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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交锋

    不让陆观宁知道,有最便捷且保险的做法。

    遮住眼睛的黑色袋子被人大力扔开,突如其来的明亮光线猝不及防刺进瞳孔,季源下意识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来时,视野中心坐着一位男子,三十岁左右,高定西装,剪裁考究,五官略有一些熟悉。看家具陈设他所处的位置应当是待客室,窗外高楼林立,多为写字楼,身后左右各站着一位大汉,没有逃跑或者反抗的胜算。

    以上的观察与判断仅仅只有一瞬,季源迅速调整处最合适的微笑,并配备尊敬俯首,“陆家主。”

    “很聪明。”陆观谨语气不咸不淡。

    “谢谢。”季源将手从绑得不算紧的绳子中掏出来,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手腕,“其实,会以绑架的形式将我这种小人物带离的人,恐怕也就只有您了。”

    “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陆观谨和陆观宁的五官有相似之处,但气质大不相同,或许是因为永远处于上位,面无表情也是不怒自威。

    “大约知道。”季源浅浅笑了笑。

    “你在小宁公司的那些小动作,与你目前的表现相比,倒显得有些过于自大又愚蠢了。”

    “是大动作。不大的话,达不到钓鱼的效果。”肉眼可见的劣势里季源坐得依旧四平八稳。

    “噢?这么说来,你甚至是在帮他。”陆观谨稍稍抬高了语调,但并非外疑问,平铺直叙的用词字字千钧,不大的声音自带威压。

    “说到这一点,我也实在比较好奇,清除陆观宁身旁围绕着的垃圾这一任务,应当是大哥你的吧?”

    不卑不亢,毫无惧色,面对好似掌握他生杀大权的人物时,巧妙地化解其中的压力,将话题转而抛到对方那里。

    实话实说,在未与季源见面时,陆观谨设想中两个人的对话并不是这样。

    他不是第一次面见陆观宁的情人,曾经有一位,野心勃勃,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进陆家门。对上他的时候起初也不怯场,对话了几个回合后,身体开始躁动不安,眼神开始胆怯躲闪。

    他起初以为这位也是。

    但寥寥几句,意思表达得顺畅至极,忽略地位的上下等界限,思维深度竟然可以你来我往。

    “可控范围内,处于高位时,油滑的环境比正义诚恳的环境更适合他的性格生存。”陆观谨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如果遇上居心不良的人呢?”

    “我说的是可控范围内。”陆观谨强调。

    言外之意,陆观谨会帮陆观宁周围的环境保持在可控范围内,如果有超出阈值的人和事,陆观谨会做处理,保护陆观宁不受伤害。

    季源点点头,他大约也能理解这位高高在上的陆家主,对于唯一亲弟弟的良苦用心。

    但是,原剧情里,陆观谨食言了。

    他死得早。

    死得太早,死在野心勃勃的季源正大肆发展邪恶势力时,留给陆观宁庞大到几乎要超出他能力范围的集团企业,陆观宁在众目睽睽下被赶鸭子上架,用了好一段时间才稳住摇摇欲坠的商业帝国。

    而季源,借此东风,吸血吸得盆满钵满,势力过于强劲,动机实在不存,回头路轰然断裂,悬崖两端的人隔着深不见底的深渊遥遥相望,无法回头。

    “我并不赞同您的观点,我会选择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季源干脆承认了自己的目的。

    向陆观谨隐瞒自己的目的,完全画蛇添足。在陆观宁的事上,他们的目的其实一致,没有必要因毫无意义的隐瞒相互阻碍。

    “话说得好听,我怎么判断你的主动是为己还是利他。”陆观谨眼神微暗。

    “即是为己也是利他,从始至终我只想要一条平稳的上升通道以及美满稳定的感情生活。至于过程,您可以调查,问询,跟踪,监视,我倒无所谓。”季源说。

    陆观谨盯着他,视线如同瞄准猎物的虎,森然锋利,仿佛在通过面前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来判断如何一击毙命。季源并没有与他直接对视,视线微微放低,是任君打量的态度。

    但却并不显弱势,他这人身上好像有与生俱来的上位感,与他的身世完全不匹配。

    而身世。

    “你的父母正在找你。”陆观谨话锋一转。

    手下的人将一个大屏转到季源眼前,是一段监控视频,画面里是中年男女在一栋住宅外踱步的画面。

    在场的几位里,季源应当是最后一位见到他父母脸的人。

    “二百万都不够啊,按理说一个家庭五年内的开销怎么想都应该足够的。”季源也有些意外。

    “你之前很孝顺。”陆观谨说。

    “这个词放我身上可真是大材小用,”季源摇摇头,“当初的我还以为养育之恩可以以金钱对等,于是给自己规定了一个上限,还完,要么他们对我感激涕零,要么我与他们一刀两断。”

    “你觉得你的理由非常符合逻辑吗?”陆观谨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那时我还小,处于即将成年的界限,你总得允许小孩子对从未获得的亲情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季源挑眉。

    “现在处于一刀两断的范畴中?”

    “麻烦陆大哥了,帮我处理一下画面里这几个人吧,无所谓方式,赶走就好。”

    “为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季源突然笑了。

    “半小时前,我已经通知了陆观宁,他现在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这大言不惭的话一出,陆观谨眸色一凛,手下也随即面面相觑。明明绑他过来完全是事发突然,一整个过程中没有让季源接触任何通讯设备,靠什么通知,脑电波吗?

    对的。

    拉萧永慕当中转站发个匿名消息就可以。

    “他的哥哥和他的恋人打的你死我活,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消耗吧。”季源说,“相反,互帮互助才能让他的家庭幸福美满。”

    陆观谨面无表情。

    但季源知道他这是同意的先兆,毕竟上位者的不同意只需要说否定。他理了理稍显凌乱的上衣,屁股离开凳子两秒钟,又施施然坐下了。

    陆观谨一瞬间的眼神表达:你腿麻?

    “刚刚是以陆观宁的恋人身份回答大哥您的问题。接下来,我想以一个分公司职员的身份汇报集团总裁。”季源的语调突然正经,神色也变得郑重。

    “大约是三个月后,官方招标的科技项目,我希望您不要去投标。”季源直言不讳。

    “为什么?”这没头没尾的话一出,陆观谨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情中也透露出几分不解。

    因为你会死。

    陆氏理所当然中标,并积极开展项目建设与技术研发。依托于陆氏的强大科研实力,竟真的突破了其中一项技术全球范围内的多年瓶颈,为产品降下了百分之五十的成本。开拓到境外时,完全压制了境外当地依靠此技术为生的龙头企业。

    事情发展到这里,也算陆氏一大创新成果。但没想到剧情急转直下,境外调查机构早就察觉技术被替代的危机端倪,大势做空那家龙头企业,企业退市破产,多家金融机构和股东赔的倾家荡产。

    走投无路的他们策划了一起针对于陆氏总裁的恐怖袭击。

    陆观谨被害身亡。

    剧情一环扣一环,利益催促着人们一步步前进,编织成无法估量的灾难,而这件事的源头,也仅仅只是某一科技项目的归属。

    原剧情的季源甚至也参与其中,当时的他为捞些油水,冲在招投标的最前线。

    但季源不能侃侃而谈未发生的事,陆观谨根本不可能相信。

    “理由我无法给出,只能说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个项目并不适合陆氏承接。当然,您也可以选择无视我的话,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

    “我会全力阻拦。”季源说。

    以他目前的身份来讲,他说这话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但他的神色如此郑重,配上他周身的气质,倒真显出一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来。

    陆观谨没来得及表态,因为忽然,陆观宁推门而入。

    “哥!”他有些急切地看了一眼屋内最中心的季源,又将视线转到陆观谨身上。

    “你是怎么知道他来我这里的?”陆观谨开口问出最核心的问题。

    “我收到一条未知来源消息。”说起这个陆观宁也有些困惑。

    “给我看。”陆观谨伸手。

    陆观宁却没遵循直线距离最短的原理,他绕了几步绕到季源身后,大约是想看看季源状况如何。季源朝他露出个安心的笑容,陆观宁才向他大哥走去。

    “我想去上趟卫生间。”季源突然开口。

    即使他没有讲这句,陆家兄弟接下来的话也应当不是他可以参与的,不如识趣。结束后的他在走廊外靠墙等,原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仅仅几分钟,两人便一齐出来。

    “走吧。”陆观宁拍拍他。

    季源直起身,朝着陆观谨露出礼貌微笑。

    他俩离开的时候陆观谨没动,保持一个目送的态势,快要来到拐角时,季源突然停下,回头。

    “如果真要有理由的话,那大概就是,我比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更希望您可以长命百岁。”

    “下次见。”他微微颔首。

    回去的车上,陆观宁将他翻来覆去转了一大圈,见他神色平静笑意明显,紧皱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你们说了什么?”陆观宁问。

    “你哥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季源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胡说八道回。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说实话,是背着我达成什么协议了吗?”陆观宁挺不满。

    “为什么觉得我这个不是实话?”季源倒真觉得这个玩笑非常合情合理。

    “我哥不是那样的人,他根本不会浪费这五百万,就为了这种感情方面的琐事。”

    “哈哈哈确实,”季源挺赞同,“他问我目的,可是觉得我最近的所作所为过于不合情理吧。”

    “然后呢?”

    “其实我也觉得。”季源却突然话锋一转。

    “什么?”

    “其实我毕业想开一个声音工作室。”

    “啊?”

    没有人看好他,包括父母,包括朋友,但不包括室友。父母的态度是赶紧回来给我继承家业,朋友的态度是富二代玩一玩无可厚非,室友的态度——室友没有态度,只有兰希问过一嘴你工作室什么规模,给不给交社保。

    知道还在初创阶段后嗤之以鼻地走了。

    他其实很厌恶职场上班与社交。

    其实躺平也能完成任务。

    但他最近好忙。

    第82章 错误

    “什么样子的声音工作室?”陆观宁沉思片刻,“配音?广播剧?还是音频录制混音那种?”

    季源盯他看了好一会儿,垂下眼睑,声音有些闷,“包括专业录音棚和影视、游戏、动漫等所有音频录制功能的那种。”

    “听起来很不错,你有具体的方案和企划吗?专业软件设备和场地需要多少投资?需不需要我帮你参谋,我是不太懂,但可以联系专业领域的人来帮你规划。”陆观宁问。

    季源却不说话了。

    他很安静的坐在那里,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层浅浅的阴影。嘴角是平静的弧度,喉结上下滚动,只有一下,像是在努力控制某种不可言明的情绪。

    “怎么了?”陆观宁有些疑惑。

    季源静了一会儿,头偏向窗外,乘坐的车辆在马路飞驰,窗外的楼宇车流飞速掠过,经过的一切被抛之脑后。季源抬手,指了指天空明与暗的交界线里,一颗孤星,马上要被乌云遮蔽。

    “你看星星。”

    陆观宁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

    什么都没有看到。

    “好像被遮住了,它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季源愣了愣,将手指放下,摇头失笑,像是在惋惜。

    他很少流露出这样有些伤感的情绪,陆观宁狠狠皱眉,大约是觉得与陆观谨的会面实在影响到了面前的这个人,是看清了家世阶级差距,还是觉得未来的“大哥”实在强势,还是他们达成了不能告知自己的约定。他有点慌,慌乱的他凑近了些,伸出手抱住了面前的人。

    他不太常主动,偶尔主动时肢体显得非常僵硬,季源好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将人扣紧在怀里。

    “我希望你能一直幸福快乐。”他的声音低到近乎喃喃

    “我知道。”陆观宁说。

    “不,你不知道。”季源说。

    自此,陆观谨的态度也已经明确,季源在公司里越发游刃有余,没有边界的宠爱和纵容打底,他的能力又实在过于出众,几个月后,如同第一次玩笑般向陆观宁讨要的那样,他真的升职为副总经理。

    他彻底站稳脚跟。

    网已撒下,只待捕捞。

    升职的那天下午,他非常豪迈地请全公司人吃了下午茶,花费他一半的月薪。每张下午茶都附带打印贺卡,讲明请客人、请客事由,生怕有任何漏网之鱼忽略他如今已大权在握。

    晚上,陆观宁带季源去二代聚餐。

    不少熟人,岳晋,董牧,齐南星。

    说起来,季源与齐南星的联系实在零散,上次对话还是齐南星挑起。他们的共友某日惊觉被季源拉黑,和齐南星吐槽季源最近在哪里发财,怎么联系不上人。于是齐南星给他弹了个问号过来。

