃过酒的老师讲道理了。

    对外头所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的林书晚,这会正处理今日的团圆饭的最后一道菜,老药桔炖鸭。

    自打入冬以来,安姐儿跟姜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干燥,嗓子不舒服,时不时就咳嗽几声,去寻了宁大夫瞧瞧,两人又没什么问题,只好每日给她俩炖着雪梨汤,结果白日里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又开始咳嗽起来。

    到了这两日不单单是她俩咳嗽,连谨哥儿跟薛娘子也可是咳嗽了起来,正好前两日她从宁大夫那处得了几颗老药桔,就想着今日炖上一锅老药桔鸭汤。

    说到老药桔她就一阵肉痛,也就是近来她着食肆赚了不少银钱,才舍得买了五颗,这么五颗就花了她十两银子,用宁大夫的话来说,这药桔可是好东西,用了好些名贵的药材腌制而成,二两银子卖她都是瞧在她是自己老客户的份上,旁人他都是卖三两银子一颗的。

    林书晚觉着他在讹自己,但她寻不到证据,加之家里那几个咳嗽咳得实在厉害,自己又不想让他们喝药,毕竟是要三分毒,便想着自己做些药膳调理,于是咬着牙买了五颗。

    炖鸭是个功夫活,用来炖汤的鸦是今日周婶娘刚从庄子抓回来的青头鸦,壮实得很,放血拔毛之后也有四五斤重,林书晚抄起菜刀将鸭肉剁成大块,白皙的表皮下是一层厚厚的油脂。

    冷水下锅,加入葱姜料酒焯去血水跟浮沫,等到水开之后,林书晚取过一旁的笊篱捞出变色的鸭块,取过一早备下的温水,同一旁的薛秦二位娘子道:“二位娘子且瞧着,若要鸭汤不腥不油,便是要用温水将鸭块冲洗干净,这样不仅冲去多余的油脂,还能去除鸭腥味。”

    “原来鸭汤还有这么多说法,我还以为只要葱姜料酒焯水就可以了。”薛娘子惊讶道,看得目不转睛。

    说话间,林书晚就将鸭块处理好了,让秦语帮着把水倒掉,便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下一步,取过那五颗老药桔,稍微冲洗一下,将上头的灰尘冲掉,对半切成小块,随即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之中用勺子挖出里头大半的果肉,只留下表与一点点白瓤,这样煮出来的鸭汤便不会过于酸涩和发苦。

    原因无他,这果肉和籽是老药桔苦味的来源,而表皮正是香味和功效的主要部分。

    将药桔处理好后,林书晚快手快脚地用刀将泡软的陈皮内侧的白瓤刮掉,随即跟鸭肉,药桔,葱姜蜜枣一块放入砂锅之中,紧接着往里头加入滚烫的开水。

    炖鸭汤有两种法子,一种是直接炖,一种是隔水炖,林书晚今日用的便是隔水炖,这样炖出来的鸭汤清澈透亮,更是原汁原味。

    等到大锅中的水烧开后,林书晚就让薛娘子将炉灶中的火撤出,转而换成小火慢慢炖着。

    林书晚最后瞧了眼大锅中的水,就招呼着薛秦二位娘子将一早做好的菜往外头端。

    “林娘子,我家郎君让我来帮忙端菜。”惊鸿顺手接过林书晚手中的纸包鸡,见她一脸诧异,笑着解释。

    闻言,林书晚抬头朝院子里头望去,就见金尊玉贵的江世子站在姜婉身旁,伸直了手臂将手中的灯笼挂到桃树枝头。

    微风拂过,灯笼底下垂落的红色穗子轻轻晃动,好似晃到了她心底。

    “娘子?”秦语见她许久未有动作,低声唤道。

    “啊?哦,我们快些将菜端上去就能喊阿娘还有两个娃娃吃饭了。”林书晚回过神来,耳尖爬上一抹红晕,匆匆茫茫回到灶房,留下秦语一脸诧异。

    只是摇了摇头跟在她身后,端着正冒着热气的菜往前厅走去,天气渐冷,青芜早早在屋中点了两只暖炉,这会进去暖融融地宛如春日,宋老躺在柜台后的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身边趴着两个小崽子,正聚精会神地听他说着各种奇人轶事。

    等到一盘盘热腾腾的菜摆在桌上,谨哥儿一跃而起,痛呼一声又坐回椅子上。

    “谨哥儿你慢些总归少不了你的吃食。”林书晚见他毛手毛脚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

    总归今日还跟先前一样,分两桌,她姜婉宋老江世子薛秦二位娘子一桌,惊鸿青芜两个小崽子一桌。

    “去洗个手,吃饭了。”林书晚将雪菜炒河蚌端上卓后,一边摆着碗扭头冲谨哥儿几人道。

    于是谨哥儿撑着椅子把手就准备单脚跳着去院子,还是惊鸿实在看不过眼,一把将他捞起,拎着他走到水井旁。

    等到几人洗好手回来,江昱枫帮着林书晚把碗筷桌椅都摆好了,就等着几人落座,秉持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姜婉先让宋老落了座,余下几人这才依次坐下。

    冬至的团圆饭十分丰盛,除了锅上还在炖着的鸭汤,桌上就摆了八道菜,浓香四溢的纸包鸡,鲜香嫩滑的清蒸桂鱼,软糯咸香的芋头扣肉,酸甜可口的菠萝咕老肉等等。

    林书晚拎起酒壶,挨个儿倒了杯葡萄酒,笑着跟坐在自己左手边的江昱枫道:“江郎君,这是酒坊的头一批酒,您尝尝。”

