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143

    第141章

    破晓。

    莫时鱼坐在沙滩上,望着云层里渐渐透露出了霞光,却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轻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背后的沙滩,和沙滩上栖息的海鸥,以及站在沙滩边缘的护工。

    他扯下了黑色的假发,露出了浅金色的波浪卷长发,那双晦涩美丽的灰蓝色眼睛正凝视着他,背景是美丽的海岸线。

    这一幕,像一个童话的书封,不,更像是某个时尚杂志的封面。

    他,不,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勾人的微笑,朝他作出了一个嘴型。

    “……”

    莫时鱼低下头,看到他的指尖最先消散成泡沫,接着是手臂和长发。

    烟灰色的泡沫和光点,慢慢升到空中,像珍珠贝的碎屑随着海风起舞。

    就像他曾看过的那只金色的熊。

    你离开这里的时候,原来是这种感觉……

    海浪托起了他,一串串气泡慢慢在半空中形成了鱼鳞的形状。

    他失去了眼睛这一个器官,但似乎依然能看到周围,他的视野拔高,却逐渐感受到了一种憋闷的感觉,于是他用力一撕,撕开了天幕。

    他看到了天空的真面目,那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四四方方的盒子,只是这盒子太大,太广阔,他误以为这里是一片天空。

    周围的空气里都是空间碎裂留下的,类似于玻璃碎掉的痕迹,莫时鱼在碎玻璃里,看到了很多个自己的倒影。

    就像他站在某一个奇点,观测着平行世界。

    忽地,空气里的碎裂痕迹开始朝他的方向回拢,形成了一个人影。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鼻腔。

    那映出了无数个莫时鱼的碎玻璃一样的人影慢慢朝他伸出了一只手,上面存在少许龟裂的痕迹,里面隐隐透出了金色的液体。

    “跟我走吧。”他说。

    “我们去永恒平静之地。”

    莫时鱼猛地伸出手,攥住了一截手,手指用力到几乎陷进了肉里。

    “抓住你了。”

    他坐起身,捋了一下长发,看着正怔怔盯着他的人影,和隐隐约约的白色半长发,嘴角轻柔漂亮的勾起,露出了满意的、贪婪的笑容。

    “玛雷戒指。”

    整个霓虹上空弥漫着硝烟和不安的氛围。大街上行走的人都少了很多,只有飞机场和火车站是爆满的。

    一对父母带着小女孩拎着行李,往飞机场的方向赶。女孩拉着妈妈的手,走得踉踉跄跄,艰难的跟上,她满脸疑惑。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玩吗?”

    母亲的视线从新宿那边灰蒙蒙的天空和硝烟血腥的味道中收回来,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宝宝,我们去欧洲玩好不好啊?”

    “欧洲是哪里?”女孩茫然的问。

    “是离这里很远的地方。”父亲不断的操作着手机,低头抹了一把汗,“老婆,我只买得到去也门的机票了。”

    女人一咬牙,“不管了,就去那里,出了国再转机,再在这里呆下去,我们这些平民已经没有活路了。”

    死亡的阴影在东京蔓延。

    这一切是从新宿事变开始的。

    人们一早起来,先是看到了笼罩住了新宿的结界,而慢慢的,结界越来越大。

    里面的血腥味和怪物的身影,即便是结界外也看得一清二楚。

    各种各样的说法在网上甚嚣尘上,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个结论与几年前出现的横滨大坑洞一样,这是一种天然的污染;也有人说这是一种人为的祭祀,是极端组织为了唤醒地底沉睡的邪神。

    而政府却没有做出正面回应,只知道失踪的人数在不断增长,于是越来越多的东京人选择远走他乡,东京正在变成一座空城。

    此刻,新宿外。

    坦克压过大地,士兵全副武装,各国军队在新宿外驻扎。

    这段时间,军队内的争论不曾停止,甚嚣尘上。

    组织不肯放开结界,任凭不断蔓延的结界造成的伤亡数字不断攀升,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控制巢母。

    只要控制住巢母,战略意义的重大性不言而喻。可随意控制、随地爆发的污染,目前没有任何治愈手段,没有一个国家承受得住。

    “为了全人类安全,必须使用核弹清除这一块区域。”军队方的代表在紧急会议上坚持到。

    立刻有人反对。

    “不行,巢母可能还在里面!”