    季源:【怎么?】

    齐南星:【听说你删了好些人】

    季源:【好友列表不留只会向我索取的人类】

    齐南星:【真理,精辟,学以致用,我以后傍上大腿也这样】

    季源:【你的大腿断了?董牧身边一直没换的那个乖巧小歌手不是你?】

    齐南星:【是我,但董牧要订婚了你知道吗?】

    对话就结束在这里,因为季源真不知道,他沉浸在职场闯关小游戏里唤风唤雨。后续偶尔某次听陆观宁说起,说是董牧最近也有些烦恼家族安排的姻缘,他不想被包办,性别不对性格不对,他甚至和女方都没见过几面。

    二代聚餐偏核心小团体,总共来的也没几人。犹记得上一次参与这样的聚会还是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而这次他怀揣着新鲜热乎的堂堂副总经理头衔,堪称超级进化。

    “名不见经传吗?臭名昭著是不是更合适一点?”那几人去打保龄球,齐南星默默挪到他身边。

    季源一想也是,点头表赞同。

    “怪不得你删了那么多人,都是总经理的身价了,一打开朋友圈,全是黄毛混混九漏鱼也不太合理。”

    “副。”季源瞥他一眼。

    “不加副显得我有情商,毕竟咱没去过职场但一生流连名利场。可惜名也不是我的利也不是我的,再过几天人也不是我的了,真令人悲伤。”齐南星重重叹口气。

    “下一个更乖呢。”季源安慰。

    齐南星却摇摇头:“没有下一个了,我感觉我可能会死在董牧的订婚宴上。”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买一个洪亮的喇叭,跳上订婚宴最中心的桌子,向所有的宾客大声嚷嚷站在你们面前的男人是一个gay,请大家擦亮双眼帮助女方逃离这场骗婚。”

    “?兄弟,是家族联姻,女方应该会做背调。”齐南星不愧是主业用嗓子谋生的人才,讲话栩栩如生,季源都被他描述的场景吓一跳。

    “我知道,主要是我伪装纯情小白花太久了,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也让他见见,他估计能刻骨铭心。”

    “……你别作死。”季源沉默半天,劝道。

    齐南星也沉默,良久,他突然笑了笑。

    “我完全胡说八道的,财路断了,我气不过。”

    但他的表情既不像胡说八道的样子,也不像气不过的样子,用看一眼少一眼的眼神紧盯着场中的董牧,嘴里却冒出一句,“失策了,当时我就应该追岳晋,你说我努努力,凭我的资质能不能扮成顾彦的替身。”

    “等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个朋友,你俩应该能谈得来。”季源揉揉眉心。

    “谁?爱而不得吗?”齐南星问。

    “相当。”季源用了个简易的程度词表态度。

    “那算了,我这种叫傲娇。”齐南星说。

    季源笑了一声,“很有自知之明。”

    对话就进行到这里。因为陆观宁招呼季源过去,用非常郑重的态度和严肃的神情,向大家认真介绍了他的男友季源。

    那些人都知道他是谁,但这样隆重的介绍终归不同,于是一个个非常给面子的拍肩膀打招呼。季源一个个应酬过去,余光瞥到了跟在董牧身后的,神色隐在暗处的齐南星。

    齐南星在书中也算是个男五。

    作为季源“钓凯子”狐朋狗友中的一员,他也是由非常凄惨的身世做铺垫,灵活游走在上流社会的富家公子哥身边。只不过原剧情与董牧从始至终没扯上关系,季源也以为他会一直秉持捞几把油水就跑的职业素养。

    动起情来也是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

    果然,不久后,董牧的订婚请帖送达。

    季源陪着陆观宁搬家的时候一直在眺望最中心的那张桌子。

    可惜没有,直到结束也无事发生。

    联系齐南星,齐南星说他回了趟老家,参加了他二舅爷爷的葬礼,作为他世上现存的唯一一个亲人,他递了高于市场价三倍的帛金。

    “节哀。”季源面无表情。

    “没事,这是我这辈子见他的第五面。”齐南星同样面无表情,“幸好我妈一直没说过我爸是谁,不然我都掏不出这帛金,毕竟还得像你一样给坏人养老。”

    “说起来,你父母竟然没有来狮子大开口,真是出乎我意料。”齐南星声音里麻木夹杂几分疑惑。

    “不觉得这辈子能再见面,如果非要见,那就希望我下次见他们也是在递帛金的场合吧。”季源耸肩。

    陆观谨做事他放心,陆观宁做后台他安心,他在公司如鱼得水黑白通吃,封从周的创业项目也在蒸蒸日上,所有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意识海某位——

    兰希勃然大怒!

    “傅衡渊居然拿我外婆威胁我!”意识海里一声吼,另外三人抖三抖。

    “这事儿可不地道。”季源啧了一声。

    “也不算威胁吧,但他老以为这个是能拿捏我的把柄,有事儿没事儿扯一句,真恶心。”

    “那你用他爷爷威胁他。”季源给他支招。

    “不愧是多年兄弟,心有灵犀了不是。我最近想着要不要把傅家主和傅爷爷没血缘关系这事捅出来,到时候天下大乱,傅衡渊可能就不会再操心我的屁股归属了,他该操心自己的屁股坐得稳不稳当了。”兰希话糙理也糙。

    “万一人家接受度良好呢?多少私生子最后认祖归宗分家产,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季源提出异议。

    “所以我想先让他们家出一个傅家只接受最纯正血统的继承人的声明,但这种声明确实过于封建,不太好向大众宣扬。所以我想弄个私生子,将傅家搞得天翻地覆,傅家一气之下说不定有可能出这种声明。”

    “啊?”季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声明一出,再出尔反尔公众估计就把他们当笑话看了,我觉得可以,你觉得行吗?”

    “……”

    季源倒吸一口凉气。

    “先不说你这个思路非常清奇,首先,你怎么弄私生子?”

    “造一个。”

    “所以你要拉傅衡渊去配种?你别忘了你前几个月刚亲手把这条路的可行性掐死。”季源最近的环境比较职业,一时之间没太跟得上兰希这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思路。

    兰希沉默。

    “我说伪造一个。”兰希无语。

    第83章 复仇(l)

    “伪造?”季源反应了一下,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是伪造好亲子鉴定,私生子拿着亲子鉴定半路杀出来认亲的戏码吗?”

    “对的,”兰希振振有词,“据我所知傅家主年轻的时候也传出不少风流韵事,这种戏码放到豪门大家族完全合情合理。”

    “听起来就很麻烦,这事儿要做到天衣无缝可不容易。”季源皱眉。

    “大棋都需要耐心,还有两年多,我有的是时间陪他耗。”

    兰希这想法有一定可行性,但怎么想怎么荒谬,季源有些感慨,“豪门阔太还是清闲。”

    “去你的吧。”兰希破防道。

    挂了意识海,兰希抖了抖被季源一声“豪门阔太”激出的鸡皮疙瘩,从床上坐起,现在是下午四点整,在大部分人都为生存忙碌的时刻,他还在和自己的床缠缠绵绵。

    其实季源说得有点道理。

    不是豪门阔太那半句,是还是清闲那半句。

    他确实比较悠闲,没有任何生存压力,以前还有清白压力,现在也已经被他搞定。

    但他继承了外婆勤劳朴实的优良基因,闲不住,一闲下来就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其实还是因为傅衡渊自从下半身出事后,出门玩耍的频率大大降低,整日在书房或卧室或客厅一坐一天cos沉默又阴鸷的座山雕。由此可得,他以前在外花天酒地,遇人应酬时恐怕伸的不是手,是根。

    握手也不是上下摇晃,可能是前后。

    多年来保持一位落地伸根、一位开花结果的社交模式。

    所以才会在器具失灵时,有如此暴烈的习惯改变,变成一位宅男。

    当然,暴烈的不止他的改变,还有他的脾气。兰希时常出门陪外婆,路过座山雕时座山雕愤怒的眼神盯过来,幽幽的,男鬼一样,吓兰希一激灵,恍惚间兰希以为自己不是去尽孝,而是去偷人。

    贼喊捉贼嘛这不是。

    一次两次也就作罢,很多次。兰希一开始还不放在心上,但后续实在觉得烦躁,指着他的鼻子开始抗议,“你有病吧,不就是出趟门,至于这个眼神吗?你想出也出啊,一天天的坐在这里沉重悼念你失去的吊呢?”

    不提还好,一提如同压抑的火山即刻喷发。

    傅衡渊像一头暴躁的公牛,哞得一声便开始应激。

    “可笑,你要去哪里?别以为我会相信你只是去你外婆那里,哼,我告诉你,我会永远盯着你,别让我抓到你的任何马脚!”傅衡渊始终坚信这事与兰希脱不了关系。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如此坚定的第六感。

    不会是真相给主角的指引吧?

    “我哪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兰希也是觉得神奇,“再说,你不是一直派人盯着我吗?盯出结果了吗?最近这一段时间我有除了去外婆家之外别的地方吗?”

    “怎么?你还想去别的地方?”傅衡渊的面容扭曲,血管在太阳穴剧烈跳动,嘴角一抽一抽,暴怒使他疯狂又狰狞,“我告诉你,你死也不可能再找别的男人,如果让我发现你接触了别的男人,我会把他大卸八块扔到你面前。”?

    兰希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是,大哥,你在说啥?!”兰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容量超了负荷,他努力尝试一字一句回忆刚才傅衡渊的话,妄图寻找傅衡渊的思路。

    傅衡渊觉得自己的阳痿和他有关,这是事实,可以理解。

    傅衡渊觉得他每天愉快出门看不过眼,嫉妒他,虽然有病,勉强可以理解。

    但傅衡渊原来真是觉得他准备去偷人啊,无法理解,这简直不可理喻!

    是不是因为自己滥情,就以为全世界都和他的想法一样,每天坐在这里琢磨啥呢?

    想明白这一茬,兰希都被他气笑出声,“是不是你贫瘠的大脑理解不了人怎么可以有如此干净的社交圈,于是气急败坏给我头上泼一盆脏水啊!”

    “你想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兰希,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你真以为我不行了自己还能傍上哪个不长眼的吗?你做梦!”傅衡渊的胸腔呼哧呼哧如同老旧的风箱,一字一句咬紧牙关,五官在暴怒中扭曲成非人的模样。

    兰希在对面眨眨眼,又挠挠头,他甚至还想打个哈欠,因为觉得自己在做梦。

    努力忍住了。

    他也终于完全明白过来。

    沉默的座山雕自觉失去了傲然雄风,男人的尊严遭受重创,又因丢人无处可去,在家里憋着想东想西,觉得兰希会因为他阳痿嫌弃他这个糟糠之夫,于是自卑敏感又脆弱,幻想了一顶不存在的绿帽。

    又因兰希总是出门,认为他在和人私会,但因为他只去外婆那里,查又查不出问题,焦虑和狂躁一起爆发,于是来逼问。

    操你大爷。

    “我最后再和你强调一次,我的行程,你都能查到,既定的事实你非要胡思乱想我也没有办法,今天和你搭话纯属我倒霉,你继续悼念吧我走了。”

    “站住。”

    “又怎么了?”兰希没好气。

    “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吗?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准去。”傅衡渊阴狠道。

    非法拘禁啊。

    兰希突然想起,季源曾经和他们聊过八卦,说是圈子里有一人也是男风不振,于是在嫉妒心和自卑感的双重影响下逐渐产生了变态的癖好,囚禁折磨小男生的手段一套又一套。

    别吧,剧情的发展不要如此变态。何况要论起变态,他也不遑多让。

    “囚禁吗?”兰希嗤笑一声,“别忘了上回你拿手铐拷我的后果,记吃不记打吗?”

    “你!”傅衡渊双目赤红。

    “你什么你,”兰希干脆利落打断了他的话,“人还是得给自己留点余地,不要惹毛我,惹毛我我就把你不举的事情宣扬到千家万户,你等着变成谈资笑料吧。”

    “你敢!”

    “我敢不敢你心里清楚,我可比你敢。你有爹妈爷奶有钱权名利还有一堆把你捧到天上的情人朋友,我什么都没有我光脚还怕穿鞋的吗?”说孬种谁是孬种,反正兰希不是。

    气氛陷入凝滞。

    正当兰希以为这件事就这么顺利过去,他可以如愿以偿出门时,没想到,傅衡渊讲了一句几乎让他头皮发麻的话。

    “你的那个外婆,确实是你出门最好的借口,那么如果有一天,她……”

    傅衡渊话没说完,因为兰希缓缓扭头看他的眼神,冷得像冰,是看死人的眼神。

    兰希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好像想冷笑,但因为实在愤怒显得僵硬,他三两步到了餐厅,唰的一下抽出一把菜刀来。

    抄着菜刀大步流星来到傅衡渊面前,一刀劈了茶几上,眼里带着滔天怒火,“刚才没听清,来,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

    傅衡渊一动没动。

    “说啊,想对我外婆做什么?”

