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的家丑,无论是丰王府还是庆祥侯府都不会声张,寻人更不能大张旗鼓,找起人来难度很大。
但庞妍毕竟是个深闺女子,那戏子也不算多有见识,一路留下了不少线索。忠国公府的人做事有方,很快就寻得了蛛丝马迹,顺利找到人后,悄悄把人押回了京。
身宽体胖的庞侯爷脸上丝毫不见惯有的和善,他从未对儿女动过手,此时一见庞妍的面,却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孽女!”
庞妍被打得头一歪,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但她只是表情淡淡地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毫无心虚羞愧之色,更不要说开口认错。
庞侯爷被她这副态度气个倒仰,“你……”
“妍姐儿!”见丈夫还要动手,侯夫人立刻挣脱了丫鬟的搀扶,扑到庞妍身前紧紧护住了她,“你怎么就这么傻啊!”
庞侯爷喘着粗气,“那个奸夫呢?”
“你说谭玉官?”庞妍一哂,眼里划过冷光,“那个下贱胚子,想要染指我的钱财,还试图掌控我,被我送去喂鱼了。”
庞侯爷一惊,“你……”
一旁的汤婵却是心中一动,看来庞妍并没有对那个戏子情深意重啊。
她是被郑宝珠请来的,倒不是为了看戏,而是庞家知道,丰王府不会放过庞妍,汤婵虽名声不显,但她得皇后青眼,丈夫又位高权重,等丰王府打上门来,能让丰王府顾及几分。
不只是她,忠国公府世子夫人、郑宝珠的嫂嫂黄氏也被请了过来,郑宝珠为了丈夫这个妹妹,着实是费了心思。
正想着丰王府,外头就传来了一声暴喝。
“庞侯爷!你庆祥侯府今日要给我丰王府一个交代!”
丰王带着丰王世子大步进门,父子两人脸色是一致的难看。
等见到跪在地上的庞妍,丰王更是眼中冒火,“跟人私奔,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当真是半点廉耻都没有了!”
丰王府居然娶进这样一个媳妇儿,简直是奇耻大辱!
皇家的脸面都要被丢光了!
丰王世子欧阳淳看向庞妍的眼神满是受伤,他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庞妍沉默。
她要怎么说?当初满心欢喜结成这桩婚事的根本不是她!
“当初嫁给你是阴差阳错,”庞妍眼神淡淡,隐约带着几分厌恶,“丰王府这座笼子,我早就想离开了。”
欧阳淳一怔,“什么意思?”
庞妍却不再开口了。
见她这般毫不悔改的模样,丰王更加怒火中烧。
“你不想嫁,我丰王府还不想娶!”他一甩袖,“你若不想祸及家人,便自尽谢罪罢!”
“王爷息
怒,王爷息怒……”
哪怕刚刚怒骂过庞妍,到了决定女儿性命攸关的时候,庞侯爷还是打躬作揖,满脸赔笑地卑微求情道:“求王爷留情啊!”
侯夫人更是跪在丰王身前,“是妾身教女无方,求王爷饶她一条性命吧……”
见到这一幕,一直神色不改的庞妍眼中闪过动容,不自觉咬紧了嘴唇。
她没想到父母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也罢,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在当初偷逃出丰王府时,她便预料到了今日,但她还是毫无反顾地走出了那扇门。
“父亲,母亲,不必……”
话还没说完,却被另个一个声音打断。
“不过是夫妻闹了别扭,表妹一时激愤,离家出走而已,王爷至于一出手便要人性命吗?”
丰王一愣,随即大怒。
这是哪个不要脸的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转过头去,只见汤婵施施然道:“王爷息怒,什么私奔之说,不过以讹传讹,王爷可要明辨是非才好。”
“放……”丰王自诩风流雅士,此刻却被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什么以讹传讹!那个姓谭的戏子竟是鬼魂不成!?”
他从未见过如此信口雌黄、厚颜无耻之人!
丰王难以置信,这样的人居然还是解府的夫人!
解大人怎么会娶这样一个刁蛮无礼的女子?
何止是丰王,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连庞妍自己都不自觉看向了汤婵。
汤婵说出这话,要怎么解释?