    那人鹰隼般锐利的眼眸看向他,“过去了这么久,还没找到办法,我们已经失去救他的机会了!”

    “再拖下去,哪怕核弹也不一定能销毁新宿此刻的污染。”

    没有人知道新宿的内部在孕育什么,只知道那是极端邪性的祭祀。

    已经过了这么久,谁知道组织是不是已经成功控制了巢母的力量,与其变成那样的局面,不如将这个空间和巢母一起毁了。

    霓虹一方的高官眉头紧皱的撑着下巴,“我们的卧底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应我们。”

    “他们很可能也困在结界里,仍在奋斗。”

    一旦发射核弹,包括卧底在内的警察,平民,全部都会成为牺牲品。

    “但我们别无选择,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只能如此。”

    “哪怕是为了人类的未来——也绝对不可以摧毁新宿。”太宰治站在结界外,他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没想到我也说出了这种话呢,不过政府里的人的想法应该是相反的吧……”

    他的一边眼睛缠着绷带,只露出了一边鸢色眼眸,他微微偏了偏头。

    “小莫先生是这个世界的意志为治好自身顽疾找到的唯一办法,明明什么都不做,放任他治愈污染,就可以让世界继续存活下去,可人类总会自取灭亡。”

    他的身旁,中岛敦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有些茫然的,“太宰先生,政府要害时鱼先生吗?”

    “没错!”太宰治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中岛敦面前晃了一下,笑眯眯的干脆说,“敦君,所以明天阻止政府发射核弹的这个重要任务就——交给你啦!”

    中岛敦:“……阻止核弹?我吗?”

    太宰治转身,悠闲的晃了晃手,“加油哦!还有芥川也会来帮你的,所以不要担心~”

    小白虎惊恐的跳起来,“什么——”

    太宰治走到了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回过头,眯着眼睛,看着忽然落在路灯上,低着头看他的青年。

    他浑身裹着绷带,似乎和他很有共同话题。

    他的手里抱着一个昏迷的人,有些微微的眼熟。

    青年落在地上,绷带后有陈年伤痕的痕迹,黑色的发丝间夹杂着灰色挑染,声音带着磁性和晦涩,莫名的耳熟。

    “太宰君,做个交易如何?”

    “我送了一个人出来,你负责保护他,并请他做个好吃的芝士蛋糕给我,如何?”

    “送出来?从哪里送出来?”太宰治轻声道,“难不成,是从结界内部送出来的?”

    那人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

    第一个出现在结界外的人。

    “你这家伙,声音真是耳熟啊,包括这头黑灰色的头发……”

    “太宰君。”青年说,“横滨,片场,面具。”

    “我和那个你相似,但又不同。”

    太宰治眯起眼,慢慢地笑起来。

    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在对面接通后,他轻柔的笑起来,“沢田君,我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可以进入结界了。”

    “根据目前的情报,结界由污染的玛雷戒指造成,玛雷戒指具有空间属性,它的所有者很聪明,将玛雷戒指引发的污染和人命相结合,减轻了玛雷戒指对自己的负担。”

    “但相对的,他能维持现在的状态应该已经是极限。他本人应该是无法抽身的状态。”

    “破坏结界的唯一办法,是结界内部和外部被一起冲击,彻底破坏结界的稳定性。”

    “然而,结界本身存在大量的污染,所以普通人根本碰不得。”

    “但你不一样,泽田君,你的戒指和玛雷戒指同宗同源,有一瞬间可以对结界造成缺口。但无可避免的,你的戒指和你都会被污染。”

    “这不是问题。”话筒的那边,少年冷淡的声音响起,“但你为什么有把握,结界里有人有办法配合我们,一起破坏结界?”