    “我还没有说。”面对闪着寒光的刀刃,傅衡渊好像是咽了一口口水,论肢体冲突,对上兰希,他从来没赢过。

    “不敢了啊傅总,那你知道,什么叫避谶吗?”兰希问。

    傅衡渊谨慎地摇摇头。

    “意思是,人,应该为自己说过的每句话负责的,知道吗?”兰希提着刀,扯扯嘴角,笑得非常反派。

    傅衡渊一句话都不说了。

    总之,这天兰希还是如愿以偿来到了外婆身边,但比以往沉默不少。外婆敏锐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温柔问道,“小希,今天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兰希摇摇头。

    “外婆没有办法替你解决,好像也只剩下倾听这一个能力了,”外婆摸了摸他的发顶,像摸小朋友一样,“关于小傅吗?”

    “差不多,他最近心情不好。”兰希没法敷衍,闭口不言更让老人担心,但也不想深聊,索性一笔带过。

    “您的体检结果出来了吗?”他换了话题。

    “出来了,没什么问题。”外婆起身将报告带过来。

    兰希很认真地一项一项看过,老样子,有些老年人常见的病症,和上次住院留下的轻微后遗症,没有出现会一年后突然病发的任何迹象。

    但原剧情里,外婆的病故就是在一年后。查不出迹象,就没办法插手。

    兰希看着看着,眉头越来越紧。

    “这不是好事吗?”外婆伸手,干枯粗糙的指腹擦过他的眉心,抚平他的忧虑,兰希抬眼,他的视野蒙上一层水雾,一片模糊。

    兰希飞快地眨了两下眼,上前轻轻抱住了外婆。

    “除了外婆,我讨厌剧情里的所有人。”他像小时候那样在外婆怀里赌气告状。

    外婆没完全听懂,但还是拍了拍他的背,“讨厌他们咱就不和他们玩。”

    “好,”兰希点点头,“剧情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如果我改变不了您的结局,他们凭什么可以安稳度日,凭什么,我不服。”

    他不服。

    但他的身份确实还不够,萧永慕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便不能轻易拉他下水,封从周的成就也需要时间,于是还剩下季源,这个精通豪门伦理作战的高精尖人才。

    “你要不再等等呢?”听到他计划的萧永慕也觉得天方夜谭,直男的每个想法在原耽狗血剧情里都过于猎奇,“咱们的集团已经有了初步雏形,我正在努力调物调人介绍客户,到时候你摇身一变成为大集团的股东,亮瞎他们的狗眼。”

    “那和瓦解傅家是两码事。”兰希说。

    “你要瓦解傅家?为什么?”封从周问。

    为什么。

    很多原因,愤怒,无语,崩溃,无力。他好憋屈,他想复仇,为了无法抵抗剧情之力的外婆和从高楼一跃而下的兰希。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实在看不惯傻逼。”

    “合情合理。”萧永慕赞同道。

    “但我没有职务,也接触不到傅家核心业务,所以只能从人际关系上下手,剧情里,傅家主好像是有一位早死的初恋,那对于初恋的儿子,应当会怀有几分感情吧。”兰希默默构思。

    “所以你要伪造傅衡渊父亲的私生子,需要我们怎么帮你?”萧永慕将未来可能发生的狗血大戏在脑内演了一遍,觉得十分精彩,兴致勃勃道。

    “亲子鉴定倒是不难,同伙比较稀缺。现在缺一个信得过的,有意向的,胆子大到不要命的,家世容易做文章的人来配合表演那个私生子。”

    季源沉思片刻,突然灵光一现。

    “我这里倒是有个可能符合条件的人选,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你俩聊聊。”

    第84章 巨星

    季源把齐南星的联系方式发到了意识海里。

    “原主季源的朋友,现在也是我的朋友,你说的条件都符合。乐队主唱,有野心有能力演技好会伪装,没有父亲,母亲也在小时候去世。”季源简单介绍了一下齐南星的情况。

    “还有呢?”兰希追问。

    “他挺聪明,也挺会保护自己,所以不一定会应允。唯一的切入点是他喜欢一位富二代,而那位富二代已经迫于家族压力同阶层联姻。”季源继续道。

    “好的。”兰希点头。

    但兰希的行踪和手机都在被监控,若要后续在傅家同仇敌忾,前期便不能露出太多蛛丝马迹,于是联系齐南星的艰巨任务落在了萧永慕和封从周的身上。

    【你记得我说要介绍给你的那位谈得来的朋友吗?】季源给齐南星发消息。

    【爱而不得的那个?】齐南星很快回。

    【对】

    【怎么了?】

    【他有个合作想和你开展,拜托我约你见一面。与你见面的这两位人都不错,是否合作你根据自己的想法权衡】

    【你都这么说了,行,什么时间?去哪里?】

    于是齐南星按照约定来到一栋大型写字楼前。

    非常恢宏的一座建筑,虽然位置偏一些。楼体顶部的尖角利剑般插入云中,八十层的玻璃幕墙在太阳下折射出蓝黑色的光,“肆友集团”四个大字贴在最显眼的高处,门口巨大的玻璃旋转门时刻不停歇地转动着,西装革履的人款款走到他面前,“齐先生吗?我们老板已在接待室等您。”

    此时此刻,萧永慕撅起屁股趴在接待室的窗上,探头往下看,“真有排场,要是约个沙县小吃人家估计以为咱在真心话大冒险呢,约到集团才能表示出咱不是在搞传销诈骗啊。”

    这栋楼由萧氏承租,翻新了一下便成为肆友集团的注册地。

    调来一些信得过的人,又招了一些人,将一个集团成立需要的配置完全配齐,现在大楼里各项功能已经开始正常运行,硬件设施已经完备。

    待客室位于二楼,楼层低,咔哒咔哒的皮鞋声很快由远及近,接待室门感应到人自动开启。齐南星一进门,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两位。

    一位凌厉冷峻,气质却和煦,一位眉宇柔和,气质却疏离。

    更何况,他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位——“萧总。”

    萧永慕吃惊指指自己,“季源提前和你说了我的身份?”

    “认出来的。”齐南星露出个礼貌的笑容,得体地坐在两位在对面给他留出的位置上,推了推黑框眼镜,柔顺垂下的发丝将他衬成一个乖巧温顺的蘑菇,“但确实非常惊讶,他居然和您也有交集。”

    “有来往,关系不错。”萧永慕挑眉。

    “那这位是肆友集团的封总?”齐南星的目光移向另一位,他一直跟在董牧身边熟知圈子的各类大小消息,消息不灵通他在圈子里也混不成人精。

    封从周点点头。

    识人很精准,处事落落大方,萧永慕眸中精光闪烁,凑到封从周耳边低声,“季源推荐的可以啊,外形好,伶俐,情商也不错,不卑不亢的。”

    封从周也赞同,对着齐南星,“季源说你信得过,那我也就直接开始,希望你不要把我们的对话透露给任何人。”

    齐南星认真点头。

    “齐南星,拜托季源约你过来,是想和你谈一项合作。傅家家主有一位爱而不得的初恋,我们想请你扮演初恋背着他生下的傅氏集团私生子。”

    齐南星在进来做了些心理准备,两位如此有分量的大人物召他过来并亲自接待,必然不是什么小事。

    但——

    这件事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想范围。

    可能是他脸上的惊愕表现得太过明显,封从周给他认真讲明了缘由,肆友集团创始人之一与傅家结下不解仇怨,无意间得知傅家秘辛后希望伪造一位私生子进傅家门,牵一发而动全身,搅乱傅家浑水,以达到瓦解傅家百年基业的目的。

    “兰希这个离谱计划经你嘴里说出来还挺正经的。”萧永慕也听得一愣一愣的,低声与封从周蛐蛐。

    “私生子能做到这些吗?”齐南星皱皱眉。

    “做不到,所以你的目的是做出一些荒唐事,让傅家整个家族对私生子的身份及其厌恶,并被高调赶出家门。”封从周思路非常清晰。

    “做坏人啊,”齐南星好像是笑了一下,“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吗?除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傅家私生子名声。”

    “一个进入上流社会的身份,傅家瓦解后百分之十的股份,以及——”封从周停下。

    萧永慕快速接上,“南星,你想当明星吗?”

    “啊?”齐南星愣了愣。

    “你条件很好啊,长得好,会唱歌,人聪明,未来的身世也有噱头,”萧永慕兴致盎然,“私生子的事越有影响力,闹得越大越好。何况肆友主打文娱行业,捧个巨星出来不是问题。”

    “到那时,你的形象遍布大街小巷,所有人都无法摆脱听到你的消息,包括你的前任。”封从周轻飘飘落下一记重锤。

    齐南星微眯了眯眼睛。

    人走后,萧永慕去意识海将情况简单和季源兰希讲了讲,有些忧愁,“他没直接表态,你们说他会同意吗?”

    “会的,”季源说,“主要是时机合适,他最近失恋,人在情绪低落的情况下容易冲动,而封哥最后那句话简直是巨大诱惑。”

    “他心情不好啊,那我们这算不算趁火打劫?”萧永慕摸摸鼻子。

    “你以为齐南星以那样的出身流连在贵族圈子里仅仅是为了追求刺激吗?对他而言这不是打劫,是豪赌。”季源说

    “那就等他的消息吧。”封从周道。

    果不其然,两天后,齐南星回话,他同意了。

    肆友集团空降的消息在A市整个上流社会不胫而走,不仅财力雄厚,还在短时间内与四大世家之一的萧氏达成深度合作,不少人都在暗中打听幕后掌权人是个什么来路,会不会对他们的产业构成威胁。

    未果,据说高层都签署了保密协议,底层只知道他们的总裁姓封。不怕死的拍了照片发出去,陌生的一张脸,无人认识。

    再看业务,互联网科技,撞型撞得很彻底。惊诧之余,也慢慢放下戒心,无名之辈而已,就算搭上萧氏,那也是给人家打辅助的命。

    只是没想到,肆友最近抽出一支人手,成立了旗下的娱乐公司。

    娱乐公司一成立便极速扩张,偶像,影视,直播,游戏,创作部门在三天内成立,每一个分部都附加了铺天盖地的大营销,迅速侵占了大众视野。

    【肆友娱乐偶像部——用专业打造舞台,用真诚培育偶像,舞台上每个闪闪发光发光的身影,是我们托举的另一个自己】

    【肆友娱乐影视部——各种类型,千面角色,万种人生,无数可能。银幕呈现的每一帧画面,光影交错里的精彩体验】

    【肆友娱乐直播部——让交流打破界限,承接心与心的链接,每个人都有施展才华的空间每个瞬间都值得被分享,每次互动都能创造价值。】

    【肆友娱乐游戏部——在虚拟与真实交汇处,梦境与现实连接点,冒险与竞技,请尽情编织属于你的第二人生。】

    【肆友娱乐创作部——为创意提供生长的沃土,小说,文学,剪辑,设计,让每个灵感都拥有展示的空间,下一个创作家就是你】

    宣传语一出,配以炫酷又动人的宣传片,直接给文娱界来了个大地震,据说不久后,肆友自行开发的各类直播、创作、游戏平台都会上线,对现行稍显萎靡的文娱界将是一场浩劫。

    “选秀,搞选秀,现在就发布征集通告,收罗好苗子给我组团。”萧永慕兴致勃勃。

    “悬疑偶像纯爱重生,无论长剧还是短剧,我脑子里的构想都领先这个世界十年。”萧永慕兴高采烈。

    “直播PK打赏卖货功能都做齐全,全职主播各种类型的都可以签。”萧永慕摩拳擦掌。

    “大型网游咱要是暂时没那个条件,也可以先搞点小程序手游,以前手机上玩的小游戏都上瘾得不行。”萧永慕手舞足蹈。

    “小说也是,系统穿越无限流,基建末世abo,先组几个写作工作室,我提供分类世界观,他们创作。”萧永慕大展身手。

    封从周抱拳,这方面他属实甘拜下风。

    大力营销下,A市是个年轻人都能津津乐道肆友娱乐几句,而最近,一位名叫南星的唱歌主播成为舆论焦点。

    南星是最早进驻肆友集团开发的直播平台那一批,不露脸,唱歌加聊天,因声音好听聊天有趣获得大力推流。据说有些名气后肆友想签约他为正式主播,线下见面后惊为天人,一冲动,主播约现场拍板改成歌手约,目前已配置个人工作室,原创专辑准备中。

