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瑙综合医院
伊荷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豪猪兽人阿什,他的伤势比甘斯布形容得要严重。两条腿打了厚厚的石膏,脸上被包扎得只剩下鼻孔、嘴巴和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和她印象里那个坐在柜台后编毛衣的豪猪老板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在见到他父母前,伊荷还不太信甘斯布的借口,这会儿却隐隐有点相信了。
这种程度的伤势,的确需要很多钱。
见到来人,阿什把唯一一只好眼缓缓睁开了些,看了她一眼,又平静地闭上了。
这间病房不止一张床,他把她当成了其他病床的访客,见到女生在病床前停下,还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伊荷把蓝色纸盒轻轻放在床头柜上,“阿什先生,这是甘斯布学长托我转交给您的。”
阿什的视线从蓝色纸盒移动到女生脸上,停顿了下,像是想起什么,扯起嘴角,听语气是高兴的,只是满脸的绷带限制了他的笑容,“…图兰塔的学生?”
他好像没认出她来店里消费过,见她点头,客气地说:“一直以来,弗拉托你们照顾了。大老远过来很辛苦吧,还耽误你上课。下次要是遇到这种事,让他寄过来就好了。”
伊荷愣了下,发现阿什好像并不知道甘斯布做的那些事。她不知道说什么,应了声好,寒暄几句就去901号房了。
爱蒙夫人没在房间,伊荷问了护士站的员工,才知道她由陪护推去临街公园散步了。于是又折返下楼。
见到爱蒙的刹那,伊荷仿佛看见了甘斯布学长本人,他们长得实在太像了,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约是久病的缘故,她的发量少得可怜,用头巾包住也看起来很稀疏,人也非常瘦,形销骨立,细细的脖子上支着一颗脑袋,让人怀疑那颗脑袋随时会被风吹落。
她坐在轮椅上看书,陪护站在边上,拿糖果哄边上几个玩球的小孩去远点的地方玩。
伊荷过去和陪护说明了来意,陪护听说是甘斯布的朋友,就让她过去了。
伊荷走到爱蒙夫人面前,蹲下,“您好……”她正把对阿什的话向爱蒙重复一遍,然后把粉色纸盒递给她。
爱蒙放下书,看着手里粉色的纸盒,又看向她,“弗拉托你送的?”
伊荷以为她不信,正要点头,就见爱蒙竖瞳亮亮地说,“我还是见到第一次他的朋友,你长得真可爱!”
伊荷:“……”
她被爱蒙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东西也送完了。我先回去了。”
爱蒙见状,倒也没阻拦,只是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但总觉得在哪见过你呢。”
如果是男人这么说,伊荷只会当成庸俗的搭讪,但对方是一位患病的女性,她弯起眼笑了笑,“也许吧。”
在某个时空的瑞纳,作为灵魂短暂相遇过。
爱蒙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似乎真的觉得眼熟,但她想来想去也没想起来,于是放弃了,转而说起甘斯布的事,“弗拉他已经去了吧?”
伊荷:“嗯?”
去什么?
爱蒙还在继续,“你们学院最近有什么活动吗?以前级二不都只去游学一年吗?今年怎么改成两年制了。一想到有两年见不到那孩子,还怪想念的。”
伊荷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听到后面才连起来。
甘斯布学长说他收慰问金时,答应了科莱恩医生休学两年,为了这个,才骗父母自己去游学两年。之后慰问金被抢,父母轮流住院,他误会自己和王储或科莱恩医生有关,才绑架她勒索他们。
…这都是什么事呀?
面对爱蒙的提问,她只能模棱两可地嗯了声,“可能吧。我还没到级二,不太清楚游学的事。”
爱蒙:“这样啊。”
她拆开纸盒,取出鳄鱼玩偶放到脸边贴了贴,对伊荷笑道,“好孩子,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要是回去弗拉联系你,就说我收到了,很喜欢,谢谢他出门在外还想着家里。”
说着,爱蒙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几枚银币放到她的手心,“回去的路上,拿起买点吃的。”
她的手腕很细,已经瘦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伊荷看得心情复杂。
她现在怀疑甘斯布把这个任务交给她,有给自己洗脱罪责的嫌疑,但不可否认,她确实被触动了。
爱蒙和阿什不会知道,他们的孩子将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一生的代价。
他不会再回来了。
伊荷握紧银币,违心地笑了笑,“我会的。”
伊荷用那几个银币去附近的烟店买了一套价格便宜的卷烟,又要了一个卖剩下的高档卷烟盒,丢掉旧包装,把卷烟放进盒里,回到医院,向护士站打听了下901病房的主治医师。
以前帮忙往综合医院转送过不少病人,一些套话信手拈来。
她没有用甘斯布的朋友之类的名义,而是借用了帕诺诊所副护士长送病人转院的身份。先是聊了会儿闲话,说自己好不容易休假又被叫来工作,连工作服都来不及穿,待会儿还要回去换衣服。
诊所没有综合医院正规,医师倒没太怀疑,伊荷就借着递烟的动作,平淡地切入正题,“…901房好像一直没走,上次来就在那里了。是什么棘手的绝症吗?”
那名医师:“绝症?不至于。”
他重新卷了下烟丝,将滤嘴套上去,擦了根火柴点燃,深深吸了口,在缭绕的烟雾中缓缓道,“爱蒙甘斯布和你们诊所之前送过来那个病人一个情况,不过她患病要早些。”
伊荷:“哪个?”
“还能有谁?就那个上个月病死的,梅科雷哲肯。黑骨瘤虫么,爆发性高,治愈率也高。要不是附带了高阶法阵诅咒,也不会死。
爱蒙夫人跟他差不多,也是被下了诅咒法阵的。她的诅咒不深,就是拖着人,活也不活不好,死也死不了,非常恶毒的一种诅咒。
我们研究了几年,也没研究完全。只解开了前两重,也都是被动的,只有到她发病才敢强制解除,平时就让她这么养着,不敢乱动。”
“按我们的看法,她不住院也行,在家里养也查不了多少,住院还浪费钱。但她儿子坚持要把人送过来,现在好了,他父亲店里也被强盗光顾了。啧啧,真的难办,也不知道他这周能不能交齐医药费。”
说到这,那名医师比了个数目。
比伊荷想象得要大。
“我看她瘦得很厉害,快成骷髅了。”
“黑魔法巫师和我们正统巫师不是一个路数嘛,我们是为了救人,他们都是为贵族和地主服务的。谁知道爱蒙夫人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咳咳咳……”
那名医师呛得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擦了擦鼻头,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卷烟,这个牌子的烟什么时候口感这么涩了。
他回头,“对了,你们送来的病人在哪?我过去瞧瞧。”
伊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起身笑道,“可能送错科室了,我下楼去看看。”
医师:……这还能送错的?
他起了点疑心,正要跟过去,就见刚才还坐在办公桌前的女生脚步飞快地离开了科室。
拉尼镇警备处
在一老一少两名紧张兮兮的警员面前,弗拉垂着头,清楚地交代了自己作案的动机和经过。
老警员记完笔录,发现这名嫌犯的确没有利用自己的巫师身份伤害他们的意思,才找回了点自信,“你说得我们都记下来了。”
然后对小警员招招手,“带他去拘留所。”
小警员指了指自己,“我?”
老警员瞪了眼:“不然还能是我?”
小警员哦了声,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谨慎地别着弗拉的肩膀,将他带到一间空房间。好在对方没有反抗,不然但凡他轻轻挣扎一下,小警员都要吓得跳起来。
在这个两名警员的警备处,每个人身兼数职。
老警员整理好口供,把文件转交镇上的法院,回来的路上,却发现学生会的人来了。
在这群来势汹汹的巫师面前,他刚找回一点的自信又像被放气的气球般瘪下去,“…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鹿族秘书鞠了一躬,而后说,“这件事是在学院发生的,还是由学生会处理更合适。”
说着,就要带人进入拘留所。
老警员连忙阻拦,“不行,我已经通知法院了。该怎么判,法院会做出裁决。”
但他们根本不听他的,就要闯进去。
就在两名警员急得上火时,一群幽灵般冒出来的强壮兽人们挡住了学生会的去路,倨傲的男声在他们身后响起,“呦,我说是谁呢?”
鹿族秘书,两名警员,学生会成员们一齐回头,看到黑狼王储站在高高的台阶顶端,烈日在他身后压下一片折叠的黑影。
西奥多单手提着外套,长腿微微岔开,居高临下地俯瞰他们,语气轻讽,“我说是谁,原来是以赛亚的狗啊。”
老警员似乎明白什么,连忙松开手,上前道:“这位先生,请您帮帮我们。”
西奥多似乎被帮这个词逗乐了。
从来没人觉得他会帮什么东西,他兴味十足地看了眼老警员,“你在跟我说话?”
老警员正要应声,鹿族秘书抢在他前面开口,“殿下,这是会长的意思,请您不要干预尊重学生会的决定。”
扫过众人,终于发现今天能在制止这位王储发疯的科莱恩不在现场,不安使得鹿族秘书忍不住加重语气,“殿下,这里是中央国。”
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原森国的王储就不要插手别国的事务。
第92章 四周目(完)
西奥多没打算阻止学生会。
他要在学院待到中阶毕业,以赛亚是女王给他安排的助理和监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插手学生会的事务,何况,也没什么必要。
威卡社和学生会井水不犯河水。
今天来,只是听在学生会工作的社员说了甘斯布自首的消息,想到那封勒索信,好奇甘斯布怎么会将那笔慰问金的锅扣在他头上,还用一个没听过名字的女人来要挟他,才带人过来看看。
说不定还能找点有趣的东西。
没想到学生会动作也这么快,以赛亚的狗还一副怕他抢人的样子。
他抢甘斯布?
他跟甘斯布顶多是雇主和前雇员的关系,抢他干嘛?
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但看到鹿族秘书这么紧张,老警员又一副求救的模样,西奥多倒是来了点兴致。
“我非要干预呢?”
鹿族秘书嘴唇微动,飞速思考说什么话才能逼退他们,想了一通绝望地发现,只要他们强行抢人,说什么都没用。
他带的这些攻击系巫师,里面不少都和崇尚暴力的威卡社社员是前后辈,还有直系、旁系亲属,家族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让他们动手时不顾及这点,是不可能的。
何况,就会长那样的身份,在面对这位异国王储时,也照样毕恭毕敬,更别提他了。
可他答应过会长,要抢在开庭前把甘斯布带走的。
鹿族兽人垂死挣扎:“殿下,您答应过女王,不会在图兰塔生事。”
话出口,他就感到后悔。
说是这样说,哪次对方就因此忍耐了,还不是靠学生会帮他摆平后续。
果然,西奥多闻言,露出来一个堪称恶劣地笑容,“哦,你去告啊。”
他看向边上早就听得一愣一愣的那名老警员,“你运气不错。”
他决定帮他。
老警员啊了声,还没从对方身份的转变上回过神,就看到刚才还僵持的态势一下子被扭转,鹿族秘书带来的那些部员,被威卡社的兽人们压倒性驱逐出了逼仄的警备处。
拘留所的门被砰地撞开。
正在给铁门上锁的小警员抬头,看到老警员带着一群浩浩荡荡的魁梧兽人闯进屋内。
小警员一哆嗦,差点以为老警员出去一趟,就被人胁迫了,“你、你们想干嘛?”
老警员忙拉了他的下属一把,小声道,“这是原森国的王储,你客气点。”
小警员闻言,立刻正了正帽檐,看了眼乌压压的兽人,正想问哪位是王储,就见一名穿制服衬衫,没有系领带,肩宽腿长的黑狼兽人从分成两排的兽人群后走出来。
小警员忍不住瞪圆了眼,被老警员拍了下脑袋,才慌忙低头,嘀咕道:“怎么是兽人?”
他还以为是他们中央国的王储。
老警员压得更低,“动你的脑子想想,女王什么时候立储了?殿下是来探视下弗拉甘斯布的。”
“拘留所不允许探监吧。”而且,就算要探监,这不符合流程。
“废话,人家刚帮了我们,又带了那么多人,我们这就咱们俩,你看我敢拒绝吗。”
“嘶知道了,您别打我头……”
西奥多走到铁门前,扫了眼闭着眼坐在地上,对他的到来反应平淡得仿佛早就料到的甘斯布,对老警员说,“接见室在哪?”
老警员起身:“在那,我带您过去。”
西奥多收回视线,跟着老警员朝里间走去。
小警员见状,麻溜地打开铁门,正要把甘斯布带出来,手刚碰到男生的肩,就发现人像软趴趴的面条般倒了下去。
小警员蹲下身,疑惑地推了推人,见对方还是没有反应,有些惊疑地把手放到鼻子下探了探,瞬间吓得魂飞魄散:“老大他自.尽了——”
*
从医院出来,伊荷发现了一件很要命的事。
甘斯布没把挎包还她,现在她身上,只有买卷烟剩下的一块多银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用这一块多银币叫辆牛车,坐三个街区,走两个街区回公寓,找门房拿钥匙开门。二、去市中心的警备处报案,请他们送她回家。
第二个选择无疑是最好的。
伊荷有点犹豫,倒不是她真的相信了甘斯布会去自首,而是她露出来的皮肤上,没有明显的伤痕,衣服也完好无损,连鞋子都是新的,很难令人信服被人绑架囚禁过。
至于甘斯布的理由,说出来也很诡异。
伊荷没有照镜子,不知道自己纠结的点早就在她的脸上体现出来了。
干得起皮的嘴唇,萦绕眼下的淡淡青黑,因为缺觉而血丝密布的眼白,毛躁堆着的蓬乱发型。
阿什和爱蒙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跑这一趟,一个是视力受损看不清,一个是把她也当成了来医院就诊的病人。
而那位医师,则是对这种状态司空见惯了。工作忙起来时,他和他的同事们状态不比她好多少。
再加上伊荷说自己“好不容易休到假又被拉过来上班”,想当然以为她也连轴转了好几天。
伊荷想了想,饥饿、困意和疲惫还是打败了犹豫,她决定向警备处寻求帮助。
市中心遍布巡逻警,综合医院前也不例外,身着蓝色警服的男女站在街头值勤,偶尔也有骑着马的。
远处的钟楼划过七点十分。
离她最近的咖啡馆前,站着两名巡逻警。
一名巡逻警把马系在树上,进咖啡馆了;另一名正靠在路灯下和站在面前的小女孩说着什么,他的帽檐压得很低,手里牵着一头灰马,侧对着她的方向,看不清脸。
伊荷看了看周围的车流,穿过街道走了过去。
对方和小女孩说完话,正要上马,她连忙追上去,拍了拍他的背,“警官先生,您好。我想报……”
男人转过身,在她的手碰到肩膀前朝边上避了下,铅灰色的瞳孔藏在帽檐的阴影下,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显出少许剔透地冷刻。
“……案。”
伊荷不自觉把最后那个字咽回去。
艾德里安雷哲肯微微眯起眼,花了点时间,认出了女生的身份,上次见面时,她看起来还没有那么狼狈。她似乎没在帕诺诊所待着了,之前去诊所,都没碰到。
艾德里安眸光冷肃地扫了她脸上的可疑之处,“伊荷护士,你要报案?”
