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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解桓回家之后兴冲冲去见汤婵,却得知了一个让他大惊失色的消息。

    “什么?”解桓腾地站起了身,“母亲要和离?”

    他急忙忙奔到两个姐姐的院里,见面就问道:“母亲为什么要和离?”

    徽音听他问起这个,眼神一黯,不知道要怎么答话。

    佳音看到姐姐的表情,暗自叹了口气。

    虽然无人明说,但姐妹俩心里都能猜到,汤婵如此选择,跟许茹娘脱不开关系。

    汤婵离开已经有几日了,从得知这个消息起,徽音便一直心神不定,情绪恍惚,连气色都差了不少。

    夹在生母和继母之间,姐姐也是为难。

    佳音再次暗叹,含糊回答解桓道:“我也不知晓,许是父亲惹了母亲不快罢。”

    解桓瞪大眼睛,“父亲又惹母亲生气了?”

    亲密关系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汤婵跟解瑨这么多年,自然也吵过架,解桓丝毫没有起疑。

    大孝子甚至生出一点大逆不道的埋怨,“父亲真是好生无用,怎么这次把母亲气成这样还哄不好?”

    佳音顿时哭笑不得,又听解桓小大人似的叹气嘟囔,“若我们是母亲的亲生孩子就好了。”

    他想起不知道何时听来的闲话,为母则刚,女人若是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牵绊和盔甲。

    若他们是母亲所出,母亲一定不会这样轻易离开吧?

    “母亲并不想生自己的孩子。”佳音开口提醒,“再说,就算母亲真有自己的孩子,你觉得光凭孩子拌得住她?”

    解桓一想汤婵平日的作风,小脸就垮了下来——还真不一定!

    母亲跟他接触到的其他贵妇人一点儿都不一样。

    “那我们怎么办?”解桓想到什么,又振奋起来,“要不我们去找母亲吧!明日就去,母亲不会舍得不见我们的……”

    佳音一顿,不由暗中看了徽音一眼,才转回来对解桓道:“但明日是你娘的生辰,该去给她请个安……”

    “我不去了!”解桓毫不犹豫道。

    徽音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桓哥儿!”

    姐弟三人当中,比起佳音和解桓全心站在汤婵一边,徽音却是心情最复杂的一个。

    佳音自小和许茹娘本就不算亲近,解桓太小,记忆里根本没有许茹娘的身影,徽音却始终记得儿时娘亲温暖的怀抱。

    汤婵的好,徽音记在心里,但她没办法像佳音和解桓一样,她放不下生她养她的母亲。

    从解桓说希望自己是汤婵所出起,徽音就有些难过,直到刚刚解桓不认生母,徽音再也忍不住出声。

    无论如何,弟弟不应该不认自己的生母啊!

    她不由自主生出了一丝为许茹娘的不平,责怪弟弟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不孝的话?娘亲十月怀胎、受尽苦楚才生下了你……”

    “大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解桓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冷淡,他小小的脸上满是漠然,“当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她当初既然舍了我,现在又来认我做什么?”

    徽音哑然片刻,“娘亲她,她也是有苦衷的……”

    “我只知道,她为了别人舍下我,那我为什么不能为了别人舍下她?”解桓看着徽音,认真反问道,“大姐姐,难道为了生恩,就要忘记养恩吗?”

    “我……”

    徽音面对他的诘问,再也说不出话。

    佳音赶紧打圆场,“桓哥儿,你这话过了。”

    哪怕许茹娘有再多不是,她也是解桓的生母,解桓的话传出去,世人还是会指责解桓不认生母是不孝。

    虽然让人憋闷,但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解桓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低头跟徽音道歉,“是我言语失当,给大姐姐赔罪了。”

    徽音苦笑着摇了摇头。

    然而解桓的话到底在徽音心里留下了痕迹,她内心煎熬不已,跟弟弟见过许茹娘回来之后,徽音很快病倒,甚至发起了高烧。

    得知消息的解瑨此时也顾不得避嫌,立刻来到女儿的院子探望。

    徽音正虚弱地半靠在床上喝药,余光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她立刻想要起身,“父亲……”

    “好生歇着,不必起来。”解瑨将她按了回去。

    解瑨是典型的严父,没有汤婵在中间做缓冲,单独面对日渐长大的女儿时,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抚。

    最后他只道:“是我做的不够好,大人的事,倒让你为难了。”

    这句理解的话瞬间攻破了徽音的心房,她立刻溃不成军,再也忍不住问道:“父亲,我是不是特别不孝?”

    她声音哽咽,满是愧疚,“我既对不起给我生命的娘亲,又对不起用心抚养我的母亲……”

    “不怪你。”

    解瑨坐到床边,犹豫着伸出手,轻柔地抚了抚徽音的头顶。

    这是自徽音出生以来,父女二人第一次有这样温情的互动。

    “是我做的不够好。”解瑨又重复了一遍,“放心罢,没有人会怪你。”

    徽音泪流满面。

    过了好半天,她才缓和了情绪。许是第一次离父亲这样近,徽音咬着唇,大着胆子问了一个问题,“父亲,您……是怎么想的?”

    解瑨动作微顿,顺势收回了手。

    “徽音,我与你的生母,不会再有半点可能。”他语气平静,“至于其他……你是个聪明孩子,只是性格优柔多思,不用我多说,一定能想明白。”

    徽音怔然半晌。

    ……

    从徽音的院子里出来,解瑨回到书房,外头来报,程徵求见。

    “见过解大人。”

    程徵恭敬行礼,余光打量着解瑨。

    见解瑨面无表情,只是有些不明显的疲惫,程徵心中有些好奇。

    解大人要怎么处理和汤姨的事呢?

    得知汤婵想与解瑨和离,程徵意外之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这确实是汤姨能做出来的事情。

    汤婵走的时候特意派人告知了程徵,她已经跟解瑨商量妥当,程徵可以放心呆在解府,不必顾及她。

    然而当初是汤婵发了善心,程徵才能留在解府,如今汤婵不在,程徵自然不会继续赖在解府。

    他肯定是要站在汤婵一边的。

    想到这儿,程徵开门见山道:“多谢您这段时间的关照,只是当初是汤姨收留晚辈,此时晚辈更应该侍奉在她身边。”

    解瑨听出程徵告辞的意思,他心中早有预料,此时不算意外。

    “也好,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有程徵在她身边,他也能更放心。

    从解瑨处告退,程徵启程来到了汤婵如今所在的温泉庄子。

    庄子是汤婵的嫁妆之一,地处京城东郊,占地不大,地角却好,而且修建得十分精致。

    程徵一路被引进正院,外头冰天雪地,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你来了?”汤婵知道这孩子肯定会来看她,也不惊讶,笑着招呼,“还没吃饭吧?来坐下一起吃吧。”

    她正在吃暖锅。

    这是她冬日里的最爱,加了辣味的骨头汤底沸腾不休,被切成薄片的嫩羊肉,涮上几秒后夹出,蘸一口特制的酱料,放进嘴里,能好吃掉舌头。

    除了羊肉,还有丸子、各类蔬菜、豆腐、薯类、宽粉等等其他配菜,最后再

    喝一碗汤,身体从里到外都暖洋洋的。

    程徵吃过一回,就再也忘不了,他从善如流坐下,陪汤婵一同吃饭。

    汤婵边吃边问:“府上怎么样?”

    在这里,二人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只要不故意发出不礼貌的声音就是。

    “府上都好,两位姑娘和小少爷都想来看您,但又不敢轻举妄动。”程徵答道,犹豫片刻,又道,“不过听说大姑娘病了……”

    汤婵筷子一顿,想了想,叹了口气,“这孩子怕是钻了牛角尖了。”

    “我有几句话,你帮我带回去……也罢,我还是写封信吧。”

    程徵却摸了摸鼻子,“姨,我不打算回解府了。”

    “怎么,解瑨为难你了?”汤婵皱起眉头。

    不应该呀。

    “没有没有,”程徵赶紧否认,似乎没听见汤婵直呼解瑨大名,“只是您都不在那儿了,我还留在解府像什么话?”

    汤婵无奈,“你怎么也钻牛角尖了?解晦之别的不说,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但转念一想,程徵连侯府公子的身份都不要,未必就多稀罕解家这个靠山。

    没有一味贪慕权贵,也懂得知恩图报,不嫌弃汤婵是个和离妇人,她确实没看错这孩子。

    “也罢,正好我在京里还有两套宅子明年开始要出租,回头你挑一座去住着吧。”汤婵道。

    温泉庄子是好,但到底不够方便。

    程徵笑着应了,“又偏了您的好东西。”

    “那就好好读书,等你学成做我的靠山。”汤婵笑道。

    她是开玩笑一般说的,程徵却认真记在心里,半点不把它当玩笑。

    若是汤姨真的跟解大人和离,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虽然不知道事情经过,也好奇最后和离会不会成,但程徵直到离开,也没问过汤婵这件事。

    他跟汤婵有默契,却不代表汤婵身边的其他人坐得住。

    “夫人,您就一直在这住下去吗?”秋月是最沉不住气的,悄悄问汤婵道,“您究竟是什么打算呢?真的要……和离吗?”

    汤婵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到庄子后无人打扰,她过得愈发闲适了。

    她懒洋洋道:“不然呢?”

    秋月鼓起勇气,“可二爷心里是有夫人的……”

    “所以呢?”汤婵反问。

    自从汤婵来了庄子,解瑨没有亲自来过,但他一直没有签和离书,还让人给庄子送了不少东西。

    刚刚暖锅的食材里头,新鲜上好的羊肉还有冬日里难得的新鲜青菜,就都是解瑨嘱咐送来的,明显是知道汤婵爱吃。

    另外还有类似银霜碳这种只有钱而没有门路就买不到的用度,解瑨都送了一些过来。

    到底不是铁石心肠,看到这些,汤婵拷问自己,不能说没有丝毫触动。

    但也就如此了,理智告诉她,许茹娘这样的前任是大雷,稀里糊涂地过去,总有一天会爆发。

    “不过我任性一回,倒是连累了你们。”汤婵问道,“秋月,你有没有跟佟家说,我很快就不是解二夫人了?”

    “夫人这叫什么话,什么连累不连累,奴婢自然要跟夫人站在一处的。”秋月道,“奴婢也问了佟家,他们说不介意。”

    佟家人都老实本分,他们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但佟大说看中的是秋月本人,是不是贵妇人的丫鬟都一样,佟老爹夫妻也说,既然婚事已经定下,就没有随意反悔的道理,不管怎样都会把秋月娶进门。

    “那就好。”汤婵看着带了几分羞涩的秋月,不禁露出笑意,看来这佟家的确值得托付。

    既然婚期未变,很快就到了正日子,秋月带着汤婵给的十二抬嫁妆,风风光光嫁进了佟家。

    婚后三日,秋月带着佟大来给汤婵谢恩。

    秋月面颊红润,气色上佳,一看就过得不错,小夫妻之间更带着新婚独有的甜蜜。

    汤婵心中满意。

    只是到了临别,秋月到底红了眼眶,“以后奴婢就不能在夫人身边继续伺候了……”

    “还自称奴婢?要改口啦。”汤婵笑着安抚,“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我人就在这儿呢。你好好把日子过好,就不辜负我一番心思。”

    秋月连连点头,又磕了三个头,才不舍地离开。

    “夫人。”双巧喜气洋洋地进来,“营国公府来信,盈姑奶奶生啦,母子平安!”

    庞盈两年多前嫁给了外祖家的表哥,今年上半年传出了好消息。汤婵很是惊喜,“算着日子也该到了,母子平安就好。”

    双巧递过来一张帖子,“盈姑奶奶请您去参加小公子的洗三。”

    汤婵笑着接过,“去让人回信,我当日必定到场。”

    洗三这天,汤婵来到了营国公府。

    宴席过后,庆祥侯府的女眷们来到后院看望庞盈。

    庞盈丰满不少,精神不错,靠在床头跟娘家姐妹们说话。

    难得的是庞雅居然也来了,她逗着襁褓里白白胖胖的新生儿,握着他藕节儿似的手臂爱不释手,“这孩子养得真好。”

    庞雅眼神微闪,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诞下麟儿?

    回去还是要问问长真道长才是……

    “这小子太沉了,足有七斤六两,我生他的时候感觉差点死了一次。”娘家人面前,庞盈总算可以抱怨,“生孩子太难了,幸好这次得了个男孩,不必再生了。以后还是给表哥多纳几个妾吧,我可不想再遭一次罪了。”

    “瞎说什么呢?这话让你婆家听见还得了?”她娘二夫人拍了她一下,“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头胎艰难一些而已,后面就好了。咱们小哥儿这么乖,你不得给他多添几个兄弟?”

    庞盈偷偷撇嘴,心说我才不干。

    知子莫若母,二夫人看庞盈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瞪了女儿一样,开始苦口婆心地教导女儿。

    庞盈没敢顶撞娘亲,苦着脸听她念叨。

    庞逸的夫人郑宝珠也在,她寻了个机会,找到汤婵悄悄问道:“你家里……没事吧?”

    汤婵没有大肆宣扬自己要和离,但许茹娘找上解府、汤婵搬到庄子是很容易打听出来的事,听说的人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夫妻因此闹了矛盾。

    郑宝珠脸上带着担忧,汤婵心里一暖,“没事。”

    “老太太让我带话,说让你不要太过意气用事……”郑宝珠犹豫一瞬,委婉劝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汤婵对她笑笑,示意她安心。

    庞盈正被她娘老生常谈念得头疼,余光瞥见汤婵和郑宝珠正说悄悄话,庞雅连忙转移话题道:“二嫂和表姐说什么呢?”

    “没什么,一点小事。”事情还未尘埃落定,汤婵不欲多提。

    庞妍却幸灾乐祸开了口,“是许氏回京找上门的事吧?”

    “许氏?”庞盈一时没想到许氏是谁,反应过来之后,她惊得坐起了身,“她回来了?”

    她之前在预产期,精力不济,外头这些事都没太关注,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说。

    随即她就因动作太大嘶了一声,汤婵无奈,“也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

    么不稳重?”

    “没事没事,”庞盈摆摆手,“到底怎么回事?”

    “真没什么事,”汤婵笑道,“立太子天下大赦,许家回京,许娘子总要来看看两个亲生孩子。”

    她虽轻描淡写,但庞盈知道绝不会这么简单。

    只说解瑨如今位高权重,谁会舍得放手这么一个靠山?

    庞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年我就说,和离的倒不如人已经去了的清净,就怕后头有的纠缠……”

    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汤婵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听见有人道:“我怎么听说,表姐想要和离?”

    汤婵眼神一沉,看向说话的庞雅,心中闪过一丝怒意。

    总有人多嘴见不得她好……不过庞雅是从哪里知道的?

    “王妃这样关心我,倒教我无地自容了。”汤婵淡淡道,“事情还未落定,王妃见笑了。”

    庞雅眼神一闪,这是刺她刺探解府消息呢。

    其他人却顾不得这些,都被汤婵要和离的消息摄取了心神。

    “你居然要和离?”这是反应最大的庞妍。

    庞妍又气又怒,恨不得一巴掌打在汤婵脸上,让她清醒清醒。

    能嫁给他,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她居然还不珍惜!

    其他人也很惊讶,庞盈不由道:“表姐,你这……是否欠考虑了?”

    郑宝珠皱眉道:“难道是解瑨动了什么歪心思?”

    汤婵总不好故意抹黑解瑨,只得含糊道:“那倒没有。”

    “那表姐为什么想要和离啊?”庞盈瞪大眼睛,“遇到问题,夫妻总该共同面对、一起解决才是,可……”

    可汤婵并没有跟解瑨站在一块儿,反而直接扔下解瑨要跑……这……

    庞妍冷不丁道:“表姐不会是想要拿乔,借此逼迫解二爷吧?”

    她这样一说,众人都是一怔,庞雅蹙眉道:“这就更不应该了,表姐这般任性,万一惹恼了解大人,可如何是好?”

