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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蚕食

    “好吧你不承认的话就当我放屁,不过你确实有一点做得不好。”季源默了默,还是说。

    “哪里?”

    “为这段感情加注了非常明确的目的性,不合你意便瞬间天崩地裂。其实厉泽御继任仪式被毁和你关系并不大,夜葬雪应该也只是想让你吃吃醋作一作,没想到你直接零帧起手坦诚相见。”

    “因为我那会儿真的难受。”萧永慕挺委屈的。

    “彼此彼此吧,听起来他也逃得挺尴尬的。”

    “……那你说……”

    “嗯?”

    “你说我喜欢一个人,想为他付出,是一定会逐渐失去自我的主体性吗?我是必须断情绝爱,抛弃掉所有的弱点和软肋,才能获得世俗上的成功吗?”

    季源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是。”

    “不是就好,我也确实得想想我俩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萧永慕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十分失落。

    被他锤得七拐八扭的抱枕,嗷呜一声被他捂在了自己脸上,再抬起来时,眼睛的位置,两个深颜色的圆,不规则,有点湿。

    萧永慕狠狠自闭了好几天。

    这几天夜葬雪一直没有过来,两人也没有联系,颇有些冷战的味道。

    推开他房门的还是熟悉的项睿。

    为他带来了积压的工作文件。

    人不是一座孤岛,工作会追着人跑。

    萧永慕垂死病中惊坐起,起太猛眼前发晕又躺回去,嘴里念叨着哎呦哎呦要了命,黑着一张脸一项项签完,突发奇想抬头。

    “这几天夜葬雪有去上班吗?”

    “一切如常。”项睿瞥了他一眼,将文件归置到仅仅有条。

    “他还有心情上班……”萧永慕脸色更难看了。

    “且昨天他带的队伍刚完成了一个新项目,项目组锣鼓喧天喜气洋洋。”项睿声音越淡,戳心越狠。

    啊?!

    萧永慕要破防了!

    他仰天长啸!

    “不是,我这儿还满脑子情啊爱啊,他倒是抓准机会事业更上一层楼了?”

    “不止如此。”项睿也是憋得狠,一句一句往他心窝扎。

    这一年来,萧氏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夜葬雪的身份。

    一年前,有个员工欺上瞒下为自己谋利,夜葬雪揭发罪行给主管,没想到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于是他勾唇一笑拨通电话给萧永慕打去,萧永慕当时正在撸狗心情好,接起电话也是随意喊了声宝宝之类的称呼,本来吵闹的办公室瞬间寂静。夜葬雪气定神闲,寥寥几句描绘了一个小人的恶毒形象,听的萧永慕大怒,拍板开除。

    在一旁听了全程的项睿心想:狐假虎威。

    但他确实小瞧了这人,原本对夜葬雪的印象是温顺清澈脾气超好的男大学生,后来变成有些小聪明的可造之才,再后来,说的好听点,结果导向,以利为先,说的难听点——

    【优利贷功能是谁拍板上线的?这种大额借贷是需要以对用户长期的信用调研做支撑,谁给这个功能开放了这么大的预算权限?】

    【用户的隐私协议这么简短,对比之前的版本省略了近三分之一的条款,还玩了这么多文字游戏,好,就算用户不看,他们不看是理由吗?】

    【这个邀请返现的弹窗和无法退出只能等待播放完毕的借贷广告是谁批准上线的,我知道营业额增加了35%,但是用户流失率也增加了7%啊,这种专为短期转化的项目是谁批准的?】

    【投放联合推广的这个公司前段时间我记得暴雷了吧,合作没有终止吗?怎么还提交过来让萧总审批?】

    项睿头越来越疼,他是总助,不是总裁。但凡他是总裁,都得把这些东西一个个打回去重做。

    这种不要命项目呈上来的频率越来越高,他私下一查,桩桩件件,皆有夜葬雪的手笔。

    再一查,更不得了,有人投诉萧氏投放高利贷性质的广告,挣黑心钱的投诉被自作主张压在了公关部,公关部联合市场部自行进行整改,并未汇报上级。

    好一个欺上瞒下。

    项睿头皮发麻。

    但经夜葬雪这么一折腾,萧氏利润大幅上涨,员工绩效奖金翻倍,颇有些一方霸主的雄风。萧氏非常明显地划分出激进派和保守派,激进派行事大胆利润雄厚,人员数量迅速扩张。

    而现在完成的这个新项目,则是夜葬雪站稳脚跟的最后一环。

    “他现在在萧氏,影响力大约已经超过我。”项睿苦笑道。

    “好熟悉的情节……”萧永慕听着听着,逐渐痛苦面具。

    “前几天,我突发奇想统计了萧氏合作关联方的名单,发现一家名为鑫荣资本的公司频繁出现,金融商贸货运矿业皆有涉及。注册地虽在A市,而我从未听闻,仿佛是有人刻意切断了这家公司进入我耳朵的渠道。”

    “夜葬雪的吗?”

    “他并非法人,但确实应当有关联。”项睿揉了揉眉心。

    “应该是。”萧永慕垂下眼帘。

    “鑫荣三个月前暗中租用了大量无人机,近期还收购了一个大型屠宰场。”

    “那就是。”萧永慕闭上双眼。

    “我并不否认夜葬雪对于萧氏的付出,自他入职,萧氏的各项产业皆兴兴向荣,市场占有率达到顶峰。但,自从我发现了鑫荣科技的存在,沿着这条线一直查下去,总觉得……”

    项睿话说了一半,他眼中老板对夜葬雪的纵容已经不单是宠爱,更像是有什么把柄攥在人家手中,告状也需要仔细斟酌。

    “说下去。”

    “白蚁啃食房梁,细密的黑点从边缘开始逐渐向中心蔓延,直到蚕食殆尽。当然我的比喻并不恰当,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按目前的形势来看,双方算双赢。”

    “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萧永慕有些恍惚。

    “我之前也和您汇报过两次,那时的情况还没有如此严峻,而且您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在意的样子。”项睿叹了口气。

    “我的重心在别处,那人也不能分成两瓣儿用啊。”

    萧永慕这段时间的重心在肆友娱乐,干的有声有色,对于业务并不熟悉且决策像看天书的萧氏业务,自然能敷衍就敷衍过去。

    “嗯,我一直记得您当时回复我的话。”

    那天的萧永慕神秘兮兮,以一个说悄悄话的姿势对他苦口婆心。我是管不了他,你也当心一些别和他正面碰上,他背景不简单。

    “所以我和他的交流一直不多,业务也非常默契的划分开来,导致萧氏内部越发站队明显。”

    “夜葬雪行事大胆,不拘小节,能搞多少利润搞多少。而我这边风格相对偏保守,决策也多是您深思熟虑的结果。”

    ……

    总助,你拿我深思熟虑的结果,还能撑这么久,也是为难你了。

    “何况您已经将各项核心业务逐渐迁往子公司,我会认为这是您的保险措施,虽然我并没有理解其真实用意。”

    “确实是。”

    “您有心理准备便好。”

    有什么心理准备,有萧氏不少人已逐渐离心的心理准备,还是夜葬雪总有一天会脱下狼皮的心理准备,还是他的爱情不得善终的心理准备。

    萧永慕没问,项睿也没接着说下去。

    “从今天开始,萧氏所有非紧急项目一律叫停,紧急项目按实际情况逐渐紧缩,日常项目仅维持基本运转,不再批准任何新提案。”萧永慕猝不及防开口。

    “您确定?”项睿震惊。

    “子公司的运作一切如常,且加急归拢所有核心技术与资产。”

    “明白,我立即部署。”项睿正色。

    “二十多年前,厉家煤矿塌方多人遇难的资料再帮我备一份。”

    “好的,我尽快传您邮箱。”项睿点头。

    就这些,也没有太多要交代的了。萧永慕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突然来了一句,“苏念和云安的近况你有了解吗?”

    “苏少爷在国外,云安入职了许氏。”

    “好,”萧永慕扯出一个笑来,“这段时间以来真的是辛苦你了。”

    “不敢邀功,按我对公司的付出来讲,我和夜葬雪的辛苦程度,倒也差不太多。”项睿也跟着他笑了一下。

    “也没什么可以感谢的,给你包个红包吧。”

    “谢谢老板。”项睿的笑容灿烂了一些。

    安顿财务给项睿包了个七位数的大红包,萧永慕打开了电视,肆友娱乐出品的选秀节目已经开始播放预告,后期剪辑都经过他亲自审核,节奏紧凑,笑点十足。

    萧永慕看得捧腹大笑又满地打滚,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精准预测每个笑点,直到面无表情。看了很久,看到天黑,天又亮起。

    手机屏幕亮起,进来一条消息。

    会给他发消息的人并不多,从前的狐朋狗友已经消失断联很久,脑子里面的三位多用意识海,不留下痕迹。

    萧永慕盯着屏幕,直到手机熄屏,也没点开。

    铃声响起,进来一个通话。

    屏幕上夜葬雪三个字在震动弹跳。

    萧永慕盯着屏幕,直到铃声停掉。

    铃声又响起,进来第二个通话。

    屏幕上项睿两个字在震动弹跳。

    萧永慕按了接听。

    “老板,我被威胁了。”那头的声音次次啦啦断断续续,有些听不真切。

    第92章 崩塌

    本来面如死灰的萧永慕一下子提高音量,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你被绑架了还是什么?你现在的人身安全有保障吗?”

    “是威胁,两辆重型越野将我的车别在了地下车库,车门打不开,信号被切断,他们应该带着屏蔽信号的设备。别了三个小时,刚走。”项睿的声音也逐渐清晰完整起来,他语调镇静,但仍留有一丝惊魂未定的颤音。

    萧永慕重重放下心来,“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鑫荣集团。他们冲我喊最近调查他们太深入,手伸得太长了,让我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别出来瞎蹦跶。”项睿苦笑。

    萧永慕没说话。

    “不过确实,最近我调查了太多有关他们的事,惊动了他们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们做事这么……狂野。”

    电话那头,萧永慕沉重的呼吸声顺着听筒起起伏伏,他突然问,“子公司的核心业务归拢完成情况怎么样了?”

    “您下令加急,已经加班完成。”

    “好,即刻开始准备被收购吧。”萧永慕道。

    “收购?收购什么?”项睿没反应过来。

    “被肆友集团收购。”

    所有的核心业务、技术、资产、人才划给子公司,后以收购形式打包塞进肆友集团,完成最后的权力交接。一个阳谋,金蝉脱壳。而最后留在萧氏的,只剩下华而不实的美丽空壳。

    顶梁柱抽走,大厦轰然崩塌。

    “您为什么……”

    萧永慕截断了他的话,“我这里属实是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你愿意去肆友当副总裁吗?薪酬翻倍,你手下信任的人也可以都带去,跳槽条件参考你的意见来。”

    “……您要推荐我空降进别的公司当领导?”

    “对,分管互联网科技,是你熟悉又擅长的领域。正好,你和路起元一文一武,非常完美的配置。”

    “路起元是……”

    “一个从未在萧氏路面过的萧氏员工,目前是肆友集团技术部部长,难得的技术型人才,工作经验不足,但性格不错,你多带带他。”

    项睿恍然。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为什么近一年不间断招聘了那么多留薪停职的人。那……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一切的?”

    挺久了,从他提出建立肆友,从夜葬雪入职实习,甚至再往前推,从封从周推荐路起元进萧氏的时候。

    “去年暑期那会儿吧。”

    “也是,那您呢?”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项睿也不再当他是老板,以朋友的姿态难得来了句玩笑,“以您的现状,应该开心自己总算有机会逃离这无趣的资产阶级牢笼了。”

    “是啊,我居然被赶鸭子上了这么久的架,”萧永慕怒从心头起,消沉好多天的他无端亢奋了起来,“我早不想干了!我不干了!我终于可以不干了!”

    “我能申请破产吗?也是成就一番大事了哈哈哈哈四大世家被我干倒一个!”

    “……萧氏达不到可以申请破产的条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氏剩余的体量依然可以排进A市前二十,您死心吧。”项睿当头给他泼了盆冷水。

    “那真可惜。”萧永慕抽抽鼻子。

    挂掉电话,激动的情绪戛然而止,再然后是浓浓的疲惫。这段时间他日夜颠倒,睡眠质量严重不足。或许是因为绷紧的弦终于断裂,全身上下的力气只够将自己挪到卧室,床向他扑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如同最最普通的一天,阳光晒得被子暖烘烘,房间里飘着黏腻的香气,黄油面包刚刚出炉,培根在煎锅上滋滋作响,牛奶燕麦的味道醇厚甘甜,耳朵敏锐的凯撒欢快地冲进来,将头埋进他的被子里拱拱拱。

    卧室门口,夜葬雪探了个脑袋进来,“醒了?醒了就出来吃早饭。”

    萧永慕没动。

    “你的待机时间越来越长了,开机速度打破了全世界1%的人。”夜葬雪无奈摇头。

    萧永慕还是没动。

    顶着一头睡得乱七八糟的炸毛,他按亮了床边的手机,日历显示,距离厉泽御的继任仪式,竟然已经过了十三天。

    “你怎么进来的?”萧永慕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什么时候哑掉了,声音嘶哑难听。

    “反锁就是为了防我是吧,”夜葬雪几乎是咬牙切齿,他一字一顿,“我怕你出什么事,撬门进来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冰箱里的东西几乎没动,厨房和餐厅干净到一尘不染,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我忘了。”萧永慕慢慢挪进卫生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他的思维有些迟缓,将水龙头打开捧了把凉水浇到自己脸上,神智总算清明了一些。然后他沉入意识海,幽幽道。

    “封哥,我和夜葬雪的结局,应该也就今天了。”

    “做个了断?”封从周的声语速肉眼可见的快了一些,“你先别冲动,我马上派人赶往你那里,我让他们在你家门口待命,若发生什么脑内及时联系我。”

    “好。”

    “窗户打开,窗帘拉开,”封从周快速思索着,“尽量让你俩的身影保持在窗外可见的视野里。”

    “这么严重的啊,好啊。”萧永慕点头。

    出了卫生间,他一言不发,先去开窗,后将餐桌上的盘子挪到阳台的茶桌上,放不下的就摞起来,摞得满满当当。又把夜葬雪按到对面的藤编椅上,自己也坐了过去。

    “吃饭。”萧永慕指了指。

    “你……”夜葬雪皱眉。

    “先吃饭。”萧永慕说。

    夜葬雪不说话了。

    今天的溏心蛋煎得很好,一戳,金色的蛋液汩汩流出,热气在阳光里缕缕升起。

    两人静默无言,你一口我一口,安静吃完了这顿早餐。萧永慕用擦了擦嘴角,“终于发现萧氏出事了,所以赶紧跑来找我的吗?”

