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占据着岛上一半的土地,另一半为拉尼镇和各种村落田地所有。
岛上最高的一座山,海拔九百多米,不到一千米的样子,就伫立在校区后方。
山脚下有四个入口,出于安全考虑,面向学生的只有一个,且非休息日不开放。
另外三个入口在拉尼镇上,平时有旅客登山,基本都从镇上购票进入,入口有不同的登山线地图指示牌。
周六没什么安排,吃过早餐,伊荷和旺达换上厚厚的外套,一起出门爬山。
乔姬原本要和她们一起去,伊荷问了旺达,旺达倒是没意见,但乔姬睡过头了,于是就剩她们俩。
早上起了雾,路上没看到几个人。
到了入口才发现,今天准备登山的人不在少数。
学生不用买票,刷过魔卡后,两个人在山脚一人捡了一根其他旅客用过的登山杖,买了两瓶薄荷水和两袋糖炒栗子就上山了。
山上雾气比山下浓郁些,藏在林间的啁啾鸟声有些鬼魅。
走出逼仄的山道上,旺达冷不防问,“你昨晚出去过了?”
伊荷眨眨眼,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吵到学姐了吗?”
旺达:“那倒没有。”
她睡得比较晚,那个点还在看书呢,也不是想知道室友出去干嘛,只是为了确认一下。
伊荷以为她好奇,就沿用了昨天下午对科莱恩的说法,“睡前发现笔袋掉社团楼了,想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
旺达点点头,想到什么,重复道:“社团楼?”
伊荷:“…对,怎么了?”
旺达:“你出去那会儿快十二点了吧?”
伊荷:“大概?”
有什么关系吗?
旺达用一种一看就知道你没认真读新生介绍信的表情看了她半天,“迎新的学姐没告诉你,不要靠近凌晨十二点的社团楼吗?”
伊荷眨眨眼,这会儿才想起来她在说什么,“啊。”
“想起来了?”
“嗯!”
旺达转过脸,剥了颗糖炒栗子,“很危险哦,那里。不是很重要的事话,最好不要去。”
说到这个,伊荷倒记起来了入学那天见到的场面。
她问:“因为黑魔法吗?”
旺达停下手,抬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有些讶异,“你知道啊?”
伊荷本来想说从塔米那里听说的,话到嘴边,想起塔米说的和旺达关系不好,就说:“听迎新的学姐提过,有些社团半夜会举办一些献祭黑魔法的活动。”
“…知道还去?”
“昨天是周五嘛。”
“侥幸心理要不得哦。”旺达剥开栗子,丢进嘴里,嚼了嚼,“他们社的社员基本都不留校,但有时候也不一定了。”
伊荷:“学姐说的是威卡社吗?”
旺达:“?你不是说你知道吗?”
俩个人站在半山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被后面的两位游客提醒挡路,才一面道歉一面往边上让。
等后面的游客走过来,伊荷才发现这两位也是熟人。
“塔米学姐,琼学姐。”
塔米把那头及腰长发盘起来了,用一条彩色波点的丝巾绑着,手里提一只藤编内胆的小巧水壶。
琼走在塔米身后落后几步的位置,背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看到她们,琼露出一个爽朗地笑脸,“日安!”
塔米则是笑了笑,看到边上的旺达后,笑容不减地把视线从旺达身上移开,像没看到那里有个人一样对伊荷道,“来爬山?”
伊荷点头,“看布告栏说,今天的天气适合户外运动。”
后勤部每天都会在布告栏更新气象状况。
塔米狭了下眼,“周末还会关注布告栏的,就只有你啦。不过山上容易下雨哦,我看你好像没有带雨衣,要是……”
她似乎还要说几句,琼忍不住插嘴,“部长,每天那么忙,难得出来玩就不要兜售你的那些破烂了!”
塔米叉腰,“那怎么能叫破烂?!那都是我磨破嘴皮用超低价进的好东西。”
琼翻了个白眼。
但说归说,塔米余光掠过一旁的旺达而是打住嘴,对伊荷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那你们慢慢爬,我们在山顶等你,要是下雨了可以联系我哦。”
“好,学姐再见。”
伊荷挥挥手,等她们走远,才转身看向从塔米和琼出现就没说话的旺达,“学姐,我们走另一条路吧。”
旺达:“?为什么?”
都爬到这里了。
伊荷坦诚地说,“感觉走这条路的话,待会儿还会遇见塔米学姐她们。”
旺达静了片刻,像是被无语到般笑出声,“不至于啦。”
“干嘛要躲着她们,这条路又是她家的。”
旺达以为室友看出她们关系不好才不让她们撞上,没想过塔米早就提过。
她拿出一颗栗子,边走边剥,“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个,不是威卡社。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但威卡社不搞你刚才说的那种献祭魔法。”
伊荷:“嗯?”
旺达继续道:“他们社除了那位王储和副社长,社员都选自底层贵族和地主后代。”
“有传言称,原森国国内派系紊乱,那位王储打算拿他的社员当士兵用,每个月都私下给社员发放高额津贴。”
“巫师联盟每年出的报告里,原森国注册在列的巫师数量只比中央国多一倍,他们国家的政变还停留比较原始的阶段,没有奢侈到动用大规模魔法法阵的程度。”
伊荷:“那是…?”
旺达剥了半天没剥开,干脆用牙齿破开,“还是这样快。”
她看向身旁的室友,“是法丸社哦。”
伊荷愣住,“法丸社,是以赛亚会长所在的社团?”
旺达嗯了声,眼神狐疑,“你不会是以赛亚的拥趸之类的吧…?”
伊荷连忙摆手,“只是听同学说的。”
旺达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回忆了室友平时的言行,才敢放心道,“法丸社内部社员大半是咒法系学生,指导老师也是专攻冷门咒法的高阶巫师提莫理事长,这你知道吧?”
伊荷其实只知道后面那个,招新时来宣传的部员说法丸社主招攻击系来着。
但她还是嗯嗯两声,认真听。
“社里研究的那种咒法课题,不是单纯画个公式,念下口诀就能完成的那种基础法阵。而是一些…”
旺达不知道怎么形容,就举起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数钱的手势,“就是那种,需要很多昂贵原材料,比较复杂困难的中高阶法阵。
进这个社第一看家境,第二看学识。”
原森国那位殿下固然身份尊崇,但威卡社只有他一个这样的;
而法丸社虽然没什么王子公主,但多得是能左右国家命脉权贵后代。”
伊荷迟疑了下,“那学姐怎么知道…”
旺达好像知道她要问这个,很直白地说:“因为社里经常出事故,会相应招一些疗愈系和生长系新生帮忙收拾残局。
我初阶时就是这么进去的,待了三年一个课题都没拿出来,反而因为实验失败次数太多,欠下不少外债。
现在做的那些兼职,就是为了还这个外债。”
旺达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被栗子碎末呛得咳嗽起来。
伊荷见状,立刻拿出那瓶薄荷水,用手刀劈开瓶盖递给她。
旺达接过来,灌了好几口才感觉气顺了些,“总之。”
“不知道现在怎么宣传的,反正法丸社只有咒法系生才能和提莫理事长接触,我们当时那批非咒法系社员,不被允许进行日常部活,也不允许向外界透露社里的信息的。
以赛亚在学生会连任会长,提莫先生又是理事长。
我们入社时,部长在每位社员的脖子上了类似禁言之类的高阶法阵,据说在离社后第九年自动解除。
所以我现在说的话,都是允许被说出来的。
和这种手段比起来,臭名昭著的威卡社都要正直人道多了。”
伊荷听得叹为观止,她思忖了会儿,想到了几乎每个循环开始,锡娜都会提堂哥被羞辱的事。
当时锡娜坚定认为堂哥是被威卡社祸害到那个地步。
也许是这个节点开始循环的节点推后,她没有再说。
又或者是从召唤场出来后没多久,大家就听说锡娜那位堂哥并不是躲在家里,而是被寄居魔掏空死在了场内。
当时伊荷发高烧去校医室了,后面听同学议论才知道的,之后怎么处理得也不太清楚,她没问。
从表面上看,锡娜的堂哥和威卡社脱离了关系,但事情却因此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学姐。”
“嗯?”
伊荷把锡娜向她形容的症状形容了下,“中高阶法阵能在人身上模拟类似的毒素吗?”
“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旺达正有些不解,就见室友对她眨了眨眼,反应了会儿才明白。
对方想问的,可不是中高阶法阵能不能模拟毒素,而是法丸社有没有拿人做过类似的法阵实验。
实际上旺达离社
那年,法丸社拿出的课题已经深奥到利用高阶法阵模拟兽人进化过程。
她并没有亲眼见过,只偷听到老社员讨论过,而且禁言限制也制止了回答相关的内容
于是旺达只能委婉地表示,“我不能确定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但你可以适当丰富下想象力。”
伊荷明白了。
她唏嘘了会儿,握着登山杖往上爬,快到半山腰时,两个人停下来喝了点水。
挎包里的魔卡一直颤个不停,伊荷拿出魔卡看了眼,发现是社团群有人在聊天。
没看到什么通知,她退出群聊,准备把消息提醒关掉,一条新的群聊内容跳出来,[急,我的魔卡账号突然失灵,无法发送消息,有人知道怎么回事吗?]
伊荷顿住,看了眼自己的魔卡,未雨绸缪地点进去,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回复。
一名新社员回道,[魔卡仅凭魔力传输,只要使用者具备初阶巫师的魔力,是不存在发送不了消息的。学长最近消耗过大量魔力吗?]
[没有呀。]
[如果发不出去,那你现在用什么发的?新魔卡吗?]
[不是,正常发送是可以的,就是给某个账号发送一直显示失败。]
[哦,那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
[那个账号限制了你的消息。]
[不可能!她明明说对我有好感的!]
……
两个人在群里从讨论魔卡性能变成了辩论那位不具名学姐到底对老社员有没有好感,底下一群帮社员在看热闹。
伊荷看着看着,倒是想到一件事。
有个循环里,甘斯布学长在巷子里被施暴,巷口人来人往,他却一声不吭忍耐下来,她为他检查时发现他两条腿膝盖上都是错位的碎骨。那种程度,不是正常的意志力可以做到的。
而这个循环,为了躲避威卡社,他逃到遥远的乡下农舍,冒险躲进羊厩时,身上只有一点皮外伤;
一个是不知道自救的,一个却知道。
为什么那个循环的甘斯布学长不求救呢?
伊荷向塔米学姐请假时,即便对方看出来自己是在找借口翘课,还是给了她半天假期。
塔米学姐有点贪财,但对工作态度严谨,要是甘斯布学长选择的求救对象是她,她绝对不会不管。
入学时,李维就告诉过大家,学生会其他各部门成员的账号都是公开可供查询,且不允许限制发送消息和对话请求的。
如果他们遇到生活上的困难,都可以向学生会请求帮助。
后勤部也同理。
除非那个循环的他已经向他们求救多次,但后勤部的账号被某种法阵限制了,所以他每次求救都失败了,所以才放弃…不对。
伊荷点开自己的账号,看了眼下面跟随的限制名录,这会儿上面还是空白的。
甘斯布学长不会这么愚蠢,一个账号发送失败,他不会换一个吗?应该是学生会所有成员的账号都被限制了。
要做到让所有成员都拒绝同一个账号,要么是大家自发的;要么是上级命令的。
前面那个可能性太低了;第二个的话,就像布置作业,同一份作业布置下去,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完成。
除了这两种办法,其实还有一种。
如果中高阶的法阵连毒素都能模拟的话,那限制魔卡向几十个账号发送消息的法阵也不是不能做到。
可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巨大的工程量。
谁有能力做到这个程度,同时又和甘斯布学长有过节呢?
伊荷又陷入了死胡同。
旺达的声音从前方响起,“伊荷,走了。”她已经休息完毕,准备继续登山。
伊荷应道:“马上来!”
她呵出一团白气,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指,拿起登山杖跟上。
第82章 四周目(十三)
入夜,温切斯特伯爵府华灯四起。
式样各异,属性等级不同的传送器具堆满了门前打理平整的茵绿草坪。
端着托盘和酒盏的佣人不得不人群中挤过,“请让让,谢谢。”
温切斯特伯爵换上了前年定制的哑光绒面礼服,站在宴会厅入口,殷勤地与每位与会者握手寒暄。
他这次少见地把儿子巴顿也带上了。
那个大块头青年从进入宴会厅就一直在吃东西,还不时用手扇飞,一副被热坏的模样。
有位老太太上前搭讪,还对着人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哦,您离得太近了!”
那名太太一愣,闻了下自己的手臂,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扭头走开。
在边上和女伴闲聊的莉迪亚见状,不由打住了声音,“抱歉,我过去一趟。”
“您请便。”
莉迪亚小碎步走到巴顿身后,借着羽扇遮挡揪了把他的后腰。
巴顿差点痛呼出声,回头一看是自己妹妹,更加没好气了,“你干什么!”
他边躲边控诉,“掐这里很痛的。”
“你还知道痛啊。”莉迪亚松开手,眼神鄙夷,“那你刚才在干嘛?”
巴顿摸不着头脑,“干嘛?我没干嘛啊?”
莉迪亚:“……”
她深吸一口气,“仁慈的天主是怎么把你这只愚蠢的肥猪降生到我们家的。”
巴顿:?他做什么了有必要骂那么凶吗?