    话音一落,林书晚就瞧见江昱枫抬手端起酒杯,就要一饮而尽,赶忙抬手拦住,“先吃些菜,再喝酒。”

    闻言,江昱枫乖乖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抄起筷子,目光逡巡之下,落在距离自己最近的那碗芋头扣肉上,深色的砂锅里头,琥珀色的五花肉片与炸得金黄的芋头片交叠在一块,酱汁浓稠,在烛火下泛着油润的光泽,炖得软糯的肉皮是诱人的红棕色,芋头吸满汤汁,整个都显得饱满而松软。

    江昱枫小心翼翼夹起一块,肥肉似要融化一般颤颤巍巍的晃动着,还未凑近,一股咸香浓郁的酱香扑鼻而来,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甜香跟油脂的丰腴肉香直直钻入鼻孔之中,一下子就勾起江昱枫的食欲,他下意识吞咽着口水,把手中的扣肉送入口中。

    肥肉丰腴软糯的滋味让他霎时瞪大了眸子,等到软烂的肥肉在口中化开,香浓的油脂瞬间在整个口腔弥漫,他匆匆将肥肉咽下,转而开始品尝瘦肉部分,炖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瘦肉,酥烂软糯,用舌头轻轻一抿就能散开,肉汁充盈在唇齿之间。

    等到将五花肉完全咽下之后,江昱枫迫不及待夹起一整块芋头,油锅里头煎过的芋头,外皮被酱汁完全浸透,咸香浓郁,咬破外头那层酥皮,露出里头粉糯的芯子,轻轻一咬,芋头便沙沙在口中散开,又完美吸收了肉汁与酱汁的浓香,吃起来滋味饱满,咸香浓郁,最奇妙的是,芋头本身带着甜味,正好完美中和了油腻感。

    尝过芋头扣肉,江昱枫对于桌上的其他菜更是期待,眼瞅着那道蒜香虾球就要伸出筷子,怎料斜刺里又伸出一双筷子,从他手下夹走了那颗虾球。

    江昱枫顺着动作望去,就见宋老吃得欢快,他无奈叹了口气,只好重新夹起一颗。

    吃了一会,林书晚捧着酒杯,站起身,冲几人敬了杯酒,笑道:“我敬诸位一杯,林记多亏有了诸位,生意才能蒸蒸日上。希望往后我们林记生意能够更上一层楼,将分店开遍整个永宁!”

    “娘子一定可以!”青芜的声音从隔壁桌传来。

    “那是,旁的不说,单就我这手艺也是无人能敌!”喝了几口葡萄酒的林书晚,脸颊微微泛红,自信开口。

    左手边的江昱枫手撑着头,笑盈盈地应和,“等明日,我让商队将酒坊地酒卖出去,到时候林娘子地的名声就能响彻永宁。”

    到底是江昱枫的视线太过灼热,林书晚觉着自己脸颊一阵火热,匆匆放下酒杯就道:“诸位且吃着,我去瞧瞧鸭汤好了没。”

    说罢,逃也似地往灶房里头跑去,等到踏入灶房,她才松了口气,用自己冰凉的手掌贴在脸颊两侧,试图给自己降温,过了好半晌回过神来,才缓步行至灶台旁。

    与此同时,谨哥儿的小孩桌,已经出现了不可调节的矛盾。

    【作者有话说】

    倒霉蛋还在加班,为了俄罗斯客户的五小时时差,要等到八点半之后[爆哭]

    第78章 老药桔炖鸭

    ◎鲜美的肉汁盈满口中,等到她将鸭肉咽下,炖了许久的药桔满口回甘◎

    “这咕老肉一大半都进了你的肚子, 最后一块合该给安安!”谨哥儿的筷子杵在只剩一块咕老肉的碟子中,对惊鸿怒目而视。

    惊鸿眉头一挑,试图以理服人, “谨哥儿,你可懂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今日午后,你二位才给我奉茶拜师, 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你且听师父一眼,这咕老肉留给为师。”

    闻言,谨哥儿小脸气得通红, 身份在这, 他寻不到反驳的话,又实在不想放弃眼前这块咕老肉, 于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无论安姐儿还是青芜两人都劝不动。

    无奈之下,青芜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隔壁桌的江昱枫, 可惜这会的江郎君正直勾勾地盯着门帘禁闭的后门, 宛如一尊石雕, 姜婉又不好意思插手,剩下唯一能制止隔壁桌这场闹剧的宋老,捧着酒杯, 喝得眼神迷离, 显然是没空搭理自己了。

    就在青芜纠结之际, 安姐儿翻身从凳子上滚落, 噔噔噔跑到江昱枫身旁, 仰着脸拽了拽他的衣摆,小声道:“郎君,安姐儿不吃咕老肉了,您能不能让师父不要再欺负谨哥儿了。”

    安姐儿小脸红红的,仿佛只要江昱枫拒绝她,她下一秒就能哭出声来,眼泪汪汪的模样让人心头一软。

    “惊鸿,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娃娃抢吃食?”江昱枫顺着安姐儿的力道,往隔壁桌望去,一眼就瞧见僵持住的两人,顿觉眼前一黑,心中暗道若是可以,他这会就想让掠影出来,把他丢出去。

    话音一落,惊鸿宛如一只见了猫的老鼠,飞快收回了筷子,冲着江昱枫嘿嘿一笑,“郎君莫怪,我这是跟谨哥儿闹着玩呢。”