    太宰治笑起来。

    “因为有些人啊,向来不可能放弃。”

    新宿被彻底拦住之前,太宰治曾经收到了一个电话。

    “太宰君,是我。”

    莫时鱼的那边是刺耳的尖叫和笑声,还有极为不祥的重物接连落地的声音。

    正在寻找跳河地点的太宰治悠哉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莫时鱼说,“这也许是我和你的最后一次通话,我在新宿,出了一些意外,总之敌人已经出手了。”

    “今天,就是决战了。”

    “他们用人命祭祀,我感觉记忆在飞快的模糊……接下来,我可能会失去记忆,他们的目的很容易猜。”

    “但相信我,我一定会送出信号,那一天不会很晚。”

    “因为这一回,我不是一个人。”

    “就在你看到信号的那一刻,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在此之前,拜托了。”

    哪怕被电话信号的扭曲后,他的声音依然浸着淋漓的鲜血,和鲜明的斗志。

    第142章

    白兰的姿态有一些变化,他眼角的纹身像泪一样流下来,背部撑开了洁白到污秽的翅膀,满是污染的诡谲和美丽的感觉。

    “你吃了那么多次药。”他有些疑惑的歪着头,“竟然还有记忆?”

    “药?”

    莫时鱼松开手,垂眸,看着手里洒落了几十颗药片碎片,“你说这些吗?”

    白兰的瞳孔收缩了一瞬。

    没吃?他竟然没吃?

    明明每一次都看着他吃了下去,在全天性的监控下,他根本没有催吐的机会。他怎么躲过去的?

    药片落在地上,化成了一朵朵棉花,被一只娃娃抓住吞进了嘴巴里。娃娃摇晃着站起来,打了个饱嗝。

    白兰盯着那只眼熟的玩偶。

    是在新宿,跟着妈妈的玩偶,骸君的同伴,那个术士。

    ……他在病床上做的娃娃。

    “原来如此,有人帮你吃了啊。”

    “他竟然跟着你进去了……可我当时设定的准入条件明明是你的灵魂。”白兰歪着头,喃喃自语,“为什么?”

    莫时鱼朝娃娃伸出手,任由娃娃爬到了自己肩膀上。

    “记忆是组成我人格的一部分,当人失去记忆,处于那样严密设计的洗脑场景里,人格被人揉搓扁圆,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他看着对方,“但说来凑巧,我的记忆不止有第一视角。”

    “还有第三视角。”

    莫时鱼转头打了个响指,舍雨动了动,分裂出了新娃娃,娃娃们跳在地上,飞快的在结界内收集污染。

    能回忆起过去,代表这一部分记忆,是没有被污染带走的。

    可从第三方视角观察自己?白兰从未见过这样的破局办法。

    “你都是演的吗?”白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污染在迅速蒸发,他的眉心抽动了一下,但没有挣扎,只是亲热的捏了捏莫时鱼的手指,“妈妈,你的演技真好啊。”

    他一字一句的说,“哪怕看着来寻找自己的店长死在你面前,都不曾露出破绽,崩溃装的真像啊……”

    “难不成妈妈你只是表现的很在乎那个人?”他有些委屈似的,“我还真把他当成你的弱点了呢。”

    莫时鱼冷笑了一声,“小兔崽子。”

    “你看到他的尸体,变成你的养分了吗?”

    他站了起来,走了过去,走到了白兰面前,毫不在意的看了眼左脚踝,那里光洁,没有伤口。

    “……”白兰缓缓说,“我没有那么闲。”

    “你当然没有,玛雷戒指的污染就已经让你自顾不暇,更别提制造那一层又一层的空间,亏你想得出来。”

    白兰摊开手,“我都知道我是疯子了,还惊讶什么。”

    “其实除了你的店长,当时被困在新宿的还有两位警官,我本想拿来一起对付你。不过,他们逃出去了。”白兰歪了歪头,“乌丸莲耶的组织里都是卧底。看起来还是他们认识的老熟人,可惜我已经没精力拔钉子。”

    白兰叹了口气,“和他合作,果然没未来。”

    莫时鱼低笑起来。

    “你怎么分辨出来,后面的空间也是假的?”白兰好奇的问。

    “我分不出来,但我知道,乌丸莲耶那个老东西,绝对没那个胆子用真身接近我。”

    所以,从医院里出来的空间,也绝对是假的。

    一层套一层,你是洋葱吗?嗯?白兰?