    夜葬雪却没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他低头好像笑了一下,“这就是你想好最合适的相处模式吗?”

    他指指窗外,“狙击手?”

    “麻醉弹。”萧永慕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这么隆重,你应该在门口的位置放一个安检门,我带了什么危险物品能嘀出来,”夜葬雪将盘子里剩余的食物归拢,盘子叠好,“不过我什么都没带,也不是,冰箱里有我带来的冰淇淋小蛋糕。”

    萧永慕没说话。

    “中午一起吃吧,早上吃太凉会拉肚子。”夜葬雪说。

    萧永慕还是没说话,他叹了口气。

    “看来不进入正题,你不理我,”夜葬雪歪头,“我在职的这段时间,萧氏的各项指标都是在稳步上涨的,虽然不全是我的功劳。但我自认还算尽心尽力。与鑫荣资本的结盟一定是利大于弊,我们的资源可以互补,并不冲突。”

    “可以理解。”

    “我和项睿井水不犯河水,且我们两方的决议都要提交你审批。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有利用我们之间的关系影响过你的任何决策。倒是项睿,他反对的项目会和你多提两句危害,你一般也会听他。”

    “事实。”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鑫荣资本去找过他,但我和他们交代过,所以使用的方式也是最轻的,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人身伤害。”

    “好的。”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夜葬雪说,“在整个过程中,我并不认为我存在什么过错,或者说这一切都有你的默许。所以我不理解你为何要隐瞒,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算计我。”

    “你没有从中获利吗?”

    “人之常情,你觉得我会打一年白工?我不是慈善家。”

    “你没有想过要架空我的权利吗?”

    “没有,”夜葬雪摇头,“权力不是这么个架空方式的。”

    “那是什么方式?”

    夜葬雪眼神微暗,“博弈太缓慢,灭口最有效。就像窗外高处对准我的那个枪口,叩下扳机一切大功告成,但你不会。而我也没有。”

    萧永慕的嘴角扯起一道僵硬的弧度,他笑得有些发苦,“你太自信了。”

    “你也挺自信,这段感情里我们都挺自信的,谁也不要说谁。”

    是啊……是啊……

    谁不是在恃宠而骄。

    萧永慕抬手捂住眼睛,似乎只有完全挡住视线,才不会将自己的情绪泄露的太彻底。

    但是……但是……

    夜葬雪见解释了这么多,对面人仍不为所动的样子,他很轻地叹了口气,“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只有站在俯视的角度才有安全感,是不是习惯讲话半真半假。是的,可能小时候缺乏安全感,我的母亲希望依靠我来引起注意,将我赶到门口一跪一天,那时正值冬天,寒风刺骨,我撑不住晕了过去,是被疼醒的,母亲拿掰断的衣架边往我身上抽,边嫌弃我没用。”

    萧永慕整个人完全僵住了,他慢动作一般将手紧握成拳,指甲死死掐入掌心,遍布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人。

    “后来她死了,我以为得到解脱。但基因的力量实在强大,二姨一家对我也不好,说真话时常挨打,只能编谎话讨好。”

    萧永慕所有的表情都完全凝固,仿佛整个人被按下了暂停键。他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仿佛是大脑在拒绝解析传到他脑海里的一字一句。

    “你觉得我在说谎吗?我没有必要撒这样的谎。”夜葬雪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奇怪,不是心疼,也不是震惊,而是一种……绝望。

    “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萧永慕突然开口。

    “可能是厉家干的,也可能是别人,我没有非常关注这件事,没查过。”夜葬雪觉得他这句话问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回复。

    “那你会为你的母亲报仇吗?”

    夜葬雪观察了萧永慕的神情,毕竟同床共枕那么久,结合萧永慕突然凝滞的神情,他微眯了眯眼睛,试探性回了一句,“无关紧要。”

    萧永慕的瞳孔骤然放大,连带着眉梢痉挛般抽搐了一下。夜葬雪沉思片刻,他换了个更明确的措辞。

    “也看人。比如我母亲死亡的罪魁祸首如果是你,那我可以完完全全不在意。”

    完完全全不在意。

    原来这个让他一直以来如鲠在喉的死仇,如此无关痛痒。

    最后一根弦完全崩掉了。

    莫名其妙。萧永慕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很能忍痛的人。他为这一刻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欺骗,背叛,我一直在利用你,我从未对你产生感情,夜葬雪因为仇恨跳起与他同归于尽,等等。

    什么都可以,但不能这么轻飘飘拂过,像一阵风。他被一阵风追杀得如此狼狈,连滚带爬,慌不择路。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只剩一句——

    那怎么不早说呢?

    那为什么不早说啊!

    那你怎么不早说!!!

    第93章 真心

    夜葬雪是反派。

    但只是厉泽御和顾彦的反派,不是他们四人的反派。若不是调查出夜葬雪母亲的死与萧家有关,在封从周并不必须完成任务的情况下,反派与他们四人,并不存在任何利益冲突。

    为什么不早说啊?

    就明明,如果他没有背负这份仇怨,如果不是他心虚,如果不是他歉疚,对于欺骗,对于隐瞒,任何事让他不舒服的事情,他明明都可以理直气壮开口去质问。

    你和顾彦绝交,我不喜欢他!

    我需要掌握厉泽御的近况,他最合适。

    为什么?

    方便报我的杀母之仇。

    我帮你!

    (萧永慕义愤填膺地冲出去)

    你为什么利用萧氏谋利?

    因为想要壮大自己的势力来对抗厉氏。

    为了什么?

    方便报我的杀母之仇。

    我帮你!

    (萧永慕义愤填膺地冲出去)

    为什么会出现在继任仪式上?

    因为血是我泼的。

    为什么要毁掉人家的仪式?

    他与我有杀母之仇。

    我帮你!

    (萧永慕义愤填膺地冲出去)

    但都没有发生。

    因为害怕将回答引申,因为永远不能义愤填膺,所以一直在退让,一步又一步,退让到有些讨好的地步。

    所以为什么不早说?

    萧永慕没有后悔过自己做的任何事包括喜欢夜葬雪,他给公司加装了全方位监控,他给副卡同步了开销信息,他费尽心机转移了财产,站在故事的开头他看向自己飞蛾扑火的结局。他想,我接受我的下场。

    但如果,彼此永远无法坦诚、纵容一直相互欺骗的索引,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切只是他杞人忧天的臆想呢?

    所以这么久以来他都是在做什么啊?

    太可笑了。

    直到刚刚,萧永慕还以为自己不会后悔呢。他本来都决定好了绝不后悔。

    早说就好了啊。

    就……他明明可以拥有一段更好的爱情的。

    眼里闪过无数个如果的画面,无数个他一无所知的平行时空里,他理直气壮,他咄咄逼人,他肆意随心,他喜形于色。

    好累,突如其来的疲惫险些将他压垮,在昼夜颠倒水米难进时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没有这样强烈地叫嚣着疲惫。其实他想歇斯底里地咆哮,质问,愤怒,但他只是好累,连痛苦好像都失去了力气。阳光刺眼又模糊,面前夜葬雪的脸隔了一层毛玻璃,隐隐约约看不清楚。

    “分手吧。”萧永慕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铺直叙,一板一眼的三个字。

    夜葬雪一愣,他像是不可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你走吧。”萧永慕说。

    夜葬雪完全震惊,“为什么?就因为我说我完全不在意我母亲的死亡?”

    “你不懂,”萧永慕的声音放得很慢,他整个人都陷进藤编椅中,没有骨头一般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否定自己是很可悲的一件事,我后悔了,我撑不下去了。”

    “不是,凭什么?”夜葬雪嘴角扬起僵硬的弧度,眼里像是要冒出火,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往外挤,“什么都不说直接断定我不懂吗?有什么可撑不下去的?被耍了的人不是我吗?怎么?耍了还不够,还要一脚踢开是吗?”

    “一般看不到你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哎,”萧永慕笑笑,“你永远都很稳,稳到有些可怕,所以我一直很担心。”

    “担心什么?”夜葬雪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感情不对等。”

    这回夜葬雪是真的被气笑了,笑容比发飙更可怕,像是理智崩断前最后的平静,“不对等?你居然还觉得不对等?我对你不好吗?我哪里对你不好?你的生活起居我没有关心吗?你的情绪价值我没有提供吗?你的狗我没有用心照顾吗?你的公司我没有努力运营吗?饭不是你吃的吗?床不是你上的吗?”

    “乃至于昨天,我的努力被你一个决定付诸东流,我巴巴地跑过来给你做早餐,怎么,我闲的慌吗,我是在和你玩过家家吗?”

    “所以呢?玩够了就想翻脸不认人是吗?你做梦吧!”

    一个又一个连续不断的问句,萧永慕第一次见他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上一次好像还是在他去“捉奸”顾彦时,对了,说到顾彦……

    “如果不是因为顾彦,不是因为你母亲,单纯只是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所以憎恨正牌继承人继承家业到这样的程度,会不会有些牵强。”这是萧永慕唯一想不通的事。结局都烂到了这个地步,问出来好像也未尝不可。

    夜葬雪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咬了咬牙,却不回复。

    这副表情,是难言之隐。

    萧永慕的大脑飞速运转。

    是不是有什么被他忽略掉了?

    他开始回忆,一个个记忆碎片从大脑中飞速闪回,清晰又逐渐模糊,直到——

    【夜葬雪的母亲意外撞见一桩豪门秘辛,多年前震惊全国的大型矿洞意外塌方,竟是厉家为了掩盖涉黑犯罪蓄意谋划的杀人灭口】

    【邻居爷爷是当地一个很有势力的煤矿厂老板的父亲,领居爷爷去世后,夜葬雪被煤矿厂老板收为养子】

    【关联一家名为鑫荣资本的公司,金融商贸货运矿业皆有涉及】

    思绪突然捕捉到某个被多次提及的词汇。

    定格。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交叉点。

    煤矿。

    “矿?”萧永慕轻声自语。

    只见夜葬雪瞳孔骤缩。

    对了。

    再接着向外延伸——【她将证据交给厉见山当时的死对头,萧家,以此来做交易筹码。但豪门根系攀枝错节,这桩丑闻,与萧家亦有关。她自投罗网】

    恍然间,雾霭散去,思绪完全清明。

    “你隐瞒,是因为多年前的矿难,与萧家也有关联。”萧永慕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夜葬雪知道他已全部想通,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干巴巴道,“并非主谋,知情,但因利益相关。”

    “是进了萧氏之后得出的结论?”

    夜葬雪低头默认。

    原来如此。

    这才是真相。

    在夜葬雪的角度,这居然是一个以身入局对抗天龙人寻求真相复仇的故事。

    母亲因为豪门秘辛被暗害,矿难受害者暗中调查,发现了他这条支线,于是与年幼的他开始接触。

    他本就怨恨厉家,怨恨厉泽御明明与他同父异母却如此好命地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又因养父的养育之恩叠加了更深一层憎恨。所以,无论是原剧情,还是现阶段,都在不遗余力地下绊子,目的是恶心人还是为使其露出破绽还是为了转移视线以便复仇,都有可能,或皆而有之。

    “所以,你我相遇时,四下漆黑一片,你张口就来谎话前,知道我的身份吗?”萧永慕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知道。”

    那就是有预谋的接近。萧永慕重重闭了闭眼。

    “绑匪是你安排的吗?”

    “不是,我无法控制你从那扇门出来。”

    “意料之外的相遇?”

    “是。”

    那就好。

    那就……这样吧。

    “你走吧,”萧永慕摆手,“希望你早日复仇成功,以后别再见了。”

    夜葬雪没动作,他顿了顿,“我的问题都回答完了,公平起见,你是不是应该也回答我几个问题?”