    知他顽劣性子的江昱枫瞪了他一眼,弯下身子同安姐儿低声道:“安姐儿快继续去吃吧,惊鸿若是再同你们抢吃食,你就同我说,我让他蹲墙角去吃。”

    闻言,安姐儿破涕为笑,捏着自己的衣摆,开口,“师父只是胃口大了些,平日对我跟谨哥儿还是极好的,郎君不知道,先前有人为难阿姐,还是师父替阿姐出头的。”

    安姐儿所言之事,江昱枫也是知道的,正是先前林书晚拒了温家的邀请,去岭南王府做席面,隔日铺子就来了几个长相凶神恶煞的男子上门找事,结果话还没说话,就被惊鸿丢了出去。

    那几人见惊鸿是个硬茬子,只好放了狠话,灰溜溜地离开,结果还没走出巷子,就被候在巷口的掠影敲晕带走了,这会跟那位古娘子关在一块儿呢。

    这些日子他虽不在廉州,但惊鸿会将这些事用书信传递自己,故而有好些林书晚都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

    比如那位温郎君不来,不是因为自己想开了,而是他让惊鸿去敲打了一番,他这才没敢再来,江昱枫一边想着,一边琢磨着总得寻个机会让林娘子知道自己在背后为她做得一切。

    默默奉献,不求回报,那就是个笑话,他为林娘子做了这么多,自然是要让她知道的,若她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让她对自己动心,难不成就靠这张脸?说起来,林娘子似乎也十分喜爱自己的长相,多亏了自己像阿娘多些,要是像那老匹夫多些,那当真是追妻路漫漫了。

    且不说江昱枫思绪万千,再看隔壁桌因安姐儿请了外援,这场吃食上的争锋,谨哥儿再次获得胜利,惊鸿也不生气,筷子一转,伸向一旁的纸包鸡,他毫不费力地撕开包裹着鸡肉的油纸,汤汁瞬间从里头溢出,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用油煎过的鸡块表皮金黄外头裹漫琥珀色的酱汁,泛着油光,瞧着就十分诱人,惊鸿吞着口水就夹起一块鸡肉,“咔嚓”一声咬破那层酥脆的外皮,浓香的肉汁流入口中,鸡肉鲜嫩,汁水充盈。

    惊鸿无意识砸吧了一下嘴,心中暗道这鸡肉味道真是奇特,等一会林娘子来了,自己得问问怎么做得,以后随军出行就再也不用吃那些噎死人的干粮了。

    正想着,林书晚用布包着砂锅就从外头进来了。

    “林娘子,您这鸡是怎么做得?我吃着似乎还有股酒香跟豆香。”惊鸿急忙将口中的鸡肉咽下,问道。

    闻言,林书晚抿唇一笑,顺手将手中的砂锅摆在桌上,指着一旁的秦语道:“郎君,这可就问错人了,今日这纸包鸡是秦娘子做的,说是梧州那边的特色美食。”

    被点了名的秦语啃排骨的动作一顿,当即笑道:“郎君刚巧吃出来的酒香与豆香是我在里头放了白腐乳,这是我阿娘独有的秘方,能让纸包鸡吃起来味道更为丰富。”

    话音一落,惊鸿就热切地望着秦语,“秦娘子,我可否出钱同你买这纸包鸡地方子?”

    秦语愣了愣神,诧异地望向惊鸿,见他一脸认真不似开玩笑的样子,心中疑惑更甚,懵头懵脑地望向林书晚。

    结果还没开口,林书晚就好似洞悉她心中所想,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娘子自己做主就好,不过,郎君要买这方子作甚?”

    这话虽是问的惊鸿,林书晚面孔却是转向自己身侧的江昱枫。

    果然不出所料,江昱枫放下手中的琉璃杯,顺着林书晚的话道:“他啊,是怕我将他丢去军中,吃不上林记的吃食,正好这鸡肉瞧着做法简单,他就动了歪心思。”

    “林娘子,您是不知道,南疆偏远,军中虽有厨子,但那手艺只能说果腹,遇到雨天那些个厨子就不乐意出门采购,将士们就只能啃干粮,像我跟其他几个侍卫,还能自己去林中猎些野味解解馋,烤出来的能吃,但总是差了一筹,今日吃着秦娘子做的纸包鸡就起了心思。”惊鸿憨笑挠头。

    他说得也没错,前些日子郎君带着他们几人去了军中一趟,那几日自家郎君压根没吃什么东西,全靠林娘子给的糕点度日。

    听到这里,林书晚也算是听明白了,军中条件艰苦,惊鸿想改善一下,南疆的萧家军她也是有所耳闻,就是由他们在,南边那几个小国才不敢越境,将士们合该要吃好些。

    江昱枫见林书晚陷入沉思,掀开鸭汤的锅盖,先替宋老舀了一碗汤,随即又替她舀了一碗,小心翼翼摆在她的跟前,打着商量道:“秦娘子这纸包鸡我瞧做法也挺繁琐,可否直接将方才所言的白腐乳的方子卖给我?”

    “啊?”秦语愣了半晌,实在是有些迷茫,转而望向林书晚,语速飞快,“郎君,腐乳虽是我做得,但我如今在林记做工,这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懂,您不如直接跟我们东家谈?”

    于是江昱枫扭头望向林书晚,她在这无言的注视下敏锐地嗅到一缕商机,白皙秀丽的脸上霎时挂上一抹笑意,“郎君,其实不用这般麻烦,我这所有用于炙肉的调料,亦或是腐乳酱汁都可以供应军中。”

    她见江昱枫眸子越来越亮,接着同他说自己的心中的想法,“而且这些方子我也可以给您,但条件便是您去寻一处地方,建上一间作坊,专门生产这些酱料调料,再让您的商队将这些酱料卖到永宁各个州城亦或是远销异国,赚到的银钱我们五五分账如何?”