他没有错过她前面的话。
伊荷看了眼男人身上的深蓝色军服,又看了眼边上经过,向艾德里安行礼的巡逻警穿的湖蓝色警服,这才意识到是两套制服颜色相近,自己看混了。
“啊,我认错了。”
她抱歉地笑了笑,就要离开。
艾德里安没有阻拦,只是说,“如果我是你,就会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
伊荷没听懂对方的意思,正有些迷惑,就听到一串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一名穿着和艾德里安同色军服的年轻士兵揣着两份椰蓉面包追上他们,嘴里喋喋抱怨道,“每天都那么赶,连喝杯热茶的时间都不给我。”
说着,他把其中一份面包递给艾德里安,抬头才注意到面前还有个脸色苍白的女生,惊讶地咦了声,就见少校把面包递给了女生。
见对方没有立刻收下,艾德里安语气冷硬,“十个银币。”
伊荷:“……”
副官在一旁看得直抽气。
一个椰蓉面包十个银币,那他用十二个铜币买的这两个算什么。长官终于穷疯了准备改行抢钱?人家肯定不会要的。
但还在犹豫的女生闻言,反而伸手接过了,“可以先打欠条吗?我待会儿还你。”
副官:…?
艾德里安看了她一眼,“可以。”
不等伊荷松口气,就听到男人继续问,“待会儿是什么时候?”
伊荷捏着鲜美松软的椰蓉面包,咽了咽口水,认真地说,“等我去警备处报完案,回公寓就还您。”
艾德里安微微颔首,对还在发呆的副官说,“听见了吗?”
副官:?听见了啊,那关他什么事?
他傻乎乎地点头,就听到上峰道,“听见了?”
副官反应了会儿,明白了,这是非要讨回那十个银币呢。
虽然有些不解,他还是
扭过脸对那个女生笑了下,“女士,上马吧。我带您去警备处。”
市中心的警备处人力充足,听说报案人是被第一军团的士兵送来的,警长接待时也格外重视。在她说完自己的经历,立刻安排了警船出警。
有军团做担保,他们没有把女生留在警局,直接放她走。听说她的魔卡被拿走了,还派人帮她去附近的巫师联盟分会办了张临时魔卡。
伊荷用那张魔卡分别向导员和朋友们报了平安,不出意外收获了一堆问候,就连一向和她不太对付的乔舒亚都发了好几条,问她是本人还是绑匪代发的。
伊荷一一回复完,才去门房那拿了钥匙,进公寓拿了十个银币交给副官,“麻烦您,替我谢谢你们少校。”
副官看她还蒙在鼓里,有点心虚地应了声好,然后好奇地问,“女士,您跟我们少校是朋友么?”
他很少见到艾德里安主动帮什么人,还要用这么委婉的方式。
伊荷眨眨眼,“你没认出我吗?”
副官:她是什么名人吗,必须要认识?
“我们见过的。”伊荷想了想,把两边的头发别到而后,弯起眼,露出一个营业微笑,“我之前是梅科中尉在帕诺诊所时的陪护。”
副官看到这个表情,总算记起来了,与此同时也领悟了少校安排他送人的原因。
“柯兰尼小姐,是你呀。”他笑容尴尬了点,像是不经意般道,“你现在不在诊所了吗?”
伊荷嗯了声,她好像想说什么,但刚一张嘴,就抬手开始打哈欠。
副官看人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不好再问什么,客套了几句就走了。
伊荷等人带马消失在街角,才放下手,上楼。
她没有透露太多的个人信息,但如果他们真的想知道的话,她可不相信警备处那些人会闭紧嘴巴。
不过艾德里安为什么要查她呢?
走到最后一层台阶前,伊荷想起了南茜的话,时至今日,梅科的死还是一个迷。
南茜认为他是被艾德里安少校授意杀害的,那位医师似乎认为是自然病故,也有可能他没对她说真话。就算真的是艾德里安少校授意害死的,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经手梅科的护士又不止自己一个。
公寓门前的蜘蛛网在空气中摇摇欲坠,飘到了把手上。
门房真是的,这里都没发现。
返校前好好打扫一下吧。
她掀开蜘蛛网,正要开门,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刚才那些脆弱得,一扯就断的蜘蛛网,忽然间变成铺天盖地的坚固大网,迎面朝她罩下来。
每一根蛛丝上,都附着透明的,拉丝的黏液,粘液和蛛丝一起,紧紧吸附在她的皮肤;锋利、坚固的蛛丝,以肉眼赶不上的速度攀上手脚,沿着暴露在外的皮肤,一厘厘、一寸寸往里深入,收紧,切割出它想要的完美纹理。
竭力挣扎,视野却不断放大,身体仿佛变成了坠入陷阱的小虫,近似鳌肢的肢节蹭过她的鼻尖,粗糙密集的刚毛痒得人想打喷嚏。她艰难地呼吸,胸口却越来越闷。粘稠的蛛网在身上不断合拢、心跳的声音在封闭的狭小空间里响亮而缓慢,粘液的气味却变得浓郁起来,无光的深处中有什么口器在咀嚼的声音。
伊荷喘息着,看向头顶。
最后的光源在消失。
第93章 五周目(一)
“你看这条链接。”
“哪个?”
“这个,”室友学姐把自己的魔卡给她看,“你不是要买新生十件套吗?好像有个学妹买多了要便宜出哦。”
“我看下。欸,好像是我们系的新生。”
“是吗,价格倒是比后勤部那里买划算。”
“可信吗?这种出物。”
“这是塔米的账号。呃,你不认识塔米?她就是后勤部的部长。”
“那我就放心了,谢谢学姐!”
“哈哈不客气。”
……
演讲冗长而枯燥,锡娜的视线从台上不知名的老教授身上移开,望向前后几排的座位——刚刚那个女生还在这儿来着,已经离场了吗?
锡娜咬了咬下唇,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太在意。
明天也会见面的,到时候再找她买好了。
希望别出太快。
她转过头,看向台上。
*
“……你在跟踪我?”
西奥多金离得很近,超出安全距离的近。
铁锈红的瞳仁泛出警戒地冷光,配上精细得超乎寻常的五官和锻炼得当的大骨架身形压迫感,不具备太多足以欣赏的美感,反而令人感到畏惧。
他下颌微斜,目光轻慢地睨着面前弱不禁风的小可怜。
浓烈的阳光正穿过棕榈树宽大的叶片落到地面上,洒下鱼鳞状的光影。
女生就站在那片光影里,表情有些怔忪。
她穿着廉价的荷叶边泡泡袖连衣裙和羊皮圆头系带鞋,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似乎想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什么,唇瓣几度翕动,又仿佛紧张到想不出借口,在忐忑中又闭上了。
修长柔软的手臂无措地背到身后,眼睛却在往边上瞄,一副随时准备趁他不注意逃跑的心虚模样,身上还散发出一股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既甜蜜又刺鼻的消毒水味。
西奥多本来还有些警惕,现在却看得有些嫌弃了。
昨天接到密报,说这批新生有国内的眼线,他还以为是谁,没想到那么快就暴露了。
西奥多单手提着制服外套,环胸打量对方。
不管是个性还是反击能力,单单这种程度的话,根本无足为惧。
不过,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谁派你来的?”他好整以暇地睨着她,开始挨个点名,“以赛亚、约克叔叔,温切斯特伯爵,女王……或者。”
语气蓦地加重,“我的,父王。”
伊荷:“……”
不行,完全不弄不懂现在什么状况。
身体虽然不再疲倦,精神却变得浑噩无比。
在多次循环后,她对这种睁开眼发现自己掉入不同时空的生活已经快脱敏了。
但脱敏并不意味着习惯。
她又不是没有感情的木偶人。
要不是对面的人是那位恶名在外的王储,伊荷都想抓着问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西奥多可不是会等人的类型。
她不说,他就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一个个问过去,想找到那个令她动容的名字。
然而,西奥多把他记忆里的人名报完了也没找到那个人。
一瞬间,他怀疑找她来那个人是某个没落的小贵族,记在科莱恩准备的花名册上,他想不起来的名字。
那样的话,倒是有可能。
不过,哪个贵族会找一个柔弱的人族平民来伏击他,图什么,图——西奥多的视线落到女生脸上,恍然。
把人定位在跟踪犯上,再加上又是异种族,一时忘了对方性别。
从前明里暗里送到身边的女人也不少,大多都是兽族贵族女性,兽族崇尚的泼辣骁勇的强壮美人,他们挑选的也是那一类。
一小部分被他随便打发掉,大部分都是莉迪亚在处理。
在这方面,他们倒是诡异地同仇敌忾。
西奥多重新打量了眼女生。
温切斯特伯爵自以为胜券在握,殊不知国内反对的声音不再少数。
他们似乎以为他和莉迪亚相处不错,莉迪亚是人族,还是符合那类人族审美的那种女性,就照着找了个美貌平民来试水,试图分一杯羹?
小看谁?
西奥多心里冷笑,他揉乱头发,放下手,上一秒还英俊无铸的面庞化为一颗巨大的凶厉狼首。
伊荷还没眼前的变化中反应过来,就见狼首的吻部一层层皱着可怖的褶皱,呼啸着朝自己扑过来。
她连忙后退,脚下却被身后的台阶绊了一跤,整个人向后倒去。
等回过神时,黑狼兽人的手臂正撑在她脸颊两侧,长长的狼吻正虚含着她的脖子,热气冲得那一片皮肤都是汗,仿佛在最后一
刻迟疑了,没有咬下去;
不过更有可能是因为她往脖子丢了两圈厚厚的防御水膜,他咬不穿的缘故。
但继续的话,迟早会咬破的。
如果是别人的话,还知道适可而止;但西奥多不一样,他可是能做出给慰问金又收回这种恶劣行径的恶人。
伊荷不敢放松,整个人紧绷起来。
对方却像被她下意识的反应惊讶到,合上吻部,似笑非笑道:“不是一无是处啊。”
还以为她准备继续装柔弱呢。
短时间内能做出这种反击,虽然只是防御,倒还算说得过去了。
伊荷都不知道他怎么得出这个定论的。
她呼吸有点不稳,“殿下,请从我身上起来。”
再靠近点,她就不客气了。
西奥多却听出了另一个意思。
他瞥了眼女生曲线不明显的身形,轻蔑地扯了下嘴角,“放心。你这样的,不是我的审美。”
伊荷:“……”
到底在拽什么?
她正要把人掀开,对方忽然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西奥多松开手,用扯下来的领带擦了擦手指上的泥屑,扔到她脚边的草地上,好像那里放了只垃圾桶一样,毫无顾虑地抬脚走开。
伊荷既无语又恼火地在地上躺了会儿,等剧烈的心跳平复些,才解除水膜防御,慢慢爬起来。
睁开眼就在被质问,直到现在才有余裕观察周围的环境。
棕榈树、林荫小道、修剪整齐的花坛,还有后方的——啊,大礼堂。
伊荷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打扮,又看向前方掩映在树林后的餐厅,有点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了。
跳跃时空的次数一多,对时间的感触就变得模糊起来,更别说之前还被甘斯布囚禁过。
伊荷边走边回忆,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叽叽喳喳地涌进餐厅,人群中没几个穿制服的男女。
其中还有锡娜。
她穿着暗玫瑰色的一字领长裙,发型做得繁复而精致,和平常穿着校服,头发打理随意的锡娜截然不同。
她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游鱼般穿过,去窗口排队拿了餐点,然后走到一楼楼梯对面的餐桌坐下。
没一会儿,一名灰狼兽人从楼上下来,从锡娜的桌前经过,推开门,走了出去。
伊荷站在餐厅外安静地看着。
原来开学这天,就算她没出现,锡娜也会坐在这个位置用餐。
她找了塔米学姐帮忙,西奥多还是会提前离场,去餐厅就餐,然后叫灰狼社员去找甘斯布。
之后,他们会在G栋女生公寓宿舍旁,长满金丝桃和荆棘丛的巷子深处,对弗拉甘斯布施暴。
可是,应该阻止吗?
伊荷停下脚,发现自己走到了一条岔路口。
往右走是女生宿舍楼和小花园,往左是图书馆和广场,中间立了块布告栏,不时有路过的学生驻足查看。
伊荷看向右边。
她第一次插手,被西奥多发现端倪,不得不向借塞维的信物向赫克托尔神甫求助;第二次,被莱欧斯举报伤人,付了一笔医药费。
而上个循环……
想起来都觉得混乱。
伊荷仰起脸,太阳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眼前的世界似乎都变得亲切起来。
这种天气,最适合打盹了。
还是回宿舍补觉吧。
伊荷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走。
在密室时,甘斯布告诉她,他在开学那天遇到过一次袭击,在农舍是第二次。
他不记得开学那天袭击自己的人是谁,和她说话的态度像对陌生人。
伊荷后来点过存款,的确少了一大笔。
也就是说,那个循环的甘斯布的确是她伤的,她支付过这笔钱。
甘斯布不记得她,应该是她没被莱欧斯抓包,也没露过面。
可那个循环,从来没在她的记忆里出现过。
爱蒙的笑容在眼前闪回,“好孩子。”
医师的话言犹在耳,“…她儿子坚持要把人送过来…也不知道这周能不能交齐医药费…”
伊荷闭了闭眼,终于体会到塞维跟她吐槽巴顿的复杂心情了。
她深吸口气,转身往回跑。
*
灰狼坐在爬满常青藤的石砖高楼前的双人长椅,百无聊赖地嚼着狗尾巴草。
他是入社只有一年的社员,经常被打发去干一些琐碎的工作。
今天也不例外。
他看了眼石砖楼的方向,耐心地等着。
前方的广场上,散落着几十名闲逛的学生,一只肥肥的流浪猫慵懒地趴在广场中央的雕像怀里。
灰狼被晒得有点睁不开眼,抬手在头顶挡了下。
一阵砰砰声响起。
灰狼循声望去,只见大理石前的喷泉池前,一个橙发女生正在捏水球玩。
大抵存了炫技的意思,一个砸得比一个响亮。
看她捏得起劲,两名路过的高阶学生,还饶有兴致地指点着。
经过指点后,那名女生似乎更娴熟了,把水球捏成了千奇百怪的形状,里面还有和流浪猫同款的小猫水球,惹得边上的女生惊呼可爱。
橙发把水球送给那个女生,收获了对方一个高兴的拥抱。
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也会。
灰狼悻悻地吐出狗尾巴草,看向石砖楼。
闸机后偶尔有几名学生进出,但都没有他等的人。
灰狼掏出魔卡看了眼时间,有些疑惑,“这都几点了,还不出来?”
