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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做错一件事

    自从她们说谢拾对她有种特别的关注,林西彩偶尔会不自觉带着验证的心思留意一下,然后她发现,好像是真的。

    就比如现在。

    他好像在看她。

    林西彩走回去,“怎么了?”

    “后天月考,”谢拾平淡开口,“提醒你一下。”

    “”林西彩扯了扯唇角,脸上的笑意黯下去,像是有人把一盘她最不愿意吃的菜强行喂给了她,“我谢谢你啊。”

    林西彩在座位上深吸一口气,掏出了练习册。

    接下来一天半的时间,林西彩疯狂地临时抱佛脚,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式地学习。

    第二天甚至罕见起了个大早去学校,一直临阵磨枪磨到放学人都几乎走光,才恋恋不舍离开学校。

    回到家后,钟萍罕见比她回来得还早,在客厅坐着,见她推门进来,眼睛亮了亮,很是开心的样子。

    林西彩微微讶异,没多想,笑着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温书,便进了房间。

    钟萍似乎愣了下,而后慢半拍笑了笑,说好,等做好了饭喊她。

    林西彩彼时满脑子都是第二天的月考,晕晕沉沉,应了一声,便关上门掏出了课本。

    她在房间了做(背)了几道押宝的习题,又沿着单词表背了半页的英语单词,头昏脑胀间,房门蓦地被敲了几下。

    林西彩被打断,放下课本去开门,房门打开,竟是付雪繁站在门外。

    付雪繁手里提了礼物和蛋糕,看向她一脸诧异,“你还在里面干什么呢?”

    林西彩打了个呵欠,目光被她手里的蛋糕吸引,漫不经心道,“怎么了?你生日啊?”

    此言一出,客厅突然安静下来,不仅仅是付雪繁,客厅里另外两人也看了过来,神色各异。林西彩这才注意到,付砚修竟也来了,彼时正定定看着她,眼神探究。

    林西彩身体一僵,有种不好的直觉,然后下一瞬,便听付雪繁惊叫出声,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什么意思?别跟我说你什么都没准备?你不会把萍姨的生日忘了吧?你简直,你简直是太不可理喻了!哥,萍姨,你看钟菲,你那么疼她,她连你生日都不记得”

    付雪繁喋喋不休,像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小尾巴,语气里半是责怪半是幸灾乐祸,被付砚修遥遥瞪了一眼,才稍稍收敛。

    林西彩彼时已经彻底呆住,大脑一片空白。

    付雪繁尖锐直白的指责密密麻麻爬进她的心里,林西彩的情绪像被千万只蚂蚁在撕咬

    她第一次对她的指责这样认同。

    诚然她和原主妈两个人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可自从她来到这里,她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占了她女儿的身体和身份,作为一个冒牌货,享受了她给她的全部关爱和关心,可她居然连她的生日都不知道。甚至根本没有这种意识去了解一下。

    林西彩想到自己早上去上学时,她将早餐递过来时不经意表现出来的期待的眼神,想到自己放学回来后,她见到她时流露出来的掩不住的开心和腼腆。

    她对于这个生日其实是期待的,她其实一直在等,等着她哪怕只是开口说一句生日快乐。

    可她什么都没有表示,让她的期待落空了一次又一次,哪怕一句最简单的生日快乐都没让她等到。

    一种愧疚的情绪于一瞬之间化作利刃,林西彩呆呆站在那里,一贯灵动狡黠的眸子里罕见露出几分脆弱和无措——像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事,却不知道怎么弥补的小孩子。

    付砚修盯着她,目光中探究意味分明,这个人是爱耍小心机不假,但往年从来不会忘记给母亲过生日,联想到差别明显的笔迹,迥然不同的性情,一切一切交织成一个扑朔迷离的谜团。

    这个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妈,我”

    “好了,别闹了,”钟萍温婉地笑笑,“菲菲送的礼物我昨天就收到了。繁繁,砚修,都过来吃饭,今天烧的菜都是你们三个爱吃的。”

    付雪繁闻言挑了挑眉,看向林西彩,将信将疑:“你送的什么?”

    “付雪繁!坐下吃饭。”

    付砚修声音微沉,止住了妹妹的纠缠。

    钟萍有些无奈地笑笑,上前一边拉一个,将林西彩和付雪繁拉到了餐桌上。

    “你们呐,真是从小不对付到大”

    钟萍给三人夹菜,笑道,“你们送的礼物我都喜欢,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一顿饭吃得沉默,钟萍在餐桌上不动声色给林西彩找补,最后反倒成了她在安慰她,林西彩低头扒饭,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吃完饭,付家兄妹离开后,林西彩帮着收拾碗筷,红着眼睛表达歉意,说生日快乐,要补送生日礼物,钟萍笑着一一应下,看起来并不介意。

    可林西彩心里清楚,每一份心意都是有时效性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过期了就是过期了。哪怕她时候把生日礼物补上,生日祝福说上一万遍,那也不一样了。

    再回到房间,练习册、课本还在那里,林西彩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

    她和她只有一年的母女缘分,这可能是她能为她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生日,但她就这么错过了。

    林西彩自认不是什么内耗敏感的人,但这种遗憾的、愧疚的心情却让她几乎没能力消解掉。

    她在床上翻滚了两圈,心里越来越躁,随后换了身运动装,跑了出去。

    林西彩发泄似的沿着街道跑步,再

    一次跑到了江边。

    林西彩绕着沨陵江又跑了半圈,跑累了,正想找个地方坐下歇歇,一辆红色的山地车从她身侧幽幽骑了过去。

    车速很慢,车上的人骑得漫不经心,几乎跟她并行。

    皎皎月光下,两个人得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地上,有种依偎的暧昧。

    林西彩侧头看过去,入目是一个冷寂俊美的侧脸,他头微微低着,并没有看她。

    他没有穿制服,一身黑的打扮,黑色冲锋衣衣领随意立着,下巴埋在衣领中,额前刘海儿垂落,露出一双凌厉深邃的眼睛,和四分之一的脸,气质里带着浑然天成的寂寥和神秘。

    林西彩没有料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不觉愣了下,“你怎么在这里?”

    他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声音清越冷淡,平铺直叙:“被你吵得睡不着。”

    林西彩眼神茫然,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似乎明白自己被碰瓷找茬了,但没什么辩驳的力气。

    林西彩停下步子,扭头望向江面,秋风吹过,发丝在月光下轻轻飘动,背影似乎越发单薄。

    那辆山地车也停了下来,车上的人以一个极其随意懒散的姿态坐在上面,双手插在冲锋衣的口袋里,两条腿撑地。

    他看着她,然后她忽而转了身,那双一贯灵动狡黠的眼睛里透出些罕见的茫然,额前发丝被吹乱,鼻头被风吹得有些红,看起来脆弱,易碎。

    插在口袋里的手微微颤了下,他愣了愣,似乎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做错了一件事。”她说。

    她的情绪似乎急于倾诉,以至于,被倾诉的对象是否合适她都无暇考虑。

    她似乎在等着他问一句什么事,她好继续往下说。

    但是谢拾只是看着她。

    他专注地看着她的脸,却似乎对她的话并不好奇。

    林西彩也是这个时候意识到了自己的冒昧,如梦方醒。

    她跟他说这个干什么?

    指望这样一个哑巴一样的人安慰她么?

    林西彩在心里自嘲般笑笑,觉得自己实在莫名其妙。

    林西彩伸了个懒腰,神色恢复如常,“我先走了,你随意。”

    说罢,她转了身,沿着原来的路线小跑起来。

    林西彩低头跑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步子骤然放慢。那辆山地车原本幽幽跟在她身后不足五米的地方,她的突然减速,使得那辆车子被动追了上来。

    林西彩蹙眉:“你跟着我干什么?”

    车上冷淡寡言的人睨了她一眼,罕见说了一个长句:“半夜跑来跑去,你未免太相信这里的治安。”

    只是语气不太好。

    也因为他糟糕的语气,以至于明知道他可能是好意,她也不太想说谢谢。

    他慢悠悠骑着那辆车,一直跟她到别墅后门。

    而后像一阵风,消失在铺天盖地的暗夜里

    明知道第二日有她最看重的月考,可当天晚上林西彩还是睡得非常不好。

    早上出门的时候,原主妈已经如常在厨房里做好了早餐,她洗漱好着急出门,她如昨日一样怕她不吃早餐,早早用袋子装好放在了她书包边上。

    她似乎丝毫没有芥蒂她忘记她生日的事,只微笑着看着她,亲切地叮咛嘱咐,看着她出了门。

    林西彩拿着早餐离开,一直到坐上公交,头还有些晕。

    林西彩在车上眯了会儿,到学校后,一路狂奔,看了眼时间,直接去考场所在的教室。

    林西彩火急火燎跑过去,发现本该作为最后一个考场的教室,外面并没有贴考场号。

    非但如此,在距离考场不到20分钟的时候,他们居然连考场都没有布置,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原本的学生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悠悠吃早餐,分毫没有马上考试的紧迫感。

    林西彩拎着背包站在窗边往里看,一脸诧异,身后有人经过忍不住拍了她两下,“同学,你找谁啊?”

    林西彩看过去,朝里面指了指,“大家怎么都还在自己的座位上?”

    热心的女同学愣了愣,一脸奇怪,“呃……马上上课了,不应该在自己座位上吗?”

    “上课?”林西彩懵了,“今天不是考试吗?”

    “考试是明天啊。”

    明天?

    怎么是明天?

    什么时候推迟的,为什么没有人通……

    突然意识到什么,林西彩睁大了眼睛,旋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低头看向屏幕。

    看清屏幕上日期的那一瞬,林西彩几乎不可自抑地尖叫了一声,教室里安静一瞬,里面的人隔着窗子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林西彩神色复杂至极,脸色微有些苍白,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出奇。

    愣怔了一瞬,她折身下了楼,然后逆着人流向校外跑去,清瘦窈窕的身姿在阳光下狂奔,像一只藏不住情绪的小鹿。

    谢拾站在Z班教室门口,倚在五楼栏杆处往下看,目光追随着那抹灵动的身影,久久没有回神。

    晃神间,男体委和另一个男同学也倚在了不远处,手肘撑在栏杆处往下看,而后男体委眼前一亮,跟旁边的男生小声道:“那是钟菲么?这都快上课了,她怎么往校外跑?”

    “看着像,”另一男同学说,“是不是忘带作业本了?”

    男体委闻言一乐,熟稔的语气,“她会这么认真么?”

    谢拾不知何时收回了视线,而后淡淡扫了男体委一眼,兀自进了教室。

    待他走远,男同学和男体委面面相觑。

    男同学扯了扯唇角,“他刚刚是在瞪你么?”

    男体委也感觉到了,但不解:“我干嘛了?”

    第23章 异想天开

    眼观第一节上课的老师已经来到了跟前,男体委和那个男同学也进了教室。

    鉴于第一节是语文课,而钟菲正好是语文老师的重点监管对象,当下看见她的位置空着,语文老师忍不住开口询问:“钟菲呢?钟菲去哪儿了?”

    “可能有事吧,”男体委说,“刚刚好像看见她了,有点奇怪,不确定是不是她。”

    “奇怪?”语文老师有点无奈,“她又怎么了?”