    眼前的少女,说到赚钱的法子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十分吸引人,江昱枫手撑着下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温柔的目光好似要将人溺毙,“娘子所言甚好,我这便让人去寻适合的屋子。”

    温柔缱绻的“娘子”二字落入林书晚耳中,她白玉似的耳朵爬上一抹红晕,躲闪着避开江昱枫专注的视线,将自己面前的碗往前推了推,“先吃饭吧,旁的等明日我们再细细商谈。”

    说罢,她逃也似地站起身,凑到姜婉身旁,“阿娘,你近日咳嗽得厉害,多喝些老鸭汤,正好止咳化痰,还有青芜,你盯着谨哥儿跟安姐儿两人务必要喝两碗鸭汤!”

    “知道啦!”青芜应道,顺手给两个孩子各舀了一碗鸭汤。

    足足炖了一个半时辰的鸭汤,琥珀色的汤汁澄澈清透,浓郁温润的香味钻入鼻尖,姜婉手中的汤勺随即搅动了几下,便能瞧见里头软烂的鸭肉,与上下起伏的红枣,似乎还掺杂着柑橘的香味。

    汤刚入口,姜婉就诧异地瞪大了眸子,她见林书晚将鸭汤与陈皮药桔同炖,还以为这汤入口会是酸甜口,没成想入口咸鲜,温润不腻,吃在口中格外清爽。

    还有鸭肉,姜婉原先是不爱吃鸭肉的,她总觉得鸭肉带着腥臊的味道,可眼下她吃着汤里的鸭肉,酥烂脱骨,唇齿轻轻一抿就能从骨头上脱落,咀嚼之下,鲜美的肉汁盈满口中,等到她将鸭肉咽下,炖了许久的药桔满口回甘,提鲜解腻。

    姜婉咽下最后一口鸭汤,满足地把碗放下,“我们晚娘炖汤的手艺是越发好了。宋老这是酒多了,睡过去了?快把人扶去里屋睡着,莫着凉了。”

    “您坐着就好,我送老师去隔壁的宅子落脚歇息。”

    一阵兵荒马乱之下,江昱枫搀扶着宋老就往隔壁的宅子去了。

    再看隔壁桌的两个娃娃,原本闻着药味还满心不乐意的,这会不用青芜开口,就捧着碗,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在碗里,吃得那叫一个满嘴流油。

    就在姜家小院满家团员欢喜的日子,京中钱家却是闹了个翻天覆地。

    科举之后,名落孙山的钱舜就借着家中的势力,领了个光禄寺的闲职,日日光禄寺点个卯就伙同自己身旁的狐朋狗友去去平康坊喝花酒。

    日日喝得醉醺醺的归家,口中不停地嘟囔着自己满腹经纶却不得赏识,只得了个徒有虚名的闲职,满腔抱负都得不到施展,便怨上了林书茵,这不今日又喝了酩酊大醉,在小厮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走到钱府的西苑。

    钱舜一把甩开扶着自己的小厮,抬脚踹开禁闭的房门,醉眼朦胧地扫过四周,最后在屏风后头,瞧见端坐在椅子上的林书茵,他手中提着酒壶,踉跄着走到她身旁,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冷嗤一声,“都瞧不起我,如今连你也瞧不起我,若不是你坏了我的名声,科举我必中头名,都是你这贱人害了我,害得我在父亲面前失了面子,至今都没娶上正妻,被彻底放弃!”

    林书茵可不是个任人揉搓的软柿子,她一把甩开钱舜的手,抓起手边装满冷水的茶杯,据往他脸上泼了上去,“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还想去正妻,你可有问过我同不同意,当初我手一勾,你就迫不及待贴了上来,我在家受你母亲磋磨,刚出了月子就要去服侍她,你呢日日在外头喝花酒,还满腹经纶,依我看不过就是满腹油水。”

    寒冷刺骨的茶水冻得钱舜打了个哆嗦,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心知自己如今被父亲放弃,还不到跟林书茵决裂的时候,当即一咬牙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凑到她身边,红着眼眶道:“茵茵,是我的错,今日被几个同僚刺激了一下,酒吃多了,茵茵莫气,往后我保证再不外头喝酒!”

    三指并拢,向天发誓,钱舜都不知做了多少回,十分熟练。

    虽说方才骂得狠,但林书茵还是对钱舜有些期待,她取过帕子轻柔地擦过他的脸颊,低声道:“夫君,既然父亲瞧不上你,你何不做出一番功绩来,我听阿爹说过近日缅甸来访,您不如将招待来使的活揽下来?”

    闻言,钱舜眸子一亮,抬手就要将林书茵揽入怀中,却被她嫌弃地推开。

    钱舜心中不喜,面上却未显露半分,讪讪一笑,“是我的错,我这边去沐浴,娘子等我。”

    廉州李家村。

    次日一早,林记酒坊门口就站了好些人,江昱枫按照林书晚的说法,留了十坛酒,剩下的手一挥,就让人搬上马车,打算赶在元宵之前送往京中。

    【作者有话说】

    昨天被大姨妈痛击,腰疼肚子疼[爆哭]

    第79章 歇年

    ◎糯米肠◎

    等到最后一坛葡萄酒搬到马车上, 李贵将酒坊落了锁,转而笑着同江昱枫说道:“江郎君,这些酒为何非要赶在元宵之前送到京城?”