那小子每次都是去图书馆七楼,灰狼的年级还不够格去那里,偏偏社长又让他过来带人,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等下去。
他不知道,他要等的人正躺在离他只有十几米的葡萄架后,怀里的书沉闷地砸了一地。
[尊敬的爱蒙夫人,中阶级二学年的游学申请开始了。有意向者,请及时向教育部申请,以便参加九月15号的统一考试,过时不候——学院教育部的部员K
备注:申请表在另一页]
护士读完信,看向靠在床头的鳄族女人,语气惊奇,“夫人,是学院的信。”
她替其他病人读过信,但爱蒙没收到过,大概是他们家亲戚不多的缘故。
爱蒙伸手,“给我看看。”
“喏。”
爱蒙检查了下信封,虽然有涂抹的痕迹,但确实是图兰塔皇家魔法学院的邮戳,弗拉被录取时,她见过这种样式的信封。
她从头浏览了一遍,没有毛发的眉头轻轻皱起,“这么重要的事,弗拉怎么不说呢?”
护士笑:“这还用说,弗拉先生一定是想给家里省钱。”
“这样啊。”
爱蒙也笑了,不过笑得有些忧心。
弗拉在初阶级二去公派游学过,拿着全额奖学金,没花家里一分钱。中途她突然病倒,阿什告诉了弗拉,那孩子立刻结束学业,返回曼瑙。父子俩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交够了手术费。
难道是因为这个,他就不愿意轻易离开曼瑙了?
那怎么行呢。
爱蒙又看了遍信里的内容,医院里有几间病房的子女也在魔法学院就读,每隔几年就去游学一次,据说能接触很多不同的项目。
就算爱蒙不了解,也知道游学的经验对于日后巫师就业至关重要。图兰塔游学的交换学院,可比那些人子女去的好多了。以弗拉的成绩,完全没必要这种宝贵经验。
她现在身体好多了。
爱蒙想了想,抽出申请表,看了看,对护士说:“帮我那一支笔。”
护士应了声,递笔给她,“偷偷帮忙申请的话,弗拉先生知道不会生气吗?”
爱蒙旋开笔盖,闻言笑了笑,“年轻人就应该多出去看看。”
要是她真的撑不住了,她自己有办法,总不能一直拖着孩子吧。
护士似懂非懂地唔了声,歪头看人写字。
等爱蒙写完,她去护士站找了个新信封装好,按照爱蒙的要求,贴上加急邮票投进楼下的邮筒。
第94章 五周目(二)
新生十件套很快就出完了。
旺达边磨豆子边观察她的新室友,“你疗愈系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就有这种直觉。
伊荷正在把兔子玩偶收到最顶上的衣橱,闻言回头笑了下,“学姐好聪明。”
旺达接受了夸奖。
她把增益药草粉末倒进泡好的咖啡,搅了搅,闻了下浓郁的香味,满意地点点头。
旺达没有邀请陌生人品尝她的咖啡的习惯,她的口味比较古怪,别人不一定喜欢。但看到新室友来厨房洗手,嘴不自觉道,“要来点吗?”
伊荷:“嗯?”
旺达说完,自己也感到了点奇怪,不过话都说出口了,她只好继续说,“这个,尝尝?”怕对方吓到似的,补充道,“可以提高记忆力。”
好在新室友没有拒绝,“闻着就好香,谢谢学姐。”
“嗯哼。”
开学季的日子经历过两遍,伊荷对班上同学,各科教师以及学院的各种安排和活动熟悉了很多。
社团招新宣传来过以后,她填好海星社交上去,没多久,收到参加本周五中午面试的通知。
伊荷观察了下,发现锡娜还是和她的女伴一块儿报了法丸社;乔舒亚也是。
乔姬上次是到了十月份,在调整课程安排的通知后才紧接抱了古籍修复社,这次依然没报。
报名表收上去时,没有她的名字。
伊荷送完报名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社团楼后方正在拳击台上练习的威卡社社员。
擂台前围着一群凑热闹的学生,其中不乏高挑标致的兽族美人。
她们的喝彩声落到哪位社员身上,那个社员就像宣扬力量般,愈发不要命起来。
科莱恩站在台上吹口哨,见状不得不叫停,笑着和那些兽族女生说几句,在对方不满地嘘声里,又回到台上。
察觉到外人接近,科莱恩朝伊荷的方向看了眼,又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伊荷收回目光,快步朝餐厅走去。
晚自习前,她还要去图书馆借书。
在这次月考前,把各科该借的资料书都借齐,到时候复习时就不会手忙脚乱。
日子平稳地行进着。
唯一的不同是,新生舞会前,背带裤邀请了她当舞伴。
“我不会。”
“我教你,不过你得跳男步。”
背带裤叼着棒棒糖,比了比自己只到女生胸口的身高,“你总不能让我跳男步吧。”
伊荷笑,“好。”
她们向李维请了三节晚自习的假,去舞蹈室练习。
伊荷到的时候,才发现不止她们俩申请了教室。
舞蹈室里,还有十几名女生。
有的和她们一样,有的带了男生。
伊荷居然在里面看到了琼学姐。她正在带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跳舞,边跳边说什么。
那名女生被逗得咯咯笑,抬手轻轻捶了琼一下。琼眯着眼笑,很受用的样子。
背带裤拍了拍她的手臂,“别走神哦,很不礼貌。”
伊荷低头,发现自己踩到她的脚背了,连忙让开:“还好吗?”
背带裤拍了拍鞋子上灰,起身,“算了,初学者都这样。继续练吧。”
“好。”
几个小时练下来,两个人从一开始的磕磕碰碰,到后面慢慢磨合得差不多了。
伊荷发现自己居然挺适合男步,不过跳舞真的太费体力了。
从舞蹈室出来,两个人都出了很多汗,靠意志力才走回宿舍睡觉,第二天还差点错过第一节 早课。
晚上在礼堂汇合,前往小礼堂时,背带裤和她吐槽了一通餐厅的夜宵,最着重的点是,“居然没有糖果!”
伊荷闻言,倒有点好奇,“频率这么高的话,不会蛀牙吗?”
背带裤振振有词,“我们人鱼不长蛀牙。”
伊荷:……好羡慕。
她们刚进礼堂没多久,入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骚动。
伊荷知道那是什么情况,没有过去凑热闹。背带裤则是忙着享用甜品,来不及去看。
等以赛亚出面,把被拦在闸机外的莉迪亚带进来,背带裤才抬头看了眼,“温切斯特伯爵家的小女儿,和我们国家的洛琳公主很要好呢。”
伊荷问侍者要了一杯香槟,尝了口,被难喝得咂嘴。
她怀疑是自己的问题,不信邪地再喝了好几口,还是很难喝,于是放弃继续折磨,转向背带裤,问:“你是瑞纳的?”
背带裤点头,“洛琳公主的爷爷,实在太长寿了。她父亲本来是国王候选人,洛琳公主说不定能当上王女,但现在没机会了。”
伊荷放下香槟,“三王子年纪太大了?”
“唔,”背带裤咬了口樱桃慕斯蛋糕,“是洛琳的母亲哦。”
“三王妃,是原森国王后的姊妹。瑞纳王连儿子都忌惮,别提别国王后的姊妹了。”
“跟我说这些没关系吗?我可能会说出去诶。”
“不是秘密啦,瑞纳的国民都知道。”
背带裤吐出樱桃梗,“所以洛琳公主为了父亲,才要主动和中央国的势力接触。”
伊荷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了在塞维离家前那晚,洛琳对塞维的示好,“也包括联姻?”
背带裤诚实地道:“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没有强悍体力和魔属的贵族女性,大多都会走上这条路。家族不是独立存在的。”
“背带裤家里,也是这种说法吗?”
“背带裤是…?”
穿着背带裤的小女孩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从对方迟疑地神情中明白什么,无语地说,“我叫法耶纳。”
“…好的,法耶纳小姐。”
莉迪亚似乎在和西奥多闹别扭,以赛亚在边上劝说什么,等演奏团换了欢快的曲目,她又恢复了高贵典雅的仪态,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般挽着西奥多的臂弯走到舞池中央。
开舞结束,附近的学生们也相继步入舞池。
伊荷看向背带裤,“我们也去吧。”
背带裤打了个嗝,擦了擦嘴,把手伸给她,“刚好消消食。”
伊荷哭笑不得。
她们跳了两支舞,坐回舞池边的沙发上休息。
伊荷喝多了香槟,和背带裤打了个招呼,去盥洗室了。
盥洗室和后台只隔着一条走廊,偶尔有演出人员从过道进过。
伊荷的裙摆有点长了,出来时,伊荷边走边提裙摆,免得不小心踩到,刚要走出拐角,突然被一名男生抓住胳膊,“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半天了!”
伊荷:?
她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把一筐演出服塞到她怀里,“送去戏剧社,马上就轮到大家上台了。”
说着,抱着剩下的男生演出服朝舞台另一侧的后台跑去。
伊荷抱着演出服站在原地呆了呆,才注意到前方舞台上正在演出的学生。她们身上穿的演出服,和她身上的礼服款式很像,只是颜色更浅些。
那个人应该是认错了。
因为刚才那个男生抱着男士演出服去的舞台另一边,伊荷想当然认为和盥洗室相邻的是女性更衣化妆的后台。
想到对方的话,她把演出服往上掂了掂,走进后台,看能不能碰到个戏剧社的社员,让对方帮忙转交一下。
后台后道很冷清,没有丝毫喧嚷的气氛,也看到什么人。
伊荷想起上次塔米带她来的样子,差不多也是这样,
但推开门,屋里倒是人不少。应该是和她说得那样,加了隔音法阵的关系。
烛光幽暗。
伊荷仰起头,仔细辨别门口的铭牌,经过一间“哑剧”铭牌时,她停下脚,正要推门进去,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莉迪亚气冲冲地从房间走出来,她像是刚跟谁吵完架,走到门口尚觉不够般回头看向屋内,眉眼气愤,“殿下就是被外面的玫瑰迷了眼,也要记得我莉迪亚才是您的未婚妻,未来的原森国王后!”
“我还没当上国王,你什么时候就是王后了?还是说,你想取代我的母亲?我父王应该会喜欢年轻女孩,不过有我在,你恐怕很难取代我母亲。”
混不吝地男声毫不在意自己无形拱火地语气。
“殿下,您太过分了——”
莉迪亚正要发飙,余光瞥过门口抱着一堆演出服的女生,注意到有外人在。在外人面前,莉迪亚是很在意脸面的。
她重重一跺脚,瞪了伊荷一眼,正要离开,走出几步,看到墙上的标识,又折返回来,眼神狐疑道:“你是哪个社的学生,怎么跑到男生后台了?”
伊荷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墙上的男性标识,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难怪刚才一路过来都没看到半个女生呢。
她轻轻啊了声,“谢谢提醒。”
正要朝反方向出去,就被莉迪亚挡住了,“你等等!”
莉迪亚挡到女生面前,正要说什么,就见西奥多从房间里出来了。
莉迪亚平时也不是这样,今晚不知为何,见到那个女生时忽然感到一阵抵触,那个行吟诗人在她家唱过的预言再次在她眼前隐现。
听到西奥多开门,莉迪亚立刻上前,挡住了他看向女生的视线,故作骄矜道,“殿下要来挽回我的吗?先说好,我可不吃口头道歉那一套。”
西奥多嗤笑了声,“你什么时候疯的?”
“殿下!”
西奥多的视线落到莉迪亚身后,刚才站在那个位置的女生已经不见了。
后台的布帘浮动。
兽族的进化是有代价的,他们会失去很多作为野兽时保留的打猎技巧,但保留下来的兽本能作为保命底线,却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褪去。
即便被莉迪亚多此一举地用身高挡住了,鼻尖仍然闻到了那股廉价、甜蜜、刺鼻的气味。
看来那个女生背后的势力催得很急,他以为开学那次后,她就会吓得放弃。
“殿下?”莉迪亚发现西奥多和她说着说着就看着自己身后走神了,忍不住出声,“您怎么了?”
那个女生该不会还没走吧。
她往身后瞄了眼,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不由松了口气。
不是在看那个,又是为什么走神呢?
西奥多看向莉迪亚扑满香粉的面庞,嫌恶地后退一步,“下次来见我,少扑那么多粉。”
害他嗅觉都下降了。
莉迪亚把这当成了西奥多对自己又一次羞辱,气恼极了。她合拢羽毛扇,砸到他肩上,气冲冲去找表哥。
西奥多掸了掸肩膀的鸭羽,回哑剧间。
开学到现在,以赛亚一直忙得脱不开身。今晚交代完剩下的安排,难得有了休息的时间。刚坐下不久,就被莉迪亚拖起来听她抱怨西奥多的种种恶劣行径,脸色有些难看。
“莉蒂,”他叫她的小名,语重心长,“你不要那么天真。”
别像一只不懂事的宠物猫。
以赛亚的面具待久了,讽刺人时仍然保持着柔和地声调,莉迪亚完全没听出他在阴阳自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殿下变心了!”
以前他虽然不满意她,也没有那么直白地骂过自己。他的态度转变太明显了,她很难不引起重视。
莉迪亚来回踱步,喃喃:“一定是哪个女人,肯定有个我不知道的哪个女人存在……”
不然怎么会这样呢。
她刚才怀疑了那个抱演出服的女生一瞬,下一秒理智回归,又觉得不太可能。以王储的眼界,连自己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在社团打杂的社员?
莉迪亚想到什么,眼前一亮,倏地转身,“表哥,帮我一个忙!”
第95章 五周目(三)
听了莉迪亚的想法,以赛亚没有犹豫就回绝了,“这不可能。”
“可以的!”
莉迪亚转到以赛亚面前,握住他的手,“表哥,你不是会长吗?一定有办法的。”
她不能放任事态这么发展下去。
一点苗头都要扼杀在摇篮里。
以赛亚有些无奈,“莉蒂,图兰塔不是我一个人的图兰塔,我只是一名学生。学院的招生工作,一直是理事会在处理,我们插不了手。何况,你没有魔属,就算我想放你进来,也无从下手啊。”
莉迪亚不听,“表哥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可以的。”
她是费尔南德斯和温切斯特家唯一的女孩,深受两边亲人宠爱,长相漂亮,礼仪也学得很好,就连女王每次见了她,都要停下来给她一个拥抱。
在家里,哥哥巴顿也要让着她。
莉迪亚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以前没动过求学的心思是她听说高等学院一律不允许带女佣,而没有魔属又意味着,她只能选择一些教育古板的女校。
莉迪亚身边有些女孩被父母送去了,一个月回来一趟,回来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还黑了不少。
莉迪亚不想吃这个苦,就说服了母亲不去。这样一来,她和国内同阶层的女孩又逐渐说不上话了,洛琳杜鲁门几乎是她唯一的女性朋友。
每个国家对王室后代的教育都极为上心,瑞纳也不例外。洛琳虽然在中央国旅居,每周还是要腾出几天跟随瑞纳带来的老师们上课,不能时刻和莉迪亚待在一块儿。
莉迪亚的哥哥巴顿跟着拜宁骑士长去求职了,塞维也走了,洛琳又忙,派伯也开学了。
她闷了好几天。
今晚受邀当开舞嘉宾,莉迪亚本来很高兴的,还提前做了几小时的准备,结果在门口就被不长眼的部员拦了下来,殿下不帮他说话就算了,回到后台,还讽刺她想和老原森王苟且。
实在太可恶了!