    萧永慕抬眼看他,“萧氏你看着办吧,去留随意,我手上的股份你要竞标的话,可以给你打折。”

    夜葬雪一句话哽在喉间,“你真会恶心人。”

    “就一个。”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瓦解萧氏的计划?”夜葬雪盯着他的眼睛。

    “我还以为你是要问什么真心不真心喜欢不喜欢之类的的,哎,果然,”萧永慕有些失望的撇嘴,“去年你入职的时候。”

    “你是真的狠。”夜葬雪磨了磨后槽牙。

    “不如你,”萧永慕起身摆了个送客的架势,“三次了,再不走就不礼貌了。我要说什么你才会气急败坏地离开,滚,别在这里碍眼,我叫保安了,再不走我开枪了你后果自负……唔……”

    狠话没放完就被迫中止,因为夜葬雪突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只是将他按到墙上,将他的未尽之言捂回了喉间,“萧永慕!我凭什么走,你凭什么以为全世界都会顺你的意?你知道遇难的那一百多条人命里有我爷爷的两个亲儿子吗?我的坦白是把我养父他们架在火上烤你懂吗?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为什么还要我离开?别再说什么可笑的情感不对等,我一条一条给你解释你是真的不知道原因吗?我……”

    他终于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我……”

    “我做错什么了?我有害过你吗?你身边的人我都没敢动,项睿轻飘飘一句把我加班加点的成果否决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他说的话就一定正确吗?我隐瞒你就没隐瞒吗?联系不到你跑来的路上我都在设想你是不是被人胁迫了,开锁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死了!”

    萧永慕被他捂着嘴按在墙上,夜葬雪的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好像有点湿。终于,在一句比一句更加嘶哑的质问里,他窥见了面前人的一小片真心。

    咻——

    麻醉弹破空而来,弹头刺入后颈。

    夜葬雪的身体突然一僵,手指下意识地向后脖颈处伸去,却只来得及徒劳地握了握空气。药剂在血管迅速扩散开来,膝盖不受控制的抖动,再紧接着,他开始后仰,眼神死死的盯着萧永慕,扑通一声,轰然倒下。

    一地狼藉,桌子被掀翻,盘子被打碎,玻璃花瓶迸裂的碎片将阳光割成密密麻麻的光点。

    萧永慕靠墙站着,他想,怎么好冷。

    第94章 围堵

    “被吓着了?我马上到。”意识海里封从周的声音响起。

    “也没有。”萧永慕说。

    就这么三个字。他不太清楚自己该说什么,也不太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夜葬雪还意识全无倒在地上,他在将人从冰凉的瓷砖地板上扶起与打扫满地星星点点的玻璃碎片之间犹豫不决,最终选择先去开门。

    封从周到得很快,他本就站在狙击手身旁,用望远镜获得同样的视野。三下五除二来到阳台,萧永慕正坐在藤编椅里发呆。

    “你没事吧。”看着这满地狼藉,封从周皱起眉头。

    “没事,”萧永慕摇了摇头,“我就是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干什么。”

    “还准备继续吗?”封从周指指地上的人。

    “不了吧。”萧永慕愣愣摇头。

    “坦白仇怨了?他对此的态度是什么,后续有可能会向你寻仇或有对你造成困扰的可能吗?”

    “坦白了,他不怎么在乎。”

    “好,”封从周放下心来,环顾四周,满满双人生活的痕迹,“这栋房子,还有夜葬雪目前住着的那套,你还打算继续住吗?”

    萧永慕摇摇头。

    “那就都卖了吧,我帮你联系中介,明天叫人来将你和他的物品清出来。萧氏的股份卖一些,维持在合理水平。不要卖完,如果夜葬雪真有接手的想法,方便获得近况,分红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但留有太多,后续免不了打交道,折中最好。”

    “好。”封从周条理清晰地一条条列出来,萧永慕也逐渐有了方向,他跟着封从周的视线一起看,“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我来的时候也就只有魂。”

    “那位。”封从周指指门口。

    狗在门口踌躇。

    萧永慕终于露出笑容,打了个响指唤它,“来,凯撒,大大方方的,来和你二伯打声招呼。”

    狗踢哒着四条腿端庄走来,来封从周裤腿处蹭了蹭,来萧永慕裤腿处蹭了蹭,又去夜葬雪脸上嗅了嗅,然后挨着夜葬雪咚的一屁股坐下。

    “很有礼貌。”封从周道。

    “我和你爹离婚了,你选一个跟吧。”萧永慕话是这么说,但恶狠狠的表情只表达一个意思——你敢不选我你试试。

    “你没它有礼貌。”封从周道。

    “你觉得孩子不随我?”萧永慕猛回头。

    “但孩子挺爱你。”封从周看着慢慢挪到萧永慕脚边的德牧,与有荣焉道。

    插科打诨一番,萧永慕看神情总算有了点生机。最终,萧永慕带走的所有家当,只有一条狗,和狗粮药品小零食,冻干罐头磨牙棒,玩具狗盆喂水器,狗床狗绳狗衣服,还有狗蛋做的小标本。

    满满五大箱,封从周带来的保镖摇身一变成为狗物品的搬运工。

    萧永慕抱着狗最后环顾了他的出生地,牵着狗进电梯,被狗牵着来到地下车库,萧永慕很重很重地叹口气,“你是不是长胖了?自己称过没有?是不是有八十斤。”

    狗白了他一眼。

    萧永慕就笑了,只是嘴角没上扬几秒,就慢慢无意识垂了下去,他舔舔有些干涩的唇,下意识重重眨了两下眼睛。

    上车后,他扒着车门向外瞧,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跳起,“这不是我的房子吗?分手后为什么是我走?不符合常理!我不服!”

    “也可以,咱们现在调头回去,我把夜葬雪扔大街上,或者叫个跑腿送去鑫荣资本。”封从周道。

    萧永慕瞪大眼睛,眨了眨眼,倒吸一口气,“那算了。”

    他重新安静下来,视线垂下,不知放空在了什么焦点上。

    人还是那个人,但安静下来的模样因为太过低沉显得尤为陌生。封从周第一次见他是这样的状态,以低落为底色,每次逼自己努力调动情绪都短促到莫名。

    “封哥,我好难过。”萧永慕突然道。

    “因为分开?”

    “不是。这一年的担惊受怕完全在自讨苦吃,我接受不了。”

    “还有原因吗?”

    “在决定要分开的时候才开始相互了解,觉得遗憾吧。”

    “也是,互相隐瞒的事情太多。”

    憋在心里实在很伤身,但萧永慕一反常态没有大呼小叫着吐槽倾诉,所以只能一句句引导。封从周总算在一问一答里拼凑出来整个真相,再回头的时候,萧永慕靠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了。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个陈述句。

    “喜欢一个人太累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上别人。”

    封从周沉沉:“嗯。”

    虽然每次你都这么说。

    但这回吃的堑还是过于刻骨铭心了。

    他给萧永慕找了个集团旁边的公寓,正对刚刚搭建完成的选秀舞台场地,再加上隔壁买下了酒店作为练习生公寓,小型影视基地的搭建施工现场只隔了一条马路,演播厅录音棚已完全备齐,再加上肆友娱乐配备的各类专业软件与平台,专业又全面的娱乐王国已初具雏形。

    果然,萧永慕没白费他的苦心,仅仅消沉了一天,第二天,没忍住牵着狗绷着脸去巡视了一番自己的未来产业。

    “事业真是效果最好的医美,”第三天的他在封从周的办公室幽幽落座,语重心长道。

    “不难受了?”封从周瞥了他一眼。

    “难受当然还是难受的,但脱离那个拽着我死沉死沉的萧氏,我好轻松啊,再也没有人拽着我签那些我看不懂的表格和表格了!”

    “我自由了!”萧永慕仰天猖狂大笑。

    自由的萧永慕隔天就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夜葬雪带人来堵他。

    在未完成的影视基地一角,钢筋半露,断壁残垣,混凝土风和对峙的人,废土末日。

    他手下的人说不上面目狰狞,那也是凶神恶煞,走路一摇一摆,一个个道上混了多年的气势,看起来杀过的人比他吃过的盐还多。中间一位夜葬雪,白白净净,但脸色黑的吓人。

    这还是萧永慕第一次见到这种形态的夜葬雪,他听季源提过两句,但没想到面对面时这么有冲击力。

    季源受苦了,项睿受苦了,他和身后的封从周以及一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手下看起来也要受苦了。

    是的,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封从周怎么可能让他身边没人。

    夜葬雪阴狠的眼神破开空气直直射向萧永慕,萧永慕本想不甘示弱瞪回去。但夜葬雪他敢瞪,身后的那些大汉他不敢,瞪到一半,视线过于集中,有点斗鸡眼,悻悻低下头。

    “夜葬雪,很久不见,你看起来有些,感情不顺的样子。”封从周开口了打招呼。

    “你们怎么会认识?”夜葬雪终于将注意力转向他,也终于认出了这位仅有几面之缘的同学,他的视线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游离,震惊之色溢于言表,脱口而出质问。但紧接着,他想到了更迫切的问题,“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啊哈,你怀疑我无缝衔接?”萧永慕梗着脖子仰着下巴想到哪里说哪里。

    “我没有这么想。”夜葬雪周身的空气都滞了下,他咬牙切齿,“你……你把我扔在那个房子里,还是中介把我叫起来,你真够可以的。”

    萧永慕闭口不言。

    “说啊,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心态看起来要崩了。

    “很久很久,比你久,他是我哥!”萧永慕重新提高声音,带着一种不把面前人气死不罢休的架势。

    夜葬雪怒火中烧,“你比他大。”

    “按心理年龄排的序。”封从周淡淡找补了一句。

    由此,事情变得有些荒谬起来。

    不难看出,夜葬雪带了这么多人,大约是想强制将萧永慕带走。但封从周的现身时间掐断了这个可能,夜葬雪的心情从志在必得转为难以言喻,“肆友总裁姓封,是你?”

    “。”封从周默认。

    他的嘴角抽了抽,像是被气笑,但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他一边点头,一边转身将一旁的脚手架踹出老远,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一声吓得萧永慕一抖。夜葬雪抬眼看过来,动作一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你们可真行。”

    “说来话长,鉴于你们已分手,也就不用再多废口舌。”封从周礼貌道。

    “我可没同意分手!”夜葬雪一字一顿。

    “据我了解,你俩的关系应该更接近与包养。而包养关系的存续,似乎只需要金主一方通知即可。”封从周悉心解释。

    “……”夜葬雪太阳穴突突的跳。

    “欢迎随时来肆友找我,但这种形态的就不必了,”封从周指了指他身后像是来打劫的一帮人,“这里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地盘,你我都是还没有成长到完全态的小型企业,两败俱伤后渔翁是厉家,没必要。”

    “小型企业,封总这么谦虚?”夜葬雪嗤笑一声。

    “如果我和厉家有仇的话,一定会不择手段成长到可以完全与之抗衡甚至碾压,复仇完,才会开始考虑其他,而不是在不合适的时机强求不合适的人。”

    夜葬雪盯了他半响。

    “我们走。”他甩下一句。

    对面一群人浩浩荡荡撤退,萧永慕抚了抚快要蹦出胸膛的小心脏,“哎呦我的天,这要是我身边没人,我是不是就被强制囚禁酱酱酿酿了?”

    封从周咳了一声。

    萧永慕识相闭嘴,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叭叭,“虽然但是,以我的了解,我总感觉他不会善罢甘休哎。”

    “所以你要不要出国散散心?你的产业依然可以保持远程指挥的状态。”封从周也是同样的想法,于是他建议。

    萧永慕第一反应是拒绝,他不想一个人出远门,色厉内荏地挥舞着拳头,“哼,我怕他,我雇百八十个保镖来一个我打一个!”

    封从周盯着他。

    “要不我还是去散心吧。”顶着他的视线,萧永慕缩缩脖子,腼腆一笑。

    第95章 沉淀(f)

    封从周点头。

    “我真要被一张机票流放出国了吗呜呜呜。”萧永慕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你是去散心。和流放的区别,大概就是你有钱有闲有主观能动性,能随时随地一张机票飞回来。”封从周无奈道。

    “……”

    “……”

    “对哦,啊啊啊救命,那些小说真把我荼毒坏了,”萧永慕恍然大悟,“我哪里来的念头总觉得三年之期已到白月光才能回国,那出呗,我环游世界去,毕业旅行的美好构想终于从国内升级到国外了!”