    白兰手指上的戒指发散着糜烂的光,到处都是空间乱流。

    玛雷戒指承受的污染已经积重难返,单纯的净化已经没有用了。

    一点点闪着亮光的碎屑顺着空气飘舞,那是战争的硝烟,是结界慢慢碎裂的碎片。

    “白兰,我应该说过吧,”他轻而柔和的道,“别叫我妈妈。”

    他手里用力,硬生生捏碎了那颗璀璨的戒指,也在同时捏碎了白发少年的手腕。

    手腕没有流血,而是像碎掉的陶瓷一样裂了开来。

    乌黑的污染从碎裂的空间裂纹处溢出来,莫时鱼将深灰色的贝壳扔出去,与污染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冲击力,内部的结界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轰鸣声,与此同时,一抹鎏金的火焰势如破竹的冲进了这里,席卷周围,像远古的巨兽发出了恐怖的低吼。

    结界彻底碎了。

    白兰仰着头,睁大了眼,看着那两股力量相互碰撞。

    他紫色的眼睛里划过一些狼狈的痕迹,身后的翅膀逐渐溃散,却是慢慢笑起来。

    他低声道,“妈妈,别人叫你什么,只有这一点,是你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你再厉害,也活在他人的凝视里,这是你的宿命。”

    白兰捂着断裂的手,后退了一步,遥望四周。鲜血淋漓的断肢组成的肉床,污染的肉块在点缀着嚎叫声,都在巢母的力量下,一点点溃散。

    “啊……都毁了,这么漂亮的地方,我给妈妈筑的巢,都毁了。”

    他似乎是在遗憾的感叹,眼里带着真切的悲伤,下一刻猛地用能用的那只手抽出匕首,莫时鱼下意识的格挡,却发现白兰的攻击不是朝他来的。

    娃娃伸出尖尖,柔软的布料以不科学的角度挡住了尖锐的尖刀。

    他格挡住匕首的棉花尖尖长出了血肉,白发在微风中垂荡,血红色的眼睛无波的看着同样白发的少年。

    “哈哈……”白兰死死盯着他,仰着头笑了,“我知道了……那天在神社,就是你和妈妈搞在一起吧,我就知道,该死的……”

    舍雨低下头,看着气息微弱、眼里带着怨恨的白发少年,缓缓勾起了一个和莫时鱼类似的笑容。

    “小兔崽子。”他用一模一样的语气,轻缓的说道。

    白兰瞳孔放大了一瞬间。

    他看着他的眼睛,浅淡的烟灰,没有恨意,只有平静,让人牙根子发痒。

    “玛雷戒指被净化,你也会死。”

    “能被你杀死,也不算什么无法接受的结局。”白兰缓缓松开手,匕首从手里掉了下去。

    他伸出手,手臂布满了龟裂的裂痕。

    “我好像有点理解那个我的想法了。”

    那个未来的他,费尽全力回到过去,只为了再叫莫时鱼一声妈妈,吃一口劣质的棉花糖。

    仅此而已。

    “妈妈,如果我能回到过去,不,如果我能到那个世界,你的世界,我能再找你给我买一个棉花糖吗?”