    她心中很是不满,解瑨有权有势,哪怕以后借不到力,也不能得罪啊。

    考虑到自家的前程,庞雅不自觉端起王妃的威仪,规劝汤婵,“不要闹得过了,许氏到底是你儿女的生母,你更该和她交好,以免去丈夫的后顾之忧才是。”

    众人七嘴八舌,没给汤婵一点儿说话的机会。

    汤婵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她在事情落定之前不想多说,在座所有的人,没一个会支持汤婵的想法。

    汤婵微笑着听众人指点,表面受教,实际半个字没往心里去。

    今天回家吃点什么呢?

    ……

    宴席散去,庞妍看着汤婵离去的背影,脸色阴沉地坐上马车。

    定然是故意拿乔罢了,她才不信,汤婵能舍得板上钉钉的一品诰命。

    真是好深的心机!

    当年他怎么会看上汤婵?

    明明……明明她也不差的……

    庞妍哼了一声,最好汤婵这次自食恶果,二爷能趁机认清汤婵的真面目,然后狠狠甩了她!

    庞妍恨恨咬牙,随即露出苦笑,心里一酸。

    罢了罢了,即便汤婵离开,自己也再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了……

    马车回到丰王府,庞妍看着自己的院门,眼中闪过厌恶。

    刚进屋里,便听丫鬟来报,“世子妃,霜姨娘身子不适……”

    庞妍淡淡道:“身子不适就叫大夫,找我有什么用?”

    庞妍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之后,虽然接受了她嫁进丰王府的事实,却始终看不上欧阳淳这个夫君,根本不愿与欧阳淳亲近。

    她不愿给欧阳淳生孩子,王府却不能断了香火,庞妍主动提出给欧阳淳纳妾。

    面对变得贤惠的妻子,欧阳淳很是动容,他还是很想跟庞妍好好过的,最初并没有同意。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欧阳淳逐渐发现了不对。

    每次同床,庞妍都会找机会拒绝,甚至偶尔不慎有了肢体触碰,庞妍还会露出忍耐的表情。

    几次三番,欧阳淳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庞妍的贤惠,实际是对他的厌恶。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想明白这点,欧阳淳自然也生出怒意,不再热脸贴冷屁股,依着庞妍的意思收了清霜,也就是如今的霜姨娘。

    霜姨娘倒也争气,很快怀了身孕,她本就对欧阳淳的脾性,二人一时间神仙眷侣一般,倒显得庞妍这个世子妃多余了。

    意识到欧阳淳对世子妃的厌恶,霜姨娘慢慢开始试探庞妍的底线,趁着怀孕,提了不少要求。

    丫鬟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安静地退了下去。

    她知道,世子妃根本就不在乎,所以她们劝什么都无用。

    庞妍坐到窗边,不顾寒风推开窗子,向外张望。

    越冬的喜鹊蹦跳着登上树枝,随即展翅飞往天空。

    庞妍随之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什么时候她也能从这个地方解脱……

    第112章

    孔氏回京之后,便一直暗中盯着解府的动静,汤婵离开解府不久,孔氏便得到了消息。

    孔氏心中一动,又继续盯了一段时日,没见汤婵回来,也打听不出更详细的来龙去脉,只说是主母身体不适,去别庄修养。

    来回禀的婆子面露忐忑,生怕主子怪罪自己办事不力。

    孔氏却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叫人退下,等人都走后,孔氏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什么身体不适,这种理由一听就是假的,不过是汤氏同女婿因茹娘的事情闹了矛盾,使出手段以退为进,想让女婿妥协罢了。

    可有句话说得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既然退了,那就干脆彻彻底底地退出去好了!

    孔氏冷笑一声,转头叫来了许茹娘。

    “茹娘,咱们不争不抢,可那汤氏,可没打算给咱们留余地!”

    许茹娘一进门,便被孔氏劈头盖脸甩了这样一句话。

    许茹娘不明所以,“母亲这话什么意思?”

    孔氏便将汤婵搬到别院的事情一说,“……你听听,她这不就是拿自己在威胁女婿么?”

    “什么女婿,”许茹娘尴尬不已地打断,“您别再说这种话了……”

    “女婿不是女婿了,那孩子总是孩子罢?”孔氏道,“汤氏使出这种手段,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你若不争,小心桓哥儿以后都不认你了!”

    许茹娘抿紧了唇,“也许人家就是单纯去修养身体的,母亲想太多了。”

    “这话你自己信吗?”孔氏哼了一声。

    “母亲……”许茹娘无奈,“下次我去解府探望的时候看看再说,好吗?”

    孔氏眼中这才闪过满意之色。

    许茹娘揣着心思回到房间,坐到榻上发了会呆。

    摇了摇头,许茹娘强迫自己清空思绪,告诉自己别想那么多。

    她拿起放下的针线继续,只是动作比起平时慢了不少,明显有些心神不宁。

    “嘶——”

    针扎进指腹,许茹娘回过神来,抿唇放下了裁好的衣裳。

    “萱草,去打听一下,翰川书院何时放冬假?”

    “桓哥儿。”徽音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推门而来,“娘亲来看咱们了。”

    解桓从书里抬起头,“什么?母亲回来了?”

    解桓年纪尚小,书院这般年纪的学生们已经放了冬假。

    但回到家的解桓也逃不出背书的命运。

    乍一听徽音说娘亲来看他们来,解桓惊喜不已,当即放下书本跳下椅子就要往外跑,结果刚走出一步,结果没跑两步就脸色一变,意识到了不对。

    “姐姐刚刚是说母亲吗?”解桓满怀期待地问。

    徽音心中苦笑,“是娘亲。”

    解桓小脸一垮,眼中露出失望。

    他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汤婵回来了。

    解桓心里嘀咕,离上次探望日还不到一个月呢,他那位娘怎么又来了?

    只是解桓知道徽音刚刚病愈不久,他不想让姐姐情绪更差,故而没有闹腾,而是乖乖伸出手,跟着徽音一起来见许茹娘。

    “桓哥儿!徽姐儿!”

    翘首以盼的许茹娘一见到两个孩子便露出开怀的笑容,“快来,娘给你们带了好玩的!”

    为了拉近跟儿子的距离,许茹娘做了不少准备。

    最初她按照前世的记忆投其所好,却很快发现,解桓很多爱好都变了。

    上次见面,解桓说起练武时神采飞扬,许茹娘才知道儿子喜欢习武。

    虽不喜儿子舞枪弄棒,但许茹娘并没有贸然表现出来,她总要先同儿子培养起感情才是。

    于是上次分别之后,许茹娘便日夜赶工,亲手给解桓做了两套习武时穿的衣裳。

    她将衣裳送给解桓,“快看看喜不喜欢。”

    许茹娘满心期待,然而解桓却丝毫没有盼望中的高兴,他兴致缺缺地看了一眼,疏离地道谢,“多谢娘亲。”

    许茹娘一愣,“桓哥儿怎么了?”

    解桓摇头,“没怎么。”

    可上次儿子明明已经会跟她笑着聊天,怎么突然之间

    又变得这样冷淡?

    许茹娘心里焦急,反射性地看向徽音,露出求助的眼神。

    徽音嘴唇轻抿,“母亲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到城外庄子修养,桓哥儿心里担忧,才有些提不起精神。”

    徽音不好说实情,只能给出这个解释。

    许茹娘一怔,想起母亲的话,心里闪过一丝别扭,“她没事吧?”

    徽音摇了摇头,“母亲身体并无大碍。”

    然而最终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徽音攥了攥手中绣帕,“娘,您如今回京,日后可有什么什么打算?”

    许茹娘立刻忘记了汤婵的事,她眼神一柔,抬起手轻轻抚上徽音的头顶,温声道:“当然是守着你们好好长大。”

    徽音试探问道:“那您就一直留在许家吗?”

    许茹娘一愣。

    她听出了徽音的深意,立刻承诺道:“对,娘不会再嫁,也不会再有别的儿女了。”

    许茹娘以为徽音问这个,是担心会被再次抛弃,实则徽音想的却全然不同。

    她将手里的绣帕攥得愈发紧了,若娘不再嫁,这样时常上门,哪怕只是看望孩子,换了她是母亲,怕是也会觉得烦扰罢……

    想到这里,徽音苦笑一声,坚定了念头。

    “娘亲,”徽音低声道,“日后……您还是不要再来了吧。”

    许茹娘笑容凝滞,“什么?”

    徽音差点忍不住避开许茹娘的目光,“以后还是由我跟弟弟逢节日去给您请安罢。”

    “为什么?”许茹娘万没有想到会从徽音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心中闷痛,这是与她感情最深厚的徽音啊!

    突然,孔氏的话在许茹娘脑海中划过,她“腾”地站了起来,“是汤……是你母亲让你这么说的吗?”

    这是不是就是汤氏想要的?

    她语气激动,一旁的解桓皱起眉头,徽音也连忙摇头,“不是……”

    话音未落,外边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众人不由扭头,只见解瑨大步走了进来。

    “父亲!”

    徽音和解桓赶紧起身行礼。

    许茹娘没想到还能见到解瑨,她的心当即漏跳了一拍,赶紧移开目光。

    情难自禁,哪怕许茹娘千万遍的告知自己不要生出妄念,可见到他时,心底还是控制不住地生出一丝喜意。

    然而随即这点喜意就被冻结,消失无踪。

    解瑨先让两个孩子下去,随即皱眉问许茹娘道:“还不到探望的日子,你来做甚?”

    汤婵不在,府里不便接待女客。解瑨还没理清楚跟汤婵之间的事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汤婵接回来,他本来打算如果探望日的前两天汤婵还没回来,就送信给许茹娘让她暂缓来访。

    但解瑨没想到许茹娘会提前上门。

    得了府里传信,解瑨立刻想办法放下手头的事情赶了回来。

    他想问门房为什么放人进来,可还没等问出口,他自己就想明白了答案。

    许茹娘毕竟是解府大小姐和小少爷的生母,身份在这儿,守门的下人怎么敢把人往外赶呢。

    而徽音得到消息,更不可能把生母晾在外头。

    想到之前汤婵的话,解瑨心中生出憋闷。

    自己之前的确想得太过简单。

    许茹娘见他不悦,连忙解释道:“马上就是桓哥儿生辰了,我是想和你商量,我想接桓哥儿姐弟两个出去玩一天。”

    解瑨直接拒绝,“不必。”

    他知道许茹娘一定会借机让两个孩子跟许家人亲近,解瑨不喜许家人,甚至称得上厌恶,如非必要,他不会让两个孩子跟许家人相处。

    许茹娘闻言,眼中闪过失望,“也罢,那还是我过来吧。”

    解瑨却再次拒绝道:“这段时日府中不便接待访客,若你想为桓哥儿庆祝生辰,送来礼物便可。”

    许茹娘猛地抬起头,不让她来了?

    刚刚徽音的话就已经提过一次,现在解瑨又这样说……许茹娘再也忍不住,脱口问道:“是你的新夫人不许吗?”

    解瑨摇头,“与她无关。”

    许茹娘嘲讽地笑了一下,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解瑨抢先。

    “之前让你来访,是我考虑不周。”解瑨道,“以后每逢节日,可以让两个孩子与你在外相聚。”

    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待你许人另嫁后也是一样。”

    许茹娘脸色霎时涨红,随即变得雪白。

    许人另嫁……这话几乎是明示着什么了。

    解瑨说完就要送客,却听许茹娘问道:“夫妻一场,你就对我如此绝情?”

    解瑨一顿,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当初是你一定要和离。”

    许茹娘哑然,“我,我那时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老天爷逼着她做选择,她能怎么办?

    “当初你选了娘家,如今我选择她,如此而已。”解瑨语气始终平静,“茹娘,你一走了之,不能奢求我在原地等你。”

    终于再次从解瑨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许茹娘落下眼泪,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解瑨恢复了客气疏离,“许娘子,请回吧。”

    许茹娘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解府。

    回到家中,孔氏迎了上来,“怎么样?”

    “母亲……”许茹娘想要倾诉,却说不出口。

    最终她只说道:“日后……我不能再去解府了。”

    “什么?”

    等得知解瑨不许许茹娘上门,孔氏当即便说道:“你瞧,我说什么来着?连徽姐儿都被她拢了过去,姓汤的就是要把你这个亲娘完完全全赶出去!”

    “徽姐儿还是向着我的!”许茹娘直起身子,从胸口拿出一封信,“徽姐儿说她会带桓哥儿来看望我,还让人等在二门给我了这个,让我有什么急事就去找她。”

    “可若是姓汤的不让徽姐儿出门呢?”孔氏语气怜悯,“现在是不让你上门探望,等过一段时间,就再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慢慢阻止两个孩子出门来见你,到最后,谁还记得你这个生母?”

    许茹娘紧紧抓着信,“不会的,徽姐儿不会那样对我的。”

    从与其说反驳孔氏,不如说她需要这样一个念头让自己好受些。

    “徽姐儿会向着我的……”

    解府发生的事,很快就由佳音这个小耳报神传到了别庄。

    汤婵暗自摇了摇头。

    不让人上门看孩子,许茹娘更不可能放弃,解瑨的麻烦还在后头。

    佳音还试探问汤婵什么时候回去……在别庄猫冬的日子轻松又惬意,她可舍不得这样的生活。

    汤婵给佳音回了信,随后便将其放在脑后,转头叫来丫鬟们。

    “走啦,出门耍去!”

    今日是个大晴天,瓦蓝的天空挂着暖阳,汤婵打算出门逛逛集市,顺便到相国寺吃素斋。

    也是巧,等汤婵到了相国寺,居然碰见了小于氏。

    “小婶婶?”

    小于氏很是惊喜,上前行礼问安,“您也来上香?”

    “出来逛逛。”汤婵笑着应道。

    她本来想问小于氏来干嘛,不过转念一想,便猜到小于氏是来求子的。

    为了求子,小于氏求神拜佛,什么法子都在尝试,却迟迟不见成效。

    有这件事压在心里,小于氏面上也带了几分疲惫。

    汤婵看出小于氏情绪不佳,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带小于氏散散心。

    她是市集常客,最是知道哪里好吃哪里好玩。小于氏被汤婵感染,心情放松了不少,也逐渐露出笑容。

    玩了一圈,汤婵跟小于氏回到相国寺等着用斋饭。

    二人在给女眷专用的厢房歇息,小于氏见汤婵神采奕奕,气色极佳,不由好奇。

    “小婶婶,您……真的想和离吗?”

    “你听说啦?”汤婵正在倒茶,“也对,到底在一个府里,你听说也不奇怪。”

    小于氏有些不好意思,议论长辈,照理说是不应该的,“小婶婶您别恼……”

    “没事

    ,事情定下来之前不要外传就可以。”汤婵笑着给小于氏递了杯茶,“没错,我是要跟你小叔叔和离来着。”

    “真的?”小于氏低呼一声,实在忍不住问,“为什么?”

    汤婵笑眯眯地反问,“为什么不?”

    小于氏欲言又止,“小叔叔待您很好……”

    她隐下后半句,对那位前妻许氏,也不像是自家夫君对待姐姐一般旧情难忘……

    汤婵吸溜了一口茶,“我是为了自己活,又不是为了他活。”

    小于氏怔愣,若有所思,许久未语。

    说话间,斋菜送到了。

    相国寺的素斋名不虚传,汤婵吃得肚皮溜圆,满足地舒了口气。

    用完膳,二人准备离开。向外走的时候,却见迎面过来一个二三十岁、长相很是眼熟的妇人。

    汤婵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是不是见过这个人?

    妇人瞪大眼睛,显然认出了汤婵,“是你!?”

