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40

    第131章

    深色的咖啡液顺着量杯口倒入外带的纸杯中,苦涩的香味和白雾氤氲开来。

    “您的三杯拿铁。”

    扎着马尾、穿着围裙的女孩将咖啡递给了扎着小辫子的俊朗青年,他轻抬起眼皮,声线柔和,“谢谢。”

    萩原研二拿着三杯咖啡,走到了靠窗的桌边坐下。

    时钟指向18点39分。

    “和他正式约会,好像是第一回。”他的眼角轻弯,略长的发丝垂在脸颊上,随手将西服放在身后沙发椅背上,坐下时,将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了线条利落的手臂,“你说,他是准时赴约的性格吗?”

    “请不要说的这么暧昧,三个人的事能叫约会吗?”松田阵平懒懒的靠在沙发椅上,长腿摊在两侧,翻了个白眼,“听说他在那个组织里,就是从来迟到的性子。”

    萩原研二握着咖啡杯的动作顿了顿。

    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明说,巢母来到这个世界后的过往,每一个细节早已被各大势力翻来覆去的查过无数遍,早已不是秘密。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他后靠一些,靠在椅背上,望着玻璃外人来人往的街道。

    萩原研二其实没亲眼见过几次莫时鱼做任务的模样,但那少数的几次,也并不是美好的回忆,而是被阴暗和欲望点缀的人和夜晚。

    大概是那次任务里小时鱼的潜入方式带着暧昧的色彩,他们曾有过错误方向的猜测,以至于萩原研二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和小阵平是两个二傻子的程度——但那时的小时鱼是怎么想的呢?

    他将错就错的演了下去。

    莫时鱼曾竭力试图的推开他,和他说,他和他们的所有对话、情感都是伪装的,是一场戏。

    是啊,一场戏罢了,萩原研二只得承认,他和莫时鱼的相遇是充满了谎言的。

    嘴里没有一句真话的小杀手。

    可你明明身陷泥沼,面对警察却没有一点暗示,一个字也没有。

    那么,你一开始接近警察是为了什么?

    你满身谎言,我只字不信,追查你的过去和真相。

    他们和小时鱼的相遇,他们之间从头到尾的羁绊,带着欺瞒的雾,却也是长久黑暗的湖水里长出来的奇妙的、七彩的玲珑花,和三颗互相触碰的真心。

    他们是这样坚信着。

    窗外,路边柱子上缠绕的灯穗将近在咫尺的窗帘染成了暖金色的模样。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在窗外的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微微一愣,“那不是……”

    人群里那个身材高大的金发人影这时也看到了他们,在咖啡店的窗边,朝他们挑起爽朗的笑容,“这不是萩原和松田吗?”

    “店长!”萩原研二站起来,惊喜的睁大眼,“你怎么也在这里?”

    店长从咖啡店外走了进来,走到了他们的桌边,“今天这里有咖啡师交流会,所以我来看看,刚参加完出来。”

    他看起来和两三年前没什么区别,还是一头灿烂的金毛,五官说不上帅气,但很有沉稳的气质,双开门身材,不太像糕点师,像个运动员。

    他看着桌上的三杯咖啡,“你们在等人吗?”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一瞬间,他忽然抬眼望着金发褐眼的店长,眼里似乎亮起了星点的光,“店长……你今晚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没有啊。”店长歪了歪头,“咋了?”

    “是这样。”松田阵平心有灵犀的接过了话茬,“我们有个朋友,最近(被绑)在我们家住,他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我们想让他忘掉那些烦人的东西。所以今晚和他约在这里吃饭散散心。”

    “店长,你知道我向来说不出什么好话,萩这家伙还在和他闹别扭。但你就不一样了。”

    松田阵平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往下拉了一下墨镜,露出了墨镜下一双清亮的黑眸,“愿不愿意留下来和我们多坐一会儿?”

    “那必须没问题啊。”店长一口答应坐了下来,胸有成竹的拍胸脯,“不就是安慰人吗,带他吃遍新宿,保准忘掉一切烦恼。”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对视了一眼。

    萩原研二笑了起来,从肩膀一侧垂落的小辫子让他看起来像个杂志上俊秀时尚的模特。

    惊喜……吗。他心想。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来,推开了咖啡店大门的小时鱼,在风铃的脆响里和回过头的店长对视的一幕。

    你一个人独行太久了,在临行之前,是不是该举起酒杯,和朋友、家人一起喝一次酒吗?

    你会说什么?

    好久不见。还是别来无恙?

    风中响起了风铃声。萩原研二带着几分期盼回过头,看向了那闪烁着暖金色灯光的窗外,却看到只是一个陌生人,他心里带了少许失望的回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黑夜里一个小小的黑影越来越近。

    下一秒,一只黑色的乌鸦“砰”的一声撞在了他近在咫尺的玻璃上。

    重重的一声。玻璃呈蜘蛛网形状裂开。

    鲜血四溅。

    几人被吓了一跳,立刻往旁边看过去。在惊吓中猛烈收缩的瞳孔里映照着窗外的一幕。

    沾着鲜血的黑色羽毛在空中飞舞。

    窗外的行人惊叫着四散开来。

    时钟显示,18点47分。

    “……”

    “不好意思,客人!”这家咖啡店的咖啡师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跑过来,慌张和他们道歉,“没有吓到吧!”

    她看起来也吓坏了,六神无主的望着四裂的玻璃,“怎么回事?今晚怎么总是碰到这样的事?”

    “喂。”松田阵平低低的叫了一声。

    “没关系。”萩原研二当机立断站起来,扶住了腿发抖的咖啡师小姑娘,“不用怕,我们来。”

    “谢谢,谢谢……”

    小姑娘不断地道谢,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喉咙里忽然冒出了一阵血腥味。

    一瞬间,她唇瓣后洁白的齿缝被喉咙里溢出的血染成了红色,她没有发现,只一个劲捂着嘴咳嗽,觉得最近感冒越来越难受,像学生时代刚跑完800米的感觉一样。

    她通了通鼻子,用力咽了几口血色唾沫,成功将充斥了满嘴的血腥味压了下去。

    帮助咖啡师小姑娘打扫了店,协助商场的清洁人员将那只鸟葬在了不远处的土地里。他们重新回到了新宿街上,用消毒液洗了几遍手,却还是有点失去胃口。

    萩原研二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松田阵平立刻侧头看他,“着凉了?”

    “不知为什么,从刚才起就感觉喉咙有点毛毛的。”萩原研二郁闷的摆手,眼底却是有些忧虑,“刚才那一幕……你觉得正常吗?”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回答。

    店长靠在一旁的墙上,金棕色的眼睛不断望着周围的人群,“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的人……好像太多了?”

    的确。

    虽说新宿堪称东京最繁华的地区之一,但今晚既不是重大节日,又不是周末,人竟然像源源不断一样,不断地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宽敞的街道甚至挤到看不清一两米外的景象。

    已经是可能出现踩踏事件的拥挤程度了。

    “搞什么……”松田阵平站起来,利用身高优势迅速查探四周,墨镜后的眼睛冷静沉着,他观察了几秒,断然道,“不对劲。”

    萩原研二拨了几次电话,都没有打出去,他放下手机,“人太多了,信号不好。电话打不通。”

    他们的背后其实就是地铁的出口,走几步路就能离开这里。

    但两个警官和一个乐于助人的糕点师,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迅速判断着人群的流势,尽自己所能来到了人群的上流疏导人群。

    耳边咳嗽声不绝于耳。

    人群里不时的传来抱怨声。“我喉咙好痛啊。”

    “刚才那个章鱼小丸子是不是吃坏了,我好难受想吐!”

    “宝宝,宝宝你去哪儿了?”

    “别挤啦,我动不了了,我被挤的不能呼吸了!!”

    纷乱嘈杂的环境,拥挤的人群,烦躁的交流声,将这片繁华的区域的上空形成了桡乱而不详的交响曲。

    18点58分。

    第一个人忽然跪下去,用手扣着喉咙,呕出了大股鲜红的血。在水泥地上印下了可怖的深色粘稠痕迹。

    喧哗声陡然尖利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松田阵平望着这一幕,心里极为不安的预感越来越重。

    同一时刻,某一个二次元手办店内,一只娃娃从某个没拆封的盲盒手办里扒开了包装,翻滚到了无人在意的货架角落里。

    几秒后,一个灰色长发的少年从货架底部爬出来,走出了角落,他甚至来不及整理头发,将那头显眼的灰发藏起来,只随手摘了一个鸭舌帽戴上,就快步走入人群里。

    眼前到处都是人。莫时鱼咬紧牙根,目光急切的在人群中一个个搜寻过去。

    他们人呢?为什么看不到他们?

    该死的,这条街怎么这么多人?!

    哪里都是咳嗽声。莫时鱼先是挤到了他们约定的咖啡店,他推开了大门,风铃在身后轻响。

    咖啡师站在店的中央,背对着他。

    莫时鱼看了一圈,没有看到他们的人影,店里空荡荡的,只有那个背对他的咖啡师。他想转身离开,却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一步步走到了咖啡师的身后。

    “你好……”莫时鱼低低的叫了一声,用极其警惕的、阴冷的视线望着这纤弱的背影,“请问,你有见过两个青年,一个戴着墨镜,一个是半长的头发?”