见以赛亚不答应,她开始耍赖,“我不管,要是表哥不帮我,我就让父亲去找姨父,他总有办法。”
以赛亚被她的话逗笑了,“父亲才不会管这种小事。”
他想到什么,看了眼石英表,“还不回去吗?马上到你上台了。”
莉迪亚赌气,“不去了。”
反正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哑剧社又不是没有别的漂亮女孩。
以赛亚没有劝说,都这会儿,再去化妆换衣服也来不及了。
莉迪亚走得有点累了,想摇羽毛扇,发现手里空空的,才想起羽毛扇被自己丢西奥多身上了,她放下手,悻悻道:“反正,表哥必须帮我。”
以赛亚听到她要找父亲那里,已经有点动摇了,他心里有了个大致的主意。
不过以自己的个性,事情没有落地前,他是不会给谁吃定心丸的,“那你去说吧。正好,我也有很久没见到父亲了。”
莉迪亚生气了:“表哥!”
法耶纳叼着棒棒糖,目光专注地看着台上精湛的表演,偶尔和舞伴低声交流,“吹得好好听。”
伊荷点点头,她很庆幸自己跑得够快。
离开后台,伊荷把演出服塞给了一名刚结束表演的戏剧社社员,那名社员似乎也在找人,拿到演出服后惊喜地向她道了谢,然后飞快地跑向了另一侧的后台。
这会儿就和法耶纳一起坐在后排听象族兽人进行萨克斯独奏。
演出结束时,大家齐唰唰鼓掌。
法耶纳这才想起来,“你刚才走了好久。”
演奏过半,她才回来。
伊荷用同样的音量回:“盥洗室人太多了,才排到队。”
法耶纳没有起疑,继续看向台上。象族兽人抱着他的萨克斯在掌声里喜滋滋地下去了。
厚重的绒面红帘垂下来,不一会儿,又缓缓向两边移开,礼堂的灯光暗下来,一束光打在了舞台中央。
白烟缭绕。
刚才还光洁照人的地面仿佛变成了一片冰封的雪地,一座豪华的宫殿缓缓从草地上升起。
穿着各色宫廷服饰的男女,在雪地上玩耍着,互相扔雪球。
前排有人交头接耳起来。
“今晚完全是另一个类型的社团宣传大会嘛,一个接一个的。”
“谁说不是呢,看完我都想报萨克斯社了。听说这出戏还是很有名的那个童话《小雪人》改变的。”
“真的假的,那我可得好好看了。我最喜欢《小雪人》了。”
“哈哈,我也是。”
……
伊荷听过《小雪人》的故事。
《小雪人》脱胎于比约卡大陆一个家喻户晓的童话《小人鱼》。
讲的是一条小人鱼暴风雨的晚上救了一位遇到海难的王子。
小人鱼爱上了王子,她向巫师企求,用声音换了一双人腿。
巫师告诉她,魔法是有条件的,如果王子最后不能爱上她,她会在天亮前变成一堆海上的泡沫。
小人鱼答应了。
她以为王子也爱着自己。
上岸后,才发现王子把醒来见到的公主当成了他的救命恩人,爱上了那位公主,最后还和公主结婚了。
她的姐妹们为了挽回妹妹,用美丽的长发向巫师换来了一把匕首,只要把匕首刺进王子的心脏,她将重获新生。
小人鱼犹豫再三,看着王子恬静的睡颜,还是下不了手。
最后她在痛苦和难过中化为了黎明的泡沫。
这个故事,不知道最早是谁写的,流传太久了,以至于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版本,且每个国家都国民都认为自己那个才是正版。
在临海的瑞纳和中央国,《小人鱼》叫《小人鱼》;
在没有海的罗克,《小人鱼》叫《小吸血鬼》;
在温暖的地下国法赤,《小人鱼》叫《小怪物》;
在寒冷的原森,《小人鱼》就叫《小雪人》。
故事从人鱼爱上人类,变成了被王子堆出来的小雪人爱上了脸上有可怕胎记,不得不靠戴面具示人的兽族王子。
和原版不同的是,这个版本的小雪人很有意思的一点是雪人没有那么深爱。
这个地方的雪人当中有个古老的传说。
只要能在春天到来前,得到所在国家最高统治者的爱意——王子的吻,雪人就能拥有真正的生命。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小雪人千方百计向王子求爱。
王子也爱上了可爱有趣的小雪人,但出于自卑和担忧,不敢摘下面具把人吓走,选择拖延摘面具的时间。
春天到了,小雪人化为一滩清水,被阳光蒸发。
王子在湿润的悬崖草地上捡到了送给她的发卡,以为她悲伤到失足坠崖,没多久也郁郁而终了。
而第二年,小雪人在同一个国家的另一片土地复生。
这次,继位的王弟爱上她,给了她一个吻,她得到了想要的生命。
小雪人开开心心地离开了原森,开始新的生活。
这个故事里没有邻国的美丽公主,也没有可恶的巫师,还因小雪人的狡黠灵动,王子的丑陋、王弟的英俊,多了几分黑色幽默。
台上的这出戏,似乎就是原森国那版的《小雪人》。这个版本和原版出入太大,除了原森,在别的国家并不受到认可。
法耶纳也发现了。
她有些不满地哼了声,嘎嘣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果,仿佛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伊荷观察了左右,发现有不少人都眯起了眼,嘴角微微下挂,不太满意的模样。
前几次循环,她在象族独奏前就离开了小礼堂,来不及观看演出。
现在听他们讨论也没有多想,只想安静地看表演,目光却在见到新登场的角色时微微凝滞了——
西奥多身着王子礼服,头上披着长长的白色头巾,脸上带了银质雕花,只露出下颌和脖颈的覆脸面罩。
从外表看,压根看不出是一个长了可怖胎记的王子。
他从宫殿大门走出来,姿态闲雅地来到雪地上。
雪地上的人们见状,连忙朝两边退后,一副恭敬的神色。
王子抬了抬手,其他人立刻作出欢呼的姿势,但谁也没发出声音,而是静默地分开继续玩耍了。
伊荷:……
还以为无声地演出是为了表现环境辽阔之类的,这时才意识到这出戏是哑剧社准备的,而刚才莉迪亚和西奥多出来的那间房间的门上,就挂着哑剧的铭牌。
而且除了她以外,大家好像都没感到惊奇。
伊荷想到什么,掏出魔卡点开今晚的节目流程浏览起来,这才发现这个节目是早就定下的,西奥多作为特邀角色参演,不是临时改的。
…所以,有个循环他发现了自己救了甘斯布,却没有亲自来逮人,而是派了社员来堵她,不止是怕她逃跑,还因为他有节目要上,走不开?
话又说回来了。
那种能随意翘掉开学典礼演讲的人,推掉新生舞会的社团演出也不奇怪吧。
伊荷心想。
法耶纳声音很小,“看得出来,这位殿下真是非常想继位。”
现实中不行,就到剧里实现。
《小雪人》里的胎记王子,是那个国家的实权统治者,他的父王久病缠身,无法处理政务。
伊荷听出了她的挤兑,笑了笑,没有作声。
她们继续看着。
台上演到了王子堆雪人的剧情,伊荷以为堆出来的雪人扮演者会是莉迪亚。毕竟今晚的开舞也是她,这种唯美的爱情戏,女主角当然也非她莫属。然后就看到,从雪堆中挣出身的,是刚才那个慌慌张张取走演出服,跟她道谢的女生。
……原来哑剧社和戏剧社的演出服是通用的。
伊荷若有所思。
台上演到了小雪人告白的剧情。
小雪人扬起笑容和手势,试图用动作表明,她对王子深切的爱意,以及想见到他真面目的决心,但王子灵敏地躲过了她的手指。
台下轰然大笑。
这里小雪人才认识王子不久,可不是真的爱上了王子,而是想趁机偷走王子的吻,故意骗他呢。
王子神情不屑,掸了掸面罩上不存在的灰尘,离她远了几步,仿佛小雪人是什么具有传播性质的疫病。
小雪人:?
被落了面子的小雪人不甘示弱,她拽住王子的披风,往边上一扯。披风裂成两节,王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小雪人则得意洋洋地叉腰,无声大笑起来。
大家笑得更大声了。
第96章 五周目(四)
随着剧情的跟进,王子看透了自己的心意,小雪人却没等到那个吻,在温暖的阳光下融化了。
王子捡到了悬崖边的发卡,误会她已坠崖,在追悔和悲伤中离世了。
这一段本来是很感人的,但西奥多的演技没有什么代入感。
演面瘫时还行,到了这里,只能演出一种垂死病人的隐怒感,反而增加了笑点。
大家在愉悦轻松的气氛里看完了。
以至于后半场年轻俊朗的王弟出现时,笑点反而没那么明显了。
不过还是很吸引人。
哑剧社今晚大获全胜。
之后的几家社团演出都没能做到他们那样精彩。
舞会结束,大家三三俩俩从小礼堂出来。
有不少同学的舞伴是从外面邀请来的,这会儿正将人送上鹿车。锡娜和她的未婚夫也在其中。
伊荷和法耶纳在岔路口告别,回宿舍温习了会儿课本,不知想到什么,她看了眼衣橱最上方的柜子,起身去洗漱睡觉了。
第一周过得很平静,和室友的相处也没有任何矛盾,青蛙解剖课时,伊荷也避开和乔舒亚搭档,和一名人族女
生完成了任务。
周五上午,李维像前几个循环一样公布了下周一从参加召唤场实操课的消息以及奖项,让每位学生在竹签板上写好名字丢进签桶。
按照座位顺序依次上台抽签,而座位没有规定,大家都是乱坐的,伊荷这次坐到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回声魔抓住了一名把墨水蹭到自己身上的学生,尖着嗓音讽刺了对方,那名学生在大家的哄笑声里,重新抽了一次。
从台上下来,李维宣布了小组成员和组别。
锡娜和乔舒亚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又同时别过脸去。他们分到了一组。
乔姬看起来有些尴尬,拽了下乔舒亚,低声说了几句,乔舒亚的态度淡淡的。她这次仍然和马克一组。
伊荷由于更换了抽签顺序,这次她和一名河马族兽族男同学、一名狐獴兽族女生分到一起。地图发下来,三个人聚在一块看,“一定要拔吗,拔羽毛听起来好痛。”
狐獴兽女摸了摸手背上的绒毛,心有戚戚地说。
她们毛茸茸的兽族,都是以毛发丰沛光滑为美,被讨厌别人碰自己的毛了。
河马族兽男闻言,大鼻孔翕动几下:“还好吧,只拔十根,又不是不会再长了。”
狐獴兽女无语地打量了眼河马兽族褶皱的灰色皮肤:当然啦,没毛的兽族当然不能感同身受了。
伊荷用笔在他们即将降落的传输点画了个圈,以这个圈为辐射,囊括了附近的几个主要的石像鬼聚集地,然后说:“周末我们先去图书馆石像鬼的资料,到时候大家尽量一起行动,不要分散开,应该就可以达到的规定的数额了。”
狐獴兽女和河马族兽男都是家住得很远的留校生,闻言便答应了。大家商量好周末见面时间,就各自回座位准备第二节 课了。
中午伊荷去海星社参加了第一批的集体面试,人很多,轮到她面试完通过,午休都快结束了。她几乎用跑的,才没错过下午第一节 课。
但午休没睡的结果,就是下午一直在犯困。
恍惚中还看到了莉迪亚穿着图兰塔的校服从窗前经过。
真是做梦做昏头了。
伊荷打了个哈欠,连忙掐了自己一把,总算清醒了不少。
转眼到了下周一。
攻击系初阶级二的导员带来了他们班的学生,李维按组号分配队长时,伊荷朝人群中看了眼。
前几天她去布告栏查了下今年攻击系初阶级二的入学名单,莱欧斯费鲁格耶还在其中。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伊荷有种预感,他不会再参与她的生活。现在的情况,和她预料的一样。
莱欧斯不在那里。
1号小组的队长是一名白熊兽族学姐,和锡娜之前说的一样。
他们组的队长是一名人族学长。这名学长似乎是被迫来的,对他们的态度不太耐烦,进入召唤场后也不怎么搭理他们,只是在前面带路。
这倒是方便了伊荷。
她和队长申请了路线,和组员一起去之前标记好的石像鬼洞穴。这边的路线比上次降落的传输点简单很多,又找到了应对石像鬼的正确办法,几个人分工合作,每天拔一点,很快攒够了足够的羽毛数量。
那名队长见他们自己就能做到,也没插手。晚上,伊荷用带来的火腿煮了一锅火腿汤,狐獴兽女帮忙烧火,河马族兽人带了很多昂贵水果,给每个人都分了一点。一直没怎么搭腔的队长不知道动了那根弦,突然开始道歉,“对不起。”
几个人都愣了下,就听到他说,“白熊本来是2号的队长才对,按顺序是轮不到我的。我这周还有别的安排来。结果费鲁格耶…就是1号的队长,不知道抽了个哪根经,突然向导员申请退出。把我顶上来了。大家这么友善,我很抱歉把情绪发在了你们身上。”
几个人面面相觑,过了会儿,狐獴兽女打了个哈哈,“没事,队长不是都来带我们了吗。”
“没错没错。”河马族兽人点点头,他实在想不出安慰什么,说完这两句就没吭声了。
伊荷加快了喝汤的速度。
第二天拔毛时,狐獴兽人发现了挂在树上的干尸,立刻叫来组员一起上报了导员。
李维把干尸带离了召唤场。他走后没多久,乔舒亚和锡娜抵达了这片树下,锡娜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周四下午,所有的小组陆陆续续离开了召唤场。
伊荷她们出来得比较早,下午一点多就出来了,还在午休时间。大家一起去餐厅吃了午餐,在广场逛了逛,就各自回去了。
伊荷和大家说完再见,打算先回宿舍洗漱下,然后去拉尼镇上看看能不能买两件冬衣。
回了趟王都才发现,来回的船费够她买好几件冬衣了,还不如直接在这里买。
正在擦头发,就收到了旺达的消息:[柯兰尼,你在宿舍吗?我的烹饪课课本忘记带了,能帮我拿一下吗?在客厅茶几上,教室在生长系教学楼三楼离楼梯最近那间,谢谢!]
旺达忙得都不知道她这几天没回宿舍。
伊荷放下魔卡,去找那本烹饪书。
下楼时,被房管叫住取信,她把信放进挎包,拿着书马不停蹄朝生长系楼跑。
快走到那栋教学楼前,迎面走来三个人。
莉迪亚正穿着学院制服,神情骄矜地跟在西奥多身后从迷宫花墙前经过,正追着说什么。
西奥多的表情有些不耐烦,科莱恩走在他们身后,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原来那天,真的不是她睡懵了的幻觉啊。
莉迪亚居然到图兰塔来读书了。
不过她穿的怎么是红边制服?