    果然是见过……汤婵想了半天,总算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扒拉出这是谁了。

    “哦,”汤婵眯起眼睛,“周大奶奶。”

    原先的汤大小姐有个未婚夫,后来未婚夫悔婚另娶,妻子便是这位周氏了。

    汤婵刚穿过来不久,还遇上周氏上门拜访,想要下聘将她纳进府里做妾的事。

    后来汤婵跟着汤母进京,就把这号人忘在了脑后,没想到今日还能遇见。

    比起六年前的盛气凌人,周氏看起来老了不少,也没了以往的趾高气昂,汤婵差点认不出来。

    汤婵差点忘了周氏,周氏却把汤婵记得清清楚楚。

    这几年周氏的日子不太好过。

    她娘家叔叔曾在当初的大皇子、如今的安王手下做官,也是因着这个靠山,祝家才会放弃同汤家的婚事,转而与周家结了亲家。

    因为娘家强势,周氏行事张扬,成亲之后也没有收敛。

    得知周氏为难汤大小姐,甚至将汤家母女逼得上京投亲,丈夫祝文杰很是不满,但因着周家,祝文杰只得忍气吞声。

    直到五年前大皇子遭难,周家也跟着倒了霉,以往有过节的人家开始报复,周氏在祝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她不得不收起以往的脾气,小心顺意伺候婆婆和夫君,这几年不知吃了多少闲气。

    好在祝文杰倒也有些文才,去年恩科,祝文杰考中了举人,周氏成了举人娘子,总算是熬出了头。

    她陪同丈夫一同进京参加会试,今日到相国寺,便是来上香祈愿夫君学业顺利。

    没想到遇见了早年的仇家……周氏打量着汤婵,只见汤婵穿着一件大红狐皮鹤氅,眉眼带笑,通身贵气,身上的首饰虽然不多,却无一不是精品,甚至有些周氏都认不出来历。

    和六年前相比,汤婵就像是璞玉被打磨出光彩,显然这些年养尊处优,过得极好。

    周氏心中惊疑不定,难道汤婵是嫁进了什么高门不成?

    还没等周氏想好说什么,与她同行之人先惊喜道:“周妹妹,你竟与解二夫人有旧?”

    汤婵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以前有些小过节而已。”

    原先的汤大小姐自尽,跟周氏可脱不开关系。

    对方脸色微变,当即同周氏拉开距离,向汤婵迎了上去。

    “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您,您身体可还好?”

    周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同伴殷勤地跟汤婵说话。

    和她同行的这位夫人姓马,丈夫在国子监任职,周氏废了好大的劲才巴结上,没想到她费劲攀附的人,居然会这般讨好汤婵!

    汤婵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让她前功尽弃……周氏暗自咬牙,汤婵如今究竟是什么身份?

    汤婵余光掠过乍青乍白的周氏,对面前的夫人笑道:“我还有事,就不多聊了,日后有空再请夫人说话。”

    马夫人连连应是,“那感情好,夫人慢走。”

    等汤婵离开,马夫人对周氏敷衍笑道:“周妹妹,我突然想起来家中有事,就先告辞了。”

    周氏毫无办法,又不敢撕破脸皮,只得陪笑送走了马夫人。

    马夫人走后,周氏瞬间沉下脸色。

    她转头吩咐丫鬟,“回去之后,让人仔细打听打听姓汤的嫁的是什么人!”

    解瑨在京里官宦圈子里是个名人,汤婵虽然深居简出,消息也不少。

    周氏很快就打听出来了关于汤婵的种种,心里又嫉又妒。

    汤婵居然有这样大的造化,丈夫竟然是二品尚书、内阁重臣!

    最让周氏不平的是,这位解尚书才刚刚三十出头!

    凭什么?

    直到听到“解大人前妻回京,解二夫人搬到别院”,周氏才眼前一亮,慢慢扯出笑意。

    看来这二品的诰命也不好消受,汤婵夫妻二人的关系很可能出了问题……

    周氏沉吟片刻,叫来心腹妈妈,如此这般低声吩咐了一般。

    妈妈一惊,有些犹豫,“您确定?若是被那汤氏发现……”

    “所以要你小心谨慎。”周氏目光幽沉,“我与汤氏有仇在先,她撞了大运,攀上了一个位高权重的丈夫,她吹吹枕头风,咱们就要遭难,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她冷笑一声,“等那汤氏名声尽毁,可就顾不上咱们了。”

    妈妈一想,“您说的是,我这就去办。”

    第113章

    到了年底,衙门事务繁多,户部尤甚。

    官员们忙得脚打后脑勺,却没什么人敢偷懒——不同于之前的年老体弱、不怎么管事的张老大人,上任不久的解大人可不好糊弄。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一个刚进户部没多久的年轻官吏仰天长叹,“我连着三天干活超过七个时辰了!”

    “也就这么几天,坚持一下吧。”旁边一位更年长的官员劝解道。

    虽然忙碌,但解大人上任后,规定给的补贴也极其丰厚,作为需要养家糊口的家中顶梁柱,他还是愿意多做活多赚钱的。

    “说起来,难道解大人都不睡觉的吗?”年轻官吏跟他嘀咕,“我来的时候就见他在,走的时候他也还没走……之前听说似乎解大人后院起火,不会是真的,所以他才不回家的吧?”

    “你那都是老黄历了!”说起八卦,年长官吏瞬间有了精神头,“我最近还听到一种说法,说是解夫人对旧人旧情难忘,被解大人发现,夫妻才争吵起来的……你嗓子怎么了?怎么一直咳嗽?”

    因为解大人来了啊!

    年轻官吏欲哭无泪,他今儿个还能活着走出这里吗?

    年长官员这才发现不对,转头一看,只见解瑨就站在他身后,不知道听了多久。

    他登时一身冷汗,“大人……”

    “活都干完了吗?”解瑨淡淡问道。

    “这就去!”两人赶紧擦着汗埋头干活去了。

    解瑨回到自己的值房,

    想起刚刚听到的话,不由轻轻皱了皱眉。

    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

    他思索片刻,提笔写了封信,送到了曾经的下属手上。

    来到户部之前,解瑨一直在刑狱打滚,请托旧日人脉,解瑨很快就查出事情始末。

    “有人寻来闲汉乞丐,让他们散播谣言,说夫人不守妇道,对前未婚夫旧情未了,才被大人赶到庄子上……”

    来告知消息的下属语气越说越小心,因为解瑨的眼神冷如寒霜,熟悉他脾气的人都知道,解瑨心中已然怒极。

    无外乎解瑨生气,散布谣言永远是最简单有用也最恶心的招数,特别是涉及到男女之事。若是解瑨什么都不做,不明所以的外人会当这是默认,若是他有澄清的举动,也会有人怀疑这是为了面子粉饰太平。

    越是动怒,解瑨语气反而越是平静,“查出是谁干的了吗?”

    下属道:“办事的人很是小心,是个生面孔,再往下深查怕是还需要些时间。不过谣言是针对夫人,背后之人定与夫人有嫌隙,从这点下手,应该跟快就能排查出是谁干的。”

    “既然行事谨慎,谣言怎么会传得这样快?”解瑨发觉了不对。

    “大人英明,确实另有人在推波助澜。”下属小心道,“好像跟许家有些联系……”

    解瑨闭了闭眼。

    “我知道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解瑨才再度开口,“有劳你再帮我一个忙,找两个人盯着许家,特别是许正儒。”

    “大人折煞我了,不过一点小事而已。”下属立刻道,“不过不知是怎么个盯法?”

    解瑨淡淡道:“看对方有没有不法之事便可。”

    下属了然,“没问题,您放心吧。”

    送走下属,解瑨继续等着消息。没想到转天进宫面圣议事的时候,皇帝居然跟他提起了这件事。

    “爱卿怎么还没哄好夫人?你瞧瞧外头传的,越来越不像话。”

    皇帝表情正经,似乎真的在为解瑨担忧,可语气怎么听怎么都有种幸灾乐祸的劲儿。

    他自然是不信外头说的什么解瑨把夫人赶到别庄,实际上,汤婵搬离解府不久,皇帝就从暗卫处听说前因后果了。

    听到解瑨夫人提出和离的时候,皇帝差点喷了茶。

    这剧情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接连被两任媳妇儿抛弃,他都不知道解爱卿居然这么不招人待见。

    面对乐衷于看自己笑话的上司兼兄弟,最好的方式是平淡以对,解瑨平静道:“小人作祟,让皇上见笑了。”

    皇帝啧了一声,“朕让人查了,谣言最开始是被一个来京会试的举人妻子传出来的,那举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你夫人的前未婚夫。想来他妻子对你夫人怀恨在心,才想出这等计策,真是又蠢又毒。”

    周氏以为汤婵夫妇有隙,传出谣言之后,解瑨听说必然觉得有伤颜面,迁怒汤婵,不会相信汤婵的辩解,更不会有功夫追究自己,就算想要追查也查不到她身上。

    可周氏万万想不到,这点小事居然会惊动高高在上的皇帝。

    京里这一亩三分地,九五之尊想要知道什么事,还有查不出来的吗?

    祝文杰也想不到,自己还没考会试,名字已经摆到了皇帝案头,莫说以后更进一步,现有的功名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治家不严,皇帝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好好查查祝文杰,褫夺他的举人功名了。

    皇帝道:“朕让皇后宣你夫人进宫聊聊,有什么是说不开的呢?”

    解瑨不想用外力给汤婵施压,刚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只有同皇后亲近的女眷才会被宣召进宫。

    汤婵觐见皇后等于一个对外的信号,外边的谣言都是无稽之谈,皇帝正是考虑到这点,才提出这个建议。

    解瑨不愿坐视汤婵名声被毁,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多谢皇上和娘娘挂念。”

    兴致勃勃的皇帝转头就跟皇后说起了这个事,皇后自然愿意帮忙,很快便宣召汤婵进宫。

    汤婵收到懿旨时简直莫名其妙。

    皇后要见她做甚?

    然而旨意不得不遵,汤婵收拾停当,跟着来宣旨的嬷嬷进了宫。

    皇后眉目温婉,说话轻声细语,待人极为和气,丝毫没有高高在上之感。

    她笑着对汤婵道:“叫夫人来,倒不是为别的,听说夫人近来跟解大人闹了些别扭?”

    汤婵笑容微滞,脸色变得微妙。

    怎么皇后还要管臣子的家事不成?

    她定了定神,“是有些矛盾,未曾想惊动了娘娘。”

    皇后掩口而笑:“是皇上想听他解爱卿的笑话,说给我听的。”

    汤婵心说这什么皇上,怎么一点都不正经,“让您见笑了。”

    她嘴上应着,心里快速思索,皇后什么态度?特意把她叫进宫是为了什么?

    不会是跟其他人一样,觉得她不可理喻,劝她不要和离吧?

    “你放心,解大人特意嘱托了皇上,叫我不要给你施压呢。”似乎是猜到了汤婵的想法,皇后笑着补充道。

    虽然皇后确实觉得汤婵此举不妥,但有解瑨请求在先,皇后自然不好再劝说汤婵身为妻子要贤良恭俭让。

    “夫妻之间有些摩擦在所难免,只是有些小人却借此机会,试图玷污解大人和夫人的清誉,我这才叫夫人进宫,以免小人计谋得逞。”皇后解释道。

    汤婵一怔,她这些日子在别庄乐不思蜀,还真没听说京里这些最新的说法。

    皇后仔细跟她说了一下外头的传言,汤婵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幕后黑手。

    跟当年逼迫汤大小姐时一模一样的手法,这么多年也没个长进,是周氏无疑了。

    皇后见她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有数了,“你放心,那位举人娘子行事恶毒,我已经下旨申饬。那祝氏举子纵容妻子如此行事,可见平日里有多糊涂,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官呢?”

    有这样的评价在,祝文杰的前途是彻底断了,事情又是周氏惹出来的,哪怕不被休,周氏以后在祝家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不提周氏接到申饬懿旨后怎样五雷轰顶,后面的日子又是怎样悲惨,此时的汤婵心里有点复杂,“多谢皇上和娘娘。”

    帝后夫妻对解瑨可真好,她这番倒是沾解瑨的光了。

    正说着话,外头来报,太子来给皇后请安了。

    太子不到四周岁,一身明黄色常服,样貌清秀,唇红齿白,跟皇帝一样,一副天生的笑模样,只是身材比起一般的三头身要窄一些——帝后是对鸡娃的爹妈,自三岁正式成为储君之后,小太子的功课就开始上强度,故而他的婴儿肥都像是比一般的小孩子少不少。

    汤婵福身行礼,小太子没想到有外人在,愣了一下之后连忙道:“夫人快请起。”

    知道母子二人相处,外人不便在场,汤婵知机告退,皇后笑道:“也好,朱嬷嬷,替我送送夫人。”

    汤婵被引到一旁的侧间,正要穿上斗篷离开,却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提着一个食盒进来,对汤婵笑道:“今儿是腊八节,宫中煮了腊八粥,娘娘刚想起来,特意嘱咐给您一碗尝尝,沾沾福气,您若是喜欢,就多带一些回家赏人。”

    腊八粥应该刚盛出来不久,还是热气腾腾的,汤婵一眼就认出了薏米、红枣、莲子、桂圆等食材,卖相十分不错。

    汤婵刚好有些饿了,想到回家路上还要一会儿,便顺着宫女的话坐下喝粥。

    粥熬了许久,各类食材已经被煮得烂熟,入口浓稠软糯,香甜可口,落到胃袋里暖洋洋的。

    正美滋滋喝着粥,却突然听到一旁正殿传来喧闹之声。

    有人跑出来仓皇喊道:“快!快去叫太医!殿下出事了!”

    听到这一声叫喊,陪着汤婵的朱嬷嬷脸色大变。

    “夫人恕

    罪,容老奴失陪片刻。”

    来不及等汤婵回应,说完这一句,朱嬷嬷就快步奔了出去,宫女也急急福礼道罪,跟着朱嬷嬷一同去了。

    汤婵随着她们站起身,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没事吧?

    ……

    此时的正殿已经乱成一团,太子抓着喉咙竭力呼吸,每口都伴随着骇人的喘气声。

    皇后心疼儿子,吩咐给汤婵盛粥的时候顺便给太子也盛了一碗,结果太子喝粥时不小心,有东西呛进了气管里。

    皇后急得直拍太子的后背,“快试试能不能把东西咳出来!”

    小太子吓坏了,他强忍着惊慌使劲咳嗽,却什么都咳不出来,反而渐渐失去了力气,喘气更费劲了。

    嬷嬷们开始尝试各种各样的土方,可也都没能成功。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眼见着儿子脸色逐渐失去红润,皇后又慌又怕,眼泪掉个不停,“谁快想想办法!”

    “能让我试试么?”

    这一声落在皇后耳中不亚于天籁,她转头一看,是汤婵站在门口。

    汤婵在隔壁听了半天,知道太子是呛到了,而且情况很是危急。

    她踱步来到正殿,看着众人各种不得法的抢救,终于忍不住出声。

    虽然不想掺和进皇家事,但不说对皇后投桃报李,至少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在眼前出事。

    皇后眼前一亮,见汤婵神情稍带犹豫之色,她福至心灵,当即开口道:“还请夫人援手!您放心,无论结果怎样,本宫以皇后之尊担保,绝不会怪罪,请您放手施为!”

    汤婵得了承诺,心里压力立刻小了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来到太子身后,双脚一前一后稍微错开单膝跪在地上,随后她将手臂环绕在太子腰上,让孩子稍微前倾,一只手握拳放在他肚脐上方,另一只手握住握拳的手,快速向上向内按压腹部。

    这是后世由亨利海姆利希发明的急救法,已经拯救了无数因异物堵塞气道而濒临死亡的生命。

    众人紧紧盯着汤婵的动作,正殿里针落可闻,只有汤婵一下一下冲击孩子腹部的轻微声响。

    反复数次后,终于有什么东西从太子口中掉了出来。

    随着异物落地的声音,太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出来了出来了!”