    咖啡师慢慢的转头。

    “那两个帅哥啊。”她一边转头,一边缓缓的说,“我记得呢,他们人真好啊,还帮我打扫了店。可惜我没有来得及好好感谢他们,我感冒太严重了,咳得好厉害,连我特意化好的妆都弄花了。”

    莫时鱼望着她转过来的脸,慢慢的眯起了眼睛。

    咖啡师的背影是一个黑长直的小姑娘。几乎看背影就能猜出来,她的正面一定是个秀气文静的女孩。

    可现在,她的五官、指甲缝、毛孔里不断地长出鸟的毛绒羽毛,鲜艳的血色不断地从她的齿缝里涌出来,像一个太过溢满的道具,她张开嘴,溢出鲜血的同时,发出了一阵空洞的咳嗽声。

    “你看,我的妆都花了。”她不断地扯着从五官长出的羽毛,羽毛黏连着血肉的黏膜,她一边发出难以忍耐的痛呼,一边厌恶的说,“怎么拔不干净啊?我最怕鸟了。”

    莫时鱼一声不吭,默然望着这一奇诡的一幕。

    “你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她睁着黑洞洞的眼睛,依稀能看清精心画过的眼线,和血一起顺着眼角往下流,她朝着莫时鱼的方向歪歪扭扭的走过来,“你认识他们的话,帮我谢谢他们吧。”

    “你好好闻啊。”她说。

    她说话颠三倒四,已经不讲逻辑了。

    走到莫时鱼跟前的最后一步,她张开了嘴巴,羽毛哗啦啦的从她的喉咙里挤出来。莫时鱼反应迅速的避开,伸出手按在她裸露出来的肩膀上。

    污染,的确是污染。

    可是……

    黑长直的女孩忽然抓住他的手,一只纤细的手背冒出了青筋,“咖啡豆?要几成——熟?”

    污染迅速从她身上褪去,顺着他们接触的部位,吸进了莫时鱼的身体里,可那些鸟类的羽毛竟然还在。那女孩的五官依然是黑洞洞的流血的模样,羽毛不停地挤出来,往莫时鱼的五官处飞过来,试图钻进去。

    莫时鱼只能后退。

    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露出的手腕上赫然是刚才被女孩抓出来的、清晰的血色手印。

    是污染,但不止是污染。他吸收了污染,但依然没办法救她。

    这是能够传染的污染。

    加上另一种病毒。

    “啊——”小姑娘忽然发出了尖利的尖叫声,死死盯着莫时鱼,眼神陡然变了,“有鸟,别过来——”

    “杀了鸟!”

    她猛地扑过来。

    莫时鱼从旁边的吧台抽出一把水果刀,食指和拇指握住刀尖,一刀投掷直中女孩的头颅,女孩瞳孔放大,直勾勾的盯着他,慢慢仰倒在了地板上。

    “咖啡店……妈……”

    莫时鱼从地板爬起来,抓着门框,捂住喉咙,发出了一阵咳嗽声。

    “萩原警官,松田警官……”他死死盯着骚乱的人群,站起来,往外走去。

    第132章

    “有,有东西在往我身体里钻!”

    西餐厅内,一个正在切割蜗牛的客人忽然满脸痛苦的站起来,桌子上的餐碟被撞在地上帅的粉碎,他卡着喉咙,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肿脱落而出。

    旁边的侍从惊慌失措的试图扶住他,大声道。

    “有医生吗?请问这里有医生吗?”

    在场的客人里,有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的白色餐布扔在桌上,大步走到了那个客人的身边,他扶住客人,简单检查后冷静的说,“没关系,你应该是呛住了,我现在用海姆立——”

    他的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眼前的客人喉管里肉眼可见有个凸起的物体,似乎是软骨动物的模样,能清晰看到其在蠕动的痕迹。

    这是什么东西?!

    寄生物?有这么大的寄生物吗?

    倒在地上的客人眼白里满是因恐惧而蹦裂的血丝,他死死抓住了医生的手臂,忽然张开嘴,呕出来的殷红粘稠的鲜血喷了医生满头满脸。

    仔细看,能发现鲜血里混着蜗牛□□一般的粘稠液体,里面竟然有一些小的白色虫子在缓缓蠕动。

    医生顶着满脸的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他忽然捂住嘴,难掩惊恐的爬着后退,“有什么,有什么东西钻进我嘴巴里了!”

    他张开嘴,猛地吐出了一大口血,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侍从的裤脚。

    侍从被抓着裤腿摔在了地上,他眼睁睁看着医生的脸发生异变,属于人类的黑色眼珠,慢慢从里面伸出了蜗牛的触角,往餐厅外的某一个方向倾斜,他呆呆的说,“那里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侍从惊叫起来,他惊慌失措的一脚踢开了医生的手,手脚并用的往外爬,“救命,救救我啊啊啊!”

    四散在大厅里的人疯狂的往外涌去,而街道上也满是惊惶拥挤的人群。

    松田阵平随手拦住了一个客人,“怎么了?里面发生了什么?”

    被恐惧笼罩的客人一句话不说只想走,直到看到他展示的警徽,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说,“是寄生虫!”

    “这家无良店的食物里有寄生虫,好几个客人被蜗牛寄生了——”

    “警官先生,你赶紧进去看看啊!”

    “蜗牛?”一旁的店长满脸问号,“这里不是伊藤润二的漫画吧?”

    松田阵平安抚了客人几句,立刻试图和警局联系,但依然是一阵忙音。

    手机还是没有信号,是这里人太多,还是别的原因?

    心里有一丝不详的预感,这时他望见了店内摇摇晃晃走出来的人。

    他们的眼睛里钻出了蜗牛的触角,触角在空气中胡乱的搅动,带动他们的身体摇摇晃晃。

    “……”松田阵平短暂的失语了一秒。

    “我靠,真是啊。”店长呆呆的说。

    萩原研二捂着嘴咳嗽几声,他的发丝有些散了,凌乱贴在被汗水沾湿的面颊上,他望着这一幕,喃喃道,“不,不是一般的寄生,是污染。”

    “蜗牛根本没有寄生到人体的能力。是污染凭依了蜗牛上,而使它有了寄生的特性。”

    原来这就是小时鱼竭力阻止的污染研究。

    这种研究继续下去,人类就是在自掘坟墓。

    萩原研二脸色难看的望着周围,“小时鱼人呢?”

    一夜之间出现的如此大规模的污染投放事件,地点还是和小时鱼行踪重合的东京,幕后黑手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他。

    莫时鱼绝不能来这里。

    必须赶紧通知他。

    就在这时,身侧的一个美甲店忽然被推开了门,一个戴着口罩的长发女郎,穿着鲜艳的绿裙,挂着流苏的高跟鞋,跌跌撞撞的走进了人群里。萩原研二下意识的望向那里。

    “唔,黏住了……”

    她茫然地撕扯着脸上的口罩,可偏偏口罩像黏在面颊上一般,哪怕她用力到口罩边缘将脸皮扯起,也依旧无法取下来。

    萩原研二下意识扶住了绿裙的女士,透紫色的眸子望着她被恶意黏住的口罩,瞳孔收缩,“女士,冷静下来,这不是可以扯得动的,不要伤害自己!”

    可女人根本不听他人的话,她一把推开了萩原研二,后者竟然被她推的踉跄了一下。

    只这么一瞬,他们就被拥挤的人群分开了。

    女人的力气比受过训练的成年男人还要大得多,和她的体型完全不符,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力气大了。

    女人在人群里垂着头,一动不动,任由人群拥挤推搡,只有手中撕扯的力气越厉害,随着口罩被撕开,她脸上的伤口越来越大,血色汹涌的涌出来,将上半身碧绿裙子的布料染成了湿润的红色。

    萩原研二满手都是女士的血,他竭力的朝女人的方向挤过去。

    “不要——”他失声道。

    隐约间,他似乎透过吵闹的人群,听到了女郎含糊的低语,“怎么回事,好黏啊……”

    她在不解中愈发用力的扯口罩,直到下一秒,口罩被“撕拉”一声清脆的撕裂声中扯了下来,变成了上下两块,她的脸也变成了上下两个泾渭分明的部分。

    头顶暖色的灯光照在地上。半长发的警官愣愣的望着这一幕。

    女士捂着嘴,低下头,呆呆的看着手里剩下一半的滴着血、黏着半张脸皮的口罩,似乎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口罩一直摘不下来?