他正要继续吃东西,莉迪亚就折起羽扇重重敲了敲他拿叉子的手,“你难道忘了,今天要做什么吗?”
巴顿嘶了声,委屈地换了左手,继续叉小蛋糕,“没忘。”
不就是让他来交流会好好表现,争取找一位对家族有帮助的大人物做专属骑士嘛。
可巴顿在骑士学院时表现就不拔尖,跟随拜宁骑士长带领的骑士团走到一半,在当地小镇感染了痢疾,只好提前结束行程回来养病。
想到他的同伴们这会儿都还在各处应征,只有他留在王都,靠家里托关系才能谋得一个骑士职位,还是从兽族贵族中招。
巴顿感觉浑身不适。
听到莉迪亚这样说,语气更加不满,“我知道怎么做,用不着你教我。”
再怎么说,莉迪亚都是他妹妹。哪有妹妹教训哥哥的。
但莉迪亚可不是那种乖巧的妹妹,“你要是知道,刚才就不该对那位夫人无礼!”
要是派伯也在就好,这种话根本就不该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可惜派伯家远远够不上这种规格的晚宴,洛琳又被塞维气回瑞纳了。
莉迪亚不耐地摇晃羽扇,“真是的,你知不知道那是瑞纳国最近风头正劲的贵妇人,她丈夫刚刚去世,现在独自坐拥数不尽家产,要是你能争气点……”
“我不想跑那么远,回家一趟都不方便。”
“有点志气行不行啊!”
“我本来就没志气。”
巴顿起初还没弄懂莉迪亚的意思,听到她说家产、争气什么才慢慢品出味来,惊得差点把叉子折弯,“你、你想让我跟那位老太太…?!”
莉迪亚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那有什么?我还不是一样。”
巴顿气懵了,“不是哪里一样了!”
莉迪亚的联姻对象是个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给他就是找一位能够当他奶奶的老太太?!
她甚至希望他去引诱人家!
巴顿都不知道莉迪亚是对他的外貌太过自信,还是太想把自己赶出温切斯特伯爵府了。
“你太过分了!”
巴顿正要跟莉迪亚吵架,温切斯特伯爵就走了过来,语气严厉:“巴顿,你小声点,别吓到今晚的客人们。”
又侧过身,对女儿慈爱地笑了笑,“莉迪亚,不愧是我的女儿,你会是今晚最耀眼的宝石。”
“谢谢父亲。”
莉迪亚牵起裙摆半蹲了下,冲巴顿得意地笑了下。
巴顿:?不是,这对吗?
莉迪亚挽着温切斯特伯爵的手臂撒娇,“父亲,表哥和殿下到底什么时候来?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兽族交流会的会议和晚宴是分开举办。
由于会议性质的特殊,通过其他渠道拿到的与会名额的人们,只是拿到了参加晚宴的资格,而不是参会资格。
晚宴则是外包出去的。
温切斯特伯爵花费重金,拿到了这次晚宴东道主的机会。
他看了眼手表,“会议已经结束了,也许他们在路上耽搁了,您不要着急。”
莉迪亚正要皱眉,门倏地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她意识到什么,连忙冲了出去。
无尽夜空中,一行白鹭从庄园上方飞过,降落到大门前,落地化为十几辆排列齐整的白漆双头马
车。
一名中年女士率先从车上下来。
她身后跟着两名随从。
莉迪亚踮起脚张望,就见她父亲一个箭步越过自己,“格里芬女爵,您来了!”
格里芬女爵整个人拢在拖得长长的礼裙中,嗓音粗粝,“温切斯特,你比上次见面老了许多。”
温切斯特笑容微僵,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呵呵笑道:“唉,都过去了十几年了能不老吗?岁月之神总眷顾像您这样的美人。”
格里芬女爵微微颔首,笑而不语,跟着引路的佣人往里走了。
温切斯特转过脸,堆起笑容,向第二位客人走去,“好久不见……”
即便是习惯了名利场的莉迪亚,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感到不适。
在这些身份贵重的兽族面前,靠费尔南德斯家族联姻稳固地位的小小伯爵府,似乎不值一提。
莉迪亚不觉抬起羽扇,挡住了垮下来的嘴角。
不过她没有郁闷太久,就看到以赛亚和西奥多从其中一辆马车上下来了。
莉迪亚提起裙摆,小跑过去,“殿下,表哥!”
还没近前,就被一块石头绊到。
莉迪亚往前扑了下,被一条结实的臂膀扶起,“温切斯特小姐,当心。”
莉迪亚站直身,发现抱住自己的既不是以赛亚,也不是西奥多,而是站在西奥多身旁的一位陌生面孔的青年。
他们三人似乎是从一辆马车里下来的,但刚才莉迪亚完全没注意到。
是殿下的仆从吗?
离殿下是不是太近了?
莉迪亚语气骄矜地道了谢,然后上前挤开青年,牵住西奥多的手,似真似假地埋怨道:“殿下,最近怎么都不联系我?寄出去的信也不回,该不会在学院里认识了别的女人吧。”
被挤到一旁看戏的科莱恩:……
叫完称谓直接被忽略的以赛亚:……
在马车上因为意见不合差点和以赛亚动手的西奥多:“……”
西奥多冷淡地抽出手臂,“胡说什么。”
没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
莉迪亚牵了个空,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退而求其次挽住了狼族兽人的胳膊,“不是就好,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她可是一刻都没敢忘记那个该死的游吟诗人的预言呢,为此还买通了威卡社的社员监督殿下。
只是莉迪亚无法使用魔卡,庄园里为母亲豢养巫医又不方便借来帮她传输消息,只能通过信件往来。
以赛亚拢手放到嘴边,轻咳了声,引回了莉迪亚注意,“表哥?”
以赛亚笑了笑,“还以为你忘了这里还有个人呢。”
他看了眼西奥多,其实很乐意这位王储被缠得脱不了身,但现在不是时候。
以赛亚说:“很久没见温切斯特舅舅了,我有好多话想说,可以麻烦你带个路吗?”
“我去叫巴顿…”
莉迪亚好不容易能跟西奥多见面,不太愿意被打断。
她正想让巴顿过来,回头才看见她哥端着装得丰盛的餐盘往楼上走了,不由扶额。
那家伙,一定是给母亲送晚餐了,笨蛋才会给病人吃这么高油脂的食物。
莉迪亚叫住一名佣人,让她跟过去提醒下巴顿,然后松开手,对以赛亚说,“表哥,请跟我来。”
以赛亚看向西奥多和科莱恩,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就先过去了。
西奥多自己都没察觉他拧起的眉头松开了。
科莱恩走回他身旁,调侃道:“温切斯特小姐看起来非常喜欢您呢,殿下。”
西奥多扯了扯嘴角,“所以呢。”
他母后也深爱父王,结果父王背着她有了一个又一个私生子女。
西奥多边走边把披风丢给佣人。
“费尔南德斯家族和温切斯特伯爵对这桩婚姻势在必得,我那位约克叔叔也掺了一脚,还有中央国那位女王。”
西奥多嗓音微沉,“这种情况,换了你,科莱恩,你会喜欢上莉迪亚?”
科莱恩笑,“我当然配不上莉迪亚小姐,我的意思是,殿下,这个节骨眼提出解除婚约对您不利。”
西奥多知道他在说什么。
在前面的会议上,来自原森国的兽族代表隐晦表示希望王储能重新考虑与温切斯特伯爵府的婚事时,大部分代表投了反对票。
作为当事人的西奥多选择了中立。
在这个提问上,中立是有倾向的,这代表他偏向了赞成取消婚约那方。
西奥多烦躁地啧了声,“我知道。”
兽族交流会是对所在国对兽族的各项规定提出意见,由会议上的文书整理完毕,专递所在国王室,并不存在干涉他国内政的意图。
如果没有西奥多的授意,那位代表是不敢提出这个异议的。
科莱恩看得出来,以赛亚当然也是。从那个投票后,他的脸色就没再好过。
他试图劝诫,“还有两年,也许更短。殿下,我们再等等吧。”
“为什么要等。”
“什么?”
西奥多掀起一边的嘴角,“不用等那么久了,科莱恩。现在以赛亚知道我们的打算了,他不会坐以待毙的。”
科莱恩愣了下,“您是说…”
西奥多打断:“他会给我找个新玩具!”
科莱恩:……
他正要让殿下不要开玩笑,就听到西奥多继续道,“…好给他和他背后的人腾出时间,去国内布置他们自己的关系。”
西奥多语气轻蔑:“那家伙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
装不知情,就真当他蠢了?
不过说到这里,科莱恩倒想起来,“殿下,甘斯布那边我已经处理完毕了,他会在下周五离校。殿下未来两年都不会在学院里见到他。”
西奥多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没记起来。
他厌恶记一切不重要的人名,科莱恩只好解释甘斯布和甘斯布得罪他们的起因,西奥多才把这个名字和前几天见过的那名鳄族兽人联系起来。
他想也不想地问:“你给了钱?”
科莱恩晃了晃魔卡:“以赛亚会长知道后,主动给的。我怎么会把社里的经费用到别的地方。”那都是花在部活和训练上的钱。
“他接受了?”
“是的。”
西奥多停下脚,冷嗤了声,“居然敢接受。”
科莱恩自然地说:“甘斯布家里有个生病的母亲,需要长期供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
“什么?”
西奥多眼神古怪地看了眼他的上士,该聪明的时候犯什么蠢呢。
礼服的衣领有点扣太高了,他粗暴地扯开了领口的两枚宝石纽扣,“以赛亚的东西,他也敢收。你什么时候见过以赛亚做慈善?”
那可是个连给他找点乐子,都要敲骨吸髓,成倍收取利息的吝啬鬼。
科莱恩想到什么,悚然一惊。
第83章 四周目(十四)
“弗拉?”
弗拉睁开眼,看到母亲正躺在病床上,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怎么是你在这里,你父亲呢?”
“父亲…”
弗拉刚想回答,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屋里怎么那么冷?
他坐直身,环顾屋内,发现北面的窗户开了,夜风正呼呼往屋里灌,白色的纱帘被吹得鼓胀。
白天时也开着的吗?
弗拉有些想不起来,他一到王都,偷偷回卧室换了衣服,装作昨晚到家的样子和刚起床的父亲一起吃早餐。
父亲没有丝毫怀疑,只是告诉他,“你放在店里的那只绯翡毛做的兔子玩偶卖掉了,我加了点钱给你买了一卷新的绯翡毛毛线,放你门口了。”
弗拉埋头吃盘子里的肉酱面,“…谢谢。”
父亲挠了挠背上的棘刺,“一家人,说什么谢。”
弗拉眼神难喻地看了眼对面的豪猪兽人,自从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后,再接受对方的好意时,就无法做到心安理得了。
好在父亲也是个寡言少语的。
这几月的疏远,竟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吃过早餐,弗拉去医院看望母亲。
当时母亲还在睡觉,他后半夜也没睡好,就坐在床边织玩偶,不一会儿也睡着了,没太留心病房里的陈设。
这会儿看到窗户大开着,愣了愣,就走过去把窗关上,插好插销,才转过身回到床边,“父亲还在店里。”
“那么晚了还要开店?”
“说是店里进了货,要回去收拾。”
“最近生意也不景气,”母亲叹了口气,“进那么多,也不知道卖不卖得完。”
弗拉推了推镜框,瓮声瓮气道:“父亲您不用担心别的,您担心您自己就好了。”
母亲弯眼,“你呀。”
话虽如此,她的脸上却带着欣慰。
她的身体时好时坏,她的家人却没有因此放弃自己。
丈夫每天打烊后,就来病房陪床,儿子每周回来,也会在医院待两天才离开。
这样的生活,他们共同度过了五六年。
饶是如此,她还是会心疼家人的付出,“每周这么来回跑,很辛苦吧?”
“一个月回来一次就够了,我这边还没有到离不开人的地步,何况,还有你父亲在呢。”
弗拉沉默了会儿,没有告诉她自己必须回来的真实原因。他抿了抿唇,“母亲,今年又有游学项目了,是去…”
弗拉杜撰了个学院名字,“我可能会有两年不能回来。”
母亲有些诧异:“要去这么久吗,以前不是只要一年吗?”
弗拉嗯了声,“这次稍微有点不一样,所以想告诉您一下。”
母亲拿起他的手,轻轻握了握,“我知道了,想去的话就去吧。有需要,尽管和你父亲说,他会想办法的。”
“我会的。”弗拉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很晚了,您饿吗?我去给您买点吃的。”
母亲笑了笑:“有点。”
“那您等一等,我马上就回来。”
“欸。”
弗拉起身,把母亲的手放回被子里,走出病房。
母亲的病比较特殊,她住在价格更贵的单人病房。
这一层几乎没空着,护士小姐坐在护士站后撑着额头打瞌睡,眼底很眼圈很浓,像是熬了几个通宵。
弗拉下了楼,先去窗口缴费,然后写了个地址交给药剂师,“之后的费用清单请寄到这里,我会定期缴费。”
窗口轮值的药剂师对弗拉一家的状况,早就熟悉了,见状答应一声,收好地址。
也许是怀疑他的口吻过于爽快,对方边开发票边笑着打趣,“阿什先生和爱蒙夫人应该庆幸他们有一位如此优秀的儿子。”
“您过誉了。”
弗拉局促地抠了抠倒刺,接过填写好的发票放进包里,没有多说,就去街对面的咖啡馆买晚餐了。
市中心的夜里路边有老人在卖烤土豆的摊贩,洒了椒盐,烤得焦香扑鼻的土豆在寒夜里飘着诱人的气味。
弗拉犹豫了下,决定给母亲带一份烤土豆,母亲喜欢椒盐口味的一切美食。
不巧的是,走到摊位前时,又来了几位客人,弗拉站在寒风里,等了足足半个钟头才拿到烤土豆。
他跺了跺被冻得有点发僵的脚,匆匆往回跑,包里的魔卡震了下。
弗拉拿起来瞥了眼,是一条陌生账号发的,[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终将前往在天主遗弃的土地——《古约书》七章第三十六行。]
…圣殿传教士吗?