    众人蓦然爆发出一阵喜悦的惊呼,皇后更是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喜极而泣。

    太子用力呼吸着,劫后余生,孩子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忍不住靠在汤婵身上哭了起来。

    只是太子到底不是普通的孩子,哭起来都是无声的,只柔软的小身体微微颤抖着,暴露了孩子心里的后怕。

    汤婵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随后将他抱起,送到被人搀扶着才站起身的皇后怀里。

    皇后激动无比,若不是身份所限,她都想给汤婵磕个头,“夫人救命之恩,我记下了!”

    “娘娘言重了。”汤婵自然不敢在一国之母和未来的一国之主面前拿救命恩人的架子,“是太子洪福齐天。”

    她看了一眼太子刚刚吐出的东西,原来是一粒花生。

    就是这个小东西差点要了一国储君的性命。

    此时太医终于赶了过来,听闻消息的皇帝也到了。

    老太医是被身体强壮的太监架着狂奔而来,累得直喘,他先是检查了太子的情况,又听闻宫人刚刚复述的经过,不由道:“好生惊险,若不是汤夫人处理得当,殿下怕是不会这么容易脱险,好在如今已经无事。”

    “太子无事吧?”皇帝神情紧绷。

    “回皇上的话,太子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待微臣开一副安神的方子喝上几日便可。”老太医答道。

    “嗯,你去吧。”皇帝松了一口气。

    “今日多亏夫人了。”他转向汤婵,示意太子对汤婵行礼,“快来谢过你汤姨母。”

    “使不得使不得!”

    汤婵吓了一跳,立刻摆手拒绝,却没能阻止太子站到她身前捧手鞠躬。

    更让汤婵头疼的是皇帝让太子叫她的称呼——这可是太子啊,君臣有别,谁当得起他一声姨母?

    她心里苦笑,对皇帝父子道:“您这真是折煞我了。”

    皇帝道:“救命之恩,如何感谢也不为过,夫人当得。”

    他本就属意解瑨给太子当太傅,若是解瑨不被媳妇儿嫌弃闹和离,汤婵也算师母,跟姨母也不差太多嘛。

    “只是夫人救了太子一事不能宣扬,太子认姨母的缘由……对外便只说夫人命格对太子有利,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宫闱之事不好外传,再说太子差点被一颗花生呛死这样的事也不太好听,不能大张旗鼓的告知天下。

    汤婵闻言一喜,这样低调处理正合她的意,“都听陛下安排。”

    事已至此,皇帝和太子不能拒绝,只是从庞雅的预知来看,上位的似乎是三皇子,也不知道自己日后会不会被针对。

    皇帝点头,汤婵的知情识趣让他更添好感,他随即吩咐下去,“来人,赏汤夫人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蜀锦十匹……”

    名声上委屈了汤婵,物质上便不能亏待了。

    汤婵听得咋舌,不愧是皇帝,好大的手笔!

    本来为了破除谣言,皇后已经赏了东西,但跟皇帝给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进宫一趟,身价暴涨,心情变好的汤婵带着皇帝的一大堆赏赐出了宫。

    刚出宫门,汤婵要换马车回家,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解瑨知道汤婵今日进宫,早早便等在这里接她。

    分明知道她定然应对有度,不会有什么事,但他心里还是放不下。

    “还顺利吗?”解瑨问。

    汤婵看了他一眼,“上车说吧。”

    太子的事得跟他通个气。

    解瑨一怔,随即面色沉着冷静地上了车。

    车轮滚滚而行,汤婵把自己救了太子的事情说了。

    她有些发愁地叹了口气,在庞雅的梦里,三皇子是怎么上位的?

    事后不是没想过,如果没有自己,今日太子遇到的就是死劫,但汤婵不敢确定自己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万一不是呢?

    汤婵完全不想参与夺嫡这种事,没想到还是一脚踩进了漩涡。

    解瑨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握住汤婵的手宽慰道:“莫要忧心,太子是中宫嫡出,天生正统,亲近太子不会有错。”

    他的手比汤婵大了一圈,掌心宽厚温热。汤婵留恋了这个温度一秒,随即就把手抽了回去。

    “干什么干什么?”她瞪了解瑨一眼,“咱们还在吵架呢,你自重。”

    解瑨手心一空,不自觉动了一下,无奈收回了手。

    “好了,正事说完了,你该下去了。”汤婵开始赶客。

    马车缓缓停在路边,解瑨随着她的意思下了车。

    “徽音娘亲和许家的事,我已经在处理了,再给我一点时间。”解瑨看着汤婵,又说了一句,“你好好的,我和孩子们都很想你。”

    汤婵看了他一会儿,哼了一声,“关我何事?”

    她拽过些解瑨手中的车帘放下,吩咐车夫,“继续走吧。”

    解瑨下了马车也没有离开,他换上马,一路护送汤婵回到庄子。

    看着汤婵的背影安全进门,解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准备回去。

    “大人。”护卫突然拎着一个年轻男人过来,“小的刚刚发现这人在一旁鬼鬼祟祟,暗中窥视,不知道要干什么,您看怎么处置?”

    解瑨皱眉看了过去。

    年轻男人看打扮像是个读书人,皮肤白净,长得还成,身材偏瘦弱,看着倒不像是什么鸡鸣狗盗之辈。

    “你是何人?缘何来此?”解瑨问道。

    年轻男子失神地看着对方,只见解瑨一身绯色官袍,高大英俊,背手而立,看向他的眼神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听说

    解瑨不过而立,这样年轻的年纪,就站到了权力顶峰……

    男子自惭形秽地低下头,狼狈道:“在下祝文杰,见过大人。”

    解瑨一怔,更仔细地打量起对方。

    这就是汤婵的前未婚夫?

    他神情淡淡道:“你在此做甚?”

    祝文杰嗫嚅道:“在下……与汤夫人有旧,却未能发现原先的妻子对汤夫人多有诋毁,在下愧疚难当,想向汤夫人致歉……”

    解瑨听得眉头紧锁,一个刚休妻的男子,想来单独见一个有夫之妇?

    此人果真脑子有坑,不知道这会给汤婵带来麻烦吗?

    或许致歉是假,急着想撇清与周氏的关系才是真吧。

    “我原以为你该懂得一些礼义廉耻,没想到不愧是能做出毁约另娶这等事的小人。”

    解瑨不愿多看这等人一眼,他示意护卫将人拉下去,又吩咐给庄子添加新的护院,以保证汤婵的清净,这才离开别庄回家。

    没想到他也有麻烦在等着。

    ……

    解瑨一进门便听说许茹娘等在府中,脸色不由微变。

    他责问门房,“我不是说过,不要再轻易放人进门吗?”

    门房叫屈,“那位娘子以死相威胁,说今儿一定要见到您,大姑娘没办法才让人进门的。”

    解瑨皱了皱眉,来到了许茹娘在的花厅。

    许茹娘正在屋里转圈,徽音也在。

    终于等回了解瑨,许茹娘眼睛一亮,徽音起身行礼给父亲问安。

    解瑨对徽音点头示意,随即看向许茹娘。

    没等解瑨开口质问,许茹娘便急急解释,“我是为了桓哥儿来的!”

    “我听徽音说,桓哥儿经常去小于氏那儿……”

    “你私下与徽音见面了?”解瑨神色微变,沉声打断。

    许茹娘一愣,没敢说话。

    徽音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之前她给许茹娘留了联系的办法,让娘亲万一有急事能找到自己。

    前日她收到许茹娘的信,还以为娘亲出了什么事,今日按时出门赴约,却没想到娘亲并没出事,只是想念她跟桓哥儿而已。

    自从不能随意上门看望孩子后,许茹娘更紧紧抓住了依旧对她有感情的徽音不放。

    面对许茹娘的哀求,徽音即便对娘亲的行为有些许不满,却终究做不到转身就走,跟许茹娘说了一会儿话。

    当许茹娘问起解桓,徽音顺嘴提起弟弟近来经常去嫂嫂小于氏的院子里和垚哥儿玩耍,没想到许茹娘突然脸色大变,当即让徽音带她到解府见解瑨。

    徽音不愿,许茹娘便以死相逼,徽音无法,只得应下,却也告知许茹娘以后不会再随意出来见她了。

    她对解瑨道:“日后女儿出门前定会告知父亲。”

    解瑨看她一眼,又不知道该怎么责怪她,“罢了,你先下去吧。”

    徽音行礼告退。

    许茹娘看着徽音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伤感。

    她固然伤心,但她此时心中无比焦灼,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许茹娘略过了解瑨的问题,只急切道:“总之不能让桓哥儿接触小于氏,更不能让小于氏照看,那个小于氏,她是个疯子!”

    解瑨莫名其妙,“你在说些什么?”

    “真的,你信我!”许茹娘心急如焚,“桓哥儿跟她在一块儿说不定会出事的!”

    “你怎么知道?”解瑨皱眉问。

    “我,我做了一个极其逼真的梦。”许茹娘极力证明着自己,“我没有胡说八道,太子最近也会出大事……”

    解瑨本来觉得这些话都是天方夜谭,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问道:“你说太子会出事,是什么事?”

    许茹娘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薨逝。”

    解瑨瞳孔一缩,“慎言!”

    许茹娘知道自己说这种话被外人知道会惹来大麻烦,可她实在没有办法。

    “你相信我,我是桓哥儿的亲娘,不会害他的。”许茹娘恳求,甚至带了些歇斯底里的意味,“或者你可以去查,小于氏一直没有身孕,是因为她的嫡母给她下了绝育药,这事很快就会被小于氏发现,然后她就疯了!”

    绝望之下为了报复,小于氏会带着垚哥儿自焚!

    许茹娘永远记得当时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震惊,万一桓哥儿跟小于氏走得太近,也被伤到了怎么办!?

    她又扔下一个炸雷,解瑨听得心中一惊,随即一沉。

    “好了,我会去查证此事真假。”他沉声道,“事关重大,你先不要声张,如果事情是真的,我会让桓哥儿小心。”

    听到他的许诺,许茹娘这才放松下来,“好好,我不会乱说的。”

    ……

    许茹娘走后,解瑨静思许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让人把小于氏的心腹李妈妈悄无声息地带了出来。

    天色将明时,解瑨带着李妈妈的口供走出房间,面色微沉。

    “你怎么又来了?”

    汤婵面对一大早就上门的解瑨,不由感到头疼。

    “许茹娘昨日来找我,跟我说了一番话。”

    解瑨开门见山,将他与许茹娘的对话一一重复了一遍。

    汤婵本来还在心中嘀咕,结果听到一半,汤婵瞳孔骤然紧缩,猛地看向解瑨,“许茹娘说太子近日会出事?”

    解瑨与她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汤婵闭了闭眼。

    原来她帮太子度过的还真是死劫!

    之前许茹娘认得本该从未见过的程徵,汤婵便猜测许茹娘许是二周目,如今不过是彻底确认了而已。

    当年许茹娘突然一定要和离照顾娘家,怕不就是因为前世娘家人结局凄凉,才坚决地为了娘家甩了解瑨。

    想到这儿,汤婵睁开眼看向解瑨,眼神微妙。

    解瑨自然没能像汤婵一样猜出许茹娘重生,但他确认了小于氏的事情,由此推测出许茹娘有很大蹊跷。

    不过她口中的预知梦在太子的事情上不准,是梦本身不准,还是因为汤婵生出了变数?

    汤婵突然开口道:“说起预知梦,我有个表妹似乎也有些天赋异禀呢。”

    既然如今太子没有夭折,那么庞雅大概率会发现事情不对。

    若庞雅查出是自己坏了她的好事,会放过她吗?

    绝对不可能。

    汤婵叹气,之前她一直避免跟庞雅正面冲突,可如今躲是不能继续躲了,与其提心吊胆等着庞雅对自己下手,不如试着先下手为强。

    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与解瑨沟通有无,汤婵将在庞雅身上发觉的异常一一说了:想法设法毁掉婚事,又嫁给了三皇子康王,笃定她会嫁给锦平侯……

    解瑨脑子转的飞快,有了这些信息,他很快就大致梳理清楚了所谓的梦中前世。

    “康王妃的梦以及许茹娘的梦是同一个,你嫁给了锦平侯,太子夭折,康王上位……”

    解瑨本来应该对许茹娘的选择以及汤婵嫁给自己的阴差阳错而感到心情复杂,但这点心绪很快被担忧盖过。

    他也想到了被庞雅知道汤婵救了太子的后果。

    汤婵低声问道:“你有人能安插进康王府吗?”

    解瑨点头,“这事我来办。”

    汤婵松了口气,“多谢了。”她的人毕竟没有解瑨手下的专业,解瑨能帮忙最好不过。

    至少要掌握庞雅的动向,不能做个睁眼瞎,若是察觉到对方有动作,自己也能及时应对。

    屋里安静下来,两人都被一连串事实冲击得不轻,对坐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直到解瑨咳了一声,“今日回家吧。”

    汤婵斜眼看他,刚要刺他两句,解瑨补充道:“是桢哥儿媳妇出事了。

    汤婵闻言神情一肃,“怎么回事?”

    第114章

    解府,东院大房。

    翠喜不高兴地走进屋,小于氏瞧见她的表情,忍俊不禁道:“出什么事了?瞧你,嘴都能

    挂油瓶了。”

    “是金姨娘遣人来,说送去的燕窝吃着味道不对,想问问有没有更好的。”翠喜有些忿忿,“仗着身孕,金姨娘三天两头的闹腾,今儿要这个明儿要那个,简直没完没了了!”

    “我还以为怎么了,”小于氏失笑,她安抚翠喜道,“不过一点燕窝,哪里值得你这样在意,金姨娘有孕在身,挑嘴些也是正常。”

    小于氏说着,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一晃眼,金姨娘已经怀孕五六个月。她这一胎怀相很好,有经验的老大夫还说,有六七成是个男胎。

    听了这话的小于氏又是高兴又是落寞,高兴在垚哥儿以后多了兄弟帮手,落寞却在这么久过去,自己仍然没有半点消息。

    然而再是心中酸楚,小于氏还是打起精神,她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

    “从我私库里拿些送去便是。”小于氏语气温和地道,“另外我记得私库里应该还有不少好的药材和补品,各拣一些一同送过去吧。”

    见小于氏不仅予取予求,甚至还另外往里搭东西,翠喜更不乐意了。

    “那些东西可都是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李妈妈还三番五次叮嘱不让我们乱动,怎么能随便给外人呢?”她小声嘟囔,“不过一个庶出的孩子,您也太上心了……”

    小于氏严肃道:“不管是嫡是庶,终归是大少爷的子嗣,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见她变了脸,翠喜不敢再说,小于氏眼神柔和下来,“好了,快将东西送过去吧,再叮嘱让院中的人,让她们好生照顾姨娘。”

    翠喜只好依言去了。

    却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有人仓皇来报,“奶奶,金姨娘见红了,怕是要小产!”

    “什么?”

    小于氏大惊失色,匆忙赶到了金姨娘的院落。

    院子里兵荒马乱,一进门,小于氏便听到屋中传来金姨娘的惨叫。

    她的心重重一沉,“大夫何时能到?”

    ……

    解桢赶到的时候,金姨娘已经落下了一个有了形状的胎儿。

    他脸色不太好看,“怎么回事?”

    小于氏摇头,“妾身还未来得及问……”

    话音未落,却听金姨娘身边的丫鬟忽然跪地道:“姨娘是用了奶奶送来的药材,没过多久便腹痛见红了!”

    小于氏目瞪口呆,“什么?”

    金姨娘面色苍白,浑身冷汗,这个月份流产,遭罪不比真正生产要少。她眼眶通红,看向小于氏的眼神里满是怨恨,“……收了奶奶送来的补品,婢妾感恩戴德,开心不已,第一时间便用了,谁想到那却是害我孩儿性命的毒药!”

    “婢妾究竟是如何得罪了您,您要这样害我?”

    小于氏被她的控诉砸懵了,翠喜忍不住开口分辨,“奶奶性子最是大度和善,给姨娘药材分明是一片好心,姨娘怎么嘴唇一碰,就说是奶奶害您?莫不是姨娘自导自演罢?”