    男体委笑笑,“她往校门口跑了,跑得可快了,跟只兔子一样。”

    男同学也附和道,“可不是嘛,不愧是咱班长跑冠军。”

    班上低低笑了一阵,语文老师也没了脾气,笑道,“让她回来了找我。”

    男体委爽快应下,“成,我转告她。”

    话音落,这一小插曲落幕,老师开始如常上课。

    谢拾坐在座位上,冷冷看着那个上蹿下跳的男体委,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合上了眼。

    林西彩一路狂奔,乘坐相反方向的公交,下车后继续奔跑,回到家推开门,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

    彼时钟萍正在弯腰拖地,见门被推开她急匆匆跑回来,不觉吃了一惊,“忘带什么东西了吗?”

    下一瞬,林西彩未等呼吸平复,径直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生日快乐妈妈,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她喘得太厉害,以至于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些哽咽。

    钟萍愣在原地,欣慰感动得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就为这一句话特意跑回来一趟,傻不傻?”

    林西彩没撒手,摇摇头,“我想早点说出来。”

    稍稍平复情绪,林西彩继续道,“我给您订了蛋糕,晚上放学了带回来,等我晚上回来给您过生日。”

    钟萍笑笑,慈爱地给她整理额前凌乱的刘海儿,“成,我知道,现在可以回去上课了吧?你这孩子”

    林西彩猛点头,一颗心终于落地。

    横亘在心口的天堑被什么东西填满,不再如同昨日那般四处漏风,颠沛流离。

    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愧疚和难过终于缓解了一二。

    林西彩坐在公交车上,心情平复后,再一次陷入沉思。

    除了第一次,

    为什么之后每次陷入重复都这么地碰巧,这么的合她心意?

    林西彩想到江边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相遇,又想到上次的运动会,一颗心猛然跳了几下,一个怀疑了许多次的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是他吧?

    就是他吧?

    她不相信这是巧合。

    这怎么可能是巧合?

    谢拾彼时正趴在一本恐怖小说上闭目养神,袖子突然被人死死拽住,他睁开眼睛,便听抓着他的人声音发颤,“是你对吗?”

    谢拾坐直了身体,看向揪着他制服的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蹙眉,“发什么疯?”

    林西彩盯着他,有种不依不饶的笃定,“是你吧?”

    “我怎么了?”他问。

    “你”

    林西彩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这种话要怎么说?

    说他让时间循环了?

    不知情的人一定会觉得她是个神经病。

    林西彩沉默片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谢拾将手抽回,似乎有些抗拒她的靠近:“我不知道。”

    眼见他死活不接招,林西彩也没了主意,一张俏脸上闪过几分恼怒。然而她盯着那张优越冷寂的脸,心情很快又鲜明起来。

    现在已知她这位好同桌有这样的能力,那么如果能把这个同桌发展成自己人,让这种循环发生在考试的时候——她第一天把题目背下来,提前查好答案后,第二天再做一遍,那她想考第几考不了?

    林西彩托腮直勾勾盯着谢拾的脸,像看一个blingbling的作弊神器。

    如何让这个超绝作弊神器心甘情愿为她开绿灯,这是一个问题。

    她正一脸贪婪盯着这个英俊的作弊神器,作弊神器忽而扭头看过来,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冷吐出来几个字:“异想天开。”

    林西彩怔了下,而后失笑——异想天开?我在想什么你也知道?

    林西彩当天一放学就回了家,去取了蛋糕和生日礼物。

    林西彩买的是一个肩颈的按摩器,比起付雪繁送的那个花里胡哨的手串,林西彩自认为她这个礼物更实用一点。

    她早早回家,将生日礼物欢欢喜喜地奉上,便跟在厨房里跟钟萍一起准备晚餐,母女俩心情都不错,氛围温馨愉悦。

    到了饭点,果不其然付家兄妹上了门。

    这一次她做足了准备,付雪繁倒是没找到什么机会冷嘲热讽,只是暗戳戳打探了一下她送的礼物,稍稍拉踩了一下,强调了一下跟她比起来她是多么多么的用心。

    这一顿饭吃得波澜不惊,只不过付砚修时而投来的目光,幽深探究,让她莫名有些不安。

    几番波折,第二日,林西彩还是迎来了心心念念(担惊受怕)的月考。

    因为上次倒数第一的成绩,她毫无疑问被分到了最后一考场。

    并且同样作为倒数,她和她的疯同桌自然而然分到了同一考场,谢拾的位子就在她旁边,两个人只隔着一个过道。

    作为昔日的正第一,如今以倒第一的身份来到最后一考场,林西彩一进去就成了展览品,到处都是戏谑、调侃的目光,甚至有人当场立下赌约,暗暗猜测她此次能否重回巅峰。

    林西彩叫那些目光盯得难受,一直到谢拾一身轻松在考场坐下,那些目光才堪堪收敛。

    ——林西彩和谢拾坐得那样近,那些人看林西彩的时候必然会看向谢拾,而为了避免视线与这尊煞神撞上,他们只能收回视线。

    林西彩上考场带了许多东西,复习资料背了一书包,考前坐到座位上就开始看,相比之下,谢拾一身轻松,没背包就算了,甚至连个笔袋都懒得带。

    一直到开始分发试卷,林西彩犹豫着是不是要好心借他两杆笔,才见他慢条斯理从裤兜里掏出几支笔。

    林西彩:“”

    这个人在考场上展示出一种超绝的松弛感,考试的时候,林西彩抓耳挠腮,兢兢业业,百般紧张焦躁之下,每次一回头,他都趴在桌子上。

    他会花将近四分之三的时间用来睡觉,最后半个小时醒来,填上一些题目,交一下卷子。

    林西彩冷眼看着他,心情复杂。

    这是第一次考试,她没有设太高的期待。

    但起码得比她这个同桌强吧?

    他呼呼睡了多久,她就认真答了多久。

    如果成绩出来她连他都没考过,会显得她很憨

    呼呼睡了很久?呵。

    谢拾趴在桌子上,忍不住在心里冷冷反驳,她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吵吧,真当他能睡得着。

    谢拾闭着眼睛,心绪飘到了别处——在这个循环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副本里,因为她的出现,在细节上发生了诸多变动。

    比如这次的考试。

    这次考试的试卷连他都不曾见过,并不是他在前面那些循环中见到的那些。

    就好像是针对她的攻略任务刻意做的调整。

    他对此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就知道,这并不是一个仁慈的世界。

    至于她的异想天开,注定只能是异想天开,这个世界不会给她愚弄它的机会。愚弄它的结果,他很多年前就领教过了

    太阳穴发疼,疼到有些麻木,他睁开了眼睛,视线所及,是那张认真的看似单纯无害的脸。

    林西彩是正第一变倒第一,对她好奇的不仅仅是同一考场的学渣们,几乎每个监考老师都认识她,并且对她充满好奇,他们同样想看看她在这一次考试中有没有恢复。

    结果就是,每一个监考老师走到她旁边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

    他们站在她旁边,盯着她写题,然后发出细微的但她能听得到的叹息。

    在考场上,比学渣更煎熬的,是一个被监考老师视奸试卷的学渣。

    ——那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答案自己偷摸写上没关系,真被人看着写上去那无异于被推到阳光下裸奔。

    林西彩感觉自己就是在裸奔。

    他们的关注让她蒙题都蒙得畏手畏脚。

    谢拾显然也留意到了她的不耐烦和小情绪,他直勾勾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神情,有些好奇她会怎么做,他不认为她会忍气吞声到底。

    然后,在第一个监考老师从她座位边上离开后,他看见她从草稿纸上撕下一片,低头在上面刷刷写了什么。

    随着第一个监考老师离开,两位监考老师在讲台上小声嘀咕了几句话后,第二个监考老师也姗姗走了下来。

    第二个监考老师悠悠然走过来,刚站到她身边,便见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再自然不过地伸出来,手指在桌子某处点了两下。

    监考老师似乎愣了下,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在桌子的右上角,赫然摆放着一个半张A4纸大小的字条,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一行小字——

    “绕道直行,谢绝参观。”

    年轻的监考老师动作一滞,半恼半羞,假装自然地离开了她的位子。

    林西彩成功送走老师,心满意足,继续开始做(蒙)题。

    谢拾看着她,唇角舒而轻轻勾了下。

    他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她的侧颜。

    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审视,冷不防扭头看过来。

    他在她望过来的前一秒闭上了眼睛。

    ……

    上午的两场考试考完,林西彩收拾了东西,打算去食堂吃点东西。

    她在前面走,很快发现谢拾也在往同一个方向走。

    她回头看他,“去食堂?”

    谢拾停下了步子。

    林西彩想了想,试探的语气:“我请你吃个饭吧?”

    谢拾看她,“为什么?”

    为什么?

    这真是一个糟糕的问题。

    林西彩有点无奈,“因为我们是同桌,这个理由够不够?”

    两个人停在楼道里,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周身像被勾勒了一层金边,二人莫名对视,仿佛都被对方身上的光迷了眼。

    谢拾没说好,只是插兜走在了前面。

    毕竟做了一段时间的同桌,林西彩看出来他这是应下了。

    不过她也没有马上追上去,两个人说是结伴,却不约而同拉开了一段距离。

    第24章 欠债还钱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刚走出一段距离,之前原主的三个小跟班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热热络络贴过来,喊住了她。

    林西彩没有直接与她们三人打过交道,但之前查看聊天记录和朋友圈,对这些人的身份和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三人之前跟钟菲一个班,原主在A班的时候素来喜欢自抬身价,诱导众人以为自己是什么付雪繁的表妹,以“千金”的身份自居,同时为了维持排面,出手甚是阔绰。

    在她身边吹捧奉承几句就能得到不少好处,何乐不为,这三个人就是其中典型。

    原主先前靠着给付雪繁补课,每个月确实能拿到一笔不菲的补课费,但这些钱基本都被她拿来请客送礼物,经营所谓的人际关系了,以至于到她接手的时候,原主的户头里已经基本没什么钱了。

    “钟菲!”

    “想死你了菲菲,你走后我们都难过死了。”

    “去吃饭吗?一起吧?”

    三个人贴过来一阵嘘寒问暖,刻意的热情让林西彩有些不适,谢拾听见身后的动静,放慢了步子,却没有回头。

    林西彩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道:“今天不巧,我约了人,要不下次?”

    “约了人?”三人神色诧异,“约了谁啊?”

    林西彩朝前方抬了抬下巴,“诺,同桌。”

    几个女孩看过去,目光落在那抹孤傲冷寂的身影上,认出那人是谁,皆是一愣。

    “谢谢拾?”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你约的人是他?”

    “你在开玩笑吧菲菲?”另一人扯了扯唇角,“他什么时候跟别人一起吃过饭?想想那画面就”有点惊悚。

    “呃,没关系的,你要是不方便我们就改天约,倒也不用哈哈找这种借口。”

    林西彩:“”

    她这个同桌的名声,真是比她想象中还要如雷贯耳。

    她并不十分清楚除了那些传闻,他是不是还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但她们谈虎色变的态度莫名让她有点不舒服。

    林西彩看了谢拾一眼,扯了扯唇角,“倒也不要这样妖魔化我同桌。”

    三人顺着林西彩的目光看过去,那人距离她们五米开外,背影冷寂,身上还是那副死沉沉的生人勿近的气场,怎么看都不像是跟人有约的。

    三人几乎确定了钟菲在诓她们,其中一人更是干脆道,“你看他都不理你”

    话音落,前方的人停下脚步。

    扭头看了过来。

    众人噤声。

    然后,她们看见,那个人直直看向钟菲:“跟上来。”

    林西彩瞬间有种莫名的沉冤得雪的滋味,当下朝她们摊了摊手:“等着我,下次约。”

    嘴上这样说着,其实林西彩心里是觉得有点可惜,因为她们不找上她,她也是会寻个机会主动找下她们的,看样子只能下次了。

    谢拾停下步子等她,林西彩疾走几步跟上去,刚要开口说走,谢拾看了她一眼:“找她们有事?”