她还没深想,铃声就响了,伊荷收回视线,连忙上楼送书。
*
“谁让你过来的?”
“我呀。”莉迪亚牵起裙摆,做个半蹲的姿势,语气骄傲,“不好看吗?一拿到制服我就让家里裁缝帮我改了版型。”
西奥多看也没看她的裙子,“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莉迪亚放下手,语气有点不高兴,“那又怎么样。图兰塔很高贵吗?我只是插班几天而已都不可以吗。”
她好不容易说服以赛亚和父母,让他们帮她安排了个插班身份,结果殿下一点也不搭理。
她更加坚定了对方一定有了新情人的想法。
西奥多闻言,鄙夷地扫了她一眼,“来攻击系中阶级一插班?一个毫无魔力的普通人?”
他五官凌厉,不笑时更加放大了这个特质。
莉迪亚有点被吓到,哑火了。
科莱恩见状,插嘴道,“殿下的意思是,图兰塔那么多专业,一定有更适合温切斯特小姐的。攻击系太危险了,动辄受伤,殿下担心您的安全。”
莉迪亚已经了解到科莱恩是西奥多从小到的玩伴,听他这样说,情绪好了点,“真的吗?”
科莱恩正要笑着应是,就被西奥多打断了,“科莱恩,你有空的话就去工作,别在这里哄女人。”
科莱恩:“……”
行行行,算他多嘴。
不过说到那个暗桩,他还真有点线索。只是现在腾不出手,今天周四,还得去培训社员。
科莱恩向西奥多和莉迪亚告退,先去威卡社了。
莉迪亚等科莱恩走远,才转向西奥多,“殿下,上次在后台,我太急躁了,没管住脾气。您别跟我生气了好不好?”
那天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西奥多冷冷地睨着她。
莉迪亚怎么会觉得他是因为她的脾气才不满,他不满的是她的父亲,她的家族,以及想用这个女人捆住自己的中央国女王。
他察觉到自己近来越来越耐不住气了。
也许是约克叔叔把手伸到了他身边的缘故,听说那条穷鳄鱼报了今年的游学,看来是收到风声,不敢掺和原森国的派系斗争了,这很好。
算他识时务。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莉迪亚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到了他们专业插班,还当了他的同桌。攻击系男女数量各一半,西奥多原本的同桌是一名肌肉发达的袋鼠族女生,他们在课上经常做搭档。
莉迪亚一来就把他的同桌赶跑了,还羞辱了对方的外貌和身材。
那名袋鼠族兽人也不是无名无姓的出身,她母亲在法赤是著名的慈善家,当场就生气了,要不是以赛亚护着,莉迪亚差点被她揍飞。
饶是如此,对方还是表示,以后不会在和自己搭档。
西奥多以前对莉迪亚算不上厌恶,她待在她的庄园里,国内源源不断送来的女人,甚至都没到自己面前,就被莉迪亚赶走了。
但现在他发现,假如要和莉迪亚一起生活,他迟早会因为发疯而返祖。
西奥多在脑海里无声地
罗列身边可以派上这个用途的人,很快便发现,那些可以对付莉迪亚的人都在他的默许下,被莉迪亚用各种办法撵走了。
“……自作自受。”
他没忍住嗤了声。
莉迪亚道完歉,听到这句愣了下,没明白西奥多在说什么。
是她说错什么了吗?
莉迪亚有些慌乱,于是拿指尖戳了下他的肩,半真半假地笑道,“我已经道歉,殿下也要给个台阶吧,您最近很不专心呢,难道有什么人绊住您的脚了吗?”
话音未落,她就见到面前的狼人像看到什么猎物般,狼尾小幅度甩了下。
西奥多收回视线,看了眼莉迪亚,扯起嘴角,“你说得对。”
莉迪亚:?她说什么了?
*
伊荷提着大包小包回来时,旺达已经放学了。她蹲在小阳台上的盆栽前,闻声往门口看了眼,看到室友的纸袋,旺达笑了下,“去买衣服了?”
伊荷嗯了声,“天气快冷了,去镇上买了几件冬衣。”
旺达看了眼窗外的枯叶,赞同地道:“岛上冬天确实挺冷的。”
她继续打理她的花草。
伊荷俯身看了会儿,拨了拨叶片,“这个是枯枯草吗?感觉有点像。”
旺达:“就是枯枯草。这些养大了晒干可以卖给一些社团当原料。”
伊荷点点头。
她之前都没注意过,平时见到的枯枯草都是晒过的,这里种的是新鲜的枯枯草和各种蕨类植物。
在客厅聊了会儿天,伊荷去房间拆信了。瑞茨、嘉蒂、南茜和塞维都给她寄了信。
信的内容没有任何变化,瑞茨和嘉蒂依旧问候了她的健康;南茜重复了对艾德里安少校的不安;塞维还在嘲笑她的舞步。
之前是没话说啦,不过这次就不一样了。
伊荷拉开抽屉,找了张新的信纸给塞维回信,[把你的脚背收回去。我现在会跳了,不过跳得是男步。如果有意愿想跟我切磋一下,你得先找位老师学一下女步。]
写完最后一封,想到什么,她打开窗,摘了几片金黄的枫叶放到桌面,给它们做了个防御法阵,然后依次放进信封封口,投到了楼下的邮筒。
一个小时后,这些信和柯兰尼的资料一起,全部出现在了灰狼的手上。
他抱着文件袋,小心翼翼带到威卡社,交给等在活动室的部长,“都在这里了。”
“全部?”
“对。”
灰狼看了眼拳击室的方向,好奇地道,“殿下今天怎么来那么早?”
部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灰狼压低声,“怎么了?”
部长看了眼布帘,“还不是温切斯特家那位小姐,最近每天都缠着殿下,殿下没办法就躲到了社团了。”
灰狼用他的审美思考了下,语气同情:“那也太惨了。”
部长:?
虽然不知道灰狼想到哪里去了,但总觉得跟他说得不是一回事。
“总之小点声,当心被他听见。刚才有个叫托马的社员,就因为着急表现,吵到殿下,被他开除了。”
灰狼点点头,抬爪捂嘴。
部长收回视线,接过资料袋,走到拳击室门口,掀起门帘,只穿了条松垮长裤的黑狼兽人正在拳击台上练拳。
部长看了眼守在门边的社员,对方给他递了个无害的眼神,才放松下来,抱着文件袋走进去,在拳击台旁等了会儿,等到那位下台,才迎上去,“殿下。”
西奥多接过资料袋,挥了挥手,部长后退几步,站到一旁。
他一目十行浏览着上面的内容,没找到他想看的东西。
看来他们不通过信件交流。
那就是别的了。
约克叔叔没有魔属、他的父王母后也一样、原森国的贵族阶层里,同时是巫师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
或者,不是原森,而是和原森有关的中央国的贵族?
西奥多掸了掸信纸,递给站在边上的部长。
部长有些不明所以,“殿下,要丢掉吗?”
西奥多:“丢掉?”
他把信封塞到对方怀里,“哪里拿的,从哪里寄出去。还要我教你?”
部长连忙接住,“是,我马上让他们去还。”
“科莱恩呢?”
“副社长跟莫里斯教授去坐诊了,殿下找他有事?”
“问问他,暗桩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没有头绪的话,就从嫁到中央国的原森国女性里查起。”
“好。”
西奥多把自己的魔卡丢给他,正要走进浴室,身后传来一阵清脆地高跟鞋声,“殿下!”
西奥多拧眉:“……”
都追到这里来了?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进浴室,摔上门。
莉迪亚似乎还想跟过来,被门外的部长拦住了,“温切斯特小姐,这里是威卡社,无关人员不能随便进入。”
“让开!我是殿下的未婚妻。”
“我知道,但这是殿下的规定,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怎么可能,殿下绝对不会将我关在外面?”
……
争执在急促水流声里慢慢消停了。
西奥多出来时,活动室已经没有了莉迪亚的身影。
他的部长衣领上的徽章被拽掉了两片,见到自己时表情有些狼狈,“殿下。”
西奥多扫了他一眼,“回头去找科莱恩领抚恤金。要是他问起,就如实说。”
对帮他做事的人,西奥多出手很大方。这也是威卡社的人忠心耿耿跟随他的原因之一。
那名部长闻言,喜出望外,“谢谢殿下!”
西奥多摆摆手,没有听他继续吹捧,回书房更衣。
就在刚才,他想到了一个让莉迪亚乖乖回去的好办法——她不是挖不出那个被他“藏起来”的女人就不肯回去吗?那就让把那个人送到她面前好了。
西奥多活动了下酸软的狼掌,眼前浮现出一张雪白馥郁的面孔。
第97章 五周目(五)
拿到召唤场小组第一的奖励后,攻击系学长大方地请组员们去镇上吃了一顿。
九月下旬,初阶整个年级各专业的学生都开始准备月考。
疗愈系也不例外。
白天的自习课开始增加起来,图书馆从一楼到六楼,塞满了穿着白边制服的新生。
伊荷早做了准备,临到头来,没有那么匆忙。
她把每科要用到的资料罗列出大纲,按照大纲背诵概念题,刷公式卷,每刷完一科,就及时还掉借的那些书,免得其他人借不到。
期间,各个社第一批招新结束。
布告栏放出了每个社团的招新名录。
吃过午餐,伊荷驻足看了会儿。她的名字排在这批招新的表格中间。
社团不公布面试分,只要通过了就按名字顺序排列。
X级社都是并排挨着的,不可避免看到了边上两个社的招新情况,法丸社六名,威卡社三十八名,比两个X级社加起来还多。
乔舒亚格里芬和锡娜的同桌都在法丸社的表格上。
伊荷看了会儿,回宿舍午休。
下午继续去图书馆复习。
月考当天吸取了上次的经验,伊荷问旺达买了点增益药草做的嚼片备着。
旺达没收钱,作为交换,她帮忙带了早餐。
月考后有三天假期,伊荷和法耶纳,狐獴兽女,还有几个其他不回家的女同学买了环岛屿群的轮渡船票,轮船会在法赤和瑞纳边境岛屿停留,风景胜美。
掌舵的老奶奶是拉尼镇上的老水手,口碑很好。
在船舱的客房睡觉很奇妙,海浪时而温柔时而凶猛,感觉像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中。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伊荷、伊荷?”
伊荷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颗大树上,怀里沉甸甸的,一只受伤的白兔趴在她怀里。
白兔眨着鲜红的眼珠,三瓣嘴翕动,突然口吐人言,“伊荷,我的耳朵好痛。”
伊荷:“耳朵?”
白兔可怜地嗯了声。
伊荷把兔子举起来,这才看到白兔的右耳微微抽搐,从伤口溢出的鲜血把干净的毛发都染成了玫瑰色。
她抬起手,想碰下白兔的耳朵,一伸手,就发现哪里不对劲。
她的手,又肉又小,关节只有五个涡,攥起拳头,就成了一颗小圆球。
“奇怪…”
伊荷还没想明白,白兔再次打断,“伊荷,我好痛,帮帮我。”
“嗳,你等等。”
伊荷应了声,把白兔举起来,掰开它的耳后毛发查看伤口。
没她想象得严重,是一根铁钉扎破了点肉。
危险的是,那根铁钉好像生锈了,不知道会不会感染。
伊荷一面想,一面操控水流拔出铁钉,冲洗干净。
在白兔的呼痛声里,像操控体现木偶般,将它不大的伤口缝上,然后环顾四周,撕了自己的裙摆,将它的耳朵包扎好,打了个蝴蝶结,然后拍拍白兔毛茸茸的小脑袋,“这样就好了。”
白兔甩了甩长耳,“好了吗?”
伊荷用力点头,“好了。如果一周没有愈合,你再来找我。我就住在……”
她指着身后,回头,突然顿住了。
那一刻,她想到的是既不是学院的宿舍,也不是玛尼拉法街的小房子,而是市中心的那套,芙蕾娜护士长楼下,早就委托门房租给商人的公寓。
而现在,他们就站在那栋公寓后的一棵大榕树前。
五楼的小阳台上,梅瑟妮正探出身,向她招手,“伊荷,都几点了,还不回来吃饭!别在外头晒太阳了,佐恩煮了你最爱的炖汤。”
伊荷看着梅瑟妮年轻的面庞,恍惚了一下。
妈妈不是……她没由来感到一阵饥饿。
好饿。
该回家吃饭了。
伊荷抱着白兔爬下榕树,把它放到空地上,“我要回家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说着,拍拍手上的灰,蹦蹦跳跳朝楼梯口跑去。
白兔有点急,“你要走了吗?我不想那么快跟你分开。”
伊荷弯起眼:“我们明天还可以再见呀。”
白兔哭了,大颗大颗眼泪从眼眶滚出,“我不要你走嘛。”
伊荷愣住,“你别哭啊。”
她最害怕别人哭了。
正要过去安慰它,就发现白兔哭着哭着,红眼珠像红蜡烛般,也被滚烫的眼泪融化了。
眼珠跟着泪珠一起,从它圆滚滚的眼眶里流淌下来。
天突然亮了。
明媚的阳光下,白兔的三瓣嘴、长耳朵、茸茸的兔身,还有刚被她包扎好的耳朵,像被烫坏般,化作一滩粘稠的、混乱的白色胶质液体,四下蔓延开来。
那团胶质液体像一只坏掉的八音盒,用破损粗哑的嗓子不断重复,“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
伊荷:“……”
她忍不住后退,那团胶质液体淌到了她的脚下。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到了耳后,“救救我,伊荷。钉子扎得我好痛啊,伊荷。这里好黑啊,我好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伊荷,为什么……”
伊荷醒了。
她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过了会儿才从噩梦的余韵中抽离。
天光穿过窗户,打在床铺上,泛出粼粼的冷蓝。
伊荷翻了个身,从枕下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六点十分。
她换衣服下床,去了甲板。
轮渡允许海钓,有提供钓竿和鱼饵的窗口。船舷旁,好几个戴着宽帽的老人正分散着钓鱼,彼此静默无言。海鸥成群结队跟在轮渡后,借轮渡行驶滑翔天际。
伊荷问窗口要了根钓竿和鱼饵,提着水桶和马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钓鱼。
或许是运气不太行,坐了一个多小时,只钓上来一些水草。
边上的老人见状,笑了会儿,忍不住指点了她几句。
伊荷照做了,果然有几条鱼上钩了。不过都太小,她就都放生了。
但这个过程中,心情倒是渐渐平复下来。
到法耶纳她们起床,过来找她时,伊荷已经能顺利钓上一条两斤重的石斑鱼了,“午餐吃这个吧?问了厨房,说可以帮忙做。”
法耶纳数了下海鲜的数量,认真地说:“这么多,会撑死。”
伊荷盘算了下人数,“吃不完就分出去。”
法耶纳点点头。
狐獴兽女自告奋勇,“我要帮忙!”