    正在同江管家交谈的江昱枫闻言, 望向李贵,“哦, 若是可以原本是打算年前就把这些酒运过去的,除夕佳节, 家家户户都要吃团圆饭,还要拜年, 自然是离不开美酒,只可惜错估的酒酿成的时间,年前来不及了, 那就只能赶在元宵佳节之前了。”

    李贵闻言恍然大悟, 连连赞叹,“原来如此, 果真还是郎君见识广博, 我便想不到这一层。”

    说罢,李贵帮着把车上的酒坛逐一固定好, 便同江昱枫告辞归家了, 第二批的酒已经灌入酒瓮中, 搬到了地窖里头,旁的也没什么了,只需等年后才来瞧瞧这酒发酵的如何就好。

    江昱枫瞧着李贵走远的背影, 冲一旁的手下一挥手, 翻身爬上马车, “出发。”

    其实他方才并未同李贵说全, 非要赶在元宵之前送往京中, 除了是为了元宵的佳宴,最主要的是嫁给镇北将军的长公主会在明岁元宵,随镇北将军一同回京,那位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妹,极爱酒,他打算长公主的接风宴上退出林娘子的葡萄酒,想来长公主应当会十分喜爱这酒水的口感。

    这些昨日他都同林娘子说过,江昱枫忽而想起昨日林书晚听闻此事,一脸惊喜的模样,轻笑出声。

    “郎君,可是想到了什么喜事?”江管家笑着问道。

    闻言,江昱枫摆了摆手,“无事,你方才说到哪儿了?”

    “前几日有人来酒坊周围探查,属下不清楚是谁的人,不敢打草惊蛇,便故作不知。”江管家低声回禀近几日酒坊的事宜。

    江昱枫指尖点着桌面,沉吟好半晌,抬手掀开车帘,便有一人从马车后头,骑马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让影六带人在酒坊附近守着,若有发现可疑之人,便带回来。”江昱枫叮嘱道。

    “是。”那人连声应是,随即驱马离开。

    “我估摸着是有人瞧李家村的日子越过越好眼红,想来闹事。”江管家瞧着人离开,便知江昱枫的重视,又低声说着自己的猜测。

    江昱枫闻言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见他满脸不解,似乎觉着自己是小题大做,这才接着道:“前些日子我回了趟王府,我那好大哥好似知道了林记酒坊与我有关,江叔还觉得是邻村眼红吗?”

    话音一落,江管家愣了片刻,“大公子如何得知的?”

    “自然是他手下的爪牙告诉他的。”江昱枫毫不意外江昱榕会知晓此事,毕竟他对林娘子的特殊从未避着旁人,他也丝毫不怕自己将软肋暴露出来,只因他举着自己完全有能力护住林书晚。

    更何况如今林书晚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只要她的酒坊在长公主面前露了脸,江昱榕想动她,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况且不单单是酒坊,还有林记的酱料小菜,亦或是旁的,他得快些将这消息递给太子与舅舅,这生意单他跟林娘子恐怕是吃不下来的。、

    等到太子跟萧将军的回信抵达廉州,已至除夕前日,江昱枫一得消息就直接来姜家小院寻林书晚了。

    林记早在昨日就挂上了歇业的牌子,这两日打算家里好好扫尘迎接新年,林书晚打算歇到年初五,迎过财神之后,林记再开始营业。

    “林娘子,酱菜与酱料的作坊明年就能建成,不过单腐乳那些还是有些少了,可还有其他能储存易携带的吃食?”江昱枫将太子连同信件一块送来的地契交到林书晚手中,笑着将舅舅在信中所言像她询问。

    正好今日想着灌个糯米肠除夕零食的林书晚,处理肠衣的手一顿,随即将手中半透明的肠衣往跟前送了送,笑着介绍,“有的,正好今日我想做的拿到糯米肠,就是平日能放久一些的吃食,若是行军打仗,还能烘烤一些肉干,亦可将米粉跟芝麻花生一块炒熟,只要用开水一冲便能吃,简单方便还十分饱腹,若是觉着味道淡,还能搭配些我们林记的酱菜,若是觉着我那酱菜素,我还能再准备些肉酱,做法都不难,到时候作坊建成之后,您带几个伙计过来,我跟秦娘子自会将这几人教会。”

    话音一落,江昱枫心中大喜,冲着林书晚连连拱手,笑道:“那便多谢林娘子了,若是这肉酱能做出来,可不单单是军中能用,恐怕京中那些贵人觉着稀奇也会买上一些尝尝,娘子可有想过去钦州开一间酒楼?”

    “钦州算什么?我家娘子往后可是要把林记开遍永宁的大江南北。”恰好从外头打了一桶豆浆回来的青芜,听了一耳朵,也没瞧清楚跟前那人是谁,就开始大放厥词。

    林书晚都来不及让她闭嘴,她就一秃噜说完了,等到青芜走到跟前,才瞧见江昱枫,于是姜家小院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青芜心中一阵懊悔,她忘了,如今江世子跟宋老就住在隔壁。

    是的,冬至那日之后,林书晚虽没有收下房契,但江昱枫还是让人按照林记食肆的布局,把隔壁的那间屋子的前院跟林记打通,两间屋子直接合并,如今的林记比先前大了一倍都不止,林书晚承了情,顺势以林记酒坊五成利润跟林记食肆的一成利为条件,想同江昱枫合作,查明林父死因。

    江昱枫自然满口应下,甚至还打蛇随棍上,央着林书晚同意了将两家的后院也打通了,两家来回十分方便。

    平日里只有宋老一人过来帮着记账,还有两个娃娃过去跟着惊鸿习武,一日三餐也都是惊鸿过来取了回去,江昱枫甚少过来,这不青芜都忘了江世子住在自家隔壁。

    江昱枫闻言一挑眉,略带诧异地瞧了林书晚一眼,“娘子的手艺,自然能开遍永宁大江南北。”

    、

    话音一落,林书晚难得脸颊通红,等了青芜一眼,“这是理想,能不能实现还得另说,不过郎君方才说去钦州开酒楼是何意?”