唯有黄氏心中一动,似有预感。
面对众人目光,汤婵面不改色,淡淡道:“那戏子不过是一个奴仆,还意欲以下犯上,已经被表妹处理了。”
她毫不客气地把脏水泼到了谭玉官身上,对谭玉官这个人,汤婵毫无同情,也不想追究他跟庞妍到底怎么回事,只要他不是被庞妍绑着离开的,落得这个下场就绝不无辜。
黄氏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笑意。
庞侯爷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还、还能这么解释?
庆祥侯府众人觉得峰回路转,丰王却已经怒火冲天。
他没有过问那个戏子,因为他知道庆祥侯府肯定会处理干净,却没想到汤婵竟因为死无对证,张口便颠倒黑白!
他怒道:“庞氏跟那谭姓戏子肯定早就不清不楚,你以为没了姓谭的,就没有别的人证了吗?”
“王爷还请三思,”未及汤婵说话,黄氏也开了口,“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丰王府家风素来清净,您也不愿府上清名毁于一旦吧。”
女儿跟人私奔,这事是庆祥侯府理亏,但丰王府依旧不愿声张,便是不想家丑外扬,惹来外人嘲笑——庞家的女儿固然名声尽毁,绿头龟的名声就好听不成?
更甚一步说,把妻子逼到私奔的地步,丰王世子就一点错都没有?
无论怎样,丰王府都会成为他人口中资谈,如今这样的说法却是从根本解决问题——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私奔,事情从天大的丑闻变成夫妻不睦,不仅庆祥侯府多出许多余地,丰王府也算保住了颜面。
察觉到黄氏话中深意,丰王怒火一滞。
他自然不愿意承认儿子绿光罩顶,更不想沾上一身泥巴洗不干净。可是……难道就这么窝囊地认了不成?
庞侯爷一看有门,立刻躬身上前歉意道:“到底是犬女任性了些,想来还是两家缘分不够,不如就此作罢,请世子予她一纸休书吧。”
“一纸休书就想了事?”思来想去,丰王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成!这未免也太便宜了你们……”
“父王。”正在这时,欧阳淳低声打断,“算了吧。”
丰王未料到儿子给老子拆台拆得这样利索,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欧阳淳,“你在胡说什么?”
欧阳淳劝道:“父王,结亲不成,也未必要结仇。”
丰王闻言,不由冷静稍许。
忠国公府跟解家态度明确,二者一个皇后娘家、太子母家,一个当朝重臣,都不是好惹的,至少他们一个没有实权的王府必须要给几分面子。
庆祥侯府姿态已经放得很低,若王府定要逼死嫡女,焉知对方日后不会寻机报复?
丰王看向欧阳淳,“你想好了?”
“已想好了。”
欧阳淳说着,目光不由落在怔忡的庞妍身上。
无论如何,二人夫妻一场,无论对错,他也未必要赶尽杀绝。
侯府也没想到欧阳淳站了出来,庞侯爷连忙行礼道谢,“多谢世子体谅!多谢世子体谅!”
丰王冷哼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看在侯爷侯夫人的面子上,我们可以饶过令媛性命,可这赔礼……”
“应当的,应当的。”庞侯爷满脸堆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单跟丰王商议,“您请过目……”
侯夫人心弦一松,浑身一软瘫坐在地,却不由喜极而泣。
女儿的性命保住了!
欧阳淳让人伺候纸笔,挥笔写就一纸文书,递给庞妍。
庞妍接过来不由一怔,欧阳淳给她的不是休书,而是一封和离书。
“当年你假借才女之名使我倾心,我间接害你小产,从那之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也许那时,我们就该分开。”欧阳淳低低道,“成婚时,我们许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后来……总是我先负了你,如今你也扯平了,我们之间……就到这儿吧。”
庞妍攥紧和离书,最终把祝他跟霜姨娘百年好合的刻薄话咽了下去,哑声道:“……祝世子日后姻缘美满。”
……
丰王父子带着丰厚的赔礼离开了侯府,庞侯爷擦了一把汗,对黄氏跟汤婵道:“今日真是多谢亲家和侄女鼎力相助了。”
“您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汤婵道,“二妹妹今后如何打算?”