    因为已经和她的脸长在一起了。

    她终于明白了身上出现的诡异,可已经晚了。

    她的眼睛变得惊惶和恐惧,尖叫声卡在了喉咙里,她竭力的挣扎,尖叫,仿佛是一场静默剧,外人甚至听不到一点声音。

    渐渐地,她的眼里慢慢变得浑浊,阴冷,不是人类该有的温度,侧过头,望着某一个方向。

    好香啊。

    她调转了方向,手里握着口罩,歪歪扭扭的往那个方向走去。

    到处都在发生不可名状的诡异事件,大规模的、可传染的污染。

    人多的不可思议,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因为异变发生,被污染的人数越来越多,人群变得更加惊惧,甚至某些角落里已经形成了踩踏事故。

    人类脆弱的宛如易碎的瓷器,他们的□□无法承受如此高浓度的污染,变成怪物、失去理智,“横滨大坑洞”类似的惨剧也许要再次发生。

    这样的可怖的闹剧持续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幸存的人类终于意识到,人越多的地方污染蔓延的越快,他们找到了无人的角落里躲藏起来,街道安静了下来。

    一声惊雷之后,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头顶是雾沉沉的天空,细密的雨幕笼罩了整个新宿。

    下雨了。

    喉咙痒的好像有什么要钻出来。

    莫时鱼一只手撑着玻璃,侧过头望着玻璃里的自己。

    灰发,似乎长长了一些。灰色的瞳孔像兽类一样收缩成一根针,又似乎爬出了树状的血丝。非人感越来越强了。

    这是当然的,整个新宿到处都是高浓度的污染。对人类是生命禁区,但对以污染为食的巢母来说,就是自助餐现场。

    可莫时鱼却连一点污染都不敢吃。

    因为这些污染里似乎夹杂着一些别的东西。

    刚才,莫时鱼吸收了咖啡师身上的污染,发现污染中存在异类的未知物质,无法被他吸收,反而会成为累积在身体里的毒素。

    简单来说,饭里有毒。

    这也是新宿污染恶化的如此快的原因,本来有巢母在这里,污染根本不会蔓延到这种地步。

    莫时鱼撑着玻璃的手一寸寸发紧,脸色白的发青,眼神冷的可怕。

    他无法救那些被感染、死去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这里的污染比昨天在并盛看到的更加可怕。

    如果说并盛投放的污染只是初级的传染性较强的实验品,这里投放的就是成熟的生化武器。

    “这就是组织药厂的产物……?”

    这种科技的延伸程度,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造物,只有组织有能力造出来。

    等等,这里可不是没有政府管辖的混乱地带,这样毫无顾忌,根本不顾普通人死活的投放生化武器,做出这样屠杀性质的恐怖袭击,得罪的不仅是他,乌丸莲耶应该是更小心谨慎的风格,他做得出出这种事吗?

    饮料罐里看到的纸条里的语气,更像是白兰那个小疯子。

    莫时鱼心里一直觉得白兰和乌丸莲耶的联盟里,乌鸦的主动权是更高,小疯子次之。

    可如今,他似乎要更换一下想法了。

    白兰和乌丸莲耶合作,哪边占据的话语权更多?假如是前者,他的手里握着什么牌?

    和刚才恐慌热闹的景象比起来,此时的街道安静到了死寂的程度。没有警笛声,没有外来人,新宿就像被隔离出来的一片单独时空一般。

    繁华的街道空落落的,地上洒落了许多行人慌乱间落下的东西。钥匙,包包,小熊,透明的玻璃上残留着几个血手印。一具尸体都没有,血腥味却浓郁的像化作实体。

    莫时鱼的手里攥着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他低头打开手机屏幕,是一条短信,仅仅只有一个字,“你。”

    紧接着,下一封短信也发了过来。

    “在。”

    “哪里?”

    语气呆板,诡异。

    手机壳散发出了极为磨人的凉意,好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一样。

    莫时鱼冷冷的看着屏幕。半晌,他直接将手机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闭上眼。

    无数白色娃娃在阴影里爬过,像羽毛划过空气,它们将每一个角落翻过,钻进柜子,桌子底下,打开茶壶盖,钻进水管道,每一个房间,藏匿的人和数量,都清晰的映在莫时鱼的脑海里。

    雨淅淅沥沥的下,打在地上,形成了一圈圈荡起的涟漪。

    灰色的发丝黏在面颊上,他眼里的树状血丝往皮肤上蔓延了一些。

    没有,到处都没有。和他约在这里见面的两位警官像凭空蒸发了一样。心里不祥的预感让他愈发烦躁。

    手机没法用了,代表着即便等会儿有信号,萩原研二他们也无法联系上他。

    他的脚步顿了顿。

    前方的街边蹲着一个长发女人,暖色的灯光照在她铺散了一背的棕色长卷发,铺上了一层暖绒绒的光。

    她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话。上衣的衣裙破破烂烂的,凄惨可怜的样子。

    “喂……”旁边的楼梯间传来了压低的声音,“别过去!那个女人是怪物!”

    莫时鱼往他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了一个露出了一个脑袋的少年,那少年在朝他招手,“快过来!外面很危险!”

    莫时鱼目不斜视的绕过那个女人,走到了离楼梯口不远不近的距离的地方,站定望着那个少年。

    他问,“请问,你有见过两个青年,一个戴着墨镜,一个是半长的头发?”

    少年歪了歪头。“没有。从诡异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找了个角落躲起来了,没有见过他们。”

    “是吗?”莫时鱼说,“谢谢。”

    “喂,你还准备往前走吗?”那少年见他准备离开,连忙叫住了他,“前面的怪物更多!这里还稍微好一点。你来我这里吧,我已经报警了,你来我这里,我们一起等警察来救我们。”

    莫时鱼无声的侧头看向他,少年有一双亮如星星的眼睛,漂亮的琥珀瞳,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一看就是极为开朗的少年。

    安静了半晌后,莫时鱼说,“你为什么……只露一个头出来?”

    少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那是因为……”

    他迟疑的说,“我好像卡住了。”

    “这里的电线垂下来了,还挺长的,我躲在这里的时候,不小心被缠住了。”

    “你能帮我解开吗?”

    莫时鱼长长的、艰涩的呼出了一口气。

    “你不是被卡住了。”他轻声说,“你是被电线勒死了。”

    “啊咧?”那少年呆呆地歪了歪头。

    他艰难地回头,似乎想看看自己的模样。

    可脖子以下的身体已经很久都不听他使唤了,他花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将脑袋扭到了身后,这才看到——

    他脑袋之外的身体被拉的长长的、细细的,和落下的黑色电线缠绕在一起,像一团无法解开的黑白线团。书包落在地上,书本撒了一地。

    怪不得不能动啊。

    他恍惚间回忆起了一些事。

    他是一个在附近读书的中学生,诡异发生的时候,他刚巧从补习班放学,本想找一个拉面店解决晚饭的,可周围奇怪的人越来越多,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开,他慌不择路的逃进了这个楼梯间。

    这是一个还没有建设好的建筑区域,用了一半的油漆桶放在角落里,地上有很多垃圾,头顶的电线很乱,有几根垂落在窗前,好像有生命一样微微晃动。

    他躲在角落里,不断地打报警电话和家人的电话,可一个也没有打通。

    像陷入了一个异空间。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脑袋是什么时候被缠进电线里的。他越挣扎,被缠绕进去的部分就越多。到最后,他再也无法动弹,安静的楼梯间里,只剩下一个憋得青紫的脑袋低低的垂下去。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好奇的问,“我明明只露出了一个头在外面。”

    莫时鱼没有说话,那少年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你过来一点呀,再过来一点,我就能缠住你了。”

    “你好香啊。”他亮闪闪的眸子因为长时间不眨,被他青紫色的脸颊一衬显得愈发诡异起来,“我好远就闻到了。”

    “我一直祈祷你走这边,结果你真的来了。”

    莫时鱼垂着眼。

    “抱歉。”他沙哑的说了一句。

    “没关系。”那少年说。

    莫时鱼步履缓慢的一步步后退着远去。那少年就安静的看着他。

    “我今天做的模拟卷,一道题都没错,拿了满分。”他喃喃着说,“可惜还没来得及和妈妈说。”

    莫时鱼视线艰涩的凝在半空中,半晌,他低低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说,“你过来一些,我告诉你。”

    莫时鱼没有再说话。

    还有胆子出现在街上的人,不是有本事,就是被污染弄坏的人类。

    晚上八点整。

    头顶高楼的大荧幕忽然亮了起来。

    莫时鱼捂着嘴咳嗽着抬起头,望着那从黑暗里渐渐亮起了屏幕。

    一个打着伞的小丑在雨中孤独的跳着舞,他将伞作为跳舞的工具,舞步滑稽又高超,像一场静默的高级哑剧。

    跳完一曲后,他将雨伞撑起,染成猩红的嘴唇高高扬起,画着泪珠和星星的眼睛垂着,有些温柔的看着屏幕,白发在身后松松系了一个麻花辫。

    “莫桑~”

    他开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扭曲的痛苦,“可怜的、没有自由的莫桑。”

    “为什么美丽的东西总是被关在笼子里?”

    有些耳熟的声音,有些眼熟的面孔,但一时记不起来是谁。

    莫时鱼盯着屏幕,没有任何犹豫,瞳孔猛地变幻,发动了「巢母」的能力。

    对视即污染。

    下一秒,小丑捂住嘴,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的溢了出来,明明一瞬间被重创,他的眼睛却更加亮了,像染上了狂热和幸福的味道,“啊……原来被莫桑污染是这种感觉,真是奇怪而幸福的感觉。”

    “真是有恃无恐,你不怕我直接杀了你?”

    小丑嘻嘻轻笑,“当然,请便。”

    “你知道我有能力确定你的位置在哪里。”莫时鱼冷冷的盯着他,“你现在出现在我的面前,是在吸引我到你那边去吗?”