    林西彩愣了下,有点惊讶他怎么看出来的。

    谢拾抿了抿唇:“我不介意。”

    林西彩更惊讶了。

    他会不介意这个比他怎么看出来她心里有事的还让她惊讶。

    他这样的性子,不敢想他跟几个女人一起吃饭会发生什么。

    被她们吵得头疼了会不会直接掀桌子?

    林西彩正迟疑,谢拾深吸一口气:“有人再吵能吵得过你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介意。”

    “我哪里吵了?你怎么老是说我吵?”林西彩也有点火了,“我对你还不够迁就吗,我平时多安静了,翻书我都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算了,这不重要。

    他都说不介意了,她还矫情个屁。

    林西彩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唇边带笑扭过脸去看身后三人,朝她们热络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跟过来。

    三人彼时早已一副被雷劈到的模样——那个八百年不说一句话的怪人,竟然真的在跟钟菲说话,不仅说了,还好几句。

    甚至他们竟然在吵架?

    甚至钟菲好像还吵赢了?

    三人面面相觑,又见钟菲朝她们招手,当下怯生生走了过去。

    “反正都是要去食堂,一起吧。”林西彩说。

    三人怯怯看了谢拾一眼,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离这个人这么近。

    也正是这样的靠近,让她们惊觉,这张脸给人的冲击并不亚于他身上的那些传闻。

    那是一张帅得浓墨重彩,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这个人的气质过于阴鸷冷寂,加上那些真真假假的传闻,几乎让所有人刻意忽视了他原本有这样一张脸。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近距离审视这张脸,顶级美貌面前,连恐惧不安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三人对视一眼,跃跃欲试:“方方便吗?”

    林西彩显然没能全面领会她们百转千回的小心思,“怎么不方便了?”

    一行人往食堂走,不多时重新变成了1和4的格局,谢拾不远不近,跟她们隔开一小段距离,三个人围在林西彩身边,没话找话。

    到了食堂,林西彩说要吃鸡排饭,其他三个女孩便立马跟了过去。也不知是终究是嫌她们烦了,还是想吃的东西不一样,谢拾没跟她们去一个窗口。

    四个人在鸡排饭的窗口排队买饭,每个人都点了一个套餐,但点完餐其余三人都没刷卡,再自然不过地等着林西彩点好后一起刷卡。

    林西彩自然是注意到了,却像是没看见,只刷了自己那份。

    几个小跟班面面相觑,僵了一下,讪讪掏出校园卡,冷着脸自己刷了卡。

    几人端着餐盘回去的时候,谢拾已经在一个沙发上落了坐,一如既往的安静冷寂。

    用餐的时候,谢拾不理她们,倒也不影响她们,只像空气一样坐在林西彩身边。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几个小跟班互看一眼,像是终于忍不住,开始暗戳戳表明来意。

    “钟菲,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了,今年打算怎么过?”

    一人起了头,另外两人也附和着,“今年还是派对生日吗?酒店安排在哪里?在皇司还是尚黎?还会邀请A班的人吗?”

    其实她们想问的是,还会邀请她们吗?

    往年钟菲的生日都会办得尤其精致,邀请的人不会很多,但是参加的体验感很好,吃的喝的都是顶好的,甚至派对结束过去参加的人还会收到她送的小礼物。

    更重要的是,不用送礼物——对此,钟菲本人表现出来的姿态是,“我要什么没有,你们送的东西我也不一定看得上”,众人对此深信不疑,也乐意配合。

    所以对于这场只有回报不用付出的生日派对,她们是很期待的。考虑到钟菲转班之后和她们联系就少了,保险起见,要适当修补一下关系。

    几人越说越兴奋,兴致勃勃提议了好多花样,个个都是大手笔。

    “提议很好,但是”林西彩粲然一笑:“我没钱。”

    “什么?没没钱?”

    几个小跟班愣了愣,没有料想到这样的话会从她口中说出来。

    钟菲的性子她们多少是了解的,就算她真没钱,也万万不可能这样直接说出来。

    几人扯了扯唇角,“你在开什么玩笑?”

    林西彩语气平淡:“我没开玩笑。”

    “你不是付雪繁的表妹吗?”

    “我撒谎了,”林西彩放下餐具,用一种‘我吃饱了’的语气说,“其实我是付家佣人的女儿,我妈在她家做工。”

    空气突然安静。

    三人定定看着她,睁大了眼睛。

    林西彩用纸巾在嘴巴上轻轻拭了两下:“不好意思,我欺骗了你们。”

    沉默了大概十多秒,三人脸上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愤怒和鄙夷——如果不是谢拾在场,这种情绪将会表现得更加明显。

    “你骗我们?”

    “你怎么好意思撒这样的谎?”

    “你不觉得自己很虚荣吗?”

    林西彩不反驳,附和她们的愤怒:“我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所以现在决定改邪归正返璞归真了。”

    1、她对她们虚情假意的吹捧没兴趣。

    2、谁也别想从她钱包里薅出来一分钱。

    3、从她钱包里薅出来的钱能讨回来的她得讨回来。

    “你们觉得我欺骗了你们要找我算账,我认同。不过既然要算,就算得彻底点,”林西彩摇摇手机,“电子转账就是好呢,每一笔钱都清清楚楚。”

    几人愣了一下,随即气急,“送别人的东西怎么能要回来,你怎么这么low”

    “拿了这么多好处说翻脸就翻脸,你们好像也没high到哪里去哦,”林西彩淡然笑笑,“礼物就算了,平时发的红包的也算了,前者算送,后者算赠与,确实不好再要回来。你们只需要把问我借的钱还给我就行了。”

    几人彼时已经站了起来,被她气得脸有些红。

    林西彩拨弄手机,看了眼谢拾,谢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了个计算器模式递给了她。

    林西彩接过来,当场开始打算盘,算账,几人脸色难堪,想要开口嘲讽两句,被谢拾扫一眼便什么都说不出了,自动切换了敢怒不敢言模式。

    两个人一文,一武,有种怪异的默契。

    她们震惊于钟菲不同以往的凌厉和强势,更震惊于那个人对她的顺服和亲近。

    林西彩低着头,自然垂落的发丝将一张波澜不惊的俏脸挡住大半,几人看着她,某个瞬间,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内心深处她们对于发生在钟菲身上的变故,是有那么些幸灾乐祸的心理的,从第一名坠落到倒数第一,从A班被流放到Z班,她们此次过来接近,几乎认定了她会比之前狼狈。

    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她似乎混得还不错,甚至,身后站了一头狼。

    林西彩最后要来了两万多块钱,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饭没吃完便脸色难堪离开了鸿门宴。

    林西彩看着手机余额中暴涨的数字,心满意足。

    本来这点钱也不是非要回来不可。

    没办法,因为一些不能说的原因,她现在很需要钱。

    察觉到一道炙热的视线正落在她脸上,林西彩站了起来,“走吧同桌,饭没请你吃成,就请你喝汽水吧。”

    如果不是这个煞神护法,今天一定不会这样顺利。她想。

    不过

    林西彩看向他,他怎么知道她借手机是想用计算器?

    他们已经默契到这种程度了吗?

    谢拾盯着她,沉默片刻,冷不防道:“你需要钱?”

    这个问题实在莫名其妙,林西彩看他一眼,“谁不需要钱。”

    谢拾没再言语,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第25章 我要洗澡

    钱是收回来了,不过她是佣人女儿的事情也立即被报复性宣扬了出去。

    考完最后一场,林西彩放学回家,跟付雪繁前后脚到家,人刚走到花园,便撞见了牵着sara,脸色阴阴阳阳的付雪繁。

    像是在刻意等她,见到她立即换上了兴师问罪的面孔,“你到处跟人说你是我家佣人的女儿?”

    付雪繁心情不是很好,今天一下午她都烦死了,所有人都在跟她八卦这件事。

    她之前不是最在意这个吗,发什么疯突然搞这一出,付雪繁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有种莫名的烦躁,“我跟你说话呢!”

    “当你家佣人的女儿又不违法犯罪,为什么不能说。”

    “你”付雪繁不悦,“你不是最要面子吗?”

    “累了,懒得装了。”林西彩语气平淡。

    林西彩说罢,绕过她直接进了职工宿舍楼。

    付雪繁盯着她的背影,有种被无视的恼怒,更多的,是一种对这个人近似失控的感觉。

    以前的钟菲,装,绿茶,小心思很多,她总是被她气到跳脚,可她是了解她的,她能猜到她要做什么。但现在的她,变得飘忽不定,变得不可捉摸,甚至变得对她失去兴趣,连反击的动作都不屑于作出。

    她总是神色淡淡,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她都敷衍地朝她微笑,就好像就好像在敷衍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她凭什么?

    手上的狗绳紧了紧,sara哈着大嘴拖着她要往钟菲的方向跑,付雪繁心中气恼,没好气将狗拽了回来,“你给我回来,到底谁是你主人!”

    付雪繁在花园里跟狗发完脾气,又忍不住跑去找哥哥告状,付砚修并不是很喜欢听这个嘴碎的妹妹咋咋呼呼,刚要冷着脸将人往外赶,听到钟菲的名字动作却是顿了顿。

    付雪繁说钟菲当众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这一点,不仅仅是付雪繁吃惊,连他都料想不到。

    这个人原先有多虚荣他是最清楚地,以前的她无论如何不会这样坦荡。

    一个人转性,当真能转得这么彻底吗?

    还有那个明显迥异的笔迹

    如果不是脱胎换骨,那就是一种更高级的伪装。

    可是,真的有人能伪装到这种程度吗?

    付砚修突然有些烦躁。

    因为他后知后觉发现,他近来似乎对她有些太关注了——无论这些关注是因为疑惑、好奇或者探究,都不应该。

    他分明那样厌恶她,那便一片目光都不该落在她身上。

    找了个理由送走付雪繁,付砚修回到书房,坐到书桌前拿起方才看到一半的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沉默片刻,付砚修打开电脑,在一个文件夹里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打开,他看着屏幕上那个人鬼鬼祟祟溜进他的房间,看着那个人一脸慌张将药粉洒在他的红酒杯里,那种熟悉的厌恶感重新活了过来。

    这种熟悉的厌恶感让他心安

    最近几日,吃完晚餐都是林西彩洗的碗。

    一开始钟萍坚决不同意,林西彩借口最近学习压力大,洗碗可以缓解压力,百般软磨硬泡,才把这个活儿给揽到手。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晚上的剩饭剩菜不用扔了,她悄悄整理了,带进空间给那个人当晚餐。

    空间里预备了充足的面包和水,还有泡面之类的,早餐和午餐她没心思管他,但考虑到基本营养,她开始每天给他送晚餐。

    李慈的情绪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她给他饭,他就吃,两个人并无多少交流。

    这天林西彩放下食盒要离开,李慈突然开了口。

    他很平静,嗓子已经好了许多,仍有些哑:“我要洗澡。”

    林西彩回头,往浴室看了眼:“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上次好像并没有把浴室砸了。”

    李慈盯着她,那双桀骜虚伪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些求和的意味:“我需要一些衣服。”

    他坐在床上,身上的衬衫扣子掉了几颗,领口敞得有些大,大片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白皙裸露,上面红紫的抓痕分外明显。

    那件衬衫已皱得不成样子,上面沾了许多血渍和脏污,看起来狼狈,惨淡。

    林西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出去了。

    已经十多天没换过衣服了,也难怪她一进去一股味。

    林西彩对他脏兮兮的样子很是嫌弃,但突然要给他准备换洗衣服,这无疑又给她出了一个难题。

    贸贸然买男人的衣服

    花销大不说,还特别地引人注意,林西彩回到房间后一顿翻箱倒柜,试图从原主的衣柜里找一些。但翻了半天,即便不考虑款式,她这里也没有一件能装得下男人的衣服。

    林西彩为这件事烦了两天,次日放学回来,刚进职工宿舍楼,迎面撞上负责付砚修起居的阿姨,林西彩打完招呼要走,余光瞥见她手中的两个袋子,目光倏尔闪了下。

    “钱阿姨这是要去哪里?”她指了指那两个袋子,“这是?”

