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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绑架

    路过空无一人的走廊,进入曲折蜿蜒的小路。风声在耳边呼啸,嘴里泛起密密麻麻的铁锈味。

    图书馆,前后两个门。后门,左右三条道,右边。右边羊肠小道连通着花园,沿着路灯稀疏的湖边小道拐几个弯,便会来到学校后门。

    更隐蔽,适合行凶。

    做出判断只在一瞬间。自成年后,封从周没再遇到过需要这样全力奔跑的时刻。这具身体健身也只是偶尔,跑着跑着脑供血不足,于是满脑子只能留下一个念头。

    一个念头。两个字。一个人名。

    他冲到后门,几个黑色健硕的身影正将一人往一辆没有牌照的车里塞。他冲了上去,一拳打倒了离他最近的那位。

    格挡,阻击,没有几下。封从周会打架,小时候经常鼻青脸肿。只是奔跑已经耗费掉他绝大部分的力气,体型差距,专业差距,没有主角光环,不可能以一敌五。

    黑色布袋兜头罩下,剧痛落在后颈。

    被大力塞进车里,世界在眼前消失。

    再次有意识时,脖颈右臂小腿腹部都在闷闷胀痛,封从周睁开眼睛,附着他眼睛的黑布松了一半隐隐透出光亮,手臂被反剪在背后绑住,双腿绑紧,动弹不得。

    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声音,只余身旁一人清浅的呼吸声。

    试探着挪动了几下,黑布彻底掉落。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几百平方的废弃工厂,粗糙的水泥地,十几米的水泥墙,半露天,屋顶大大小小塌方的豁口,灰尘在透过断壁残垣射进来的光束里飘荡,带着锈迹的破烂设备堆叠在一旁,唯一的大门上栓着厚重的锁链。

    戚呈躺在一旁,胸膛一起一伏,双手双脚被绑住,目测没有大的伤痕。

    情况不算特别糟糕,既然原剧情的戚呈可以强撑着作为主人公全程参与一场宴会,就说明戚延没那个胆量把他们搞死。

    “萧永慕,情况紧急,我被绑架,你现在能安排人实施营救吗?”他沉入意识海里,直截了当开口。

    “啊?”

    “啊?卧槽,绑架,什么绑架?真的吗?天呐!”萧永慕的声音从脑中炸起。

    封从周的声音并不急迫或恐慌,显得这句话像是真心话大冒险后的恶作剧。但萧永慕完全没有将之当做一个玩笑,“谁绑架的你啊,算了不重要,我想想,我想想,我该联系谁,救命啊,季源!兰希!你们在吗!”

    季源的声音截停了他的发疯嚎叫,“绑架?谋财还是害命?你现在移动的还是静止的状态?身边有几个人?可以判断身处什么位置?”

    封从周一个个回:“不谋财不害命,为拖延参加一个重要活动的时间。静止。凶手不在。”

    “比市中心的空气稍稍咸湿,不严重,近海不临海,判断是在A市的东北与东南方向。失去意识的时候我的应当头顶着车门,鼻梁朝下挨着车座。头疼鼻梁却没有问题。纵向没有磕碰伤,横向有,如果没有人移动过我,那进来的时候拐的弯不像是旷野里高低不平的路,更像拐了直角弯的工整十字口,加上这种厂房的规模和设施类型,像大型废弃园区。”

    “没有严重化学刺鼻气味,淡淡的异味我不是化学生分辨不出,废弃不算特别久远,生锈只是薄薄一层。”

    “行,那我先派人去查。”他的声音如此平静,萧永慕的心绪也不像之前那么焦躁。

    去查的间隙,身边的人也有了动静。

    戚呈的手指动了动,重重咳了几声,积蓄起一点力气,屈膝将自己翻了过来。两人蒙眼的黑布都不算紧,动一动,将掉不掉。

    再动几下,黑布掉到鼻梁。受到强光,戚呈的瞳孔不自觉闭上,再次睁开,对面是封从周。

    “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封从周在他茫然的视野里开口。

    戚呈没说话,他很重很重地眨了下眼睛。

    抬眼,环顾了一圈,视线又落回到封从周身上。

    他很迅速调整好情绪,“是你啊。我就说嘛,我这辈子就没遇见过几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人。听见打斗时,我都觉得不是你。”

    “没想到吧。”封从周淡淡。

    “想到了,没敢信。”戚呈撇撇嘴。

    他动了动手腕,又动了动脚腕。看看绑得牢牢的自己,又看看绑得牢牢的封从周,低声自言自语喃喃道。

    “干嘛要来啊……”

    意识海传来消息。

    “查到了,按你给的条件,符合条件的有四处,然后呢?”萧永慕面前的三部手机皆显示正在通话,连接枢纽的重大任务使得他思维稍有些混乱。

    “分头赶往这四区废弃园区,到位后间隔一分钟往天空发射信号弹。我听到的那一时刻对应我的粗略位置。”封从周道。

    “行,我分头派人过去。”

    退出意识海,戚呈已经开始行动。他不知从哪里摸索了一个小铁片,低头慢慢地磨手腕上的绳子。原剧情就是这样,他一个人也赶了回去,非常自力更生。

    封从周盯着他的动作,盯着那麻绳一股又一股的乍开,又问了一句,“有哪里不舒服吗?”

    戚呈继续磨呀磨,磨了好一会儿,手腕上的绳子断裂,他又低头将脚上的绳子解开。

    “有的。”重获自由的他挽起手臂,一片青紫。卷起裤腿,一片擦伤。撩起刘海,一道划伤。扒开肩头,两个指印。指关节处,几道血痕。

    他一个一个翻开,一个一个指给封从周看。

    “你呢?”他问。

    “我没事。”封从周摇头。

    “我猜你就这样说,所以我没给你解绑。”戚呈按着他自己受伤的顺序撩开封从周的裤腿上衣袖子,沉默了一会儿,又一项项盖了回去。

    “不给你松绑了,你就在这里呆到死吧!”他的眉头拧起,咬牙切齿恶狠狠道。

    封从周看着他,突然想笑。

    他也笑出了声,惹得戚呈非常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还是给他松了绑,起身一瘸一拐观察着。

    萧永慕:“在吗在吗?”

    “到位了到位了,烟花鞭炮二踢脚,我数一声他们放一串,你听听看。”萧永慕兴致勃勃。

    “……你带烟花?”

    “短时间哪有那么多信号弹,你当我哆啦A梦呢?”萧永慕是一个多么遵纪守法的好市民,仓库里没这种设施,“我放炮啊,一样的啦!”

    好吧。

    在意识海里数到第三次的时候,封从周朦朦胧胧,听到了几声远处传来的爆裂声。

    “就这个是吧!”萧永慕喜气洋洋,“等我,我有无人机,不过就分配过去一台,这园区他们说挺大。这样,地毯式搜索,你随时通知我哈,我让他们边放炮边冲向你,到你门口了你呼我一声。”

    ……

    好灵动的方式。

    好诡异的画风。

    封从周扶额,头皮一跳一跳地疼。

    “你……凶手没走远的话返回来就把我俩杀人灭口了。”封从周叹气。

    “那我再配个喇叭,听好,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速速束手就擒!哎?你俩?你和谁俩?你俩是谁?”

    封从周没回复,因为戚呈蹦跶着过来找他。

    “哎哎,”环顾了一圈的戚呈指着地上生锈的设备,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抬高了声音,“外面是有什么动静还是我听错了?对了你看,我发现一条出去的路线,咱们踩着这个机器,上这里,大跳一下,攀上那个凸起的石头,看能不能踩到那个断墙翻出去。”

    ……

    非常曲折的一条路线,踩空了或者土松了非常容易从高处摔下。

    而戚呈已经开始跃跃欲试,急不可耐。

    原来原剧情里他就是这样逃离。

    “别急,等一会儿,救咱们的人马上到。”封从周觉得再不阻止他马上就要上房揭瓦。

    “啊?”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蠢,什么准备工作都不做,来当肉包子打狗吗?”

    “哦哦,也是。”戚呈愣愣点头。

    “快了吗?如果咱们晕了一夜的话,宴会就在几小时后,我不能迟到。”戚呈焦躁搓手。

    “是不是有人在放烟花。”戚呈不安抬头。

    是的,有人在放烟花,放的嚣张跋扈,张牙舞爪,来势汹汹,毫无章法。尖锐呼啸声,巨大爆裂声,密集的星火瀑布坠落散开,细小的灰烬飘散在尘烟里。

    封从周突然问,“你必须要回去吗?”

    烟花绚烂,赤橙黄绿,将四周的天空完全点燃,最醒目的是一道炽热的,如同流星般光辉的焰火。璀璨流星闪耀一瞬,陨石坠亡于无尽长夜。封从周问戚呈,你必须要回去吗?

    回去那个并不以他为主角的剧情世界里。在那个世界,他是衬托主角故事的背景板,是被打脸的绿茶男配,是令人厌恶的恶毒反派。是垫脚石,是催化剂,是这个小三怎么还不去死,是终于死了哈哈哈活该。

    戚呈滞了一瞬,喉头滚动了好几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那里,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重到仿佛叹出了五脏六腑,于是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话说得也轻飘飘的。

    “我不回去的话,我要去哪里呢?”戚呈问。

    “以我的现状,保你平安地脱离那些束缚着你的东西,没有任何问题。”封从周盯住对面人的眼睛。

    这是这个世界里封从周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欲望,灰扑扑被尘封在角落的剑鞘轻启,露出着内里的凌厉锋芒来。

    “但问题是,封从周,你说啊,这么多年,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话说得含糊,但在场的两人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烟花已经燃尽,新一轮的烟花开始绽放。

    “我知道,影响我判断的是沉没成本,它太巨大又漫长,占据我的半生。但我不可能否定之前的我自己,如果我不再爱我,就再没有其他人。”

    “所以我绝不会转弯。”

    “也绝不会回头。”

    第52章 可以

    好的,好的。

    回去的路上,封从周像往常一样沉默。

    而戚呈,在大批量训练有素的黑西装将门锁捣毁,并恭恭敬敬弯腰鞠躬带他们出门,将他们请进空调冰箱一应俱全的车内,车内有一位白大褂在此等候,他的身边是常用医疗器械。

    戚呈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切,白大褂在为他的擦伤消毒时,他终于开口,“你们是谁的人?”

    白大褂看了一眼封从周,没说话。

    这一眼把戚呈的视线也带了过去,封从周抱臂斜靠在一边,盯着看他微微洇血的伤口,面无表情,双唇紧闭,没有任何想为他解释的苗头。

    戚呈便也不再自讨没趣,他若想探究,后续总能查到。

    伤口处理完便要包纱布上药,棕红药水抹上指节的前一秒,封从周道,“有浅色的吗?暴露在外的伤口不要上颜色这么重的药,他马上有重要场合要出席,上了药也会全部抹掉涂遮瑕。”

    “没带其他类型的。”白大褂抹药的手微微颤抖。

    “那就不上了,消毒便好。”戚呈接过。

    车内重新陷入寂静,只剩白大褂稍有些尴尬的手指动作。眼见着即将开入市区,封从周朝着驾驶室安顿一声,“先去云顶宴会厅。”

    厉泽御戚呈订婚宴所在地。

    戚呈挑挑眉,笑了,“你确实很了解我。”

    “嗯。”

    他这样简洁的回复,欣慰的笑意也转为自嘲,他轻笑一声,“但我确实还不够了解你。”

    封从周看他一眼,“我很无聊,不用非要了解。”

    “是吗?”