    “莫桑……”小丑不置可否的弯起唇,“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他夸张张开了手臂,语气抑扬顿挫,“盛大的宴会即将开始,你在意的人,就在这里,那么提问,你要来吗?”

    屏幕到这里就再一次黑屏了。

    莫时鱼咬着牙关,怪不得娃娃们找不到萩原研二他们,这些人能在这么大的商圈投放这种程度的污染,把几个人圈在一个地方太简单了。

    目标是他,他该怎么办?

    哪怕他束手就擒,也根本救不了萩原研二他们。

    新宿的现状不是他一个人可以解决的,可如今这里似乎呈了一个独立异空间,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也许是变异的玛雷戒指造成的——他知道玛雷戒指的属性是空间系。

    萩原研二告诉过他,不要总想着自己一个人,莫时鱼想听他的话,可如今这样的情况,他已经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

    “对了,我想起来他是谁了……”莫时鱼的目光划过一个娃娃店时,忽然从记忆的犄角疙瘩里回忆了起来。

    “是那个明星,叫什么来着……”

    快三年前遇到的白发明星,之前还是少年的模样,如今却长得很高很成熟了。加上那么浓的妆,他第一眼竟没有认出来。

    莫时鱼没料到和他还有再一次见面的一天——他怎么和这些恐怖分子混在一起了?

    不,也许他一开始就不是好人。

    看那张漂亮的面孔,是哪部动漫的人物吗?文野?家教?

    不,不是家教,莫时鱼遇到的第一个家教人物是小骸,这是被系统认证过的,绝没有错,遇到这个白发小丑是在他遇到小骸之前。

    也就是说,他是文野的异能者。

    看来掺和进组织药厂的人不仅是白兰和乌丸莲耶,三家动漫的反派都聚齐了。

    脑海里闪过这些杂乱的念头,莫时鱼忽然感到一阵难忍的恶心感传来,他捂着嘴,发出了一阵低哑的咳嗽。

    哪怕他已经竭力将这些异类的物质从污染中过滤掉再‘吃’下去,但仍然有一部分东西和污染一起进入了他的身体。

    灰发是力量的象征,他的头发变长了,明明代表他的力量在不断地增长。

    可身体却在反常的虚弱。

    估计是被声音吸引,周围靠近的‘人’多了起来。他们大多死死盯着莫时鱼,好像在看一个黑夜里最闪的星星,“好香啊……”

    一个眼睛里长着蜗牛触角的西装男人猛地向下弯折腰,发出了骨头折断的声音,下一秒,一个长长的触须从他的后颈里穿了出来,朝莫时鱼的方向闪电一般袭来。

    触须的尖端是管状口器,看尖锐的长度能轻易穿透头骨,刺进人的头骨里吸食脑浆。

    刀光一闪。莫时鱼干脆利落的将口器斩成了两段。

    他没有表现出对这些异形的人类的厌恶,隔着一层雨和空气,他的眼神雾蒙蒙的,似乎在探究什么,他轻轻的问,“你们不喜欢我吗?”

    那些人恍惚的看着他,“香……好喜欢,喜欢的。”

    莫时鱼摇头,“攻击方式是致命的,你们分明是想杀了我。”

    痴迷于他的人,哪怕是施虐欲也很少混杂着如此浓烈的杀意,毕竟一次性杀死了,以后就没有机会再遇到这样的猎物了。

    在离开这里,往小丑所在的中心走之前,莫时鱼准备多了解一下这样奇异的污染方式,周围来的变异人越来越多,莫时鱼一步步慢慢后退靠在墙边,低头说道,“告诉我吧。”

    “不是死掉,是要吃下去。”有一个头上套了一层麻袋的男人梦呓一般的说,“要吃掉。”

    食欲吗?莫时鱼的眼皮动了一下,原来是这样。

    搞明白了这一点以后,他脚步一转,走近了街边的娃娃店里。

    他的脚步快了起来,一只手撑着桌边,灵巧的整个身体越过长长的桌子,他随手拉倒了货架,将娃娃们推落在地上,阻碍那些变异人靠近的脚步,身影灵动的像猫一样,他顺着楼梯跑上了二楼,又越过窗户,落回到了下着雨的街上,在地上翻滚卸力。

    几个呼吸间,身后的变异者被他甩个七七八八,剩余的几个速度较快的,被莫时鱼一个一个抹了脖子。

    莫时鱼转头,望向了隔了两条街的最中央的商场。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体上,莫时鱼拧了宁头发的水,低垂着眼,手里甩着刚才从一家刀具店里摸来的小刀。

    底牌并不算少,莫时鱼用余光望着玻璃里自己少年的倒影,白发的娃娃在阴影里蛰伏。

    而且,他还有其他后手。

    所以不要急,他告诉自己,纲吉君说的只是那个未来。不是现在。

    一切还没发生。一切都可以挽回。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汹涌狂躁的情绪压了回去。

    雨似乎小了一些,从豆大的雨滴转为细密的针一般的样子。

    没有任何声音,任何动静,但某种不详的预感却让他像即将被咬住咽喉的鹿,浑身肌肉发出了激烈的颤抖。

    “锃——”

    猛然间寒光一闪,莫时鱼猛地抽出短匕,回身反手刺去,两把匕首在空中相遇角力,发出金属相碰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飞快的矮身从身下抽出另一把刀,却被极为精准的料到了出手动作,被来人一把扼住腕骨,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骨头捏碎,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他吃痛的皱眉,刀掉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来人欺身而上,把他压在地上,雨水猛地溅开,对方一枪托重重的砸在他的太阳穴,溅开的雨滴在空中划过七彩的光。

    莫时鱼被这下撞的眼前猛地一黑。

    紧接着一抹黑色的布料就覆了上来,牢牢地遮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猛地黑了下去,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触感变得越来越敏感。

    “……”莫时鱼低低的闷哼了一声。

    “能为几个人的死活而忘记周围的人,你的愚蠢还是一如既往。”压低在耳廓旁的声音。

    狭窄的小道里只剩下莫时鱼断断续续地喘息声,半晌,他发出了一声笑,“你怎么不干脆弄瞎我的眼睛?”

    他勾起的唇还带了一丝嘲讽的味道,就这么毫无停滞的唤了一声,“嗯?Gin?”

    “……”没有人说话。

    “哈哈……”莫时鱼扯着沙哑的嗓子笑起来,笑完以后,他冷冷的道,“滚开。别烦我。”

    “还是说,你有这片污染内蕴含毒药的解药?”

    空气沉默了半晌,响起了琴酒略显嘲弄的声音。

    “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

    “真是抱歉啊,瓦伦汀,打扰到了你和你心爱的警官们的约会。”

    第133章

    有时候,莫时鱼搞不懂琴酒到底在想什么。

    比如对方显然已经搞明白他的能力发动的弱点,偷袭的第一步就是剥夺他的视力,很明智的判断。

    ——但仅仅如此,还不足以让他失去战斗能力。

    莫时鱼能让自己身体的任何部位生出第三颗眼睛,只要稍稍控制一下他身体里的污染浓度就能简单达到目的。

    毕竟巢母的能力特点之一就是“异化”。

    相信银发杀手也能预测到这一点。

    虽然他用得是最熟悉的对待老鼠的阴冷语气,但琴酒选择用“蒙眼”这种相对柔和的方式,却没有用更狠的手段制住他的行动……用上组织针对巢母的手段。

    他能感觉到杀手鲜明的杀意,所以他感到疑惑,琴酒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乌丸莲耶的授意?不让手下伤害自己?莫时鱼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立刻否认了这一点。

    对那个老变态来说,只要莫时鱼留着一口气就够了。最好他浑身骨头断光,理智崩溃,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才是那个他理想中的好“猫儿”。

    既然不是组织的命令,那就是琴酒本人的意思了?

    刚才的所有思绪在脑海中晃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莫时鱼被琴酒一把按到粗糙的地面上,后背被磨得生疼,他毫不示弱的反攥住对方的银发,这一下他用了死劲,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上的人被他扯的不得不往下压低了一些身体。

    这家伙可真能忍,一声不吭。

    莫时鱼的上半张脸被黑布罩着,灰发散在地上,只有露出的唇勾起了一些弧度,他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低缓的说,“你说什么话?Gin,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和警察的关系好。”

    琴酒发出了一声冷笑。

    莫时鱼顶着这副少年的身体说,“我的真身不在这里,你再怎么也伤不到我。不妨直说,你来这里是干什么?”

    “你说呢?老鼠的结局一向只有一个。”琴酒的声音比前两年沙哑了一些,吐息间莫时鱼闻到了雪茄燃烧过的杉木味道,“瓦伦汀。”

    倒是没想过,他也有被叫老鼠的一天。

    “真伤人,难道我这样的,在你的眼里也只是老鼠吗?”