庞侯爷叹了口气,“先送到家庙里清修吧,等风头过去,就找个好人家远远嫁了。”
庞妍听到后半句撇了撇嘴,显然对嫁人这个主意不以为意。
但她没有反驳。
庞妍知道,这次肆意妄为,她已经给家里带来了天大的麻烦,以后她不能再任性了。
事情到这儿,汤婵也不必继续待下去了,她跟众人告辞,准备离开。
“等等。”
听到有人唤她,汤婵回过头,便见侯夫人给汤婵行了深深一礼。
“当年是我亏欠于你,未想你会恩将仇报,救下妍姐儿性命。”侯夫人低声道,“今日之后,我会日日在佛前上香,为你祈福。”
“得了得了,”汤婵甩了甩鸡皮疙瘩,“侯府也算对我有恩,举手之劳而已,上什么香,我还没死呢。”
侯夫人一怔,对着汤婵的背影又行了一礼。
对方不图回报,她却不能不知好歹。
……
庞妍的事情圆满解决,汤婵心情也算不错。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犯了口戒,随意说起生死,在回别庄的路上,她就遇到意外——
马车正好好地走在山坡的官道之上,突然马儿一声嘶鸣,带着马车狂奔起来。
车上的汤婵跟双巧都被突如其来的加速晃得摔倒在地,汤婵紧紧抓住车厢上的扶手,内心狠狠一沉。
什么情况?
“夫人!”
“快保护夫人!”
跟在身后的护卫见得惊变,都是大惊失色,急忙追赶上去。
但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车夫摔下马车,马车失去控制,几次变向,最后撞向路边一棵大树,车厢瞬间四分五裂,两个人影被甩了出来。
汤婵只觉得后脑一痛,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解瑨一阵风一样冲进房间,大步径直来到床前,目光落在床上纤细的身影上。
汤婵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宛如失去血色的白玉,双眼紧闭,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证明她仍有气息。
解瑨不自觉伸出手,却悬停在温热的脸颊上方,唯恐自己碰碎了她。
解瑨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解瑨黑沉的眸子里暗潮翻涌,“夫人怎么会出事?”
“是车夫。”被解瑨安排在汤婵身边的护卫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迅速禀告道,“有人以车夫家小的性命相胁,逼迫车夫故意惊马,谋害夫人性命。车夫原本打算让马车坠崖,却没想到夫人绝地反击,强行控制马车撞向了大树。”
护卫愧疚难当,“小的保护夫人不利,请大人责罚!”
解瑨看着汤婵苍白的脸色,掌心不自觉收紧,指尖狠狠嵌入肉中。
疼痛传来,解瑨没有松手,反而更使力了一些,让疼痛帮助自己保持清醒。
康王妃已经伏诛,究竟谁还会对汤婵动手?
康王?
不对,康王断没有这个胆量。
解瑨心口发闷,只恨自己太过大意,竟让她遇到如此险境。
他深吸一口气,“沿着车夫这条线查!”
“是!”
护卫领命,立刻下去安排,解瑨一边照顾汤婵,一边追查幕后真凶。
很快,当日指使车夫之人的身份被查了出来,然而等他被找到时,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幕后之人显然很是狠辣,直接斩断了所有线索。
不止如此,很快,连被关押中的车夫都被灭口了。
看守之人自责不已,“小的失职,请大人责罚!”
解瑨却是若有所思。
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的人,整个京城可都不多。
“来人。”
解瑨正要深查,却在这时收到了一封来信。
读完来信,解瑨瞳孔一缩。
……
夜深人静,解府偏僻的角门迎来一架马车。
一个穿着厚实兜帽的身影下了马车,跟着引路人沿着阴影处行走,一路穿过几重门,悄无声息来到汤婵的房间。
烛光勾勒出来人身影,竟然是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来人脱下兜帽,一张绝美的芙蓉面露了出来。
她袅袅一礼,“见过解大人。”
解瑨叫出了来人身份,“锦平侯夫人。”
他回礼,“有劳夫人拨冗前来。”
锦平侯夫人宁洛掩唇一笑,“解大人太客气了。”
“妾身不能呆太久,以防打草惊蛇。”她神情严肃起来,“长话短说,对汤姐姐下手的人是安王。”
“安王?”