    窗外景色变幻,太阳悬在方正高楼,半个天空的晚霞如同笼罩在大地的金色帷幕,只待大幕拉开,五光十色,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封从周垂下了眸子,表示不欲多说。

    宴会厅已经近在眼前,粗略望过去,已有不少工作人员来来去去,紧张布置着今晚的盛宴,花艺,香槟,流程,调度。

    一门之隔,许艳如身着华服站在正中,神色焦急不知在对着她的手下嘱咐些什么。

    两门之隔,彭昌颜京之流眉头紧皱,神色里是不属于这隆重喜悦氛围里的焦虑不安。

    三门之隔,戚父在怒斥低着脑袋稍显心虚的戚延,继母拦在他的宝贝儿子面前据理力争。

    闭紧的车门在眼前缓缓开启。

    戚呈好像是深深呼了一口气,他在下车的前一刻转身过来,语调很轻松,是那天在他身后说“别忘了我”一样的轻松。

    “很开心看到你心情不好。手机我赔你个新的,你随便狮子大开口吧。”

    封从周轻轻摇头:“比较念旧,最好去戚延那里把旧的拿回给我。”

    戚呈的眸色忽暗,面色渐冷,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真是令人贱物,他的声音像吐露冰碴。

    “是啊,该是他,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如此……胆大妄为啊。”

    封从周想,人家爹疼娘爱,不像你我。

    “走了。”

    “走吧。”

    黑漆漆的车门在眼前关上,空间里瞬间少了一个人,气场强烈的人存在感就是强,少了便直接空了。

    “回A大吧。”

    “您身上的伤要去医院看看吗?老板嘱咐我们尽力满足您的任何吩咐。”白大褂道。

    “皮外伤,不用了。”

    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在宿舍大门处,碰到了路起元。

    路起元叫嚣着兄弟啊,难得不修仙出门啦,请你吃饭呀的就朝他冲过来了,踮脚单手勾上他的脖子,很与他要好的样子,“哎嘿,您这大忙人刚去哪儿了?”

    封从周越过他,看向他身后堆叠着的大大小小纸箱。

    “这不是工作也找好了,论文也没啥问题,所以我在萧氏附近租了个房,离咱们学校也不远,六十多平两室一厅,6500不包水电。肉疼死我了呜呜呜,哥们找上牛逼工作也确实是比较膨胀。”

    “挺贵。”封从周言简意赅。

    “所以我已经编辑了出租客卧找室友的消息。唉?你房子找好没,没找好的话,考不考虑和我AA房租?”

    “……”

    “来啊来啊,我跟你说贵有贵的道理,相信我,地段很好,采光不错,家具我都试用过,一点毛病没有,性价比超高的噢。”路起元的邀请情真意切,路起元的wink不堪入目。

    “也行。”总归是要离开的。

    “我找了个搬家公司,马上过来。你一起搬不,还省点钱,该省省该花花咱们骑自行车去酒吧。”

    “好啊。”封从周笑笑。

    “哎呦我兄弟这就是豪气,分分钟解决我付了房租便要吃土的难题,我和你一起搬,咱们先把大件儿搬过去,零碎小东西你自己拎。”路起元摩拳擦掌。

    进门后的路起元傻眼。

    “牛逼啊,我以为我东西就够少了,你的东西甚至没有我的五分之一多。”他盯着脱离样板房的范畴,已经无限接近于棺材房的封从周宿舍,竖起他赞叹的大拇指。

    “你这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吧,那你还搬个屁呀,哎哎哎,你还真把行李箱提出来了,行吧行吧,这行李箱你装好给我,我一起给你捎过去得了。”

    “你去不去啊?噢,不去也行,床垫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到,我先去收拾收拾,争取给您宾至如归的入住体验。”

    “行,就这些是吧,走你!”

    路起元拎着他的行李箱离开。

    世界终于清净下来。

    半小时内,属于他的那面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薄薄一层床单,和孤零零放着的洗漱用品。

    极简生活,离开也像风驰电掣。

    顾彦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维持着几天前的模样。没有手机,像是与世界切断了联系,逆流热贴应当在飞快刷新,围绕着顾彦厉泽御戚呈三人的帖子一发一个爆。

    封从周便想着在校园里走走。

    走走,走到图书馆,推开熟悉的阅览室门,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

    被摔碎的咖啡机碎片囫囵吞丢在桌面一角,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扔掉。书架的摆放还是他上一次来时的模样,那个隐蔽的隔间就在里面。

    他拐进去,辅台的三四个盒子,只有纸巾被拆封。

    与上此唯一不同的是,卡座的厚垫子上,随意堆叠着一张毯子。

    不整齐,堆的乱七八糟,像是刚刚有人使用过,使用过他的人还没走。

    不算崭新,没有四方的印子,有重复挤压的褶皱。

    有人曾在这里盖着它,或者抱着它。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封从周好像是睡着了,梦里隐隐约约一直有人在哭,哭声悠扬凄厉,非常难听。封从周听得很不耐烦,他一反常态相当生气,从梦中被生生烦醒。

    几乎要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封从周盖着毯子,他的身边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黑色轮廓,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脑袋搁在膝盖上,不知坐了多久。可地上好凉。

    “你……”睡意朦胧的封从周几乎是瞬间清醒。

    “我把你的手机带回来了,我厉害吧。”戚呈在黑暗里把一个长方体递过来,语调上扬。

    可他的声音哑哑的,带着颤音和哭腔。

    封从周的眉头拧的死紧,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拿过手机,解锁,在点进逆流的前一刻,戚呈的手伸过来遮住了亮着的屏幕。

    “厉泽御没来,从始至终。”戚呈说。

    封从周的动作顿住了。

    一位主人公拼命赶来。

    一位主人公全程缺席。

    “这就显得实在有点可笑了。他总不可能也是被绑架了吧。”戚呈继续道,“其实我该想到的,许阿姨和他商量的时候他就蛮不情愿。但我总抱有侥幸心理,就,其实我们之前的关系还可以,他一般不给我难堪。”

    原剧情里,厉泽御和顾彦在订婚宴前吵架,赌气参加,戚呈迟到,表明心意。

    现剧情里,剧情改变,吵架消失,没有赌气,没有迟到,也不会现身。

    “还不如晚点呢,最起码烟花是好看的,很震撼。”戚呈喃喃。

    “你别哭。”封从周说。

    “没哭吧。”戚呈说。

    确实没哭。封从周伸手在他的眼下摸了一把,又顺着拽着他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拽了上来,拉开毯子将他裹进来。

    戚呈整个人趴在他的怀里,唇擦过他的脖颈。

    顺着脖颈往上,他们开始接吻。

    没有很深很重,戚呈身上没什么力气,碰一碰,点一点,磨一磨,揉一揉,安抚一般,显得珍重。

    毯子是很好的材质,热乎乎的。封从周抱着怀里终于暖和起来的人,感受到自己刚刚已经慢慢凉透凝成硬邦邦固体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越来越快。

    泵出的滚烫血液烧毁了他的所有理智。

    于是他说。

    “也不是不行。”

    “什么?”

    戚呈含含糊糊。

    “也可以。”

    “你说什么……”

    地下情人吗?也可以。

    第53章 盼头(j)

    “封哥在吗?封哥人呢?封哥转人工。”萧永慕在意识海里断断续续絮絮叨叨。

    “营救行动不是成功了吗?嚎啥呢?”兰希的意识海里满是萧永慕的碎碎念,听得耳朵嗡嗡嗡。

    “我有事儿要问,我好奇死了啊。”

    “什么?”季源也加入了进来。

    “哎嘿哥哥,你到了没?我还在路上呢,俩月了终于要见面,我完全心潮澎湃。”萧永慕激动道。

    “啧,我也是。”季源附和道。

    “得了吧你,你好冷漠无情的语气,哼,没有良心。”萧永慕努努嘴,语调拐了三路十八弯,“你俩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冷冰冰,我刚得到的新鲜大八卦只能我一个人独自品味,可惜哦。”

    “我没你那么八卦。”兰希道。

    “有关封哥的哦。”

    “……”

    “说说。”兰希话锋一转。

    “嘿嘿,刚封哥不是说他被绑架了,是两个人一起的,你们猜另一个人是谁?”

    “谁?”兰希问。

    “戚呈?”季源的脑中莫名其妙蹦出这个名字,也可能是他刚经过写了这一名字的大型红色展屏,带着喜结连理的喜气洋洋和成人之美。

    “对啊对啊聪明的噢,那个恶毒男配,订婚宴的主人公。这订婚宴快开始了,我想着他肯定在宴会厅接客呢,结果灰头土脸和封哥一起从断壁残垣里挖出来。”萧永慕激动道。

    “这么惨?从周不回消息,不会是晕了吧。”兰希嘶了一声。

    “不应该,我的人送他回的学校,能跑能跳。好吧没那么惨,这不是封哥不理我嘛我造个小小谣。不过两个人都受伤了倒是真的,大伤没有,小伤一片。”

    “这……”兰希沉思。

    “有故事。”季源轻啧一声。

    黑金穹顶满是层层叠叠的浮雕玫瑰,印出水晶吊灯台灯落地灯折射出的斑驳光影。巨大的香槟塔堆砌到天花板,侍者托着银盘微笑穿梭在人影中。季源后撤陆观宁半步,随他一起踏上进门的红毯。自进门开始,便有人在前面领路,二楼是贵宾区,领路人恭恭敬敬说。

    任何把名流贵族聚集起来的宴会,身着华服的各式人类堆着笑,卯着劲,碰着杯,换着盏,结识人脉,充分调度,争取大展身手,弄他个几百亿的合作出来。

    更何况是这种明显带有商业联姻意味的订婚宴。

    所以,他和陆观宁坐上视野更开阔的二楼贵宾席后,他捂脸装作一脸惊叹,实则偷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回过头来,陆观宁无语地看向他。

    哈欠尽收他眼底。

    “哎呀,谁让哥哥昨天晚上一直不睡缠着我,现在稍显困倦也是正常的啊。”季源附在他耳边,声音压的低低的。

    陆观宁瞪他一眼,心说你放屁吧。

    他昨天在书房有个紧急公务要处理,季源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送了牛奶送了水果还送了按摩,就差把眼珠子瞪到他电脑屏幕上。

    最后还要高傲地作出指点,“你这样不对哦哥哥。”

    陆观宁熬个大夜困得有点懵,“什么不对?连累你熬夜不对还是应急的方案不对?”

    “都不对。”季源眨眨眼。

    “那你先去睡啊。”

    “我不。”

    昨晚斩钉截铁陪着熬夜的季源的倔强模样还没从意识里忘却,眼前这位姿态懒散眼神暧昧的季源马上填补到位,与这人相处时总能体会无数个风味。

    什么缠着不缠着,天知道他俩还没有实质性的最后一步,话说成那样引人遐想完全是在调戏挑逗。

    “滚。”知道他的德行,但那人讲悄悄话时离得太近,呼出的热气打在陆观宁的耳朵上,打出一片红晕。

    “哥哥真是了解我,我滚去上个卫生间。”季源笑眯眯。

    其实没有需求,是因为看到了刚在意识海里八卦的主人公,戚呈。

    季源只见过戚呈的照片,但那人确实瞩目,打眼儿一望就无端觉得应该是他。戚呈拐进二楼某房间走廊,季源想了想,跟了过去,将自己隐在走廊拐角。

    戚呈手里是抓着根——

    棒球棍?