    “哦,只是觉着娘子手艺好,廉州这地方还是小了些,另外过完年,我可能就要从廉州离开一阵子,有些舍不得娘子。”江昱枫眼角下压,难得显露出几分委屈。

    那模样瞧得林书晚心头一颤,愣愣地就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了口,“食肆现在也算步入正轨,是有去钦州开酒楼的打算,但舅舅死得蹊跷,还有那宝德楼,时常复刻我们食肆的吃食,总要将这些都解决了,才能安心去钦州,不然留秦娘子一人,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林书晚垂着头搓洗着手里的肠衣,心中难免有些惆怅,大抵是江世子要走的消息来得突然,她甚至都没空计较,江昱枫对自己的称呼,“郎君何时走?”

    “大约是除夕之后,要在钦州呆上一段时间,说不准还要去趟京中。”江昱枫亦是垂着头,耷拉着眼皮,瞧着竟有几分像隔壁周婶娘家那只小奶狗,可怜兮兮的,让人心生怜爱。

    话音一落,林书晚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散去,“那我们还来得及吃上一顿年夜饭,对了,还有这糯米肠味道极好,我多做些,郎君带着路上吃,还有郎君爱吃的栗子糕,我也多做些。”

    说着话,林书晚就站了起来,方才泡的糯米跟街坊邻居分一分后,便只够姜家自己几口人吃,她还得再泡上一些,肠衣恐怕也是不够的,她又从米缸中挖了一盆糯米,顺道又让青芜去朱掌柜那头再买些猪小肠跟梅花肉回来。

    糯米肠做法不难,只是肠衣处理起来有些麻烦,除了要把外头的粘液之类的东西用草木灰搓干净,还得将小肠内壁的油脂用筷子完全刮掉,等到小肠变成半透明的,这肠衣便算完成一大半了,剩下的也是最要紧的一步,得把处理好的肠衣放在清水里头淘洗三到五遍,将水从头灌到尾,然后再将肠衣泡入温水中,加下烈酒生姜葱,浸泡小半个时辰,这样便能将肠衣的味道去干净。

    有薛娘子帮忙,处理好肠衣,天色都已经有些暗沉了,冬日天暗地特别快,林书晚站起身子,捶了捶自己僵直的腰背,打算趁着肠衣浸泡的时间,把糯米肠的馅料调配好,上好的梅花肉切成碎末,里头掺杂了些肥肉瞧着油亮亮的十分诱人,将肉馅调好之后,林书晚就让薛娘子将先前浸泡好的糯米端了过来,肉馅与糯米混合均匀,这糯米肠的馅料便准备好了。

    三个人飞快将馅料灌入肠衣之中,没一会,原本半透明的肠衣里头就装满了琥珀色的馅料,隔着拇指长短的一小节,林书晚就用绳子系上,等到所有的肉馅都灌完,糯米肠足足有一百来个,精致小巧,还没上锅蒸,光瞧着就十分诱人。

    “娘子,这糯米肠要怎么做?”秦语满脸好奇地瞧着林书晚的动作。

    “这个啊,可以上锅蒸熟也可以直接用油煎。”林书晚先蒸了一部分糯米肠,剩下的打算下一锅再蒸。

    第80章 糯米肠

    ◎深红色的肠蒸腾着热气,米香肉香混合在一块◎

    才过了一刻钟, 糯米的香味就混杂着鲜肉的香味从蒸笼里头溢出,喷香浓郁,林书晚觉着火候差不多了, 掀开盖子,随着白茫茫的蒸汽扑面而来, 是紧随其后的浓香,浓香中还掺杂着酒香。

    “娘子, 好香啊。”青芜手中捏着一块干抹布,溜溜达达就从门口进来了。

    正好瞧见林书晚握着筷子把油光锃亮的糯米肠从蒸笼里头取出来, 深红色的肠蒸腾着热气,米香肉香混合在一块,加之这糯米肠是做给自家人吃的, 林书晚十分舍得加料, 故而蒸熟之后的糯米肠圆滚滚的。

    林书晚抬眸瞧了眼身旁馋得直咽口水的青芜,抿唇一笑, 切下一小截肠, 对半切开,油脂四溢, 她飞快往青芜口中塞了一小片, 刚出锅的糯米肠有些烫口, 青芜嘶了一声,嚼吧嚼吧匆匆忙忙吞了下去,随即眼疾手快将案板上剩下的半截糯米肠捏了起来, 飞快送入口中。

    一边吃着, 还一边不停地嘟囔着好吃, 林书晚无奈瞧了她一眼, 手中菜刀挽了个刀花, 笃笃两声,又切下好几段糯米肠,让她端着去给姜婉几人尝尝。

    自己在灶房里头跟薛秦二位娘子各自吃了一截尝尝味,林书晚小心翼翼咬破外头那层肠衣服,裹漫油脂的米粒咸香软糯,柔韧弹压,在闲暇之际是一份十分不错的小零嘴。

    等到糯米肠放凉了一会,林书晚用巴掌大的小竹筐装了好些,推开门,正打算去寻两个娃娃,就瞧见谨哥儿小脸通红,满头是汗的从外头鬼鬼祟祟地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同样一身狼狈的源哥儿,跟被他俩护在身后的安姐儿。