这是一个解瑨从未想过的名字,他眉头紧锁,“安王缘何会对拙荆下手?”
还是说,安王的目标本应是他,汤婵是受了他的牵连?
“解大人有所不知,”宁洛冷笑着解释,“康王妃不知为何,活着的时候曾说过因为汤姐姐太子才没死一类的话,这话传到安王那个蠢货耳朵里,便对汤姐姐命格对太子有利之说信以为真,并且深信不疑,他是个只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性子,自然就要寻机对汤姐姐下手。”
解瑨眼中寒光一闪,却未轻信。“夫人有何证据?”
宁洛也干脆,直接将这些年搜集到的安王的罪证全都交给了解瑨。
安王被封王后,彻底忘了还是大皇子时收到的教训,这几年可一点儿没闲着,大肆敛财、暗中结交朝臣、窥伺帝踪等等事情没少干。
解瑨越看越是惊讶,这样详细确凿的罪证,只有自家人才拿得到。
无数思绪划过解瑨脑海,解瑨抬眸看向宁洛,“曾经在康王妃身边出现那个女道是你的人?”
宁洛眉梢微挑,随即笑了,“解大人名不虚传。”
长真道长与庞雅结识不是巧合,而是宁洛的安排,助庞雅怀孕,也不是什么神仙术——一来长真道长精通医理,二来,时下的观点是小日子前后易怀孕,庞雅也是深信不疑并一直照做,长真道长却知道,事实正好相反。
庞雅哪里知道,拜神、斋戒、在什么方位放什么东西等等这些玄而又玄的动作只不过是遮人耳目,真正起作用的,除了养身良药,便是长真道长想办法让她在两次葵水中间的日子行房而已。
长真道长本想取得信任后,再借机鼓动庞雅对太子下手,没想到根本不用蛊惑,庞雅自己就动了心思,长真道长自然顺水推舟,等庞雅付诸行动,便立刻借口闭关,逃之夭夭。
解瑨当初查康王妃,就知道长真道长背后有人,长真道长本人更是滑不溜手,他刚想深查,人就已经失踪了。
解瑨不欲暴露自身,便没有大张旗鼓追查,没想到她背后之人竟是锦平侯夫人,更没想到,锦平侯夫人曾是安王的人。
不过……解瑨皱眉,“夫人为何敢暴露身份?”
宁洛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真诚,“妾身初见汤姐姐,便对汤姐姐倾慕不已,听闻汤姐姐遇险,自然愿意赴汤蹈火。”
解瑨眉头皱得更紧。
他怎么不知道汤婵跟锦平侯夫人关系这样好?
这些话他半个字都不敢信。
——其实这多少是有些冤枉宁洛了,她的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宁洛最近怀着身孕,精力不济,就没顾得上关注安王府的动静,没想到一个错眼,安王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汤姐姐身上。
宁洛气愤不已,随即得知解瑨正在追查真凶,心思一转,便决定跟解瑨合作,扳倒安王。
能被汤姐姐留下性命的丈夫,总该有些可取之处吧?
她倒不担心自己会如何,任解瑨有千万种手段,也不好对一个大着肚子、立场友善的孕妇施展。
解瑨转念一想,便很快明白宁洛为何有恃无恐。
他心中一哂,对方还真是高看他了,若宁洛对汤婵有半点威胁,他不会在乎她是不是有孕在身。
不过……想到“锦平侯夫人”这个身份,解瑨心中有了几分思量。
“多谢夫人走这一趟,”解瑨起身送客,“拙荆还需要照看,我便不多招待夫人了。”
嗯?
宁洛眨了眨眼,她还等着解瑨盘问呢,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
解瑨没有解释。
事有轻重缓急,确定了宁洛对汤婵没有半分恶意,解瑨暂时将宁洛的事情暂时押后,转而将压抑的所有怒火,全部对准了安王。
安王瞬间焦头烂额,当初决定对汤婵动手的时候,他没预料到日后受到的反击会是如此猛烈,自傲如他更未曾预料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己养的毒蛇狠狠反咬一口,还是致命伤。
在府里安静养胎的宁洛愉悦地欣赏着安王的势力崩塌倾覆,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爽。
她看向窗外暖阳,上天保佑,希望汤姐姐能早日好起来。
外头天翻地覆的时候,汤婵正在做梦。
眼前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说熟悉,是因为汤婵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准备回老家躺平时在县城买的房子,说陌生,是因为房间装修陈设跟她印象中全然不同,充满古韵。
怎么回事?她心里一喜,难道她要穿回现代了?