    “我什么时候走?”他喜笑颜开。

    “尽快吧。”封从周道。

    让萧永慕出国避风头,一方面是因为阴晴不定的夜葬雪对萧永慕仍不会善罢甘休,性价比最高的方式是拉开两人的空间距离。另一方面,封从周最近稍显忙碌,分心去应对夜葬雪实在费力。

    他们出来监工废土风影视基地,夜葬雪来了一遭又走,萧永慕的好兴致被打消了不少,但还是支撑他绕着整个商住综合体溜了一圈。

    围绕着肆友集团大楼主体,大大小小的楼宇建筑或被改造,或拔地而起,主楼是直入云霄的摩天大厦,玻璃幕墙高耸冷峻,又与线条简洁的科技感高楼与风格华丽的大型酒店用廊桥连接。

    近处西装革履钢铁丛林,远处挖掘塔吊欣欣向荣,商住综合体已经初步成型,风格迥异的各类建筑群构成了恢宏的商业王国。

    科技项目保障了可持续的成熟现金流,娱乐产业扩张出巨大的市场前景,而房地产是实打实的资产变现,三大业务构筑成稳固的商业堡垒。

    逛着逛着,萧永慕激动地大鹏展翅,快乐地张开双臂沿着路边滑行。

    “啊,重生之从零开始打造商业帝国。我醒来第一个念头是自己马上要变龙傲天了,没想到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哪里来的零?”封从周瞥他一眼,“萧氏的支柱产业、资产和人才都在这里。”

    萧永慕骄傲昂首,“是我的功劳。”

    “对了,你出国前将股权置换合同给萧氏的原股东送过去,萧氏股权协商置换肆友股份,别把他们逼的狗急跳墙。”

    “好的,”萧永慕伸出大拇指,“封哥你考虑得真是越来越周全了,你这才智这气度出去谁能看出来咱是一个半路出家的霸总。”

    “是啊,也幸好各项工作都开始成型,再像之前那样忙得飞起,我说不定哪天真就半路出家了。”封从周淡淡道。

    “哈哈哈,”萧永慕嘻嘻哈哈,“那封哥,你看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你是不是就别走了呀,陪我留在这个世界呗,你一走,我一个人撑不起来,只能变卖百亿家产跑路了,多悲惨啊。”

    封从周看他一眼,对上他亮晶晶又十分期待的视线,没忍住,笑起来。

    “可以,之前就想过,不走了。”

    付出太多,沉没成本太重,面对着自己的心血,果然无法一走了之。

    “噢耶!”萧永慕欢欣鼓舞,快走几步跑在前面蹦蹦跳跳。

    快三十岁的人了。

    就这。

    封从周无奈摇头。

    萧永慕去审核综艺剪辑,封从周回到肆友集团总裁办公室,一路上,路过匆匆忙忙端着咖啡的实习生,捧着平板等电梯的财务总监,还有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封从周在一声声恭敬的打招呼中神色淡淡走过。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霸道总裁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百分之十的原因是见过大风大浪,内心平静无波。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累,懒得活动脸部肌肉。

    回想这一年,可真是如同攻略城池般,费心费神。

    科技项目自有萧氏托底,已形成非常成熟的运营模式。娱乐产业如同萧永慕的构想,他活跃的思维在文娱贫瘠的异世界是降维打击,最难的是房地产,已有寡头,难以进场。

    但幸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沉静听完总助汇报一番工作,封从周闭目养神轻揉太阳穴,大脑长时间的运转使得他脑袋有些发闷。最后一项是关于房地产项目与大型通用设备企业合作的选择,总助给封从周列出了几个方案,并做了简要汇报。

    “关于高端通用设备企业,A市头部在戚氏,但建议您选择排名第二的通利企业。”

    封从周终于睁眼。

    他拿过总助放到桌前的分析报告看了看,面上不显,但翻来翻去一直没放下。

    “戚氏吗?”他仔细看完,像是自语般轻声说了一句。

    总助点头,“对,但戚氏与厉氏高度关联,肆友进军房地产行业势必要抢占厉氏市场份额,戚氏与咱们合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且戚氏前段时间经历动荡,现任掌权人性情难测,狠厉无情,实在不是非常适宜的合作对象。”

    “是戚呈在掌权吧。”封从周问。

    “是的。”

    “戚谭进监狱了吗?”

    “您也有关注?”

    “嗯。”

    “对,戚氏掌权者近期的更迭可以说是天翻地覆。原有的主事人一个接一个纷纷出事,虽外界并未知晓全貌,但按照动机与既得利益来讲,普遍认为是戚呈的手笔。”

    “所以,也有相当一部分认为他实在六亲不认,毕竟他的行为实在颠覆常规。如此狠厉的做法,不顾后果的行为,极度短视的眼界,猖狂的态度。在掌权的同时戚氏的发展也几乎停滞,颇有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无所畏惧。”

    “外界评价两极分化,所以并不建议与其开展深度交流。”总助得出结论。

    “也不尽然。”封从周道。

    “嗯?”

    ——

    “嗯?我的话没有听到吗?还是觉得你可以左右我的决定?”戚呈整个人陷在真皮沙发中,修长的双腿交叠着,鞋尖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的唇角含着笑意,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般,散发出冰冷的寒意。

    “不敢,”手下战战兢兢,颤抖着手递上文件,“将旧生产线全部报废销毁风险实在太大,若新产品未能获得市场认可,资金链一定会断裂。这里是我和其他总管共同商讨出的代替方案,请您过目。”

    “噢?”戚呈倾身向前,接过文件,优雅翻开,看了两行字,合上,重重甩在面前的身上,轻飘飘抛出一句“何总管,我记得你当年可是戚谭一手提拔起来的啊。”

    面前人的神情开始惊慌失措。

    “旧生产线藏污纳垢,每个流程都有人想着吸上一口血,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戚呈挑眉。

    “但那是整个戚氏的支柱……”

    “果然,大哥胆子大到贪污受贿,地下跟着的人也毫不逊色,这都有胆量来忤逆我的决定,想过后果吗?”

    “您……”何总管抖如筛糠,“您不能开除我,我在公司干了20年,最了解公司的运行管理,您找不到比我更好用的助手了……”

    “噢?”戚呈笑了一声。

    “您再考虑考虑您的决定,万一出了差错,我们戚氏无法承担后果……”

    “承担不了吗?”戚呈若有所思,“那就毁了吧,连这点抗风险能力都没有的企业,留着有什么用呢?大家一起完蛋啊!嘣!炸啦!”

    何总管不敢置信抬头,想从戚呈的脸色找出他在开玩笑的证据。

    但没有,戚呈隔岸观火的促狭神色中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甚至还有一丝期待,就像他真的毫不在乎自己费尽心思得来的戚氏安危。何总管内心一震,赶忙低下头。

    “好的,我马上去销毁。”他狠心闭了闭眼。

    不怕狠的,谁不是从刀光剑影中拼杀出来的狠人,但怕不讲理的和不要命的疯子。记忆中多年前跟在戚总身后怯生生的男孩仿佛他的幻想,戚呈怎么成长为这般阴狠恶毒的模样。

    “好好干,谁有异议让他自己憋着,闹到我面前的话就连你一起销毁了噢。”戚呈在他身后提高声音。

    何总管的身形僵了一瞬。

    然后跑得更快了。

    “呵。”戚呈被他狼狈的身影逗得发笑,也只是一下,后又恢复成面无表情。整个总裁办公室被他砸得只剩桌椅,然后就是大片大片的白墙和地板,前段时间有属下大着胆子讨好道要不要重新装修,戚呈摆手。

    “不用,”他忽的想起了什么,“噢,记得提醒我,找一家靠谱的施工队,我要把我家的别墅给扒了,最讨厌那些繁复无聊的装饰物了。”

    第二天,继母曾十分喜爱的繁复花纹地毯和层层叠叠的大型水晶吊灯被一车车运走,站在尘土飞扬的别墅里,戚呈拍拍手上的灰,“漂亮。”

    “您后续有什么装修方案吗?”施工队的头头问道。

    “不用,维持现状,留着装我那些好哥哥的骨灰。”戚呈话讲的轻飘飘。

    那人一震,默默离开了。

    或许是何主管依旧不甘心,他销毁生产线的行为传到了厉泽御耳朵里,厉泽御难得约他见面。

    自厉泽御继承厉氏,戚呈还是第一次来集团总部,没有丝毫变化,十分无聊。不像戚氏最高层走廊依然保留他抄起凳子砸天砸地砸戚谭的混乱痕迹,他不许手下人动,说墙壁上的划痕是他功勋的浮雕。

    还碰到了顾彦。

    顾彦在厉氏工作,厉氏总秘的秘书。

    好工作。

    还给秘书配个秘书。

    因为顾彦善良有余经验不足,达不到进入总裁办的综合条件,厉泽御又实在想让人往身边放,于是弄了个不伦不类的岗位。

    他进门的时候顾彦在楼下买咖啡,捧着好几杯手忙脚乱,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倒,戚呈大发慈悲地扶了他一把,顾彦抬头见是他,耗子见了猫一般跳开。

    “还舍得让你下来买咖啡?”戚呈觉得他脸上惊恐的表情挺有意思。

    “我……”顾彦有些慌乱,“他们都有事,我自告奋勇下来帮忙……”

    “噢……”戚呈拖长声音,“这不对吧,堂堂A大毕业生怎么能干这种无聊的杂活,厉泽御真当你是个不谙世事的废物呢?”

    顾彦低下头没说话。

    “颜京他们也在?”

    “嗯。”

    “就他们也值得你下来一趟,为昔日的同学爬上爬下服务心里不好受吧,泽御也是的,怎么不知道心疼人呢?”戚呈嗤笑道。

    顾彦依然没说话。

    “走呗,上楼,带着你的——咖啡。”戚呈特意将最后两个字的尾音放得很轻,显得十分戏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顾彦只能跟上。

    上楼,昔日的同窗已人模狗样,幸好他自己也不遑多让,厉泽御坐在最主位,见顾彦跟着他进来,眉头狠狠拧起。

    “谁让你下楼买咖啡?”厉泽御冷声道。

    “秘书群里有人发,他们都忙,我就下去了。”顾彦匆匆解释了一句,慌乱地将咖啡一杯杯摆好,退了回去。

    戚呈款款坐下,将杯把上溅出的一小点咖啡渍顺手抹到了彭昌的袖子上。

    “你有病吧。”彭昌疯狂甩袖子。

    “叫我什么事?”戚呈没理他。

    厉泽御揉揉眉心,“听说你将戚氏所有的设备生产线都停工,又将其中一半的生产线全部报废了?”

    “啊。”戚呈点头,不以为意道。

    “我知道你是想剜除旧疾,但这种事情应该慢慢来,你一下停用了这么多生产线,无法供应足够多的产品,资金链会断的。”厉泽御道。

    “我已经在建新的了,很快会投入使用。”戚呈道。

    “新产品还未经过市场检验。”

    “可我们的市场百分之六十都在泽御你这里,资金链你不催就断不了。”戚呈笑笑。

    “戚呈!”听着他这胆大包天的言论,厉泽御头更疼了,“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我之前就劝过你做事不要如此急功近利,戚氏的存亡正在关键时期,你却将高层来了个大换血,戚氏的发展进程至少被你拖垮三年。”

    戚呈十分无所谓,“三年就三年也没有别的办法。再说了,只要能完成目标,中途付出的代价都可以忽略不计。”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厉泽御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你的目标是什么?”

    “继承戚氏。”

    “但你已经做到了。”

    “是啊,那下一个就是……结婚怎么样?”

    厉泽御瞳孔地震。

    “哈哈哈哈哈哈哈,”戚呈浮夸笑着,“开玩笑的,我最近心情不好,很容易口不择言,大家多担待。”

    “很长一段时间里,似乎你心情就没好过。”见话题越聊越偏,颜京无奈插了一句。

    “是吗?”

    “是的,你这段时间疯得我有点陌生。”彭昌似乎心有余悸,“前段时间我只是提议把年会的灯光秀改成烟花秀,你莫名其妙砸碎我三个古董茶杯的事我还没和你计较。”

    “你该的,谁要和你一起看烟花,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戚呈安静擦手,一脸嫌弃的模样。

    “……好好好,我不跟你计较。”彭昌做这个拉拉链闭嘴的动作。

    戚呈来一个创一个,一时间无人讲话。

    还是颜京最先提起别的话题。

    “新成立的肆友集团你们重点关注吗?原以为他们对标的是萧氏,但最近,听风声,似乎有进军房地产行业的打算,正在与各类行业相关企业对接。”

    “房地产吗?最近不太关心这些事情。不过半小时前助理讲我们也收到了肆友的邀请函,邀请参加他们的合作交流会。”戚呈道。

    “所以你打算?”

    “生产线都停了,我去干嘛,蹭饭吗?”戚呈漫不经心。

    “你也知道你……”厉泽御叹了口气,“算了,不过肆友最近一段时间势头非常猛,据可靠消息,它近期几乎吞并了整个萧氏集团的主体产业,体量比半年刚露头前起码膨胀了百倍。”

    “挺厉害的。”戚呈兴致缺缺。

    “这个肆友体量如此庞大,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十分怪异。”

    “是的,幕后掌权人至今未查出任何准确背景,似乎有人将他的背景做了模糊处理。戚呈,我记得你几天也在找人,得出的结论似乎也是这个。”

    “对,”戚呈垂下视线,“但无影无踪,他父母的背景在档案有明确注明,但却其工作的单位和住址,所有人都坚称从未听说,非常神奇。”

    “这位似乎也是同样的情况,非常简单的人际背景,但简单到无从下手,目前只能查询到此人二十五岁左右,除和萧永慕有些不知何时开始的交集无任何圈内好友,性情冷淡,姓封……”

    封

    戚呈猛的抬头。

    简单的单字,但有一股细细密密的涩意从心底生出,使得戚呈呼吸凝滞了一瞬。

    但不可能。

    第96章 重逢

    但不可能。

    封从周是谁。

    身形匀称,轮廓分明,性格沉稳,永远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没有任何装饰的朴素装扮,安静,遥远,清淡,家境普通,男大学生。

    摇身一变成为肆友掌权人——

    怎么可能?

    开玩笑呢?