    “你说这个啊,”钱阿姨笑了下,应道:“少爷的一些旧衣服,让扔掉的。”

    林西彩淡淡笑了下,盯着那两个袋子,“看着挺重的,要不阿姨您给我吧,一会儿我来处理。”

    “不用不用,不用麻烦你,菲菲你歇着吧”

    “不麻烦的阿姨,我一会儿正好要下去,”林西彩笑道,“顺手的事儿。”

    听她这样说,钱阿姨便也没再坚持,将那两袋衣服递给了她,再三道谢叮嘱后,回了房间。

    林西彩自然是没有丢掉,拎着那两个袋子回了房间。

    晚上林西彩将那些衣服一股脑丢给李慈,李慈接过来翻了两下,脸色一变:“你让我穿别人的旧衣服?”

    林西彩对他的愤怒无动于衷,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意思?我还得给你买高定?”

    李慈咬了咬牙,想发作又不太敢:“我不想穿别人的衣服。”

    “不想?”林西彩几乎笑了,目光落在他身上,冰冷戏谑:“你有什么资格不想?”

    林西彩在李慈心里如今已约等于半个怪物,他不想激怒她,甚至屈辱地缓和了语气:“别人的衣服,我嫌脏,如果是因为没钱的话,我可以把银行卡给你,你去取”

    “用你的银行卡去取钱?”林西彩靠近了些,语气嘲讽,“李慈,是你傻,还是你觉得我傻?”

    “你想死吗?”李慈服软不过三秒钟,抬手将那个装着衣服的袋子狠狠扫到了地板上,里面的衣服登时散得到处都是。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某件衣服上,林西彩愣了愣,尚且没有太多表情,李慈却几乎暴怒,“连内裤你居然让我穿别人剩下的内裤,你恶不恶心?”

    “你以为我让你在这里,是让你换个地方当少爷么?”林西彩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他脸上,“他的东西,就算是垃圾也是洗过再扔的,而且”

    她顿了顿,“就算没洗干净,上面真有点什么,那又怎么样?你又不会怀孕。”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李慈脸色发白,红着眼睛便要朝她扑过来,却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她在他眼前消失,又悠悠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像一个随心所欲的幽灵。

    她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语气悠然,冷冽,“你可以选择继续穿你的馊衣服,或者这些旧衣服,随便你。”

    李慈回头看她,眼神中闪过些危险的情绪,可那些情绪还没能凝起来,又很快颓然散开……

    是,他怎么认不清自己的处境呢。

    她是一个怪物,她可以随意消失随意出现,他甚至近不了她的身。

    他的所有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她甚至能决定他的死活,他手上没有一张可以谈判的筹码

    可是!李慈突然生出一种浓烈的恨意,可是已经这么久了,那些该死的佣人也没一个发现他失踪吗!那些人是干什么的?连这都查不到吗?

    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找到他,都去死,都该死,等他出去了,等他出去了,他要一个个的收拾

    林西彩从空间出来后洗了个澡,洗完澡胡乱抓了一件睡裙套上,将头发擦得半干去客厅抽屉中拿吹风机。

    林西彩打开卧室的门,浑身湿哒哒走出来,一抬头,瞳孔一震,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付砚修站在客厅中央,闻言抬头过来,看向林西彩,林西彩身上穿了件白色缎面的背心裙,皮肤刚淋过水,白里透红,浑身泛着湿气,湿哒哒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沿着发丝滑过脸颊,从下巴处滴到锁骨,沿着锁骨往下滑……

    付砚修一怔,刹那间移开目光,喉咙涩住,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

    原本膨胀的兴师问罪的气场,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顷刻间荡然无存,那张一贯冷静持重的脸上罕见透出些怪异的无措。

    林西彩皱眉,淡淡瞥他一眼,折身回到房间淡定套了件外套披在身上,走了出来。

    付砚修背对她站着,林西彩抿了抿唇,单刀直入:“找我有事?”

    付砚修顿了下,回头看了过来,神情恢复正常,语气中有种刻意的冷淡:“我的衣服,你弄哪里去了?”

    林西彩没有预料到他来是为了这件事,但倒也不是很意外,大概是钱阿姨无意中提了一嘴,被他听到了。

    “那不是你要扔的衣服吗?”林西彩说。

    “你也知道那是我要扔的衣服,”付砚修冷道,“所以我想它应该在垃圾桶里,而不是在你手里。”

    “你怎么知道它在我手里而不是在垃圾桶里?”林西彩语气平淡,“钱阿姨让我帮忙扔掉,我已经扔掉了。”

    “扔哪个垃圾桶了?”付砚修盯着她,语气中又带上了熟悉的嘲讽,“我想这个时间过来清理垃圾的人还没有来,正好你跟我走一趟,里面有件衣服我突然不想扔了,想捡回来。”

    诺大的客厅安静,沉寂。

    两个人对视,沉默着,无声对峙。

    林西彩的头发湿哒哒的,还在滴水,一滴,两滴,她靠近了些,带着一身湿气走向那个人。

    “你猜得没错,”林西彩盯着他的眼睛,“其实我根本没有扔垃圾桶,都在我这里。”

    付砚修蹙眉,后退半步。

    林西彩继续靠近,“你的旧衣服上有你的味道,你的气息,我怎么舍得把它们扔垃圾桶里。”

    付砚修身体僵硬,仿佛被她带过来的湿气烫到,继续后退。

    林西彩轻轻笑了下,又靠近了半步,意味不明,“怎么,我得不到你的人,连你不要的旧衣服都不肯给我吗?”

    付砚修退无可退,后腰撞在一个茶几上,碰倒了身后的青瓷茶杯。

    他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但不知从哪一刻开始,情势直转急下,被她抢走了主动权。

    他盯着她,垂目去看那双潮湿的眼睛,她承认了她对他的狼子野心,她承认了他预想的一切。

    她说的话越来越露骨直白,可偏偏眼睛里清醒得没有半点情意。

    以前……

    以前的她从来不敢说这种话,但眼神里装的,是那种粘稠的痴迷。而眼前的人,说这露骨的话,他望穿秋水,却找不到半点痴迷。

    那些情话里没有半分真心,只有密密麻麻的羞辱和讽刺。

    与其说她在对他说情话,不如说,她在用这种方式羞辱他。

    林西彩将他的表情收于眼底,似乎有些不解,“你不高兴吗?你来不就是想让我承认我对你的龌龊想法吗,现在我都承认了,你怎么这个表情?”

    第26章 又被坑了

    与付砚修不欢而散后,她一连好些天没有遇见过他,后面听钱阿姨说,付砚修近期都住在了学校附近的公寓里,已经好些天没回来过了。

    他是不是因为对她厌恶至极而刻意躲着她,她不在意也无暇顾忌,因为李慈失踪的事情已经调查到了她们学校

    ,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

    沨陵学院被调查认定为李慈最后失踪的地方,有两个人是重点问询对象,一个是许恬,一个是她。

    前者是因为她是他的女友,后者是因为李慈失踪前约了她,并且根据监控,李慈进到体育馆三楼废器材室后,不久后紧跟着进去的人就是钟菲。

    钟菲进去后不久就出来了,但奇怪的是,监控中只拍到了李慈进去的画面,并没有拍到他出来的画面。

    他们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器材室就是李慈最后消失的地方,但这也是他们想不通的地方,为什么只有进去的画面,没有他出来的画面,他们搜遍了沨陵学院也没有发现李慈的踪迹。

    钟菲和男体委都被传唤了两次,二人配合回答了一些问题,钟菲如实讲述了李慈约她的前因,李慈跟她结怨源于何事,以及当天因为她的恐惧和不安所以提前告知了男体委,男体委也作证,当时他进去的时候李慈确实不在。

    两个人的回答跟他们调查到的情况一致,加之两个人从进到那间器材室到出来,不足十分钟,并且从器材室出来后就回教室上课了,行迹清晰,二人被例行问话后就让他们回去上课了。

    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他们找不到更多线索,这桩案子彻底陷入僵局——因为谁都没有办法解释李慈凭空消失的问题,就好像,他被那间器材室吞噬了。

    学校里一时间人心惶惶,关于那间废器材室的种种传闻再一次被推到了台前,这件事的发生似乎成为了那些传闻的佐证,因为关于那间废器材室的说法越来越多,越来越邪乎,加上一些家长的投诉,学校直接对那间器材室上了锁。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悬在了这里,李家在不惜一切代价找这位少爷,但这位少爷……好像人间蒸发了。

    林西彩始终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事不关己的模样,偶尔还跟着其他人一起八卦两句。每每这个时候,谢拾都会用一种极其深邃复杂的眼神盯着她看。

    他的眼神有些危险,就好像……他洞悉她的所有秘密。

    他是危险的,但林西彩偏偏极其诡异地在这危险中感到了一丝安全感,她有种莫名的笃定,他不会做什么。

    甚至她有种说不上来的直觉,这种局面是他乐于看见的。

    林西彩跟这位同桌的关系,维持着一种微妙而古怪的平衡,他们好像并不熟,却又好像很了解彼此,他们好像并不喜欢彼此,有时候却似乎又靠得很近。

    而林西彩,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里去尝试着跟这个古怪的人相处。

    放学的时候,林西彩如常在公交站等车,她坐在站台下,隐约觉出似乎有人在看着她,她抬头看过去,见许恬正站在不远处,神情复杂看着她。

    林西彩回神,冲她微微笑了下,颇官方地点头打了个招呼。

    许恬似乎有些局促,脸色也有些白,她朝她走了过来,看起来心事重重。

    林西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礼貌开口:“怎么了?”

    许恬指尖无意识抓着衣角,等到公交站台下唯一的一个第三人上车离开,默了片刻,怯声道:“他……是你吗?”

    林西彩愣了愣,露出迷惑的表情:“什么?”

    许恬嘴唇动了动,神情中突然多了几分担忧的情绪,声音都变得有些抖:“如……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我,我可以。”

    林西彩看着她,语气平淡:“你觉得李慈失踪是我的手笔?”