    初时林书晚只以为是孩子皮,可等到三人走近了,定睛一瞧,才发现谨哥儿嘴角似乎破了一块,源哥儿就更惨了,眼眶乌青,连外头那层罩衫都破了好几处,甚至连被两人护在身后的安姐儿,晨起扎得好好的丸子头也散开了,好在除了衣服脏了些,瞧着没什么外伤。

    她心头一惊,顾不得其他,一把扯过最前头的谨哥儿,一时没控制住嗓音,高声道:“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那一嗓门惊得整个姜家小院的人都瞧了过来,尤其是姜婉跟薛娘子,撇下手头的活就扑了过来,将三个娃娃从头到尾瞧了个遍,见只受了些皮外伤,才松了口气。

    她们松了口气,跟前的三个娃娃的心却提了起来,姜婉瞪了三人一眼,脚下步子一转就要去隔壁请了周婶娘过来,源哥儿见状面色骤变,飞扑到姜婉跟前,一不留神扯到了嘴角的伤口,龇牙咧嘴地出声哀求。

    “姜姑姑,求您了,千万别去同我阿娘说,她若是知道了,指定要揍我的。”乌青的眼眶配上源哥儿可怜巴巴的模样,顺利扯住姜婉的动作。

    她无声叹了口气,冲着一旁的青芜招了招手,“去德春堂把宁大夫请来。”

    说罢,姜婉又顿了顿,瞧着一旁的薛娘子又道:“娘子,家中应当还有鸡蛋,去煮上三五个,鸡蛋能消肿,给两个娃娃揉揉,对了晚娘你去同周家嫂子说一声,今日源哥儿就住在我们这了。”

    姜婉有条不紊地把事情都安排好后,转头望向三个娃娃,与此同时一直未离开的江昱枫十分有眼力见的从一旁拖过藤椅,摆在姜婉身后。

    “姜掌柜您忙了一整日,快坐下歇歇。”江昱枫说着话,又极顺手地给姜婉倒了杯热茶,恰好对上谨哥儿冲他投来求助的目光,下意识抿了抿唇,“他们仨都是乖孩子,今日动手打人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

    话音一落,垂头丧气站成一排的三个娃娃疯狂点头。

    见状,姜婉都快被气笑了,她头一次不顾尊卑瞪了江昱枫一眼,随即冲着那三个娃娃道:“与我说可没用,不如好好想想等你们阿姐回来如何解释为何要同别人动手。”

    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到,姜婉话音一落,林书晚就从外头进来了,“阿娘,我同周婶娘说了,今日源哥儿馋酒吃,多饮了一口,吃醉了过去,就歇在我们这儿了。”

    虽是在同姜婉说话,但林书晚的目光却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三个娃娃,缓慢的步子,一步一步好似踩在三人心头,谨哥儿跟安姐儿还好些,毕竟日日都跟在林书晚身旁,知道阿姐最多也就吓唬吓唬自己。

    可源哥儿他不知道啊,加之周婶娘又经常请他吃竹笋炒肉片,于是还不等林书晚走近,他就腿一软跪了下来,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午后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吃过午食之后,三小只就如往常那般去巷子里寻小伙伴玩耍,本来过家家玩得好好,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几个小胖子,指着三人的鼻子就骂,说林记食肆的菜品都是宝德楼用剩下的,林书晚以色侍人,从宝德楼夺了菜谱,这才能在廉州立足,七七八八也就这些,那几个小胖子翻来覆去的也就这么几句话。

    那几人嗓门极大,没一会就引了不少人围观,头先倒是有几个人帮忙说了几句公道话,结果后面又来了好几个大娘,顺着那几人的话编排林书晚,谨哥儿实在气不过了,一把将安姐儿塞到源哥儿身后,让他看着她。

    自己撸着袖子就冲了上去,源哥儿虽然跟着惊鸿学了一段时间武艺,身手还算灵巧,但对面人多,刘婶娘家那个见势不对,早就寻了角落藏了起来,一不留神,谨哥儿就被人打中下巴。

    见谨哥儿被打了,安姐儿一把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源哥儿加入了战斗,源哥儿愣了片刻,左右瞧了瞧,一咬牙也嗷嗷叫着加入乱斗之中,结果被一拳打在眼睛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安姐儿将人扶住,怒骂一声欺人太甚,抡起拳头就砸在那人眼睛上,于是令人诧异地一幕就出现了,安姐儿瞧着人小小一个,结果却是三人里头最能打的,没一会就把那几个口出狂言的小子按在地上暴捶,一边打口中还不停地说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打得那几人满地打滚,哭爹喊娘直嚷嚷着以后不敢了。

    边上几位大娘见势不好,口中骂着三小只没教养,伸手就要来拽安姐儿,她个头小,人又灵活,那几个大娘哪里抓得住她。

    况且安姐儿也不是闷头躲,她一边躲着还一边嚷嚷着欺负人,边上早就看不过眼的路人,帮着说了两句,那老婆子就恼羞成怒,指着路人的鼻子就骂,说他指定得了林记的好处,这才帮着那孤儿寡母说话,说不准也是那林娘子的入幕之宾。