    这事一流传,到平台直播的年轻人数量翻了三番,大家都想成为第二个南星。

    “造造势,捧红一个人就是如此轻易。”萧永慕骄傲昂首。

    而最近南星的直播切片,则把他的讨论度推向顶峰。

    起因是他在直播间露出了身后相框里母亲的照片。

    并在弹幕某人“你妈妈也好年轻漂亮,不愧生出这么优秀的儿子”这样的发言里,取下照片,怀念般讲起了自己的母亲,自己的身世,和那个从来没有露过面的父亲。

    最后,超绝不经意提了一嘴他母亲的名字。

    最后在一句“没想卖惨的,只是惋惜,如果父亲在,我们便不会过得如此艰难”中仓促下播。

    事情是真的,人选是假的,病毒式推流之后,非常巧合的,出现在了傅家主视野中。

    傅家主慌乱地对了对时间,瞳孔地震。

    他初恋竟背着他生下一个儿子。

    于是赶紧让属下联系南星,并让他提供了含有DNA的毛发,拿去医院检测后,存在亲缘关系。

    (其实毛发是兰希薅傅衡渊的)

    傅家主沉浸在自己老来又得一子的喜悦中无法自拔,上网一看,南星竟在直播中喜笑颜开,称多亏大家为我传播,我的父亲通过直播切片已经与我取得了联系。

    弹幕一溜烟恭喜,夹杂几句父亲情况咋样,不会是见你火了来吸你血的吧。

    屏幕中的南星淡淡一笑,“不用担心,他说他是一个什么集团董事长,应当用不着我这里的三瓜两枣。”

    弹幕刷的更快了,说他是不是被诈骗了。

    “不会吧,”南星想了想,“他还给我留了名字和联系方式,他叫傅江。”

    傅江,傅家主的名字。

    举世哗然。

    “齐南星是真的牛逼,浑然天成,傅家已经迫于舆论压力开始给他准备接风宴了。”兰希啧啧称奇。

    “傅衡渊呢,岂不是要被气死?”萧永慕嬉皮笑脸。

    那确实。

    独生子女这么多年,突然被告知自己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弟弟,重点还是弟弟,他都没法深想父亲到底与他那位初恋藕断丝连了多久。

    傅母被气到直接血压升高,进了医院一遭。

    但这并不妨碍接风宴排场极大,一方面确实是傅家权力最大的傅家主对英年早逝的初恋和流落在外的孩子抱以歉疚,另一方面,南星透露自己可能要认祖归宗,弹幕沉默了一瞬,直接爆炸。

    【卧槽我这是见证了一个豪门少爷的诞生。】这是见证派。

    【天啊人的命运怎么可以这样跌宕起伏,谁能想到一个月前你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唱歌主播。】这是命运派。

    【呜呜豪门的水很深,我们没有根基怎么立足啊,你要当心!】这是担忧派。

    【又不是你自愿当私生子的,这件事你也是刚知道,受了欺负跟我们讲,我们去冲傅氏。】这是抗争派。

    于是,南星综合多方意见,决定出一期vlog,标题就是我在豪门当私生子的日常之接风宴。

    所以,他拿着相机左拍拍右拍拍的时候,在场所有人无论心理怎么想的,面上洋溢的都是微笑和礼貌。

    宴会壮观宏大,傅家主上台发言的时候激动的快要仰倒,傅衡渊与傅母脸色铁青坐在下方,一言不发。

    兰希也在,他隔着台子,与台上的齐南星对上视线。

    他俩并不存有任何联系方式,但季源已为齐南星做过介绍。傅衡渊的夫人,你名义上的“嫂子”,也是肆友的人。

    “你们的卧底这么深入。”齐南星啧了一声。

    “你能不能换个称呼?”兰希痛苦面具。

    接风宴结束,齐南星,不,现在改名叫傅南星,被傅家主接回了老宅,转着圈认了爷爷叔叔哥哥。齐南星诚惶诚恐,为所有人带了自己即将开售的签名版专辑做见面礼。

    傅衡渊回家就把专辑扔在地上狠狠跺了又跺,又打砸了书房的所有书籍台灯绿植摆件,转着圈地发泄也难以浇灭自己的滔天怒火。

    而兰希站在二楼,静静看着,只是看着。

    “你什么表情!看我难受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傅衡渊余光瞥见他,怒火毫不意外地冲他而来。

    兰希第一次没有与他对着骂,而是勾勾唇角,“唉,来了一位预备继承人,你阳痿的这事儿,让长辈们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你找死!”傅衡渊完全跳脚。

    接风宴结束的齐南星去肆友娱乐找封从周汇报,作为员工,他现在出入肆友集团非常名正言顺,路过几个准备上选秀的练习生后辈,路过格子直播间唱歌跳舞的新秀,饶是齐南星,也不由得感慨肆友的发展真是超越常规。

    “一哥来了。”他听见有人这么唤他。

    齐南星挑挑眉,直接上楼去了顶层,总裁办的助理已经为他做了预约登记。

    推开门,身着裁剪精良的定制西装,气质沉稳神秘的封总坐在办公桌后,见他进来,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平板。

    “天赋异禀。”封从周对他的事迹有所耳闻,并给予高度评价。

    “也是你们实力雄厚,”齐南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下一步我应该怎么做?”

    封从周语气沉静,“傅家家风不正,集团内部应该不少腌臜。下一步便是暗里将傅衡渊不举的事情捅出,争夺继承权,明里在公众当面遮遮掩掩不经意透露些豪门龌龊,提高人气的同时傅家会逐渐认清你是一颗定时炸弹。”

    “还是老板想得明晰,”齐南星清俊的脸颊露出反派的笑容,“我可以让傅家好好见识下,什么叫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粥。”

    封从周点头,“形容自己的词汇很有气势。”

    第85章 交流

    “那确实,我也没想到我多年在圈子里摸爬滚打的社会经验还能为我的职场助上一臂之力。”齐南星道。

    “听说你建议将专辑第二首歌的歌名改成《伪装爱人》,我建议你改得更直白点,改成《董先生》吧。”封从周良心建议道。

    齐南星沉默片刻。

    “封总也是妙语连珠。”

    “随便建议的,娱乐方面我不算精通,”封从周道,“接下来有什么想法没有?”

    “晚上有家宴,没想好要把录音笔藏在哪里,准备争一争继承权,问一问有没有和董家的联姻规划。”

    “好的,你加油。”封从周鼓励道。

    家宴,到场的只有傅老爷子的两个儿子两家。长辈们在书房谈事,傅冉拉着傅衡渊在一边叽叽喳喳,时不时觑一眼齐南星,神色很是义愤填膺的样子。齐南星作乖巧状戴着耳机找了个孤僻但还算显眼的角落,兰希想了想,一屁股坐在了傅老爷子身边。

    傅老爷子看他一眼,又看了齐南星一眼,粗糙又满是褶皱的眼皮抬起又垂下,慢悠悠摩挲着扶手,并不带有多余情绪。

    不愧是当明星的料,齐南星敏锐察觉到目光,转头,视线扫过兰希,冲傅老爷子露出礼貌微笑。

    关于中途认进一个私生子这件事,傅老爷子全程没有表任何态,并不抗拒,也并不欣喜。所以兰希在思索,思索傅老爷子为何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

    傅老爷子并不算喜爱傅衡渊,也无所谓齐南星,甚至对整个家族发生的事都偏向旁观,除了在傅兰婚约上力排众议,其他时候喜怒极其不形于色,并不符合一个长期居于高位后退居幕后的前掌权人形象。

    那,是不是因为他知道傅家主不是他的亲儿子,所以,无论认回来多少孙子,都与他没有血缘关系。

    兰希试探着准备开口。

    他打算先打感情牌。

    “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看样子,一把老骨头了也翻不出什么花儿。”傅爷爷扭头看向他,好像是笑了下,眼神变得柔和不少。

    “哪有,我看您身子骨非常硬朗,中气十足。要是我爷爷在世,他肯定也会羡慕您精气神十足。”

    “哈哈,”他提到爷爷,傅爷爷的神情也带上了几分怀念,“是啊,只可惜,他福薄,没那个命。”

    “是呢,不像爷爷可以承欢膝下、儿孙满堂。您当初与我爷爷应当拥有非常好的情谊吧,相信他在天上看到您对我如此照顾,一定会很开心的。”兰希谨慎斟酌着言语。

    “希望吧,”傅爷爷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表情,后半句的时候摸了摸胡子,露出个颇有些微妙的笑容,“他看到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的你,一定会非常为你骄傲的。”

    本该是很温馨的话题,兰希聊着聊着,心下一紧。

    他突然察觉不对。

    骄傲什么,骄傲兰希被婚约捆绑在一个垃圾渣男身边,骄傲兰希为了一个男的寻死觅活,还是骄傲兰希无权无势是处于傅家最底层的花瓶。

    这份婚约,是照顾吗?

    照顾,不应该是让被照顾人拥有自主健全独立有尊严的人生吗?

    或是报复。

    兰希突然头皮发麻。

    “说起来,您当初和我爷爷是怎么认识的呀?没有战场的生死攸关,我现在想寻到一个生死之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兰希稳了稳心神。

    “想当年啊,”老年人就爱提想当年,毕竟自己有那么多的丰功伟绩可以炫耀,“我俩是在去往前线的火车上认识的,我是班长,他是我手底下的兵。起初那真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

    “不过后来呀,战火纷飞,一个班死的也就剩我俩了,一齐被并进新的排,我俩在人生地不熟的新环境里抱团取暖,后来又认识了一位战地医院的外科医生,三个人组成铁三角,无数次徘徊在生死线上。”

    外科医生,铁三角。

    傅老爷子的夫人是家族联姻。

    他表面上还在专心倾听,思绪却已经潜入意识海,“萧永慕,你能查到兰希奶奶的职业吗?是不是医生?”

    “我试试。”萧永慕应道。

    “好像是。”萧永慕回道。

    这就有些微妙了。

    铁三角中的两个人结为连理,另一人在多年后将他们的孙子绑定给自己的垃圾孙子,还用毛笔给他写了个大“忍”。

    忍什么,像他当年一样忍受爱而不得吗?

    接下的家宴晚餐,兰希一直保持在神游天外的状态,他在思考其中的逻辑关联。

    也幸好,聚光灯并不在他身上,家宴的主角足够引人注目。

    齐南星的形象仪态气质都不错,与黑眼圈耷拉到下眼睑的傅衡渊形成鲜明对比。若不了解,恐怕真要以为对面坐着的这位是傅家培养多年的小儿子。

    坐姿端正优雅,讲话落落大方,可惜没得到体面的回应。叫母亲时傅母脸色铁青,叫哥哥时傅衡渊表情阴沉,叫姐姐时傅冉一个白眼甩出去,拥有全家宠爱的大小姐在餐桌上自顾自阴阳怪气,“惺惺作态,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她性子一直这样,家里人通通见怪不怪,作势轻拍一下就当事情翻篇,但齐南星完全没忍。

    “我的身份是我的错吗?”他盯着傅冉的眼睛,语气很柔和,音色很温柔,“怪我母亲没有在襁褓中将我掐死,反而养到这么大使得你们不悦吗?”

    兰希从神游中震惊抬头。

    兰希满意地环顾一圈众人微妙的神色。

    兰希叉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嚼嚼嚼。

    “你曲解我的意思!”傅冉慌乱地瞥一眼傅家主逐渐消失的笑意,赶紧解释。

    “那就好,”齐南星点点头,“我还以为你是说我妈自甘堕落连带着我身份低微呢,原来不是,是我误会你了。”

    兰希咕嘟喝了一口葡萄酒。

    他不说还好,一说傅冉的火灭了,傅衡渊的火被激了起来,他最近本就心气不顺,又被兰希“预备继承人”五个字引起危机感,“你敢当着父亲的面说,你认祖归宗不是带了些别的心思?”

    “什么心思,”齐南星无辜挠头,“你说瓜分你的继承权吗?不呀,我其实是想要傅氏集团产品代言的,可以提升我的商业价值。”

    “大家有听我专辑的新歌吗?我喜欢第二首,讲的是我的初恋。你们要不要帮忙支持下我的销量?对我很重要的。”齐南星笑容羞怯。

    兰希低头抖抖抖,努力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

    餐桌上一时间有些沉默。

    主要是没有人想接这个话题。

    蠢中带着精,愚中夹着茶。其实昨天就想问什么神人会给长辈的见面礼是自己的签名专辑,送个礼不讨好别人只顾着讨好自己。

    不单旁人,傅家主也开始意识到了这孩子端方懂事的外表下,不同于寻常的脑回路。

    不过他的初恋性格也古灵精怪,所以不是什么大问题。

    “哈哈,”还是傅家主打破了沉默,“会支持的,毕竟是你的事业促成我们父子俩重逢,该还它一份因果。不过小星啊,进傅家以后在外抛头露面也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你还在搞什么……直播,岂不是让人家看笑话?”