    许恬凝眉,有些茫然,似乎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实性。

    “我确实做了一些事情。”林西彩说。

    许恬的脸上一瞬间血色全无,条件反射般往四周看了看,眼神担忧而不安。

    “那天从江边回来之后,我每天晚上都沐浴更衣,跪在佛像前恶毒诅咒他至少半个小时。”林西彩恶劣一笑,“如果你认为他的失踪是我诅咒他的结果,那我无话可说。”

    许恬愣愣站在那里,一辆公交车驶来,停在了路边,林西彩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微微笑了笑,“我的车到了,我先走了。”

    林西彩坐在公交车上,车子开出去好远,回头看过去,许恬还呆呆站在那个位置。

    ……

    月考成绩很快出来了,林西彩从全校倒数第一,一跃升至倒数第52。

    进步是有的,但并不多,老实说,林西彩并不满意——越是后面的名次,进步起来会越明显,她在进步空间这么大的情况下,竟然只进步了50多名,这远远没有达到她的预期。

    整个年级一共不到八百人,她离那个能救她命的名字隔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林西彩的emo和泄气统共也就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因为她很快看到了谢拾的成绩排名。

    ——这位曾经拿两个公式在她面前秀过的同桌,华丽丽拿了个倒数第51名,总成绩比她还要少两分。

    不管怎么说吧,好歹她考在了他前面。

    万事开头难,进步五十几名好像也没有很少了,如果能每次考试都进步几十名…….那她还是有希望的吧?

    “不行!你不要对自己要求这么低啊宿主,你这样不行的,你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一道久违的童声响起,那只水蓝色的系统在消失了许久之后又突然冒了出来。

    林西彩看了它一眼,反应冷淡,“你还知道出现?”

    林西彩对于这个不负责任动不动就玩消失的系统已经不抱希望了,像一个被扔在冷宫自生自灭的妃子,见到它一脸怨气。

    系统见状心虚又无辜,苦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宿主,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回事,感觉好像有种力量,让我莫名其妙被屏蔽,我想联系你跟本联系不上,我都快急死了……”

    林西彩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不知道下一次被屏蔽什么时候,长话短说,”系统扑扇着翅膀在她面前飞来飞去,急急忙忙道,“宿主你对学习还是没有投入百分之百的努力,你这样是不行的,我想我得帮帮你。”

    林西彩闻言愣了愣,似不可置信,“怎么了这是?良心发现了?”

    林西彩倒也不扭捏,将这个看作了系统的将功补过,生怕它反悔,催促道:“怎么帮我,快点开始吧!快点!”

    下一秒,系统掏出一颗小小的药丸放在了林西彩手心里。

    林西彩托着那个小小的水蓝色的看起来很漂亮的药丸,眼睛亮了亮,“这是什么?”

    “这是……”系统想了想,“对你好的东西,你需要吃了它。”

    “哦,我明白了,”林西彩点点头,“提升记忆力那种药是吧。”

    系统扑扇着翅膀,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催促道:“你吃不吃,不吹还给我哦。”

    闻此言,林西彩怕它反悔,直接低头含了那个漂亮的药丸。

    无色无味,入口即化,林西彩还没品出半点滋味儿,那东西已经被她吞了下去。

    果然是高科技产品呐,林西彩想。

    正当时,讲台上传来一道略带严厉的女声,“钟菲,你干什么呢?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神经兮兮的?”

    林西彩抬头,便见语文老师掌心撑着讲桌,正定定看着她。

    林西彩从座位上站起来,刚要开口解释两句,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丝毫发不出声音。

    林西彩愣了愣,想咳两下清清嗓子,结果连咳都咳不出声音,那种感觉很怪,就好像……就好像她的声带被消音了。

    林西彩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己的嗓子发生了什么。

    语文老师见她嘴巴张了又张,却不答话,不禁皱眉:“钟菲?”

    林西彩指了指自己的嗓子,一脸惊恐,比比划划的,仍说不出一个字。

    语文老师似乎有些无奈,摆摆手让她坐下了,“语文考69分可不是什么好成绩,钟菲,尤其是你,这不是你该有的成绩,好好听课……”

    林西彩讷讷坐下,仍睁大了眼睛,一脸惊恐,不明白几分钟之前自己还在跟湘灵讲话,怎么现在自己突然就变哑巴了?

    林西彩骤然抬头看向系统,在心中大叫一声:“是你?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系统扑扇着翅膀,嗫嚅道:“我……我也是为你好,你需要一点动力,我也是为了督促你。下次月考考出全校倒数两百,我给你

    解药。”

    “倒数两百?你疯啦!”林西彩彻底抓狂,想把它剁碎凉拌的心思都有了,“不是,你没事吧?我有自己的计划,你能不能不要多此一举!”

    “你是我带过最聪明的宿主之一,但是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我也是为了督促你,你认真学习,这个目标完全是可以实现的。”

    系统放软了语气,“你考出倒数前二百,我会立马给你解药,还会赠送你一些其他的福利。”

    “我答应你我一定考出倒数前二百,但是别让我做哑巴,我会憋死的!”林西彩几乎要哭了。

    “您可以在心里随便说话,想说的话在心里说就好了…….”

    “你闭嘴!”

    “呃,你好好加油宿主,我等你的好消息哦。”系统说罢,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西彩欲哭无泪,坑王,怎么找了个坑王给她当系统。

    真是不遗余力在给她挖坑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哑巴!

    她现在成哑巴了啊啊啊啊啊

    林西彩暴怒之下神使鬼差用余光往旁边扫了一下,突然诡异地想,这下她这个疯同桌可得意了,他不是总嫌她吵吗,他不是要安静吗,这下可正如他所愿了。

    如愿?一旁谢拾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谢拾太阳穴发疼,疼意一阵接着一阵,对他的神经线反复凌迟。

    她的尖叫,咒骂,歇斯底里,杂乱无章地进入他耳中,让他几乎疯掉。

    他自认为他对她包容度已经很高了,但某一时某一刻还是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

    他甚至一时分不清那个愚蠢的系统究竟是在惩罚她,还是在惩罚他。

    第27章 为什么抓着我

    两个人并排坐着,胳膊都懒懒放在桌上,谢拾眉头紧蹙,迟疑片刻,胳膊试探着移过去半寸,两个人的胳膊碰到了一起。

    几乎是在两个人肢体相接的同一时刻,那些让人烦躁的心声消失不见,他的耳边久违地前所未有地有了片刻安静。

    也许是为了逼迫他能接受那些攻略女,这一点他早就发现了,肢体接触可以让他听不到那些声音。

    只不过在之前的所有世界里,他都不曾利用过这个设定。

    仿佛是一种执拗的坚持,宁愿被头痛折磨到死,也不屑于出卖自己的身体,也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意志去碰她们。

    可此时此刻,这个动作做出来,自然得让他自己都怔了下——他微微愣了愣,然后只能告诉自己,大概是因为这个人太吵了,比他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吵。

    谢拾保持着那个姿势,下巴枕在了胳膊上,打算补个觉。然而刚闭上眼睛,他碰着的她的那只胳膊就移开了半寸,轻轻避开了二人的接触。

    随着她移开胳膊,那些密密麻麻的心声重新灌入耳中,谢拾微微蹙眉,随即不动声色又移过去半寸,两个人的手肘再一次碰在一起。

    谢拾闭上眼睛,耳际久违清明,勾着困意混混沌沌袭来,一颗心也随之安定下来。

    他闭着眼睛,丝毫没有察觉到身侧之人异样的眼神——林西彩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两个人手肘相接的地方,又从二人手肘相接的地方重新落回那张俊美冷淡的脸上,神情古怪。

    沉默了片刻,像有意验证,林西彩将放在课桌上的胳膊肘再一次向右边移开半寸,离开了跟他的触碰。

    随着她移开手肘,她原本昏昏欲睡的疯同桌突然蹙了蹙眉。

    然后她看见,谢拾的胳膊在她眼皮子底下动了动,随即慢吞吞追上她的胳膊,再一次跟她抵在了一起。

    林西彩:“……”

    啊这…….

    这是在干嘛?

    林西彩心中一阵恶寒,又往旁边移了一截——这次是一大截。

    谢拾的胳膊如她所料动了动,又向她这边移了一截,但由于她这次故意移开得有点多,他没有如预期那般碰到她。

    林西彩见状不禁轻轻一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起来:两张桌子你丫都快占四分之三了,我不跟你计较你可不要觉得我好欺负……

    林西彩正在心里喋喋不休,下一瞬,那个人蓦地伸手过来,他的右手抓住了她的左手腕。

    他的手比她的冷,皮肤相接的地方掀起的凉意让她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林西彩一怔,下意识要将手腕抽离,然而他的力气实在大得过分,任她如何挣扎,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始终牢牢箍着她。

    谢拾闭着眼睛,始终没有睁开,英气的眉不悦地蹙着,却死死捉着她的手腕不放。

    林西彩挣扎的幅度不敢太大,生怕引起大动静让别人看笑话,挣脱未果,慌忙之中,退而求其次将手放到了桌子下面。

    这一次谢拾倒是没发疯,顺从地随着她的手垂到了桌子下面。

    但即便二人的手一同垂落,他也始终抓着她,始终……

    林西彩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但能感觉到这个动作里没有任何暧昧的痕迹,所以她倒没有多少不适,更多的是不解。

    下课铃响起,身侧的人终于懒懒散散睁开了眼睛。

    但他抓着她的手却仍是没有放开。

    林西彩忍无可忍,因为说不出话,直接将一张小纸条拍给了他:【为什么抓着我?】

    谢拾没说话,只淡淡扫了那个小纸条一眼,给了她一个“我这种恶人干什么还需要理由吗”的眼神。

    林西彩:“……”

    林西彩欲哭无泪。

    她觉得她命有点苦。

    各种意义上的。

    本以为只是他的一时兴起,但林西彩很悲催地发现,从那天起,他就好像是一个尝到甜头的无赖,只要有机会便要抓着她的手。

    尤其爱抓着她的手睡觉。

    林西彩觉得怪异极了,屡次挣扎,屡次失败。

    不过好在这个人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抓的也是她左手,不影响她翻书写字,后面她也就放任了,将这种行为视作男主的一个怪癖。

    生气,无奈,最后麻木。

    而作为回报,这个人破天荒开始帮她做一些小事。

    当然,即便是要帮她做事,态度上也要山路十八弯,古怪至极。

    比如课间朱宏飞要去水房打水,手上拿了自己的杯子还有路子鑫的杯子,走的时候见林西彩乖乖巧巧趴在桌上看题,顺便好心叫了林西彩一声:“前桌,帮你也打一杯吧。”

    林西彩直起身体,闻言手指在桌边的两个杯子间停顿了一下,拿起其中一个递了过去,朱宏飞乐呵呵接过来,便要往外走。

    然而脚步尚未离开,林西彩身侧突然幽幽飘过来一句:“他有前科。”

    朱宏飞睁大了眼睛,登时停下了步子,林西彩扭头看了他一眼,也是一头雾水,眨了眨眼睛,用手比划着疑问:【什么前科。】

    “往别人水杯里吐口水。”谢拾说,语气平淡。

    林西彩身体一僵,表情瞬间就不好了。

    她平时喝水的杯子自然是万万不会叫人碰的,这只也不过是用来打水擦桌子浇仙人掌的杯子,但想想,哪怕是她的仙人掌喝他的口水也是蛮恶心的……

    林西彩在这里咧嘴,一旁的朱宏飞老脸一红,也淡定不起来了。

    朱宏飞没料想到这尊煞神会突然冷不丁把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抖落出来,张了张嘴,嘟嘟囔囔小声为自己辩解:“那是跟老路开玩笑嘛,他也吐过我,但是我怎么可能跟小姑娘还整这个……”

    任他为自己开脱,林西彩却是马上将自己杯子拿了回来,笑眯眯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哥们儿,你这前科有点恐怖啊,心意领了。】

    朱宏飞:“…”

    谢拾面无表情站了起来,一只手放在制服口袋里,另

    一只随意搭在桌面上,一阵沉默后,他盯着她,沉沉说了句:“我没有。”

    林西彩不明所以,讷讷看向她这位同桌——没有什么?