    他敲了一个房间的门,门打开站着一个人。戚呈一句话没说,操起棒球棍狠狠朝那个人的肩扬了下去,棍子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又因与骨头大力碰撞撞出巨大的闷响。对面人惨叫一声轰然倒下,又被戚呈踹了两脚,薄底尖头皮鞋插进了小腹,白衬衫的腹部肩膀处染出一片鲜红。

    这次发生的太过突然,屋里的中年女人中年男人都在尖叫。戚呈没理,一脚踩上那人的手指,在那人哭天嚎地的痛苦嘶吼中,淡漠出声,“二哥,手机还给我。”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啊!”

    最后的啊声变了调子,戚呈蹲下一把抓住地上人的头发,将头皮拽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强迫他抬头直视。

    “二哥,不要狡辩,手机呢?”

    “不在我这……啊啊啊,”地上的人痛苦到了极点,终于说了实话,“我让人去找。”

    “好的二哥,去找。”戚呈点点头,大发慈悲地放开他。

    “小延啊!”中年女人扑了上去呼天抢地。中年男人脸色铁青地向前一步,下意识抬起手想扇戚呈一个巴掌,又深深止住,与他,顺着他视线的方向。

    许艳如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

    戚呈卷着袖子,超绝不经意露出他指节和小臂的伤痕,冲着面前形态各异的三人提高声音,“爸爸妈妈二哥,我知道,你们一直不喜欢我,我母亲过世后更是将我视为眼中钉,这些我都可以忍。但今天,是咱们和厉家联姻的重要时刻,你们做这样的小动作,是不是也太肆意妄为了呢?”

    “没有前瞻性,没有大局观,不让人发现也就算了,怎么还蠢到全是破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好。”戚呈叹口气,很无奈的样子。

    戚父的脸都绿了,“戚延自己冲动,我和你妈根本不知情!”

    “你说不知情就不知情吗?那我还说我母亲的自杀是他杀后伪造的,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我也会说。”戚呈面露无辜,眼神挑衅。

    听这话,戚父眼神下意识落在戚呈母亲生前的至交好友,许艳如身上。许艳如黑沉沉站在那里,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辩解更像加害人的狡辩,戚父一口血哽在喉间。

    “你胡说什么!我打死你个不孝的逆子!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他捂着心脏,一副气急攻心要向后栽倒的样子。

    “够了。”许艳如庄严的声音响起,“小呈,叙旧也叙了这么久,过来阿姨这里。”

    “嗯,好。”戚呈乖巧点头,利索转身。

    在许艳如和戚呈背影消失的前一刻,悠悠的女声响起,“老戚,那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如同压死骆驼的稻草,戚父一口气没上来,重重倒下,倒在已经晕厥的戚延身上。

    就围观到这里,季源灵活走位,坐回贵宾席的时候微微摇头,低下声音,“刚去围观了戚氏一家人的爱恨情仇,非常生猛。”

    “你离那家人远点,没一个好东西。”陆观宁微微皱眉。

    是的,肉眼可见,确实。

    “那怎么还能和四大世家的厉氏订婚,果然这世道当好人没有用,坏人才爬得高。”季源调笑道。

    陆观宁没说话。

    季源继续道:“所以得坏一点,看看人家岳晋,再不是个东西都有人上杆子舔。说到他,今天没见他,他估计不来,岳晋喜欢顾彦,这不得趁着情敌订婚趁虚而入。”

    “顾彦,那个岳晋提过两次的贫困生,和厉泽御也有点纠缠的那个是吧。不过你是怎么得出的结论?”陆观宁和岳晋兄弟这么多年,也不敢贸然下此断定。

    “很明显,见得太多,爱不爱的很容易就能分辨。”季源摊手,嘴角一撇,仿佛在讲这不是手到擒来。

    这话说的,渣,花,真不像个东西。

    陆观宁觑他一眼,突然道,“你以前和多少人谈过恋爱?”

    “没有哦。”

    季源脱口而出,问心无愧,非常清白,战绩可查。

    “撒谎。”陆观宁不信。

    “不信呀,你们霸总不是都会那种,五分钟给我他的全部信息,你查我啊,你查啊,快来查。”季源大大抛了个媚眼。

    “给你查出来你就老实了。”

    “哪能呢,我一心向钱,别无二心。”季源举起三个手指头,信誓旦旦。

    钱?

    “这就不得不谢谢哥哥,上个月的十万还有富足,这个月的十万又已经到手,日子真是有盼头,让人心驰神往。”

    季源展开眉眼,展开笑颜,展开双臂,姿态闲散,漫不经心,自在得根本不像被包养的穷人第一次出席高档宴会,更像是已经非常习惯成为人群的焦点,世界的中心。

    他的手臂搭在陆观宁的椅背上,将人半包围环绕着,乌沉木的香气萦绕在陆观宁身侧,固执的,蛮横地撞进他鼻腔。

    那种熟悉的,若有若无的被侵略的感觉,又出现了。

    陆观宁喉结微动。

    第54章 侵略

    被侵略。

    是的,被侵略。

    一反常态的,向来还算洁身自好的董牧最近包了个小男生,小歌手,声音好听,长得也纯,黑框眼镜衬着整个人俏生生。被带过来时乖巧地坐在一旁,溢着泡沫的金色液体一杯杯下肚时,小男生皱皱眉,拉拉董牧的衣袖,整个人都要钻进董牧的怀里,“你这次怎么喝这么多呀,难受不,或者我替你喝呢?”

    董牧就笑,揉揉他的头顶,“你会喝酒吗,乖乖待着。”

    那时候坐在一边的陆观宁围观全程,难得从熟悉的画面里提取出自己以前包人的所思所感。

    被人捧着,夸着,黏黏糊糊,甜甜蜜蜜,开心了拽过来听些恭维,不开心了叫人滚远别来碍眼。那些人大多人精,知道他讨厌身体接触和亲密行为,行为即使大胆手却老实,进退有度,笑意盈盈。

    可现在这位。

    陆观宁揉揉眉心,颇有些头疼。

    就比如现在,季源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他椅背,从后方看过来,显得他被圈在季源怀里。陆观宁不喜欢这样,他的面子不允许,之前也提过,不听。打过手,季源捂着甚至连红印都没出现的手,委屈巴巴地看过来,控诉他家暴。

    好吧,可以,搭吧。

    亲吻也是。

    第一回亲吻是在被杜峥下药后的上午,他自己也大约是有些心虚,被轻轻吻下来的时候并无不适。但那时还没有想到,之后的每一次,季源轻轻掐着他的脸,接吻吗,哥哥,嗯?

    寻求建议的语气,不容质疑的架势,不由分说的动作。一次,又一次,非常多次。季源每每俯身过来的时候,一寸寸靠近的时候,大腿发紧,睫毛发抖,喉间颤动。

    直到终于唇齿相触,紧绷着的神经松开,放下心来,压迫感终于落到实地。再紧接着才感觉到,舌头已经伸进来。

    而陆观宁没来得及拒绝。

    没法事后算账,因为这会显得自己被拿捏,金主的高傲不容他抱怨这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只能当作每次自己也是自愿。

    怎么人家的包养是那样,自己的包养是这样。

    看看人家。

    比如终于到场的萧家家主,萧永慕。

    他也带着人,一个可爱的小男生,温润,善良,气质,娃娃脸。坐的端正,拿得出手。

    陆观宁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看得太久像挑衅,他和萧永慕没什么交集,生意场上与萧家家主有交集的是大哥,他还没到那个级别。

    所以也就没看到,萧永慕盯季源的那一眼。

    “卧槽卧槽,哥哥你挺帅呀,哈哈哈你坐的好嚣张,不愧是你。”萧永慕虽然面上不苟言笑,意识海已经吱哇乱叫。

    “你也非常厉害,很有个人样。”季源礼尚往来。

    “哼!”萧永慕傲娇一声,“那是,我演技拉满好不好,我告诉你,我本来毕业旅行之后要去横店做演员当大明星的,可惜半路给人撞死了,这找谁说理去。”

    “你其实现在也可以弃商从艺。”季源道。

    “不了不了,生活就是我的大舞台。”萧永慕婉拒。

    “认识啊?”

    见季源对那个方向特别关注,陆观宁有些不悦地问了一句。

    “不算认识,知道。”季源收回目光,“因为我租的房子户主是萧家主。他身边的那位我熟悉,是我的合租室友。”

    “噢?那怎么不过去打个招呼?”

    “不太方便吧哥哥,大庭广众的,显得我们好像师承同一个名媛培训班。”季源漫不经心道。

    ……

    陆观宁差点没绷住。

    傅家也有人来,是傅衡渊的母亲。傅父还没退位,不算同一辈分,也算得上同一层级。

    订婚宴开始。

    流程有些奇怪,先是厉家戚家讲话发言,发言后抱歉地表示,由于戚延突发急症,戚呈心系二哥安危,与厉泽御一同送他赶往医院救治。但订婚宴依旧按流程照常进行,希望大家宾至如归。

    所以订婚宴从始至终,两位主人公都没有露面。

    不过这并不打紧,即使不露面,这么多有钱有势的人在场见证,名分已定,联姻算半成。

    季源一直陪在陆观宁身边,有人来叙旧寒暄,有人来敬酒攀谈。这样的场合他参加过多次,并不会紧张或者不安,别人不认识他,但不会怠慢陆二少带来的人,所以当个背景板笑脸以待也就算。倒是陆观宁,一整场下来看着都累。

    所以在回程的车里,季源非常贴心地,将人脑袋放到了自己肩上。

    陆观宁很倔强地直了起来。

    把季源逗乐了,“不累吗?都是自己人,干嘛这么正襟危坐。”

    陆观宁没说话,他喝了一点点,脑中有些雾蒙蒙。

    与驾驶位隔了个挡板,看不见却能听见声音的那种挡板。季源啧了一声,也不强求,但一直关注着,刹车前倾时陆观宁晃了晃,他扶了一把,顺势将人大力拉进自己怀里。

    “哎呦,这路真是不稳,这回是哥哥自己撞进来的,不怪我。”

    季源一只手从陆观宁的脊背摩挲下来,死死箍在腰上,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顺手按了按他的太阳穴,为他舒缓。

    两人太近,大腿相贴,紧得有些发麻。

    不止亲吻,身体接触也越来越多。

    攥着手腕,下滑成为十指紧扣。搭着肩膀,摩挲下滑搂腰。手搁在腿上,顺着大腿捏捏揉揉。

    觉得太近太痒太冒犯想要推开,抬眼看过去,季源一副无辜茫然的模样,桃花眼眨呀眨,于是陆观宁的话咽了回去。

    一次不拒绝,下一回便会得寸进尺。碰也可以,摸也可以,手臂也可以,腰腹也可以,大腿也可以,好像变成哪里都可以。

    “你这个人……”陆观宁说。

    “怎么了呢?”

    “……”

    陆观宁却不接话。

    别人家的包养是这样的吗?不这样。

    回到家,季源自告奋勇要给他做醒酒汤,但季源十指不沾阳春水,看着教程,简单的醒酒汤做了半小时。

    不过最后端出来的还算像模像样。

    “我尝了,能喝。”季源道。

    陆观宁拿过来一脸嫌弃地喝了一口,品了品,放在手边,又推远了一些。

    “这么嫌弃的,很难喝吗?也还好啊。有没有后悔自己识人不清,想找个贤妻良母型的,可惜我不是。”季源撇撇嘴不满,一脸你这个行为完全浪费了我的半小时。

    陆观宁反倒笑了,“你倒是真不吝啬用形容词,名媛,贤妻良母。”

    “你又不上床,咱们不分体位,我说什么形容词都没有关系的,谁在乎这些呀?”季源挑挑眉。

    怎么又拐到这里?