他心想,最近好像的确有那种喜欢群发圣殿经书语录的极端传教士。
弗拉把魔卡放回包里,推开医院的旋转门,一阵凌乱地滚轮声和叫嚷从楼上传来。
即使在半夜,医院也经常遇到需要急诊的病人。
弗拉没有感觉意外。
他看医护人员都往传送梯跑,从另一边的楼梯上去。
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喜欢…
弗拉闻着怀里烤土豆的香气,突然被狠狠撞了下肩,裹在油纸的土豆滚落一地,眼镜也掉到地上,被人不小心踩碎了。
弗拉正要弯腰去捡眼镜,撞他的人跑出几步又回来握住他的手臂。
是护士站那位打瞌睡的护士小姐,她语气急促,“甘斯布先生,您母亲出了点状况,可能需要一些危险的急救手段,请您马上回去通知您父亲一块过来,一定要快!”
说着,女人松开手,继续朝前跑。
弗拉站在原地,看着前方堵住走廊的医护们,这才意识到刚才听到的滚轮声和叫嚷,是冲母亲去的。
弗拉顾不上掉在地上的土豆,跟过去看,却被医生以避免干扰为由推出了病房。
弗拉想到什么,转身朝楼下走。
钱,手术的钱还在家里。
玛尼拉法街离市中心有些距离,街道不远的巫师联盟分会也暂停营业了,附近等待接客的车夫们靠在马车前闲聊。
一名嚼着廉价烟叶的车夫,扭头看到街边一闪而过地短吻鳄,吓了一大跳,差点把嘴里的烟叶咽下去,等他搓了搓眼,定睛一看,那只短吻鳄又不见了。
…见鬼了。
他吐出一团唾沫,继续向同伴吹牛。
玛尼拉法街和曼瑙城别的街区不同,天一黑街上便没什么人影了,道路两旁的商店早早地关门谢客,除了门口摆放着小木牌的那家售卖基础魔法器具的杂货铺。
店门敞开着,货架东倒西歪地覆在地上,展示架上的玩偶蒙上了肮脏的污渍。
弗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遇到强盗了吗?
他匍匐着爬进店里,在堆成小山的器具里逡巡了很久,没看到父亲的身影,又爬上楼,才发现商铺楼上的住处也没被放过。
客厅厨房卧室到处都是被翻找过的痕迹。
弗拉想到什么,率先回到自己的卧室,还没进屋就发现,他藏信封的针线箱也被人掀开了,房间乱得宛如刚经历过世界大战,挂在门把手上的那卷粉茸茸的绯翡毛毛线和床脚缠在一起,几乎把去路挡死。
知道他把信封放在这里的,只有他自己。
除非在他走后,留在家里的那个人,动了他的书橱。
弗拉明白自己不该这么想,可现在母亲病危,父亲不知去向,家里像被洗劫过,钱也不翼而飞了,他很难不这么想。
他的视线落在门把手上的毛线,正要伸手扯下,身后的角落里响起了一丛幽微地呼痛声。
弗拉立刻扯了件长袍披上,拿起放在针线箱里的剪刀,慎重地循声走去。
移开挡在过道的沙发,后面露出了一只蜷缩的红色豪猪。
他正匍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口鼻里淌着红红白白的血沫,两扇大耳朵耷拉在脸颊边,身上的夹克外套和工装裤像是被陡然恢复的兽形撑破了,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有些诡异地滑稽,但弗拉笑不出来。
“父亲…?”他蹲下身,把气息奄奄地豪猪兽人从地上扶起,看了看周围,却没地方让他靠,就近拿了个坐垫让他靠到墙上,“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什掀起厚厚的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感觉很累,累到没力气和人说话。
弗拉想把阿什背起来去最近的诊所,但他把人扛到背上,才发现以自己的力气完全无法做到。
阿什太重了。
弗拉喘了口气,决定先试图用魔力堵住阿什的伤口。
然而阿什的身体就像一个筛子,魔力注进去,就在另一头流了出来,除了照亮了一小片斑驳的地面,此外别无用处。
弗拉头一次后悔自己读的为什么不是疗愈系。
“您不要睡…”
阿什吐出一串血沫,像是直到这会儿才认出弗拉是谁。
“你…你…你回来…了?”
“是,是我。”
弗拉见阿什无法吸收魔力,想了想,拿出魔卡检索驻扎在玛尼拉法街的海军第一军团的公共账号,颤抖着手给他们发了讯息。
如果这里是曼瑙的市中心,综合医院也好,临近的药店、诊所,商铺……这时都还没歇业,他不需要那么麻烦。
但阿什要是把店开在市中心,到处都有巡逻警的地方,今晚的
灾难也许就不会发生。
为什么要开在那么偏僻,连警备处都没有的街上?
为什么那么晚还不歇业?
弗拉有一万个可以责怪他的念头,但他看到现在阿什进的气比出的气多的样子,根本无法说出来。
他再次尝试把阿什扛到背上,一手托着他敦实的背,一手扶着墙壁,艰难地往楼下挪。
只是短短十几层阶梯,他就累得大汗淋漓。
一定要来,一定要来。
以前向学生会求助的那些都没成功不是吗?那些都算了。
天主保佑,这次一定要来,拜托。
他不能在一个晚上,同时失去最重要的两个亲人。
从最后一层阶梯下来时,弗拉脚下踩空,迎面嗑到地上的货架,昏了过去。他背上的阿什本就体力不支,又被这么一冲击,也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清脆地铿铿声由远及近。
一双擦得锃亮的军靴停在他们面前。
艾德里安略微上三白的铅灰色瞳孔从倒在脚边的一老一少两名兽人缓缓上抬。
他冷淡地扫了眼店内混乱的场面,现在是什么强盗抢劫案都要丢给军团管了吗,巡逻警在干什么?
如果不是收到的账号后缀是来自图兰塔皇家魔法学院的学生,误会是什么巫师作乱,以及今晚恰好轮到他值夜,艾德里安绝不会费心跑这一趟。
他对身旁的副官招了招手,“叫几个人把他们送去帕诺诊所,顺便告知隔壁街区的警备处,剩下的跟我回军营。”
“是!”
艾德里安收回视线,正要举步离开,又在看到嵌在地板缝隙的宝石纽扣时凝住目光。
他捡起那枚纽扣,对光端详。
这是一枚做工极为考究的衬衫纽扣,市面上很难见到。
工艺困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擅长制作这种纽扣的工匠,需要从小培养,用的金和宝石,往往也只有王室才消耗得得起。
副官好奇地探头,“长官,您在看什么?”
艾德里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后者讨好似地笑笑,连忙缩回脖子。
艾德里安放下纽扣:“去查查今晚去宫殿外参加过晚宴和其他活动的男性王室成员。”
副官正要应是,想到什么,又问,“只查我们国家的吗?”
他飞快补充,“我是说,我们中央国内,不是还有其他国家的王室成员吗?”
越说到后面,他声音越弱,好像怕上峰凶他。
艾德里安倒是没想到这点。
他再次拿出宝石纽扣看了眼,握进手心,“那你按你说的,这样去查吧。”
或许能查到一些有用的东西,谁说得准呢?
第84章 四周目(十五)
夜里下山比上山困难得多。
地上爬满了夜露,湿滑难行;黑影憧憧的树林,仿佛随时会跑出一只长满獠牙的怪物。
伊荷和旺达沿着来时的路线慢慢往下走,塔米和琼大概比她们早登顶就先回去了,下山的路上倒是没再遇见。
中途碰到几个正在上山的游客,她们停下来问了下路况。
对方见她们急着下山,还好心地道,“不留下来看日出吗?这里海上日出很美呢。”好像是把两个人当成爬到一半决定放弃的没耐心游客了。
伊荷和旺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默认了对方的猜测。
“太困啦,下次再看吧。”
“好吧,走夜路小心呐。”
“嗯嗯。”
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半夜,卡在门禁前最后五分钟,两个人都没什么力气了。
伊荷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宛如灌铅般沉重。
她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去洗漱,然后一头栽进床铺,瓮声瓮气,“学姐,明天做礼拜也好,早餐也好,都不用叫我了。”
旺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比了个ok的手势。
放心,就这种程度,她也起不来。
周日的下午,已经有些学生提前返校了。
图书馆前方的广场上,上随处可见走动的人群,这边的广场就是之前埋伏甘斯布学长时,被派伯提醒有更合适的场所给他学生练习魔法的场所。
这个时间,有聚在一块儿进行魔法练习的,有闲聊的、野餐、喂海鸥的、抱着乐器演奏的,还有拉着宠物马出来溜达的。
乔姬看到朋友别扭地走路姿势,直接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爆笑出声。
伊荷幽怨地盯着她,“你笑得好大声。”
乔姬也不想的,可她停不下来,“你现在好像一只脱臼的螃蟹哈哈哈…”
伊荷:“……”
好朴素的比喻,好强悍的攻击。
她不想理她了,拿出粉笔在广场的空地上描画起来。
好在乔姬没笑太久,就忍着笑拿出作业和笔袋,加入了她的行列。
一只胖胖的绿眼睛长毛流浪猫躺在边上的大理石雕像怀里晒太阳,不时有学生凑上前喂食和抚摸,猫猫来者不拒。
乔姬望了眼,对朋友说,“那只猫好像在哪里见过欸。”
伊荷蹲下来看了看,想起来了,“社团楼边那只吧。”
前天夜里见过。
“啊!”乔姬也想起来了,“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呢。”
“这只小猫偷了我们社社员放在活动室的牛肉汉堡吃。那个汉堡都坏了,它跑得又快,大家都担心它会不会被毒死。”
乔姬身后挠了挠小猫晒得烫乎乎的背,“看到你活得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小猫懒洋洋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线,看起来很是享受。
乔姬松开手,正要走开,突然摸到一点湿润,扒开来才发现小猫的小腿内侧有块指甲盖大点的皮肤脱毛了,上面有些细小的血口,已经化脓了。
乔姬嘶了声:“猫藓吗?”
伊荷歪头看了会儿:“像什么东西咬的。”
乔姬有点心疼:“感觉好痛。”
伊荷想到什么,说,“乔姬是单风属吧?”
乔姬愣了愣,明白她要做什么了,连忙嗯了声。
她们上周刚学过不同疮口的应对方法,刚好可以用在小猫身上,就是不能保证效果。
伊荷用水线小心翼翼切掉疮口附近的一点猫毛,乔姬操纵风流不然剪下的猫毛乱飞,两个人齐心协力地清理好疮面,然后帮小猫涂上一层凝胶状的水膜。
这期间,有过来摸猫的学生围观她们的治疗,还有魔药系的学生提供了消肿化脓的软膏。
猫猫除了在润膏敷上去时感到了一点冰凉,用后退蹬了她们一脚外,全程都很配合,只是在她们一结束,就跳下雕像跑进草丛了。
伊荷的腿蹲麻了,乔姬把她扶到长椅坐下,再一次笑道,“好庆幸昨天睡过头了。”
伊荷也忍不住笑起来,“还说呢。”
本来都和学姐说好了,结果临时又
反悔。
乔姬做了个双手合十的手势,“下次,下次我一定会准时的!”
伊荷靠在长椅摊开手脚晒太阳,反正是不相信她了。
乔姬讨好地帮她捏捏肩,“别生气。”
“我疼的不是肩膀啦。”
“啊啊,抱歉。”
……
她们聊完,又练习了会儿,把地上的痕迹擦除干净,两个人一起去餐厅吃了晚餐。
乔姬和伊荷的宿舍离得有点远,分开后还要独自走一段路。
但乔姬走着走着,莫名感觉背后有人在跟踪自己。
回头看,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乔姬又走了几步,在拐角时她躲进墙壁一侧等了会儿,一阵窸窸窣窣声从拐角处传来。
她屏住呼吸,下一秒,一只口套鼓鼓的绿眼睛长毛猫从拐角处钻出来,优雅地扬起脸,和躲在角落的乔姬对视个正着。
乔姬舒了一口气,开朗地笑道:“是你啊。”
她蹲下身摸了摸猫头,“跟着我干嘛?”
猫猫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从嘴里扒拉两下,扒拉出一只小小的死老鼠丢到她面前。
乔姬睁大眼,看着面前的死老鼠,不可思议地叫道:“给我的吗?!”