    “怎么可能?”金姨娘情绪激动地反驳,“再怎么样,我也不会拿自己孩子的性命陷害奶奶!”

    “那可不好说,”翠喜毫不示弱,“谁知道是不是一时失手、弄巧成拙?”

    眼看着两方就要这么吵起来,解桢一声厉喝,“够了!”

    他看向小于氏的目光里满是失望,“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什……”总算回过神的小于氏不可置信地看向解桢,“不是我!”

    “我那么喜欢孩子,怎么会对孩子下手?”

    解桢讽笑了一下,显然是不信小于氏这苍白无力的辩解。

    “我知道你着急有自己的孩子,平日里烧香拜佛我都随你去,可你怎么能对无辜的人下手?就因为金姨娘有孕碍了你的眼?”

    小于氏僵在原地,心里发冷。

    金姨娘的指控让她觉得百口莫辩,而更让她绝望的是解桢的态度。

    解桢带着指责的神情印刻在她的瞳孔,小于氏像是第一次认清了这个人。

    她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清晰地意识到,解桢从来没有真正尝试了解过她,更没有相信过她的为人。

    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姐姐,解桢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怪罪姐姐吗?

    “……奶奶?奶奶?”

    翠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于氏蓦地睁开眼睛,浑身冷汗地醒了过来。

    “我睡着了?”

    刚刚的……是梦?

    “奶奶,您还好吧?”翠喜担忧地问道。

    小于氏靠在炕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揉了揉眉心长舒一口气,“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翠喜好奇,“奶奶做什么梦了?”

    小于氏想到梦中发生的事,自嘲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是什么好事。”

    “奶奶别担心,梦都是反的,说不定马上就有好事发生了。”翠喜故作轻快活泼地安慰。

    小于氏失笑。

    随即她陷入沉思。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沉甸甸的,这个梦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对了,李妈妈呢?”

    “李妈妈昨晚家里有急事,她赶着回去,托人告了假。”翠喜道,“您有事找她?”

    小于氏迟疑地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突然听到外头通传,汤婵来了。

    “小婶婶回府了?”小于氏闻言一喜,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亲自出门迎接,见到汤婵时却一愣——汤婵不是自己来的。

    小于氏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押送来的李妈妈,“这……”

    李妈妈是嫡母给小于氏的人,自她嫁进解家后一路帮扶,十分尽心尽力,小于氏不知道李妈妈如何犯到了汤婵头上,委婉求情道:“不知李妈妈犯了何错?无论如何,是我管教不周,还请小婶婶网开一面。”

    见小于氏第一反应是护着李妈妈,汤婵不由在心里轻叹一口气。

    这孩子果真十分信任嫡母……也是,谁能想到素来以和善慈祥面目示人的于夫人,背地里竟然会下这样的手。

    “我今儿确实是为了她来的,”汤婵道,“咱们进去说?”

    小于氏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小婶婶快请。”

    屋里闲杂人等都被屏退,事到临头,汤婵竟然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斟酌着字句问道:“最近身体怎么样?还是没有好消息?”

    “还在看着你母亲给你找的大夫吗?”

    “药也一直在喝着?”

    小于氏摇头又点头,起初她不知道汤婵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些,然而随着汤婵的问题,小于氏表情渐渐变了。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梦。

    小于氏猛地转头,看向满面颓然跪在地上的李妈妈,脑海中忽然蹦出了一个近乎恐怖的猜想——

    不会的!不可能!

    “……你小叔叔最近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一件事。”汤婵也随着小于氏的视线转过头,“李妈妈,你自己说吧。”

    李妈妈抬眼看了一下小于氏,又低下头去,闷声开口。

    “奶奶一直不孕的原因,是因

    为夫人不许。”

    不好的预感成真,小于氏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得犹在梦中。

    然而李妈妈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夫人担忧若是奶奶有了亲生孩子,便会薄待垚小少爷,故而在奶奶出嫁前,夫人便请来大夫给奶奶‘调养身体’,后来送来的补品和药材或是经过特殊炮制,或是参杂其他药材,都有不利子嗣的效用,以确保奶奶不会有身孕……”

    随着她的话,小于氏脸色变得逐渐雪白。

    过去种种记忆在脑海中闪过,她想到出嫁前嫡母含笑亲手递给她的药,还有这两年一直没有断过的药材和补品……

    往日里只觉得嫡母关心看重自己,小于氏甚至心怀感激。

    谁能想到,一切都是假的,而嫡母只是为了姐姐留下的垚哥儿……

    小于氏怔怔问汤婵道:“小婶婶,这些都是真的吗?”

    汤婵看着小于氏失魂落魄的样子,神情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打了个手势,让人把李妈妈悄声押下去,对小于氏轻声道:“我请来了尹老太医,要不要让他给你看看?”

    小于氏眼神空洞,木然地点点头,汤婵心中叹气,把太医悄悄请进了门。

    尹老太医一把年纪,胡子花白,有最擅长妇人科的名声,还是搭了解瑨的人情,才将今天不当值的尹老太医请了来。

    尹老太医问过诊,把过脉,又一一查看过小于氏私库里的药材补品,沉吟片刻道:“这位奶奶体质本就偏寒,像是用过什么药,再加上长年累月接触这些不利子嗣之物,如今已经伤了根本。”

    虽然这结果不出预料,但汤婵心里还是微微一沉。

    她看了一眼面若死灰的小于氏,问道:“可还能调理?”

    “这……”尹老太医面露难色,委婉道,“怕是有些困难,恢复的几率可能不大。”

    汤婵心中长叹,“有劳您了,还是请您开个方子吧,不管怎样总要试试。”

    尹老太医点头应下,说了句宽慰的话,“这位奶奶年纪还轻,持之以恒,说不定能有奇迹。”

    奇迹啊……小于氏闭上眼苦笑了一下,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不见。

    等送走尹老太医,小于氏未等汤婵说话,便先开口道:“小婶婶,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吗?”

    “好。”汤婵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我这两日就在府里,你要是想找人说话,随时来找我。”

    走之前,汤婵嘱咐翠喜道:“好好看着你们奶奶,千万别让她做傻事。”

    翠喜眼圈红红的,“嗯,您放心吧。”

    ……

    出了院门,汤婵便看见解瑨背手站着等在门边。

    听见脚步声,解瑨转过身迎了上来,“都说了?”

    女儿家的私房话,他一个大男人不适合在场,就一直在外头等着汤婵。

    “嗯,都说了。”汤婵叹气,示意他边走边说,“不出所料,她情况不太好,我在这里住几天以防万一,可以吗?”

    解瑨微怔,随即脚步轻快两分,“你要回来?”

    “只是住几天而已。”汤婵斜眼瞧他,“谨娘没事了我就回去。”

    小于氏如果愿意找她,应该不会隔太久。

    解瑨犹疑,“那我……这几日正常回家?”

    知道汤婵不想见他,那他要不要避出去?

    汤婵脚步微顿,她竟从中品出了一点对方小心翼翼的心思,不由好笑,“这是你家,我是客人,若是不方便,我寻别的地方住便是了。”

    解瑨认真反驳,“你不是客人。”

    汤婵对他露出一个假笑,懒得理他。

    把解瑨赶去上班,汤婵回到了自己院子。

    自她离开已经有段时日,今日回来也很突然,但院里却半点不像久未住人的模样,一看便是时常打扫,随时等着汤婵回来。

    “母亲来了!”

    徽音和佳音快步迎了出来,两人听到汤婵进府的消息,便第一时间等在这里。

    万一母亲想来看看呢?

    没想到真等到了汤婵,两人激动地围了上来,“母亲要回家了吗?”

    看见鲜花一样的小姑娘,听着两人如银铃般的清甜声音,汤婵因小于氏而唏嘘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笑眯眯应声,“出了点事,我回来住几日。”

    两个小姑娘听了,不由十分失望,不过很快便又振作起来。

    有了一回,说不定以后就有第二回 第三回呢,总归是个好兆头。

    留守解府的紫苏来给汤婵请安,连宛姨娘也来问安了。

    汤婵便顺口问起了府上诸事。

    有紫苏在,汤婵本就不担心,接手中馈的徽音和佳音更是成长迅速。

    父母吵架闹分居,两个孩子也跟着心情不太好,这个节骨眼跳出来作妖的,通通被俩姑娘拿来开刀,下头人见状哪还敢有别的心思,都十分兢兢业业地做事。

    见诸事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汤婵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两个姑娘,“真不错,长大了。”

    徽音内敛些,只红着脸谦虚,佳音的高兴写在脸上,自豪得不得了。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

    自汤婵走后就被父亲赶到外院独自居住的解桓也终于得了消息赶来了。

    他气鼓鼓跑进了屋,看到汤婵的一瞬间,解桓用质问负心汉的语气道:“你还知道回来?”

    汤婵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过来我瞧瞧。”

    解桓梗着脖子来到汤婵面前,汤婵上手捏捏量量,“嗯,还行,就瘦了一点儿。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睡得好不好?功课多不多?”

    解桓没硬气多久,就被汤婵撸顺了毛。

    听他抱怨功课多,汤婵笑道:“那你还过来?今天没有功课要做?”

    “看母亲重要,功课可以晚些时候再做。”解桓挤到汤婵身边,“母亲母亲,您还会走吗?”

    汤婵实话实说,“嗯,我只待两三天。”

    解桓表情一垮。

    “母亲为什么不要我们了啊?”解桓撅起嘴巴,“是因为生我的娘亲回来了吗?”

    解桓这个年纪也懂不少事了,汤婵没承认也没否认,“谁跟你说的?”

    见她不答,解桓嘴巴撅得更高了,“又敷衍我。”

    他凑近汤婵,一副要谈心的架势,“那母亲讨厌我的娘亲吗?”

    “讨厌说不上。”汤婵想了想,“你娘人本身还可以的,可惜被她爹娘,也就是你的外祖父母教得有些问题。比起你娘,我更讨厌你外祖家。”

    “可我不太喜欢她。”解桓有些发愁地小声道,“我能不能不要她啊?”

    “呃……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因为我跟她立场有冲突,说什么都不好。”汤婵低头看他,“不过有两个娘照顾你还不好?以后过生辰都能收两份礼物呢。”

    解桓拄着下巴,惆怅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缺礼物啊……算了,我也知道不行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嘛。”

    说着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汤婵看他这副小人儿装大人的模样,又忍不住莞尔。

    孩子们都有在好好地长大。

    汤婵没有等多久,第二天,小于氏就出现在了汤婵面前。

    短短一夜,小于氏竟像是变了个人。

    曾经她看人的眼睛熠熠生辉,现在,她的目光死寂,找不到一丝光亮。

    “小婶婶……”

    汤婵没有说话,只向她伸出了手。

    小于氏一怔,再也忍不住情绪,她向前两步,将头埋在汤婵肩膀上,泪如雨下。

    汤婵松了口气,能哭出来就好。

    “好孩子。”她轻轻拍了拍小于氏的背,低声温柔地安慰,“没事了,哭出来就好了。”

    算算年纪,小于氏还不到二十岁,放在后世,也不过是刚上大学的小姑娘。

    “小婶婶,”小于氏哭着问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我遇到这样的事?难道是我前世不修,才有此报应吗?”

    汤婵沉默一瞬。

    “怎么说呢,”她慢慢组织语言,“人生不如意事常□□,有时候你什么都没做,但不好的事情就会落在你头上,有时候拼尽全力,你也仍旧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她认真看向小于氏,“但你要记住一点,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是你的错。”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小于氏听到这一句,心弦一松,嚎啕大哭。

    汤婵没再说话,只静静由着小于氏宣泄情绪。

    直到她和缓下来,汤婵才柔声问道:“要随我去别庄散散心吗?”

    小于氏一怔,汤婵对她笑了笑,“人力终有穷,这世上大部分事情,都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咱们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快乐生活,过好每一日。”

    小于氏被说得有些意动,出去散心,至少能够暂时逃开这个家。

    她面露犹豫,“可是垚哥儿……”

    “他爹又不是死的,再说垚哥儿也不小了,再过不久也要搬到外院,没事的。”汤婵劝道,“发生这种事,我猜你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如先避开一段时间再说。”

    小于氏听到她的话,鼻子又是一酸。

    她知道垚哥儿无辜,连她的奶娘都在劝她,害人是嫡母,不干孩子的事,但她一时半会儿真的做不到毫无芥蒂地面对垚哥儿。

    这世上也只有小婶婶会跟她说,你可以怨,可以暂时逃避,可以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小婶婶一定不知道,自己从她身上得到了多少包容和支持,又学到了多少豁达和勇气。

    小于氏红着眼眶,对汤婵点头。

    她都不敢想,如果没有小婶婶,自己绝望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

    汤婵等着小于氏收拾好行李就出发,徽音姐弟三个听说了这件事情,各自对视一眼,跑到汤婵面前。

    “母亲,我们能不能也跟着您去?”

    佳音揪着汤婵的衣摆,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求求母亲了,带我

    们一起去吧!”

    汤婵哭笑不得,“刚夸你们长大了,你们就这样表现?”

    “不管多大,在母亲面前我们永远是孩子嘛。”论脸皮厚,没人比得过佳音,她拽着汤婵的袖子轻轻甩来甩去,“母亲,母亲行行好嘛……”

    汤婵被她们磨得不行,只好松口道:“去问你们亲爹,他同意就行。”

    “太好啦!”佳音振臂发出欢呼。

    嗯,就跟父亲说,她们会跟母亲说好话,父亲亲近母亲还来不及,肯定不会拒绝的。

    她又开始吹汤婵的彩虹屁,“您就是我最温柔美丽的亲娘!”

    “快拉倒吧,你们都是我祖宗。”汤婵把她们赶了出去。

    姐弟仨跑到书房求见父亲,果然如同佳音所料,解瑨很快就同意了。

    解桓还得寸进尺,跟解瑨商量,“爹,我们住到过年之后再回来行不行?”

    得,这小子干脆想把亲爹留在家里自个儿过年。

    解瑨揉了揉眉心,看向自己的孝顺儿子,“你母亲同意就行。”

    姐弟仨压抑住欢呼,乐颠颠去收拾行李去了。

    出发这天,解瑨提出要护送一行人过去,但被汤婵拒绝了。

    解瑨跟解桢叔侄俩站在门口,目送车马离去,相顾无言。

    解桢看着马车的背影,心头像堵了块沉甸甸的大石头。

    得知真相当天,小于氏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被嫡母暗害这样大的事,没有上头的令,得知内情的翠喜和小于氏的奶娘都不敢乱说乱传。

    被语焉不详的下人叫回家的解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得在外头抓耳挠腮。

    直到小于氏打开门,语气平静地告诉他,姐姐的亲生母亲、垚哥儿的亲外祖母,下药毁了她的身体。

    这话如同惊雷,解桢震惊地大脑一片空白,脱口反问:“怎么会?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他想到自己的岳母,不敢置信那位素来热情慈和的长辈会做出这种事。

    小于氏定定看着他,想到梦里那个不信自己的丈夫,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日后我不能为您诞育子嗣,犯了七出之罪,您会休了我吗?”

    “当然不会……”解桢下意识答道,旋即反应过来不对,“谨娘!我刚刚没有别的意思……”

    小于氏却已经不想跟他多说,“妾身身体不适,请恕妾身近日不能照顾您了。金姨娘有孕在身,很是辛苦,您去探望一下她吧。”

    说着她就关上了房门,解桢再次被拒之门外,懊恼地捶了捶额头。

    他担心小于氏出事,一直守在门边,直到被冻得手脚僵硬,才不得不离开,然后转天就收到了妻子要跟小婶婶一同出门的消息。

    愿意出门,情况应该就不是最糟……解桢稍微松口气的同时,不由对解瑨生出三分幽怨之情。

    都是小叔叔惹了小婶婶闹和离,现在倒好,眼见着他的媳妇也要跑了!