    “噢?”齐南星忽的扬起声调,情绪激动道,“那什么是长久之计,爸爸你要分我继承权了吗?”

    “……”傅家主嘴角抽动了两下。

    “还是说要派我出去家族联姻了?我看那个董家的大少爷就不错,你们可以尽快安排吗?”齐南星左顾右盼。

    “……”傅家主沉默不语。

    “董牧不是刚订婚?”傅冉没忍住。

    “是啊,但咱们家不是有权有势家大业大吗,咱们可以从中作梗啊。”齐南星握拳表决心,目光炯炯。

    现在不只傅家主,所有人都沉默了。

    “啊……都不行啊,那我只能当大明星了啊。”齐南星转了一圈见没人接他的茬,很失落地嘟囔着。

    “吃饭。”傅家主做了最后总结陈词。

    一顿饭吃得兰希神清气爽,他很久没有吃过这么正气浩然的饭了。饭局毕,老管家收拾出了客房,邀大家睡一晚。

    傅冉是那喋喋不休的机关枪,傅衡渊是那即将喷发的活火山,兰希不想被波及,出门去花园溜达。路过正在喝中药的傅母,点头示意,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托齐南星的福,现在傅母对兰希终于有了几分好脸色。

    兰希左拐右拐,在犄角旮旯处碰到了蹲着的齐南星。

    “干嘛呢?”兰希观察了一会儿。

    “吓我一跳,”齐南星回头见是他,“写vlog脚本呢,全是素材,我不记明天就忘了。”

    兰希佩服:“你好有事业心。”

    “过奖过奖,你想要热度吗,要不要来我的vlog里出镜?”

    兰希摆手婉拒。

    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但是第一次交流。齐南星写好了脚本,见兰希没走,蹲在一边悠闲打游戏,发出羡慕的感慨,“你过着我从前梦想的生活。”

    “噢?”

    “豪门夫人。”齐南星说。

    兰希手一抖,最后一次血量也被清空,抬头没好气,“从前,那么现在有变化?”

    “董家豪门夫人。”齐南星说。

    “呵呵。”兰希尬在原地。

    “开玩笑的,我要红。”

    “萧永慕会让你红的。”兰希毫不怀疑这一点。

    “我叫他萧总,你直呼全名。好好的闲人不做,你当卧底,你不简单。”齐南星敏锐察觉了问题。

    “确实不简单,我是个复杂的直男。”兰希说。

    “……”

    “……”

    “傅家逼良为娼啊?”

    “你说话比傅冉还不中听。”兰希嫌弃道。

    “……”

    “……”

    气氛就尬在这里,果然兰希和所有小gay都保持着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僵直氛围,除了一个磨合多年的萧永慕。但兰希暂时不想离开,主要是外头过于卧龙凤雏,对比起来齐南星都算一个正常人。

    “与傅家有死仇的那个肆友创始人,不会是你吧?”齐南星突然问。

    “为什么这么问?”兰希震惊他的敏锐。

    “我被逼上梁山我也仇。”

    “……”

    “好吧,其实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兰希闻了闻衣领上的和牛味儿。

    “……气质,就感觉你应该和那些人无所畏惧地站在一起。”齐南星接了下半句。

    “睁眼说瞎话,我是我们几个里混得最差的。”兰希抠抠眉心。

    “哪几个?我真对你们的故事感兴趣,你透露一点呗。”齐南星趁热打铁打探消息。

    未果。

    猝不及防。

    一个功率强劲的手电筒骤然劈开夜色,如同一柄锋利的剑般刺下来,照亮他俩所在的角落,两人在亮如白昼中对视。

    “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在这里聊什么呢?”傅衡渊的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第86章 塌房

    兰希环顾了一圈,漫不经心摊手耸肩。

    “我寻思着这地方也没有床啊,怎么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哎呀,原来你也能看出来我们是在聊天啊?”

    傅衡渊脸色铁青,脖子上的青筋在突突跳动,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碴,“你们两个在聊什么?”

    “我说聊了一堆屁话你信吗?”兰希道。

    “怎么可能?”傅衡渊咬着牙一字一顿。

    突然。

    兰希的手机,传来了系统冰冷的一声“因长时间挂机,您已被踢出游戏”。

    此时无声胜有声。

    “是的,我还打了盘游戏,”兰希抬手晃了晃手机屏幕,无所畏惧,“如你可见,输了。所以我的心情和你一样恶劣,恶劣的时候极其容易口不择言。你可要想好,在你新鲜出炉的弟弟面前和我干仗,吃亏的会是谁?”

    谁有把柄谁吃亏,反正兰希不吃亏。

    傅衡渊胸膛一起一伏,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但他也没在开口质问下去。兰希哼了一声,事情既然翻篇,他拔腿欲走。

    没想到齐南星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你俩刚才是不是在吵架?不要为我吵架啊,我说还不行嘛,我俩刚才在商量着合拍手势舞。”?不是哥们。

    兰希停住,不可置信缓缓扭头。

    “喏,”齐南星的身侧传来一阵动感的音乐,他变魔术般偷了一个随身音响出来,“我参考视频都找好了,哥哥嫂子一起来呀。我打tag把你们的名字都打上的话,你们能帮我花钱推个流吗?”

    “……”兰希狠狠被呛住。

    “你有病吧。”兰希真情实感无语凝噎。

    “来啊,我刚还写了vlog脚本,很关键的一环就是拉你们出镜,大家都对豪门少爷的日常状态很感兴趣的,”齐南星踌躇满志,“嫂子你形象这么好一定能吸粉无数的,哥哥也……”

    哥哥的脸色即使黑的和夜色融为一体,但也能依稀辨别出非常浓烈的不可理喻。

    “哥哥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齐南星笑意盈盈。

    季源哪里找来的人才。

    兰希满脑子萦绕的都是上面这句。

    “唉哥哥你去哪儿啊,你别走啊……你……”齐南星尔康招手,目送一怒之下拂袖而去的傅衡渊。

    四周重新恢复寂静。

    齐南星和兰希重新四目相对。

    “你缺朋友吗?”兰希突然道。

    “啊?”齐南星不解。

    “缺朋友的话去纠缠萧永慕吧,你俩估计能合得来。而且你心眼儿那么多,随便抠下来几颗给他补补。”兰希说。

    “你肯定是肆友的创始人之一,”齐南星斩钉截铁后是大言不惭,“来,老板,一起拍个手势舞。”

    第二天,兰希睡醒下楼时,齐南星正在傅家主身边绕来绕去。

    除开时常语出惊人外,他表现得非常像一个年幼时失去父亲成年后失而复得,于是带着满腔的爱意与欣喜,一头扎进父亲生活圈的小麻雀。傅家主唯一的儿子从小就是霸总幼年体,时常羡慕弟弟有傅冉这个小棉袄,哪里感受过这样温馨的亲子时光,笑得合不拢嘴。

    “嘿嘿,父亲这么喜欢我,有没有一丝心动想把继承人给我?”齐南星见哄得差不多,赶快趁热打铁。

    “……”话音刚落,傅家主的笑容如同石膏面具般,僵硬地扣在了脸上。

    “不,小星,”傅家主的笑容淡了些,揉了揉大笑下震荡得有些晕眩的太阳穴,“以后你要多学学你哥哥和家里的其他人,讲话不要这么直接。”

    “我哥哥吗?学他成为A市炮王吗?哎呀。”齐南星像说错话般抿上嘴唇。

    傅家主的笑意还没完全消散,他眸色暗淡下来,无意识磨了磨后槽牙。

    “没事的没事的父亲,听说最近哥哥特别禁欲,一反常态宅在家里,别人叫他出门也不出去,他真的很改过自新!”

    兰希听着,一口水差点喷出去。

    “这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谁和你说的?”傅家主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他们都在说啊,说哥哥是不是染上病了。我还据理力争呢,我说哥哥那么强健的体魄怎么可能得乱七八糟的病。不出门怎么了,说不定是毁容了呢,不过今天一看,面容完好,我放心多了。”齐南星拍拍胸脯。

    傅家主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了。

    齐南星却像看不懂他神情背后的风起云涌,继续叭叭,“我昨天突然想到,我要以退为进。我表面上说我渴望继承权,爸爸你肯定拒绝,然后我悲伤欲绝地丝滑讲出我的真实目的,我要成为咱们集团的代言人。”

    “可以吗?”齐南星眸中精光闪烁。

    “我给你营销部的部长电话。”傅家主深吸一口气。

    “噢耶。”齐南星欢呼。

    我真服了呀,兰希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去意识海和其他三人分享了齐南星这两日的所作所为,并抱以高度评价:“行云流水,恶心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牛逼,”萧永慕十分赞叹。

    “继承权表达了抢夺的欲望,傅衡渊的秘密不经意透露出去,vlog拍摄能明里暗里曝光豪门龌龊,很全面。”封从周总结。

    “那他为什么一直揪着傅氏代言啊?”这是兰希唯一没想通的点,他比封从周更不懂娱乐圈的弯弯绕绕。

    “代言人这东西,对于傅家这种体量的巨无霸,就像阑尾,好端端存在时还能当个吉祥物,但一旦癌变,就是重创。”来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萧永慕骄傲的语气七拐十八弯。

    “那怎么搞,他能把自己搞塌房?”兰希还是有点懵。

    “他能把产品搞塌房。”季源也开始了然。

    离齐南星在直播间宣布自己认祖归宗后不到五日,他的vlog如期而至,非常详细地记录了接风宴的所有流程,很多人出镜,包括叔伯没来得及截掉的三个白眼和傅母药盒上明晃晃的降压药标识。

    甚至还有作为压轴的兰希的手势舞。兰希的肢体僵硬得像一只横冲直撞的螃蟹,配着他的脸,竟也带着别样的萌点,将视频的热度推到最高潮。

    与vlog同时发出的,还有肆友娱乐官网发出的,南星成为傅氏第一个新产品代言人的好消息。

    评论里一溜烟的恭喜,夹杂几句其他明星粉丝的酸言酸语。说是不愧投了个好胎,但看着吧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vlog里长辈的三个白眼位置如下:2:56、5:17、8:28,人家的厌恶之情都快溢出来了。

    这一条评论,粉丝,黑粉,路人,吵出十万楼。

    从长辈的三个白眼,吵到南星的处境肯定很艰难,吵到傅家人这么狗眼看人低,再吵到权贵就是这么没素质。

    四位倒霉的出镜人士忙不迭联系齐南星删视频。

    三位长辈,一位兰希。

    齐南星乖巧听从指挥,将兰希打码,其他三人原模原样,任凭通讯录一片红点他自岿然不动。

    这件事对傅氏的舆论影响有一点,但不深远,远远没有达到接下来事情的严重程度。

    “大家好呀!”齐南星身前桌子上摆满了傅氏旗下品牌新发布的数码设备,“作为代言人,我今天从家里带来了好多样品,给大家来一个最全面真实的测评。”

    “嗯,平板,大家看,所有软件都非常丝滑,唉?这个电量怎么在飞快往下掉?我拿错成模型机了吗?”

    屏幕突然黑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齐南星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里,若无其事。

    “接下来测评的是一款电子手表,功能好齐全啊,还能测心率测血压,让我测一测我的血压吧,唉?20。”

    齐南星默默放了回去,又摸出一台手机。

    “手机肯定没有问题呀,好清晰的摄像头,上面的划痕是自带的装饰吗?”他的声音充满疑惑。

    此时,他的直播间人次已到达百万。

    滚动了满屏问号。

    夹杂几句对傅氏产品质量不好的骂声,在一种问号中显得异常清晰。

    齐南星却已经无心再管弹幕,他低下头研究了半天,“哎呦这个质量,难道研发部和我说什么成本管控就是……”

    齐南星的神色逐渐惊恐起来,一寸寸抬头看向飞速刷新的弹幕,像是说错话一般捂住自己的嘴。

    “不不,出发点是好的,大概他们也是为了做出更平价的产品考虑,让我看看新一代产品的价格降低了多少呢?”

    齐南星默默瞪大眼睛。

    “提高了百分之十二?”

    “这合理吗?”他一脸迷茫对着镜头后发问,好像是在问助理或者经纪人。

    经纪人哀嚎着伸手出来将直播掐断,但不知为何,虽然屏幕已黑,但两人的对话声仍然清晰地从听筒传出。

    “怎么突然想起来搞产品测评啊?还是直播,一点挽救余地都没有!”陌生声音气急败坏。

    “我这不也是觉得我既然代言了,就要把控好产品质量啊。”齐南星有点委屈。

    “人家傅氏的产品质量如何轮到我们来说三道四?”陌生声音道。

    “可我拿的都是我主推的新产品,这万一出了事不都是我的问题?我哥还说我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苦,想着好好补偿我,原来都是假的吗?”齐南星十分低落。

    “哎呦我的天啊,你怎么到现在才明白?你以为人家是真心欢迎你回家吗?这是给你挖的陷阱。”

    “就算想把我赶走,那也不应该损坏那么多消费者的利益啊,他们都是花真金白银买的。”

    “你居然相信这种资本家有良心,傅氏这种缺德事儿多了去了。”

    “唉?直播没关?”