天呐!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猫猫抖了抖胡须,没什么回应,只是再次高傲地仰起头,迈着猫步,不紧不慢朝反方向走开了。
它的嘴边拖出一条长长的老鼠尾巴,看样子还含了一只,准备拿去送给另一个人。
另一个,是要给伊荷吧?
乔姬想道。
她摸了摸身上,掏出一张晚餐时拿来擦嘴的手帕包起地上的小老鼠,准备拿去丢掉。
说起来,学院卫生似乎做得很到位,附近没看到什么老鼠。那只流浪猫在社团楼附近活动,这只老鼠应该是它从哪间社团活动室偷的吧。
也不知道谁养的小鼠遭殃了。
乔姬正想着,余光撇了眼手帕里的小老鼠,突然发现它偷偷睁开了眼睛。
乔姬:?
那只小老鼠转了转眼珠,一发现猫离开,就迅速咬了口她的指腹,挣出手帕,一个猛子扎进了垃圾桶。
乔姬:……
乔姬火速前往医务室找校医清洁,开药水,期间还给伊荷发了个消息,让她收到小猫礼物时千万小心。
伊荷回了个问号,乔姬不想破坏小猫给的惊喜,[是很狡猾的礼物哦!]
伊荷没回了,或许也遇到来送礼的猫猫了。
直到睡觉前,乔姬还在期待伊荷分享收到猫猫礼物后的反应,但她一直没回自己。
乔姬熬不住夜,把魔卡放在枕边,困得睡过去了,第二天去上课才从李维口中得知,伊荷失踪了。
*
笔尖落到信纸上的沙沙声,在落针可闻的空间里,显得清晰可闻。
[尊敬的西奥多殿下和科莱恩上士,这是一封勒索信。是对我遵守约定,你们却出尔反尔的反抗。我绑架了……]
羽毛笔顿住,弗拉在斟酌更合适的措辞。
他其实没有理清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那位殿下身边有一位偶尔露面的伯爵府未婚妻,科莱恩又是一只唯王储是从的牙签鸟。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科莱恩对她的态度不同寻常,她同时又对自己抱有同情。
弗拉举起桌前的烛台,回头看了眼躺在角落的女孩。
房间里只有桌前一处光源。
像在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一个穿着麦黄的圆领木扣毛衣长外套和收腰的圆领棉布裙的女孩坐在那里。
即使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她依然环抱膝盖,做出抗拒的姿势。
暖橙的短卷发堆在冻得有些青白地面颊旁,鼻头上沾了些斑驳的泥灰,缩在裙摆下的软底鞋掉了一只,露出清瘦的纤细脚踝,仿佛一只在惊惧中跌入泥潭的橙尾林鸲。
男生的眸光在女生身上停留一会儿,晕黄的光晕下,女生的面孔逐渐和满脸是血的阿什重合了。
前天夜里,阿什也是这样。
他在被抬到帕诺诊所后不到半小时就醒了,面容冷硬的老护士长告诉他,他的父亲因为伤势严重,被送往综合医院急诊部了。
“我想去看看他。”
“当然,甘斯布先生吗,你可以去。不过要等到明天早上。”
老护士长钳子般的大手摁住了他的肩。
这期间隔壁街区的警备处来找他做笔录,他们将这桩案子归类到随机的入室抢劫案。
“这群强盗就是这样,他们就喜欢迫害无辜的平民商人。”
负责案情的警察说到这里,摊了摊手,遗憾地表示财物找回来的可能性不大,“阿什先生不该那么晚开在开店,这可是玛尼拉法街,又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弗拉垂着头,没有说话。
他缩着肩膀在审讯室坐到天亮,就赶到综合医院找人。
主治医生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你的父母都度过了一个艰难但平安的晚上。”
坏消息,“阿什先生伤到了部分神经,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醒不过来,具体情况还要再看。另外,你母亲的手术费和你父亲的治疗费,需要在这周内缴清。”
这是很大一笔费用。
即便他把店铺退租,卖光所有的家产,也无法一时半会儿凑齐的费用。
他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人愿意拿出这笔钱。
弗拉先找的典当中介抬走一部分能用的家具和货物,然后找房东商量退租事宜,接着去了约克公爵位于曼瑙市中心的公寓。
约克公爵的门房告诉他,“公爵在一个月前因公务回国了,您叫什么住那里,我帮您登记一下,回头公爵回来了就告诉您。”
站在公爵的公寓楼下,弗拉注视着车水马龙的街道,默默计算还缺少的数额。
不够。
就算卖掉所有东西也不够,值钱的财务在此之前就被抢走了。
如果那个信封还在就好了,他想,如果那群该死的强盗没有选中他们家……
“甘斯布先生…?”
一道试探地男声在头顶响起。
弗拉抬头,见到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对方骑在马上,看打扮像巡逻警,但却穿着海军的制服,见他望过来,青年笑了笑,“还担心认错呢,果然是你。昨晚就是你这家伙给我发的求救讯息吧?害我被长官骂了好久。”
“…是我,您有事吗?”
迟疑地回应。
“哦哦,差点忘了正事。我们长官让我给你带个东西,就是昨晚在你们家捡到的。你拿给警备处看看,能不能帮他们有什么线索。”
青年说着,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颗璀璨的宝石纽扣。
“喏,收好了。”
弗拉第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谁的东西。
他穿过这身衣服,在替他代考的时候。
图兰塔的监考老师,大多都是从其他院校找的高阶学生,图兰塔的学生也会去他们院校,比约卡大陆的考试几乎都是这样的模式。
西奥多在外界公开露面的次数,真正数起来并不多。
弗拉只要穿上一身过得去装扮,然后填上西奥多的名字,就能蒙混过去。
而这些过得去的装扮,都是科莱恩拿来的那些西奥多穿过的,尺码小了的礼服。
穿多了,弗拉就察觉到了。
原森国的礼服样式没有中央国的那么复杂多变,原森国似乎是一个崇尚规则的国度,王室礼服就是来回那几个配色和花样,袖扣和纽扣,甚至没变过。那些礼服上的纽扣,都是一种样式,只是宝石的颜色不同而已。
电光火石间,他想通了。
为什么强盗会选中他们家,为什么他藏钱的信封会被找到,为什么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巧。
他们想让他滚,又想拿回给予的补偿,与此同时,还不够。
他们还要给他一个不小的教训,让他好好认清现实。
真是…太过分了。
第85章 四周目(十六)
弗拉收回视线,思索再三,继续写道,[…我绑架了科莱恩上士的好友伊荷柯兰尼女士。如果你们希望她能平安归来,请在这周日前将被你们窃取的那笔慰问金送到曼瑙综合医院一楼窗口,备注:爱蒙女士,阿什先生的治疗费。]
顿了顿,他在右下方补充,[收到慰问金后,我会送她离开。在此之前,请不要向任何组织和机构求助。]
写完信,弗拉将它放到一旁,拿起放下桌下的针线筐和一摞报纸,对照着信里的内容,将逐个逐个单词剪下来,用胶水粘在一张崭新的信纸上。
作为先发制人那方,他们当然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这样做的目的
,是为了不让学生会或者警备处通过墨水的类别,泅墨的痕迹判断写信的时间,从而推断出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将信纸折好,弗拉把剪刀放进包里,端着烛台,锁上门,走了出去。
回来时,他发现女生醒了。
弗拉没有蒙住她的眼睛,或是捆住她的手脚,视力在迅速适应黑暗也能很快看清自己的面孔。
不需要那样做。
他走到离对方几步开外的位置,迎着女生惊疑地目光,轻轻放下托盘,“这里有吐司和水,如果想上厕所,后面有个卫生间。”
伊荷环抱双膝,安静地注视着甘斯布的一举一动。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遇到拦住被救助的小猫拦路的那刻。
嘴里被喂了什么东西,泛出又苦又甜的味道,意识处在一个模糊不清的状态,身体又异常沉重。脚下仿佛坠了一块巨石,压得人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
手指碰了碰腰,那是放挎包的地方,魔卡、怀表、笔记本和一切杂物都在里面。腰间是空的,挎包已经被拿走了。
伊荷:……
她是在关门声响起后不久醒来的,看到这间陌生的房间的最初,还以为这里是法丸社的活动室。
前一天,旺达就跟她讲了不要深夜靠近社团楼,以及法丸社的诡异故事。
伊荷以为她是被法丸社的社员带来的。
她联想到到锡娜被掏空的堂哥,以及乱七八糟的献祭传闻,怀疑自己是背后说人坏话被发现了。
直到甘斯布出现,才感到了一点真切感。
不过不是好的那面。
她发出一些艰涩地气音,“…为…为什么…”
甘斯布学长不是法丸社的社员吧,他的魔卡个人信息那栏有写,而且这个循环,他应该不认识她才对。
是受人所托,还是她得罪谁了吗?
弗拉听到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坚持要她用餐,“你已经接近十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不吃的话,请喝点水吧。”
不然身体会撑不住。
伊荷:“……”
她看了眼水杯,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你…你给我…吃过什么?”
弗拉听懂她的意思,过了会儿,低声道:“是一种改良过的增重魔药。不用担心,没什么副作用。”
他在她和朋友进餐厅前,偷偷摸在了消毒筐里的那堆餐盘和餐具上。
第一次用的份量不大,其他人就算尝到也只会觉得有点困,想早点入睡而已,不会感到奇怪。
弗拉担心药剂不够,中途在她即将醒来,又灌了两瓶,不然她早就恢复力气了。
伊荷垂眸,盯着托盘上的蔬菜饼和水杯。
也许是药性还没褪去的缘故,光说那两句话就浪费了她很多力气。
但药性总会过去的,现在要做的,是保存体力。
不管是甘斯布要把她带到这个鬼地方,还是别的什么什么原因。
总之她没再说话了。
弗拉看伊荷盯着托盘发呆,以为她是想吃但没力气,他自己用的药,自然清楚药性褪去需要的时间。
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端起来喂她。
他只想要回钱,并不想要她的生命。
伊荷被怼到嘴边的蔬菜饼吓了一跳,连说话都顺畅了,“你做什么?”
明明是绑匪的人却因此慌乱起来,“我想…不是我你…”
伊荷和对方僵持了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她感觉自己摸到了一点边界,他怕她饿死,“你会放了我对吗?”
弗拉愣了愣,把餐盘放下,沉默了会儿,如果西奥多愿意把慰问金还给他,他会放她离开;但如果他不给…
弗拉嗫嚅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把托盘放到地上,丢下一句,“记得吃。”就带上门匆匆出去了。
外面似乎是晚上,门开时一点光都没漏进来。
伊荷独自在房间里坐着,她把头埋在膝盖里,没穿鞋子那只脚踩在另一只脚的斜面上。
甘斯布学长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他是连环杀人犯?热衷囚禁少女的变态恶魔?还是为了满足可耻的欲.望……甚至想到了公寓门房告诉她的那个陌生男人。
前面的循环里,并没发生过这些事。
不对。
前两个循环,她除了入学典礼那天帮过甘斯布一次,之后就没再关注他,而这个循环,莱欧斯的痕迹被完全抹去了。
倒推过去,入学典礼那天,兴许甘斯布被西奥多虐待的事同样发生过,她见过他变成鳄鱼形态时的样子,上身还有些伤疤,但似乎没那么严重。
中间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伊荷感觉有一层雾挡在了她的面前,她想不明白,同时感到了饥饿。
她想了什么,喃喃:“十个小时…”
入秋后天黑得早,和乔姬分开时大概是晚上五点多,快六点的样子。
那之后不久,遇到了那只流浪猫时,大概过去十几分钟…?不会超过半小时。
那就是说,现在是凌晨4、5点?
这个时间点的话,天的确还没亮。
伊荷看到了一点希望,她用食指和拇指勾住边缘拖到身边,准备吃点东西。
甘斯布没有绑住她,甚至坦然地让她看到了自己的面孔,说明他很自信自己逃不出去。
如果是这样,那这些食物里,应该也有那种药。
伊荷想了想,还是收回手,决定再等等。也许天亮了,大家就会发现她不见了。
*
确定柯兰尼失踪后,李维通知了伊荷留在学院档案的紧急联系人。
瑞茨风尘仆仆地闯进来时,李维正在办公室吃三明治,见到瑞茨还有些诧异,“您…”
他看了眼档案上的联系人姓名和年龄,怀疑柯兰尼写错了,“您是芙蕾娜帕诺女士?”
看起来太年轻了。
瑞茨神色严肃,“我是瑞茨彼得森,帕诺诊所的员工。芙蕾娜护士长近来身体不好,不能远行,委托我前来处理。请问伊荷是在哪里失踪的?”
李维是通过曼瑙的巫师联盟分会提供联系到帕诺诊所的,分会的工作人员去诊所找人时,芙蕾娜护士长刚值完夜班不久,去楼上休息了。
最近街上发生了强盗抢劫案,她拖着病体忙了一晚上,这会儿才睡下。
瑞茨没有惊动她,把人领进了自己办公室才知道是伊荷出事了。她没敢告诉护士长,让碧翠丝去把冯特医生叫来轮值一天,自己先赶过来问下情况。
李维从座椅上跳下来,“请跟我来。”
瑞茨视线下落,这才发现对方是个矮人,刚才站在椅子上她都没发觉。
李维个子虽然矮,但走路很快,瑞茨需要小跑才能跟上去。
李维带瑞茨来到G栋的女生公寓旁的巷子后,那里已经被警备处的人围起来了,以赛亚会长带着秘书和后勤部的学生在和警员说着什么。
瑞茨走过去,一名警员立刻迎上来,“您是芙蕾娜女士吧,近期柯兰尼小姐有没有和您联系过?”