    颜京还在分析着有关于封姓掌权人的其他信息,戚呈伸出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低头端详着,思绪却不知为何紧紧捆绑在颜京身上,跟着颜京的思路走。

    “……傅家私生子傅南星的经纪公司是肆友娱乐,所以曾和傅家发生过冲突,但并未退让,且傅南星在娱乐圈越发活跃,现已跻身一线。可见肆友风格强硬,对原有的世家格局并不忌惮。”

    “而他后天开展的合作交流会,几乎邀请了所有房地产领域及其上下游关联的大型企业,来势汹汹。”

    “进军房地产行业的消息应当属实,我们必须多加管控,任其发展,有朝一日或许真能成为我们强有力的竞争对手。”颜京做出总结。

    “这个姓封的一看就是萧氏的人啊,”彭昌已经自顾自下好了定义,“萧永慕又抽风了呗,萧家最近也是净发生一些稀奇事,做事风格大变到我怀疑他们家是不是中邪了?”

    萧氏吗?戚呈沉思。

    封从周和萧氏的关系,好像只有一个入职萧氏的路起元。

    察觉封从周消失后他当然联系过路起元,路起元一个跪地求饶的表情包就发过来了,【嫂子你放过我,封哥没让我透露啊,你也不希望他的身边有那种给点蝇头小利就出卖他的兄弟吧呜呜呜,你再逼我我也不能背叛封哥呀(嚎啕大哭)(满地打滚)】

    【?至于背叛这么严重?】戚呈觉得很可笑。

    【不好说呀这个事情,】路起元话说得遮遮掩掩,【我也觉得像做梦,而且我签了保密协议,违约金比我的命还贵,嫂子你去尝试别的渠道吧,我真守口如瓶(求放过)】

    【行。】戚呈也没再为难他,毕竟是唯一一个知情者。

    每当他脑海中冒出奇怪的念头,封从周是不是他精神分裂后臆想的幻觉时,看看通讯列表里的路起元,翻一翻这两条聊天记录,心也会静下来。

    所以他暂时不动路起元。

    但也说不准。

    离开戚氏的时候戚呈又看到了顾彦,正在打印机前打印一沓厚厚的材料,戚呈施施然走到他身边,“顾彦。”

    顾彦猛回头。

    “问你一个问题。”

    “啊?你说。”顾彦迟疑道。

    “记得封从周吗?”戚呈看起来若有所思。

    这是什么问法?顾彦迷茫,他还以为是一些关于工作,或者感情生活的问题,毕竟他俩的关系属实有些尴尬,“记得,我室友。”

    “最近有听到他的消息吗?”

    “没有。”顾彦摇摇头,“我们没有联系。”

    “我猜也是,”戚呈点头,“你们当室友的这段时间,他和哪些人有过交流?”

    顾彦使劲回忆了半天,摇头,“没有,除了你。”

    戚呈紧盯着他的表情,直到确定顾彦说的内容属实,才终于将人放走。

    唉。

    实在不行。

    真得去威逼利诱路起元了。

    吩咐手下查查路起元的住址去。

    厉氏离戚父的疗养院很近,离戚延的精神病院也不远,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去逛逛,最近去逛的频率显著提升,医生护士都脸熟他,赞叹他多么孝敬长辈恭敬兄长。

    戚父是植物人。

    一气之下脑梗昏迷,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植物,反正躺在那里悄无声息。戚呈边装模作样陪护边和他聊天,“我喜欢植物,不喜欢人,感谢你的处境吧,毕竟哪天你苏醒,从植物回到人,你就活不成了。所以装也一定要装好,醒了也不要睁开眼,安安静静地生不如死,我还能养你一辈子,爸爸。”

    戚父一动不动。

    戚延是精神病。

    一气之下暴起伤人,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精神病,反正他吼他没病的时候医生会摇头表示他的妄想症怎么又开始严重,并吩咐护士注射镇定剂。戚呈边装模作样地陪伴边和他聊天,“隔壁病房的男人想从三楼翻窗跑掉,楼上的女人把粥扣在了医生头上,他们都被注射镇定剂之后用束带绑到了床上,一动不能动。哥哥,你可不要变成这样,按时吃药,一辈子很快会过去的,哥哥。”

    戚延面如枯槁。

    戚谭在牢里,探视得预约,麻烦。戚呈晃悠着回了公司,进门,发现表舅在办公室等他。

    母亲那边的亲戚戚呈会给予几分尊重,但不多。若真关心就应该在小时候多关照,而不是因忌惮戚父的喜恶不闻不问,他掌权后才一窝蜂来攀关系。

    “舅舅有事?”戚呈连茶也没给面前这位表舅倒。

    “外甥啊,”表舅笑着挤出满脸虚伪的褶子,说了几句客套话,终于引入正题,“你的经营模式实在是太过激进,长此以往,对你自己的发展也不利呀。”

    “所以呢?”戚呈似笑非笑。

    “我的儿子,也就是你表弟,今年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学的企业管理,他处事比较稳妥,正好能和你互补中和,适合辅佐你。家里人用着也比较放心,我看着要不安排个时间你们见一见。”

    图穷匕首见。

    “我看不用了吧,”戚呈拒绝得非常干脆,“我觉得我的风格不需要中和,你没必要把乱七八糟的垃圾往我这里塞。”

    “你!”表舅被当面嘲讽后怒极跳起,“你太过自大,戚氏迟早要毁在你手里!”

    “毁就毁呗,借你吉言,”戚呈十分不以为意,四平八稳地坐在原地,没有被对面人的愤怒影响到分毫,“被舅舅看出来了啊,我就是想让它毁掉,我就是不想让所有人好过。”

    表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在说什么?你疯了!”

    “以前,我总觉得,报仇,得到戚家的继承权,是我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达成的目标。”

    “当然,如我所愿,达成了。但对比我失去的,我拥有的好不值得。所以这段时间,总在抉择,如果戚氏毁掉,是不是就能一身轻松地去把我失去的东西追回来。”

    “你在说什么?”表舅不可置信。

    “当然,我不会主动出手,太不负责。所以交给命运吧,看看戚氏能不能撑住这一劫。撑住了,我功成名就。没撑住,我欢欣鼓舞。两全其美啊舅舅!”戚呈俯下身来,声音突然拔高,尖锐又刺耳,瞳孔在兴奋中放大,嘴角裂开的弧度有些夸张,像是已经完全沉浸在他的疯狂幻想。

    “你说对不对?!”

    表舅脸上的神色已经是惊恐了。

    可能是戚呈脸上的表情过于疯狂,连带着外界对于戚呈的评价已经演化成为六亲不认的恶魔,他连滚带爬逃也似的离开。

    “哼,”戚呈收起了自己浮夸的笑容,不屑一顾,“这点胆量还敢来找我。”

    又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书桌前放着蓝色的邀请函,戚呈拿起翻开,肆友集团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戚呈看了一会儿,放下,又重新拿起。

    这家集团的崛起他并不是没有耳闻,但当时的他正处在扳倒戚父的关键时期,与娱乐行业与互联网行业无太多交集,便没有多关心。

    更何况,当时的肆友并没有像如今这般体量庞大,所有人都以为只是新崛起的小企业。但如今,接手萧氏业务后,肆友甚至都可以与四大世家相提并论。

    他也不可能仅因为一个封字,去怀疑封从周与肆友相关。

    但是。

    “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将来可能会成为对立方。”

    封从周留下的这句话清晰到犹在耳边,肆友突然进军房地产行业的消息,算对立方的佐证吗?

    那就去看看。

    巨型宴会厅里,灯光亮得有些晃眼,长桌圆桌卡座沙发,西装革履的老总们端着酒杯三三两两围坐攀谈,零星几位服务员端着精致的小糕点穿梭。食物与酒只是点缀,每个人心知肚明此次合作交流会的重要性,肆友实力雄厚,人才济济,资金充裕,潜力无限,像一艘即将扬帆起航的巨轮,只待开拓市场乘风破浪。

    厉家的合作方已相对固定,人家吃肉,他们也努力维持多年跟着喝汤的平衡。但若真有可以上桌吃饭的机会,哪个不会趋之若鹜。

    “但……戚呈怎么也来了?”

    几位小型企业的经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来刺探敌情吧,谁不知道他们戚氏和厉氏的关系,怎么可能会和肆友开展合作。”

    “说不定是专门来震慑警告,我们若有胆子和肆友合作关联,保不齐被他联合厉家主列入行业黑名单。这可如何是好,弄得我们很是被动啊。”

    “有可能,你们有听说他的事迹吗?这人就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啊,他……”

    后排角落,戚呈一人独占整个卡座,在闭目养神。无论是他的风评还是他的站位,都注定了他四周空无一人。

    交流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宣布请主办方肆友集团总裁致辞。

    戚呈睁开双眼,看向最前方。

    肆友集团总裁从容不迫地走上台,量身定制的高档西装衬出他挺拔的身姿,修长的指尖微微调整了话筒的位置,目光浅浅扫视了下满场宾客,在戚呈的位置留下短暂的落点又快速撤离,低沉的声音通过音响在空气中响起,“感谢各位合作伙伴莅临由肆友主办的合作交流会,我是肆友集团负责人封从周……”

    前排的人影氤氲成一整片模糊背景,只剩台上的那个人,十分清晰的身影,清晰到刺得戚呈的眼睛微微发酸。

    两人瞬间的对视,恍然间天旋地转。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不对吧。

    这对吗。

    在来的路上,戚呈不止一次想到若封从周真与肆友集团有关,甚至那位神秘的总裁就是封从周本人,他该当如何。设想了封从周来到他面前微笑觉得说出好久不见的场景,设想了两人装作不识在大庭广众下握手寒暄的场景,设想了很多,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病入膏肓,在臆想什么天方夜谭。

    却不曾想,一切设想在现实面前,都不会发生。

    分开实在太久,甚至没有合影。于是下意识将那人的样貌穿着死死刻进脑中,刻得太深太重,仿佛他一直就该是记忆中那样,淡然平和,素色穿着。

    所以,衣服不对。

    台上,气场强大,气质不对。

    抬头,华丽的宴会厅,环境不对。

    但人是对的。

    “……期待与诸位合作共赢。”掌声雷动,封从周的发言完毕。接下来是自由商讨环节,封从周一下台,已有排名前列的集团董事上前热情攀谈。

    封从周从善如流,拿起一旁服务器托盘里的酒杯,与面前人浅浅相碰,在一片年少有为的夸奖声中露出得体的商业笑容,随后找了个卡座坐稳,在觥筹交错与真诚笑容中试探合作意向。

    不知何时,四周的人声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阴影落在茶几上。

    有人停在他面前。

    微微俯下身来,纤细修长的指尖点了点他胸前别着的铭牌,每个字都加注了重音,一字一顿念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面前人生吞活剥一般,“封从周。”

    封从周抬头,面前的人唇角微微勾起,傲慢无礼的行为让在场的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刚还在愉快交流的几位董事对了对眼神,神情皆流露出几分惶恐。

    “好普通的名字,”戚呈的食指继续轻点铭牌上的名字,“我还以为你父母给你起了什么惊世大作,让你在上流社会圈里那么的,难以启齿。”

    封从周没说话。

    在周围人震惊又不安的目光里,将胸前的铭牌拆下,拉过戚呈的衣角,别上。

    转瞬之间,这枚闪着银光的,写着封从周三个字的,被戚呈指尖点过的铭牌,出现在了戚呈的身上。在整个过程中,封从周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

    戚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铭牌,突然笑了,他自顾自地指了一圈在场的人,下巴微扬,姿态高昂,“在场的大家我也知道大半,或多或少有过交集,肆友这是,存心要站在厉氏的对立面了?”

    “既定的战略规划。”封从周终于开口,说出了自两人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哼,战略规划……”戚呈没话找话般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胆子也是真的大,如此高调,真不怕厉氏的制裁。”

    “更需要胆量的事我也做过不少。”封从周笑笑。

    “是吗?”戚呈薄唇轻启。

    “若戚氏也有合作意向,可以先去肆友集团的贵宾室等待,我们可以单独商谈。”封从周做了个指引的手势。

    戚呈冷哼一声,拔腿就走。

    两人的交锋皆在众目睽睽下,众人看得心惊胆战,直到戚呈离开,紧张的氛围才稍显好转。面前的通利集团董事心有余悸地抿了口酒,“这位煞神真是来挑衅的啊,幸好离开了,不然按戚氏和厉氏的关系,我完全想不通他来合作交流会的原因。”

    封从周笑笑。

    “封总也是气场强大毫不退让啊,将摸脏的铭牌扔回去,这样的反击行为,我在旁边看着都生出一身冷汗。”那人连连恭维道。?

    封从周抬起酒杯,巧妙转移了话题。

    结束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封从周提前退场,留下各部门经理洽谈其他事宜。来到电梯口,助理像是已经等他良久,满脸不安,“老板,戚总并没去往贵宾室,他问了您办公室的楼层,直接闯了进去,我拦不住。”

    “没事,我去看看。”封从周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步,一步,总裁办公室已近在咫尺。第一次,封从周在推开自己的办公室门前,竟还做了三秒的心理准备。

    屏住呼吸,推门。

    戚呈背对着他,站在正对着大门的窗前。窗外是肆友娱乐的各类基础设施,正值黄昏,广告牌与霓虹灯带交相辉映。

    “戚呈。”封从周说。

    戚呈缓缓转过身来。

    瘦了。

    封从周在台上发言的时候就扫视了好几遍,但面对面时还是觉得这人消瘦了一圈,气质也深沉了不少,已经从校园里的跋扈小少爷完美蜕变成令人闻风丧胆的家族掌权人。

    “你……”戚呈微微蹙了蹙眉头,露出个仿佛即将失控到哭出来的神情,但也只是一瞬,很迅速地收了回去,并问了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是谁?”