    “你想的倒美。”莫时鱼说。

    白兰也笑了,语气渐渐低了下去,“你倒是,给我些幻想啊。”

    泽田纲吉落在地上,暗金色的眼睛望过来,“小鱼哥。”

    他勾起了安然的、宽慰的笑容,“你果然和约定那样,从内部射出了那颗毁灭这里的子弹。”

    他的身后是无数眼熟的人。

    “恭喜啊,小莫先生,彻底解决了这个世界的污染。”

    “你现在随时可以回家了。”

    莫时鱼看向了驼色风衣的青年。

    和他身边慢慢靠着墙的金发店长,那双暖色的眸子安静的注视着他。

    太宰治笑眯眯的蹲在一块岩石上,晃了晃手机,“乌丸莲耶和其他幕后黑手不敢呆在这高污染的空间里,组织里的人一直是靠玛雷戒指的所有者,远程进入这里的空间的。”

    “就在刚才,组织的位置,也由卧底先生暴露给我们了。”

    莫时鱼朝着店长,缓缓的弯了弯眼睛。

    “我梦见你穿着病号服,我想保护你。但我说的话,变成了动物的叫声,他们的子弹击中了我,这是我最后的记忆……”店长低头,看着掌心,“所以,我也是他们摧毁你的计划一环吗?”

    莫时鱼望着他,“不,店长。”

    他用力抱住了对方,“你是彻底提醒我来自哪里的,钥匙。”

    时隔多年,在这个充斥着血腥痕迹的空间,他终于再次抱住了对方。

    店长低头看着他,记忆不断闪回,从那天那个虚弱,苍白,用谎言与他诀别的灰发青年,慢慢重塑,汇聚到如今的温柔,坚定的眼神里。

    “我好想你。”莫时鱼说。

    店长抹了一把眼睛,回抱住了他,他低头笑了,视线停留在他那烟灰色的长发上。

    他低笑着说,“昨天,有个有些眼熟的青年请我做了蛋糕。他说,他会带给你,还有,他也想尝尝。”

    “嗯。”

    乌丸莲耶是准备跑的。

    他知道大势已去,而在阴暗面盘旋了接近百年的大人物,他一向懂得审时度势的道理。而他聪明的把战场设定在霓虹,而自己则身处位于公海的秘密军事岛。

    周围是全副武装的手下,他不会有闪失。就算撤退,也有足够的时间。

    但他失败了。

    至于原因……乌丸莲耶抬起头,恨恨地看着头顶漂浮着的黑色礼服的怪物。

    “复仇者。”

    锁链在地面拖沓,复仇者满是绷带的脸冰冷的对着他,“毁坏了黑手党的规矩,吾等将逮捕你。”

    乌丸莲耶发出了一声冷笑,“哦?我毁坏了哪一条规矩?”

    “不得无故自相残杀。”复仇者淡然的说道。

    “我已经残杀了这么多年,怎么不见你们来逮捕我?”乌丸莲耶嘴角的冷笑几乎要溢出来,“我看你们就是随意找个理由,干涉我们的事,嗯?老不死的。”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复仇者低沉道,“吾等要还巢母先生一个人情。”

    “他净化了7的3次方,让吾等重新等到了复仇的机会。”

    “所以,吾等将拦住你——巢母先生最大的隐患,等待他的到来。”

    乌丸莲耶的脸色极差。

    没想到这种节骨眼上,冒出来这么一群意料之外的家伙。简直像……计划好的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呢?瓦伦汀那个家伙能想到这一步?

    他都已经在那种地狱一样的地方,度过了那么多天,他怎么能在那种情境下想到这些?

    他是演的?都是演的?

    “呵,那个婊子……”乌丸莲耶再也无法保持他优雅的表情,扭曲着眉眼低哑道,“婊子永远是婊子,只会骗人的东西。”

    瓦伦汀是装的,而自己信了——这简直比杀了乌丸莲耶还要难受。

    他觉得自己的真心被错付了,那天在海边的对话,当时觉得甜蜜,而此时,他只觉得一瞬间升起的羞耻和愤恨几乎要控制他的理智。

    “亏我还想让他好过一些,好好过日子……哈。”

    他后退一步,脸色扭曲的对着手机怒吼,“Gin,贝尔摩德,你们都在哪里?赶紧过来保护我!”

    手机的那头,几秒都没有声音,好一会儿才传来了慵懒女人的声音。

    “Boss,抱歉啊,我自身难保。复仇者同样追杀着我呢。”

    乌丸莲耶骂了一声,咆哮,“Gin,Gin!不要告诉我你也被复仇者困住了!”