瑞茨不厌其烦地再解释一遍,语气焦急,“伊荷真的是在这里失踪的吗?这里不是宿舍公寓门口吗?”
人怎么会在宿舍门口失踪呢?
警员:“是的,但是…”
一名面容英俊的青年接过话茬:“G栋本身就是新建不久的公寓楼,入住率不高。柯兰尼学妹是昨天傍晚到晚上九点间失踪的,那个时间这条路上人不多。”
瑞茨:”你是?“
“以赛亚费尔南德斯。我是这所学院的学生会会长。”以赛亚说,“彼得森女士,请不要着急,柯兰尼学妹会回来的。”
瑞茨头痛地摁了摁额头,“我现在不想听这些。”
嘈杂的环境里,她看到一只绿眼睛的长毛猫坐在人群对面的草坪上,正盯着他们的方向。
瑞茨不喜欢猫,移过了视线,刚才那名警员还在追问,“柯兰尼小姐平时有什么讨厌的人吗?您和她是什么关系?这个年纪
的年轻女孩应该有恋人吧?您知道她的恋人是……”
瑞茨:“……”
她一一回答了提问,那名警员问完后,指着边上两名脸色沉重的女孩说,“这是柯兰尼小姐在班上的朋友,你们可以聊聊。”
说着,就钻进封锁线后继续排查了。
瑞茨转过脸,看向那两名女生,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你们好,是锡娜和乔姬吧,伊荷在信里提过。”
那两名女生看起来都有些紧张,听到她这样说才放松了点,其中一人看了边上那人一眼,被看的圆耳女生踌躇着,走上前,“夫人好,我叫乔姬,昨晚伊荷是在和我发完消息后不见的。”
瑞茨:“什么?”
乔姬看了眼锡娜,小心翼翼把她们下午帮助流浪猫,被猫猫投喂死老鼠的事说了,然后道,“应该是在发完消息后不见的。”
她的魔卡在笔录后被警员收走了,不然还能给瑞茨看。
瑞茨想到什么,问,“伊荷她在班里,有没有…?”
锡娜听出她想问什么,连忙摆手,“没那回事,大家相处都很融洽。”
瑞茨感觉更加头痛了。
好好的,怎么会不见呢?
她在学院待到下午,李维传达了学生会的意思,“柯兰尼是深受关注的学生,又在学院内失踪的,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们会把人找回来。”
瑞茨走出校门时,才想起丈夫基思牧师是圣殿十三神甫之一,警备处找不到的人,他们也许找得到。
她加快脚步,准备去趟圣殿大教堂,一个女生突然从背后跑过来,“夫人!”
女生穿着睡衣,怀里抱着一大摞书本,眼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夫人是为柯兰尼的事情来的吗?”
见瑞茨点头,旺达立刻道,“关于这个,我有件事想告诉您。”
这件事,她连伊荷本人都没有说。
第86章 四周目(十七)
生长系的学生,宿舍阳台上永远养着各种各样的绿植,除了观赏类花卉,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草,不少生长系学生也会和魔药系、各种研究药物的社团合作,帮他们培育供给原料换取零用。
旺达当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
G栋408室的阳台上,养了一堆类似的绿植,她每天都会照料下。除了卖给魔药系和社团外,还会拔点丢咖啡里提香增益。
上周五那晚,她在卧室看书。因为不理解书上的某条概念,去阳台搬了两株状态不同的鸢尾花对照着试试看。
魔力顺着她的指尖流近土壤,早已枯萎的花瓣在魔力的浸润下缓缓舒展开来,重新恢复了鲜妍的柔嫩,其中几片叶片没撑住突如其来的能量,从根茎折断,落到了走廊的地上。
旺达没留意,直接抱着花盆进屋了,早上起来看到,捡起来准备丢掉,结果摸到上面附着的几根银色鬃毛。
旺达:?哪来的?
她当时没有在意,只是把叶片扫进垃圾桶就走了。下午听课时才想起来,她昨晚使用的魔力的概念叫寄居,就是将枯死的花朵嫁接到另一株活的根茎上,让它寄居在根茎上获取能量,那些叶片自然也一样。
它们尝到了魔力,短时间内没有找到寄居的宿主,就会随机选择经过身边的生物附着,进行寄居。
而如果发现附着的生物不能给自己提供能量,坚持不了太久就会脱落,恢复原先的形态。
旺达疑惑地是,它们应该是附着到了什么动物身上,才会黏到那些银色鬃毛,但408哪有什么长银色鬃毛的生物。
就算有,附着后就会随着那个生物离开才对,怎么还会留在公寓内?
因为室友出过门,旺达怀疑那些叶片附在室友身上出去蹭的,又给带回来了,干没有太在意,和室友去爬山时,随口问了句,结果听说是去社团楼,转头就忘记了那些鬃毛,只顾着劝人不要冒险了。
室友失踪后,旺达又想起了这件小事,“她可能见过哪位兽人。”
还有一件,“那件事之前,伊荷捡到过一张魔卡,她没说那是谁的。不过在那之前,她没有在门禁后出去过。”
旺达认为这几件事之间有隐约地关联,她告诉警员和学生会,但他们似乎没有觉得这种线索有什么必要。
于是她叫住了瑞茨。
瑞茨沉吟片刻,留下了帕诺诊所的地址和隔壁街区的巫师联盟分会的账号,“非常感谢您,罗素小姐。如果还有别的消息,请及时通知我。”
“我会的。”
送走瑞茨,旺达转过身,回去上课。
马上要打铃了,她抱着书本跑上楼,没留意前方,在楼道口拐角差点撞到一个下楼的女生。
“小心!”
“抱歉!”
两个人同时出声,看到对方面孔时,又同时怔住了。
旺达率先反应过来,拍了拍膝上的灰,准备绕过塔米上楼,擦肩而过时,女生突然开口,“我说过的吧。”
旺达回头,看见女生望向自己,用一贯亲切而不失俏皮地口吻淡声道,“旺达你,就是会让身边的人跌入地狱。”
女生正要下楼,旺达叫住了她。
“那件事,”因为跑步,旺达气息有些不稳,“你可以认为我需要担大部分责任,但伊荷不是。”
“伊荷很信任你,如果你因为我的缘故松懈找人,她会很难过。”
不知道那个字戳到了塔米的痛处。
她唰地扭头,冷冷地盯着旺达,“你不需要打感情牌,我的工作我当然会做好。等柯兰尼回来,我会安排她搬出408。”
“至于你,旺达罗素。”塔米一字一顿,“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逃过良心的谴责。”
铃声响了。
塔米看了旺达一眼,离开了。
旺达在原地站了会儿,继续往楼上走。
*
柯兰尼的挎包里没什么特别东西。
一张魔卡,一袋没拆封的注射针、两张手帕:一张是随处可见的白色手帕,背面印着一串大陆文,一张是灰紫格纹手帕,面料顺滑,看起来没用过的样子;一本牛皮笔记本和一支炭笔。
弗拉把魔卡拿出来,点亮。
柯兰尼似乎对这种通讯工具很生疏,所有的内容都没有上锁。
除了班级群和社团群外,列表只有一只手数得过来的账号,文件夹里装了些和专业相关的资料。
弗拉有西奥多和科莱恩的账号,不过谁知道他们加他用的是工作账号,亲人朋友都在另一张魔卡上呢。
他点开柯兰尼的列表,正要逐条往下翻,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玻璃碎裂声。
弗拉立刻收好魔卡,把挎包塞进桌下,来到那间密室。
女生倒在地上,呼吸微弱,像是撑不住饿昏过去了。
面前的托盘一口未动,水杯倒在地上,水流都漫到她的手边。
弗拉见到这一幕,飞快上前。之前他说十个小时是骗她的,实际时间比十小时久多了。
她能撑到那个时候,他都觉得很疑惑。
见人倒下来了,就想把人扶起来。
刚一俯身,弗拉就感到后颈一凉,立刻朝后躲开。
却在后退的过程中,被对方绊了一脚,凭借药性带来的体重一下子滚过去把人压实了。
弗拉被眼前的状况惊呆了。
他被压得喘不过气,闷哼了声,“放、放开!”
*
伊荷用手肘抵住男生的后颈,整个人歪歪扭扭地坐在对方薄薄的腰上,困难而坚定地吐字,“不。”
她现在确定了,甘斯布能这么笃定,是有道理的。
跟绑匪比耐性,就是自讨苦吃。
她虽然不知道现在几点,但她会背秒呀。在背了四千多秒后,发现药性还没褪去后,伊荷就知道忍着饥饿等待是不可行的了。
这样坐以待毙,万一没人来找她呢?
想到这个可能,伊荷在黑暗的密室里打了个激灵。
得想个出路。
她撑着眼皮环顾四周,窗户…没有窗户,门…离她太远了,家具…离她最近的椅子都有三米之远,完全够不着。
伊荷把视线落在面前的托盘上。
一开始,她想过要不要把水杯打碎后,拿玻璃片划手腕,甘斯布看起来很在意她的生命,说不定发现她受伤了就会改变主意,但这个想法在脑海过了一遍就被伊荷否定了。
那样实在太蠢了。
万一甘斯布一直不回来,她就这么一直流血下去吗?割静脉是不会死的,但会因为失血过多引起神经坏死。
受药物影响的魔力变得迟缓极了,它静静包裹住她的胸腔,免得她骤
然的体重压迫而爆炸。
伊荷低头看了眼,感到了一点安心。
一定还有办法的,她想。
门外传来了轻轻地脚步声,大概是听到了水杯被打碎过来查看情况的。
就在门即将被打开前那一刻,伊荷没由来地想到了那只被流浪猫送来的小老鼠。
闭上眼,放松身体,任由自己被天敌叼进口中。
在对方放松警惕时,宛如诈死的老鼠般声东击西,然后趁机压上去,用手肘虚虚卡住他的后颈。
“你…”
伊荷说了两个字就感觉喉咙干渴得厉害,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就着这个姿势,蘸了点水,在地上写道,[放我。]
弗拉:“……”
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架在鼻梁上的镜框也折断了,想转一下头,就被手肘卡住了脆弱的脊骨,不敢动太厉害,只好回答,“不行,我做不到。”
伊荷往下压了点,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一声痛苦地闷哼。
她继续写,[放。]
弗拉感觉自己脖子痛得要断掉了,但他抽不出手去摸,手也被压住了。他用余光撇了眼地上的水渍,“我…”
“我会…放你走的…但现在不行。”
只要拿到钱,他就会马上放人的。
伊荷感觉他们突然登上了耐力对决赛的擂台,在比赛谁能坚持到最后。
她一点点挪动食指,[原因?]
弗拉又不说话了,好像她问了什么世纪难题。
伊荷也不跟他客气,再往下压了点。轻微地咔哒声响起,她听到了男生清晰地抽气声。
[说。]
“……”
伊荷只跟甘斯布打过几回交道,清醒状态下只有探病那次。
那时只觉得对方过分安静了,完全看不出来是那么古怪的类型,自作主张把人抓过来,现在又玩要什么猜猜游戏吗?
她想了想,[学长,我没有伤害过你。]
弗拉没有吭声。
伊荷又往下压了点,这次既没有抽气声,也没有咔哒声,对方还是没有声气。
真能忍。
伊荷想,要不是有魔力撑着,她都快被骤然增加的体重压死了。
也许这就是中阶和初阶的不同吧。
伊荷默默加重了力度,也许是她心急了,手肘打滑了下,整个人卸力扑下去。她扑得太快了,来不及回转,手肘就蹭到地面,擦破了点皮肤。
伊荷嘶了声,正要爬起来,一扭头,便看到了趴在她身下,镜片碎裂歪到一旁,嘴唇没有血色,闭着双眼的男生。
她满怀戒心地观察了会儿,发现甘斯布不是模仿逃跑。
对方好像、貌似、大概被她活活压昏了。
伊荷:“……”
*
“嗤!”
西奥多皱着眉看到一半,把信纸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
纸团擦着废纸篓的边,滚到来人的脚边,科莱恩停下来,看了眼,捡起纸团放进废纸篓,“殿下,后天下午我请个假。”
“有事?”
西奥多把脚交叠搭在书桌上,拆起了下一封信,他每天都要处理一堆从国内转送过来的公务,本来就够烦了,今天还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勒索信,此刻正皱着眉满脸不快。
科莱恩知道王储的不快并非针对自己,笑眯眯地靠在门边说,“周三晚有个社团聚餐,老师要我过去帮忙。”
西奥多不耐烦地道:“不是刚聚过,塞缪尔什么时候……”
他停顿了下,想起来了,“莫里斯?”
科莱恩提醒,“莫里斯教授。”
西奥多轻蔑地笑了下:“都一样。”
说得好像他尊称一句教授,对方的地步就因此高过自己似的。他拿起拆信刀撬开火漆印章,抽出一张信纸展开,“周三?”