    “封从周。”

    “肆友集团总裁?”戚呈重重闭了下眼睛。

    “封从周。”

    “我不认识肆友集团总裁。”

    “地下情人的保质期这么短,这么快就相逢对面不相识了吗?”封从周说。

    两人对视。

    戚呈深呼吸一口气,慢慢挪到办公室的待客沙发,“我是被邀请来找肆友集团总裁谈合作业务。”

    “请。”封从周坐在他对面。

    “那么,”戚呈咳了一声,努力忍住开口时的颤音,“我凭什么要在与厉氏深度绑定的前提下,与你们合作?”

    “只是为你提供一个额外的选择机会。”封从周声音沉静。

    “哈,我缺这个机会吗?我和厉家合作的好好的,居然还给我发邀请函,我在场外面那些家伙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但实在想邀请你。”封从周诚恳道。

    “哈哈哈,邀请我,有关注我为了夺权不择手段的精彩故事吗,怎么,这样一个心思毒辣冷漠无情的疯子你不觉得可怕?”

    “恭喜你达成所愿,我为你开心。”封从周笑得很温柔。

    戚呈不说话了。

    他看起来要哭了。

    一句句试探与质问。

    一句句安抚与回应。

    “为什么要装修的这么复杂,落地灯,地毯,书架,绿植,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风格的?”戚呈抬头飞快眨了两下眼睛,顺势环顾了一圈。

    “搬进来的时候已经配备完全,我没动。”办公室的装修是萧永慕找的工程队统一确定的风格。

    “是吗?”戚呈反问,突然伸手,将沙发旁的落地灯推倒在地,金属架与地板磨出尖锐又刺耳的响声,戚呈转头看封从周。

    封从周没反应。

    戚呈皱了皱眉,抽起落地灯的金属杆,将一旁的两盆绿植也扫落在地,陶瓷碎裂成白色的一瓣一瓣,泥土撒了一地,戚呈转头看封从周。

    封从周依旧没反应。

    戚呈干脆一跃而起,大力扫落了书架上精致的摆件,摘下了墙上的挂画狠狠踩了几脚,又想去卷地上的地毯来着,没卷动,蹲着的背影有点尴尬。

    完全是一只嚣张的奶牛猫,封从周越看越想笑,“拆家来了?”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容忍我多久。”戚呈恶狠狠扭头。

    “那你还蛮克制的,疯狂蹦迪也是在我完全不在乎的领域。”封从周说。

    戚呈慢慢起身,回头,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一般,扑到了他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封从周的手掌托住他的后颈,唇齿纠缠的力道太大,近乎疼痛的触感,眼角滑落的咸湿和撕扯出的血腥味搅弄在舌尖,戚呈的胸膛剧烈起伏,抓着他衣领的指尖泛白,整个人都在他怀里颤抖。

    吻的太深太重,仿佛要将面前的人吞吃入腹才能抵御分离。直到快要窒息缺氧,才不得已分开大口大口喘气。封从周搂紧了怀里的人,又将脑袋按到自己颈窝,顺着他的脊背轻抚着。

    “戚呈,什么关系啊?一见面就又亲又抱的。”

    第97章 爱情

    戚呈在他怀里顿了一下,把脑袋从颈窝中慢慢扬起,声音闷闷的,“我明天就去厉家提退婚。”

    “也不用这么着急。”封从周拍拍他的腰。

    戚呈却不愿意了,他恶声恶气,“为什么不着急?你怎么能不着急?我非要明天就去退。不,我现在就给厉泽御发消息,哼!”

    话音没落,就开始摸摸索索掏手机,一副自己要去搞大事的气势。

    “不是,你等等,”封从周哭笑不得地按住他的手,“我的意思是不用这么草率,哪方提退婚理亏的便是哪方,双方一样的处境,凭什么要让你自己吃亏。”

    “噢。”戚呈成功被这句话哄好,重新埋回封从周怀里。

    并幽幽感慨:“唉,真是世风日下,连你都变得这么坏了。”

    “有吗?”封从周问。

    “也不是,你好像也没变。”戚呈摇头。

    两人很安静的抱了一会儿。

    又开始亲。

    磨磨唧唧,摸摸索索,腻腻歪歪,喉咙发紧,心跳加速,长时间的空虚和生理性的喜欢,使得十分渴求彼此的体温,肌肤相触引发触底一般的战栗,飙升的荷尔蒙使得纠缠越发深入,从沙发一路到了床上。

    封从周住在肆友主楼旁的酒店顶层,也就一个地下停车场两回电梯的距离。生物钟准时将封从周叫醒,他看了眼身旁躺着还在熟睡的戚呈,揉揉眉心,准备的话一句没用上,倒是把分开时被打断的觉睡完了。

    没控制住。

    倒也没控制。

    起床洗漱,叫了早餐,又联系总助将今日的行程取消或往后延,封从周正将机器人送上来的早餐摆上餐桌时,啪,一双手拍上桌面。

    抬头,戚呈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来了,他的性格必然会兴师问罪。

    就是这反射弧会不会太长?

    戚呈架势十足地往对面的凳子上一坐,神情僵硬了一瞬,艰难地翘起了二郎腿,装作没事人一样恢复到气势蓬勃,一手拿刀一手拿叉,眼睛微眯目光炯炯,“给我老实交代。”

    “嗯?”封从周跟着他坐下。

    “说!你怎么变成肆友集团总裁的?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狗血抱错的真少爷?还是隐瞒贵族身份离家出走的贵公子?”戚呈这一连串假设非常流利,像是在他脑海中排练到熟练一般。顺畅,但离谱。

    “都不是,我是萧永慕的朋友。”封从周道。

    “朋友能做到这样?算了算了,这不是最要紧的,”戚呈怒气冲冲,“怎么做到消失的那么彻底的?凭什么不联系我?还不让路起元告知,你这完全是冷暴力,你就是在欺负我!”

    “我们是分手,也不是冷战,藕断丝连影响拔刀的速度。”封从周没忍住笑意。

    “我不管!”戚呈继续咄咄逼人,“凭什么你能掌握我的动向,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不公平!”

    “这么生气啊,怎么不在昨天一见面的时候讲?”封从周贴心给他倒了杯牛奶。

    “你不懂,猎手必须要以猎物的形态现身,吃干抹净之后才能理直气壮发难。我已经成长了,现在的我,根本不是一盏什么省油的灯。”戚呈昂首挺胸扭头不理他。

    封从周满眼笑意地盯他看。

    “你别看我。”戚呈视线快速瞥来又走。

    封从周就又给他夹了个面包。

    “拿吃的堵我的嘴?”戚呈非常警惕。

    “被你察觉出来了。”

    “呵。”戚呈冷哼一声,却也不再犟,乖乖将桌上种类丰富的早餐这里夹一口那里夹一口,一开始还想着要保持生气的人设,越吃越放松,兴奋和开心止不住地溢出来。

    抬头,封从周早已吃完,静静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你瘦了太多。”他说。

    戚呈自己也知道,他这段时间情绪大起大伏,只有仇人的惨状可以让他起剩下的都是伏,确实没太注意身体。“那个……厉泽御继任仪式上关于你行踪的消息,是你故意透露的吗?”

    “是的。”

    戚呈不是第一次有这个怀疑。封从周的父母如同人间蒸发,完全没有在世间留下任何痕迹。但正正好好,继任仪式刚开始,手下居然报告有了进展,他心急如焚,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

    是一场乌龙。但他失望返程时,看到的不是隆重继任仪式的收尾,而是满目血红。彭昌在群里怒骂三个钟,说他身上腥臭的液体三个小时也没彻底清洗干净。

    当时,他就想……

    “这事不是你干的吧?”他提出一个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

    “不是,我只是提前得知。”

    “我还想呢,莫非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如此疯狂了,我们小封同学也要对着他曾经的情敌痛下狗血了。”

    “痛下狗血不是我的风格,”封从周想了想,“不过,也算是现情敌吧。”

    “我现在就发消息提退婚!”戚呈气血上涌,一时上头。

    “哎哎,你别冲动。”封从周无奈。

    时间还早,故事还长,没有必要一时冲动将自己沦为舆论弱势,封从周觉得没有必要给重逢留下如此糟糕的开头。但人设竟然调换,倒是戚呈处事开始不管不顾无所畏惧。

    “我现在的舆论难道有多好?”戚呈轻描淡写,“而且我刚和厉氏掰了就和你搞上,在干什么,专门盯着狩猎房地产行业的头呢,指不定要怎么被编排,我在乎他们我还谈不谈恋爱?”

    “但互联网行业流量最大的信息平台在肆友这边,文娱行业也是,扭转舆论方向不是没有可能,更何况这件事责任本就不先在你。”

    “哇哦,”戚呈眼睛发亮,开始摩拳擦掌,“有道理,这就是狼狈为奸的感觉吗?”

    “是的。”封从周笑。

    接下来的大体方向已定,戚呈也没提自己要走,在封从周的住处绕来绕去,按自己的心意摆放家居,简单的事情被他干得乐此不疲。

    封从周已经尽力推掉了多余的行程,但合作交流会结束后必定要开始一段时间的忙碌。怕戚呈无聊,于是将路起元揪了来。

    路起元一进门就是一个丝滑大滑跪,“嫂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百年好合,新年快乐!”

    “……”封从周咳咳,“是我让路起元不告诉你。”

    “没事,”戚呈心情不错,“就冲他对我这个坚定不移的称呼方式,我也会多放他几马。”

    “嘿嘿,”路起元丝滑起身,“什么叫情商封哥,这就是情商,关键时候救我狗命。”

    封从周哭笑不得,他的住处难得如此热闹非凡,仿佛回到了当年三人在小小的合租房内插科打诨的场景,“你们聊,有什么好奇的你可以问起元,他跟着我一路走来,了解最多。”

    “明白!”路起元做了个老板放心的手势。

    看着不着调,但已经是公司高层的路起元经历了一年的职场生活,已变得非常靠谱。封从周放心去办公。晚上回来时,房间里三人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三人。

    笑意盈盈的戚呈,笑容僵硬的路起元。

    和萧永慕。

    ……

    “聊什么呢?”封从周放下手中的东西。

    “哎呀,”萧永慕一脸纯真地就蹦跶过来了,“封哥你也不早说戚呈在,我连见面礼都没有带,你瞒戚呈这么久怎么什么解释都没有就去上班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帮你解释得明明白白。”

    “辛苦。”封从周道了个无奈的谢。

    “那天色已晚,我和路起元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戚呈,我们走啦。”萧永慕熟稔地摆手。

    “再回。”戚呈笑着与他告别。

    萧永慕人还没出门,意识海已经响起他的悔恨哀嚎,“啊啊啊他套我话,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呜呜呜。我还说这个恶毒男配和传闻中对不上啊明明书里那么跋扈狠辣一个人但能和封哥你结成连理说明他改邪归正了吧何况他的性格看起来还不错吧啊啊啊我这个纠结呀。”

    “没关系,也没有不能说的。”封从周就知道会是这样。

    “呜呜呜我好弱啊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我终究是被我的八卦心理害惨了,路起元把我叫过去的我和他没完啊!”

    “……”

    出了意识海,戚呈也收起了他和善可亲的面具,神情中颇是一言难尽,“萧永慕,我和他接触不多,完全没想到是这样性格的人。”

    “觉得很颠覆吗?”

    “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没为难他,不过也只是稍引导了下,他就将他和复仇小子纠缠不清不得已将所有的产业打包金蝉脱壳托付给你的故事和盘托出,”戚呈默了默,“他居然完全分辨不来绿茶。”

    “他信任我,我信任你,于是他信任你。”封从周说。

    “那……你会介意我没和你打招呼就擅自引导别人开口吗?”戚呈眨眨眼。

    “你是谁?”封从周问。

    “戚呈?”戚呈下意识回。

    “所以不介意。”

    “啊啊啊啊啊,”戚呈扑进他怀里,“都怪厉泽御啊我明明可以早很久获得这份幸福的。哼,垃圾,他等着我的磨刀霍霍吧,看我弄不死他。”

    “你已经有了想法了?”封从周感觉他并不是在设想,仿佛已经确定了具体的方案。

    “那当然,被我一通劝说他到现在也没有在厉家长辈面前公开过他和顾彦的关系,但却直接把人安排进了公司还弄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岗位。我倒要看看,这个懦弱又渣男的行为被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他到底该怎么收场。”

    第98章 捉奸

    作战方案已经拟定,但戚呈很是纠结。

    不纠结方案的可行性,纠结方案的执行时间。

    主要是他不想离开。

    待在封从周身边不想走。

    小时候,母亲去世后,家里一位真情实感给他好脸色的人都没有。小小的他白天锤炼自己张牙舞爪,晚上睡觉时却始终提着一颗心,一点轻微的动静都会刺痛他的神经,让他惊醒。

    即使成年后自己买了房子搬了出来,也无法获得沉沉睡眠。

    但封从周这里不一样,尽管这里的一切他仍比较陌生,家具装潢也是酒店豪华套间标配的样板风格,但大约是因为封从周是唯一一个知道他真实面目却依然接受他的人,所以安心到放肆的程度。

    所以封从周推门进来,便能看到某自由又嚣张的一摊随机刷新在家里某处,见他进来,眼睛亮晶晶地扑上来,亲一亲,摸一摸,抱一抱。

    封从周刻意将办公的地点移到家里,敲键盘的时候戚呈脑袋搁在他的肩膀陪他一起,食指点点,笑容恶劣,“这家,这家,这家,这三家综合实力最强,不过确实有点无足轻重的丑闻,我过段时间整理好他们的龌龊事给你发过来,你留着当把柄。”

    “我想的也差不多是这三家。”封从周点头。

    “心有灵犀呀。”戚呈挑眉。

    “说起来,戚氏如何了?”就封从周目之所及,戚呈即使一直待在他这里,也零星处理着公务,并未完全置之不理。

    “死不了,”戚呈撇撇嘴,在他的肩膀上蹭呀蹭,“虽然我情绪不好的时候想着它死了就死了,但确实死不了。新产品以我的判断来看,是完全契合主流市场发展方向的,忍过最近几天的低迷,会迎来全新的井喷。”

    “仍然决定和厉氏保持合作吗?”