……
在船上度过三天两夜后,大家在码头下了船。
假期最后一天,学院里人不多。旺达不在宿舍,应该是有事出去了,伊荷把装着纪念品的袋子挂在她的门把手,回卧室整理房间。
打开衣橱时,底下的空间不太够放了。
伊荷打开最上层的橱柜,搬来椅子,把新买的冬衣叠起来放进去,却发现柜子被兔子玩偶挡住了。
她只好先下椅子,冬衣放到床上,去把橱柜里的玩偶拿出来,一拉才发现,兔子像被什么勾住了,拉不动。
伊荷伸手摸索,发现它的一只耳朵不知怎么挂到了橱柜里一颗没打好的铁钉上。
她愣了愣,用钳子把铁钉撬出来,取出兔子摸了摸它破损的耳朵,不可思议地发现它破损的地方,就是前天梦里它受伤的位置。
玩偶滚到了地上。
伊荷站在原地呆会儿,蹲下身将它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
只是巧合吧。
她安慰自己,但某个声音,却在心里不断响起,“你知道这是真的,这只玩偶兔子就是被巫师寄生的载体,它有生命。”
另一个声音又说,“哦,亲爱的。你以为它只是一只可怜可爱的玩偶兔子吗?那你可太天真了。它能潜入你的梦境,改变你的记忆,普通的巫师能做到这种程度吗?你该丢掉它。”
“它受伤了,它在求助,而你是它的主人,丢掉它就是遗弃。”
……
两个声音吵得不可开交。
伊荷被吵烦了,干脆捂住了耳朵,等它们安静下来才缓缓松手。
她看了眼玩偶兔子,它看起来毫无动静,仅仅是一只耳朵破了个洞的绯翡毛玩具。
伊荷想了想,去抽屉里拿了针线盒,把它破洞的地方缝上,然后背对房间,放到了窗台上,拉上窗帘遮住。
曼瑙城临海的一处庄园里,衣着清凉的年轻兽族们正在享受他们的聚会。
九月底的气候,已经开始转凉了,这群兽族们却没有露出怕冷的迹象。他们当中,还有好些需要冬眠的兽族。
这得益于古堡各处设下的恒温法阵,由专门的光系巫师和周法系巫师负责,让宾客们能没有顾忌地游泳、嬉戏,炫耀魔力。
佣人端着托盘,步伐稳健地穿过人群。
西奥多游到泳池边,边上立刻有兽族女生递来了擦水的毛巾。
莉迪亚从那个女生手里抢过毛巾,姿态优雅地走到西奥多面前,女主人般动作温柔地帮他
擦脸。
兽族女生:?她不知道再拿一张吗?
莉迪亚想在这群伺机上位的女人面前彰显自己的地位,见西奥多没拒绝,正要说几句话,毛巾突然被抽走,自己也被溅了一身的水,“啊——”
西奥多身手矫健地从泳池爬起来,走到沙滩椅上坐下,佣人立刻送上他常喝的酒。
莉迪亚擦了下脸上的水,气恼地瞪了眼西奥多,“殿下,您真是……”
她话没说完,对面被抢了毛巾的兽族女人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和身旁的同伴说道,“看吧,我就说殿下不喜欢她。”
“知道了知道了,殿下表现得那么明显,我又不是瞎。”
“就是说,人族还是去找人族啊,跟我们兽族抢什么,真不要脸。”
“哈哈别这样说,人家可是女王安排的。”
……
莉迪亚听得气死了,她哪里受过这种气,正要动手,突然想起那两名兽族女生都有初阶巫师,又犹豫了,底气不足地指责道,“闭嘴!”
那两名兽族女生互相看了看,笑得更得意了。
其中一个还说,“不会吧,温切斯特小姐想动手?”
“噗哈哈哈……”
就在莉迪亚气得浑身发抖时,一根掉在地上的头发,突然横过来绊了两人的腿。
两名兽族女生没有设防,尖叫一声,摔进泳池。
这个变故太突然了,只有莉迪亚紧张地注意到,她环顾四周,果然在救她们的人群后看到了戴着猎豹纹镜框的派伯,放松了点,同时又感到一阵委屈。
不是跟他说早点过来吗?
莉迪亚提着裙子上楼,走到楼梯转角处等了等,没一会儿,派伯果然过来了,“莉迪亚,你还好吧?”
莉迪亚哼了声,“你看我好吗?”
她妆都花了,裙子也湿得不能看,哪里有好的样子。
尽管莉迪亚不知道法阵,因而穿得很厚,派伯还是没敢多看,而是中规中矩地夸赞道,“这套首饰和裙子是服饰画报的九月热款,你穿上很好看。”
莉迪亚得意地道,“那当然,也不看看我莉迪亚是谁。”
派伯尴尬地笑了两声。
老实说,巴顿虽然总是做出些滑稽事,但每次见面时,有他做缓冲,派伯才能正常和莉迪亚相处。没有巴顿,派伯都不知道怎么和莉迪亚说话。
他紧张地手心都在冒汗。
就像现在,莉迪亚刚笑了会儿,又不开心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脏都脏了。”
派伯:“还好吧,只是碰了点水……”
莉迪亚瞪他:“你说什么?!”
派伯:“……”
他试图辩解,“我说巴顿什么时候回来,他和塞维都走了一个月了。中央国也不大,他们这么久不回来?”
说起哥哥,莉迪亚的表情微变,“父亲说,正常是要半年到一年的。不过——”
她用上了有些无可奈何地语气,“巴顿在路上得了痢疾,快到家了。下个月你就能见到。”
派伯吓了一跳,“严重吗?”
他收到的信里都没提。
不过信有延迟,也许是之后才得的。
“还好啦。”莉迪亚说,“就是瘦了点。比他原来的样子顺眼多了。”
派伯听莉迪亚这样说,有点不敢想。
巴顿的体型,在骑士学院几年都没瘦下来,居然能得到崇尚纤细的莉迪亚的一句“顺眼”,看来现在是非常瘦了。
“对了。”
“什么?”
莉迪亚提醒他:“十月份的画报别忘了给我,你知道的,我现在在攻击系中阶级一的班里,到时候你直接拿到教室来给我就行。”
派伯:“啊,好。”
莉迪亚跟派伯说了会儿话,心情舒服多了,“那就这样,你下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派伯点点头,带上门出去了。
他还沉浸和莉迪亚的单独相处里,没留意到有人在偷窥自己,“……事情就是这样。”
那两名兽族女生正在泳池边恶毒地咒骂莉迪亚,她们穿的是泳装,倒不用像莉迪亚那样慌乱,但被普通人反击,对她们而言是一种羞辱。
科莱恩叫了一名相貌清秀的兽族侍者去给两名女生送毛巾,然后对刚才把经过告诉自己的社员说,“知道了,你继续工作吧。”
“是。”
科莱恩走到西奥多边上,正要把最近的发现告诉王储,西奥多先一步开口了,“查到人了?”
科莱恩坐到他边上的沙滩椅上,笑道:“殿下真是急性子。这不是正在查吗?”
西奥多不吃他的调侃,“查到了人,没证据?”
科莱恩沉吟,“差不多。”
他心里有了个大致的目标,但现在就把人抓来没用,得把他背后的势力引出来。
西奥多看了科莱恩一眼,“真巧,我也是。”
科莱恩:?
西奥多起身,走到窗前,被切割成天主形状的落地窗前,光影斑驳。黑狼兽人喝了口酒液,“下个月的兽族交流会,帮我多要张邀请函。”
科莱恩没问西奥多要做什么,“我记住了,殿下。”
第98章 五周目(六)
返校日,学生会整理了各个专业不同阶段年级的月考,登在了学院的布告栏上,以供查看。
伊荷不出意外地拿到了初阶疗愈系的最高分。
已经考过一次了,她的心情没有很激动。
等到上课才发现,每科的老师都比她激动很多。
讲卷子时,每道题都恨不得让她讲一下自己的解法,就连一向讲课严肃的塞缪尔教授也这样做了,还在课后邀请她加入自己的社团。
塞缪尔杜鲁门教授是威卡社的指导老师,和那个兽人群聚的暴力社团看起来完全不搭边的古板形象。
他的大胡子蓄得茂密,盖住了四分之三的脸,眼睛又被长而浓密的眉毛盖住剩下的四分之一,只剩下两颗明亮眼珠和一个高挺的鼻梁,像一尊爬满树根的老树。
伊荷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严格。
上他的课,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则就会挨骂。
一直以为不管考多少分,在塞缪尔教授眼里,只有听课和不听课的学生的区别。
直到现在才知道,是她以前考得不够高了……
“谢谢老师,我已经报海星社了。”
“那么,你会失望的。”塞缪尔教授的眉毛抖动,“莫里斯格里芬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
伊荷:“……”
塞缪尔教授当然有资格这样说,但她不能。
她只能微笑。
以为这就是结束吗?
没有。
临近放学时,李维也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大致意思是,这次月考总分破了学院十年来的记录,继续保持下去,有望申请下一学年的全额奖学金。
奖学金的申请表是和录取书一起寄来的,需要学生在魔法中学时的各科过往成绩。
伊荷没有这些资料,所以没有申请。她的存款和每个月的租金加一起,除开生活开支,还能省下一笔钱,因此也没太在意。
听李维这样说,就点点头糊弄过去。
李维看出来了,也没说什么。
她不想申请,他还能逼着她么?
“对了,”李维想到什么,拉开抽屉,递给她一张邀请函,“这周六有个活动。”
伊荷打开邀请函,“兽族交流会…?”
下面敲的是曼瑙市中心警备处的公章。
“写是这么写的,”李维看出她的困惑,“但这里可不是兽族统治的地方,这里是中央国。兽族交流会,也有不少人族代表。
我参加过几次,就那几套,没什么意思。不过会议后有个晚宴,不少优秀的年轻人会参加。
今年的交流会安排在这周六,我没空。你要是有空的话,过去看看,就当消遣了。实在不想去,送人也行。”
李维都这样说了,伊荷只能收下,“我知道了,史密斯先生。”
*
酒馆后厨的空地上,一个晒得黢黑的男人坐在一扇放平的铁门前,举着小锤子,把铁门上的凹痕挨个锤平,然后把铆钉,按顺序,对称地敲进铁门。
马蹄声在边上哒哒响起。
男人抬了下头,见是酒馆的老板。
老板牵着一头马过来,“亚克,别忙了。”
亚克有些疑惑,以为人家嫌自己效率低了,连忙说,“放心,天黑前,一定给您做出一扇最坚固的铁门,不管哪个地痞来都踹不破……”
老板把缰绳给他,“活先不急。波莉托人给你带话,你家农场糟狼了,赶紧的,回去帮忙吧!”
“狼?!”
狼是农场主最担心的动物。
听到这个词,亚克就像条件反射般起身,顾不得手里还捏着锤子,接过老板牵来的马,
往家的方向奔。
家里就波莉一个人,要是来了两头以上的狼,可就危险了。
老板刚想说带话的小姐就在外头,有什么让她跟你说,就看到亚克上了马,飞快地跑了出去。
老板:“……”
年轻人,也不听人把话说完。
老板摇摇头,回到店里。
另一边的草地上,波莉摸了摸潮润的青草,对坐在身旁的三花色小狗道,“乖狗,要下雨了,我们今天早点回家。”
小狗仿佛听懂了她的话,抖了抖身上的草屑和泥巴,从地上爬起,冲到还在乖乖吃草的羊群后,以Z字形朝家的方向驱赶羊群。
波莉跟在它们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亚克的呼声,“波莉——波莉——”
波莉以为自己听错了,亚克不是去酒馆干活了吗?
她回头望去,竟然真的看到一个人影从山坡另一边骑马而来。
真的是亚克!
他今天这么快完成了工作?!
“我在这里!”
波莉没想别的,脸上露出笑容,挥了挥手,正要提着绿裙子跑过去,余光就看到几头野狼偷袭了羊群。她的小狗见状,立刻放弃赶羊,绕到野狼后,迎了上去。
波莉吓坏了,“亚克,狼!”
“你躲边上!”
亚克越过她身边,没有停下,去前方驱赶狼群,边赶边用锤子砸狼头。
头狼被砸中背,选择不再进攻。
它和野狼们拖着一头受伤的山羊,准备逃跑。半路又被三花小狗咬了一口。撕斗中,它咬伤了三花小狗,也被迫放弃了到嘴的肉,带着剩余的野狼,掉头跑了。
亚克抱起哀嚎不断地小狗,检查了下它的伤势。
波莉也跟了上来,“让我看看,严重吗?”
发现小狗只是被咬掉了脖颈处的一小块皮,看着有些惨烈,但没伤到骨头,不由松了口气,“还好。”要是伤到骨头就完了。
狗狗似乎察觉到什么,鼻头湿漉漉地,目光依恋地舔了舔波莉的手指。
波莉摸了摸它的头,用外套包住它抱在怀里,“我们回家。”
亚克已经把受惊的羊群赶回来了,他走到波莉身旁,气喘吁吁道,“你没事吧?”
他今天差点吓死。
“我哪有什么事,”波莉笑了下,想到什么,说,“你今天回来好早,酒馆的工作很简单吗?”
亚克愣了愣,“不是你让我回来的吗?你托人说农场遭狼了,我才急急忙忙赶回来的。”
波莉:?
她一脸迷惑,“你回来那会儿,我才遇到狼,怎么可能提前托人去通知你?”
亚克也迷惑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波莉在小狗的哀嚎声里回过神,“别发呆了,就当是天主在帮我们,下周一去给教堂捐几枚金币好了。现在回家给小狗敷药,它快哭了。”
亚克应声:“好。”
这时,他突然想起来,刚才老板欲言又止,是不是要跟自己说什么来着?
“我和亚克一家是老朋友了,你帮了他,就是帮了我。”酒馆老板把菜单递给坐在吧台前的女生,“看看有什么想喝的,我请客。
“不客气,能帮到他们就好。”
伊荷笑了笑,婉拒了他的好意。
她跳下高脚凳,看了眼细雨蒙蒙的天空,撑开雨伞走进了雨幕。
周四午休,海星社通知新社员大扫除。
科莱恩把新社员们带到活动室,自我介绍一番,然后说了堆冠冕堂皇的卫生理由,就离开了。
接着由狐族社长给所有人分配任务,等他准备带着老社员们去储藏室时,伊荷出声道,“社长,我有一个小问题。”
大家齐刷刷望来,狐族社长也停下脚,“你说。”
伊荷眨了眨眼:“刚才科莱恩学长说,社团大扫除一个月一次,那我们这个月做了,下个月应该不会轮到了吧?”
她笑得有些腼腆,“活动室还挺大的,每个月都要打扫的话,会很辛苦呢。”
狐族社长皱了下眉,正要说什么,就见正在干活的新社员们闻言,也小声议论起来,“对哦,不是说一个月轮一次吗?”
“不过我们社人那么少,今天出了这么多,下个月还有人吗?”