    莫时鱼弯着眼睛,露出了一点殷红的舌尖,下一刻从舌尖裂开了一只细长的眼睛。

    指甲盖大小的烟灰色眼球陷在红肉里,转了几圈,直直的对上了银发杀手。

    琴酒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叫母亲。”莫时鱼歪了歪头,力气放松了一些,手指轻柔的穿过杀手的银发。

    他站了起来,一把扯掉眼睛上的黑布,本想把舌头上的眼睛收回去,但一时没成功。

    果然身体有点不对劲。

    莫时鱼抿抿唇,还好他把第三颗眼睛安在了舌头这种隐蔽的位置上,只要不张嘴就看不到。不然等会儿他可不敢见萩原研二他们。

    他转头看了一眼琴酒,后者脸色极其恐怖的望过来,根本看不出刚才被他狠狠来了一下。

    莫时鱼扯了扯嘴角,“看你这毫不在意我攻击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把你自己弄瞎了呢。原来不是。”

    他已经有了离开的意思。

    他看出来琴酒来这里别有目的,但对方这种迟迟不肯表达本意、仿佛在拖延时间的态度也让他不耐烦了,萩原研二他们生死未卜,莫时鱼没有心情干耗下去。

    琴酒的眼神阴沉到恐怖的看着他,像一只藏在黑暗里的沉默野兽,酝酿着什么让人胆寒的东西。自从莫时鱼表现出了异化的能力,他就有些不对劲了。

    “看来,你那个畸形的能力,不只是让你变成这副少年模样,还有更多其他的惊喜。”

    莫时鱼准备离开的动作顿了顿。

    他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些,回过头,眯了眯眼,“畸形?”

    琴酒很少用这么主观的用词,他就这么厌恶他?

    琴酒说,“你已经习惯用这个能力改造身体了吗?”

    “这是我的能力。”莫时鱼说,“我怎么用和你无关。”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过去,转身离开。

    鲜红的内脏被挖出来,摆在广场上,鲜血涂成了奇异的图案。

    满面红光的人在广场上载歌载舞,开膛破腹的尸体被堆在角落里。

    被污染的人们调试着音响,循环播放着欢快的歌曲。轻快的歌词一遍遍重复着,染上了阴森的氛围。

    莫时鱼在角落里举着望远镜望着那片广场,他知道,他已经很接近中心阶段了。

    除了广场上的人之外,还有陆陆续续被污染的人在往这里来。

    事态在恶化。

    “大部分的污染者都集中在这里。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心想。

    这时,又是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女人从远处走过来,她穿着碧绿的长裙,戴着口罩,口罩从中间裂开,黏连着血肉,让她的面部被分成了泾渭分明、鲜血淋漓的两部分。

    她行径的路线正好路过莫时鱼的藏身之地。

    注意到这点的莫时鱼慢慢压低身形,紧紧盯着那个绿裙女人。

    走近了,他听到了女人含糊的低语,“好香,好香啊……”

    在走过莫时鱼的时候,她的身体忽然顿住了。

    女人歪了歪头,似乎有些疑惑似的,她先往广场的方向看了看,又将被撕裂的恐怖面孔往莫时鱼处慢慢靠近了一些,原先属于鼻子的部位轻轻动了动,“唔……”

    “怎么这里也香?”

    和其他方向过来的污染者们不一样,她看起来疑惑的都要找不到北了。

    整整过了好几分钟,她才最终选择转过身,往广场的方向走去。

    莫时鱼看着女人摇晃着远去的背影,眉头慢慢皱起。

    他确实对这些被污染者存在某种吸引力,这是已经确定的结果,但污染者并没有往他这里聚集。

    广场上有比莫时鱼更吸引污染者的东西。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这些污染者身上的污染虽然存在变异,但归根究底依然是污染,他从未见过有东西比巢母更受污染喜欢。

    他们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莫时鱼能明显感觉到。那只出现在屏幕上挑衅他的小丑就在这附近。可距离忽远忽近,诡异得紧。

    广场那边似乎有一些动静,污染者们围成了一个圈,举高手,场面像什么邪教祭祀现场。

    起风了。

    地面和空气中渐渐吹起了黄色的沙尘。

    莫时鱼望着这一幕,眉头越皱越紧。

    【小鱼……】

    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模糊遥远的声音,莫时鱼一愣,是小莫?

    不知为什么,小莫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接触不好的收音机。

    莫时鱼的眼前骤然出现了一些模糊的、断续的画面。里面的内容极为模糊,但人物让他极为熟悉。

    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还有一个人……

    下一秒,小莫的声音骤然清晰。

    【一定要记得……】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只手,那只手从黑暗里伸出来,虚虚的搭在他的脚踝,猛地一扯。

    莫时鱼陡然一惊,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间他迅速单手撑地,在空中扭转身体,带着杀意的目光锁定身后,烟灰色的眼睛里血丝弥漫。

    身后没人。

    身后的空气仿佛被撕开了一个空间,他的右脚被扯进了空间的内部,从他这里看,他的右腿至小腿的部分好像被空间吞噬了一般。

    “异能者?”

    一道带着滑稽笑意的声音从空间那头传过来。

    “莫桑,你竟然不愿用真身来这里,真让我伤心。”他有些委屈似的说,“难道警官们的性命不值得你亲身进来涉险吗?”

    莫时鱼认出了这道声音,是那只小丑,他冷笑着说,“小果桑,连面都不愿来见我,你也很让我伤心。”

    小丑,或者说果戈里,顿时发出了尖利的笑声。

    莫时鱼眉头皱紧。

    他的内向异瞳小明星呢?这让人发麻的笑声录下来给他粉丝听绝对会天塌了的吧?

    “莫桑,我很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嘛?”

    果戈里止住笑声说,“不是因为你美丽的样貌,也不是因为你身上怪异的吸引力。而是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和我最难以接受的悲剧一模一样。”

    “莫桑,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不想。”莫时鱼冷漠的说。

    “不,你想。只要你想再看到你心爱的警官,你就必须听下去。”果戈里疯笑着说。

    “……”

    “哦?”莫时鱼缓缓地说。

    他毫不在意莫时鱼满是杀意的眼神,空间那头的身体似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轻柔的抚摸着莫时鱼陷入空间的右腿。

    莫时鱼一动不动,盯着那处吞掉他小腿的空间,眸色压深成了深灰色。

    有些温凉的指腹划过皮肤,尖利的指甲在小腿打转,像刀叉划过餐盘,让人发痒、又让人不安。

    果戈里声音发颤的喃喃,“从前,有一只小丑,看到了一条鱼,那条鱼可真美,可他被困在鱼缸里,一直越不出去。”

    “小丑感到了心碎,于是在最后帮了他一把,但可惜的是,他跳出来了鱼缸,却发现,他永远也逃不出去,世界是他更大的牢笼。”

    “最后他,绝望的自杀了。”

    “莫桑,那是上辈子的你。”

    “这辈子,我忍耐了很久,很久很久,我等待着你挣扎跳出鱼缸,等到你发现你永远也无法获得自由、陷入绝望的那一刻——”

    “来见你。”他咏叹着道,像一个浪漫主义的诗人。

    莫时鱼:“……”

    他觉得在和一个神经病对话,你们文野的反派能说点人话吗?

    “你说我得不到自由,我就得不到?”

    莫时鱼的眼底弥漫着蛛网一般的血丝,“你是什么东西?”

    仿佛应和他的话,大约30米外的阴影里一个身影被一脚踢飞了出来。

    果戈里在地上灵巧的翻滚了一圈,站稳身形。

    他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心,又抬起眼看向不远处已经挣脱了空间,重新站起来的莫时鱼,难得疑惑的歪了下头。

    他的异能是空间转移,能将30米内的任何东西转移到自己身边。

    他可以困住莫时鱼,但这也代表着他本人必须待在这里。

    可莫时鱼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趴在自己背上。

    猛地回过头,才发现那是一只白色的娃娃,黑窟窿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手中凝聚着慢慢成形的断头绳。

    又一只白色人偶落在莫时鱼的肩膀上。化作了白发少年。

    果戈里死死盯着莫时鱼和舍雨,那略有些相似的容貌,毫不在意脖子上越来越紧的断头绳。

    巢母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孤苦伶仃的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无论在哪个时间线,哪个平行世界。

    他最渴望自由,他永不得自由。

    “是你发现了我啊。白发术士。”果戈里说道。

    这个时间线,有什么区别?

    脖子的绳索猛地收紧,他大笑起来,笑声愈发发狂,“莫桑,祭祀已成,继续往前走吧,你能不能破开阻碍你的网,答案就在前面,进去吧!”

    身后广场的污染者们根本没有被他们这里的骚乱打扰,他们依然围在一起跳着诡异的舞蹈,风越来越大,黄沙越刮越高,不详的氛围越来越明显。

    一舞完毕,污染者们发出难听的惨声欢呼,一部分污染者跑上了旁边的大楼,然后一个个像落入锅的饺子一样跳下来。

    广场上绽开了一个个可怖的血花。

    莫时鱼望着这一幕,只觉得毛骨悚然。污染者用生命祭祀,他们在祭祀谁?