    众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好像有什么东西跌落发出巨大的响声,一阵兵荒马乱后,直播被突然掐断。

    第87章 大成被赶出傅家

    这事引起轩然大波。

    文娱行业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热度过百万的视频爆了十几个,萧永慕眉开眼笑地看着肆友娱乐的关注度一日比一日创新高,给齐南星狠狠包了个大红包。

    而关于产品质量的质疑,傅氏公关部灯光亮了整夜也没压住汹涌民意。

    最后不得不出了个声明,表示在全社会范围内原价收回新产品,后期会公开完整质检报告,请公众大力监督。

    后期再配合些惯用的降热度删帖子,无人再提时,事情也就顺理成章翻篇。

    一次舆论危机对于傅氏这样伫立百年不倒的家族企业只是小打小闹,造不成什么翻天覆地的后果,但幸好,齐南星的目的也不是这个。

    他开始在网上实名与傅氏对喷。

    说是对喷也有些言过其实。

    左一条小时候很多小朋友叫我没有爹的野孩子,不带我玩还欺负我,那时我站在一边想要是父亲在就好了。所以我从来就没有想抢走你们的东西,我只是渴望别人家最稀松平常的父爱。

    右一条你们忌惮我就算了,怎么想出这样恶毒的方式来陷害我,大家购买了我代言的产品出了问题,会不会怀疑是我利欲熏心,我是不是你们利用完就要放弃的废棋。

    左一条右一条,傅氏公关部与齐南星通话时发现被拉黑,想炸号发现发布平台归属肆友集团,发给肆友娱乐的消息如石沉大海。

    傅氏麻了。

    若是能彻底割席也就算了,但齐南星是广为人知的傅家主儿子,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经历寻亲鉴定承认等重要环节,铁板钉钉的关系。

    不得已,一封律师函准备将肆友娱乐告上法庭。

    控诉他们绑架齐南星并洗脑,动机不纯。

    齐南星干脆开了直播控诉。

    情真意切,字字珠玑。

    事情越闹越大,无数人蹲守直播间吃瓜。

    最后还是傅江,一个电话将齐南星叫回老宅。

    齐南星回去的时候带了四个保镖。

    傅衡渊看见四个黑衣大汉的时候都气笑了,“怎么,做了亏心事之后终于懂得害怕了?晚了,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开直播道歉,你的言论纯粹是在诋毁傅氏,我们也不会轻饶!”

    “放你的屁吧,”齐南星白了他一眼,“我争取我的合法权益我道什么歉,想让我低头,下辈子吧。”

    傅衡渊被将了一军,愤怒的同时颇有几分不可思议,“你不是来求和?”

    “你们算计我还想让我来求和?要不是父亲给我发消息让我来,我都不稀得踏进你们家这破门。”齐南星火力全开大声嚷嚷着。

    傅家主头疼得厉害。

    他终于出言打断了两人的针锋相对,“小星,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不知道,但我不要什么我清楚得很。从始至终,我就没想过要得到什么继承权,走到现在这一步,完全是你们逼我的!”

    他如此振振有词,傅家主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傅氏内部真有人背着他做了一些威胁到齐南星生命安全的事,不然何至于此。

    但,无论真相如何,都不应与傅氏利益相悖。

    “小星,爸爸是傅氏的掌权者,你现在做的所有事都在损害傅氏的利益,停手吧,把你的账号和密码交出来,剩下的交给专业人士。”

    齐南星后退一步,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般脸色灰白,他几乎泫然欲泣,“如果我说我不呢?”

    “那就不要怪爸爸不留情面。”傅家主厉声道。

    齐南星咬了咬下嘴唇,低头,忽然笑了。他伸出食指,指指傅衡渊,又指指傅家主,“白脸,红脸,红脸见没有效果又变成白脸,原来叫我回来的目的是这个啊,我明白了,我懂了。”

    他的声音逐渐嘶哑,嘶哑中带着一丝癫狂,傅家人本来看笑话一般气定神闲地听着,突然齐南星话锋一转。

    “我有录音,”齐南星猛的抬头,恶狠狠道,“你们的一言一语我都有音频记录,还实时上传云端备了份。”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

    “你录了多久的音?”傅家主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全程,”齐南星歪头,“从始至终。”

    “从你的助理找到我做亲子鉴定,到我带你去母亲的墓前你的剖白,到接风宴时无数人的风言风语,再到家宴时某几位的出言不逊,对了,还有现在,此时此刻。”

    齐南星掏出根毫不起眼的钢笔,拔开,刺眼的红点在不停闪烁。

    “除此之外,还录到不少非常有趣的小秘密,想知道是什么吗?”

    傅家主捂着心脏,身形几乎摇摇欲坠了。

    “不告诉你们。”齐南星嘻嘻一笑。

    傅家主一口气没吸上来,咳得天昏地暗,手杖在地板上发泄般重重敲击,沉闷的声音如同此时压抑的气氛。

    傅衡渊气急败坏一手扶着他的老父亲,一手气愤地在空气中挥舞,“放肆,你就没想过今天活着走不出这道门吗?!”

    “能走出去的,”齐南星调皮眨眼,“托你们的福,现在我可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啊。”

    第二天,傅氏出了严正声明,措辞激烈,言辞狠厉。

    大体只讲了两件事。

    近日传播甚广的南星直播产品测评一事,包括后期线上的控诉皆为齐南星自导自演,目的是扰乱傅氏经营,狼子野心争夺继承权。毕竟在傅氏层层质检的规范流程下,出现百分之百的次品率可能性几近于零。

    傅氏家族仅承认受法律保护的婚生子女身份,不再认可任何非婚生血缘关系。即日起将与齐南星断绝关系,对于齐南星方后续负隅顽抗时可能提供的所有AI音频视频,将保留一切追诉的权利。

    至此,大成。

    “完美,”傅氏预想中本该惶恐不安的齐南星却在封从周的办公室悠闲叉着水果,“顺利达成被赶出傅家成就。”

    “接下来就是粉丝运营了,”封从周道,“不过按市场舆论来看,站你的是多数。”

    “这段时光真过得和做梦一样。”齐南星抹了一把脸,“话说,作为我的经纪公司,傅氏有没有对肆友出手?”

    “出了,不重要。”封从周道。

    “有魄力。”齐南星竖起大拇指。

    “偶像部的选秀节目要开始录制了,你过去做个导师吧,”封从周查收了萧永慕的脑电波,“趁你最近风头正盛。”

    齐南星激动跳起,对着老板来了挑眉wink比小猫耳朵一套丝滑媚粉小连招。

    “啧,托封总的福,我已经看到了我一往无前的事业运,以后有事儿还找我,只要钱给够,我就是咱肆友最忠诚的打手。”

    吃水不忘挖井人,去选秀发光发热前,齐南星专门邀季源出来吃饭,菜满当当点得很昂贵,豪横表示这顿他请。

    “庆祝哥们儿完全走出失恋的阴影。”情绪高涨,齐南星高举酒杯,溢出的酒水泛出细密的泡沫,玻璃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随着未消散的笑声在空气中荡漾。

    “果然盆满钵满和功成名就比爱情重要。”季源调侃他。

    “哈哈哈哈,”齐南星大笑,笑着笑着又慢慢收回了些咧着的嘴角,“其实不是,董牧前两天给我发消息了。”

    “哦?说什么?”

    “说我最近是不是遇到麻烦,需不需要他帮忙?”

    “他打算怎么帮?”

    “其实我也想知道,但我没敢问。”齐南星抽了一下鼻子。

    “为什么不问?”

    “因为……”

    因为事情可以自行解决的前提下,不是很想去衡量他的心意。真心和勇气都是消耗品,在董牧明知他对上的是庞大的傅氏,但还是来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时,他已经窥见了些。

    其实董牧对他是很好的。

    季源看人的眼光很准,那天杜峥给他们一个包厢都下了药,季源带着陆观宁先行离开。一旁的齐南星听取了季源的建议,定了定心神,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董牧。

    无他,在纠缠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影之外,董牧孤身站在一旁,一把将扭曲伸展的岳晋揪起扔给他的姘头,声音沉沉,“带他滚。”

    然后他抬头,正正好撞进了齐南星的视线中。

    “走错的?”董牧眯了眯眼睛看着包厢门口面前乖巧模样的男生。

    “不是,”齐南星说,“来找你。”

    到酒店的时候董牧的理智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两人从门口拥吻到床上,衣服零零散散扔了一地。最后关头,董牧的眼睛已经猩红,全身烫得像火炉一般,却突然戛然而止,炙热的指尖摸了摸他的眼尾。

    他说,“不要怕。”

    齐南星心里预设大少爷应当喜欢温顺可爱的,睫毛忽闪着有些紧张的样子,装的像个纯情小男生。心里却想着这哪到哪,都已经准备提枪上阵了还演这么纯爱,人模狗样的怪不得风评在一众富家少爷里竟然还算洁身自好,还不要怕,有本事你就来干死我。

    但他还是配合着露出个轻浅的笑容,“我不怕。”

    董牧订婚前曾很郑重的与他面对面,说他没办法违抗家族的决定,说他其实本不打算与其他人产生感情交集,说这张卡你拿着,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希望你以后过得开心幸福。

    齐南星去银行看了一眼,近八位数。

    好高昂的分手费。

    分手之后他其实很少做关于董牧的梦,唯一的一次董牧进他梦里,从喜气洋洋的订婚宴开始,走马灯一般时光倒退,回到故事的起始。

    那人说,“不要怕。”

    他笑道,“我不怕。”

    所以齐南星什么都不怕。

    第88章 外婆

    兰希心情很好。

    他翘着二郎腿悠闲端坐在一旁,看着老宅人来人往,手机铃声响彻云霄。

    傅家主躺在卧室床上,麻木地翻看着公关部营销部研发部市场部财务部传来的一个又一个汇报文件。

    向社会收回产品再质检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应急响应也一时半会响不出这么多钱;即使公关声明发出,舆论几乎一边倒地站在齐南星那边,删帖的速度完全跟不上民众的唾骂;研发部负责成本领域的几人在内斗,时不时甩个对方的把柄在台前,瘟疫一般牵连一串又一串;傅母吃着降压药回了娘家,心灰意冷的她终于察觉结婚快三十年的男人竟是如此货色。

    如此货色,出轨后堂而皇之地将私生子迎进家门,滥情自私为所欲为到极致。

    若让兰希知道她内心的想法,肯定会想,你家里老子儿子一丘之貉,你是现在才看出来这家里没一个好东西的吗?

    可惜兰希并不知道,他没有职务,没有实权,系统不给他读心术,所以乐得清闲,专注旁观。

    旁观到有人将一封写着绝密的文件送到傅家主身边,傅家主呼退了所有人,看了一会儿,又将傅衡渊叫了进去。

    兰希好想趴在门缝处听,听是不是傅衡渊不举的是终于被捅到傅家主面前,只可惜门外守着人,无法靠近,只能远观。

    半个小时后,傅衡渊脸色极为难看地出来,狠狠朝他的方向瞪了一眼,便跟着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几位白大褂离开。路线的尽头,是一辆巨大的医疗用车,看来是准备动用一切力量,将傅衡渊的下身恢复到往日雄风。

    若放在三个月前,兰希肯定得分出些心神来担心傅衡渊痊愈后打他的主意,但现在已没有困扰。

    一方面,傅衡渊看他的眼神满是怀疑、不满、憎恨,偶尔还会出现几分畏惧,总之不带有任何情欲。

    另一方面,暴风雨前,谁还会顾及这个。

    兰希思索片刻,敲开了傅老爷子的房门。

    傅老爷子如同从未离开般,亘古不变地站在他的书桌前,横竖撇捺,苍劲有力的毛笔字逐渐在纸上成型。

    “爷爷,”兰希来到书桌对面,傅老爷子的两鬓已经完全斑白,久居高位的气势早已不在,“筋骨挺拔,力透纸背,这手字,年轻人写不出来,大概得历尽千帆看遍世间沧桑,才能有这样稳如泰山的心态。”

    “书法的确能磨练心性,”听到这番夸赞,傅老爷子摸了摸胡子露出笑意,“你也对书法有兴趣?”

    “没有,刚夸您的这两句,是我照搬的网络夸赞书法家专业用语。”兰希摇头。

    傅老爷子的笑容淡了些,“噢?”