    “违约金很高昂,且抛开一切不谈厉氏确实是强有力的合作伙伴,不过很难抛开一切,所以我打算……”

    “打算?”

    “退婚的时候你要陪我一起去捉奸吗?”戚呈突然兴奋道。

    “哦?”

    肆友集团突然宣布进军房地产行业,在整个上流社会引起轩然大波,与傅氏对上后毫不退让,毫无征兆抽走了萧氏的骨干精锐,现又开始对上了厉氏。

    厉氏终于按耐不住,明里邀请肆友总裁封从周前去交流商讨,实则厉氏在明肆友在暗,动手前总要先探探底。

    总助将厉氏的邀请函及时送到,欲言又止站在一旁,“集团的定位是专与A市四大世家作对吗?”

    封从周陷入沉思。

    萧氏,已将其几乎吞并。

    傅氏,已搅弄血缘浑水。

    厉氏,已逐渐铺开擂台。

    陆氏,半月后要抢它投标的某科技项目,以防重蹈陆观谨被恐怖袭击身亡的覆辙。

    封从周镇定点头,“是的。”

    总助倒吸一口凉气,认命闭眼。

    在与厉泽御见面之前,封从周去送别将一切都打点完毕准备出国的萧永慕,萧永慕左手边一条威风凛凛的德牧犬,右手边几位孔武有力的雇佣兵,戴着有型的墨镜,围着飘逸的围巾,风衣在螺旋桨带起的空气对流中猎猎作响。

    “夏天。”封从周沉默。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萧永慕抱拳。

    “你玩吧我走了。”封从周摆手。

    “哎不是封哥,你再陪我演会儿!”萧永慕嘶吼。

    人一走,夜葬雪的匿名消息紧随其后,直截了当,点名道姓,【萧永慕去哪儿了?】

    【你可以尝试去查他的私人飞机行程,不过私密性很高,你即使查到,他或许已经换了去向。】

    【以为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夜葬雪发来的消息也透露着咬牙切齿。

    【厉氏邀肆友明天见面,大约是要真正探明我的态度是合作还是对立,是留有余地还是你死我活,鑫荣资本怎么认为?】

    夜葬雪没再回。

    将以上发给萧永慕,萧永慕瞪大双眼,“他怎么这么快知道我的去向,所以他一直在监视我?”

    “你住的是公寓不是监狱,稍用点心连你中午吃了几口饭几口菜都能查出来。”季源笑道。

    “虽然但是,监狱更能。”兰希补充。

    “?”远在千里之外的萧永慕满头黑线。

    第二天,按照约定与手下几人踏进厉氏的大门,门内西装革履严阵以待,红毯鲜花和一排鞠躬的整齐黑西装微笑迎接封从周一行人的到来。

    总裁助理将他们迎进会议室,神情难掩紧张地表示厉总即刻就到便退了出去,偌大的会议室只余下他们和几位会务。总助目光微妙地与封从周耳语,“无聊的下马威吗?”

    “不一定。”封从周微微一笑。

    三分钟,五分钟,厉泽御居然还没有到,总裁助理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满脸堆笑地表示请封总和封总一行人下楼参观。封从周有些不悦地皱眉,正要起身,突然,走廊深处传来几声巨响。

    不像是重物倒地的响声,而是好像有人在踹门一般,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大。封从周心下一动,示意手下截住总经理助理慌张的阻拦,推开为这次重要会面等在走廊上的厉氏高层,往声音的源头走去。

    确实有人在踹门。

    戚呈。

    神情焦急,动作大力,边踹边吼着手下的人去拿钥匙,百忙之中还要腾出手来轻抚身边一身华贵装扮神情担忧的中年女人。

    “他打着打着电话就没有声响了,现在门又打不开,不会是真的出事了吧?快开门啊,出事了你们担待得起吗?”戚呈语速极快,声音里满满的急切担忧。

    封从周安静上前,正好赶上了门被暴力破开的一幕。

    厉泽御,神情扭曲,动作慌乱,衣领半开露出大片胸膛,西装扣错,领带皱巴巴一团团在沙发上,腰带半开,裤子上喷溅的深色区域位置十分刻意。沙发后还蜷缩着一位,看身影像在急急扣衬衫纽扣。

    捉奸现场。

    戚呈脱口而出关切的话只说了半句,像被突然擒住脖子般,咽回喉咙里。

    戚呈,许艳如,厉泽御的助理,厉氏秘书处其他秘书,厉氏高层。封从周,封从周的手下一行。

    走廊排排站,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戚呈,他眼疾手快啪得把门在众人面前关上了。

    可能是因为关的力道太大,砰的一声,门居然又幽幽弹开。

    以一个帷幕拉开的隆重架势,为在场众人揭幕了屋内衣衫不整的两人的地下情谊。

    许艳如铁青着一张脸,胸膛深深起伏着,回头却又是一副无坚不摧的神情,“厉氏家事,请各位厉氏同仁尽快回避保密,若这件事被流传出去,不要怪厉家追究各位的责任。”

    许艳如不认识封从周,虽是完全的陌生面孔,但如此年轻,理所当然认为是新来的职工。

    所以面对着面面俱到的许艳如,封从周贴心为自己做了自我介绍,“厉夫人好,我是肆友集团总裁封从周,今日到访,是厉总邀我交流行业发展态势。会议本应在五分钟前开始,因人数安排受限,为了照顾无法来访的同事,我单位已开启共享线上会议设备。”

    许艳如的身体微不可查晃了晃,被身后的戚呈扶住了。

    “阿姨,”戚呈的声音因为极度悲伤,在难以抑制地发抖,“我们该怎么做?”

    许艳如定了定神,“封总,麻烦您和您的同僚先去会议室等待,为此次延续,我谨代表厉氏深表歉意。”

    封从周看了眼门里呆住的两人,一脸意味深长地离开了。

    许艳如定了定神,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屋内,一巴掌抽在了神情呆滞的厉泽御脸上。

    厉泽御被抽得一个踉跄,跌坐在沙发上。

    怒火中烧的许艳如想要同样给沙发后的人一点教训看时,被终于反应过来的戚呈上前拉住胳膊,“阿姨,阿姨,别冲动,泽御做不出这种糊涂事,怎么可能这么巧被所有人看到,我们被算计了!”

    戚呈安抚完许艳如,又扶起了瑟瑟发抖的顾彦,将外套脱下来塞给他,将顾彦往门外推,“你先走,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许艳如怒道。

    “这件事是我的错,与他无关!”见心爱的人被发难,厉泽御倒是终于捂着被打肿的脸挺身而出。

    “哈!”许艳如被这掷地有声的一句气笑了,若没有这句打肿脸充胖子还可以寻求外因来搪塞,谁教他冲动到直接认错的?厉家怎么出了个如此愚蠢的儿子!

    “好啊厉泽御,你已经蠢到无可救药。”许艳如怒骂。

    “不不,我是被算计的,等等,”厉泽御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将手机摸出来,“有人调慢了我手机的时间,我以为还有一个小时才到开会时间,是谁害我?是不是肆友!”

    “肆友的人会自己给自己做在场证明?他们是见证者的角色,你看不懂吗?”许艳如恨铁不成钢。

    “是他们让你在办公室白日宣淫的吗?”

    突然响起的一句,母子二人下意识回头,戚呈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未婚夫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轨,我是不是也得,要个说法啊。”

    “你不要也来添乱。”厉泽御脱口而出。

    “我在……添乱吗?”戚呈喃喃。

    “不是吗!”绿茶不对他茶,厉泽御隐约察觉不对,“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在这里刷什么存在感?”

    戚呈满眼被冤枉的不可置信,仿佛不明白为何厉泽御这样说。

    “你在怪我?我退让的还不够多吗?毁掉你我之间情谊的是我吗?这件事要传出去我该怎么自处你想过吗?是觉得我没有亲人撑腰所以可以随意对待吗?你这么不喜欢我当时为什么要与我订婚啊?”

    “我不强求了,退婚吧,泽御。”他的泪终于流下来。

    第99章 退婚

    退婚两个字一出,在场人皆是一震。

    “你在说什么?”厉泽御本就意识到了自己被人算计,怒火中烧的他诡异地比身经百战的许艳如更快触及到真相。

    “这一切都出自于你的手笔是不是?好手段啊戚呈,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收敛,以为这样就可以逼我屈服吗?你休想拆散我和顾彦!”

    可惜因过于自信,触到了真相的边界后迅速拐离,朝着相反的方向策马狂奔。

    戚呈手痒痒的。

    但凡不是许艳如在场。

    “你闭嘴,”许艳如难得冲厉泽御发了大火,她拧紧眉头,声音也开始凝重,“小呈,这不是可以赌气的事。”

    “阿姨,”戚呈默了默,忽的叹了口气。他咬咬唇,很快速地眨了眨眼,竭力忍住向下撇的唇角,泪眼蒙眬的眼睛看向许艳如,“我一直叫您许阿姨,而不是像外界其他人一般统称您为厉夫人,您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许艳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头,扬起手又狠狠抽了身后的厉泽御一巴掌。

    啪——

    厉泽御不可置信地捂着红肿的脸,“妈。”

    “我给厉见山打电话。”许艳如干巴巴来了一句。

    “妈!”

    “谢谢阿姨。”戚呈笑得真心实意。

    “一场大戏!”总助笑得前仰后合。

    封从周说他开了共享会议平台并不是在虚张声势,线上平台的发言快要刷出残影,封从周视线并不在屏幕,他坐在会议室主位认真研读市场分析报告,给予了各位高层同事充分的八卦时间和空间。

    门外好像有人影飘过。

    封从周抬眼,沉思,起身,跟了上去。

    老板一走,身后的欢声笑语开始不绝于耳。封从周跟着面前飘忽的人七拐八拐,来到一个隐蔽的茶水间。

    人影窝在角落,好像在哭。

    见门口落下一片阴影,眼泪都没擦干,手忙脚乱就要起身腾位置。却不曾想,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一双眼睛沉沉盯着他看,是完全意料之外会出现在这里的一张脸。

    顾彦震惊到忘记难过。

    “封从周?”

    封从周点头。

    因为过于震惊,跳过了好久不见,直接就是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开会。”

    “啊……看你的穿着……”顾彦有些语无伦次,“是的,今天有会,但是是肆友的会议……你是肆友的人?”

    “对。”

    “那你也……看到了?”顾彦六个字掰成两半讲,每个字都吐露得很艰难。

    “是。”

    “我……”

    我之后就没有了声息,顾彦已经无法组织语言来填充这场窘迫的碰面,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泪无声无息地汹涌外流。

    “据我了解,你并非会仗着和总裁的关系便嚣张跋扈仗势欺人,而你的职位琐事很多,你也并不是那种围观同事忙碌,自己在一旁心安理得享受的人。”封从周非常直截了当地开始——

    “啊?”顾彦茫然。

    主角就是主角,善良平和坚韧,难受到极点时见有人来还是第一时间让出空间而不是怒吼滚开。买咖啡印材料这种杂活也愿意去承担。虽然但是,没有必要。

    “我不认为好的爱情是一方始终受益一方一直牺牲,你继续留在厉泽御身边,此事流传出去后舆论非常不利于你。且这份工作内容对你的成长没有太多帮助,而你的努力会被淹没在潜规则的传言中。毕业后你有没有成为理想中未来的自己,你的母亲被你接来大城市住了吗?”

    ——开始挑拨。

    给情敌一些剧情崩塌的震撼。

    “接来了,厉泽御买了市中心的房子,但一直没有时间陪伴……”顾彦嗫嚅道。

    “你的生活围绕着一个男人,你让你的母亲一个人住在冷冰冰的陌生大城市中,她的生活会有诸多不便吗?”封从周问。

    顾彦低着头,没说话。

    封从周也没再戳他的心窝,他看了看表,“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的会议应该会取消,那我就先走了。你保重。”

    “等等……”顾彦在他身后弱弱呼唤。

    “厉泽御一方应该会控制留言传播范围,我方不会,但会屏蔽你的信息。我们同学一场。”

    顾彦说不出话来了,愣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走远,远处,对他曾出言不逊的看不惯他的副总裁神情恭敬,陪着笑称呼封从周为封总。

    顾彦的身上还披着戚呈的衣服。

    戚呈,厉泽御的正牌伴侣。

    这一年,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封总,您在?”