    陆观宁觉得要换个话题。

    “你生在那样的家庭,自己不会做饭,永远有饭吃吗?”

    季源的背景他调查过,非常恐怖的原生家庭,他能一步步爬到这里且养成这样的性格,完全是一个奇迹。

    “饿着啊。”季源说的轻飘飘,事不关己的语气,就像那么多年的压迫,并不在他身上真实发生。

    “父母不会让你做饭吗?”

    “犟着啊。我不愿意做的事很少有人能劝动,除非生死攸关。”

    弱化别人的苦难很不道德,但移花接木别人的苦难来卖惨更不道德。季源在一分不道德和十分不道德里面选了一分,自己都觉得自己善良。

    回过神来,陆观宁看他的眼神有些微妙。

    “哈,心疼我啊哥哥,不用,不如心疼心疼你自己。”

    “我有什么可心疼的。”陆观宁不解。

    “心疼下你的安危吧,我周末租了游艇摩托艇和滑板,咱俩一起下海呀!”季源兴致勃勃。

    又来。

    季源每个月的十万块,虽然也算是用在了他自己身上,但实则没有任何实用价值。

    “你又拿钱做这种事。”陆观宁几乎要服气这个人。

    “不喜欢吗?我下次换一个,嗯,滑翔伞怎么样?你恐高吗?”季源陷入思索。

    其实陆观宁知道的,知道他做这些事的用意。季源讨人欢心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预约这个,预约那个,非常舍得花钱,虽然羊毛出在羊身上。

    但明明可以不用,花这种钱创造回忆是有钱情侣会做的事,是根本与季源不沾边的两个词汇。前几任被包养者也没有这样的,嘴皮子不比真金白银容易得多?

    何况如果投入太多的成本,会加大分开后被纠缠的可能。而陆观宁不是一个喜欢承接别人人生的人,即使他现在对季源算很好。

    但真心瞬息万变。

    “你得有些存款。”陆观宁提醒他,谁家金主做得像他这么尽职尽责,还得自己提醒金丝雀敛点财。

    “我有存款做什么?没有必要,哥哥你每个月会按时给我付钱的呀,你的家底再怎么样养活我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面前的季源极度目光短浅,一点点也不去想他会被面前人抛弃的可能。

    无论是表忠心还是道德绑架,都有些过于深刻了。

    “以自己当诱饵,将自己人生的主动权交付到别人手上,是非常愚蠢的行为。”陆观宁道。

    “我这不叫诱饵,哥哥。”

    “我这叫赘婿。”

    第55章 喘息

    陆观宁瞥他一眼,“你倒还挺骄傲。”

    “当然,这也需要资本。”季源得意道。

    他伸手摸摸陆观宁的额头,很快的动作,肌肤间的接触转瞬即逝,微微发热的额头与冰凉的手心一触即分,是来不及躲开也顾不得反感的速度,“你有点红,头疼吗,早点洗漱休息吗?”

    在被抱进浴室的前一秒,陆观宁想的是,季源这个人明明是灼热的外形和性格,手怎么永远这么冰。

    然后才意识到他不喜欢这个姿势。

    手搭上肩膀,膝弯被揽着,腰部健壮有力的手臂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公主抱。这种双脚触不到实地的不安全感让陆观宁十分难受,好像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抱着他的这人身上,只要这人放了手,便会下坠,坠进无底深渊。

    但其实他才是那个金主,才是这段关系的掌控者不是吗?

    不是吗?

    是的啊。

    是的吧。

    一步两步,稳稳当当,陆观宁甚至还没想到怎么反抗,就已经被抱到主卧的卫生间。推开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盛满热水的浴缸散发氤氲热气。

    很热,暖和,季源也是笑着,温度适中的微笑,显得刚才一触即分的冰冷是他的幻觉。

    被放下,耳边传来带着笑意的一句调侃,热气喷涌,有些痒,“呆愣着做什么,怎么,需要我帮你洗澡吗?我今天这么荣幸吗?”

    “怎么可能,你快出去!”镜中,陆观宁看见自己的口型一张一合,然后他听见自己坚决又强硬的声音。

    “我猜也是。”镜中的季源撇撇嘴,非常绅士地退出了卫生间。

    镜中的陆观宁与陆观宁对视,微微皱了皱眉。喝的不多,他觉得没什么所谓。但现在看来应该是确实有点醉,不然怎么会在季源出门后,周身微微的凉意让整个空间变得空荡,很空,也不知道为什么空。

    他看见镜中的自己喉结滚动,深深呼吸。

    然后叹了口气。

    于是第二天,季源发现陆观宁稍显沉默。

    季源看在眼里,但没有多问。

    陆观宁此人的一生,在剧情中体现的并不算多。他有着与其他小说人物相比算得上健全的童年和人格,在遇到季源之前,没承担过过于沉重的压力,也没经历过大的挫折与磨难。

    现任陆家家主,也就是他大哥的离开算一大劫难。

    与原剧情季源的纠葛算另一大劫难。

    都与季源有关。

    都还在未来。

    所以这时候的稍显沉默只能说小打小闹,大约是什么东西不如他的意。季源没有太在意,他不知从哪里乱七八糟地买了一堆微缩花草景观,客厅堆了一地,说是要做个世外桃源出来。

    陆观宁看了一会儿,进书房开始工作。

    前天晚上构想的应急预案邮件有了回复。他管理的陆氏旗下分公司长对客户进行的售后服务界限不明,客户之间沟通后产生不满,认为看菜下碟,又不敢与陆氏硬碰硬,只通通减少了供货量。

    销售部门害怕预期业绩减少,对成本和供应链产生恶劣影响,所以对售后部门进行新一轮压榨。恶性循环,前天直接大闹起来,几位气性大的怒提离职。

    陆观宁听了事情原委,便让属下做了个明确售后服务规划,重新起草了基于真实服务能力的草案。但现在邮箱里躺着大哥秘书的邮件,方案被驳回。

    陆观宁沉默了一会儿,越发觉得空气有些憋闷。

    他出了书房门,季源刚组装完一片绿油油的森林,沿路是粉色的花丛,尽头是一间小房子,一扇门两扇窗一个柜子一张大床。

    “是不是很好看?”似乎是察觉到陆观宁背后投射过来的眼神,盘腿坐着的季源很宝贝似地捧着他的小房子,举起给陆观宁看。

    陆观宁定睛看了看,“好看的。”

    他说出了自己的烦恼:“你觉得我的方案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季源歪头。

    “就是前天,你说我的方案不对,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噢,那个。”季源好似终于想起来他在说什么,很认真地将他的小房子放下,开始梳理即将贴在墙壁上的微型爬山虎。

    与他认真动作相反的是他随意的语气。

    “都是一丘之貉。是我的话,他们闹事就全都开除算了。用技术层面的解决方式去解决人际关系问题,没有用的。”

    “啊?”

    “两方联合起来营造了个虚假繁荣给高层,事情败露后又打得不可开交,演给你看的。什么法案不法案界限不界限的他们自己心里有数,怎么之前不嫌压榨现在嫌压榨,也就看你刚工作没两年还懂得体恤下属。”季源慢悠悠道。

    话说的如此直接了当,陆观宁也反应了过来,脸色开始难看。

    他摔门进书房,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

    季源做好已经傍晚,陆观宁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出发去公司解决问题,整个人是火力全开的气势。

    所以陆观宁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客厅里一个大型的,精巧的,微型小世界。

    非常漂亮的一个直径近半米的浑圆瓶,并非完全透明,带着一抹盈润的白,显得内部的桃源被蒙上浅浅的薄雾。墨绿的森林,天鹅绒般的苔藓铺了满满一层,蜿蜒的流水顺着山沿而下,结成湖泊,琥珀下倒映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世界。山壁蜿蜒,一层一层直到高处,高处有栋小房子,房子里有两个非常小的人,两人神态动作皆有不同,一人坐一人站,好像都在笑。

    如同宇宙微缩,时光静止,美得永恒,不像死物,更像是存在于方寸之间的另一个世界。

    季源在世界外探出头来。

    “送你的礼物。”季源说。

    陆观宁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

    “好吧,我这话有点不要脸,放在你这里,我也能随时看,送你也是送我自己。”季源俏皮道,笑得非常真挚。

    “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陆观宁下午在公司生了好大一顿气,车开进车库时还在调整表情不让自己的神情延续公司的冷硬。不过现在,即使不刻意控制,他发现自己的心也平静了很多。

    “就是突然想起,然后做了这个。”季源几乎是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很好看,你很有天赋。”陆观宁凑近去看。

    “当然,我做什么都很有天赋。”季源笑道。

    “不过,饭不行。”他迅速为自己找补了一句。

    陆观宁公司出的这件事在剧情里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转折点,且远比现在闹得大。因为陆观宁不愿去彻底怀疑跟随陆家多年的下属,顽疾不斩草除根,再加上有心人的挑拨,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段病变成不治之症。

    季源就是那个有心人,他也是利用了这件事连带着的病症,迅速在公司站稳脚跟。

    “处理好了吗?”想到这里,季源问。

    “差不多吧。”陆观宁道。

    那就是还差很多,季源想。

    果然,吃了晚饭的陆观宁继续开启视频会议办公。季源在别墅里左转转右转转。突然,萧永慕在意识海里问他夜葬雪是否在家,怎么手机完全打不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季源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思索了半分钟,决定回家看看。

    “你租给他的房子附近,隔了两条马路有一道暗巷,夜葬雪的ip曾在那里出现过。”封从周的声音突然响起。

    “封哥你怎么知道?”萧永慕大惊失色。

    “我买了个时而灵敏时而废物的定位插件,前段时间监控他的定位。”封从周道。

    “暗巷?什么类型的?”季源问。

    “我在入口观望过,鱼龙混杂,有几个小型的帮派驻扎,主管A市的放高利贷催债行业。最重要的是,靠近那道巷子,信号会被屏蔽。”封从周道。

    “啧,听着不像好地方啊。”季源默了默。

    “所以他现在可能在那里,或许有人哪天找个由头把它抄了,夜葬雪的底就能被扒掉一层。”封从周总结。

    感觉是那种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地方,横着被抬出来时估计还要被扒掉一层皮。季源出门的时候还在思索要不要去探探风,回过神来的时候双脚已经站在了暗巷入口。

    不过季源没打算进去。

    他只是好奇,没那么自大,孤身一人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只是他的运气或许出现了偏差,高低错落的身影出现在暗巷尽头,有一大批人正往这边而来。季源一个闪身躲在附近的告示牌后,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好多人。

    正方形体型体重大于三百斤的墙状壮汉,消瘦到仿佛一副骨架的刀疤脸,身形矮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手指无意识动作的小个子,颧骨深深凹陷眼睛狭长的恶徒,貌美却全身纹身笑得夸张的女人,衣着考究把玩蛇头西装革履的眼睛。

    他们对着夜葬雪点头或鞠躬。

    夜葬雪在最前方的中心,摆摆手示意不用送,姿态雅致,清正俊秀,笑容和善。

    倒真像是小说里那种表面柔弱内心阴狠的,笑面虎白切黑小皇帝,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

    平心而论,夜葬雪并不算柔弱,但体型可以对比,他白皙清俊的皮肤被各种类型的大汉狠狠衬托。白的像鬼,要来索命。

    说不震撼是假的,季源屏住呼吸,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在经历二次穿越,他这是来到了一个什么光怪陆离的地方。

    更震撼的还在后面。

    “出来。”众人退去后,夜葬雪缓缓转向他的方向,冷声道。

    啊噢。

    “我说我是路过你信吗?”季源提高他带着满满惊叹的声音。

    他从暗处走出。

    第56章 缘由

    “很难相信。”夜葬雪笑笑,端的是温和有礼。

    两人相对而立,皆是不俗的眉眼。上上次见面是很巧合地从各自的卧室推门而出,两人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上次见面是跟着人来到名流云集的世家订婚宴,隔着人群投来远远的一眼。

    这次见面,巷口横七竖八地堆着残破的木板和箩筐,昏暗小巷里插着的灯牌忽明忽灭,滋啦作响,闪烁暗绿暗红暗紫的光影。

    “确实是路过,完全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季源说得非常斩钉截铁,“所以你是……一个什么头目之类的?”