    巨大的树根从广场上破土而出。这些树根吸食地上的尸体和鲜血,越长越粗,往四周张牙舞爪的侵袭而来。

    “这是……”舍雨的瞳孔收缩了一瞬间,他猛地看向了莫时鱼。

    莫时鱼握着舍雨的手,脸色难看,“玛雷戒指。”

    这些人是在祭祀和「书」一样为世界基石的玛雷戒指,那就说得通了。

    周围的环境开始发生变化,像坠入了另一个次元,时间、空间都开始扭曲。

    他按着头,痛苦的跪倒在地上,脑海里的记忆仿佛如潮水褪去。

    刚才听到的属于小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鱼……】

    【你一定要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谁!】

    原来如此……

    莫时鱼在最后拿出手机,迅速打了一个电话,低语几句后,挂断。

    “舍雨。”他低声道,“走吧,进去吧。”

    “你一定可以找到我,然后唤醒我。”

    “愚昧的呼唤换来神性。”

    白玉一般的手指抚过琴键,钢琴轻缓流淌的声音,黑发的青年垂着纤长的睫毛,他拢了拢白色毛线帽,望着歪倒在街上的白发小丑,“但求无悔。”

    第134章

    莫时鱼惊醒过来。

    他望向周围。

    他正躺在一个狭小卫生间的地板上,周围潮湿,闷热。

    离他不远的门紧紧闭着。身旁是一个简易洗手池,靠墙是一个洁白的马桶,不知哪里的水管漏了,把地面弄得很湿。从地上起身的他衣服也湿透了,贴在身上。

    他想撑起身体,手腕却是一沉。

    叮铃——

    他转过头,就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他的一只手被铐在洗手池下方的水管上,银制的手铐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手铐……莫时鱼愣在原地。

    他像个犯人,被拷在这个狭小的洗手间里。

    他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他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他好像忘了许多东西。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这个逼仄阴暗的洗手间里。

    周围安静到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艰难的直起身,把手铐的链条拉到极致,扬起一点下巴,才终于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烟灰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凌乱如烟雾。

    同色的眼瞳里布满血丝,脸色苍白,露出来的脖子上有大片的泛紫的指痕和淤痕,七八分憔悴的模样。

    奇怪的发色。

    他被脖子上的伤口吓的后退了半步,扯到手铐,跌坐在地上,手指摸到了地板,热呼呼的,像某种动物的皮。

    要想办法逃出去。莫时鱼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他先试图勾不远处的门把手,能勉强摸到,但是没能开门。

    门上锁了。

    他泄气的收回手,这回他选择在四周搜寻可用的工具。

    他注意到角落的地上堆着一些衣物,有学生的制服,滑顺的风衣,甚至还有长长的红色裙子,他将这些衣服都翻了一遍,竟然在其中一件风衣的口袋里翻到了一个小巧的钥匙。

    这会是离开房间的钥匙吗?

    手铐的锁孔太小,这把钥匙显然不是开手铐的钥匙,他努力伸长手,试着开卫生间的门锁。

    钥匙插在锁扣。但没能插进去。

    这不是开门的钥匙。

    莫时鱼够钥匙孔的手一抖,钥匙掉在地上。

    让人没想到的是,钥匙沾染到地上的水渍,竟迅速变了颜色,从古朴的铜色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好像沾了血。

    正惊异于这神奇的现象,忽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呯的一声,门被打开。

    他受惊的往外看,只看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来人眉长眼窄,面容深刻。

    是一张好看、年轻的眉眼。

    但垂眼时,那过于锋利的鹰钩鼻像明暗交替的肖像画,弱化了眉眼的颜色,让人的印象深刻只剩下这格外尖锐的一笔。

    他一步步逼近,身形高大,嘴角擒着笑,但奇怪的是,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莫时鱼被看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往墙角里缩了一些,藏在凌乱发丝后面的眼睛睁大了看他。

    “今天有乖乖的吗?”

    他低下头,手抚顺他的头发,带着一股诡异的温柔。

    是谁?莫时鱼盯着他黝黑的眼睛。

    无论怎么搜索回忆,记忆里也没有这个人的影子,身体却在自发的抵触来人的触碰。

    这个人看到他手上的手铐,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看来就是他把自己囚禁在这里。

    男人随即看到了地上的钥匙,弯下腰捡起来。

    “你用钥匙了?”他说。

    莫时鱼看着他手里变色的钥匙,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好像预感到了某种不祥的征兆,身体像皮筋一样绷紧了。

    男人等了几秒,没有等到莫时鱼的回答,朝他伸过来。

    下一秒,莫时鱼只觉得头皮一阵剧痛。

    那只手如铁钳一般揪住他的头发,往墙上掼了好几下,耳朵里是晕眩的嗡嗡声。

    他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回答,就是有了。”男人看着趴在地上的他,这样柔和的说,“你不忠。”

    “你对我不忠,宝贝。”

    莫时鱼咬牙撑起身体,死死盯着他,“你这样是违法的!”

    男人笑了一声,蹲下来,“明明乖乖等我回家,就不会挨打了,为什么还想着逃跑?还要惹我生气?”

    他往他这里伸手,似乎想摸摸他的头发。

    “……”莫时鱼抓住机会,凶恶的抓住男人的手,用力咬下去!

    没有咬到肉的感觉。他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他用的力道能生生把那块肉咬下来,可身上的人一点肌肉收缩都没有,声音也平静无波。

    “错了。”

    莫时鱼在地板上蜷缩起来,喉咙涌着一阵血腥,忍不住抵着地板剧烈咳嗽。

    男人的每一下都带着要碾碎人的力道,而莫时鱼的行动被限制在水管周围。

    躲不开。

    “这时候,该低下头道歉,认错。”男人抹去他嘴角的血。

    莫时鱼无法理解现在的现状,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要被打死了。

    道歉……凭什么?

    莫名其妙打他,关他,还要他道歉?

    某种极为愤怒和怨恨的情绪从身体深处涌出来,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他的五指摸索到了地上的镜子碎片,划破了男人的小腿,在他吃痛倒下时,他跨坐在那人身上,将碎片用力插入了他的眼睛里,一下,两下……

    鲜血溅到他的脸上、身上、眼里,不是温热的,而是冰冷的,带着一种奇怪的刺鼻味道。

    他剧烈的喘着气,呆呆的望着身下一动不动的尸体。

    他杀人了。

    他慢慢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一阵仓皇和绝望涌了上来,镜子的碎片从发抖的手指间掉下去。

    周围的一切变得暗了下去,浓重的黑暗包裹上来,他感到害怕,一脚踢开了尸体,将身体蜷缩起来,护住头和腹部,直到光亮重新照在他阖起的眼皮上。

    他睁开眼,眼前的景色从模糊到清晰。

    他往周围看,发现他浮在一个装满营养液的治疗仓中,口鼻处戴着一个氧气罩,身体在水中无所凭依,他挣扎着摸索,胡乱的拍打着仓壁。

    治疗仓的仓壁收缩起来,他跌在了地上,一把扯掉了脸上的氧气罩,呛了几口苦涩的药水。

    他剧烈的喘息,仰头却看到身边走近几个白大卦的医生。他本能的往后退,一个医生将一件白大褂披在他的身上,残余的温暖体温让他微微冷静了一些。

    “治疗结束了,莫先生。很遗憾。”另一个医生这样说道,“治疗失败了。”

    莫时鱼看着对方,神情从惊惶,到麻木的冷淡下来。

    他站起来,手指抠了抠手腕垂下的束缚带,沉默的往外走。

    门外是医院的装造,有几个病人聚在拐角处聊天,看到了他,纷纷发出了几声难听的嘲笑,“杀人犯出来了。”

    “杀了人,还能逃过判刑,真是有手段。”

    “我要是他,杀了自己的爱人,早就愧疚死了,怎么还会在这里逍遥自在。没准患了精神病也是编的,就是为了不坐牢。”

    莫时鱼面无表情的走过他们。

    从这家医院醒来,他被告知他是一个杀人犯,杀了自己的爱人。但因为他患有精神病,他没有坐牢,而是被送来医院治疗。

    莫时鱼低头,他只隐约记得自己穿越了,但之后怎么样,每次回忆时头都痛得不得了。

    穿越,杀人,坐牢,患病,这些事一股脑的冲击过来,说不让人震惊是假的。

    可是……

    手里忽然被塞了一颗巧克力,他反应有些慢的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糖,抬头看了看身后的来人。

    是那个给他披衣服的医生。

    他很年轻,有一头浅淡的金发,暗色的皮肤,透蓝色的眼睛,神色沉静,五官俊秀,像某个神话里的精灵。

    莫时鱼盯着他看了几秒,张了张口,“谢谢。”

    他的嗓子里总是有一股血腥味,连带着哑,不是难听的那种哑,而是让人心里被砂纸划过的那种很痒的病态的感觉。

    他身上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身形很瘦,神态憔悴,但还算冷静,眼里透着些亮光。

    “不用谢。”

    医生朝他友善的笑了一下,“我送你回去吧。”

    他笑起来很好看,又很克制,莫时鱼看着他,心里轻轻一动。

    他点了点头。

    “杀人场景是虚拟的,下一次会不一样。”

    “嗯。”莫时鱼垂下眼。

    医生看着他,“你没事吗?”