正这样想着,汤婵便见到一个女子正靠在床边刺绣。
她自然认出了自己的脸,可视线再往下,汤婵不由一怔。
女子身怀六甲,看样子,应该就快要临盆了。
……
“宝蝉。”
脚步声由
远及近,宝蝉抬起头,脸上不自觉露出淡淡的笑意,“元哥。”
来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微胖,皮肤白净,气质温和安定,让人安心。
“孩子今天怎么样?闹没闹你?”男人柔声问道。
“没有呢,宝宝乖得很。”宝蝉伸手抚上肚子,眼神里尽是母性。
男人看得心中一软,忍不住拉过她的手,“辛苦老婆了。”
宝蝉有些羞赧,却没有挣脱。
“你歇着,我去做饭。”丈夫笑着松开她的手,转身来到厨房。
宝蝉看着丈夫的背影,眼中闪过柔和。来到这里许久,她已经适应了这里更为开放的风气,也摒弃“君子远庖厨”的过时观念,开始享受伴侣之间的亲昵,并学着跟丈夫一起相互承担责任。
很快,饭菜的香气飘满了家,丈夫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吃饭了!”
宝蝉手上的绣活还差最后几针,便没立刻起身,“就来!”
男人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出来,便进屋找她,刚好见她剪断绣线。
“你也别太累了,忘了当初的事情了?”男人有些无奈,走过来将她扶起,“过劳心梗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快半个月才抢救回来,大夫可是交代过,千万不能再累到了。那时候我还不认得你,如今我这个做丈夫的可不能再让你出事。”
宝蝉对上他的目光,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放心吧,我心脏没事的,不然医生也不会同意我怀孕不是?”
男人扶着她来到厨房,边走边道:“我虽然只是个工资不高的语文老师,但爸妈在省会给我留了两套房,都写了咱俩的名字,咱们一辈子总是饿不死的。”
“月子里不能动针线,接了订单,不好让客人多等的嘛。”宝蝉也细声细气解释,“这是最后一单了。”
“好吧。”男人妥协,“但你也说了,这是最后一单,孩子生下来之前不许再碰针线了。”
宝蝉抿唇笑着应好。
夫妻俩一边吃饭一边说话,突然,宝蝉神色一变,手捂住肚子。
男人见状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
“我,我羊水破了……”宝蝉慌张道,“我怕是要生了……”
男人腾地站起身,哪怕早就做了无数准备,事到临头还是会慌乱。
好一会儿,他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怕,咱们去医院。”
拿起待产包,抱起宝蝉下楼,一边叫车一边安慰妻子……好一通手忙脚乱,夫妻俩总算顺利到了医院,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有序又混乱的,大半天后,医生来通知,宝蝉的情况不太好,需要考虑剖腹产。
宝蝉有些害怕,但她选择相信医生。
根据她的情况,医生选择了全身麻醉,宝蝉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宝蝉第一眼便看到了守在床边的丈夫。
“你醒了!”丈夫第一时间握住了宝蝉的手,眼圈微红。
宝蝉感受到肚子上刀口的隐痛,立即便要起身,“孩子……”
“你别急!”丈夫赶紧扶住她,“孩子就在旁边!”
宝蝉这才注意到被裹在襁褓中睡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她的心当即就软成了一团棉花,“孩子好吗?”
“她很好,是个健康的女儿。”丈夫虔诚地对宝蝉道谢,“谢谢老婆,你辛苦了。”
宝蝉很是疲惫,心里却无比满足。她冲丈夫安抚地笑了笑,随即轻轻伸出手,去触碰襁褓中孩子柔嫩的脸庞。
夫妻俩低声逗弄着孩子,气氛幸福而安宁。
突然,宝蝉若有所觉,向门口看去。
“怎么了?”她的丈夫见她神色不对,连忙问道。
宝蝉回过神,轻轻摇头,“没事,只是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我。”
她的丈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还特意开门看了一眼,“没有人啊?”