    “碰到一位熟人,聊了几句。还没有确定会议何时继续吗?我这边的日程安排不支持无期限地等下去。”封从周淡淡道。

    “我这边帮您问问。”男人话音未落,厉见山脸色铁青地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这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脸色十分难看,一进门,一手杖狠狠将脸上重叠这两个巴掌印的厉泽御抽倒在地,一杖更比六掌强,厉泽御挣扎着想爬起,没起来。

    戚呈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没有阻拦,也没有上前扶他的冲动。

    “小呈,你说要退婚?”厉见山转向戚呈。

    戚呈点头,神色认真,“对。”

    “我们两家多年交好,合作交流从无断绝,产品方向勾稽关联,好不容易能亲上加亲,何必要闹到如此境地?”厉见山声如洪钟。

    戚呈看许艳如。

    许艳如上前拉了厉见山一把,“她临终前曾嘱咐我多加照顾小呈,我多年来实在厌恶老戚,眼不见心不烦,做得不够好。孩子退就退了罢,两家的合作还可以再继续,也并不冲突。”

    厉见山胸膛剧烈起伏着,手杖重重捣了几下,“这像什么话!这事情要传出去,外人不知该怎么笑话我厉家!”

    倒是戚呈先开了口,“既然厉泽御已经继位,我们两方皆为家主,那家族的婚姻大事我们可以也自行决断,就不劳烦叔叔为我操心了。”

    厉见山一口气哽在喉间。

    地上的厉泽御见戚呈将矛头转向了他,大约更认定了戚呈的目的,不屑冷笑着,“这可是你说的,是你说的退婚,那么如你所愿!没想到吧。我绝不可能和顾彦分手!”

    “好。”戚呈道。

    戚呈回答的如此轻飘飘,还在等待戚呈伤心难过据理力争的厉泽御完全被打断了节奏,一时之间竟有一丝茫然,事情脱离掌控的血气上涌使得肾上腺激素飙升,他随便找了个把柄,拼命想要找回自己的场子。

    厉泽御从地上跳起,指着戚呈怒吼。

    “退婚就退婚!没有婚约的束缚我们两家的合作就要重新衡量了,把你那些荒唐的决定给我撤了!以后任何重大决定厉家都有一票否决权,我们家不可能和一个日薄西山的企业合作,你们配吗!”

    越吼话越重,越吼声越大,因为戚呈从始至终面无表情,对他放的狠话没有丝毫反应,于是开始气急败坏,歇斯底里。

    “如果我说我不呢?”戚呈安静听完,甩出一句。

    “那合作到此为止!”厉泽御愤怒到了极致。

    “也行,违约记得给我,不然告你。”戚呈露出笑容。

    那笑容好像只是简单的唇角上扬,但厉泽御生生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了嘲讽,蔑视和得逞的意味。厉泽御的额角青筋暴起,瞪圆的眼睛快要突出眼眶,嗓门扯到撕裂般的痛意,说出的话却像几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大,热闹,尘土飞扬,但没有带来任何杀伤力。

    怒火几乎将他的理智烧毁。

    “你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你的,冷血恶毒的疯子,连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都能下毒手。就算他们待你不好?那你就该比他们更狠?那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不,你比他们更恶毒,更阴险!你看看离了我,还有谁敢找你合作,你们戚氏就是破产的命,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孤独终老!”

    “在夸我?”戚呈歪头。

    厉泽御说了一大堆,被三个字气得手抖。

    “打扰一下。”门外突然传来动静。

    封从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边,神情淡淡,“时间也不早了,厉氏的待客之道我也已经领教过,晚上还有行程安排,先告辞了。”

    “!”心情过于跌宕起伏,厉泽御才想起被他彻底忘在脑后的会议。

    “对了。”已经走出半步的封从周,好像是想起什么般,突然折返回来。

    “不小心听到几句退婚相关,那……戚总,冒昧问下,今天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邀你共进晚餐?”封从周朝戚呈的方向微微欠身,眼神专注,神色郑重。

    “封总刚说晚上不是有行程安排?”戚呈咳了一声。

    “可以后延。”封从周的声音沉而温润。

    戚呈顿了顿,将目光从许艳如、厉见山,目瞪口呆的厉泽御身上一扫而过,忽的笑了,“好。”

    “请。”封从周示意。

    “那我……先走了。”戚呈朝着屋内的两位长辈鞠了一躬,没理会厉泽御,径直出了门。

    一步,两步,封从周始终与他并排向外,亲手为他按下电梯。迎着众人的目光,戚呈听到自己的皮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坚定。他的下颌微抬,身形笔直,一直笼罩在心底的阴影终于散去,只剩明亮的前路。

    走出厉氏,抬头是明亮的日光。

    “我自由了?”戚呈问。

    “是的。”封从周道。

    是的。

    原剧情里,嫉妒到疯狂的戚呈血红双眼,引擎在嘶吼,转速表的指针一直向右,他紧握方向盘,对准顾彦的方向踩下油门。

    顾彦的身后是悬崖。

    他对准了悬崖的方向。

    第100章 表白

    封从周并不认为戚呈会明知道前方是悬崖,还以这样愚蠢的方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更有可能是小说中恶毒配角惯有的剧情杀。

    令人厌恶。

    但幸好,这件事不会再发生。

    太阳开始下沉,天空都被染成了鲜艳的橘红色,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了暖融融的光晕中,街边的树叶在微风中微微摇曳着,余晖透过叶子的间隙,在地面投下亮闪闪的光影。

    上一次黄昏,戚呈提出了封从周做地下情人的要求,两人的阶级差异巨大,对彼此微不足道的喜欢仅遵循本能,没有尊重,没有未来,而封从周拒绝。

    上上次黄昏,封从周提出了戚呈不要和顾彦作对的条件,两人的身份差异巨大,简单的劝诫是封从周作为路人甲对剧情的最大深入,而被戚呈误会。

    而这次黄昏,封从周听见戚呈的声音,“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一切的障碍都不复存在,相爱的人可以相守。

    封从周没有丝毫犹豫,“可以。”

    他答应得痛快,但戚呈拧紧了眉头,有些后悔的样子,“哎!不对,可以两个字怎么显得这么勉为其难?我要重说,咳咳,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封从周想笑,“愿意。”

    “哎呀也不对!这样问,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封从周忍笑,“不喜欢。”

    “你胡说!你明明最喜欢我。”戚呈的语气理直气壮。

    “是的,我最喜欢你。”封从周道。

    “嘿嘿,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和你共进晚餐吧。”戚呈乐滋滋去牵他的手。

    “我的荣幸。”封从周突然理解了戏精的萧永慕,偶尔演一演真的很有意思。

    就比如——

    几天后厉泽御给他俩发消息。

    对着封从周,大意为【你以为戚呈真喜欢你?他蓄意接近你,不过是因为我抛弃了他,他对我爱而不得,才想用你来刺激我后悔,你只是他欲擒故纵的筹码!】

    对着戚呈,大意为【你以为封从周真喜欢你?只是他嫉妒我的家世学识才华,非要处处与我作对,以抢走我的人为荣,你只是他一时兴起用来恶心我的棋子!】?

    戚呈拿给封从周看,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分析了好一会儿。

    封从周赞同道,“也有点道理,如果我们之前没有任何交集,听起来也算合情合理。”

    戚呈兴奋道,“听着好有趣哎,咱们两家明天的会议就演这个!”

    封从周竟然有一瞬间的心动。

    但还是被理智打败。

    “其实也不用演,外界流传的普遍版本就是这个。”

    “哦?那他们有没有说咱们俩十分般配,天作之合。”听罢戚呈迅速跳起,眼神亮晶晶地等待回复。

    “说咱们俩权宜之计,虚与委蛇。”

    “真没品。”戚呈冷哼一声,气冲冲地走开了。

    话虽如此,舆论经过管控,一直在稳中向好。

    戚呈行事恶毒无情,毫无道德底线。在学校时风评就已经很差,毕业后更是毫无底线,将自己的父亲气成植物人,将自己的大哥送进监狱,将自己的二哥送到精神病房,戚家被他拆得家破人亡。

    对待自己的产业也是为所欲为,力排众议拆掉了戚氏原有的经济支柱,将员工和手下人的意见置若罔闻,员工怕他,同行恨他。但他一意孤行,毫不在意,甚至引以为傲,嚣张至极。

    也算事实,但近期更爆炸的新闻横空出世。

    将戚呈的评价一点点回拉。

    【毕竟,戚呈再怎么样也不是厉泽御出轨的理由,渣男!这些有钱人真的没有一个能管得住下半身。】

    【v我50,戚家家主捉奸厉家家主出轨全套音频爆款热卖中,很刺激哦!】

    【按戚呈狂妄又恶毒的性格,厉泽御受不了他出轨旁人也是迟早的事(此用户刚刚被禁言)】

    【放什么屁呢,又受害者有罪论了是吧?两件不同的事非要扯在一起混为一谈?已经截图发给你可能认识的人,让他们判断你是不是和厉泽御一样的出轨男!】

    【说句公道话,戚家那是正常的内部商业斗争,你看哪个大家族争夺继承人没付出点代价的,也就是戚呈不怎么在乎外界的评价,上流社会哪个贵族少爷身上没瓜。】

    【哎,听没听说戚氏和肆友开展合作了?戚家那疯子也是厉害,一网鱼里总能拢住那条最大的。】

    【何止啊,那个煞星据说和肆友集团总裁不清不楚的,据说狗仔拍到亲密照片了,但怕被报复一直压着没敢传播。】

    【什么照片,私我,保证不外传。】

    【这可不敢,咱现在用的可是肆友开发的平台,要是敢胡乱造谣,小则封号大则被告】

    【那算了。】

    【你们没发现吗?所有对那位煞神不利发言的账户都禁了,上面谈论照片的那几位活的好好的,这代表什么呢?好难猜啊。】

    【好难猜啊!】

    舆论热火朝天,而此时此刻,他们口中的那位煞神正在——

    “你是说这段时间你都住酒店?这怎么可以,不行!以前和你住破出租就算了,现在还要和你住酒店,传出去还以为我是一个多恋爱脑的人。”

    “我看中这套别墅了,我要买!”

    “这几套装修方案你喜欢哪套?不行的话我们还可以再换!”

    “家具要用什么色调呢?黑白灰是不是显得太冷冰冰?”

    在装扮自己的家。

    风风火火,兴致勃勃。

    封从周本来不是非常感兴趣,但看到墙壁逐渐有了颜色,各色家具慢慢填充,闹腾的戚呈风火轮一般在他身边转来转去,鲜活,明媚,快乐。他走过的路线都沾染上他的生机勃勃,生机一路延伸,铺满他的四周,世界变成彩色。

    彩色的世界将他笼罩,生活终于开始有了重量,快乐终于开始触手可及。

    “还说你对家居装饰不感兴趣,你有没有发现,自从进来以后你一直在笑哎,这么喜欢我家呀!”戚呈冲他挑挑眉。

    “勉为其难分一半给你吧。”戚呈仰头,很是骄傲的样子。

    封从周笑着低下头,轻轻环抱住他。

    胸膛贴得那么近,能听见彼此坚定而有力的心跳声,紧密交织,逐渐同步。

    ——

    如同戚呈判断的那样,新产品非常契合市场需求,戚氏在经历一段时间的低迷后,果然开始了新一轮的复苏繁荣。

    “哼,倒是厉家,赔了一笔违约金,又失去了趁手的合作伙伴,与新团队的磨合也需要时间,网络上的舆论也非常不利,自顾不暇了吧。”戚呈翘着二郎腿,看着会议平板上肆友市场经理展示的数据,唇角勾起阴冷的弧度,眼底闪烁着愉悦的畅快,慢条斯理,幸灾乐祸。

    这时的他,在一众戚氏与肆友高层眼中,倒是十分契合传闻中的模样,于是面面相觑,连带着台上的市场经理也滞了片刻。

    “封总,要不要等待一个火上浇油的好时机,给予厉家一击毙命呢,我很期待啊。”戚呈挑眉。

    封从周沉思片刻,“时机并不常见,肆友不会一直等待,何况,厉家得罪的人并不在少数,吞并萧氏剩余产业的鑫荣资本,掌握了不少萧家厉家当年的秘辛和丑闻,最近也在蠢蠢欲动。”

    “夜葬雪啊。”戚呈笑得微妙,“狗咬狗最好。”

    封从周也是这么认为。

    剧情的主线依旧是厉泽御和顾彦的爱恨情以及与夜葬雪的仇,他并不打算深入其中,只是作为牵制。

    更何况,目前有更重要的事。

    官方三日后会启动一项大型科技项目,不出意外的话,肆友会与陆家展开角逐,争夺此项目的归属。

    “陆家?”戚呈翻看他提前做好地计划书,“这项目更吻合陆氏的产业领域与发展方向,与肆友目前的定位不算匹配,怎么,陆家与你有仇?”

    “没有,但我朋友需要我这样做,他也是肆友集团的创始人之一,我会尊重他的决定。”

    啧,朋友。

    会后。

    “如实招来,你还有几个我不知道的朋友?”戚呈揪着封从周的衣领,将人按在会议椅上,气势汹汹。

    封从周虚虚扶了他一把,“你不知道的还有两个。”

    “所以你们集团叫肆友,”戚呈迅速反应过来,“还有两位是谁?”

    “季源,A大与我同届,逆流长居名人堂末。现在是陆家二少陆观宁的情人,陆氏分公司副总经理。”

    “啊?”戚呈当然知道季源,一位名声败坏的爬床小白脸。

    “兰希,傅家少爷傅衡渊的伴侣。”

    “啊?”戚呈也知道兰希,一位懦弱无能的贫民糟糠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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