    他那扭曲、恶毒、虚张声势的声音在下一刻被堵住了,一把尖刀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脖颈,他被巨大的冲击力压倒在地上,死死瞪着眼,细腻的血泡从断口处溢出来。

    气管被精准的切断,血液倒流进了肺部,他的喉咙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好像吸管吐泡泡的声音。

    “哎呀,听听这声音,真是巨大的痛苦。”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嗓音。

    乌丸莲耶瞳孔死死收缩。

    “谁……”他的瞳孔艰难而执着的在来人的面孔上来回游移。

    那是一个裹着黑风衣的复仇者,脸颊上绑着白色绷带,露出来了眼睫纤长,黑色的眸子带着几缕浓烈的烟灰色。

    他是谁?

    是……?

    “老东西,你想再见一面小鱼吗?”小莫沙哑的嗓音低柔的说,“你偏不能如愿呢。”

    “你连一句冒犯的、恶心的话都没法在小鱼面前说下去,因为你没资格被他杀死,你的血……”

    他伸出纤长洁白的手,将血沫在他脸旁边的细沙上,“太脏了。”

    乌丸莲耶眼睛瞪的大大的。

    “莫,荷荷,莫,莫……”

    “你的眼睛好像很好奇,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这么眼熟?哈哈,我就不告诉你。”小莫露出了恶意兴奋的笑容,他一把抽出了尖刀,鲜血一直渗进了砂石里。

    “就这么带着疑问下地狱吧。”

    第143章

    莫时鱼从直升机下来时,看到了一群黑衣服的很像变态的家伙。

    他们意外礼貌的向他行礼。

    其中一个瘦弱高挑、脸上缠着绷带的人影朝他的方向扑过来,抱住他,在他耳边发出了笑,“小鱼,你终于出来了,我终于抱住你了。”

    “之前在梦境里的时候,只能投射一些暗示性的细节进去,真是麻烦。”

    他缠着莫时鱼不放,最后被莫时鱼头顶忍无可忍的娃娃一把抓住耳朵,拎着往后拉,“……”

    小莫猝不及防的头往后仰,他抬手薅住舍雨的尖尖:“舍雨你给我放开——”

    舍雨:“你先放开。”

    莫时鱼知道,无论是小莫,还是舍雨,覆面。他们都是怕的。

    看着他在幻境里受苦,却无法插手。

    看来事情结束后,有一段时间不能安歇了。

    莫时鱼松开了小莫,有些无奈的看了看他身后同样带着点无语的复仇者。

    他一开始确实中毒失忆了,但后来,在他的马甲、和店长那一点一滴的渗透,慢慢想了起来。

    娃娃趴在莫时鱼的脑袋上,用尖尖抵着小莫的脑壳,但因为布料十分柔软,看起来像搂住了两个脑袋。

    小莫和舍雨斗争的途中道:“那个老家伙已经没了,我在你来之前解决了他。”

    莫时鱼说,“喔唷,你效率真高。”

    舍雨从小莫的手里跳下来,化作了白发少年的模样,血色的眸子沉沉,“还有一个。”

    “那个黑头发的俄罗斯人。”

    “我们知道他在哪里。”一个复仇者走过来,低沉道,“但是他和我们一样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他的异能特殊,没有人能彻底杀死他。”

    莫时鱼歪了歪头,“异能特殊?”

    悬崖边的海风十分热烈。

    海浪一阵阵的冲击着峭壁,阴沉的天空慢慢压降下来。

    “你来了。”

    听到脚步声,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缓缓转过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在找你算账之前,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莫时鱼举着枪,看着黑发紫眸的俊秀青年。

    费奥多尔优雅的行礼,“请说。”

    “你扮作萩原警官和我说过的话。”莫时鱼轻缓的说,“应该是他在你们为他准备的梦境中,他对我说的原话吧。”

    费奥多尔发出了低笑,“怎么?你觉得我说不出这种正义、鼓励的话吗?”