    莫时鱼摇头,“我不知道。”

    “你们说的,我都大概明白了,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失忆呢?”他望着虚空,喃喃道,“我杀了他,还忘记了他。我真是个混蛋。”

    据医生所说,情景模拟里再现的每一个场景,每一句话都反应了他的潜意识。

    在莫时鱼的潜意识里,他的配偶是个多疑的虐待狂,囚禁他,伤害他,他杀了对方是出于反击,是自卫。

    然而在已有的记录里,他的配偶是一个极佳的伴侣,对他很好。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他潜意识里的任何经历。

    他之所以残忍杀了对方,是因为他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他幻想他的配偶想害他,才因此杀了对方。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看到的只有潜意识里的假象。而那个人凶恶,暴力,毫无魅力,怎么可能是我的配偶。”

    金发医生默默的偏头,避开了头顶的监控摄像头,嘴角在艰难的控制下只上移了1个度,勉强宽慰了一句。

    “这里是医院,你只要专注治病就好了,至于之前的人和事,忘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拐了个弯,就来到了病房门口。

    “下一次治疗在明天下午2点。”医生说,“在此之前,好好休息。”

    “好。”

    莫时鱼进了自己的病房,上了病床,回头看了一眼医生。

    浅金发医生的手撑着门,看着他。

    他一个字都没说,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安静的看着他,这双眼睛真是清透又漂亮,和这里的其他病人和医生都不一样。

    这也许是莫时鱼愿意和他交流的原因。

    而此刻,这双眼睛似乎在无声的对他说——

    坚持下去。

    第135章

    病房很大,病床有1米2宽,床垫软软的,躺在上面很舒服,配了液晶电视机,但打开只有播动画片的频道,床的旁边是床头柜,上面放了一个水壶,侧面是窗户,窗外围着栏杆,但采光很足。

    作为一个杀人犯,他住的未免也太好了。

    莫时鱼有一种他外面的家人给医院塞了钱的感觉。

    但他穿越过,在这里应该没有家人才对。

    至于他配偶那方的家人……对方不塞钱弄死他不错了。

    “现在是下午2点整,请所有病人前往活动室活动,不要在病房逗留。”广播响起。

    莫时鱼其实有点累了,但他还是站了起来。

    说是活动,其实是劳动改造,比如跑步打篮球,踩踩缝纫机什么的。

    他是特殊犯人,为了其他犯人的安全考虑,每次出门都有一名护工全程随行。

    一路上,莫时鱼再次感觉到了周围隐蔽的注视。

    视线有的来自医生,有的来自病人,大多浸润着窥探的恶意。

    “就是他,那个杀人犯……”

    “长成这样,以后有眼福了。”

    “不会是偷腥的时候被他配偶看到了才杀了他吧,哈哈……”

    “别闹,人家那是正经的‘精神病’,就等发病了才杀人的,连牢都不用蹲,厉害吧?”

    莫时鱼走过时,他们中有一个人伸出脚绊他,被莫时鱼躲了过去。他冷冷的看过去,那个伸脚的人晒笑,故意朝他靠近了一些,说得暧昧,“怎么了小甜心?看我不顺眼,要找我麻烦?”

    莫时鱼盯着他,笑了一声,“我没有那么无聊。”

    “倒是你们对我的态度,让我搞不清楚,我是不是一个被关在医院服刑的,患有严重精神病的杀人犯。”莫时鱼说,“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了,还是因为你们笃定我不会因为神智不清杀人呢?”

    那些病人的话止住了一霎那。

    他竟一时没有作出那副嘲讽凝视的姿态,眼里闪过一丝隐蔽的不自然,和隐隐的恐惧。

    莫时鱼道,“如果你们是我配偶的家属雇佣来折磨我的,大可直接来对付我,毕竟我确实做了无法原谅的错事,如果能让他们解气,我不会反抗。”

    病人竟然在他逼近的注视下后退了半步,莫时鱼拍了拍他的侧脸,笑了起来,“前提是,在我弄清了前因后果之后。”

    莫时鱼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继续昨天的工作——他拿起一个半成品小熊,专心的制作起来。

    塞入棉花,缝上胸口的扣子,针脚一点点细密,小熊被皙白修长的手指轻轻笼着。

    似乎是太过沉浸,他竟看到小熊搭在他的手上的两只尖尖,轻轻动了动。

    莫时鱼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

    是眼花了吧。

    “怎么了?”身后的护工道。

    “没什么。”莫时鱼回过神,摇了摇头。

    护工靠近了一些,他没有看那只娃娃,只是看着莫时鱼似乎失眠很久而发红的眼睛,苍白憔悴的侧脸,“小莫先生,你的头发乱了。”

    他抬起手,为莫时鱼梳发。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在抚弄一只猫。

    莫时鱼总觉得护工先生很喜欢照顾自己。

    他是个年轻男性,头发微长,戴着黑框眼镜,长相很普通,只有声音很好听,是那种沙哑的烟嗓,很迷人。

    他为莫时鱼理顺了打结,很自然的梳成了一个低马尾,“你的头发颜色好看,但总是不顺呢。”他低笑着说。

    莫时鱼后背略有些僵,护工的声音总有种让人脸红肉跳的感觉,“因为太长了吧。”

    护工嘴唇轻弯,“以后有我在,一定不让你的头发受委屈。”

    “还有。”他低头,低笑了一声,“刚才很帅哦。”

    “……”莫时鱼偏了偏头,“他们演的太假了,正常的病人哪里会当着杀人犯的面议论对方。”

    护工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后退了一些,“所以你觉得他们是你配偶的家属派来对付你的?”

    “和我有矛盾的只有他们了,我现在也只能想到这些。”莫时鱼敲了敲脑袋,“毕竟我失忆了。”

    护工安静的看着他。是啊,你失忆了,你所想的只能局限在目前认知的框架里。

    这就是组织的研究成果。

    那是一个新型病毒,可以融化进污染里,对其他人来说,这和在毒药里混点另一种毒药一样,没有区别,反正都是触之必死的剧毒,但对“免疫污染”的巢母来说,这种混合后的新型污染,无法对他产生□□的伤害,但产生了一种奇特的作用。

    那就是将人的记忆封印。

    这就是专门针对巢母的毒药,哪怕靠巢母的力量,也难以挣脱。

    组织没有试图做出杀死巢母、或让他失去能力的毒药,因为那几乎已经不可能。

    耗尽人力和物力,也只做到这个地步。

    护工低眉笑起来。

    借那几个条子把巢母引导到新宿,是为了让他吸收这里被感染者的污染,进而无声无息的让毒药侵入他的精神,失去记忆,回到精神脆弱的时候。

    再通过张罗密网的诡计,诱导他的精神一步步走向崩溃。

    至于广场上的活人祭祀,那是污染后的玛雷戒指起效的前提。

    于是,他们来到了这个空间。

    所有人,为他演一场大戏。

    在这种情景下,你会有反击的底牌吗,瓦伦汀?

    我拭目以待。

    时间变得安静而漫长,阳光照在脸上,带着不真实的暖意。

    莫时鱼望着窗外的绿枝,不知不觉伏在桌上,抱着玩偶慢慢地睡过去。

    梦里,他还是坐在病床上,但他听到了声音。

    “笃,笃,笃。”

    他下了床,在房间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在卫生间里。

    又是卫生间。

    想起了今天在模拟里遇到的经历,他有些隐约的抗拒,在门口深呼吸了几次,才推开门,探了一些身进去。

    里面没有人。

    他走进去,耳边又响起了“笃笃”的声响。

    他侧过头,发现声音的来源竟然是镜子。

    梦里的镜子是磨砂的,里面隐约有一个人,他看不清镜子里的人,只看得到五官模模糊糊的隐藏在后面,融入了一团黑暗里。

    对方修长的指节扣着镜子的那一边。

    “笃,笃,笃。”

    莫时鱼走到镜子前,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他看了一会儿,朝镜子哈了一口白雾,在白雾上写了几个字:

    「你是谁?」

    敲镜子的声音停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字旁边多了一团白雾,外面的人一笔一画的写,“&@#()”。

    对方画的很认真,莫时鱼一个字都没有看懂。好像穿过了镜子的空间,文字就转化成了比鬼画符更难以理解的东西。

    他看着镜子后面的人很久,终于试着问道,「你是我的配偶吗?」

    那边顿住了。

    很久,那边的人影轻轻点了点头。

    莫时鱼怔了一下,他仔细看着那模糊的人影,心里倏地闪过几分酸涩。

    「对不起,我杀了你。」

    镜子那边的人影立刻摇了摇头。

    莫时鱼愣了一下,“你,不怪我吗?”

    对方再次摇了摇头,并在镜子上画了许多古怪的符号。

    “我不明白。”莫时鱼迷茫了。

    空气安静了下来,莫时鱼有些气馁,隔着一面镜子,他无法和对方交流,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靠着墙坐在地上,看着那面模糊的镜子。神色带着一些彷徨和伤感。

    “谢谢你,还愿意来我的梦里看我。”

    镜子里的人靠近了一些,似乎在仔细看他的眉眼。

    莫时鱼说着说着,垂下眼,声音慢慢低下来。

    “他们说我杀了人,明明没有记忆,但我没有质疑,很快就接受了。”

    “因为,我确实能感觉出来,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对生命的敬畏,好像找不到了。”

    顿了一会儿,莫时鱼听到了自己干涩的声音,“……模拟里,血溅到脸上的感觉,好熟悉。”

    一觉醒来,他长大了,他的脸变得很美,但心里却好像崩坏了,他看着镜子里那个长大的他,美中夹着烂,烂中夹着美,冷血的让他自己毛骨悚然。

    他没有期待回应,但这时,镜子的一部分暗了下去,莫时鱼愣了一下。

    镜子那边的人轻吻了一下镜面。

    那个位置,正好是他的额头。

    额头好像烫了一下,一瞬间仿佛有某种湿漉漉的温热气息将他包裹进蓬松的云团里,告诉他,你不讨厌,你不可怕,你也不恶心。

    他身不由己,想更靠近一些,汲取镜子里的爱意和温暖。

    可那是谁?镜子里的是谁?