“我朋友他们社倒是有说,这个月大扫除还是老社员做,下个月开始才会轮到我们。不知道海星社怎么安排的。”
“刚才就想说了,活动室是储藏室的几倍吧?让我们几个人打扫那么大的活动室,他们倒去储藏室,完全是偷懒嘛。”
“你胆子好大,我都不敢说哈哈。”
……
见狐族社长不说话,伊荷提醒道:“社长?”
狐族社长回神,看向提问的女生,“咳咳,是这样的。”
他本来是不想这么说的,但看大家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即使心里有些不满,也不能现在把人都气走。
只好忍着脾气挤出两句话,“这个学期,你们就轮一次。至于储藏室……”
狐族社长看了眼表情各异的老社员,“有对分配不满的,现在可以提出异议。待会儿分配好就不能改了。”
他这样说,其实是自信没人敢提出的。
又不是都不会看脸色。
果然,刚才议论得凶,到举手了,只有几个人调换了任务的位置,就连一开始出声的社员都没有调换。
狐族社长带着调换过的社员们去储藏室了。
伊荷绞干抹布,把自己分配到的玻璃擦干净。这次她没用魔力除污,而是老老实实用湿抹布和干布擦。
到莫里斯教授来时,狐族社长因为征用了新社员打扫有点惊慌,但解释这学期不会再让他们轮值后,还是轻轻被放过了。
负责招新的部长给新社员建了群。
有了白天的事,大家在群里非常活跃。部长发了下周三迎新聚餐的通知后,回复也很积极。
周五的部活结束,伊荷回到宿舍小床,把自己摊成一张薯饼。
旺达端着马克杯,靠在她门边笑,“大社这么累吗?”
旺达好像很喜欢那个贝壳风铃的纪念品,这几天对她态度特别友善。
伊荷把脸埋在枕头里:“累……”
旺达喝了口咖啡,“本来想问你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爬山呢,这么累的话,还是算了。”
伊荷:“爬山?”
旺达点头,“你还没去过吧,就我们学院后边那座,平时不对学生开放的山,据说是岛上最高的山,站在山顶,可以环视整座小岛。”
伊荷趴在枕头上想了会儿,才想起来旺达说的山是哪座了。
上个循环她爬过,还遇到了塔米和琼。
倒不是不能再爬一次啦,还可以锻炼身体,但是总觉得这周六好像已经有安排了,是什么来着…
旺达看她懵懵的,以为她还在犹豫,笑着说:“怎么样,有兴趣了?”
“等等。”
伊荷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把椅子上的挎包拿过来翻找,摸索了会儿,掏出一张黑金色的邀请函,“找到了!”
旺达:?
她凑过来看了眼,“这什么?”
伊荷把因为她的动作飘到眼前的碎发通通拨到耳后,用发卡别住,说:“史密斯先生给的,差点都忘了。”
旺达看了看,以为是她导员让参加的什么专业会议,只是冠了兽族的名头,以前不是没有这种事。
她直起身,“那就没办法了,我去问问其他人吧。”
伊荷有点想爬山,但又担心李维表面说不去,其实手里还有另一张,到时候被他发现没去又不太好。
她纠结了下,还是决定去交流会。
想到这里,伊荷说,“学姐,交流会一般穿什么衣服?”
旺达想了想,“随便穿吧。上个学年我跟队去瑞纳竞赛的时候,好像穿的也是常服。颜色不要太夸张就行。”
“这样啊。”
明白了。
旺达约到了魔药系的朋友,天一亮就早早出发了。
她出门时,伊荷还在睡觉。
她太困了,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去餐厅吃了午餐,又在图书馆待了两小时,然后回宿舍洗漱完毕,夹好头发,挑了套当护士时买的黑色正装穿上出发。
交流会开在曼瑙市中心距离王室的宫殿很近的一幢临街洋楼顶楼那间会议室里。
伊荷站在街道前仰头往上看,这栋楼和附近的商铺外形上几乎没有任何分别,都是一样的石砖和装修风格,门口挂了xx酒店的工艺吊牌。
xx写得很潦草,伊荷认得清。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来得有点早了,楼下只有一个门童等在那里。
见到她拿着邀请函走近,门童上前接过,把邀请函背面在闸机口扫了下,就放行了。
“您往这走。”
门童没有带她去见前台,而是将她带到一个贴满木板的小房间,让她走进去。
关上铁门,用脚踩了下铁门的门槛,整个小房间就摇晃起来。
伊荷扶住墙稳住身形,正要询问什么情况,就发现门童逐渐下沉,过了会儿,她发现不是门童在下降,而是她在上升,连同这个小房间一起。
脚下似乎有什么在发光。
伊荷低头看了眼,看到了和她在赫克托尔神甫的过道里一模一样的地毯,而她也踩在花蕾中央。
没多久,房间就停止了晃动。
铁门打开了,另一个门童站在门口,向她伸出手,“小姐,您的邀请函。”
伊荷看了眼楼标,发现她已经到顶楼了。
她再次把邀请函递过去,门童刷了闸机,带人来到走出木房间,沿着过道往前走,来到一扇双开雕花木门前,正要拧开把手。
在门快要打开的刹那,伊荷倏地摁住他的手。
门童疑惑地望来,“您…”
“抱歉,请问盥洗室在哪?”伊荷捂住嘴,“我感觉我要吐了。”
刚才那个小房间晃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门童闻言,露出了善解人意地表情,“哦,我理解。请跟我来。”
他将她送到盥洗室前,“我就在铁门口,有事随时吩咐。”
“谢谢。”
伊荷走进女用盥洗室,用香皂洗了洗手,两根手指并拢压进喉咙,趴在马桶前,将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等胃里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她才感觉舒服了点。
期间,有一名女士进来补妆,又出去了。
伊荷蹲在地上缓了会儿,然后摁下冲洗键,走到洗手池前漱口。
顶楼很安静,住户似乎不多,外面偶尔传来邀请函刷过闸机的滴滴声和门童的说话声。
也有可能是因为交流会包了一层楼的缘故。
伊荷抽出手帕擦了擦脸,突然听到对面男用盥洗室传来的说话声,“……他走了?”
“是的。游学一直是教育部那边在安排,弗拉甘斯布排名很高,多家魔法学院发出了邀请,教育部没理由拒绝。”
他们似乎很信赖这间酒店的隔音,都没采用任何隔音措施,但现在的效果,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听到甘斯布学长的名字,伊荷默默关小水龙头。
“甘斯布走得很急,也许是发现了什么。”
“发现?”对面的人语调平和,“发现是我让人到他父亲的店里乱说?发现他的魔卡账号被限制向任何学生会成员公开账号发送消息?还是发现我带约克公爵去综合医院探病,让他躲了多年的母亲被发现?”
“就算发现了又能怎么样?”
“他不是西奥多,而我是费尔南德斯家的人。”
“您是对的,不过我想——什么声音?!”
水声突然变响。
伊荷吃了一惊,发现自己听得太专注,不小心拧大了水龙头。
隔壁传来了开门声,脚步声朝她的方向接近。
伊荷猛地锁上门,用水流填满锁芯和门缝。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和转动门把手的声音,发现打不开后,对方没有用蛮力撞门。
她以为他们是放弃了,没想到他走远几步,又带着门童过来,向他询问刚才有谁进去过。
门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语气有些踌躇,“酒店规定,是不能说的。”
“这里是一张金钞。”
“感谢您的慷慨,先生。我想一想,刚才么,好像有格里芬女爵,迪伦小姐,还有……”
伊荷的心提到嗓子眼。
就在她紧张地手心都要冒汗时,门外的说话声像被按下暂停键。
一道有些耳熟地倨傲男声插进他们中间,“呦,正聚着呢?”
男人似乎走到了门前,停下,似乎看了眼门口铭牌,而后不乏讥讽地嗤道,“怎么没人通知我,这次交流会改到了女用盥洗室?”
第99章 五周目(七)
西奥多站在以赛亚和他的秘书,以及门童前,看了眼盥洗室铭牌,又看向众人,眼神从嫌恶变得鄙薄,好像他们正准备做什么龌龊事。
几个人被看得一肚子火气。
尤其是以赛亚。
西奥多怎么好意思这么看他,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想到替他收拾了那么多回烂摊子,以赛亚就感到郁怒。
鹿族秘书没有和西奥多正面打过交道,只听过这位殿下的种种传闻,但不知为何,第一次见面,他就从对方身上感到了浓重的挫败感,仿佛他曾经输给过对方。
他把这归结于对方的气势。
鹿族兽人鼓起勇气,正要上前向对方说明情况,就被以赛亚一个眼神止住了。
以赛亚从秘书和门童身后走出,对西奥多伸出手笑道,“殿下,今晚您怎么来得倒早。”
西奥多瞥了眼他的手,没有回握。
他最反感的就是以赛亚这种明明是他做的,还故作无知的样子,“你给我发的邀请函,你不知道会议几点开?装什么。”
以赛亚笑容微僵,“……”
是他不知道吗?他当然知道。
西奥多念初阶时,也参加过几次交流会,但哪次准点到过?还不都是三催四请?
现在倒是在自己面前当大尾巴狼了。
门童很有眼色地溜了。
以赛亚也不想留下来继续让人围观,这个情况,盥洗室内的人,也没办法查看了。他对西奥多笑道:“殿下就是爱说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场合,我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说着,朝西奥多和科莱恩微微颔首,带着鹿族秘书先回会议室了。
西奥多拿舌尖顶了顶上颚,看了眼站在斜后方的科莱恩,语气有些幸灾乐祸:“看见了没,他生气了。”
难得一见。
科莱恩在他们争锋相对时保持安静,这会儿只无奈地笑:“殿下,我们也进去吧,别在这逗留了。”
西奥多哼了声,“知道了。”
他看了眼盥洗室,停了片刻,收回视线,抬脚朝里走。
双门打开,又合拢。
过道恢复了冷清。
伊荷趴在门后,胆战心惊地听着,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刚才说话的人,居然是以赛亚会长。
她以为没办法验证的那些操作,居然是真的。
没错,她一直想不明白,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让所有学生会同时屏蔽消息。这只是她的一个猜测。但有一个人可以,而且完全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那就是学生会的会长,以赛亚费尔南德斯。
这么想,第一次见到甘斯布学长时,他拒绝向外人救助;在上个循环,却不是那样。
也就是说,上个循环,威卡社对他的迫害还没有到,她第一次见到甘斯布学长那时,那种残忍程度,不然他早就该发现魔卡被限制向学生会发送消息了。
然而,失去求助欲念的甘斯布生活在九月开学季;还没到绝望地步的甘斯布生活在十月初,这太奇怪了。
就好像……
就好像时空错乱了。
有人把生活在不同时空的甘斯布放到她所在的时空,导致她的记忆出现了断层。
正常来
讲,第一次遇到的,应该是生活在十月初的甘斯布学长才对,可现实反过来了。
这么看,上个循环,很有可能才是她经历的第二个循环。
而第二个循环,应该是第四、或者更后面,是她没经过的循环才对。
伊荷想到了她的回溯公式。
在前两个循环,她分别成功了两次,后面再试时,它就失灵了。
也许她该找个机会在这个循环实验一次,不过在此之前,还有眼前的交流会要应付。
等门外没有说话声后,伊荷拧开门把手。
看过道上没人,她蹑手蹑脚,正要走出盥洗室,就看到刚才的门童又带着一名女士往这里走来了,只好再次躲进隔间。
门童似乎是想劝那位女士去其他楼层的盥洗室。
他收了钱,没把话说得很明白,“格里芬女爵,这层的盥洗室正在维修,暂时不能用。”
格里芬女爵坚持往这边走,“刚才我还用过,怎么可能一会儿就要维修了。你想偷懒?”
门童:“不,当然不是。”
他正要解释,就看到盥洗室的门开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也愣住了,“这……”
女爵白了门童一眼,“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啊,就是想偷懒。”
她甩上门,蹬蹬蹬走了进去。
门童差点被门撞到,百口莫辩地摸了摸鼻子,看了眼门口的铭牌,摇摇头走开了。
女爵是来补妆的,会议室的壁炉熏得她流汗,汗水又把脸上的粉融了,看起来有些斑驳。
她一面拍打粉扑一面哼着家乡的歌谣。
其中一个隔间传来冲水声。
女爵回头看了眼,发现是一个素面朝天的漂亮小女孩,她扭过脸,继续拍脸。
女孩走到她边上洗手,掏出手帕细致地擦了擦指缝。
她对着镜子摸了摸唇瓣,又看向边上的自己,像是觉得颜色有些淡,不满地抿了抿唇,把嘴巴咬得红了些,然后摸向腰侧的扁扁的包袋,似乎想掏一根口红之类的东西,但手伸进去,就发现哪里除了一张薄薄的邀请函外,什么都没有。
她的表情有些懊恼。
一看就是没化妆习惯,需要用的时候才发现忘带了。
女爵喜欢漂亮的人。
她因为对方的美貌多看了会儿,正要收回视线,就听到女孩走到自己边上,嗓音温柔纤细地道,“美丽的女士,我忘带口红了,可以向您借一管救急吗?随便什么颜色都行。”
“口红?”
“是的,”女孩的语气有些羞赧,“我以为我记得的,结果忘带了。”
女爵放下粉扑,看了眼女孩。
兽族交流会包下了这层楼作为会议室,今天出现在这层楼的,除了门童外,都是经过两层闸机筛过的持有会议邀请函的与会人员。
这名女孩显然也是。
估计是第一次被邀请,都没穿礼服。
女爵放下粉扑,打开口金包,翻翻捡捡了会儿,挑出一根桃粉色的铜管唇蜜递给她,“这个颜色适合你。”
“谢谢您。”
伊荷将唇蜜涂到手背,用食指涂抹,薄薄地涂到嘴唇上。
用在两颊和眼皮上点了些,均匀地抹开。
她擦掉手上的印记,拆下两根发卡,蘸了点水把刘海拨到一侧。
用一根发卡沿着别住刘海,然后把后面的头发,用另一根发卡全部夹住,露出雪白的后脖颈。
女爵打量了眼,女孩的长相本来就偏甜,桃粉色的腮红和唇蜜更是将花朵般的甜蜜放大成饱满的果实。
明明只化了一点点,就和刚才见到的样子很不一样了。
她说:“你会化妆?”