“对。”
“知道了。”
科莱恩是疗愈系的中阶级一,到了这个阶段的疗愈生,每周除了社团、上课外,还要抽出半天跟随专业老师去坐诊。为了腾出手安排聚餐,他把坐诊这天挪到了今天下午。
回到医院时,莫里斯教授正在为一名乱说话得罪巫师而满嘴溃疡的病人看诊。
病人张着血嘴口齿不清地抱怨着巫师都是一群被天主厌弃的投机分子,只是因为他吐槽了对方的食物品味不佳就遭此厄运,完全忽略了这所附属医院的医护人员大部分都是巫师的事实。
护士小姐僵着脸站在一旁当助手,他的老师戴着口罩,弯着眼低头检查着伤口,仿佛完全没听懂对方的挖苦。
科莱恩走过去,等老师送走了难缠的病人才说,“聚餐人数已经报给餐厅那边了,老师到时候要过去吗?”
莫里斯摘下满是口水的手套,闻言嗯了声,“每一个社员都通知到了?”
科莱恩:“社长是这么说的。”
莫里斯本来都点头,听到这里又顿了下,说:“你问丹要一份人员名单看看,就说我要的。”
丹是海星社的社长,一名身材秀美的男性狐族兽人。
科莱恩有点意外,老师为了防止他和社团起争执,一直把他们分得很清,不会让自己妨碍社长的决定。不过老师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点点头,“好。”
他们聊了会儿专业上的问题,莫里斯突然收声,朝窗外望去。
科莱恩跟着望去,看到那里有几名警员走到附属医院前,拦住护士询问着什么。
“今天怎么那么多警员?”
“好像是女生宿舍有人失踪了。”
莫里斯看了他一眼,“好像?”
科莱恩每周一都有很多事要做,忙到午餐吃的是早上去餐厅打包的便当,离开社团楼就直奔医院,只在魔卡上依稀看到同学这么提过。
当然,他知道老师跟他相比就更夸张了。
教职工宿舍公寓在远离学生公寓和教学楼的附属医院后方的山脚下,没课的时候,他只在医院和宿舍两头跑,连学院的餐厅都不怎么光顾,而是选择距离更近,味道一般的镇上餐馆。
再加上他的声名,根本没人在他面前提这些新闻。
听老师这么问,科莱恩就知道他感兴趣了,他不太高兴,“老师想知道可以自己问,不用每次都要我去当传话筒吧?”
莫里斯的笑容比刚才更和煦了,“科莱恩…?”
科莱恩的回答是立刻出门,几分钟后,他脸色古怪地回来,“老师,不用找丹社长了。”
走丢的是他们海星社的新社员。
第87章 四周目(十八)
伊荷试着把自己挪起来。
不知是药性太厉害,还是她又饿又冷,体力有限。
最多最多,只能腾出一点点空间,尽量不压到他的胸腔和头。
趁甘斯布昏迷,她试探着摸了摸他身上的包,看能不能找到魔卡之类的通讯工具。
这个过程十足漫长,等她快摸到第二个口袋时,甘斯布醒了。
他条件反射般拿开她的手,面向一侧弓起背,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仿佛要被肺咳出来。
伊荷注意了下,甘斯布咳得很大声,门外却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这间密室要么是在远离人烟的位置,要么就是隔音太好。
想要通过制造出响声,引起外界关注是不行的了。
她想到了莱欧斯的隔音环和塔米学姐提过的隔音法阵,但甘斯布既不是吸血鬼,也不是咒法生,应该是别的什么,
类似他给她灌的增重药水之类的东西。
在她发散思维期间,弗拉终于咳完了。
他看着头顶发了会儿呆,又看向自己,才想起什么,挣扎着想爬出去,伊荷阻止了他,[你还没回答我。]
弗拉看了眼地上的笔迹,又扭过头,似乎想用蛮力逃出她的压迫,他手脚并用想把自己撑起来。
因为怕对方被压死,伊荷想起来让他喘口气都极其困难,更别说甘斯布自己了。要不是她主动挪了点位置,他现在估计还昏着呢。
自己用的药,自己还不清楚药性吗。
见状,干脆卸了力气,随他去。
果然,弗拉没撑住几分钟,又啪叽一下倒了下去,这次砸得比刚才还凶。
他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出声,“…你压着我,我怎么放你走。”
伊荷这次学乖了,[我不压着你,你就跑了。]
到时候她怎么逃呢?
弗拉:“……”
难怪能跟威卡社那群人混在一起,原来是这种恶劣性格吗?
他的脸贴着冰凉浸骨的地面,瓮声瓮气道,“药性总会褪去的。就算你压着我,等药性一褪,我照样可以离开。而你,长时间不进食,别说逃出这里,就是走几步都做不到。”
伊荷:[就算学长这样说,我也不会挪开的。]
因为手指写字很慢,她好几个单词都没拼对。
弗拉艰难地辨认了地上的笔迹才读懂意思,他吸了口稀薄的空气,决定先退一步,“我暂时不能放你走,但不会伤害你。这样可以吗?”
伊荷:[不。]
她怎么听不懂呢?!
弗拉有点急了,“那你想怎么样?”
[你先告诉我,你把我带到这里的原因。]察觉到甘斯布又要玩装哑巴那套,伊荷威胁道,[大不了一起死!]
弗拉以为能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只有家人的困境,没想到这个人也可以。
他感到一阵压抑地不快,“为什么一定要问?”
知道有什么用?他就会放她离开吗?
伊荷:?该说不愧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吗?
她被对方的强盗逻辑气笑了,没有手写,而是说,“嗯…一定要知道。”
[要是学长好端端的,突然被人绊了一跤,难道不会问为什么吗?]
弗拉回得很快:“不会。”他经常遇到这种事,从来不问原因。
伊荷:“……”对方回答得太快以至于她不能辨别是不是装的,她换了个说法,[好吧,也许学长是这样。但我必须知道。]
总不能一直蒙在鼓里吧。
弗拉这次沉默的时间比前面几次都长。
就在伊荷以为他宁死不说时,他开口了,“我需要钱。”
这几个字好像用完了他全部的力气,说完就闭上了嘴,一副任凭审判的模样。
伊荷不是没想过这个理由,但是她的储蓄并不多啊,而且想问她要钱的话,绑了她谁给他送钱?她又没有家人——想到什么,她写,[你拿我勒索芙蕾娜护士长?]
弗拉本来以为这么说柯兰尼就能明白,看到她的回话也愣住了,“什么护士长?”
伊荷:?不是这个原因吗?
……
几分钟后,伊荷终于弄懂了弗拉的想法,“…你找错对象了。”
她和科莱恩、西奥多一点关系都没有。
硬要说的话,还是因为他,她才对西奥多有了了解;
至于科莱恩,则是缝线时见过几面,他是她所在的社团指导老师带的学生才多了点交集,关系比熟人还要淡一点。
弗拉才不信。
怎么可能呢,一定对方是为了脱身找的借口。谁知道她是不是跟科莱恩他们串通好了。
比起这种解释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弗拉咳了声,“现在能让开了吧?”
该说的都说了,那块贴着脸颊的地面也快捂热了。
伊荷没有动弹。
知道真相,她生气都来不及,还让呢。
他把她当成嘉蒂去勒索护士长,都能说得过去;可是西奥多他们,她还是因为他才被迫打交道。
弗拉发现对方反悔,有点着急,“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没有答应过学长的任何要求。]
“你!”
*
瑞茨找到了丈夫基思。
基思在圣殿供职,有最便利的场地,他暂停手里的工作,现做了场寻人仪式,查到女生目前的大致方位,然后转告了妻子。
瑞茨有些吃惊,“还在学院内?”
基思:“天主是这样说的。”
瑞茨让丈夫动用人脉联系下校方,看能不能说服哪位理事会成员出面,然后去了趟巫师联盟分会,请他们把消息带给李维史密斯先生。
这期间,她不忘补充罗素小姐提过的内容。
对于这种模棱两可的线索,李维也感到棘手。
他去问过G栋的房管,房管早就被警员盘问过,这会儿也如实回了,她只负责人员进出和打扫,并不了解内情。
由于学院的存在,拉尼镇的警备处往日是个形同虚设的两名警员,这会儿也没人指望它起到什么作用。
尽管不满意学生会,李维还是把希望放在他们身上,毕竟这里汇聚了学院最顶尖那批学生。
他把瑞茨的话转告了以赛亚。
这些东西,旺达之前就报备过,只不过告诉的是后勤部的部员,对方压根没往上报。
以赛亚收到后,让他的秘书处理。
那名鹿族兽人整了柯兰尼所有的人际关系,甚至将她入学前的诊所都翻了一遍,除了收到一堆担忧外,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得到这条线索后,就带人将各阶段各年级兽族都排查了一遍。
本来以为又要扑空,没想到在中阶级二的魔药系A班里找到了线索。
一名叫托马的鳄族兽人斩钉截铁地表示,“这个女生上周来班里还过魔卡。”
“知道是谁的吗?”
托马迟疑片刻,还是说,“…弗拉甘斯布。”
“他人呢?”
“不清楚,”托马说,“这周就没来上课。”
狮族兽人在听说院内有女生失踪时,正在和女友吐槽甘斯布,让她没事离那家伙远一点,没有把这事和那天晚上联系到一块儿。直到会长秘书将他们班兽人叫出去,挨个递了柯兰尼的画像后,他才隐约认出了这张面孔。
当被问起见过的时间地点时,狮族兽人面露为难,在会长秘书逼问下,才吞吞吐吐说了他们上周五把甘斯布堵在社团楼后方小路上抢钱,结果抢钱失败,他被甘斯布喂了药压在水池,看到女生从池边经过试图求救的事。
怕被学生会惩罚,他还强调,“不是我提议的,是托马的同桌!他说看见威卡社的副社长给甘斯布塞了一个装满金钞的信封。”不然的话,他才不会去呢!
鹿族秘书:“……”
这是什么拔出萝卜带出泥。
他传唤了那名男生,让对方交代了抢钱的起因经过,然后回到学生会大楼,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以赛亚,“涉及到威卡社,不好随意处理。”
上周才发生了威卡社的霸凌事件,这周又出现了学生失踪案。
以赛亚没想到柯兰尼的失踪会和甘斯布扯上关系,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思忖片刻,“去告诉王储,问问他有没有收到什么信物。”
“不用告诉科莱恩吗?”
“没必要,”以赛亚低下头,继续更正文件,“只有西奥多给出指示,他才会动作。”
“好的。”
*
两个人在密室又僵持了几个小时。
弗拉没扛过自己的兽族特性,率先妥协道,“我放你走,可以放开了吗?”
鳄族没办法生活在温度太低的地方,有些鳄族兽人甚至效仿祖辈,一入冬就回家冬眠。
弗拉算是社会化很高的那类兽族,也不能长时期待在寒冷的环境里。
伊荷吸了吸鼻子,[不。]
弗拉真的有点恼火了,他都这么答应了她还要怎么样,正要开口时,就听到女生缓慢地咬字,“我…起不来…”
弗
拉:“……”
商量后,他决定给对方一半解药,一半的解药能减少药效持续的时间;另一半等他拿到钱就给她。
前提是,她必须帮他过去拿药。
伊荷:[你会跑。]
弗拉朝他们不远处的书桌点了点下颌,“我在那里放了一瓶。”
第88章 四周目(十九)
伊荷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相信他。她估算了距离,握住了弗拉的一条腿,用了点力气,就听到骨节挤压的声音,[别想逃跑。]
弗拉:……
总觉得是他的台词才对。
他压下了被握住脚踝的不适,艰难地走出几步,够到了书桌第一个抽屉的把手,翻出那瓶药水扔给她。
伊荷:“你…先喝…”
弗拉顿了顿,往嘴里倒了小半瓶。伊荷看着他咽下去,又让他张嘴,凑过去看了看。
离得太近,呼出的气息都喷到了弗拉的下巴上,看起来几乎要吻住他,弗拉的不适感加重了,但他不能躲,女生手里还攥着他的脚踝,随时能拧断,只能默默忍耐着。
伊荷看得非常仔细,甘斯布有一口很整齐的牙齿,舌头很薄,颜色红润,没什么口气,也没有把液体藏在咽喉里,她放松了点,正要退开,突然发现他的耳后长出了点墨绿的鳞片。
背带裤给她看过类似的鳞片,说是人鱼族情绪起伏比较大时鳞片就会凸起来。
甘斯布现在情绪起伏很大吗?
也对,绑匪被人质控制住了,能不起伏吗。
伊荷接过小半瓶药水,一饮而尽。就在这时,她的手腕一松,甘斯布趁她喝药期间,突然把脚抽了出来,没有停留地爬起来,带上门跑了出去。
伊荷:“……”
她正要起身去追,整个人就跌倒在地,刚刚因为药效褪去恢复点的力气再次开始飞速流失。
上当了!
弗拉回到楼上,立刻拿出真正的解药往嘴里灌。刚才喝的增重药不多,但增重药见效比解药快得多,他躺在地上,喘了很久才慢慢爬起来,拿出了柯兰尼的魔卡。
嘴上说着不信,他还是点开了所有的列表。
柯兰尼没有定期清理记录的习惯,聊天框还有她的朋友们给她发的消息,最近一条就在几分钟前。
弗拉一条条刷下来,没找到科莱恩和西奥多的账号以及威卡社有关的内容,连提都没提过,倒是发现了女生提过的社团群聊。
退出列表时,他感到一点了迷惘和无措。
柯兰尼好像真的没骗他。
弗拉不信邪地打开了她的挎包,拿出那本牛皮笔记本,也许他们是那种见不得逛的关系,西奥多不是有未婚妻吗?说不定
——弗拉在其中一页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9月1号晴,塞维出发了,我也要重新出发了。这次赶在威卡社施暴前我先动的手。稍微有点负担,但比起腿骨错位,这种程度应该没什么吧?不想跟上次一样把塞维的宝石用在这种事上。对不起啦,甘斯布学长。被一只红毛怪抓包了,好无语啊!]