    害怕是完全没有的,倒是隐隐能听出几分羡慕。

    夜葬雪笑笑,摇摇头,睁眼说瞎话,“不是,我也是路过。”

    “那确实是缘分让我们相遇,我们甚至还能结伴回家,回吗?室友?”季源挑眉,起了个与他并肩同行的架势。

    “你哪里来的把握,居然觉得你可以全身而退。”夜葬雪温柔一笑。

    “不能吗?你不是说你只是路过吗?”

    季源的眼神是恰到好处的疑惑,夜葬雪端详了他良久,大约是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捕捉到别的情绪,不过很可惜,没有。

    “好啊,一起吧。”

    没有交通工具,也没有一个人说要乘坐。两人默契地保持了一人的距离,即使口头的话语轻松,也能看出彼此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

    走了一会儿,眼前是家门。

    “我要知道你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夜葬雪突然开口,用的是陈述句。

    “想找人,我家有赌徒。”季源言简意赅,八个字透露了些信息,但连起来看便有些意味不明。

    半真半假的话语才更难识破,他家有赌徒是真,他爸赔光了半数家底,借过高利贷,保不齐与那条暗巷有什么联系。即使夜葬雪后续调查,调查人也查不出人生平的一言一行,模棱两可便找不出错。

    “我回答了,公平一点,我的问题你也该回答。”季源勾唇。

    即使知道这人不简单,但直面刚刚的情形后依然言行松散,没有丝毫惧意,夜葬雪转头上下微妙地扫视他一圈,“头目吗?你的形容词有些偏差……”

    “等等。”季源突然截断了他的话。

    “不是这个问题,我更想知道,你留在萧永慕身边的目的是什么?”

    夜葬雪停下了脚步。

    季源也停下,继续道:“我以为和走投无路的我一样,是钱,或者是向上爬的野心。但看起来也不是,权利吗?上位者也是可以为一份交集并不多前途也缥缈的权力,给更高级的权贵当情人吗?”

    原剧情里的夜葬雪根本没什么攀附世家的行为,照样扰得厉家不得安宁。

    所以很多事情,看起来并没有必要去做。

    还是说因为剧情的改变,他要换一个赛道,原剧情是见不得光专挑恶心事干,现剧情是傍上萧家从明面上对抗。

    季源确实不太理解,他不关心很多事,除非牵扯到身边的人。比如这事牵扯到萧永慕,他才会开这个口。

    “有利可图。”夜葬雪说。

    当然,当然,这是一句废话。季源想,当然是有利可图,只是这个利益到底该以何种形式呈现。

    不过夜葬雪不欲多说,季源也就没再多问,只是说了一句我会保密。

    然后转头就告诉了萧永慕。

    意识海里的萧永慕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

    既然已经回家,今晚就打算住在合租房里。在推门进卧室的前一秒,身后传来夜葬雪不咸不淡地一句。

    “你做每一件事,都有原因。”

    什么?

    “从你刚才的提问方式看出来的,很明显。”可能是他的疑惑比较明显,夜葬雪补了这么一句,“那我就有些疑惑,你当时提出和我做室友,是不是也有特别的缘由。”

    季源回头看他。

    “晚安,祝你好梦。”夜葬雪推门进入自己卧室。

    原因吗?

    研究表明,肢体接触可以加速心动进程。

    长期的皮肤接触可以刺激大脑,释放催产素,皮下的神经末梢也相应可以刺激大脑中有关愉悦和情感的模块,乃至于对对方产生依恋感情与行为。

    唇部布满触觉神经,亲密接触时释放的催产素更多,呼吸交换纠缠时促进多巴胺,心率无意识趋同时更容易对亲密关系沉溺其中。

    滑翔伞和摩托艇之类刺激性运动,通过极致的感官刺激,促进肾上腺素的飙升,对上对方视线时会产生危机下的共鸣和信任感,对于情侣增进感情性价比极高。

    礼物作为实体记忆的瞄点,表达爱慕与关怀,可以增强对方的承诺感和爱惜感,拉进双方距离。

    季源回陆观宁的别墅通常搭乘的交通工具是地铁,一个小时,因为省钱,且并不急着进门或相见。

    别墅门外已有园丁和保洁在工作,老管家站在旁边,见他进来便迎上来恭敬招呼。季源笑笑,没有寒暄,推拒了重新做早餐的服务,用并不想深交的态度,径直上楼。

    陆观宁在书房,可能是昨天睡得晚,稍显疲惫,见他进来后揉揉眉心,硬邦邦来了一句。

    “昨晚去哪里了?”

    “回家啦,家里突然有事,忘记和你打招呼了。”季源走进,靠在他面前的桌前,双手撑着椅背,姿态懒散又自然地将人隐约困在自己的臂弯里,“怎么,哥哥生气啦?”

    “没有,结束工作看到你不在。”陆观宁微微撇开脸。

    “几点结束的?熬夜?”季源碰碰他的眼尾。

    “记不清。”陆观宁垂下眼皮。

    却连带着整个下巴都被人抬了起来,季源慢慢凑近他的眼睛,吹了吹,“应该挺晚,你眼睛肿了。”

    闻言陆观宁皱皱眉,“严重吗?”

    “还好,还是哥哥生气的事情更严重一些。”

    陆观宁便不说话,只看着他。

    季源低下头吻他,不急不缓,鼻尖触碰鼻尖,干燥的唇瓣磨着他的唇,舌尖撑开牙关,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席卷着攻略城池。

    带着青筋的手插入陆观宁发间,强势地将人按在自己身前不容逃离,温柔的亲吻和不容置疑的姿势太过割裂,面前的人发梢在微微发颤。

    下午的时候陆观宁好像要出门办事。季源正抱着他的微型世界,准备再往里面增添一些细节。陆观宁开别墅大的时候他摆摆手,当自己了解。

    关门声却迟迟没有传来。

    季源转头,陆观宁已经换好外出的服装,是休闲服,不像是去公司。他的脚步迟迟未动,他像是有些困惑地问,“你不问我去哪里吗?”

    “你要去哪里呢?”季源顺着他的话讲。

    陆观宁这才像是终于满意,迈步的同时带出一句,“我哥那里。”

    “嗯,拜拜。”季源朝他挥手。

    “不像是你的手笔,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谁给你的建议?”陆观谨看着弟弟拿出的第二版方案,与第一版的行为模式完全是大相径庭,开除了叫嚣的最严重的几个人,将销售部和售后部来了一个整体大换血,堪称雷厉风行。

    陆观宁想自己要不要说。

    他与大哥并没有什么秘密,父母太忙疏于陪伴,几乎是大哥一手将他带大。在外睥睨天下的大哥虽然时常板着一张脸,但对他很好,有耐心,也支持他的一切出格越轨。

    “就是那个,我的现任。”

    “季源。”陆观谨当然知道这个人,自他成为陆观宁情人的那天起,他的生平就已经整理成册出现在了陆观谨的办公桌上。

    “最近有点忙,没有太关注你的生活。”陆观谨将手里的平板放下,“季源这个人,我当时以为你抱着猎奇心理随便玩玩,怎么,这人居然还跟着你。”

    “是的。”陆观宁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甚至参与本该由你完全主导的决策?”

    “也没有,他只是提了一句,没有多说。”陆观宁不经常直视他大哥的眼睛,面对面讲话的时候视线微微向下,落在领口。

    “原话是什么?”

    陆观宁循着自己的记忆复述了一遍。

    “然后呢。关于这件事他还有说什么?”

    “问了一句是否处理好?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陆观谨想了想,接着开口,“他深刻参与你的社交圈吗?对你的身边人有没有什么评价?和你开口要过什么东西,或者是提起过什么怪异的人吗?”

    一连串的问题使得陆观宁心里咯噔一下。

    他如实将这两个月两个人的相处讲了些。但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因为季源对他确实是无可指摘,怎么想都搭不上面前大哥那凝重的表情。

    “所以大哥,你是怀疑他是什么商业间谍,怀着目的来接近我吗?”陆观宁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在你的口中,他不为钱不为权,社交干净,生活简单。做的所有事好像都只有和你成为情侣这一个目的,是这样吗?”

    陆观宁没反驳。

    “但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他的经历摆在那里,我不可能相信由于爱情,他从一个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老鼠人,蜕变成你口中的这副模样。”

    “而且我没看出来他对你的占有欲,探索欲,以及其他与爱情相匹配的欲望。”

    “这个人,有问题。”

    第57章 不轨

    陆观宁没接话。

    他心有点乱,不知道到底是该赞同还是反驳。按理说他其实应该反驳,季源不是那样的人。但或许是当局者迷,顿悟时终于福至心灵,很多次感觉空落落的瞬间,原来是因为没有对面的爱意来填补。

    “所以大哥,你觉得他有问题,要怎么做?”

    “他可以随意进你书房?”

    “可以。”陆观宁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

    “如果真是个野心勃勃想靠人上位的凤凰男也就算了,必要时还能拿来作棋子。这种确定不了性质的,找个由头尽快秘密除掉吧。”

    除掉?

    “怎么除?”陆观宁有些愣怔。

    陆观谨眼神复杂地看他,“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按商业间谍的流程,之前怎么除现在怎么除。”

    对哦。

    回到家,季源在餐桌一角安静地吃着饭,见陆观宁进来,视线落在吃了一半的晚饭上,又转回他的脸,是不满。于是洇开适宜的微笑,“这么晚了,以为哥哥在那边过夜呢,我就自己先吃了。”

    “为什么不先问问我?”陆观宁面无表情。

    “什么?”季源有一瞬间疑惑不解。

    “为什么不先问问我是否要回来吃饭?”

    “啊,”季源像恍然大悟般深吸一口气,像是获得了两人相处间的新知识一般点点头,“原来哥哥你喜欢这样,那以后你出门会问你去哪里,晚归会问需不需要准备晚饭。但其实我以为很多人不喜欢这样繁琐的相处模式,没必要向情人报备自己的行程。”

    谁会向被包养者报备自己的行程呢?

    上位者该游刃有余安之若素。

    上位者不该委曲求全。

    “我很抗拒突然性的肢体接触,你每次碰我的时候我都下意识想躲。”陆观宁突然道。

    季源手中的筷子一滞,慢慢放下,他看起来有些无辜且茫然,“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哥哥怎么不早和我说?”

    “你是在怨我不早说?”

    这是什么话,季源的表情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和他们上床,也不和他们接吻,约会模式都是我主导,他们很听我的话。”陆观宁继续道。

    啊?

    在说什么?