    若是前两日,安姐儿恐怕是听不懂那老婆子是什么意思,但巧的是,这两日宋老才同他们几人说过,安姐儿气急停下步子,就要跟那婆子理论。

    结果那婆子瞅准时机一把将安姐儿擒住,安姐儿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一口就咬在那婆子手上,那婆子痛呼一声就把安姐儿甩开,小小的身子就要摔在地上,谨哥儿跟源哥儿飞扑过来,当了肉垫这才没让人摔伤。

    源哥儿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着林书晚的神色,见她逐渐沉了脸色,他心头一紧,飞快认错,“阿姐,今日是我的错,三人之中我年纪最大,却没能管住谨哥儿同安姐儿……”

    “阿姐,我们没错,都是那些人的错,若是他们不出言辱骂阿姐,我跟安姐儿绝对不会动手。”不等源哥儿把话说话,谨哥儿就攥紧了拳头,眼眶红红的拉着源哥儿护在身后,那咬着下唇的模样,似乎只要林书晚责怪一句,他就能直接哭出声来。

    “谨哥儿说得对,若我下次遇见人骂阿姐,我还要动手。”安姐儿站在谨哥儿身旁,昂首挺胸。

    林书晚瞧着三小只团结一致的模样,心中泛起一阵暖流,倒是没有像源哥儿所想那般责骂三人,反而揉了揉安姐儿凌乱的发丝,低声道:“我们姜家的孩子自然不能被人欺负,但不管何时都要保证自己安全第一,今日幸运来找事的也是几个年岁不大的孩子,若是来得是跟朱掌柜一般的壮汉,你们还一股脑的冲上去不成?”

    想到此处,林书晚就是一阵后怕,正如她所言今日来的若是身形壮硕的成年男子,恐怕他们就很难全须全尾的回来,她当即一拍桌子怒道,“究竟是哪个黑心肝的王八犊子,竟还敢去孩子动手。”

    “若是遇到男子,我们就跑回家寻阿姐。”安姐儿凑到林书晚身旁,拉着她的手,软声软气地说道,丝毫瞧不出方才就属她打人打得最凶。

    “错了,若是遇到那种人,你们直接往人多的地方钻,最好不要分散开来。”林书晚捏了捏安姐儿的鼻头,顺手将她散落的头发重新理了一遍。

    话音一落,门口传来阵阵砸门声,林书晚母女对视一眼,眸中皆是诧异,青芜去德春堂恐怕没这么快回来,周婶娘又在收拾屋子,也不会是她,难不成是钱婶娘,可砸门的力道听着不像,林书晚冲着要起身的姜婉摆了摆手,抬脚走向门口,路过江昱枫身旁,顺手拉住他的袖子。

    “谁啊?”林书晚高声问道,等了好一会都不见外头有人应声,她沉默片刻,心中有了猜测,当即停住步子,站在后门口,“不说话,那我便不开门。”

    外头沉默了许久,大约过了一炷香,两厢都没有动作,而青芜见小院后门被人堵着,早早带着宁大夫绕到了前门,从前门进来了。

    宁大夫挨个儿瞧过几个孩子,“无事,都是些皮外伤,拿这个化瘀膏涂上两日便好了。”

    从药箱中取出化瘀膏,宁大夫听着外头的动静,也没急着走,就这么自顾自寻了张凳子坐下,片刻之后外头又响起巨大的敲门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辱骂声,“臭丫头,你家的孩子打坏了我家孩子,你今日若是不赔钱,我势必要告到官府,让旁人知道这林记的东家仗势欺人!”

    “就是,我家孩子脸都肿了。”

    “肿了算什么,我家宝哥儿牙齿都被那臭丫头打掉了一颗,今日赔个几百两银子,这事就过不去!”

    外头妇人的叫骂声此起彼伏,甚至越来越响,林书晚眉头一皱,拉开了后门,果真如她所料,门外站着好几个妇人,身边搂着几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满脸红肿,眼眶带着淤青,甚至嘴角还破着皮,衣服上沾满了泥,那模样瞧着可比自家三个惨多了。

    尤其是那几个小胖子透过大开的后门,一眼看见站在院中的安姐儿,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将自己藏在了那几个妇人身后,指着安姐儿就哭闹起来,“阿娘,就是那个臭丫头,她把我们几个按在地上打,阿娘快给我们报仇!”

    大抵是外头动静大,“吱呀”一声,周家的门从里头打开,周婶娘诧异地走了出来,扫过面前几人一眼,蓦地冷笑一声,“怎么家里的钱又赌输了,跑来我们晚娘家讹钱了?”

    “你放屁,我还没寻你呢,你瞧瞧你儿子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子了。”被周婶娘骂了一嘴的妇人,一把从身后拽出自家儿子,扯下他挡在脸上的手,怒道一声。

    一眼瞧见那孩子脸上的惨状,周婶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胡扯什么呢,你瞧瞧你儿子壮得顶我家源哥儿两个。”

    “就是,周家嫂子我方才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婆娘的儿子说是姜家的安姐儿把他们打成这样的。”巷子对面又探出半个脑袋。

    “这简直就是胡言乱语,安姐儿才多大一点,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可能将这几个男娃打成这样?”周婶娘满脸写着的都是不信,大步流星走到林书晚身旁,瞧了眼江昱枫,才低声道,“这三个人是隔壁巷子有病的泼皮,时常讹人,你可得小心些。”

    “多谢婶娘。”林书晚冲周婶娘一拱手,扭头往前走了几步,蹲在方才说安姐儿打了自己的那个男娃面前,“你方才说我家安姐儿打了你,那你告诉我她为何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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