    “但稳如泰山四个字确实是我真心实意,傅氏乱成一团,您有这样稳重的心态,十分值得我们这些小辈学习。”兰希伸手拿起一副已经装裱好的文字,看了看,四个字就认识两个,又放了回去。

    “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傅老爷子淡漠道。

    “傅家发了声明,说傅氏家族从此之后仅承认受法律保护的婚生子女身份,不再认可任何非婚生血缘关系,这件事,爷爷您知道吗?”

    笔尖一颤,一滴墨汁落到纸上,迅速顺着纸张的纹理扩散开来,晕成黑乎乎的一团。

    “什么时候?”

    “三个小时前,”兰希说,“公关部拟定的最终版,傅家主拍板定的论。”

    傅老爷子久久沉默,再开口时却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语气沉沉,如同钝刀刮骨,听的人身体发寒。

    “你该叫他父亲。”

    “是的,我该叫他父亲。”兰希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他的目光移到了旁边书架上一张快要褪色的老照片,“全家福吗?最中间的这位是您吗?您年轻时候很是英俊潇洒。”

    傅老爷子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他。

    “比父亲可要英俊好多。”兰希继续。

    傅老爷子瞥了一眼全家福。

    “无论是父亲,还是傅衡渊,都没有遗传到您的优点,实在非常可惜。”

    傅老爷子干瘦的胸膛猛地一缩,随即从喉间喷出一股气,浑浊的一声,像是破旧的风箱被重新启动,枯瘦的手指将手中的毛笔轻轻放下,他抬眼。

    “兰希,你想说什么?”

    “外面太吵闹,来与您叙旧。”迎上他的眼神,兰希依然不动如山。

    傅老爷子盯了他半晌,突然裂开嘴角笑了笑,笑得很微妙。

    “你和他一点都不一样。”

    “我爷爷吗?”兰希迅速反应过来他是谁。

    “哈哈,他胆小,怕事,软弱,无用,小身板佝偻着,像从泥土里刨出来的田鼠。田鼠生来福薄,他也确实活得不长,”傅老爷子再慢悠悠的语调也挡不住他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轻蔑,“我第一次见你,就想,不愧是他的孙子,很有他当年的几番神韵。”

    “是吗?”兰希笑笑,“是不是感到很畅快?”

    “畅快谈不上,倒觉得本应如此。不过现在看你,倒是很有几分年轻时候的我的影子。”看着他无所畏惧的模样,傅老爷子流露出几分欣赏。

    “不敢,”兰希轻笑一声,“我哪有您的忍性。”

    “无忍性不成大事。”

    “但也不长结节,身体健康和长命百岁最重要。”兰希挑眉。

    “哈哈哈,当年可没有人这样轻松,大家都是拿命在活。”傅老爷子笑了几声。

    “拿命在活,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兰希耸肩,“谁不是拿命在活,勇气和魄力才更能区分一个人的行事风格。我注定和您不一样,可能因为我拥有的太少,抛弃时也丝毫不心疼。”

    傅老爷子枯树般的皮肤下血管重重抽动了几下,他慢慢垂下眼皮,重新拿起狼毫,“我看外面也安静了些许,走吧。这傅家桩桩件件旧事,如今思来,也如同过眼云烟,本早就和我无甚关系了。”

    这什么古风老头。

    兰希在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不带任何情绪。他似乎开始读懂面前这位老人,前半辈子忍受嫉妒,铁三角里不如他的那位在爱情上圆满成功。后半辈子忍受背叛,并非他血脉的一众人在他面前热热闹闹开枝散叶。

    他知道傅家主并非他亲生。

    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应当是傅家主彻底掌权后。

    他的兄弟们小时抢他肉,长大来吸血,狼子野心,虎视眈眈。为了基业稳定,漠不关心的神情下骨髓里刻着的大字是忍,忍了很多年,甚至报复般的扯来兰希陪他一起忍。

    忍受爱而不得,忍受垃圾人生。

    可恨人与可怜人总是相关。

    但可惜,对于兰希,应当该恨。

    “不是,你俩你一句他一句讲这么半天叽里咕噜说啥呢?”萧永慕听了转述,声音里满是迷茫。

    “其实我也不完全理解,语文卷子一出现阅读理解我就想挠头,都是话赶着话而已。其实我只有一个宗旨,就是我要来干他们了,提前在人前试试水。”

    “你好像反派啊大哥,只有反派才会做坏事前风险预警,洋洋洒洒一堆废话后被坚韧不拔的正派一刀捅死。”萧永慕吐槽。

    “当然,能问出来真相更好。”兰希话锋一转。

    “那你确定他听懂你的言外之意了?”

    “听懂了吧。不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刀光剑影的气势。”

    “……”

    萧永慕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傅家声明已经发出,我们这边该做的都已经做到,所以接下来的打算是?”封从周上线。

    “捅出傅家主的血脉不正,不配掌权傅氏,让叔伯内斗,你们趁混乱悄悄收购吞并,剩下的就看天意。”兰希的计谋永远这么简单粗暴。

    “说起这个正统继承人,我那天思来想去,又验证了下他们的血缘关系,你们猜最正统的继承人应该是谁?!”萧永慕突然兴奋。

    “这还用猜?”兰希无语。

    萧永慕没理,继续语调高昂,“是傅冉!跋扈大小姐!”

    “……”

    “傅冉就傅冉你燃个屁呀。”兰希没好气。

    “你们又不是没看小说,傅冉在剧情里对他堂哥多么推崇和崇拜,傅衡渊爱答不理也乐此不疲,应当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傅衡渊未来会当家做主。但你看,哎嘿,身份突然对调,有好戏看了哦!”

    “搞快点搞快点,你什么时候出手?”萧永慕已经按捺不住体内熊熊燃烧的八卦火焰。

    “本来想越快越好的,结果傅衡渊不知道被送去哪里治阳痿了,现在捅出来会丧失很多好戏,所以得等等。”兰希大伸了一个懒腰。

    “那就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反正距离你完成任务还有将近两年时间。”封从周接道。

    兰希内心一震。

    “都来这么久了。”

    生活太过曲折离奇,光阴如同流沙飞逝。

    如果剧情之力依旧无法更改,那距离外婆的离世——

    好像也就只剩三个月了。

    幸好这一年过半里,大部分时光,他都陪着外婆一起度过。话不多,兰希也并不是一个细腻的人,讲的多了还怕露馅,所以有时只是单纯陪伴。

    树荫下,长凳旁,沙发一角,阳光明媚,温度适中,他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梦中有人很轻柔地为他扇风,超级大的蒲扇,扇来的风带着些苇秆的清香。

    “外婆!”他摇晃着小小的手脚跌跌撞撞冲过来。

    “唉!”外婆应他一声。

    “我一直陪在您身边,您开心吗?”他问。

    “开心啊!”外婆回。

    “那就好。”

    “你说什么?”

    “我——说——那——就——好——”

    第89章 血浆(x)

    “对哦,都来这么久了?!”萧永慕沉浸在经营他的娱乐帝国中,这才发现,厉泽御继任继承人的日期近在咫尺,而夜葬雪,即将在剧情中崭露头角。

    也不止头角,还有心肝脾肺肾。血浆倾泻,一众厉家大佬在鲜血瀑布中摇身一变成为面面相觑的腥臭小红人。

    天呐。

    于是回家后,他张牙舞爪地来到书房,揪住里面对着电脑噼里啪啦的夜葬雪衣领,凑近上下左右前后一通乱嗅。

    “干什么?”夜葬雪任由他爬在自己身上乱七八糟地扭,很无奈地护着不让他摔下去。

    “闻闻你有没有背着我干坏事。”萧永慕食指在空气中一点,眼神微暗,一脸我看透你了的表情。

    “有闻出来什么结果吗?”夜葬雪笑。

    “你今天的香水味道我不喜欢。”萧永慕没闻出任何猫腻,有点尴尬,但也没下来,索性坐在夜葬雪腿上,任由他虚虚环抱着。

    夜葬雪哭笑不得。

    “我是gay,你要想捉奸不需要靠闻出别人的香水味。”他有些无奈地笑了声。

    “那谁知道。”萧永慕撇撇嘴,扭头不看他。

    他一扭头便是夜葬雪的电脑主页,夜葬雪在辛勤工作。自来到萧氏成为实习生后,除了零星的论文撰写与考试,整个大四期间,他几乎都在萧氏工作。

    萧永慕并没有过多了解他自己的事。一方面,明面上由封从周掌权,但实际是他暗中主导的肆友娱乐各类项目如火如荼,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意过多参与夜葬雪的人生。

    “就这出息,你就是那埋在沙堆里的鸵鸟,觉得自己看不见就不会发生,唯心主义被你用得相当娴熟。”对此,兰希恨铁不成钢。

    “我没有!”萧永慕大声道。

    “你俩这么久处的还真挺和谐,不愧是大反派,忍常人不能忍,这算什么,卧薪尝胆归来后名震天下?”季源调侃道。

    “我不是胆。”萧永慕中声道。

    “我对任务是否完成无所谓,但如果剧情大动后他有得知母亲死亡真相的时机,这一年确实是遏制他发展的好时机。选择放任也未尝不可,既然你选择用情谊来赌一个he的可能,那和你谈恋爱的这段时间里,你觉得他付出真心了吗?”封从周理性发问。

    “有吧……”萧永慕小声道。

    有吧。

    如同世间最普通的情侣一般,他俩一动一静,一作一哄,一闹腾一无奈,遛狗,散步,拥抱,亲吻,单这样形容,谁不觉得这是相当合拍的小情侣,一对天作之合。

    顾彦只实习了一个暑假,便离开回了学校继续他的平民贵族爱情生活。夜葬雪却一直扎根下来,那就不是为了顾彦才入职萧氏。

    没有太多机会线下见面,于是萧永慕趁着夜深人静之时翻看了夜葬雪的手机,与顾彦的聊天停留在上个月,简短两句,是朋友的语气。

    非常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顾彦这个人,似乎从他俩的生活中完全消失,无影无踪。

    所以,应当有吧。

    底气不足的萧永慕回复完封从周,焦虑地怒搓狗头,凯撒被他搓得很烦,白他一眼,将屁股对准他表示不满。于是萧永慕继续一脸凝重地搓它屁股,凯撒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瞅来一眼,不情愿地重新将头伸过来。

    凯撒:你有病没病?

    凯撒:还是搓头吧。

    “说实在的,我最近确实有点心神不宁。”萧永慕喃喃。

    “可能是反派的剧情大幕即将拉开,我有点害怕。”萧永慕叹口气。

    “其实忽略掉剧情里的一切,夜葬雪实在完美。或许我确实抱有侥幸心理,与原剧情不同,这一年他有我,我可以改变他的人生吗,他依然是原剧情的那个他吗?”萧永慕和狗碎碎念。

    “厉泽御继任在即,他最近情绪平和,状态无异,身上没有血浆的味道。有没有可能我让他失去了对顾彦的执念,所以他的报复不会如此病态。”

    会吗?

    萧永慕,别输得太惨吧。

    所以厉泽御继任一事举行的那天,萧永慕推了所有的事项,拉着一脸无奈的项睿,偷偷躲在了与仪式地点相隔一条马路的车里。

    “这是?”项睿依照命令从后备箱拿出一张巨大的塑料薄膜,并和萧永慕一人一头往车顶铺开时,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自从跟了萧永慕,他的好奇心蓬勃跳动,一日比一日健壮有力。

    “不好判断一会儿下的是什么动物的血,有点膈应,还是做好防护吧。”萧永慕模棱两可。

    “天上下血?”项睿没听懂。

    “对,有可能一会儿这里全是血人。”萧永慕皱着眉头抬头看有些阴沉的天空,有些忧愁的模样。

    “六月飞血,有冤情啊。”项睿顺着他的视线一起抬头,应承道。

    “……总助,你也终于疯了是吗?”

    “还是老板洞察人心。”项睿点点头。

    “开始了开始了。”萧永慕拉项睿躲进车里。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两人趴在车里鬼鬼祟祟悄悄窥视,共同见证了这场盛大又无聊的继任仪式,最后的环节是厉泽御作为新任家主做总结陈词,西装革履的厉泽御走到台前,清了清嗓子,开口。

    萧永慕没心思听他废话,在车里爬上爬下上蹿下跳左顾右盼,全方位多角度寻找可疑身影。但幸好没有,除了场边一位带着帽子口罩来见证这一重要时刻的顾彦,和虽站在前排但不知为何偷偷摸摸提前溜走的戚呈。

    噢?戚呈?