    “你是那个例外,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你为什么是那个例外。”

    “后来我发现,因为我确实喜欢你。”

    这是在表白吗?季源想。

    “我都这样讲了,所以能不能告诉我,告诉我实话。”陆观宁的表情很郑重,非常郑重,仿佛如果得不到正确答案的话就会出现极严重的后果。

    “什么?”季源也跟着开始郑重。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季源瞳孔保持了弧度极小的骤缩,是两人目前所处的距离中无法察觉的小小漏洞,除此之外,他一动不动。

    “钱,好像还好。权,你也没提。名,你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利,你我的背景不存在什么利益关系。还是爱情。”

    在季源张口回复之前,陆观宁非常迅速地否认了最后的选项。“不用说爱情,我不想听到这个答案。”

    此时此刻,季源终于知道陆观宁想说什么。

    饭吃的好好的,突然冲进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视野可及之处是他用了一下午时间完全完工的微型世界,加了很漂亮的月亮灯,本来想陆观宁一回来好好介绍一番的。

    “是四选一的选择题?我必须从中选择一个当认罪书。”他轻笑一声。

    “你也可以说其他的。”陆观宁道。

    但标准答案就是爱情。

    怎么从一个标准答案为E的选择题里,选出ABCD四者之一,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FG。

    可能是季源的难言实在明显,陆观宁又道,“爱情,可以。你得到了,然后呢,你的下一步是不是希望我们结婚,然后你可以跻身名流阶层,或者你喜欢在一个大型集团里做高位者叱咤风云,或者你只是单纯喜欢我们这样的人被你掌控的变态快感。还是其他,我需要一个答案,我需要你的答案,我只需要一个答案。”

    一句更比一句咄咄逼人,但季源无端觉得,面前这个人,说着说着。怎么不像是在逼问?更像是在祈求。

    “什么什么叱咤风云。”季源挑了一个听起来最贴合原剧情的,但他没怎么记全。

    陆观宁看着他的眼睛。

    季源盯回去。

    良久,陆观宁似乎是自嘲地笑了一下,摇摇头,伸出手来,“你的手机。”

    季源没有一丝犹豫地从口袋里摸出递给他,“密码六个0。”

    陆观宁低下头开始翻。

    并不是非常干净,通讯录里黑名单一大串,从备注里能看出曾经是鱼塘。还有一些没删干净的“老板”,保留了一些之前卑微打工的痕迹。但最近两个月,确实什么问题都没有。

    “接受数据恢复吗?”陆观宁晃晃手机。

    “恢复吧。”季源耸耸肩。

    陆观宁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像是终于败下阵来,眉宇间掠过一丝痛苦,他轻轻道,“算了。”

    什么算了,季源心里涌上很不好的预感,今天的陆观宁实在不像平常的模样,一言一行都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我们分开吧。”陆观宁薄唇轻启,这几个字说的十分艰难。

    “什么?”

    “就这样吧,不玩了,我不玩了,什么数据恢复什么喜不喜欢你都当我没有说过。我送你离开,你离开A市,你和父母的关系也已经断绝,你在A市没什么牵挂,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既然已经说出口,陆观宁接下来的这几句就说的异常快速,话赶着话,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催促。

    季源眉头紧拧,盯着他仿佛连珠炮般迅速决定了自己的去向,然后自顾自转了一圈似是有些手足无措。再接着,陆观宁急急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在对着电话里头安顿些什么准备五百万现金和匿名机票的时候——那头忽然传来忙音。

    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了挂断键。

    在黑夜中,季源的声音剥离开他惯常使用的,轻巧又俏皮的音色,反而渗着微微凉意,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危险气息。

    他伸手摸了摸陆观宁的手背,突然大力将人扯了过来,掐住腰抱到了餐桌上,与自己平视。

    “哥哥,不要急,慢慢说,好好说,是出什么事了吗?”

    陆观宁依然保持着手机举到耳边的动作,仿佛没反应过来般眨了眨眼睛,接着,他想挣脱,但季源的力气太大,箍着他动弹不得。

    “怎么,是你哥给了你五百万让你离开我?给错人了吧,这样的好事怎么轮不到我身上。”

    “没有。”陆观宁放弃了挣扎,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后仰。

    “原来不是,那么是觉得我心怀不轨,非要从我的不轨中寻找一个确定的结论,用以佐证他荒谬的猜想。”他很快猜到了缘由。

    陆观宁抿着唇。

    “怎么,这么着急把我送出去,是想要杀了我啊?”季源轻描淡写道。

    陆观宁瞳孔地震。

    “我居然猜对了,哈。”季源笑了,嘴角弯起细微的弧度,是得逞的笑意,眼神深处涌动着汹涌的墨色暗流,仿佛在直白诉说,猎物已落入陷阱无法逃脱,“哥哥,谢谢你愿意包庇我。”

    “既然知道,你快……唔。”

    铺天盖地的吻顷刻落下,说着感谢的话,但每一次吮吸都是近乎疼痛的力道,不温柔,带着惩罚的意味,蛮横又汹涌地交缠着,舌头舔舐搅动交融,窒息感使得大脑嗡鸣。

    陆观宁的几次推拒都被挡了下来,双手反剪到后背,缺氧感让他的大脑开始断断续续空白,模模糊糊的念头萦绕着,原来季源之前都是收着力道,他会不会死在这里。

    幸好,在他几乎要窒息的前一刻,季源松开他。

    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陆观宁在呼吸剧烈起伏着,他被拥在季源怀中,想推开面前的人,推不开,反而越来越紧,面前的人好像要把自己碾压成末塞进骨血里。

    “我不是说了不要碰我,我不喜欢。”他仰着脆弱的脖颈,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我知道你不喜欢。”季源好像是笑了声。

    “可怎么办哥哥,没办法,我喜欢。”

    陆观宁瞪大双眼,他恍然。

    “你知道。”

    “我知道。”

    “所以你一直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所以呢,哥哥要怎么和我算账?”

    “……折磨我有意思吗?”

    “挺有意思。”

    “不装了?”

    “没装过呀哥哥,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你该知道的呀。”

    陆观宁要被他气死,生气的时候连带委屈也一起涌出来。

    “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完成任务回家)

    非要讲顺带的话——

    “想要留一段精彩到不留遗憾的时光吧。”

    “什么留不留遗憾,你又不喜欢我,你不关心我。”陆观宁皱了皱鼻子。

    “你哥和你挑拨离间啊?好吧,像我这种人,真心总共只有三分。我也是怕你觉得太过贫瘠,三分演作十分,是我的问题。”

    “我凭什么要一个一共只有三分的人?”

    “不知道啊,你想一想,我也想一想。想到答案之前我先不走,行吗?”

    陆观宁没直接答应。

    他停了好一会儿,犹犹豫豫,“我无法阻止我哥的怀疑,也拦不住他的行动。”

    这简单。

    “哥哥,你都要下定决心瞒着你哥做从犯了,真的不能与我做一对狼狈为奸的小骗子,帮我在你哥眼皮子底下苟且偷生啊?”

    第58章 告状

    “你想得倒美。”陆观宁反驳。

    但语气中已有松动,没有直接拒绝就是同意,于是季源顺着杆子往上爬。

    “你要比你哥更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会一直站在你这一边的,相信你自己的眼光好吗?也信任我一点。”季源道。

    两人贴得太近,说话也变成二重,不仅仅是空气里飘荡过来的音波实在迷惑心智,骨传导顺着贴紧的心脏直达胸腔的感觉也让人无法拒绝。

    “你想怎么做?”

    “那就,你在公司给我找个岗位吧,我真的去你的属地,借着你给我的权利叱咤风云。”就像原剧情的季源一样。

    “……你要来祸害我的产业?”

    季源松开完全怀抱着他的手臂,离了些距离与他四目相对,展开促狭笑意。

    “怎么能叫祸害呢?我完全聪慧机敏吃苦耐劳好不好?有我这么优秀的员工,你偷着乐吧哥哥。”

    “你想去哪个部门?”陆观宁已经开始跟着他的思路走。

    “你现在是总经理是吧?我这个人很不喜欢被人指挥或者利用,所以我能当副总经理吗?”季源看起来非常兴致盎然。

    “……你做梦吧。”

    “那这样,我从最基层进去潜伏,”季源笑得恶劣,“把你底下人的那些小九九全给抠出来,不顺我意的我全记小本本上,然后我给你狠狠吹枕边风,哼,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陆观宁深吸一口气,神情看起来像在努力忍耐,既像忍着笑也像忍着骂。

    “我不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换个路线。”

    季源撇撇嘴,“或者直接明示我有强大的后台,是关系户,然后所有人都会恭维我,不会我是新来的就欺负我,脏活累活不用我做,重大的责任也不让我背锅,想想也很快乐。”

    陆观宁磨磨后槽牙。

    “呵,听起来是不错,我的职场生活都没你过得顺心如意。”

    “托你的福呀,哥哥。”季源笑眯眯。

    “你从底层开始吧,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和你的关系。”陆观宁在三个选项中选择了自己最能接受的一个。

    “那我尽快去投简历,记得找人给我通过哦,哥哥。”季源笑。

    “行,你……放我下来。”陆观宁依然是被抱在餐桌上圈在怀里的姿势。

    “饭都凉了,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重新给你做一份?”

    “消受不起。”陆观宁道。

    于是隔了两天,陆观宁便通知自己去产品部报道。

    一路顺着电梯上行,踏进海阔的市场部整个楼层时,投来季源身上的眼光或审视或漠然。人事早早打好招呼的市场部A组主管,赵明迎面而来,笑容如同春风拂面,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是新来的年轻人,季源是吧,你好,我是A组的主管,赵明,我这人没有什么架子,你叫我赵哥就好。”

    季源恭恭敬敬点头。

    他知道,赵明,吃大额回扣那个。

    “市场部就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好好干,前途无量啊哈哈哈!工位还没有腾出来,你先坐这边,这几个工位是我们A组的同事,大家人都很好,好好相处。”

    邻座的中年男子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眼皮都未曾抬起一下,键盘敲击的声音咔哒作响,动作流畅,神情漠然,胸前铭牌写着钱重。

    他知道,钱重,串通财务挪用公款那个。

    “以后你就跟着孙姐哈,孙姐可是我们的老员工了,”被称为孙姐的精干中年女士微微侧过脸,极轻地朝他点了一下头,电话铃声响起,她动作极快的接过,声音里堆着标准又麻木的笑意。

    他知道,孙娟,为了重病在床的女儿被逼无奈给竞争公司提供投标金额数那个。

    “你初来乍到,尽快熟悉熟悉业务,这样,我这边刚好在整理近十年的竞品分析报告,你试试,让大家看看你的悟性。”赵明带着似乎无懈可击的笑脸,很好的压下了那股隐藏在面具后的居高临下。

    季源有些惶恐地点头,手忙脚乱地接住赵明塞给他的一沓文件,坐在最旁边的一角,推推鼻梁上的眼镜。

    没有度数。

    他低着头,很是一个刚毕业大学生战战兢兢的模样,也就没有人看到,镜片背后闪过的,不属于他这个身份的,陌生的,冰冷的寒意。

    原剧情里季源也是进的市场部A组。

    A组十一个人,也当然有勤勤恳恳的,怨气深重的牛马。不过这种人在剧情里也只是背景板,显露在台前的都是一丘之貉。

    以长袖善舞的总管为首,整个市场部A组的精神面貌缓缓铺开,铺成一条歪曲的,坎坷的,原剧情季源的邪路。

    原剧情有不少季源进入公司后左右逢源,拜高踩低的事业线。

    他策反了一些本就野心勃勃不甘于现状,心脏行为更脏,不择手段也要努力向上爬的人。

    他又离间了一些本就墙头草一般随波逐流,给些好处口风便十分松动,好事坏事都往出抖落,乃至得罪人不自知的人。

    他还威胁了一些本就有软肋和把柄,无论是外部还是内部给大棒给枣都能起到作用的,不堪重用的人。

    而这些人的名单,都在意识海的小说里,白纸黑字,明明白白。

    是开卷答案。

    快要下班时,赵明慢悠悠来到他身后,本想试一点评一下季源的分析报告有多么大的错漏,需要加班到深夜才能好好改正。视线触及季源的电脑屏幕,猛的睁大。

    无它,整理出来的报告,没有逻辑,大口水话,一团乱麻。

    不配称作为一份报告,甚至不能称作随笔,来个初中生写得都比他好。

    完全完全完全不能用。

    过于离谱,乃至于原本打算的挑刺心理无影无踪,赵明从心底发出疑惑,“我记得你是A大毕业的。”

    “是的。”季源腼腆一笑。

    赵明甚至没有力气怒骂,他拂袖便走,气势汹汹去往电梯按下了人事部的楼层,他倒想问问这招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奇葩,怎么,多年象牙塔教出来个废物?