    谢拾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耐烦,“我不会吐口水。”

    林西彩仍然不是很明白——所以呢?

    她盯着他看着一会儿,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别扭地落在她水杯上,愣了下,试探性地将水杯递了过去。

    谢拾哼了一声,从她手中接过那只杯子,冷冷酷酷走出了教室。

    在场三人面面相觑,皆傻眼。

    朱宏飞盯着谢拾的背影消失,半晌,讷讷一句:“我刚刚是瞎了吗?”

    路子鑫也有点发怔:“我好像也瞎了。”

    朱宏飞回神,像突然反应过来,阴阴阳阳看林西彩一眼,“所以谢哥屈尊降贵拉踩我一顿,就是为了给您老人家打水?”

    一旁的路子鑫终是忍不住,仰头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不行了,我快笑死了。”

    “行啊你,”朱宏飞眼神八卦,“我宣布我现在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你真是了不得,别人在他身边坐三天都受不了,你可好,还使唤上了。”

    我有使唤他吗?林西彩扯了扯唇角,我怎么感觉刚刚好像被打劫了?

    然后,在众人一脸震惊诧异的眼神中,那个身材高大一脸冷酷的人拿着她那只粉白相间的兔子造型的水杯,去而复返,面无表情将杯子放在了她桌上。

    冷寂孤僻的气质,实在与那一抹粉色不甚相配,透出些诡异的格格不入。莫说别人了,连林西彩自己都觉得怪异至极……

    再比如,他们班每天擦黑板是按人头轮流值日,轮到林西彩的时候,这个人会很淡地问一句,“够得着么。”

    他第一次这样讲话的时候,林西彩以为他在嘲笑她的身高,还在心里骂了他一顿,直到他一脸生硬地将她手中的板擦拿走,她才慢半拍意识到,哦,这个人大概是想帮她擦黑板。

    一来二去,林西彩也掌握了一些规律,渐渐的大概能通过他笨拙粗糙的表达,提炼出他的本意。

    林西彩将他的行为视为投桃报李——她妥协于他作为男主的某种特殊癖好,让他抓着她的手腕睡觉,作为回报,他帮她做这些事情。

    尽管这个世界一开始就给他贴了一个反社会倾向的标签,但林西彩觉得,这个标签并不准确,他更像一个脱离人群太久的野兽,退化了一些旁人习以为常的群居技巧,看着有点凶,其实危险性不大。

    相比之下……

    林西彩冷哼,她更讨厌某些披着人皮的渣滓。

    李慈是渣滓,他身边更是围了一群渣滓。在他的这些拥护者中,有一个女孩莫名盯上了她。

    也许是一种属于女孩子的敏感和直觉,哪怕连警察都没将嫌疑放在她身上,但这个女孩近乎笃定地觉得李慈的失踪跟她有关。

    这个女孩叫曾净欢,是李慈的前任之一,据许恬所说,这个人曾经也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跟李慈同校同班,被李慈轰轰烈烈追求过,一开始拒绝逃避,但毕竟年纪小,少女心性,终究没能躲开他的精心诱捕。

    后面的故事就是,因为跟李慈谈恋爱成绩一落千丈,也因为跟着李慈吃喝玩乐变得回不去原来的生活,然后李慈腻了,跟她提了分手,女生接受不了,百般挽回。

    ——一直到某天李慈带着另一个女孩出现在她眼前,她终于停止了哭闹。

    但她似乎在这段扭曲的感情里陷得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都深,她找到李慈,说想在他身边,他们可以继续做朋友。

    李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答应了,所以那之后跟在李慈身边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里面,多了一个她。

    她混迹在那些小混混一样的人里面,变成了曾经她最厌恶的那种人。

    林西彩想起,那个潮湿的巷子里,她好像的确在那些人里,见过这张秀丽的脸。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林西彩不想多说什么,但是这个人对李慈的失踪有一种几乎发疯般地在意,并且她神经质地认定,这件事跟她有关。

    这个人过来学校找过林西彩两次,后面又在学校门口拦过她几次,虽然她对她的攻击尚且停留在言语威胁上面,但林西彩觉得很烦,并不想应付这些,所以两害相权之下,林西彩又一次坐上了付家的车。

    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为了自己能清静点避开这些人,林西彩重新开始跟付雪繁一起上下学。

    本以为她又会变本加厉地嘲讽她一番。但出乎意料的是,付雪繁这一次的嘲讽竟然比以往时候要克制很多。

    两个人一起上下学,下车的时候,在车库遇到刚从外面回来的付砚修。付砚修见到她跟付雪繁一起回来的,似乎有些吃惊,微微怔了下。

    隔天,林西彩准时走到校门口跟付雪繁会合,意外发现往常接送她们的司机没来,一辆贵气的车安静停在路旁,驾驶位上坐的是付砚修。

    二人视线相交,林西彩脚步顿住,站在校门口,犹豫要不要上车。

    付雪繁的不欢迎她尚且可以勉强忍受,如果再加上一个付砚修,她就得重新评估一下了。

    上次在客厅她几乎已经将他得罪透了,他原本就厌恶她,现在估计像捏死她的心情都有,这种情况

    迟疑间,车子不耐烦鸣了一下笛。

    林西彩看过去,正对上付砚修沉静的眼睛。

    第28章 你说我是谁

    后座车窗落下,付雪繁探出脑袋看她,满脸不悦:“愣着干什么,上车啊,等你十几分钟了。”

    林西彩抬眸往四周淡淡扫了眼,沉默片刻,还是上了车。

    林西彩跟付雪繁同坐后面一排,车厢内空间很大,两个人各坐一边,倒是谁也不妨碍谁。付雪繁心情不错的样子,不时跟付砚修说几句话,对哥哥的到来有些受宠若惊。

    林西彩坐在座位上,安静乖巧,一言不发,像是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付砚修的目光透过后视镜幽幽落在她略显失神的眼睛上,眉微微蹙了下。

    付砚修看出她并不想跟他们走得太近,甚至她在有意避开他们。

    李慈的事情他后来也听说了,付砚修联想起上次她突然重新跟付雪繁一起上下学,推测出那个时候她应该是为了躲李慈,那么这一次呢,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付砚修直觉这个人大概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只是他猜不到那个麻烦是什么。

    “对了哥哥,这周四我们家长会,是你来还是爸爸来?”

    这是付雪繁第一次期待一个家长会,一来她进步了许多,考得不错,二来今非昔比,昔日压在她头顶的那座大山一夜之间山体滑坡,渣得比她还渣,颇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扬眉吐气。

    付砚修开着车,闻言淡淡应道:“看爸的时间,谁有空谁去。”

    “钟菲呢?”付雪繁往旁边看了一眼,“萍姨会去给你开家长会吗?哎,以前萍姨过去开家长会是去露脸,现在啊”

    付雪繁是带了嘲讽她的意图,但这也正是林西彩心里的顾忌。

    以前原主妈都是作为年级第一的妈妈来参加家长会的,而现在,要面对的却是一个年级倒数的试卷,且不说她本人会不会有落差,林西彩自己想想都觉得有些残忍。

    林西彩扭头看向付雪繁,忽而拿起手机,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示意付雪繁看手机。

    付雪繁见状当即将手机拿了出来,笑道:“不好意思啊,忘记你现在是个哑巴”

    话音落,车子突然颠了一下,付砚修透过后视镜看过来,“什么哑巴?”

    “你不知道吗哥,人家又多了个哑巴的新人设,”付雪繁语气戏谑,带点阴阳怪气,“先变成笨蛋,现在又变成哑巴,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再变个聋子。”

    林西彩懒得反驳——当然,她想反驳也说不出来话,彼时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低着头,任由发丝垂落于脸颊两侧,纤细白皙的手指在手机屏幕敲动,输了一行字过去。

    林西彩:【家长会的事我不想让妈妈知道,你能配合我隐瞒一下吗?】

    付雪繁盯着那行字,刚要打字回击,意识到自己是能说话的,直接道,“你让我帮你隐瞒学校要开家长会的事儿?”

    林西彩看她,认真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水润而清明。

    付雪繁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帮你说这种谎?”

    林西彩低头,又敲了几个字:【你刚刚说的很对,你也不想让她难过吧】

    付雪繁抿了抿唇,目光闪过些动摇,却还是小声嘟囔道,“难过也是你让她难过了,关我什么事”

    “你嗓子怎么了?”付砚修冷不防出声,声音低沉冷淡。

    林西彩抬头,二人隔着后视镜对视。

    林西彩怔了下,唇角扯起一抹疏离的弧度,轻轻摇了摇头。

    好尴尬,林西彩想,早知道那次在客厅她讲话应该再留点余地的,现在害。

    好在付砚修的询问大概也是礼貌一下,当即冷淡收回视线,没有再理她。

    林西彩没放在心上,继续试图攻略付雪繁,付雪繁见她难得过来求她点什么,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像是要答应,又像是在逗弄她,不上不下,始终不给一句准话。

    “就算我这里同意了,你以为就瞒得住?”

    【你哥哥并不是话多的人。】

    “我哥哥当然不是话多的人,他才懒得揭穿你,但是你别忘了,我爸爸肯定是会知道的,他去给我开家长会难道还会瞒着吗?到时候萍姨肯定会知道。”

    【所以才要请作为付伯伯掌上明珠的你帮忙,付伯伯那么心善,只要你出面讲一下,付伯伯一定会不提这件事,我妈妈也就不会知道了。】

    付雪繁盯着那一串字,皱了皱眉,“还让我找我爸爸打预防针,你可真会使唤人。”

    一路上,也许是林西彩的情绪价值提供得还算合大小姐的心意,车子快要开进别墅的时候付雪繁终于勉强说了句,“我会跟爸爸说一下,爸爸肯不肯为你行这个方便,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林西彩闻言眼睛亮了亮,微笑点了点头。

    付雪繁看着她,突然神使鬼差将脸靠近了些,以一个非常近的距离去审视她,林西彩被她盯得莫名其妙,好半晌,付雪繁讷讷道:“我怎么觉得你变成哑巴之后,比以前顺眼了”

    付砚修透过后视镜看着付雪繁不成体统的动作,蹙眉,“付雪繁,坐回去!”