“嗯,我已经没感觉了,”宝蝉收回视线,冲丈夫一笑,“刚刚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
汤婵睁开了眼睛。
夜阑人静,汤婵看向更漏,正是凌晨。
解瑨靠在床边的榻上睡得正熟,他连轴转了这些时日,着实累得不轻。
汤婵看了他一会儿,轻手轻脚地下床,没有将他惊醒。
走到外间,守夜的丫鬟抬眼一看,先是一惊,随即面露喜色。
她刚要出声,汤婵抬手打断了她,“嘘——”
丫鬟捂住嘴,顺着汤婵的示意,跟在汤婵身后来到了外头。
“我睡了多久?”汤婵小声询问。
“您已经昏迷快半个月了……”丫鬟也压低了声音,但抑制不住语气里的激动,“如今好了,您可算是醒了!”
这么久啊……汤婵有些怔忪。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那日出事,双巧跟我是一起的,她怎么样了?”
丫鬟答道:“托夫人鸿福,双巧姐姐只是摔断了腿,外加一些皮外伤,需要休养几个月,除此之外没有大碍。”
“那就好。”汤婵松了一口气。
她静静站了一会儿,突然吩咐道:“唔,你去让人弄点吃的,要方便能在路上吃的,不要动静太大,我要出趟门。”
丫鬟不明所以,“您要去哪?”
“天快亮了吧,”汤婵一笑,“我要去看日出。”
……
京郊西山是京城百姓常来的登高望远之处,婆子掌灯开路,丫鬟跟在后头,汤婵拄着一根拐杖,喘着气爬到了山顶。
天边正好出现了一抹鱼肚白,随后慢慢转为橙红。汤婵丢掉拐杖,微微感受着山峰拂过面颊带来的清凉。
晨曦微露,群山静谧,一轮红日于东方天际悄然跃起,光线穿透云雾,照亮山脚的城镇和远方的山峦。
汤婵静静看着这一幕,唇角不自觉弯起。
天地何其浩大,她又何其有幸,再次生而为人,能够看到这一幕壮丽景色。
一阵脚步声匆匆传来,汤婵转身一看,是解瑨找过来了。
解瑨来得很是匆忙,衣衫不整,难得见他这样狼狈。
他紧紧盯着汤婵,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神情更是小心翼翼,仿佛在等着确认什么。
二人对视许久,汤婵突然冲他伸出手。
“解晦之!”她对他露出一个笑,“背我下山!”
熟悉的语调和神情,解瑨的心骤然落到实处,长长松了口气。
他三两步上前,伸手把她抱紧怀里,双臂收紧,像是再也不想放开。
……
汤婵久久不醒的这段日子,解瑨表面如常,心里却死死压着一件事。
当初庞二姑娘上吊昏迷醒来后性情大变,突然变得善作诗、善庖厨,等撞柱后再醒来,又似乎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而汤婵来京前之前,曾因投水自尽而昏迷不醒,醒来之后随母上京,嫁进解府……
他认识的汤婵,会因为未婚夫退婚收到打击、因为城中流言寻短见吗?
这些日子,解瑨时时盼着汤婵醒来,又满心忐忑,怕醒来的不是他想要的人。
万幸……她还是她。
……
汤婵被解瑨的动作搞得一愣,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怎么啦?”
解瑨没有说话,他摇了摇头,松开手转过身,在她身前微微半蹲下来。
汤婵跳了上去,手环住解瑨的脖颈,在他的脖子后面蹭了蹭。
“不好意思哈,”她伏在解瑨耳边,“睡得有点久……辛苦你啦。”
看着他迅速转红的耳廓,汤婵没忍住轻笑,张唇轻轻咬了一下。
她低声道:“我们回家吧。”
解瑨感受着她的气息,抿了抿唇,沉稳应道:“好。”
鸟儿站在枝头,和着微风婉转啼鸣,阳光洒在二人身上,也落在树枝上的带着绿意的新芽。
正是一年春好处。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