    仪式已近尾声,萧永慕泄下一口气的同时,正打算进意识海调侃是不是封从周将戚呈叫离,你俩什么时候开始藕断丝连的。

    突然。

    天暗了。

    萧永慕心下一沉,快速降下车窗,然后,仅仅三十秒不到,无数架巨型无人机如同嗡鸣的马蜂般铺满了整个天空,如同黑云压城。

    厉泽御话讲了一半迷茫抬头,地上的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也开始窃窃私语。但没有人离开,因为本能的将这当作继任仪式的既定环节。但没成想,顷刻间,铺天盖地的红倾泻而下。萧永慕甚至都没来得及关车窗,马路对面的一切被黏稠的红色液体完全覆盖,血肉落地的啪啪闷响和蠕动的黏腻形态让他几乎干呕。

    倾倒持续并不久,无人机飞速散去,只留下一片狼藉。

    幸好他离得不近,没有被波及,但空气中腥臭又难闻的气味瞬间侵入到鼻腔,萧永慕隐隐听到项睿在一旁震惊的“我靠”,全身上下涌上一股铺天盖地的,深入灵魂的,寒意。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

    尖叫声,唾骂声,还有拍照的咔嚓声此起彼伏,强烈的视觉和嗅觉刺激,让他的胸膛深深起伏。

    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一般,他突然转头。

    在马路的转角,夜葬雪静静站在那里,轮廓模糊,大半藏在阴影里,最清晰的是眼睛,亮着,看过来的眼神平静到近乎诡异。

    他们对视。

    夜葬雪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示意般点了点。

    萧永慕的手机铃声在空气中炸开,他喉结动了动,深呼吸后按了接听。

    “我很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夜葬雪人站在远处,温和的声音却通过听筒清晰到达萧永慕的耳膜,他甚至能看到夜葬雪说每个字的口型,微微的延迟让他有种天旋地转的错位感。

    “我来看看。”萧永慕听见自己说。

    “不要久留,有腐烂物,吸入鼻腔对身体不好。”夜葬雪柔声道。

    萧永慕重重眨了两下眼睛。

    “我以为……”

    我还以为你不是他呢。

    “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

    车被他和项睿联手保护得很好。但虽然已经开出很远,坐在车里的萧永慕却觉得这辆车好像已经被血浆和内脏腌入味儿,他总能闻到那股恶心的味道,萦绕在他鼻腔经久不散。

    于是他扯了一旁的纸巾,搓成两个厚实的揪儿,一边一个堵住了鼻孔。

    好多了,接下来只需要担心窒息这个小问题了。

    旁边的夜葬雪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嘴角噙着笑。

    “你笑什么?”萧永慕自动理解成嘲笑,下意识呛他。呛完又莫名其妙有点后悔,他这是在和大反派出言不逊什么呢。

    “我换了新香水,是你常用的牌子,正好在包里,要不要用?”夜葬雪问。

    “哼。”萧永慕一摆手,头扭向窗外。

    夜葬雪好像依然在笑,整个人都在震动,萧永慕有时并不理解他在笑什么,但大体能感觉出来他的情绪褒贬,就像现在,是褒。

    但到底是达成报复后心满意足的褒,还是仅仅被他的造型逗笑的褒,这就不知道了。

    夜葬雪的笑声逐渐停下来,他突然问出莫名其妙的一句。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还用说吗?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凶手会站在第一案发现场的人群后凝视受害者的惨状。

    “我看到顾彦了,你和他一起来的吧。”萧永慕生硬地扯了个借口出来。

    “所以你以为我和顾彦在一块。”

    “嗯。”

    “所以你就不问了吗?”

    “嗯。”

    车内恢复寂静,良久。

    “可这样是不对的。”夜葬雪突然开口。

    “什么?”萧永慕感觉自己的鼻腔都是血的味道,浓稠的血浆让他的脑子也凝固了,他没听懂。

    “你该问一问,毕竟自你俩见面那天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似乎非常擅作主张地认为我和顾彦存在不正当关系。”夜葬雪轻描淡写道。

    第90章 辩论

    萧永慕愣住了。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不是可以拿到台前说的事情。反派对主角阴暗又病态的依恋关系如同青苔,就应该死死扒在心底潮湿无人的角落里,无法招摇,无法抹去,即使铲起也会重新蔓延,生出无边无际的黯淡绿意。

    “我没……”或许是刚才的场景实在太过冲击,萧永慕第一时间是想否认的,可看着夜葬雪温柔却笃定的眼睛,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做错方理直气壮,无错方竭力辩解,怎么会这样?

    “因为是事实啊。”萧永慕小声道。

    “依靠什么确定的事实?”夜葬雪问。

    依靠原剧情。

    其实本来都已经开始有些动摇的,但人工降血的场景如约而至,夜葬雪还是那个夜葬雪,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站在血泊里的那一瞬间,萧永慕大脑一片空白,心底却浮现出一个对他而言非常可怕的念头。要不就算了。

    或者要不就杀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是不是也被传染黑化了。

    没有吧,没有吧,只是努力化为泡影而已,只是侥幸心理被戳破而已,没事哒,没事哒,他努力安慰着自己,好不容易安慰好,夜葬雪啪叽坐他旁边,刺啦一声掀开他的伤口。

    “既然你不说,那好,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是处在一个担忧我随时会出轨的状态里吗?”夜葬雪见他不说话,换了个提问方式。

    “也没有,我监视你了。”萧永慕闷声道。

    “那才对。”夜葬雪满意点了点头。

    “对你个头。”

    萧永慕平时嘴皮子利索,损人不带脏字的词半小时不带重样的,此时此刻却完全失言,咬牙半天只挤出上面四个字,丝毫没有杀伤力。

    “这也对。”夜葬雪看起来更满意了。

    “……”萧永慕从失言转为无语,“不是……你……”

    “所以现在就只剩一个不正常的点了,”夜葬雪笑着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用了些力道,强迫萧永慕与自己对视,“来,问我,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和顾彦一起来的?”

    萧永慕本能想挣脱的,但确实没什么力气。无语的他闭了闭眼,突然叹了口气,“那我问你,是来看自己的杰作的吗?看着厉泽御的家主继任仪式以这么恶心的方式草草收场,如你所愿了吗?”

    空气突然凝滞。

    车都抖了三抖。

    主要是手握方向盘的项睿在心里咆哮,到底是老板啊,创人的功力比开车的他更加强劲。下次能不能来个风险预警,这次他大爷的是真的要被灭口了。

    “你原来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既然如此,萧永慕也豁出去了。这些话压在心里压得太深太久,压成实心的痛苦,提起来只觉得沉重。

    “所以又验证了你的怀疑,怀疑我是因为顾彦和厉泽御搞到一起吃醋,后报复厉泽御的?”

    那不是。

    电车难题,剧情的车轮滚滚向前,他以为自己扑腾着能使火车转向呢,结果折腾一番绝望地发现自己原来是被绑到铁轨上那个,而鸣笛声已近在咫尺。

    他改不了,人和事都是。

    好烦。

    为什么要剖白,大家稀里糊涂地活着不好吗?解释这些和拆毛线一样,以为扯开的是毛衣上的一小截毛线,没想到一拉,千丝万缕勾稽关联,不一会儿毛衣就散成线团了。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要和朋友校外租房,当时确定的人选就是顾彦不是季源。你为了让他和你合租,大费周章,将室友的手表塞进他柜中诬陷。逆流都没扒出你和他的关系,这样需要偷偷摸摸维持的友谊,应当也是需要下功夫的。”

    “这么下功夫,你为了什么?”萧永慕眼一闭心一横。

    “你说的这些,放在朋友之间也成立。”夜葬雪看起来有一点诧异,诧异他为何知道的如此周全,但仅仅只有一点,甚至萧永慕说着说着,他却笑了。

    “在我这里不成立。”

    “那好,你也知道你说的是很久之前的事,你总得允许我在认识你之前,对某些人有比较紧密的情感联系,而我需要时间割舍。所以近期呢?有吗?”

    没有。

    “既然如此,如果不是因为顾彦,那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厉泽御?”萧永慕深吸一口气。

    就像上回那样,他其实知道夜葬雪的室友是谁,是顾彦,却还是装作一无所知来问询。此时此刻,一样的处境,他屏起凝神,等待审判。

    “有仇。”

    “什么仇?”

    “……”

    “为什么沉默?”

    “我没有办法讲出口。”夜葬雪还是说。

    “没有办法讲出你其实是厉家私生子吗?”萧永慕平地起惊雷。

    “你……”夜葬雪眉头皱起,他有着迟疑。

    “算了,算了,别说了,”萧永慕突然摆摆手,很重很重的叹了口气。他的眼尾一片潮红,睫毛高频呼扇着,努力蹙眉来阻止眼睑上即将聚集的泪水,“我……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你个人的性格特点,还是小时候艰难的生存环境,所以养成习惯,下意识先欺骗,欺骗完了再圆谎,说一半留一半,半真半假。”

    “是觉得只有比其他人掌握更多的信息,从俯视的视角向下望,才会有安全感吗?”

    夜葬雪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良久,他开口。

    “那你要不要来听听我的视角?”

    “什么?”萧永慕问。

    “我的视角。”

    萧家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据传言说,颐指气使,高高在上,见异思迁,冷漠无情。什么年代了还在玩着白月光与替身的无聊戏码,自以为深情,其实是将两个不同个体套进同一份衡量模板,不把人当人。

    所以一开始,他以为萧永慕是玩玩,他也就陪着玩玩,白送上来的方便,谁不要谁傻子。

    没想到传言不可信,三人成虎。

    竟然真的就这么一直——相处了下来。

    “曾经有一次,我和朋友聊起你。他们说你怎么还在被包养,萧永慕居然还对你有新鲜感。我说我们俩的相处模式一直很舒适,只有一点,他永远不深究我和别人的距离,也对我的事漠不关心,不吃醋,不参与。”

    “你和朋友聊我?”萧永慕抓了个奇怪的关注点。

    “很奇怪吗?”

    “你居然还有别的朋友?”萧永慕震惊。

    “……?”

    “对不起,你继续。”

    “他们听完,依然觉得阶级差距过大的关系岌岌可危,说我可能被欺骗感情了,建议我学一点反诈知识。”夜葬雪说。

    “你个干高利贷的学反诈?”

    “……我也不止干高利贷。”夜葬雪扶额,看起来有些无奈,“我还□□。”

    “哦。”萧永慕点头。

    “我不深究你的事,你不过问我的事,我以为这是我们默契的相处方式。比如我也没有去问你为什么联合兰希害傅衡渊,为什么萧氏的很多核心业务被划分到莫名其妙新成立的子公司,为什么多名真材实料的技术人员被辞退后入职别家,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传萧氏要变天要尽早站队以防被甩下。”

    “原来你一直觉得,是我在单方面欺骗和隐瞒是吗?”

    车已经停下很久了,项睿坐在前面大气不出充当透明人。后座寂静异常,萧永慕鼻孔里的两个揪已经掉落很久,但他怎么越发感到窒息。

    “我们确实应该好好想想什么才是最合适的相处模式。”夜葬雪留下这一句,推开车门,安静离开。

    萧永慕盯着后视镜里的人越来越远,他有些委屈地独自进家,一进家门便开始疯狂捶打无辜的抱枕。

    凯撒本翘着尾巴出来迎接他,见状一个急刹回窝去了。

    “人呢?人呢?出大事了……”萧永慕进意识海里哀嚎。

    “唉,忙,都忙,忙点好啊呜呜呜呜……”他继续哀嚎。

    “怎么了?”季源上线。

    “今年不是厉家继任仪式嘛,我俩一时冲动,来了一个世纪大坦白。”萧永慕情绪有点崩,将两人的对话简单复述给了季源。

    “他PUA你。”季源说。

    “呃……哥哥你好直言不讳。”萧永慕情真意切的哀嚎,被这气定神闲的一句噎回了喉咙里。

    “理智回来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抛开咱俩的关系我还是站你。你俩的开始不就是因为他张口就来的那些男模瞎话,他但凡开口说自己叫夜葬雪,你都能骑上绑匪跑。”

    “……话虽这样说……”

    “你俩就不是一个段位的,你还和他讲什么道理。他既然一直知道你怀疑他和顾彦的关系,那他怎么不主动解释,看你膈应这么久纯粹是想满足自己恶趣味。”

    “啊?也是……”

    “他的诉求不就是你对他的探索欲和占有欲不够吗?他自己就和盘托出了吗?不把和厉家的仇摊到台面上不就是觉得世家利益错综复杂而他不完全信任你吗?”

    “也是。”

    “总而言之吧,这人性格有点问题是板上钉钉的,就看你认不认吧。不过这么久了我怎么看你还挺接受度良好的,你m?”

    “你放屁!”萧永慕火冒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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