伊荷把唇蜜还给女爵,“和朋友学的。”碧翠丝闲得无聊时,会教她们化。
她不能保证这样门童能不能认出自己。会议要开始了,衣服也来不及换,又不能直接下楼。
刚才她观察过,这层楼是没有楼梯的。要下去只能通过那个小小的木房间。
要是这位夫人拒绝她,她也没别的办法了。
女爵接过唇蜜,说:“嘴巴涂得有点浓了。”
伊荷笑了笑,没说什么,再次向她道了谢,然后说,“您现在要去会议室了吗?好像快到时间了。”
她看起来一副怕迟到地忐忑模样。
女爵是不怕的,从来都是别人等她,没有她等别人的时候。
不过,偶尔也会照顾紧张地小朋友,女爵阖上粉盒,“一起吧。”
“嗯。”
进入会议室后,伊荷才发现她们来得有些晚了。站在后门口望去,半圆弧状阶梯会议室里,已经没有了多少空位。
室内非常温暖,站在后门一眼望去,几乎都是兽族,人族在这里反而成了异类。那位女士一进门,就被几名殷勤的豹族兽人迎到了第一排。
第一排坐的,似乎都是这次会议中地位较高的代表,以赛亚会长就在那里。
科莱恩坐到了第四排的位置,鹿族秘书和他坐在一起。
令人意外的是,赫克托尔神甫和艾德里安少校也在第一排。
赫克托尔神甫穿着暗红色绒面长袍,黑色方角领口,肩头搭了淡黄色的祭披,白色长发卷出水波纹的弧度,用祭披同色的丝带绑了长长的辫子。
他的眼珠蒙着一层白翳,几乎和眼白融为一体,远看时有些可怖。边上坐一名年轻牧师,正在替他讲解什么。
不是伊荷在圣殿带路那位,面孔很陌生。
赫克托尔神甫很受欢迎,光是在那里坐着,就不断有人上前问安,吻手。不过每到要吻手时,边上的牧师就立刻制止了。
神甫似乎不喜欢这种问候方式。
伊荷转过视线,望向另一侧。
艾德里安少校还是穿了那身军装,只是没戴帽子。他把军帽放在了桌板上,铅灰色的短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光看后脑勺都觉得这人秩序感极强。
和赫克托尔神甫形成鲜明不一样,他应该是一个人来的,周围却没有人上前搭讪。按理,海军第一军团的少校,并不是寂寂无名的人物,然而现实却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伊荷按照邀请函上的号码和姓名,找到对应的座位坐下。李维没有骗她,这张邀请函的确是发给他的,就连座位牌上都写着李维史密斯的名字。
伊荷张望了会儿,没有发现导员的面孔,顿时觉得手里的邀请函莫名沉重起来。
原来真的只有一张,还给了她。
说起来,伊荷突然想到,这边好像是按邀请的代表的贵族身份和社会地位排序的,前排有几张面孔,好像在学院见过,应该是教职人员之类的。
现在科莱恩都在第四排,那位王储去哪了?
边上有人落座了。
伊荷回神,正要另一侧让点,一股犬科兽族特有的浓烈毛发味窜过鼻尖。
她抬头,看到刚才在想的人就坐在自己身旁,单手支着下颌,铁锈红的眼珠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又见面了,跟踪狂小姐。”
伊荷:?“您怎么会坐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第一排吗?
“这话应该我问你。”西奥多点了点她桌上的姓名牌,“这好像不是你的座位,伊荷柯兰尼。”
伊荷表现得很镇定,“您误会了。我不是跟着您来的。
李维史密斯先生是我的
导员,邀请函是他转送给我的。如果您觉得我不该出现在这里,我可以离开。”
反正导员不在,她什么时候走都没关系。
说着,她朝黑狼兽人礼貌地笑了笑,作势起身,肩膀蓦地一沉。
西奥多将人按回座位,看着她亮晶晶的唇蜜,低笑了声,凑到女生耳边:“柯兰尼,你该不会以为,这种拙劣的伪装能骗过以赛亚?”
伊荷:“…您什么意思?”
西奥多掰过她的脸,让她看向第一排最中间的方向。
会议中央的礼台上,以赛亚在和一名穿着西服,点头哈腰的胖男人说着什么,“知道那是谁吗?”
“……”
“那是这家酒店的经理。以赛亚正在向他询问下午六点四十到六点五十间受邀进入这层楼的女性代表。你很幸运,李维的邀请函让你逃过了一劫。不过……”
西奥多松开手,往后一靠,双腿交叠搭在桌板上,冷声道,“以他的能力,查到你只是时间问题。快的话,几分钟就够了。”
第100章 五周目(八)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装什么。”
“在盥洗室偷听他们说话的人,不是你?”
伊荷眼神惊疑:“您怎么……”
他明明来得比他们晚才对,他从哪知道的?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西奥多和以赛亚认识,他随时可以告诉他。
伊荷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合适的借口,西奥多已经不耐烦跟她继续打机锋了,“行了,别废话。”
他本来就不是擅长玩话术的类型,这是科莱恩擅长的事,要是这些自己都会了,还找科莱恩帮忙干嘛。
他还是喜欢干他擅长的事。
西奥多直截了当地道:“柯兰尼,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让科莱恩告诉以赛亚的秘书,关于刚才的事。”
他顿了下,挑眉:“二,跟我合作,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跟我在一起,就算是以赛亚,也拿你没办法。”
伊荷愣住:?这是要帮她?
在他的视角,自己似乎还是某个势力派来监视他的眼线。
为什么?
她了解的西奥多可不是一个好人。
头顶的光不知何时暗下来。
一位步伐缓慢的龟族兽人走到礼台中央开始讲话,“欢迎各位来宾参加本届兽族交流会,本次交流会主要由……”
她的嗓音醇厚,带着别样的韵律,几名兽人将提案文件和笔按顺序发下来。
台下逐渐安静下来,但伊荷身边没有。
西奥多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自己紧实的大腿,语气不快道,“想好没有?”
“您让我考虑下。”
男人嗤了声,“柯兰尼,你知道我的脾气。”
一向都是别人等他,他什么时候等过别人?
就算没打过交道,也该听说过。何况,他们可不是没打过交道的关系。
伊荷无比后悔没答应和旺达学姐一起去爬山。
要是去爬山就不会遇到这些事了。谁知道以赛亚会和他的秘书在盥洗室讨论这种事,在盥洗室更能激发聊兴吗?明知道酒店隔音差,还不加隔音法阵,被听见了难道不该反思自己吗?
想到西奥多的提议,她考虑了会儿。
上个循环,甘斯布学长的留级处分出来,她才知道王储找人代考的事。
这个循环,她用自己录取通知书的信封伪装教育部信件哄走了弗拉甘斯布。
没了代考的人,所以西奥多着急了。
第二个选择,是为了让她帮忙代考?
当然是……不可能了。
西奥多再怎么样也是中阶,她一个初阶生,连中阶的教材都没学过,怎么帮他考?又不是找不到人。
可不是这个,她想不出别的了。
尾随事件后,伊荷一直避着威卡社,要不是因为这张邀请函,跟他们也不会有碰面机会。
西奥多就算怀疑过她,都过去一个月,也该抛到脑后了。
他想让她做什么呢?
原森国的王储不会缺仆人和女人,但甘斯布的事还是让她留下了少许阴影。
伊荷不觉攥紧了裙边,“殿下,选二的话,有期限吗?”
在黑狼兽人眯起眼珠,愈发迫人的气场里,她继续道:“就算是罪犯,也有刑满出狱的时间,您需要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还有,我会拒绝一些违背底线的命令。”
西奥多:“……”
他阴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哼了声,“好啊,跟踪狂小姐。”
伊荷:“……”
“伊荷柯兰尼,谢谢。”
谁给他随意更改别人姓名的权利?
在龟族兽人以此报出这届交流会的提案,要求众人投票时,西奥多和伊荷提了他的要求,“从今晚起,你将扮演我忠实地情人。莉迪亚什么时候离开,你什么时候出狱。”
伊荷:“嗯嗯……嗯?”
她聋了?
西奥多睨她:“有意见?”
伊荷:“……您说什么就是说什么。”
她接过传到手边的提案,不再搭理他,埋头看起来。
西奥多看了她一眼,收起腿,起身回第一排了。
在做出这个决定前,他尝试过很多办法。
整个九月,莉迪亚都在无孔不入地侵占他的生活,就连不被允许外人进入的社团活动室,莉迪亚也没放过。
虽然每次都被赶走,但她毫不气馁。
来得次数多了,就连轮值的守门社员都知道了有这位温切斯特小姐。
一开始,西奥多听了科莱恩的鬼话,“温切斯特小姐不就是没安全感,殿下给她安全感不就好了。”然后,耐着脾气给了她几天好脸色。
结果莉迪亚没有要打道回府的迹象,反而像被鼓励到般,来得更加勤快了,连他挤出来的最后一点部活时间也出现了她的身影。
西奥多瞥向科莱恩,科莱恩咳了声,不接他的控诉:“…温切斯特小姐不是普通的女孩,要不我给殿下想个好办法?”
“不必。”
再信他他就是真蠢了。
西奥多决定观察身边的男性亲属。
狼族兽人延续了兽性本能,绝大部分家庭都是一夫一妻制,就连对王位虎视眈眈的约克叔叔也不例外,他们对妻子的亲近并不抵触——除了一个人。
他的父王。
父王和母后的关系一直很和睦,很少吵架,在西奥多的记忆里,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不过在弗拉甘斯布拒绝代考后,就不一样了。
科莱恩调查到了他拒考的源头在约克金,而弗拉甘斯布的母亲爱蒙就是父王出轨的其中一位宫廷女佣。
现在父王的身边没有女佣,都是男仆。但很早以前,他的宫殿里有很多女佣。
西奥多想起来有段时间,父王身边有一位很能干的女佣,她对父王的爱似乎不比母后少,这让一向天真的母后感到了威胁。
在试了各种办法,没办法挽回丈夫的心后,她心灰意冷,搬去了偏僻的宫殿。
后面还是他被立储,父王才想起母后,把她接了出来,和她恢复了往日的情谊。
那名女佣在那不久,就从王宫消失了。
同样消失的,还有很多女人。
母后很欣赏莉迪亚,莉迪亚和她很像,但母后被教养得太天真了,不知道那些女人不是无故消失的,而是被父王在立储后为了安慰她的家人,让她们“被迫”消失。
莉迪亚比她会审时夺度,如果知道他变心,她会使尽浑身解数,令他回心转意。
然而,这些是建立在他们曾经相爱的基础上。
假如,没有这些呢?
所以,西奥多认为,他需要这样一位“女佣”。
她的身份不能比莉迪亚高,但容貌和能力必须高于莉迪亚。
这样她才能相信他移情,被逼走后,仍然坚信他会抛弃“女佣”,回到自己身边。
就像他的母后。
如果他的情人是一位家世和美貌并存的贵族女性,那么莉迪亚会因为对方的强大而变成困兽,转而向父母和女王寻求帮助。
那样就适得其反了。
未婚妻从莉迪亚换成另一位龟族女性的话,事情不会有任何变化。
不管是莉迪亚还是别的什么人,在他继位前,都是解决的,没必要增加麻烦;而柯兰尼,等她完成了任务,气走了莉迪亚,就可以放手揪出她身后的人。
到时候,不用他出手,对方也不会放过她。
找到其中一篇提案,西奥多在前面的方框上打了勾。
不透明的石质票箱摆在礼台下方中央,不论是反对、支持还是中立,都在一个箱子里。
他们说话的期间,投票已经进行了几轮。
“……接下去是第十项《关于兽族与人族通婚的办理和影响提案》,由塞班文森特提案,现在开始投票。”
伊荷翻到最后一页,快速浏览起来。
刚看了点,她就发现这片《关于王储的通婚的办理和影响提案》是在影射古里捷夫女王干涉原森内政,插手兽族王储婚姻,在用婚姻桎梏原森国未来的发展。
难怪李维会说这里毕竟是中央国的地盘。
这篇简直……
她想了想,投了反对。
贵族兽人唱完票后,由倡议者发言,然后随机从三个票池各抽取两位代表发言。
伊荷这才发现,提案的人就是她边上的犀牛族兽人。
他的犀牛角太长了,说话时老是顶到前面兽人的背,对方无语地躲了好几下,最后干脆趴到了桌板上,才避免再被剐蹭。
伊荷忍着笑听完,那位被剐蹭的代表就被叫到号站起来了。
他投了反对票。
反对的理由和她很像,“我认为这篇提案有挑动外交的嫌疑,理由如下……”
总共六位代表。
投支持的两位代表是剐蹭先生和艾德里安少校;反对的是一对双胞胎人族女士;中立的是一位蛇族兽人和西奥多金。
中立是个很微妙的选项。
这篇影射他的政治婚姻的提案,他没有投反对,就是站在了支持那边。
想到刚才犀牛兽人对他的态度,伊荷怀疑犀牛兽人是故意拿角撞她的,就像刚才他也撞了前面投反对票的代表。
搁这泄愤呢。
交流会下半场,就是李维说的晚宴。
伊荷以为晚宴就在酒店举行,其实不是那样,代表们被带到一片停满马车的露台,按照座位顺序四人一组上车。有不少代表提前走了,露台上的兽人比在会议室的少了大半。
伊荷也想提前走,但没走成。
他们上了排在第二列的马车。
科莱恩和以赛亚都在里面。
温切斯特伯爵府的大厅,布置得美轮美奂。
温切斯特伯爵正在门口接待客人,莉迪亚站在一旁的水果塔旁,和巴顿大吐口水:“……真不明白,殿下的心意怎么一会一个样。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
跟龙卷风似的。
巴顿大病初愈还不被允许喝酒,正端着餐盘满宴会厅寻找可口美食,闻言便道,“也许是你想多了,要是他讨厌你,肯定不会逼着自己对你好。”
莉迪亚摇了摇羽扇,“是吗?可我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巴顿叉起一块芒果,嚼了嚼,想到什么,说:“莉迪亚,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件事。”
莉迪亚愣了下,旋即听懂了巴顿的潜台词,脸色有点不好,“没有,我早就忘了。”
她才不相信那种乱七八糟的预言呢。
巴顿:“我都还没说是什么呢?”
莉迪亚加快了摇扇子的速度,“哎呀,都说了不是那样!你的脑子是被肥肉塞满了吗?”
巴顿:“……”
她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在想那件事,就罚他一个月不许吃肉。
巴顿咽下芒果块,“行了,只是从经书里摘抄的一个寓言故事而已,不一定就会对应上你的婚事,你不要那么紧张。”
莉迪亚可不那么想,“可他确实治好了母亲。”
巴顿:“?那是前面来了很多巫医,治到那个程度也该好了啊。”
他觉得她最近反常得有点过火了,难道是因为他不在家的缘故?
巴顿摸了摸下巴,自恋地幻想了下。
“父亲也是,居然答应让你去攻击系插班,骑士学院都不会安排那么危险的课程,就算只是旁听,也足够吓人了。”
莉迪亚嘟囔:“反正,我是不会给她们机会的。”
她想到什么,“别光说我了,你也是。今晚的任务你没忘记吧?”
巴顿一听到这个就头痛,“知道了。”
他知道妹妹不会放过这个话题,正要说两句搪塞过去,就听到窗外传来了一阵沙沙地振翅声。
莉迪亚看了眼,像感应到什么般,提起裙子冲了出去。
巴顿:?
看到父亲和妹妹都迎到了门外,远方的夜空飘来几列涂满白漆的双头马车时,他终于意识到什么,放下餐盘跟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