    解瑨察觉到他的目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知道侄子的腹诽,倒是开口提醒道:“于夫人害人一事证据确凿,你身为丈夫,总要为妻子讨个公道才是。”

    解桢回过神,神情郑重起来,“是。”

    许宅。

    孔氏一脸病容的靠在床上,许茹娘正亲手服侍孔氏用药。

    母亲近来身体略有不适,许茹娘放心不下,一直在床前侍疾。

    “都这个时辰了,父亲怎么还未回来?”许茹娘有些担忧,“不会出什么事吧?”

    “你父亲如今可是了不得,”孔氏捂着胸口气闷,“他整日在外交际,也不知道都认识了些什么人,愈发得意,竟还动了纳妾的心思!”

    她心中冷笑,许正儒不止想纳妾,还想纳出身良家、识文断字的闺阁女子来传宗接代,真是做的春秋大梦!

    若真生了个小的出来,宝哥儿怎么办?

    天赐在时再不争气,也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宝哥儿是天赐唯一留下的根,她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宝哥儿的位置!

    孔氏握住许茹娘的手,“茹娘,家里现今状况如何,你最是知晓。咱们本可以投靠解家这个旧友亲朋,可那汤氏小人从中作梗,生生要割断两家的情谊,咱们还没有真正在京里站稳脚跟,如何能支撑你父亲纳妾?”

    许茹娘下意识算了算自己的私库,“倒也还好……”

    当初和离,解瑨不仅让许茹娘带走了剩余的嫁妆,还另外添了更多,足够她们一家十分优渥地度过余生。

    孔氏听了却是傻眼。

    她本意是拉许茹娘同仇敌忾,却没想到许茹娘不仅不觉得父亲纳妾有何不对,反而还很支持!

    “可你爹这样做,宝哥儿又该如何自处?”孔氏试图动之以情,“咱们要护住你弟弟唯一一点骨血呀!”

    “这……”许茹娘犹豫道,“可父亲纳妾,我身为晚辈,如何能插手?”

    她看向孔氏,“这样的事,母亲也要以父亲为重吧?”

    父亲是一家之主,他的决定,做妻子女儿的怎好质疑?

    至于宝哥儿,确实会受到影响,为了让孔氏宽心,许茹娘认真承诺道:“您放心,宝哥儿有我,我一定会把他当成自己亲生的一般照顾。”

    孔氏被她真诚的语调噎得险些吐血。

    把女儿规训得如此守礼,就是某些时候女儿着实不知变通。孔氏没被许正儒气出好歹,却被来自许茹娘的回旋镖插个正着。

    她忍不住刺了一句:“可茹娘,你如今已经不是解二夫人,更不打算再嫁,以后若有什么事,你如何护得住宝哥儿?”

    许茹娘一僵,表情变得涩然,“我……”

    她没能说下去,母亲说的没错,离了解家,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妇人罢了。

    “话又说回来,解家那边,你就打算由着那个汤氏耀武扬威?”

    孔氏觉得女儿实在不成事,若换成她,早该让汤氏有多远滚多远了。

    还是得下一剂猛药…

    ……氏眼睛一转,凑近许茹娘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不行!”

    听到母亲主意的许茹娘瞠目结舌,连声拒绝,“不行,不可能的,我怎么能如此寡廉鲜耻……”

    “你和他曾是夫妻,有什么好羞耻的?何况也不是让你脱了衣服去勾引。”孔氏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许茹娘的额头,看着不开窍的女儿,她只恨不得亲身上阵,“若是陌生人,这么做自然是不知廉耻,可你和他拜过天地、生育过儿女,跟普通人能一样吗?”

    那解瑨是个君子,只要成了,还怕他不负责吗?

    许茹娘只一个劲儿地摇头,孔氏冷眼道:“那你就甘心这么看着徽姐儿跟桓哥儿跟你渐行渐远?你会放心把他们交给汤氏?”

    许茹娘几不可查地一顿。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那位汤氏……想到最近回忆起的前世有关她的传闻,许茹娘摇头的动作迟疑了几分。

    孔氏继续劝说道:“再说了,既然汤氏已经主动退出,搬出解府,你也不会对不起她……”

    正说着话,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萱草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娘子,有官差闯进来了!他们往书房去了,像是要搜什么东西!”

    许茹娘脸色大变,孔氏更是心下慌乱,脑海中闪过一些深埋在心、不愿回顾的记忆。

    一切如往日重现,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等她们出门交涉,便有人站在门外喊话。

    “孔太太,许娘子,好叫你们知道,许正儒与他人集会,所作诗文暗中对陛下心怀怨怼,不敬君恩,已经被下狱了!”

    许茹娘眼前一黑,差点没能站稳。

    怎会如此?

    “心怀怨怼,不敬君恩”,这往小了说是怨望,往大了说就是造反!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为首的官差不为所动,“那要查过才知道。弟兄们,搜!”

    他们直奔书房,正是要搜检许正儒平日笔墨,看有没有更多证据。

    孔氏脑袋一阵眩晕。

    该死的许正儒,怎么害家里一次不够,还要再来第二次!?

    她转头看见心急如焚的许茹娘,伸手紧紧抓住她的袖子,“茹娘!如今你爹能不能脱身,只能靠你了!”

    许茹娘张了张口,“我……”

    “去找解瑨!”孔氏一字一句道,“他一定有办法!”

    “不行的!”许茹娘知道母亲说的不是单纯的找,她紧紧咬着嘴唇,内心抗拒不已,“若真做出这样的事,他绝对会大发雷霆,到时候别说救父亲,他会厌恶我到连见都不想见……”

    “可你不做,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孔氏高声道,“只要想办法进了门,天长地久,还怕他看不到你的真心吗?再犹豫下去,你爹怎么办?”

    许茹娘绞着帕子,表情变幻,心乱如麻……

    第115章

    解瑨忙完手头的活,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过了睡觉的时辰,解瑨反而没了睡意。他整理好桌上如山的书册,看了看时间,起身出门。

    衙门附近有一家名满京城的刘记汤包,每日供应有限,需要早早排队才能买到。

    汤婵最爱吃这一家,今日时间正好,解瑨准备买一些给汤婵送去。

    正在这时,却见捧砚上前两步,低声禀告:“二爷,那位许娘子送了信来,说想要见您一面。”

    解瑨皱眉,“不见。”

    捧砚迟疑片刻:“那位娘子说,有关于夫人的事情要告知您,十分要紧,如果您不答应,定会后悔。”

    解瑨本来不以为意,但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不由得一顿。

    “她说在哪里见?”

    ……

    一个时辰后,解瑨如约来到一间茶楼。

    他报上名字,小二的笑容立即变得恭敬,引着他到一处雅间。

    解瑨没有错过对方眼神里的意味深长,他心中不适,但想到汤婵,还是脚步如常地踏进房间。

    许茹娘早已等在屋里,“你来了。”

    解瑨开门见山,“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连一句寒暄都不肯,”许茹娘苦笑,“如果不是我提到汤氏,你根本不会来吧。”

    解瑨神色未变,“如果没话要说,我就走了。”

    虽然对解瑨的态度有所预料,但他如此拒人千里之外,许茹娘还是心中一酸。

    “你应该已经猜出来了吧,”她深吸一口气,”我重活过一回。”

    解瑨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之前许茹娘因小于氏的事担忧桓哥儿时失态太过,他跟汤婵很快就推理出了端倪。

    许茹娘见状,眼中露出复杂之色,“……你果然猜到了。”

    “我是知道你一定能照顾好孩子,才敢放心离去的,也知道用不了多久,便有天下大赦,我过几年便能回京。”她看向解瑨的目光中满是涩然,“只是我没想到……你那样快便会再娶。”

    “不过自然,那时几个孩子还小,你再娶是再正常不过之事。就像之前你对我说过一句话,我不能奢求你在原地等我。”

    她自顾自说了许多,解瑨却一直没有回应。“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茹娘沉默。

    “陪我聊聊天吧,说完我就告诉你。”她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我记得你最爱喝瓜片,坐下尝尝?”

    解瑨看了一眼茶盏,没有动作。

    “你如今连我倒的茶都不愿意喝吗?”许茹娘苦笑更深,眼神黯淡下来。

    解瑨看着她推向他的茶盏,突然问道:“茶水有什么问题?”

    许茹娘手一抖,茶水洒在桌上。她强笑道:“什么什么问题?”

    解瑨深吸一口气,“我若是连这点反常都看不出,便白在刑狱打滚这么多年,更何况,我与你做了十年夫妻。”

    许茹娘让他单身赴约,又在茶楼雅间这种闹中取静的地方,解瑨怎么可能不防备。

    解瑨用陌生的目光看向许茹娘,“来之前我便心中警惕,但我始终不想相信,你居然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许茹娘被他的眼神刺痛,脸色瞬间一白。

    “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沉默片刻,她情绪突然爆发,“还不是因为你的新夫人,我才被她一步一步逼到如今这个境地!”

    解瑨脸色冷了下来,“难道是她让你使这种手段的吗?”

    “哈,她的手段可比我厉害多了!”许茹娘愤慨道,“你知不知道,前世她不仅谋杀亲夫,甚至混淆夫家血脉,为了给一个野种谋夺世子之位,甚至对丈夫的亲生子嗣下手!”

    解瑨心中微微一惊,脸色却愈发冷厉,“无凭无据,谁知你是不是信口开河?”

    “这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许茹娘激动道,“我对天发誓,没有一个字在胡说!”

    在见到本该是锦平侯世子的程徵在解府出现,还与汤婵十分亲密之后,许茹娘想了许久,才理清楚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一世,汤婵嫁入锦平侯府,不久后,锦平侯便于酒后意外去世。

    汤婵膝下无子,本该在几位庶子中选出一个记在名下,降等承袭锦平侯的爵位。然而不知汤婵用什么办法,竟说服了宫里的戚太妃请求皇上暂缓册封,说要考察几个儿子的表现,最后选一个德才兼备的儿子继承侯府,将家业发扬光大。

    有戚太妃出面,皇帝不仅应了下来,还凑趣掺和了一把,定了许多规矩,并许诺由此选出来的人可不降等袭爵。

    有这样的大胡萝卜吊在前面,锦平侯的庶子们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如同推磨的驴子一般,使尽浑身解数争奇斗艳,誓要赢过其他兄弟。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锦平侯府的风评开始好转,京中众人都津津乐道,猜测最后谁能脱颖而出。

    然而谁都没想到,这样一过就是好几年,直到锦平侯府突然宣布认回一位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也就是程徵。

    传闻程徵天纵之才,只被汤婵带进宫一回,就让皇帝忽略了他次一等的出身,下了封世子的旨意,只等程徵成年,便可承袭爵位。

    消息传出,众人哗然,特别是锦平侯的其他几个儿子。

    这些年他们打得如同乌眼鸡一般,因为有皇帝密切关注,谁也不敢做得过分,使出什么害人性命的手段,反而要真的尽心尽力读书、当差,哪怕装也要装出个好人模样来。

    辛苦这样久,却被不知道从哪来的外人摘了桃子,这谁能忍得了?

    很快,便有锦平侯府旧仆告上衙门,说锦平侯之死另有隐情,实为汤婵所害,更有甚者,程徵根本不是锦平侯血脉,是汤婵胆大包天,用野种谋夺锦平侯府的爵位家产!

    许茹娘那时候已经因为娘家的事,身体逐渐变得不好,并没有精力关注细节。但这个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全京城都知道,锦平侯留下的所有妾室以及近仆为汤婵作证,首告的旧仆所言纯属子虚乌有,

    只因旧仆曾经犯错被汤婵赶出侯府,便对汤婵怀恨在心,借机诬告。

    程徵更是当场同锦平侯的庶长子滴血认亲,证实他确为锦平侯府血脉。

    后来经查明,告状的仆人为人所收买,背后不是别人,正是锦平侯的庶长子!

    庶长子意图陷害嫡母,被判杖刑,腿因此落下了残疾,人就这么废了。

    当时的许茹娘听说了这件闹得满城风雨的事,自然以为汤婵是全然无辜,还跟丫鬟感慨这位庶长子的不孝。

    直到许茹娘在解府遇见了本该是在锦平侯府出现的程徵。

    她一开始不明所以,然而有一天,她突然想起前世那位旧仆的首告,许茹娘很快便反应过来什么,瞬间寒毛直竖——

    程徵果然血脉有疑!

    不然为什么他没有去锦平侯府认亲,反而跟在汤婵身边,在解府当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姓公子?

    恐怕前世那位庶长子说的才是真的,程徵根本不姓戚,是汤婵颠倒了黑白!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传说中汤婵暗害锦平侯之事,怕也不是假的,只是她手段了得,蒙蔽了所有人!

    许茹娘越想越觉得害怕,她将前因后果一股脑说给了解瑨,“……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万一以后有了亲生儿子,对桓哥儿他们下手怎么办?”

    她期盼着解瑨给出回应,却没想到解瑨只是淡淡回道:“我不信。”

    许茹娘一愣,又气又急,“你不信我?”

    “你说这是你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可我也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解瑨语气没有波澜,却十分坚定,“她绝不会主动害人,更不会对孩子下手。”

    许茹娘难以置信地摇头,“你真是疯了……”

    “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事,那我只能说,大可不必以此诋毁她。”解瑨说罢便要转身离去,“怪力乱神之事,不可宣之于口,夫妻一场,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等等……”

    不顾许茹娘的挽留,解瑨大步离开了房间。

    听到通报说解瑨上门的时候,汤婵正同小于氏惬意地躺在汤泉。

    一到秋冬,京城的天气就变得十分干燥,两人脸上敷着自制的面膜,汤婵眯着眼睛跟小于氏道:“下回我带你做汗蒸,驱风驱寒、暖身活血,冬天一定要试一试,再让紫荆给你按按摩,她特意去跟老嬷嬷进修过,手艺一等一的绝……”

    小于氏拿起手边香甜丝滑的红豆奶茶,一边喝一遍点头。

    这些天跟着汤婵,小于氏可算是长了见识。

    原来日子还能这么过!

    小婶婶说得没错,人生有这么多美好的事情可以享受,陷在一件不幸的事裹足不前,对不起的人只有自己。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外边来报,解瑨来了。

    汤婵坐起身,“他来干什么?”

    从汤婵住进别庄,解瑨可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怕他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汤婵等了最后两分钟,卸掉面膜,换了衣裳见了他。

    “什么事……”

    话未说完,就见解瑨突然伸手,用力将她环抱到了怀里。

    丫鬟们见状赶忙往外撤,有个年纪小的好奇地睁大眼睛回头看,被旁边的双巧敲了脑袋,赶紧双手抱头溜了出去。

    “诶诶,你干嘛?占我便宜?”汤婵挣了一下,没挣动,反而被解瑨抱得更紧了。

    解瑨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暖香,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答应见许茹娘,是以防错过什么关于汤婵的消息,比如若是以后会发生什么意外,解瑨也好早做预防。

    没想到却从许茹娘口中听到那样一番话。

    其实解瑨大概推断的出来,那些事情,汤婵未必一件都没做。

    但就像他说的,汤婵不会绝无缘无故的害人,必是有人犯她在先。

    毕竟她嫁的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锦平侯,若是一般的女儿家,嫁进这样的火坑,一辈子就算完了,可汤婵仅靠着自己,硬生生踏出了一条坦途。

    这就是她啊……解瑨忍不住想,在那个不知道的前世,汤婵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汤婵一脑门问号,完全不知道解瑨在想什么,她用脑袋轻轻撞了撞解瑨结实的胸口,“你这是怎么了?”