    付雪繁哼了一声,端端正正坐了回去

    家长会安排在周四下午两点钟,不到一点,家长们就陆陆续续开始进场。

    林西彩没跟钟萍讲,钟萍也不会来,所以这个家长会其实跟她没什么关系。林西彩帮着湘灵在门口给一些家长指了会儿座位,直接拎着书包大摇大摆溜走了。

    ——其实根据安排,家长坐在学生的位置上,学生们是要站在教室后黑板那块儿旁听的,后面貌似还安排了一些煽情环节,林西彩懒得凑这种热闹,还不如去附近商场找个咖啡店把作业写了。

    林西彩离开后,几乎是一个前后脚的时间,五楼楼道里突然一阵骚动。

    男男女女正在楼道里打闹说笑,一个长相俊朗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青年看起来比他们要大个两三岁,举手投足矜贵持重,站在人堆儿里赫然出尘。

    加之他穿着便服,那种不显牌子但质感很不一般的衣服与其他人灰扑扑的制服对比鲜明,整个人站在那里,尤其耀眼,楼道上原本凑在一起扯闲篇的众人都忍不住侧目偷看他,悄悄议论。

    有胆子大的女孩看出他似乎在找人,主动上前询问,他报了个名字,几个女孩微微诧异,随后红着脸将他引到了一个花哨的座位旁边。

    付砚修盯着那个贴着海报和各种贴纸的、上面甚至养着一个仙人球的圣诞树一样的东西,不禁蹙眉。

    班主任已经走进来,站在了讲台上,付砚修迟疑片刻,一脸嫌弃在那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前两天付雪繁在饭桌上跟付昌民说了钟菲的顾虑和打算,付昌民闻言哈哈一笑,爽快应了下,正巧付砚修吃完饭要走,付昌民想到什么,直接喊住了他,说砚修你明天没事,过去跑一趟把。

    付砚修自然是拒绝的,付昌民却像是没听见,也不管他乐不乐意嘱咐了几句就自顾自离开了。

    付昌民一离开,付雪繁就炸了,直接堵住了哥哥的去路:“凭什么?你都没给我开过家长会!你真的要去?”

    付砚修神色冷淡,沉默片刻,皱眉:“我没那么闲。”付雪繁闻言这才作罢,脸色稍缓。

    付砚修在那个花哨到有些愚蠢的座位上坐下,盯着仙人球旁那一对兔子形状的水杯,心里掀起些对自己的迷惑和恼怒。

    他并没有骗付雪繁,他确实没打算来的。

    至于他为什么又来了,可能

    可能是想找到关于这个人更多的破绽。

    这个人在做什么,她到底想做什么,这些他不该好奇的,可最近他的注意力却总忍不住放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面。

    月考试卷就放在课桌上,在那些家长们去翻看他们孩子的试卷时,付砚修也低头拿起了她的试卷。

    付砚修一页一页翻看那些试卷,越看眉蹙得越深。

    试卷上的分数让人不忍直视,偏偏每一张试卷都填得满满当当,卷子上又勾又画,做题痕迹足足的。

    抛开正确率不谈的话,处处透露出做题人的认真。

    所以她考出来这个成绩并不是故意的,而是认认真真地考了个倒数第几。

    付砚修冷着脸拿着那几张试卷反复翻阅,试卷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分数刺眼极了,脸上的神情比在座的一些家长还要臭上几分。

    正当时,身侧突然一道阴影落下,在那些试卷上切割出明暗两面。

    付砚修抬眸,对上一张陌生面孔,那人垂目睨着他,长相深邃明艳,气质却是另一个极端,阴郁,冷寂,带着一身死气。

    他似乎对他有一种先天的敌意,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压迫感:“谁让你坐这儿的?”

    付砚修审视这个人,没有理他的问题,反问:“你是谁?”

    谢拾的目光幽幽落到他随意把玩着林西彩一条发带的手上,唇角微翘,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这是我的位置,你说我是谁。”

    第29章 不准弄丢

    谢拾从付砚修身侧过去,从抽屉里将背包拎出来,淡淡斜了付砚修一眼,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付砚修冷眼看着谢拾,联想到钟菲的反常表现,心里约莫有了答案。

    这个人,大概就是那个麻烦。

    家长会开了一个小时不到,家长会结束后,学生便可以跟着家长一同提前放学回家了。

    不过许多家长并没有马上离开,一个两个在教室门口围着那位年轻的女班主任,询问自己孩子的情况。

    付砚修靠着栏杆遥遥站着,没有上前,却也没有离开。

    等那些堵在前面的家长们挨个说完,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班主任要走,望见付砚修走过来,不禁有点惊讶,“你是?”

    付砚修朝那位班主任礼貌点头,开门见山:“我想请您给钟菲换个位置。”

    班主任一怔,脱口道:“她的位置是怎么了吗?”

    付砚修似乎微笑了下,语气却有些沉:“那个位置怎么了,您不清楚么。”

    其实那句话说出来,班主任就心虚了。

    那个位置怎么了,她能不清楚吗?她最清楚不过。

    当时这样安排座位,也不过是因为全班只有那个位置是空的,想着后面再调,结果这一个多月看下来,钟菲竟然跟那个怪学生相安无事,非但相安无事,甚至处得有点和谐,便就也没再插手。

    当下冷不丁被提

    出来,班主任一时有些为难,“钟菲这次进步了很多的。”

    付砚修看着她,沉默片刻道:“您真的觉得一个曾经考年级第一的人,现在从倒数第一考到倒数五十几,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班主任神情僵了僵,无言以对。

    付砚修回到她们教室,直接把那两个贴在一起碍眼的桌子拉开了。

    那个圣诞树一样花里胡哨的桌子被他拉到了另一个墙角,跟另一张桌子一南一北,隔了一条银河。

    付砚修站在后黑板旁慢条斯理整理衣袖,冷眼看着那两张桌子,总算觉得顺眼了点

    林西彩站在商场一个奶茶店前看价目表,在心里盘算着要喝哪个。

    她第一反应是想喝那个加了三种小料的豪华款,但看看价格,比基础款要贵四块钱。

    林西彩现在已经习惯性勤俭节约,指尖恋恋不舍从那个豪华款上划走,果断点了基础款。

    谢拾单手拎着背包站在她侧后方,看着她的动作,眉微微蹙了下。

    林西彩点好单,不经意回头,正撞上谢拾审视的眼神。林西彩愣了愣,有些吃惊会在这里遇到他,但转念想到男主的家庭情况,好像又没那么意外了,大概这种日子他也没有家长过来吧。

    林西彩颇有种同病相怜之感,当即非常友好地冲这位同桌笑了下,并且用手势比划着大方表示,她正在点奶茶,可以请他一杯。

    ——当然这只是客气,实际上,她并不觉得她跟这位疯同桌关系已经好到他会接受她的奶茶。

    可是那个人朝她走了过来,然后,甚至没有说上一句客套的话,径自跟服务员点了单,点的还是那杯连她都没舍得点的奶盖豪华款。

    林西彩挑了挑眉,心想你还真是不客气。

    心里这么念叨了一句,手上付款的动作却是爽快的,林西彩那杯已经扫过码了,当下便拨弄手机要重新付谢拾那杯。

    然而,未等她将付款界面翻出来,身侧一只修长漂亮的手已然越过她,结了账。

    林西彩这个课没请出去,心里舒了一口气——不是她抠,是她太穷了,养了个吞金兽在家里,搞得她时不时要为钱发愁。

    两杯奶茶做好了,林西彩捧着自己那杯刚要扎开,怀里一沉,那杯沉甸甸的豪华款被塞到了她怀里,林西彩怔了怔,不明所以。

    谢拾垂目看她,“能吃椰果么?”

    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林西彩点了点头。

    “我不吃。”谢拾说。

    所以?林西彩忍住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他的冲动,所以你为什么要点呢我请问?

    谢拾似乎并不关心她什么眼神,再随意不过地将她那杯拿了过去,“跟我换下,”他说。

    林西彩抱着怀里沉甸甸的豪华款,有点懵。

    不过她这位疯同桌做事向来没有章法,让人猜不透动机,况且细细算下来,这个交换还是她占了便宜,林西彩便也没有说什么。

    林西彩扎开奶茶,餍足地吸了两口,刚要跟这位男主告别,那人突然看过来,沉沉道:“跟我去个地方。”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在一个福彩门店前驻足,林西彩看了谢拾一眼,不明所以,他这是要买彩票?

    知道男主日子不好过,但是已经缺钱缺到开始做白日梦了吗?

    谢拾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跟上,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门店里没什么人,二人甫一进去,服务员小姐姐就笑盈盈看了过来:“两位要买什么?”

    谢拾看了林西彩一眼,像是征求她的意见,林西财眨了眨眼睛,拿出手机在备忘录敲了几个字:【体彩?】

    谢拾看向服务员:“双色球。”

    林西彩扯了扯唇角,有种朝他吐口水的冲动。

    服务员笑了下,点点头道:“好的,双色球是吧,选一下号码吧。”

    “15。”谢拾报了第一个数,然后垂目看她,等着她报第二个数。

    林西彩顿了顿,在备忘录敲了个50。

    谢拾扫了眼她的屏幕,“数太大,换一个。”

    林西彩:“”

    林西彩深吸一口气,敲了一个25。

    “嗯。”谢拾点了头,跟服务员报了第三个数,“37。”

    第三个数报完,谢拾又看她,示意她报第四个。

    林西彩觉得甚是无聊,在屏幕上胡乱敲了个33。

    谢拾盯着那个数字看了一眼,“不好听,32吧。”

    林西彩:“”

    呸!

    自己选去吧你。

    神经病一样一天天的。

    剩下几个数都是谢拾选的,林西彩往外走,突然被喊住:“过来付钱。”

    林西彩脚步顿住,满脸不可置信,为他的理所当然感到震惊——为什么让她付钱?

    谢拾走过来,将那张彩票塞给她,“你的彩票当然是你付钱。”

    我的彩票?

    我什么时候说要买彩票了?

    林西彩在心里骂人,却不想服务员小姐姐看见他们穷酸到因为两块钱争来争去,直接走过去付了钱。

    算了,他不正常,让让他吧。

    林西彩将那张彩票胡乱塞进背包里,谢拾盯着她的动作,眉微微蹙了下。林西彩余光瞥见他的视线,在心里叹了口气,乖乖打开书包放在了笔袋里。

    林西彩放好东西,看了眼手机,已经莫名其妙耽误半个小时了,她作业都还没写。

    奶茶也喝了,彩票也买了,林西彩觉得她已经对这位同桌仁至义尽了,当即比划着要跟他告别,谢拾盯着她,沉默片刻,突然道:“存好了,不准弄丢。”

    林西彩胡乱点了点头,便见他撂下这句话便冷冷清清走开了,没再理她。

    送走了煞神,林西彩在商场一个咖啡店找了个位置,点了个圣代,开始写作业。从三点钟一直到晚上快六点钟,她写完了全部的作业对完答案并且背了两页英语单词。

    真正全身心投入学习的时候,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这是她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个系统虽然缺德,但从另一个角度,倒真的起到了督促她的作用,林西彩只要一想到下次月考考不好就要继续当哑巴,就一阵恶寒。

    她受够了不能说话的日子,真是要把她憋死了,下次月考她无论如何必须考进前600,重新拿回她的声音。必须!