[9月2号晴,去探望甘斯布学长,他好像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和他道歉爱答不理。好吧换了自己,可能也不高兴搭理袭击过自己的人,想什么呢。缴完费就走吧。]
[9月5号阴,准备召唤场资料,去探望了下甘斯布学长,没进病房。又遇到红毛怪了,谁关心他跟谁联系啊好无语!]
……
弗拉越看到后面越错愕,这里记录的,都是不存在他记忆里的事。
这学年开学那天,他的确被袭击过。
但那是被图书馆前方广场前练习魔法的学生不小心击中,对方压根没见过他,通过纪律部的部员派伯向他传达了歉意和补缴费用。
原来那个人是柯兰尼吗?
可是,柯兰尼说来探望过他,可他对她这个人,和她写的内容完全没有印象。
柯兰尼…不会有妄想症吧?
弗拉往下翻,这本笔记记得很杂,除了日记,柯兰尼还记了不少公式,笔记工整,附上了详细的出处,失败次数以及原因;
弗拉一张张往后翻,仿佛看完了她和笔下那只红毛怪的恋爱经过,这种感觉很古怪,好像喝了一大杯酸酸甜甜的柠檬甜酒,但弗拉并不喜欢甜食。
他心情复杂地翻到最后一页,[10月1号晴,新的循环开始,他不记得我了,锡娜和乔姬也不记得他,锡娜还说召唤场带队的队长是学姐,怎么会这样?]
字迹从这里变得凌乱起来,好几张纸有被撕过的痕迹。
[10月2号雨,第三次跳跃失败。降落到了拉尼镇的乡下,遇到了波莉和科莱恩。科莱恩带着威卡社的社员,他居然是威卡社的副社长,还以为他是莫里斯教授那个社团的。不想让他进屋,威卡社很危险,每次看见他们都没好事。另,放生了一条躲在羊厩的小鳄鱼。]
[10月3号阴,第四次跳跃失败。托背带裤帮忙,才发现波莉给我的魔卡好像是甘斯布学长的。就说嘛,科莱恩没事干嘛带社员跑乡下,原来还是为了甘斯布学长,甘斯布学长能逃这么远也是厉害。不过为什么呢,之前那个循环,他都完全不逃的,也有可能因为不是王储带头的缘故。算了,不关我的事。魔卡不见了会很麻烦,问了学姐,明天还他。]
……
弗拉翻回最开始看的那页:腿骨错位、西奥多带头、不反抗、循环……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从他的脑海深处翻涌出来。
那个梦,他没和别人说过,为什么柯兰尼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她能未卜先知?
她根本无法预料自己会不会绑架她,不可能提前准备好笔记供自己脱身。
弗拉攥紧了纸张,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柯兰尼不是妄想症的话,而是通过某种方式在不同的时空中生活过的话,那么帮他挑出碎骨、包扎膝盖的人,是她吗?
他不仅绑错了对象,还绑到了救过自己的人?
弗拉想到什么,立刻往窗外看去,邮箱被打开过。
信已经寄出去了。
*
周三的社团聚餐被紧急叫停了。
科莱恩坐诊完,就收到了殿下的传呼,他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活动室。
还不到部活时间,活动室的大厅里坐满了人,社员却几乎都到齐了。
除了知道内情的部长,其他社员都一副茫然表情,这会儿正交头接耳地交换着情报。
学生会的那位鹿族秘书正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语气恭敬地询问着什么,西奥多的脸色烦躁且疑惑,“跟威卡社什么关系?甘斯布绑了人难道是我让他绑的?!”
要求他把全部社员召齐供学生会问话,他也做到了,别得寸进尺。
鹿族秘书:“殿下,会长不是怀疑您。会长的意思是,希望您回忆下最近有没有收到甘斯布的消息、信件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西奥多打断:“没有!”
他才不记得那种事。
鹿族秘书:“您再好好想象呢。”
西奥多冷眼看他,倏地笑了下,“怎么,你怀疑我撒谎?”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就在两个人快吵起来时,科莱恩及时插了进来,“抱歉抱歉,是我的失误!”
西奥多在科莱恩进门时就注意到了,他哼了声,交叠双腿。
鹿族秘书则是起身,对他点了点头,“您有线索?”
科莱恩笑了笑,“这个嘛…”
威卡社的信件都是第一时间交给社长的,不经过任何人的手。他给这两天值勤的部长使了个眼色,然后对鹿族秘书说,“是的,您跟我来。”
他让部长带鹿族秘书去会议室喝会儿热茶,然后走到西奥多面前,说:“殿下,今天社团的垃圾桶还没扔过吧?”
西奥多眼神古怪地睇了科莱恩一眼,什
么时候这种小事他都要关心了?
科莱恩意会,叫了几名社员和他一起去把活动室所有的垃圾桶搬出来。
他和王储从小一块儿长大,知道他有记不住人名的病症,每次处理公务,都要在边上放一本花名册。也许甘斯布的确寄来了信物,被他当垃圾扔了也不一定。
*
“阿嚏!”
伊荷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
她想摸出手帕擦下鼻头,手指刚碰到口袋,忽地想起挎包都被甘斯布拿走了,又放下手,懊恼地眺望了眼门的方向。
不该那么不小心的,要是当时再谨慎点,就不会上甘斯布的当了。
伊荷呼出一团白气,捻了捻发僵的手指——其实想放到嘴边捂捂的,但她饿得整个人晕乎乎的,胳膊也沉重得要命,很难抬起来。
这样能坚持到救援吗?
…真的有人会救她吗?
伊荷昏昏沉沉地想着,寒冷、饥饿和困意宛如乌云般笼罩住她的头顶。
刚才背到哪里了。
啊,对。
8023秒、接下去是8024、8025……
弗拉再次打开门时,人已经冻得没知觉了。
他一边给人灌解药,一边把外套脱了裹到女生身上,轻轻晃她的肩,“柯兰尼,醒醒。”
弗拉撬开她的嘴,把药水倒进去。
她咽不下去,全流进衣领了,弗拉环顾四周,想到什么,回楼上拿了玻璃吸管,消毒后用吸管喂她。期间,还被女生指尖流淌的奇怪水线割了好几次手指。弗拉来不及包扎,就在身上擦了擦。
伊荷醒来时,看到甘斯布叼着根吸管,往她嘴里灌药,以为又是那种增重药,下意识推他。顾忌着自己的体重,她的动作幅度很大,等反应过来时,男生已经被她扇得歪过了头。
第89章 四周目(二十)
伊荷怔忪地看着甘斯布,忽然发现自己的体力恢复了一点。
她忙不迭推开男生,就要往外跑。
下一秒,手腕被人握住,“等……”
伊荷头也不回地给了他一记水刀,弗拉朝边上躲了下,再次攥住对方的肩,在女生即将给他一个背摔前出声道,“刚才给你喂的是解药!”
伊荷愣住。
弗拉挡到她面前,气喘吁吁道:“可以先听我说两句吗?”
站起来才发现,身体还有些笨重,多走几步脚下就有点不稳。
他没有硬来,而是给女生留出了合适的社交距离。
他垂着头,过了会儿,闷声道,“…对不起,你昏迷时没办法饮水,我才用吸管喂的。”
怕对方误会,他补充,“吸管消毒过。”
伊荷想起刚才醒来见到的那一幕,感觉嘴里又尝到了那股冰凉的液体。
她抿了抿唇,突然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这才发现身上披着一件男士外套。
这是…他的?
弗拉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夹,正要拿给女生,就见对方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愣了愣,意识到对方想起了刚才的事,他踌躇道:“不是增重药,是我父母的病历和缴费单。”
弗拉把文件夹摊开,放到女生面前的空地上,絮絮讲起了自己得罪威卡社的始末以及父母被牵连的原因。除了父母外,从来没有人这样地帮过他,弗拉不知道怎样面对柯兰尼,坦诚是他现在唯一能拿得手的东西。
伊荷将信将疑地听着,余光掠过地上的文件夹。
她在诊所呆过十年,没少和各个综合医院打交道,只一眼就知道上面的病历单和缴费单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个?
正想着,伊荷就觉得左脚开始酸疼起来,不是那种坠痛,而像有人用钝刀子磨肉,她扶着墙,慢慢蹲下,过了很久,左脚才恢复力气,紧接着小腿也跟着酸胀起来。
这个过程太折磨人了,她几乎站起不来,只能蹲在地上慢慢熬。恍惚中怀疑甘斯布再次骗了自己,“你…对我做了什么?”
“解药见效要四个多小时,过程会有点难熬。”
弗拉有些不安地站在一旁,他很想帮他,但这种解药就是这样的,没办法减缓她的痛苦。
他只好垂着头道歉,“把你卷入这件事,很对不起。等时间到了,我就带你离开。现在出去,会很危险。”
伊荷忍痛中,想到了另一件事,“甘斯布学长,不是信我吗?”
前面她解释了那么久吗,他都没信,怎么突然改变了心意?
弗拉:“……”
他嗫嚅:“我…我偷看了你的日记…”
伊荷:“……”
她深吸口气,气得不想跟他说话。
弗拉再迟钝也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了,他在原地磨蹭了会儿,想到什么,说:“你饿吗?我给你拿点吃的。”
伊荷拒绝了:“不用。”
谁知道他会不会往里面加什么东西。
弗拉似乎也想到了这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在她心里已经是这个形象了,短时间内很难改变,再怎么劝也没用。
与此同时,又感到一点奇怪。
本来就是陌生人的关系,他为什么要在乎她怎么看待自己?因为她帮过他?
没错,就是这样。
难道还有别的想法吗?
弗拉转头看了眼女生。柯兰尼是那种漂亮得令人过目难忘的女生,他见过的人里,比她的外表出色的人不多。奇怪的是,他一开始并没怎么关注到这点,直到这会儿才隐约察觉。
是因为她在生气吗?
听说人的情绪波动明显时,五官也会变得灵动起来。
弗拉正盯着对方的睫毛发呆,女声忽然响起,他以为偷看被发现了,连忙收回视线,“你说什么?”
伊荷:“……”
她耐着脾气重复,“学长收到钱了?”
弗拉摇头。
伊荷不太信,没收到钱他舍得放人?
弗拉说完,走到书桌前坐下,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针线筐开始编起来。
伊荷看了眼,发现他在编的是一团绯翡毛毛线,上面沾了些灰,弗拉一面拍掉上面的灰一面娴熟地用棒针穿梭着。
他居然会编织?
弗拉察觉到女生的眼神,以为她还在怀疑,语气有些局促,“我父亲是开店的,我平时会编点玩偶放在他店里卖,这团毛线就是他给我买的。”
“学长为什么,那么确定是威卡社做的。”
他摸出一颗宝石纽扣给她,“这是证据。”
“这是…?”
“西奥多的纽扣,上面有王室的编号。”
弗拉指给她看,“这是在家里找到的,不会认错。”
自从知道柯兰尼和威卡社没有任何关系后,他已经放弃那笔慰问金能要回来的希望了。
柯兰尼回去一定会找警备处的,按照图兰塔的法律,绑架案勒索的金额超过一定数目,绑匪就会被处以绞刑,那笔慰问金,是法定数目的好几倍,他注定活不了的。
绑走柯兰尼时,弗拉就做好了觉悟。
没有他,父母也支撑不了太久。
弗拉打算抓紧最后的时间,用阿什买的绯翡毛做两只玩偶,托柯兰尼带给父母当作陪伴。
她对素不相识的自己都能施以援手,这种小事,应该会答应的。
想到自己对她做的事,弗拉忐忑了下,应该会的吧…?
他加快了编织速度。
“副社长,是这个吗?”
科莱恩接过社员递来的徽章看了眼,“不,这是兽族交流会送的。”
“哦。”
那名社员将徽章扔回垃圾袋继续翻找,会议室那边的部长匆匆赶来,“副社长,还没好吗?那位学长催了我好几次了。”
科莱恩:“你陪他再坐会儿,我马上来。”
看部长面色为难,他想了想,起身,“算了,我跟你过去。”
“好。”
经过书房时,科莱恩想到什么,停下脚,问:“这个房间的垃圾桶都拿出来了吗?”
社员点头,又摇头,“社长没允许,我们不敢进。”
这里是西奥多的房间,有很多重要文件。
科莱恩理解,他推开门把垃圾桶和废纸篓一齐拿出来,见那名部长还跟着自己,说,“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
那名部长犹豫了会儿,还是答应了。
科莱恩戴着手套,把废纸篓交给社员,自己翻起书房的垃圾桶。
平时轮值的社员打扫勤快,垃圾桶里没什么脏东西。
身旁的社员突然叫了声,“副社长,找到了!”
科莱恩头也不抬,“看清楚再给我。”
“这回是真的!”