    解瑨没松开,只老老实实交代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许茹娘要在一间茶楼见我,我去了。”

    刚刚只顾着想汤婵的事情,如今再想到许茹娘的谋算,解瑨的声音不由带上了一点沉郁,“她说有关于你的重要事情要告知我,但实际上准备了掺了料的茶水。”

    许茹娘仗着自己是两个孩子的生母,解瑨不能把她做的事情广而告之,更不能过多追究,不然就是为了打老鼠而伤了玉瓶——不管是传出风声,还是对其问罪,有个这样的母亲,徽音日后还怎么嫁出去?甚至在婆家都难以抬头。

    曾经的枕边人变得如此不择手段,曾经的情谊也被毁得面目全非,解瑨心里很是复杂。

    “你没中招?”汤婵挑眉。

    解瑨闷闷地“嗯”了一声,“我没入座,也没动吃喝。”

    “许茹娘虽然有点糊涂,但不像是能使出这样下作手段的人啊。”汤婵好奇地戳了戳他的胸肌,手感很好,又忍不住捏了捏,“这是真着急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解瑨忍耐着,最后抓住了她作乱的手,“许正儒回京后曾写过诗文,借此抒发郁郁不得志之情,甚至有影射皇上之意,如今已经下狱了。”

    汤婵了然,看来许正儒下狱跟解瑨脱不开关系了。

    她仰起头,带着几分揶揄问:“不怪我逼你当负心汉?”

    其实许茹娘如此极端,很大原因是汤婵不妥协。若是她贤惠大度一些,事情未必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当然,汤婵绝不会这样委屈自己就是了,大不了跟解瑨好聚好散。

    解瑨摇了摇头。

    若说汤婵刚开始提出和离,解瑨还觉得汤婵是借机发作,现在他已经意识到,汤婵寸步不让才是正确的做法。

    若汤婵露出一丝退让,落在对方眼里就是软弱,那她只会被得寸进尺。

    而那时比现在更糟糕的是,解瑨会因为表面的祥和而放松警惕,再遇见许茹娘今日这般谋算,想必不会如同现在一般,半点机会都不留。

    想到许茹娘有成功的可能性,解瑨自己都怄得不愿继续想,更别提汤婵了。

    他低声道:“我是共犯,而且心甘情愿。”

    汤婵眉头挑高。

    不得了,曾经那个高岭之花呢?居然还会说出这种话?

    她唇角一勾,旋即恢复如常。“你打算怎么处理许正儒?”

    提起许茹娘的父母,解瑨眉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徽姐儿和桓哥儿不能受许家拖累,不能让他们留在京城。”解瑨道。

    “先问问两个孩子吧,”汤婵提醒,“毕竟是外祖家,至少得告诉他们一声,把话说明白。”

    解瑨本来没想让孩子知道这些事,但转念一想,汤婵说得有道理。

    桓哥儿先不提,徽音年纪不小了,瞒着她并没有好处,万一日后徽音从外人口中听说这件事,生出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好,我知道了。”解瑨应下。

    当天他便把徽音和解桓叫到跟前,将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你们的亲外祖父有不法之举,已经被下狱,我不会管,但你母亲让我问问你们的想法。”

    解桓不以为意,“国有国法,既然外祖父有不法,依律处置便是。”

    徽音对外祖家没有好感,对此并不在乎,但她依旧忍不住担心许茹娘,“父亲,那娘亲……”

    解瑨沉默一瞬,“你们娘亲救人心切,做了错事,我日后不会再与她有联系。”

    解桓懵懵懂懂,“什么错事?”

    “具体什么事情不重要,”解瑨看了徽音一眼,“但若传出去,会非常影响你们。”

    从很早开始,汤婵就跟家里两个姑娘普及性教育,到徽音现在这个年纪,该懂得的东西基本都懂了。解瑨这一眼让徽音有了一个惊愕的猜想,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解瑨没有就

    此说太多,“你们长大之后想如何,我不会管,若你们有能力,也可奉养生母,但成年之前,我不许你们再同许家人来往。”

    解桓挠挠脑袋,点头应是,徽音沉默地低头,终究没有反驳……

    许宅,孔氏正在等许茹娘的好消息。

    想到自己的安排,她不由心中得意,自己的主意着实是天才之举——解瑨复礼克己,助兴之药不太保险,她给许茹娘准备的是强效迷药,只需一点便能放倒一个壮汉。

    等解瑨一倒,把人往床上一放,女儿脱了衣裳躺在身边,再将风声向外一传,为了女儿的名声,解瑨还能如何?

    世人都爱听有情人重续前缘的故事,汤氏要么退居侧室之位,要么主动和离,看在汤氏识趣的份上,孔氏不介意大度地宣扬几分她的贤德美名。

    孔氏脑海中已经畅想起了未来的美好生活,连不适的身体都轻快了起来。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许茹娘居然没能带着好消息回来!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

    孔氏气急败坏,她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你怎么能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成?”

    许茹娘咬着嘴唇低下了头,“母亲别气坏了身子……”

    孔氏还要再说,就在这时,之前上门搜查过的那队官差再次闯进了许家。

    院子里乱了起来,只听为首的官差厉声问道:“许正儒的妻子在何处?”

    孔氏一懵,对方明显来者不善,她一时不敢应声。

    然而不用她出声,官差很快寻到了她。

    “拿下!”

    为首的官差一摆手,跟在后面的差役紧跟着扑上前,将孔氏拷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孔氏瞳孔紧缩,挣扎着大喊,“光天化日之下无故拿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谁说是无故了?”官差头子虎目一瞪,“经查明,你丈夫多有怨望之举,有造反之嫌,我等是拿你去问话!”

    孔氏心里大喊,放屁!

    若真是造反,许宅早就被抄了,还专拿她问什么话?!

    等等……电光火石之间,孔氏意识到了什么,腿脚一阵发软。

    这怕是算计解瑨不成,反倒让解瑨回头来算账了!

    孔氏一个激灵,立刻要对许茹娘说什么。

    结果官差首领眼疾手快,将一块布塞进孔氏嘴里,直接堵住了她未出口的话。

    “带走!”

    再是舌绽莲花,说不出来也白搭。孔氏一阵绝望,心中恨极,甚至看向许茹娘的目光都带出恼恨。

    都是这个女儿,怎能如此蠢笨!?

    若能成事,她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此时她总算生出几分后悔,早知如此,便不该招惹解瑨的,可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一切发生得如此猝不及防,许茹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带走,“娘!”

    孔氏最后的眼神映刻在许茹娘心里,她心急如焚,表情变幻,随即跑出门去。

    年关在即,对汤婵来说,又到了买些漂亮金子犒劳自己的好时候。

    她带着小于氏出门逛街,却没想到刚离开家,就突然被一个从路边冲出来的人拦住了马车。

    “求你放过我的父母吧!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和你争抢了!”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汤婵掀起帘子一看,居然是许茹娘。

    “什么玩意儿?”汤婵莫名其妙,“有什么事去找解瑨,找我做甚?”

    “他根本不见我!”许茹娘看她推脱,更加焦急,“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汤婵看了她一会儿,“你如果是说你爹娘,国有国法,这是连解桓一个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怎么你反而不明白?”

    “桓哥儿?”许茹娘一怔,随即脸色骤变,“你怎么能这么教他!那是他的亲外祖!”

    “不然呢?像你一样追着给他们擦屁股?”汤婵神色一冷,“你还真是理所当然地把你的孩子当成娘家人的血包啊,看来解瑨做得没错,两个孩子成年之前,你别想再见到他们了。”

    “什么?你怎么能让他这么做!”许茹娘又气又急,“你不怕外人议论孩子不孝吗!”

    “这是解瑨自己的决定,跟我没有关系。”汤婵纠正。

    许茹娘哪里肯相信,“哪怕不是你直接说的,也跟你脱不开关系!”

    汤婵也懒得再解释,“你都这么认为了,那外人也知道是我教的,孩子孝顺我也是孝。”

    许茹娘不敢置信,“你,你不要名声了?”

    “我不在乎啊。”汤婵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我是继母,本来也没人觉得我会对孩子好。”

    就是继母才更要注重德行啊!许茹娘连连摇头,“你简直不可理喻……”

    “论不可理喻,我可比不过你。”汤婵道,“心甘情愿榨干自己也要供养娘家,甚至丈夫儿女也不放过……不是我说,离你那个吸血的娘家远一点吧,活着多难得,别辜负了机会。”

    “你凭什么用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教训我!”许茹娘只觉得刺眼又刺耳,“那是我的爹娘!”

    “那你知不知道,在辽东的时候,你的好爹娘曾经想把你卖掉做妾?”汤婵问,“还是卖给那个间接要了你宝贝弟弟性命的地头蛇林家——当然,你那个弟弟招惹人家在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可能!”许茹娘下意识反驳,“你不要挑拨离间、危言耸听!”

    “不信算了。”汤婵不再多说,“好好教养宝哥儿吧,别养出一个跟他爹和他爷奶一样的白眼狼。”

    说罢她放下车帘,马车再次开始行驶。

    旁观了一场对话的小于氏面带唏嘘,“小婶婶,她以后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汤婵摇头,“但感觉她很难从根深蒂固的思维定式中挣脱出来吧,何况她已经为娘家付出了这样多,接受真相的结果是一朝倾覆,这代价太大了。”

    “我实不喜她缠夹不清,可一想到她是自小被父母训导成了这个性子,又觉得她可恨又可怜。”小于氏联想到了自己,真是不知道哪一个更惨一点。

    “是啊,”汤婵叹气,“所以你小叔叔想办法只给许正儒夫妻定罪,不祸及家眷,这是最后能为她做的了。说不定没了爹娘,她能清醒一点。”

    ……

    在银楼买到了喜欢的首饰,汤婵因为许茹娘波动的心情指数很快恢复了晴朗。

    回到家,汤婵把顺路给三个孩子买的零食跟玩具拿了出来。

    解桓撅个嘴不高兴,“母亲怎么出去玩不带我?”

    汤婵才不惯着他,“前儿不是带你们出去了?你小子简直是个撒手没,带你出去一趟,我什么都没干,净顾着看你了。”

    解桓小脸一红,咳了一声,不说话了。

    “谢谢母亲!”佳音甜甜冲汤婵一笑,见汤婵心情正好,她眼珠一转,“唔,也不知道父亲现在在干什么?”

    汤婵微笑,从几天前起,佳音就带头在她面前旁敲侧击,为解瑨求情,想让汤婵留解瑨一起守岁。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佳音一眼,“你这么想念你爹爹,不如回去陪他?”

    “……”佳音一噎,赶紧讨好笑道:“倒也没有那么想……”

    父亲,女儿真的努力过了!

    小于氏不由掩嘴偷笑,跟着劝了一句,“小婶婶不再考虑考虑?毕竟过年呢。”

    汤婵瞥她一眼,“你还跟着笑,也不想想,当叔叔的来,当侄子的能不跟来吗?”

    “呃……”小于氏笑容一滞,老老实实不说话了。

    徽音看了佳音一眼,决定跟妹妹站在一起,“母亲,咱们不带垚哥儿过年吗?”

    汤婵四两拨千斤,“没事,垚哥儿有他爹爹照顾呢。”

    这下众人都知道汤婵意志之坚定,旁边双巧等丫鬟一边偷笑一边摇头,这一家子,没一个能在夫人手里走过一回合的。

    这时解桓突然灵机一动,跑到小于氏面前,仰着脑袋道:“嫂嫂,您想不想垚哥儿的?”

    这下小于氏彻底笑不出来了。

    她看着解桓,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另一个小身影,表情带上了几分怅然。

    汤婵瞪了一眼解桓,“瞎问什么!”

    小于氏回过神,连忙阻止,“没事,不是桓哥儿的错。”

    她欲言又止,汤婵看出她有话要说,便把孩子们赶了出去,“怎么了?”

    小于氏露出苦笑,“小婶婶,不瞒您说,我有点想垚哥儿了。”

    那个孩子是她亲手从一点点大养到现在的,他说的第一句话、迈出的第一步,都曾经让小于氏激动不已。

    最近每次看到桓哥儿,小于氏都会有些恍惚。

    她不禁自嘲,“您说我是不是活该?明知道这个孩子是我被害的诱因,却还是忍不住想他好不好。”

    “这是什么话?哪怕是养只小猫小狗,几年下来,也会有很深的感情,更别说垚哥儿是个活生生的人。”汤婵道,“善良不是什么需要自卑的品质,不要对自己如此苛责。”

    得知了小于氏的心事,汤婵想了想,送了信给解

    府,问解桢要不要把垚哥儿送过来过年。

    转眼到了三十这天,解瑨亲自送货上门,解桢果然也一同跟着来了。

    解瑨心情很是明快。

    汤婵不会不知道,让垚哥儿这个孩子上门,大人肯定会借机顺杆儿爬,试图留下来,但汤婵还是送了信,解瑨自然弦歌知雅意。

    果然,正带孩子包饺子的汤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了?”

    她也不去管一问过好就拉着小于氏去私下里说话的解桢,只指挥解瑨道:“正好,你手劲儿大,去帮我和面。”

    解瑨看了一眼洗菜的解桓、拌馅料的徽音和佳音,默默地挽起袖子,开始干活。

    别庄里满是人间烟火气的热闹,京城,举行家宴的皇宫里也是一片喜庆。

    温暖的大殿里,灯火通明,杯觥交错,宫女们秩序井然地端上酒菜。

    帝后坐在上首,随后是各位妃子、皇子及其家眷,太子坐在皇后旁边,跟皇帝说吉祥话,逗得帝后笑容满面。

    他没有注意,自宴席开始,下面就有一道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庞雅侧耳听着安王妃说话,面上带着丝毫找不出错的笑容,眼神却一再落到太子的身上,心中满是阴鹜。

    这是怎么回事?

    梦里,太子分明于延昌十三年底急病薨逝,从半个月前起,她就一直在等着太子的死讯,可眼见着今年已经结束,太子却依旧活得好好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16章

    康王府。

    “王妃,宫中打听消息的人回信了。”玉坠低声来报,“太子近来身体很好,没生过什么病,只在腊八那日,太医被急传入宫给太子殿下看诊,不过太医去了才知是皇后娘娘弄错了,不过是虚惊一场。”

    庞雅手上动作一顿,一副“平心静气”字就这么毁了。

    她盯着字看了一会儿,将笔放下,“太子在皇后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玉坠垂下头,“奴婢办事不力,打听不到。”

    “越是打听不到,就越说明有猫腻!”庞雅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那天有没有什么其他特殊的地方?”

    “要说有什么事,”玉坠想了想道,“听说那天解二夫人被皇后娘娘宣召进宫,还带了不少赏赐回去……”

    “什么?”庞雅猛地站起,“汤婵在那天进过宫?”

    玉坠吓了一跳,连忙应是,“有小道消息说,解二夫人跟太子命格相合,皇后对解二夫人青眼有加……”

    庞雅一时没有说话,片刻后,她猛地抬手,将书案狠狠掀翻到了地上!

    “娘娘!”玉坠惊呼。

    庞雅的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心中满是怒火。

    什么命格相合,梦里的前世根本没有这个说法!

    这一定是为了掩盖别的事情……比如汤婵这次进宫,恰巧救了太子性命!

    ——与梦里嫁进锦平侯府不同,汤婵嫁进了解家,这次被宣召进宫,也是因为解二夫人的身份,如此才恰逢其会救了太子。

    想明白这一点,庞雅对汤婵恨得咬牙。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坏了她的大事?

    太子没死,王爷要怎么办登位!?

    “娘娘息怒!”玉坠急忙劝道,“气大伤身,您要为腹中的小世子着想啊!”

    提到未出世的孩儿,庞雅下意识地伸手抚向小腹。

    庞雅寄予厚望的第一胎只是个女儿,她盼了许久,才总算再次怀有身孕,只盼一偿宿愿,诞下麟儿。

    可若是王爷不登大位,她的麟儿前途又在哪里?

    庞雅眉眼间闪过狠意,任何人都不能挡住她的路,就像那个梦里成为太后、如今却只能做锦平侯夫人的宁氏一样!

    想到这里,庞雅总算冷静了稍许,开始思索对策。

    除掉汤婵倒是容易,可太子……

    太子的衣食住行都被皇后严密把控,安插人手很是困难。之前她怕太子死后引火烧身,不敢把手伸得太长,此时再想布局已经晚了。

    要怎么办才好?