    林西彩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快七点钟了,从后门进去,穿过花园的时候,一道黑影哈着热气朝她扑了过来,林西彩笑了笑,弯腰在金毛头上撸了两把。

    一人一狗玩闹间,付砚修信步跟了过来,手里拎着狗绳。

    林西彩下意识站了起来,月色下看向他,眼神澄澈平静。

    她朝他礼貌点头,而后绕过他要走,付砚修却往旁边移了半步,身体挡住了她的去路。

    付砚修盯着她,沉沉开口:“你还在付家一天,就跟付家绑定一天,不要因为你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给付家添麻烦。”

    他顿了顿,意味不明道,“如果已经招惹了,或者遇到了什么事,你有及时汇报的义务。”

    林西彩吃了一惊,脸上露出一瞬间的慌乱与惊诧。

    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不对,不会的。林西彩很快调整心情,他根本没有途径知道那些。

    林西彩不想与他过多纠缠,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敲了几个字:【放心吧,我不会。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搬出去,不会给付家添麻烦。】

    付砚修盯着上面某个字眼,凝眉,气压突然变低。

    他盯着她,半晌,一声冷笑:“果然是语文成绩69分的理解水平。”

    付砚修扔了狗绳,不知道哪里来的闷气,没再看她一眼,扬长而去。

    林西彩站在原地,大金毛还在热情地蹭她的腿,她敷衍摸了摸它的头,有些莫名其妙——他又咋了?她都说可以搬出去了,他在气什么。

    林西彩蹲下来在狗脸上撸了两下,喃喃

    道,“瞧见没有,付家一个两个都是大小姐脾气,咱们惹不起”

    次日一早,林西彩去上学,如常走到自己的位置,然后她惊了——

    我桌子呢?

    原本放着她课桌的地方现在空出来一块,只剩下了靠墙的谢拾的桌子孤零零在那里,看起来尤其怪异。

    愣怔间,身后传来几道小声,朱宏飞嗤嗤笑着,朝北边倒数第一排的那个墙角指了指,“那儿呢。”

    林西彩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桌子竟然被搬走放到了那个位置。

    林西彩眼前一亮,除了惊,还有几分喜——怎么回事,她这是被放生了?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班主任晚来了一会儿,林西彩在新座位上拿出练习册做了起来,过了约莫十几分钟,头顶一方阴影。

    教室里安静得出奇,林西彩抬头,便见众目睽睽之下,她的疯同桌像个男鬼一样飘在她桌子旁边,目光不善。

    第30章 终于来了呃……

    呃……

    这兴师问罪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他不会以为这个座位是她找老师调的吧?

    虽然她确实有点高兴,但她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怎么开了个家长会就…….

    谢拾盯着她,眼神缓和许多,像确认:“不是你找老师换的?”

    林西彩摇摇头。

    他点头:“好。”

    林西彩:?

    好什么?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教室门口,下一瞬,班主任姗姗走了进来。

    班主任拎着课本和卷子走进了,一眼便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脸上原本愉悦轻松的表情一僵。

    未待班主任开口,谢拾看过去,单刀直入:“为什么调座位?”

    班主任见他说话了,愣了下,眼神像见了鬼,又听他的语气像是对这个结果不满,当即更惊讶了:“你你不是喜欢一个人坐吗?”

    “我没说过这种话。”谢拾说。

    班主任:“”

    你是没直接说过这种话,但以往哪个同桌不是被你挤兑走的。

    班主任无语,直接看向钟菲,将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了钟菲:“那,那钟菲呢,你是什么看法?”

    班主任顿了顿,问得有些郑重:“钟菲,你想继续跟他做同桌吗?”

    话音落,不仅仅是男主角,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她脸上。

    那位男主角就站在她身侧不到半公尺的地方,他看着她,目光灼灼,眼神中只有威逼,没有利诱。

    林西彩:“”

    林西彩服了,对这缺德班主任彻底服了,心说废话不是,当着他的面我敢说不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我能下他的面子?万一被记恨上,我还有活路么?

    半晌,林西彩扯了扯唇角,微笑,点头。

    她愿意。

    她怎么会不愿意呢。

    她怎么能不愿意呢。

    “那行。”班主任慷慨一挥手,“那就搬回去吧。”

    说罢又补了一句,“这可是你们自己选择的结果,钟菲啊,要是你哥再问起来,可不能说是老师不够关注你”

    我哥?林西彩一脸懵,朱宏飞他们过来帮她搬东西的时候她才从他们浮夸的表述中,大致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付砚修?他为什么会来。

    林西彩百思不得其解,联系到他近期的反常举动,又想起他昨天意味不明的试探,不禁蹙眉,这个人,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猜到了什么?

    座位很快搬好,时隔十五分钟,她再一次成为了谢拾的同桌。

    她只是短暂地自由了一下,短暂地得瑟了一下,短暂地被放生了一下。

    讲台上班主任已经开始讲题了,林西彩拿过试卷,刚坐好,腕上一紧,左手腕再一次被紧紧捉住。

    “”

    果然是冲这个来的。

    林西彩顿感生无可恋,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的手腕这么的情有独钟。

    谢拾和林西彩一个专心睡觉,一个专心听课,谁也没注意到班上其他人望向二人时暗流涌动逐渐猖獗的目光——

    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个怪物是在逼着钟菲跟他做同桌吗?

    这么一个独来独往,恨不得方圆十里寸草不生的人,竟然追着老师要同桌,这合理吗?

    众人一阵恶寒,遥遥看过去,便见那个人正伏在桌上睡觉,而在他的旁边,钟菲一脸乖巧无辜,跟朵小花似的安静窝在那里看卷子,整个人看起来颇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那画面怪异,又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他们不得不承认的是,自从钟菲到来之后,这个怪物身上多了些人味儿。

    也因为这丝人味儿,柔和了原本凌厉阴鸷的气质,让他变得没有之前那么可怕。

    朱宏飞对于谢拾的这种变化感觉是最明显的,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他则一边转笔一边盯着两个人看,心里对钟菲啧啧称奇,心想这位前年级第一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他就坐在他们身后,平时也没见这两人多说过几句话,怎么就悄没声地让这尊煞神非但接受了她当同桌,还非她不可了。

    “啪嗒——”

    朱宏飞胡思乱想得太入神,指尖一个没吼住,笔从指尖滑落,掉到了地上。

    朱宏飞摸了摸鼻子,偷眼看了眼老师,轻手轻脚弯下腰去捡笔,然而下一瞬,Z班教室里突然传来粗犷而急促的尖叫——“啊!”

    原本昏昏欲睡的课堂被这声尖叫惊醒,班主任蹙眉,怒道:“朱宏飞你叫唤什么?”

    朱宏飞从座位下面钻上来,神色未定,像撞鬼一样,抖着目光再谢拾和钟菲身上打转,一脸惊恐。

    班主任见他掉了魂儿一样,脸色愈发难堪,“上课呢你在下面干什么?”

    “捡捡笔。”

    “坐下!”

    朱宏飞战战兢兢坐下,半天没回过味儿来,傻了一样。

    正当时,原本闭目睡觉的人冷不防睁开了眼睛,极淡极轻地扫了他一眼。

    朱宏飞叫那一眼瞧得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像是怕被杀人灭口,忙表忠心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他什么都没看见。

    他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没看见他们在桌子下面偷偷牵手。

    没看见他们的奸情。

    没看见

    什么都没看见

    朱宏飞表现得太过反常,一旁路子鑫看他一眼,忍不住八卦:“发什么神经,撞鬼啦?”

    朱宏飞讷讷将脸转过去,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嘴唇动了半天却也只生硬吐出来三个字:“你不懂。”

    你不懂揣着一个泼天秘密却不能分享的躁动与忧伤。

    你不懂抱着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掉的惊恐与慌张。

    没有人懂,没有。

    所以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开始的?

    他们连话都说不了几句怎么就谈上了?难不成是用脑电波勾搭上的?

    朱宏飞目光怯怯落到谢拾身上,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他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如鬼如魅的人竟然也有七情六欲,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古怪莫测的人对一个女孩动心动情会是什么样的,这简直这简直太让人起鸡皮疙瘩了。

    他的目光又落到钟菲身上,神情中多了些膜拜的东西,牛啊,太牛了,别人在他身边待不了三天,你可倒好,直接谈上了?

    靠。朱宏飞想起上次打水那事儿,一阵后怕,怪不得那个时候他要那么拆他的台,现在想想,他也忒没点眼力见了。

    他不会以为他想撬墙角吧?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他老朱绝无此意!

    林西彩正整理笔记,觉察出身后异样的目光,不禁扭头瞥了一眼,朱宏飞原本正盯着她发呆,当下身体条件反射般急急撤回去半截,唇边僵硬勾起一抹笑,谄媚又小心。

    林西彩:?

    发什么神经。

    林西彩一脸嫌弃,将头扭了回来。

    虽然早上经历了那么一个小波折,虽然这个换位风波的结果让她有些小遗憾,但平心而论,她发现她其实也没那么十分排斥跟谢拾当同桌。

    除了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嫌她吵,睡觉的时候喜欢抓着她,平时倒也不怎么烦人。

    而且还怪有眼力见

    的,这段时间值日打水扫地,他都替她干了,这么一想,她这个疯同桌不疯的时候好像也还行。

    晚上吃过晚餐,林西彩收拾完厨房,照例悄悄将剩饭剩菜装进一个食盒里,拿进房间,关上了门。

    李慈变乖了许多——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在很多个歇斯底里之后,在他将那个房子砸了许多次之后,他好像终于认清了处境,整个人变得沉默而涣散。

    因为他的歇斯底里无人回应,他的所有嘶吼发泄都好像被扔在一个黑洞里,再用力,连个回音都不会有。

    同样的,那个房子里被他砸得再烂,那个人都不闻不问,更不会去收拾复原,到最后面对那破败的一切的,还是他自己,只有他自己!

    他的所有反抗,都像是在对着空气打拳,他报复不到任何人——那个人甚至吝啬于施舍一丝情绪给他,他唯一见到她的时候,只有晚上她像喂路边野狗一样端过来一盒不堪的饭菜。

    这个地方古怪,诡异,死一样的沉寂。

    这个怪异到不真实的地方甚至已经让他生出幻觉,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他的手臂上总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抓出来的伤口,连那血淋淋的疼痛都给不了他答案。

    只有……

    只有她来的那几分钟,他才能嗅到一点活人的气息。

    只有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他才能重新确信自己还活着。

    可是那个该死的贱人总是来了就走,她甚至不会多看他一眼,甚至不会跟他说一句话。

    哪怕……哪怕他嘶哑着嗓子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她挑衅她,她都不会回应他哪怕一下,她视他为空气,甚至,连一丝厌恶的情绪他都不配拥有。

    这个贱人,她凭什么敢这么对他,她怎么敢这么对他!

    是她让他被迫穿着这令人恶心的别人穿过的衣服,是她给他吃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是她一手为他打造的这个活人的地狱……

    她不就是想看他有多惨吗,他已经惨给她看了,为什么连多待一会儿都不愿意!这个贱人,怪物……他不会放过她。

    为什么不跟他说话,为什么不理他,她在嫌弃他……她凭什么嫌弃他,是她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

    林西彩拿着食盒进到空间里的时候,李慈正蜷缩在沙发上,他睁着眼睛,视线落在虚空某处,眼神涣散而呆滞。

    他似乎在发呆——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他发呆了,他越来越喜欢发呆,每次发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可她出现的第一秒,他似乎就感应到了她的存在,整个人霍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跌跌撞撞,急急忙忙,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她,一双发红的干涩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目光因过分浓烈的情绪而显出一种攻击性。

    像一捆绳索要将她绑在身边,又像一把利刃将她的血肉一点点剜下来,撕碎,碾烂。

    他恨她,恨到灵魂发颤,可滔天的恨意中却混杂着一种扭曲的期待。

    她来了……

    她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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