一名社员献宝似的把一个皱巴巴的纸团摊开放到他面前,“您看。”
科莱恩
撇了眼,正要移开视线,忽然顿住了。
他接过皱巴巴的信纸,边上的几个社员也围过来,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是勒索信欸。”
“每天都要收到一堆这种恐吓信,不怪殿下会当垃圾扔掉吧。”
“居然是甘斯布写的,他疯了吗?!”
……
科莱恩做了个小声的手势,继续看。
信的内容很简单,科莱恩却看得眸色微深,那笔慰问金被抢了…?
周五那天下午,他看到了狮族兽人和几名男生向甘斯布抢钱,没有制止。
科莱恩了解甘斯布,他看重的东西,不会让人轻易夺走,于是没让社员帮忙。要是狮族兽人他们真的抢到了那笔慰问金,他们才会出手。
难道是社员背着他打劫了甘斯布…?
这个可能性有是有,但是不大。
老社员都知道甘斯布和殿下的关系,新招的新社员里要是这么胆大的,面试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甘斯布的意思是他又把那笔慰问金拿走了…所以绑架了柯兰尼来勒索他们?
科莱恩思忖了会儿,莫名想到了兽族交流会那天殿下的话。
他让人把信封也翻出来。
信的内容都是用报纸剪下来的单词粘贴的,信封也是,一时不能判断是什么时间写的。社员只说了送信时间,是在周一上午十点十分。
中央国国内的各家报社用的纸张和印刷字体都各不相同,有订各家报纸习惯的人家或许能分辨得出。
但科莱恩平时只看王室名下的报社,只能分辨得出不是那几家大型报社的,将信封递给社员,他说:“拿出去让大家看看能不能认出是哪家报社的。”
“是。”
科莱恩拿着信去找鹿族秘书。
魔药系中阶级二B班教室,旺达来找朋友吃晚餐。
得知失踪女生的身份就是那天被带来面试的柯兰尼后,她朋友惋惜了很久,“…人还没找到吗?”
旺达嗯了声,喝了口自己煮的咖啡。
圆脸女生叹了口气,托腮,“说起来,我们隔壁班有个男生这周请假没来上课。”
旺达:“谁?”
“就我们社那个,”女生比划了下,“上次跟你说的,特别能干活那个,鳄族兽人。”
旺达想起来了。
她留了点心,“请假?身体不好吗?”
朋友摇头,“没吧,上周还好好的。不过…”停了下,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她看了看餐桌附近,凑过去压低声对旺达说,“他在他们班,不知道什么,经常被欺负。”
旺达反问:“为什么?”
“好像听人说,他不爱说话,穷还瞧不起人什么的。”朋友也不太清楚,“不过在社里,倒没怎么看出来,我们教授也特别喜欢他。”
想到什么,朋友诧异,“你怀疑他跟柯兰尼失踪有关?”
旺达点头,“我室友失踪前那周,捡到过谁的魔卡,第二天还大半夜出去过。”
朋友连连摆手,“不会吧,甘斯布那个人怎么说呢。”
她绞尽脑汁,找了个形容词,“完全就是地精性格,在隔壁班被欺负都不吭声的,他是鳄族就够令人惊奇的了,看起来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旺达轻笑:“那可不一定。”
不过她也没有继续和朋友辩论,而是聊起了别的。
第90章 四周目(二十一)
弗拉的手速很快。
粉色的毛线缠着棒针在他指间灵活地穿梭着,仿佛有了生命。
伊荷刚开始只是为了转移痛感才看他编东西,慢慢地,她发现弗拉似乎真的在认真编织后,感到了一点狐疑。
这个时候,不该想办法逃跑;或者别的什么吗?
为什么突然就编起东西了?而且他编的,好像是一条…鳄鱼?是照着自己做的吗?
弗拉抽出棒针,换了白色的毛线给它缝上牙齿,然后把绯翡毛鳄鱼翻了个面。从针线筐里拿出一袋棉花,把棉花倒进鳄鱼玩偶里,然后把两头的尾绳收拢打结,剪断。又在筐里挑挑拣拣,找到两颗墨绿色玻璃珠子,换了针给它缝上眼睛,套上小裙子,一只栩栩如生的短吻鳄就完成了。
弗拉把短吻鳄玩偶放到一旁,正要拿剩下的绯翡毛毛线编第二只,就察觉到什么,抬头,发现对方也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不由呼吸一紧,“怎、怎么了?”
伊荷收起视线,“学长真的不打算继续绑架我了吗?”
她觉得他随时反悔。
毕竟甘斯布看起来太镇定了,好像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甚至有心情坐下来玩编织。
弗拉以为她会问别的,听到这个问题,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讷讷道,“…我知道你跟威卡社没关系了。”
就算她真的…弗拉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他马不停蹄地拿起棒针开始编,想打消心里混乱的念头,一上手却编错了两个纹,只好拆掉重编。
怕她起疑,还补充,“会放你走的,还有个小忙想请你帮。”
伊荷听到这里反而放心了。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她没问什么忙,他自己总会说的,安静地看弗拉编第二个玩偶。
甘斯布的手腕皮肤白得透出青筋,白得有些不健康,每根手指长得好像有四节指节,垂着头绕线时,睫毛会盖住一半的眼皮,气质有些沉郁幽森。
伊荷看着看着,就发现很奇怪的一点。
他编的纹路又快又紧密,不戴眼镜,似乎也没影响他的视力。可他的镜片很厚,看鼻梁上镜托的痕迹,也不是只戴一天两天了。
“…学长不近视吧?”
伊荷语气笃定。
弗拉像被戳破了秘密的河豚,眼底一抹慌乱闪过,旋即又被低头时遮住眼皮的刘海挡得严严实实,“有、有的。”
伊荷认为一点都没有。
“为什么要装近视呢?”
弗拉编织的速度慢下来,他眼睫轻微抖动了几下,没有出声。
伊荷以为按照甘斯布学长的个性应该不会回答,没想到他回答了。
沉闷的声线像飘在半空,“…你可以想象一个拄着拐杖的人。”
“讨厌他的人,只要抢走他的拐杖,他就无法行走了。”
“他们就会觉得胜利了。”
伊荷听懂了。
甘斯布想装成拄拐的人,讨厌他的人只要抢走拐杖就会单方面认为自己成功针对了他。
可为什么呢?
伊荷:“如果那个人只是假装拄拐,他不是可以拿拐杖还击吗?”
弗拉想了想,说:“我们见面那天,我正在反抗。眼镜是因为…”
“有些时候,不反抗比反抗好。”
只是小打小闹的话,忍忍就过去了。
说到这,弗拉看了她一眼,“你应该能理解吧。”
伊荷:……不理解。
忍耐是要有回报的,没有回报的忍耐就像吃一块馊掉的蛋糕,明明还有别的选择,但她只是看了甘斯布一样,没有指出这点。
她的善意早就被他消耗殆尽了。
弗拉继续编织玩偶,伊荷看了会儿,发现他编的是一只豪猪。他将白色棉线缠在一根根细铁丝上,编出长条,然后插进玩偶身上,还在脸上靠近嘴角的位置,点了一颗黑痣,最后套上绿底红花衬衫、背带裤和帽子。
是很常见的中央国中年男性兽人的装扮。
要不是那颗黑痣的话。
伊荷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类似的长相和打扮,她想了会儿,没想起来对应的人,倒是想起来玛尼拉法街上那家魔法器具店的老板,好像就是这么打扮的。
“啊。”
由于过于惊讶,她忍不住轻轻叫出了声。
弗拉看了她一眼,“?”
伊荷连忙摇头,“没事。”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男生一眼。
弗拉以为她是因为解药的过程太痛了才忍不住轻呼,有些愧疚地说,“增重药本身是没有解药的,解药是我自己试验过调配的。”
他自己忍痛能力很强,所有鳄族都很能忍痛,这个解药是防止自己误食增重药后,拿来快速解开魔药限制的,没有太在意副作用,当然也没想过还有拿给别人用的一天。
伊荷在纠结别的,“这个玩偶,是学长的家人吗?”
她还在想,有没有可能是自己搞错了。
穿绿底红花衬衫,脸上有黑痣,家里还有个热爱编织毛绒玩偶的儿子,自己又是豪猪兽人的中年男人应该不止一个吧?
弗拉有些意外对方能看出来,他的脸色舒展了些,“是我的父亲阿什。”然后拿起另一只穿裙子的短吻鳄兽人晃了晃,嘴角扬起一点弧度,“这是我的母亲爱蒙。”
伊荷想到宿舍床上那只绯翡毛的兔子玩偶,抱着一丝侥幸,问:“你父亲是开魔法器具店的吗?”
弗拉怔住,“你…你怎么…”
话出口的刹那,他蓦地想起女生日记上面记录的“循环”和“跳跃”,他没有问她相关的事,不想让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形象在对方心里更卑劣。
听到这里却怀疑对方在某次跳跃中和自己的关系,比自己想象的程度还要亲近,连他父亲在哪儿做什么都知道。
她完全没必要了解这些呀。
也对,也许他们在那个时空关系密切,只是没在日记里说而已,不然就不会冒险救自己了。
弗拉情绪莫名的嗯了声,“他开店有很多年了。”
伊荷不死心地追问,“你做这些玩偶,有放在店里卖过吗?”
弗拉疑惑地看了女生一眼,片刻后,点点头。
“偶尔会把做多了拿到店里。”
伊荷:“……”
首先,她真的很喜欢那只兔子玩偶;
其次,回去就把它丢掉!
弗拉编好两只玩偶,分别放进两个纸盒,用彩色条纹纸细心地包装好,放进一个纸袋,递给伊荷,“这个,就是我想请你帮的忙。”
“可以请你帮我把这个带到曼瑙综合医院,901房和306号病床吗?粉色的给901,蓝色的给306。”
伊荷接过纸袋。
她站起身时,感觉身体没那么钝痛了,估算时间应该快到了,正要提出离开,弗拉就先一步道,“我送你出去吧。”
伊荷沉默了会儿,虽然担心他会搞小动作,但还是答应了。
门口是锁着的,她又不能变成苍蝇飞出去。
从房间出来,伊荷才发现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是一间地下室。
弗拉把她带到楼上,伊荷才发现这是一间以海洋风为基调的豪华公寓,公寓所有的房间全部打通了,地上没有铺地板和地毯,而是铺了细密柔软的白沙。一个女佣正在插花,见到弗拉,笑着停下动作,“又去地下室帮教授找典籍啊。”
弗拉还没说话,女佣就被他身后走路都有些摇晃的女生吓到了,“这、这是……”
弗拉把女生挡在身后,微微颔首:“是我的朋友,过来借住两天。”
他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女士平底鞋,“穿这个。”
“谢谢。”
女佣欲言又止:“那个……”
那个是她的鞋。
还有这里、这不是教授的家吗。
教授去出差了,只同意让甘斯布过来处理些资料,没经过他的同意,怎么能随随便便带女孩过夜呢。
何况,女佣眼神惊恐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她是住家女佣,每天都住在公寓里,这周也不例外。
平时只看见甘斯布进出过,那个女孩是从哪冒出来的。
是鬼么?
学院里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失踪案在她耳边响起。
女佣不敢犹豫,等两个人一离开公寓,就放下花瓶,拿上钥匙直奔学生会。
弗拉把伊荷从教职工宿舍的后门送出去。
从这里往拉尼镇的警备处走,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回学院正门,要绕两座山;而最近的码头,只有几百米距离,也是为了方便教职人员来返岛上设置。
码头的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伊荷趔趄了下,被弗拉扶了把,“小心!”
等对方站稳了,他立刻松开手。
这期间,伊荷一直在观察周围。
三个禁区里,她只去过社团楼。
教职工公寓建在远离学生活动范围的山背面,还是第一回 来这里。
附近看不到几个人影,最近的人影都隔着林子,看起来隐隐绰绰,比起人影,更像是倒下的、形似人形的树枝。
天色暗得发灰,远处的海面笼着一层雾,看起来像是傍晚,也有可能是清晨。
弗拉把伊荷送上摆渡船,等船脱离码头有段距离,大声说,“柯兰尼,我回去自首了!”
船夫闻言,眼神惊愕地扫过两人,船桨都差点打滑。
伊荷明白他的意思,把手放到嘴边,回道:“知道了!我会把东西送到阿什先生和爱蒙夫人手上的!”
说完,扭过脸,不再看身后。
弗拉眺望着船只远去的方向,直到船只变成雾气里的一个黑点。
他喃喃:“要是能在我最勇敢的那个时空相遇就好了…”
他收回视线,转身朝警备处跑去。
*
听完汇报,以赛亚眼神微动,“知道了。”
“我们正要去通知警备处,”鹿族秘书有条不紊地道,“由于拉尼镇的警备常年出于缺人状态,纪律部拨了十名战斗系的中阶部员过去。”
“甘斯布现在人在哪?”
“还在调查。由于王储把勒索信当成了废纸,我们已经耽误了两天。”
以赛亚笑了下,转动钢笔,正要让下属先去准备甘斯布要的钱款,门外响起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鹿族秘书前去开门,一名惊慌失措地女佣闯进来,“那个,会长先生,我、我好像知道失踪的女学生在哪!”
以赛亚给鹿族秘书递了个眼神,下属立刻起身,对那名女佣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先别急,坐下来喝杯水慢慢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