    季源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季源当然不是来当牛马,他懒。

    他只是需要一个行动的借口。

    赵明没再出现,季源按时下班回到陆观宁别墅,某位总经理甚至还没有下班,底层实习生便已经脱下工服,真是倒反天罡。

    “这么早回来,第一天上班怎么样?看你心情不错。”推开门,季源抱着手机笑哈哈,陆观宁眯了眯眼睛,颇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市场部可是高压部门。

    季源放下手机,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跨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趴到陆观宁耳边,呼的吹了一口气。

    ……

    “干什么?”陆观宁的脑子想着要躲,身体倒也没反应过来,没好气道。

    “枕边风啊。”季源挑眉。

    ……他就知道。

    “什么枕边风,说来听听?”陆观宁放下东西往客厅走。

    “哎呦果然职场如狼似虎,不适合我这种单纯善良的男大学生,”季源很浮夸地摇摇头,“一共没认识两个人,虚伪的主管,冷漠的同事,还有一个在卫生间隔间里拿着他的第二个手机鬼鬼祟祟偷摸讲着给总部提供的软件安监控木马的技术部经理。”

    陆观宁本来听得好好的,最后一句虽长但条理清晰十分清晰的“告状”一出来,他明显有些愣住了。

    “什么?”他下意识问。

    “就是我说的这样。”季源摊手。

    技术部经理,原剧情季源的二把手,季源最信任的策反对象,目前正偷偷服务于境外竞争企业。

    “你听见的?”陆观宁脸色瞬间变青。

    “当然。”

    当然没有,但季源只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将信将疑中“信”这一部分的合理性。他下午确实抱着竞品分析报告去技术部的楼层里转了转,谁能证明他没有听到。

    “你去的是市场部,第一天去就能认清技术部的领导吗?他在隔间你怎么听出是他?就算是真的,他怎么可能会在公司里讲这种一旦被人发现便会万劫不复的言论?他看见你没有?”陆观宁顿时想出这件事好几个不合理性。

    季源没回答,他盯着陆观宁的脸,他在笑。

    “笑什么啊,回答啊!”陆观宁被盯得不自在,有些无语地推了他一把。

    “在想,你会不会听信我的一面之词?还是说了半截听着可信度不高的一面之词,”季源意味深长,“如果你信了,下一回,是不是我随便找个人诽谤几句,种下怀疑的种子,他在你这里就可以成为弃子。”

    “你唬我?”陆观宁有些看不懂他的神色。

    “当然没有,我又不傻,造谣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对我有什么好处。”季源挑眉。

    但陆观宁提的不合理处,他确实一个也没回答。

    话题就到这里,季源没想着迅速有个结果,一边是兢兢业业在岗位上深耕近十年的老手下,一边是只认识两个月出头的情人,不好类比,也不一定能比过输赢,所以他也只是试探。

    先试探,这是最简单的方式,实在不行,陷害、引蛇出洞、围魏救赵,很多种方式可以让他们露出马脚,只是更需要费些心力。

    只是没想到。

    “去查下李利民,全方位,动作要隐蔽,不要被任何有相关利害的人发现,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和经费从我账上出。”晚些时候,陆观宁的声音透过没关紧的书房门缝中传来。

    “对,他或许有问题。”

    陆观宁皱紧眉头,又安顿了对面几句便挂了电话,他揉揉眉心,神色中是不确定。

    陆观宁突然察觉到什么。

    抬头。

    季源斜靠着门看向这边,面带真切笑意。

    第59章 养胃(l)

    “哥们,你居然去上班?”意识海里的兰希大惊失色。

    “怎么了?”季源有些好笑道。

    “你变了,哥哥,你再也不是为了不继承家族企业离家出自力更生半个学期,卡被冻结兜里一干二净也绝不和家里屈服的那个你了。”萧永慕感慨时光果然不饶人,再倔的驴都被逼返祖变牛马。

    “没办法呀,”季源拖长声音,很是无奈,“图谋不轨确实是真,但我再不谋点财,陆家家主就要怀疑我准备害他们的命。”

    “所以是以底层喽啰的身份进去谋财?”兰希的声音里满满都是质疑,一听就感觉这方案像精卫填海。

    “一方面吧,顺手铲除些公司里的垃圾蛀虫,陆观宁之后被那群傻逼害得挺惨的。”季源不甚在意道。

    “哎呦哥哥,你是不是爱上了?”萧永慕开始啧啧啧,“爱上就别走了呗,陪我在这个世界里一起愉快玩耍呀!”

    季源笑了一声,没说话。

    倒是兰希比较清醒,“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更何况人的窝是豪华大house,能回家只手遮天干嘛要在这里看别人的脸色生活,不是一个量级好不好?”

    “哼!”听到这话的萧永慕非常不悦,“我们恋爱脑有自己的处事标准,和你们钢铁无情直男真是没话讲。”

    “对了,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最近也鲜少听你提起,你精神状态还不错,那傅衡渊最近应该挺惨的。”季源问。

    “噢,傅衡渊啊。”兰希顿了顿。

    “他应该在怀疑我。”兰希道。

    “噢?”

    是的,堂堂傅家预备家主,A市名声大噪的绝代炮王,英年早婚后成为万千小梦心中遥不可及的梦,傅衡渊,怀疑自己的伴侣,害死(软)了自己的弟弟。

    以前说绝代是风华绝代,现在说绝代是物理绝代。

    这份怀疑其实并没有什么道理。

    故事的起因是他掏出了他的手铐。

    手铐没有什么,会所常用道具。主要功能是增加一些情趣,限制一些自由。他亲手给人戴过,那人在无法反抗的被束缚感中变得更加销魂,于是灵光一现,准备给家里那位不听话的伴侣一个教训。

    他拷在了伴侣手腕上,打算将人拖走的时候一阵剧痛从额头炸开,再紧接着,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再次拥有意识时,他衣服完好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手铐一边套在手腕,一边套在床头。保持着一只手举过头顶的姿势,让他的整个手臂失去了知觉,微微一动,传来刺骨麻意。

    再然后,是全身上下传来的汹涌痛感,他用另一只可以自由活动的手掀开了自己的家居服,一小片一小片淡淡排布的淤青均匀地散在皮肤上,像是磕碰伤,他的全身好疼。

    于是他气不打一处来。

    “兰希!”

    傅衡渊认为这肯定是兰希干的好事。

    事情的真相肯定是这样,他被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挣脱的兰希反制打晕,被拖上了楼铐在了床头,而那些磕碰伤,则是被拖上楼是楼梯的棱角留下的。

    一想到自己如同一条死狗一般在地上拖行,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铁青。

    “兰希!你哪儿来的胆子敢拷我!快给我解开!”

    隔了十几秒,兰希出现在门口,幽幽黑眸看过来,很奇怪的眼神,没有惧怕,没有恐慌,带着一种略带好奇的打量,很冒犯,很不适,仿佛……

    仿佛……

    他是一块软趴趴的,砧板上堆叠着的肉。

    这比喻实在不符合他们如今的上下位关系,傅衡渊可是这个家里绝对的上位,没有人可以忤逆他的决定,也不应该有任何人限制他的自由,傅衡渊几乎要暴跳如雷。

    “聋了吗?你快给我解开,听不见吗?你胆子也真大,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哈!”兰希突然发出一声嘲笑,好像是在某种奇怪的氛围里使老大劲儿没有憋住自己蓬勃而出的吐槽欲,“你都说一会儿要收拾我了,我干嘛给你解开,我恨不得你拷一辈子,你脑子呢?”

    傅衡渊被气的脸红脖子粗,却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兰希一步步走进来,离床半米远停下。他很莫名其妙地打量着傅衡渊,从上到下扫视一圈,最后的视线落点是一个不可描述的地方。

    他站在那里,神情严肃,像在思考哲学问题。

    那落点是在关乎于男人的尊严,傅衡渊大白天莫名其妙一个激灵,感觉自己的后背窜出一丝凉意。

    “你看片儿吗?看哪种?你看男男的是不?”兰希突然来了一句。?傅衡渊瞪大眼睛。

    兰希挠挠头,瞄了一眼一旁落地窗台书桌上的笔记本,“你有存货没?这东西好找吗?有网址没?我没弄过这种类型的啊。”

    “你要做什么?”傅衡渊的身体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别急,我搜一搜。”兰希掏出手机开始搜索,边搜索边碎碎念,“也还行,不算难找。这个咋样,哎呦我的天,哎呦我的天,我的天,哎呀疼不,这个牛逼,嘶,靠。”

    兰希的手机开始传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男声,兰希嫌弃脸将声音调大,远远的,以最自己最长的臂展,将屏幕怼到了傅衡渊眼前。

    “你疯了是不是?”傅衡渊几乎是惊恐了。

    他开始用自己自由的左手和自由的双脚扑腾,目标是兰希,他想把兰希绞住带倒,压到自己身下,狠狠惩罚这个神经病。

    兰希灵活后躲,“你别这么急不可耐,我给你投屏。”

    于是傅衡渊被拷在自己的床上,被迫看着面前的的电视大屏幕,看了一个小时的,听了一个小时的,靡靡之音。

    一小时后,兰希探了个脑袋进来。

    傅衡渊的脸色已经不再是惊恐。

    他的五官甚至都开始扭曲了。

    他发现了。

    “哈哈哈哈哈!”

    兰希嘴角疯狂上扬。

    兰希嘴角竭力遏制,“精力发泄完了,再也不是梦游着也要找个情人耍一耍的你了是吧,那我就放心了,我给你解开哈!”

    傅衡渊脸色扭曲地看着兰希在自己的手铐上扭了根细铁丝捅咕,咬牙切齿,“钥匙呢?”

    “钥匙不在你那里吗?我怎么会有?是你准备拷我。”兰希莫名其妙。

    锁解开的那一刻兰希拔腿就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躲进自己的客卧锁上了房门,任拖着残体的傅衡渊手软脚软地追出来狠踹房门,嘴里不干不净骂得好一会儿,兰希也当置若罔闻。

    毕竟傅衡渊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果然,他甚至没来得及和自己算多久的账,就换了衣服出了门。

    傅衡渊再次回来,已经是第二天。

    兰希趁他出门的时候屯水屯粮,以对待末日的严谨态度和纵览末日小说的实操经验为自己准备了足不出户的资本。

    傅衡渊进来的时候他在窗外远远看了一眼,脚步虚浮,脸色阴沉,种了一些草莓,经过一番战斗,相应的应该也丢掉了一些尊严。

    “兰希!”他进屋就开始踹门。

    兰希看着自己一地的物资,不动如山。

    过了一会儿,施工队来了,房门给卸了。

    傅衡渊怒吼着冲进来,“兰希!操你大爷的你对我做了什么?!”