    “我对你不了解。”莫时鱼说,“但我对萩原警官足够了解。”

    “而且,也只有听到警官的原话,被我拒绝后,才能体现我确实是被驯养的放弃逃跑了,不是吗?”

    费奥多尔安静的看着他。

    海边的日光透过来,被削弱成了惨淡的光线,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带着极北之地特有的勾人心魄的冷淡。

    “也许吧。”他露出了笑容,“毕竟小鱼,我也确实是恨着你。”

    “看到你毫无生气的样子,我的心里会舒服很多。”

    “为什么?”莫时鱼问,“我们从没有见过。或者说,这又是此前的某一世的债?”

    费奥多尔歪了歪头,理所当然道,“当然,不然呢?”

    “我还能因为一个没有见过的人而心生执念?”

    莫时鱼:“……”

    “你忘记了,这是最让我感到火大的事呢。”他隔着空气,轻柔的描摹了一遍莫时鱼的侧脸,“你这个坏人,竟然忘了我。”

    “背叛者。”

    “小坏蛋。”

    莫时鱼从他风淡云轻的口气里,听出了比乌丸莲耶更蚀骨的执念,比绝望更深沉,比希望更炽热。

    “那只小丑,小果君……也是你的人。”

    “对,我们是一起的,对你来说,我们都是一部动漫里的反派。但我的存在要更深刻一些哦。”

    费奥多尔仰头沙哑的笑起来,“我一直是你的噩梦。”

    他伸出苍白透明的手,指着莫时鱼,“同样的,你也是我的噩梦。”

    “你杀不死我,杀了我,我就会在你身上重生。”费奥多尔一步步后退,忽然道,“既然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你也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莫时鱼看着他病态的笑容,心想这个世界的病娇怎么tm的这么多,“你先说说看。”

    “上辈子,你已经是那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身体,我让你杀了我。”费奥多尔一字一顿的说,“我代替你,承担这可悲的命运,让你解脱。”

    “你竟然拒绝了。”

    他疑惑的凝视着莫时鱼,喃喃道,“为什么?”

    “……”

    莫时鱼叹了口气,收回了枪口。

    他口袋里的鱼鳞隐隐发烫,似乎在传达着某个信号。

    不要,滚开,滚。

    “他”仿佛在打着颤,摇着头,这么说。

    莫时鱼道,“如果是我,我不愿杀一个人的时候,有两种理由,一是我对他仍有感情,二是我已经连杀他都嫌脏。”

    “你是哪种呢?”

    费奥多尔苍白的面颊浮起了些薄红,他定定的看着莫时鱼半晌,突然笑起来。

    他笑得真心实意、前仰后合。

    这个时候,他是彻底站在了悬崖的边缘。

    “用不着你让太宰君杀我,小鱼。”他的紫眸轻柔的眨了几下,“我今天将在此死去。”

    “说到底,我要做的事,在上辈子已经做完了,之所以回来,或许就是为了这一个答案罢了。”

    “如果搞不明白,我会很难受。”他脚步忽然腾空,往后倒去,视线逐渐从那个青年身上抽离,望着那越来越远的灰蓝色天空,“难受的死不瞑目的。”

    风声在耳边迅速的流逝。

    他好像看到了那个过去的人影。

    他在那个位于天空的赌场里看到了他,压着肩膀,握着台球杆,正和身旁的驼色风衣青年说这什么,嘴角的眉眼都是鲜活蓬勃的笑意。

    他弯下身,而费奥多尔的视角几乎与他是对面,他看到了青年宽松上衣垂下时露出了匀称、流畅的肩颈。

    然后,他熟练的打出了一杆。

    那一杆仿佛时冲他来的,杆子碰到了台球的清脆声音,和哗啦啦冲散的台球。

    那一刻,他确实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

    费奥多尔等到了他和太宰治分道扬镳的那天,然后等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朝他露出了柔和的笑意,“要一起来吗?”

    那个小鱼是怎么回答的?

    忽然有些记不清楚了。

    但是这充满算计和嫉妒、恶意的初遇,到底结局不会超脱开局的这几个形容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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