    “娘娘,有客来访。”正在这时,玉坠再次上前,小心翼翼禀告。

    庞雅回过神,很是不耐,“谁?”

    玉坠连忙回道:“是长真道长。”

    听到长真道长四个字,庞雅满是阴云的神情立刻转为喜色。

    “快请进来。”

    片刻后,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姑被引了进来。她四五十岁年纪,身穿道袍,手持拂尘,气质飘渺,一身高人气派。

    “见过王妃娘娘。”

    庞雅起身相迎,态度十分恭敬,竟是想要亲手扶起长真道长,“道长快起。”

    长真道长连忙客气道:“不敢,娘娘有孕在身,还是要以身体为重。”

    提起孩儿,庞雅的笑意更真挚了,“还要多谢道长指点。”

    长真道长谦虚道:“娘娘自己福缘深厚,贫道不敢居功。”

    庞雅笑道:“您太客气了。”

    第一胎未能得子,失望之余,她殷切盼望早日诞下男丁,可惜却一直没能再有喜信。

    庞雅试了许多求子的法子,却都不甚奏效,就在这时,庞雅结识了长真道长。

    听闻长真道长修为精深,最让庞雅注意的是,曾经有好几位妇人在长真道长的提点下成功怀上身孕。

    庞雅半信半疑,但对子嗣朝思暮想之下,最终按照道长的指示尝试了一番,结果没想到果真再次有孕!

    庞雅大喜过望,自此,长真道长已经成了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寒暄过后,长真道长一甩拂尘,“贫道该为娘娘讲经了。”

    “自然。”庞雅同长真道长来到特意开辟的隔间,两人对坐,长真道长开始为庞雅讲经。

    长真道长修为精深,对经文解读透彻,讲解更是妙趣横生,然而庞雅心有挂念,一直没能沉下心来听讲。

    见庞雅眉心隐有焦躁,似是心中烦忧,长真道长的讲经声一停。

    庞雅一愣,“道长?”

    “娘娘心不静。”长真微微摇头,问道,“近来可是有事发生?”

    庞雅先是一惊,心下急转,随后犹豫道:“倒确有一桩事……”

    长真道长微微一笑,“不如同贫道说说?贫道或可为娘娘分忧。”

    庞雅踌躇一会儿,叹了口气。

    “道长有所不知,是我早年一位仇家,竟行阴损之法夺来他人运气,如今蒸蒸日上,我却担忧,他得势以后遭殃的便是我了。”

    长真道长眼神一闪,“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娘娘不必忧心。”

    庞雅心中嗤笑,不以为然。

    世上多少好人不长命,却是恶人活得最舒服,善恶有报,不过笑话罢了。

    “可若他的报应来得太晚,又该如何是好?”庞雅对长真道长一礼,“若想破了他的运道,怕是得用些非常之法,还请道长助我!”

    “这……”长真道长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摇头拒道,“贫道方外之人……”

    若是她一口应下,庞雅说不定要起疑,如今这般推托,反倒让庞雅不想放弃了。

    她急切道:“道长不必担忧,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后果也由我一力承担。“

    在庞雅多番恳求之下,长真道长最终长叹一声,“也罢,娘娘对贫道有赏识之恩,贫道自该报答。”

    庞雅大喜,“多谢道长!”

    兀自高兴的庞雅没注意,长真道长的眼中多了一抹意味深长……

    “二爷,康王府的人来消息了。”

    夜深人静,捧砚低声禀告过后递上一封信,解瑨接过查看,很快眼中闪过怒意。

    康王妃果然不怀好意,居然要雇佣匪徒,找汤婵外出的机会对她下手!

    “送信的人扣下来了?”解瑨沉声问。

    “这倒不曾,以防打草惊蛇。”捧砚道,“不过跟着送信的人,咱们的人追查到了山匪的位置,并且留了人盯着,若是有动静,第一时间便能知晓。”

    解瑨皱眉沉吟稍许,很快写好了一封信,盖上自己的印章,随后递给

    捧砚,“去送给京营的吴大人,请他出手剿匪。”

    捧砚接过应下。

    解瑨的眉头却没有舒展。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焉知这次不成功,康王妃会不会找其他机会对汤婵下手?

    却听捧砚凑到解瑨耳边接着道:“另外还有消息,说康王妃对一位女道及其信任,并且在暗中打听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

    解瑨瞳孔一缩,“此事当真?”

    道人、八字这些关键字,解瑨一想就明白,康王妃这是等不到太子夭折的消息,准备自己动手了,还是以巫蛊之法行事。“那女道是何来历?”

    捧砚神情也很是郑重,“二爷英明,那女道来历有些蹊跷,并且为人很是警惕,追查还需要一些时日。”

    解瑨微微眯起眼睛,看来这女道背后另有势力,说不定是特意安排给康王妃的。

    但康王妃绝不无辜,处理康王妃宜早不宜迟,解瑨吩咐道:“把消息透给康王。”

    捧砚低声应下,“是。”

    庞雅正在房中抄经,忽听外边通传,康王来了。

    她心中一喜,连忙起身迎接,“王爷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等见到康王,庞雅脸色微微一变。

    康王竟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带着侧妃阮氏,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不少太监婢女。

    看到阮侧妃隐含得意的神色,庞雅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她面上不显,笑着迎到康王身前,“王爷这是做什么?”

    康王并不跟她解释,只微沉着脸,“搜!”

    跟在他后面的众人得令,四下散开,开始搜捡正院。

    庞雅脸色止不住一沉,这是把她这个王妃的面子扔在地上踩!

    她看了一眼阮侧妃,在心中狠狠记下了这一笔。

    “王爷,寻到了!”

    有人很快从床下隐秘之处搜出来一个桐木人,上头写了生辰八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康王登时脸色大变,暴怒不已,“庞氏,本王何处对不起你,你要如此加害本王?!”

    阮侧妃告诉他王妃胆大包天,行诅咒之事,他还不愿相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庞雅早有准备,镇定解释:“王爷息怒,这不是害您的东西,也不是害府中任何一个人的!”

    康王狐疑,“那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庞雅深吸一口气,她本来不想那么早摊牌,但事已至此,也顾不得寻找更好的时机了。

    “还请王爷屏退左右,妾身有重要的话要说。”

    康王可不敢跟庞雅单独待在一块儿,但又怕人多口杂,环顾一周,最后屏退了大部分人,只留下了几个心腹。

    阮侧妃也没走。

    她前几日收到眼线的消息,可谓大喜过望。好不容易有机会扳倒王妃,她可不允许庞雅巧言令色逃脱了去!

    庞雅轻轻蹙眉,有些不满,康王不耐烦道:“有什么话就说,这些人嘴都很紧。”

    庞雅嘴唇轻抿,转念一想,也罢,夺嫡大事,他们总要有亲近的人手,谅这些人也不敢背叛。

    至于阮侧妃,相信她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我知道您现在很难相信,”庞雅柔声同康王解释,“但您是注定要当太子的。”

    什么!?

    阮侧妃本来还在按捺喜悦,结果此时听得庞雅狂言,当即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告退,“王爷,妾身突然想起院中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康王回应,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正院。

    庞雅也不在意,只暗自嗤笑一声胆小如鼠,复又崇敬地看向康王,“王爷,妾身都是为了您……”

    “闭嘴!”

    从庞雅的上一句话开始,康王便震惊在当场,随即脸色乍青乍白,等庞雅再次开口,他终于反应过来,打断了庞雅,“你在说什么疯话!”

    以往康王最喜欢庞雅仰着头满目崇敬看向自己的模样,可放在今天,康王恨不得从未认识过她——原来那木人是害太子的!

    这真是……如今康王倒宁可庞雅针对他,也不想背上谋害太子的罪名!

    “你这女人真是疯魔了!”康王咬牙切齿,转头低声吩咐了什么。

    庞雅愣住,“王爷……”

    康王却铁青着脸,不想再跟她多说,很快,两个太监各自端着一个托盘进门,上边分别是三尺白绫和一杯鸩酒。

    “看在诗姐儿的份上,你自己选一个上路吧。”康王露出一丝不忍,却很快坚定了决心。

    庞雅瞳孔紧缩,猛地看向康王,“你要杀我?”

    “不然你要我整个王府给你陪葬不成!”康王低声吼道。

    暗害太子,还是巫蛊这种人人谈之色变的手段,不赶紧处理掉罪魁祸首,他是嫌自己活得太长吗?

    庞雅定定看着他,眼中满是疑惑,“你不想当太子?”

    “什么太子?你果真是疯了!”康王脸色微变,一甩衣袖,“既然你不愿体面,本王就帮你体面!”

    他身后的太监上前一步,“王爷,娘娘还怀着身孕……”

    康王挣扎一瞬,随即摆了摆手,“本王不缺儿子,动手罢。”

    “哈,哈哈哈……”庞雅突然笑了起来,她像是头一次认清了眼前这个人,“错了!我真是错了!我机关算尽,居然嫁给你这么一个废物!”

    分明垂涎储君之位,却只敢幻想不敢行动,只等着那把椅子从天上掉下来。

    ——前世确实是掉下来了,可这样的人,哪怕一时走了大运,也不可能坐得稳!

    当初她怎么会觉得这个废物天命在身呢?

    “怪不得你封了太子后会被废……唔……”

    话未说完,便被骤然色变的太监堵住了嘴。

    康王脸色同样难看,这些疯话传出去,他还能有命在?

    “还不快些动手!”

    康王说完,便背着手转过身,不再看她。太监押着庞雅,将鸩酒强灌了下去。

    “咳……咳咳……”

    庞雅被甩在地上,很快,毒酒发作,五脏六腑传来剧痛。她疼得蜷缩起身体,手指紧紧揪住昂贵的毛毯,漂亮的五官逐渐变得狰狞。

    鲜血涌出,划过庞雅唇边那颗美人痣,落在地上。她死死盯着康王的背影,脑海中划过最后一个意识。

    老天不公……

    康王妃急病薨逝的消息传来,汤婵怔忡了许久。

    “没事吧?”解瑨仔细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担忧地问。

    “没事。”汤婵回过神,“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会结束得这么容易。”

    每每想到要跟这位姐妹对上,汤婵都可谓如临大敌,这次得知对方想要对她下手,汤婵更是处处小心,为了不累及他人,她这段时间一直猫在家中,哪儿都没敢去,却没想到,一切便这样草草落定了。

    “自作孽,不可活。”解瑨淡淡道,“她倚仗所谓的预知能力,多番谋算都顺利达成,自然变得胆大妄为,对世事失去最基本的敬畏之心。连巫蛊这样的事情都敢碰,落得这样的下场不奇怪,根本不用我们做什么。”

    汤婵叹了口气,“她留下的那个女儿呢?”

    “被康王的温侧妃收养了。”解瑨见她担忧,宽慰道,“温侧妃性格和善,只是常年身体不好,不会有自己的子嗣,她会好好对待这个孩子的。”

    汤婵点了点头。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汤婵便不再多想,打算送解瑨离开。

    解瑨走到门口,欲言又止,像是有话要说。

    汤婵微微挑眉,心里大概猜到他想问什么。

    她没出门这段时间,解家着实发生了不少事,主要是小于氏。

    解桢找上于府,当着于家人的面,质问小于氏的嫡母田氏暗害庶女一事。

    证据确凿,田氏毫无抵赖的余地,眼神闪烁,沉默不语。

    得知此事的于大人震惊不已,随即满心羞惭,然而在如何处理田氏上,于大人却并不肯休妻。

    “她自微末时便嫁与我,多年以来操劳不已,即便犯下大错,我也不能弃她于不顾。”

    他提出将田氏连夜送进家庙里清修,当

    然,为了于家女儿的名声,对外只能说是祈福。

    “这……”解桢很是为难,他不好逼迫岳父,可他本就对不起妻子,若在这件事情上还不能对妻子有所交代,他有何颜面为人丈夫?

    两方僵持已久,最后还是小于氏出面,认下了父亲对嫡母的维护。

    “自儿时起,父亲便对女儿疼爱有加,女儿一直感怀在心,但此事之后,我们的父女亲缘便断了。”

    于大人愧疚难当,又拿出许多钱财,让女儿收下傍身。

    若在以前,小于氏定然不会接受这样的补偿,可现在,小于氏理所应当地收下了这些东西。

    走出于府大门,小于氏转头最后看了一眼。

    以后这里便跟她再无关系了。

    从于府回来,小于氏便同汤婵说,打算回解家了。

    “垚哥儿被他爹照顾得瘦了不少,马上又是会试,我毕竟还是他的妻子、垚哥儿的嫡母,该尽的义务总要尽到。”

    汤婵未料到她这么快就做了决定,“你想好了?”

    感受到汤婵暗含的关心,小于氏心中一暖。

    她温然一笑,“小婶婶放心,我虽然还不能完全放下,但也知道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见她眉目舒朗,已经不见愁苦和阴霾,汤婵放下担忧,不再挽留。

    前两日,小于氏已经归家,想来解瑨便是想问既然小于氏已回,汤婵什么时候回去。

    然而没想到,解瑨最后什么都没说,“我先走了。”

    汤婵眉梢扬起,不问了?

    她冲他一笑,“好,路上小心。”

    ……

    解瑨前脚刚走,后脚又有客人到了。

    “刚刚在山脚遇见了小舅舅,”郑宝珠接过汤婵递来的茶,斜眼瞧她,“许家那些破事都处理完了,你还不回打算解家?还没玩够?”

    当娘之后,郑宝珠骤然稳重起来,俨然已经有了几分当家主母的气派。汤婵笑眯眯地端起茶盏,并不答话,“你来就是找我聊这个的?”

    “那倒不是,我有事同你说。”郑宝珠幽幽地叹了口气,“我那个冤家小姑子、咱们大名鼎鼎的丰王世子妃,跟人私奔了。”

    “噗!”汤婵一口茶喷了出来。

    郑宝珠毫不意外她的反应,刚得知这个消息,她也被这晴天霹雳劈得头晕目眩。

    一想到后头的烂摊子,郑宝珠狠狠耍了一通鞭子发泄一番,才没直接撒手不管。

    “咳咳……”汤婵难得狼狈,她拿帕子打理好自己,“怎么回事?”

    “具体经过还不知晓,如今只知道那人是个戏子,生得一张小白脸,庞妍时不时乔装去听他唱戏。前段时日这人得罪了贵人,也不知怎么鼓动了二妹妹,竟引着庞妍跟他一起跑了,给丰王世子戴了好大一顶绿帽。”郑宝珠大冬天的直拿扇子扇风,只觉得摊上这么个小姑子是她的劫数,连二妹妹都不愿叫,“婆婆一听,当即就受不住急得病倒了,还求我请忠国公府、请你和解家一起帮忙寻人。”

    跟人私奔,还是一个戏子……汤婵满心震撼之余,不得不对庞妍这姑娘生出几分敬佩。

    但想起庞妍的性子,汤婵又觉得这种事放在她身上居然很是合理。

    人命关天,她也不含糊,“我该怎么帮忙?”

    “先不急,忠国公府的人已经出京寻了,你想出力,有件事得提前跟你说明白。”郑宝珠一脸一言难尽,她凑近汤婵耳边低声道,“有个陪嫁丫鬟在提供那个戏子画像的时候,说他……跟你家解二爷有几分相像。”

    再联想到嫁进庞家后偶然一次听到过的隐约传言,郑宝珠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没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婆婆,但她不能不告诉汤婵,不然汤婵热心帮忙,到头来却发现庞妍竟一直惦记着自己丈夫……这不是给人添堵吗?

    汤婵也滞了一瞬,有些哑然。

    搞半天,竟还有个菀菀类卿的戏码?

    “我倒不至于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汤婵心情有点儿复杂,但确实没什么负面情绪,“该帮还是得帮。”

    郑宝珠松了口气,“那就好。”

    两人正要商量着怎么一起办事,却听外头来通报,“夫人,有丰王世子妃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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