    见势不妙,再硬抗可能要凉,兰希神情开始无辜。

    “怎么?啥意思?我能对你做什么?你咋了?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问还好,一问,傅衡渊脸上疯狂的表情仿佛他本以吃人为生,愤怒暴露了他的真面目,他想怒吼,恍觉施工队还没走,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人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憋的差点撅过去。

    施工队刚从前门走,医疗队便从后门来。

    一个个签了保密协议,拉着窗帘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白大褂抽血化验忙碌进出,傅衡渊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下半身死气沉沉。

    结果出来,一个悲惨的结论。

    他萎了。

    “是因为什么?怎么治?”傅衡渊咬着后槽牙,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眼睛里血丝密布,整个人已经接近疯狂。

    白大褂面露难色,“这种疾病的诱因其实不少,激素、神经系统、慢性病,心理原因都有可能。但就目前的化验结果来看,您这几种指标都处在亚健康临界值,并没有出现一个具体又明确的诱因。”

    “说人话。”

    白大褂叹了口气,“诱因不明确,无法确定。”

    兰希悬着的心放了一半,果然,萧家主的心腹医疗团队,和傅家主儿子因秘事偷偷摸摸请来的团队,还是有一定能力上的区别。

    也有可能是因为系铃容易解铃难。

    “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能治好吗?”

    “我尽力一试。”白大褂又叹了一口气。

    医疗队一走,气急败坏的傅衡渊如同发了疯的野狗,心气不顺的他开始在自己的地盘肆意打砸,发泄式地做了一会儿桌面清理大师,他血红的眼睛朝这边看来。

    “兰希,是不是你?”

    “不是。”不否认会被弄死的。

    “最近出的变故只有你把我打晕,你是不是趁着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

    “我不知道击打头部会导致阳痿啊?刚医生也没说是这个问题啊。”兰希挺茫然。

    “那我刚醒,你给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怕你那个劲儿还没过去,梦里还哼哼唧唧,我给你找个途径发泄一下不行啊!再说,你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萎了我后半生也挺孤独的,对不?”兰希好言相劝。

    傅衡渊喘着粗气,狠狠盯了他一会儿,拂袖离去。

    兰希盯着他离开别墅的背影。

    忍不住吐槽:精力真好,怪不得外头彩旗飘飘,昨晚应当是一晚上没睡,今天又要出去做人体实验,可真是生龙活虎。

    第60章 网破

    生龙活虎的傅衡渊气势汹汹地回来,几个小时不见,他的精气神儿仿佛被抽走了一半,眼睛布满血丝,嘴角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的眼神里也不再是纯粹的愤怒,混杂着一种世界被颠覆的迷茫。他低头看着自己制造了满地的狼藉,原封不动,无人清理。于是他一步步来到兰希的房间。

    兰希房间的门被他卸掉,直通通无任何阻碍。

    一进门,一地的物资设备零散堆放着,兰希听见声音在床上悠悠转醒,睡意朦胧看向他。

    “你倒是睡得挺好。”傅衡渊有些狼狈地站在床前,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

    那确实,感觉自己的身家清白有了充分保障,兰希睡得简直香迷糊了。

    “还行吧。”兰希谦虚道。

    “就这么睡着,连外面的一片狼藉都不懂得叫人来收拾,任由垃圾杂物和被摔碎的物品瘫在那里吗?你的教养去哪里了?”傅衡渊恶狠狠。

    “嘶……”这话兰希可不爱听,他下意识反驳道,“这不是你弄的吗?冤有头债有主,况且你不是那个地方出现一点问题嘛,万一你回来想继续摔点东西发泄,我还得重复收拾,费那劲儿。”

    傅衡渊阴沉着脸盯了他好一会儿。

    “我刚才在反省。”

    这可真是个稀奇事,兰希挺好奇,“呦,不举之后血液回流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还学会反省了,你反省什么了?”

    “我该在家里装些摄像头的。”傅衡渊冷笑一声,“将你的所有动向尽收眼底,你便不可能再逃出我的手掌心。”

    “逃?我没逃啊!”兰希知道他在怀疑,但没证据你说个屁,“你快得了吧,以前是你疏忽不装摄像头的吗?难道不是你经常带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回家,说不定还要在整个别墅里从这头做到那头,装什么啊,安上摄像头干什么?录MV呢?多角度多分镜争取把你每一根毛都拍得清清楚楚?”

    傅衡渊完全说不过他,兰希的嘴可是在大学四年宿舍生活中被驯养出来的好嘴。而傅衡渊这种形式的霸总嘴都跟锯了的葫芦一样,要么不吐,要么吐的是屎。

    阴狠了好半天,说了个“你很好”出来。

    “我是挺好。”兰希丝毫不客气。

    “私家侦探马上过来。”

    兰希心中一动。

    但他面上不动如山,无所谓耸肩,“来呗。不过你非要把这事儿弄成人为,你不怀疑一下可能是你的身体在为你敲响警钟?”

    傅衡渊瞪他一眼,大步离开。

    人刚走,兰希面上一派轻松的表情完全坍塌。他说着自己想要把傅衡渊阉掉,但其实也没打算这么快付诸实践,谁让傅衡渊不合时宜准备限制他的自由,连手铐都能用上他被占便宜也是迟早的事儿。

    所以行程是有些仓促的。

    但幸好。

    “傅总,您所在别墅区附近当日的监控,不知为何完全消失,疑似遭黑客入侵。”

    傅衡渊看了眼沙发上静坐无言的兰希,“去恢复啊,恢复不出来吗?”

    技术人员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满头大汗,正当神情紧绷,仿佛结果要出现时,电脑的面板滋啦一声,冒起一股黑烟。电脑报废了。

    “废物!”傅衡渊破口大骂。

    兰希闭目养神,他也在回忆。傅衡渊别墅区周围的监控都被他拜托项睿搞坏掉,别墅区到萧永慕这段路程他在出租车内,没有显示在路边监控中,而萧永慕家附近的监控傅家既没有那个动机想到、也没有那个可能搞到。

    唯一的目击证人是出租车司机,曾经看着他提着一个大黑行李箱出门,但他上车的地方并不在傅衡渊别墅正门口,他走了一段路,还带着口罩帽子,应当认不出他。

    即使能认出,谁会说他居然胆大妄为到他的行李箱里面装着人。

    至于傅衡渊被送回来,这事项睿负责,一定会比他自己更隐蔽。

    这样想,全流程里,他暴露的可能性不算大。

    更何况。

    “让我说你怀疑我就是吃饱了撑的,”兰希的声音听起来很无语,“好吧,确实可能是我把你打晕之后你出了问题,这个时间段内让你失去意识的是我,我认倒霉好吧。”

    “但你能不能想想,我哪来的能力,我是拥有非常高超的医术,能在你自己的别墅把你扎软。还是说我有非常牢靠的帮手能把你运出去,送进哪个医院,再运出来。”

    “我的帮手还得有个黑客,把你家附近的监控给损坏。我有这种技术又强又召之即来还忠心耿耿到愿意为我得罪您老人家的人脉,我还需要在你这里受这个鸟气?”

    “你这不纯搞笑吗?”兰希状似无所畏惧大大咧咧道。

    他又把火力转向面前或坐或站几位身着黑西装的私家侦探,“想想别的思路啊,看到底是谁想让他绝后,这个动机才对吧,让他少来对我发疯。”

    私家侦探标准微笑,“确实,但按傅先生的人际关系而言,这一番动静下来,目前的所作所为甚至比灭口还需要大费周章,我们也是根据综合评估,才将注意力转到傅总的感情生活上。”

    “兰先生,冒昧问一句,您,是北方人吗?”

    一个没头没尾的话头,兰希的笑容却顷刻间僵硬了一瞬。

    卧槽,这个话题不好说啊。

    “看您的语言习惯很像,但据我所知,您几乎完全居住在南方,这样的环境很难塑造出您这样的语言习惯。”私家侦探皮笑肉不笑。

    “所以呢?”兰希道,“和傅衡渊阳痿这事儿有关系吗?”

    “闭嘴!”傅衡渊对这两个字恼羞成怒。

    “没有,但也不一定。”私家侦探点到为止。

    兰希面上不显,但胸腔里的跳动声已经比平时明显了好多,没由来的紧张让他猛的意识到,这件事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

    这个世界居然还是有聪明的人。

    并非完全都是傅衡渊白桑落许朗傅冉那样的傻逼的。

    这他大爷的,他要是没点东西,他真得凉。

    但幸好,他的身后是与傅家并立的萧家,且萧永慕已经是家主,而傅衡渊只是继承人。

    “哪里的不一定?”有足够的底气,兰希偏要刨根问底。

    “出于隐私和对雇主的尊重,这件事我会和傅总私下沟通。”私家侦探从容道。

    完球。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完球。

    但兰希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送走了私家侦探,傅衡渊和兰希双双静默。经过两天两夜的折腾,傅衡渊终于平静了些许,有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带来的萎靡不振。

    也有可能是下半身的死气沉沉带动了上半身的萎靡不振。

    不好说。

    “是不是你?”傅衡渊又问,他实在是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不是。”兰希脸不红心不跳。

    “时间能对的上,动机也可以。你别用你那副肮脏的神情看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恶毒心思。把我弄成这样,我没有心思再去找外头的人,你就可以独占我,我告诉你兰希,你休想!你的美梦绝对不可能成真!”

    ……

    兰希本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分析,听到这番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大哥,你该请的不是侦探,你请个跳大神儿的吧,你这脑子是不是中邪了?”

    “我会盯着你,兰希。”傅衡渊一间菜色。

    “你盯啊!”作案工具都被没收了兰希完全不怵他,“哎,你最好盯出来我是怎么给你布置的这一层天罗地网,你把我的同伙也盯出来,你最好再把我的动机也盯出来,我的动机为啥不是杀了你而是阉了你。”

    “毕竟我把你杀了,我把你的骨灰放在身边岂不是更好独占。单纯阉了没什么用啊,你的嘴巴太可怕了还会亲人,你的手太可怕了还会摸人,我怎么不全给你剁吧剁吧喂狗呢。”兰希骂的有点上头,他很容易就能上头,毕竟这世界以痛吻他,他就要骂翻这世界。

    “兰希!你找死!”

    兰希最近这段时间对傅衡渊一直出言不逊,但都没有像这次一般,将杀人的话说得如此郑重又理性,就像是那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看着地上意识全无的人,停了好一会儿,那时的他,真的如此这般认真抉择过。

    傅衡渊自认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由得被他这番话弄出一丝凉意。

    他看着兰希的目光,像看着一个突然变异的怪物。

    “你还是兰希吗?”终于,他问出了这个盘旋在他意识里很久的问题。

    “我是啊,不像吗?”兰希笑了笑,“怎么,只许你婚后出轨PUA,不许我大变活人?”

    “兰希,不要试图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傅衡渊开始威胁,“你没有任何可以和我抗衡的资本,今天的事情,即使不是你,你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哈!”兰希站起身,俯视着他,神情不屑,“傅总要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迁怒,也可以,这个我倒是可以认,毕竟没投个好胎。”

    “但就傅总你这样的,距离你下一次投胎的机会,可能也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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