    好熟悉,却怎么也看不清。

    他摸着自己的额头,那里好像比别的地方要烫一些。

    真奇怪。

    白天的梦,和现在的梦,完全不一样。

    白天的梦里,他怨恨、易怒,轻易的杀人。

    此刻的梦里,周围是甜甜的蜂蜜海。

    他坐在地上,靠着墙。

    身前的镜子里倒映着他模糊的影子。

    莫时鱼确定了,他有一个爱人。他很爱很爱他。

    可是,他杀了他。

    他杀了他吗?

    莫时鱼是被隐约的低语声惊醒的。

    他看向门口,看到护工在和一个身影争吵着什么,他没有听清,

    看到他醒了,护工关上了门。

    随即喇叭声适时响了起来。

    “活动结束。请所有病人回到病房。”

    莫时鱼左等右等没有等到护工,只好一个人回了病房。

    此时已经是晚上了。

    门被打开,一个长相清丽的护士走了进来,她长了张柔弱美丽的脸,眸色漆黑,唇色嫣红,唯独脸色过于惨白,她走到莫时鱼身边,升起升降桌,将饭盒耐心的摆开。

    “该吃饭了,莫先生。”

    饭菜意外的丰盛。煎得金黄焦脆的吐司,被切成了小小的正方体,中间夹着炙烤过的和牛肉,海胆寿司,海鲜味增汤,一小碗剥好的葡萄。

    吃饭前,护士将每日要吃的药放在他面前,莫时鱼配着水将胶囊吃了下去。

    “护工呢?”莫时鱼问。

    “他有些事,被院长叫去了。”护士说。

    莫时鱼哦了一声。

    这家医院的厨师水平,真的不是盖的。

    和牛油脂丰富,海胆要鲜掉眉毛,莫时鱼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日料,但他一口都没有享受到。

    因为漂亮的护士,竟然想一口一口喂他。

    他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连忙拒绝。

    “我可以自己吃。”他小声道,“之前护工也是这么做的。”

    “那怎么行呢。这种事让我来就行。”护士温柔的说。

    “莫先生不需要做这些事,只需要躺在床塌上就行了。”

    莫时鱼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一些古怪的意味,有些疑惑的抬眼看她。

    护士小姐姐像没看到他拒绝的表情一样,把勺子放到了他的嘴边,表情温柔,像在看柔弱无法自理的爱人,“乖……”

    莫时鱼依然摇头,刚想说什么,下一秒他就被护士抓着头发,按在床上,后脑重重的撞在床板上,疼的他眼冒金星。

    “……”

    他惊诧的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被强迫着塞了一口饭。

    护士带着一次性手套的手死死按着他的嘴,他本能的窒息挣扎起来,可越是抗拒,护士似乎越是兴奋。

    她看他的眼神贪婪无比,犹如饿急的婴孩在盯着香甜的母乳。

    “小莫先生,你总是学不会乖顺,但这样更好,不听话有不听话的办法。”

    她的力气诡异的大,不顾他的挣扎,一直到莫时鱼喉咙上下滚动,她才放开手,莫时鱼把身体伸到床外剧烈咳嗽,满心的惊惧快要溢出来……为什么这么对他……

    海胆鲜甜的味道传递到神经,变成了惊惧的枷锁。

    在狼狈不堪的呛咳声里,护士俯下身,眼神森亮,鼻翼轻动。

    “小莫先生,我们玩个游戏吧,你自己解开一颗上衣的扣子,就能自己好好吃一口饭,怎么样?”

    莫时鱼浑身都在抖,大脑好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浑身的血液直冲上大脑,他的心里升起了熟悉的痛苦和怨恨,和杀意。

    都一样……全都是该死的……

    他掀翻了饭盒,精心摆盘的食物“叮铃哐啷”倒了一地。

    护士愣了一下,尖叫声响彻整个病房。

    门被呼的推开,医生和保安呼啦啦的冲了进来。

    “怎么了?”

    “病人发病了!”

    “快,快把他们分开——”

    理智缓缓回笼,莫时鱼发现他正把护士压制在地上,手里攥着一根银制筷子,细细的尖端微微颤抖着,抵着护士的一只眼睛,只差一点就能刺穿她的眼球,把她整个头钉在地上。

    清丽的女人满脸的泪水,可怜而恐惧的看着他。

    莫时鱼像被烫到了一般松开了手,不锈钢筷子掉在地上,发出了清泠的一声。

    “我,不是……”他喃喃。

    保安抓住机会,把护士从他的身下救了出来,然后把他压在地上,双手扣在身后,束缚环“咯搭”一声合在一起。

    莫时鱼的手都被拧的快脱臼了,他没有叫疼,只从地上仰着头,愣愣的看着那满脸惊惶的护士,“……”

    护士满脸泪水,她控诉道,“我只是在好好的照顾病人,病人忽然就把饭桌掀了,还要杀我!”

    莫时鱼想解释什么,“不是的,刚才你威胁我,让我……”

    “莫先生,你发病了。”陌生的医生打断他。

    “我没有!”

    “您是特殊病人,所以病房里有监控。”医生道,他拿出手机,调出了监控,放在了莫时鱼的眼前,“您自己看吧。”

    监控里赫然是几分钟前的画面,只有护士和他两个人。

    清丽的黑发护士在安静的喂他,表情温婉,他们的对话从一开始是一样的,但从莫时鱼拒绝了她热情的投喂那里开始,和他的记忆出现了差别。

    护士只是正常的告诉他,让她来就行。

    这之后莫时鱼的神情忽然变了,他低头默然半晌,然后猛地掀翻了桌子,拿着筷子就往护士的眼睛里捅,眼神狠辣,带着把人之置于死地的凛然杀意。

    “……”

    莫时鱼愕然的怔住了,他盯着屏幕,嘴唇都在发抖。

    他的脸色浮现出了茫然,还有惊悸,仿佛是无法接受现实,又不得不直面的样子。

    “我发病了?”他喃喃。

    “是的。”医生冷漠的说。

    “您产生了幻觉,误以为护士要伤害您。您差点杀了她,就像您杀了您最爱的爱人一样。”

    莫时鱼低声重复,“杀了她……”

    他完全不记得,他到底什么时候陷入被害的妄想的。

    他被保安压在地上,被扣在背后的双手无助的攥紧,手背上黛青色的青筋用力的崩现出来。

    他的病,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这一点。

    手臂被向后弯到了让人想尖叫的程度。他听到了骨头咯吱作响的让人牙酸的声音,医生护士和警卫,这里除了他的所有人,在用语言和疼痛无声的逼迫着什么。

    逼迫他承认,逼迫他道歉。

    神经在剧烈的耳鸣中抽搐,他慢慢卸了力道,垂下头,凌乱的长发遮住了眉眼,好像接受了现实。

    在警卫放松开的一瞬间,他猛地一把抽出了被拧住的双手,狠狠地撞了一下身前的医生。

    医生被他的力道撞得倒在地上,他咬死牙关,声音也仿佛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你们都在骗我。”

    他跑了出去。

    医生站起来,咬牙切齿的揉肩膀,“真他妈疼。”

    一个护士望着空荡荡的大门,有些担忧的说,“他这么说,是看清我们的真面目了吗?”

    沉默了几秒后,耳朵里的传音器里传来了一声低柔、带着些许饶舌口音的日语,“不会的。”

    温柔的声音,像凛冬后的初梅。

    第136章

    作为一个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的高危病人,如果他有理智,就应该让自己一辈子绑死在医院里,不去社会上祸害人。

    可是莫时鱼如今并不是完全理智的状态,不如说他此刻压抑很久的愤怒和恐惧,在此刻彻底爆发出来。

    他真的是精神病。

    心里的一点点怀疑和猜想宛如融化的冰块一般消弭。

    他跑出了住院楼,跑进了花园,跑了很久。

    这里是深山老林的医院,花园很大很大,大的宛如森林,遮天蔽日的大树,和新鲜的泥土味,高高在上的月亮。

    很久都看不到尽头,不禁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没有尽头。

    他的双手还被束缚环背在身后,跑的踉踉跄跄,竟然一头撞进了一个暖烘烘的毛茸茸里。

    他剧烈喘息着抬头,然后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金毛的熊。

    熊坐在医院的森林里,格格不入,像个误入现实世界的童话角色。

    脚步猛然顿住。

    幻觉?他几乎完全不需要思考的得出了结论。

    现实里怎么会有金色的熊。他脸色难看,自欺欺人的想无视它,然而熊摇摇晃晃的走近,低着头看他,灿烂的金毛像涂了一层蜂蜜芝士。

    金毛的熊低头看着他,黑亮的眼睛里映出了他憔悴的瞳孔,没有半点血色的面容。

    莫时鱼僵硬着没动。

    还没反应过来,它忽然用力的拍打了一下地,地面登时发出低沉的嗡鸣声,表现凶狠的好像要跳起来咬死他。

    莫时鱼吓了一跳。

    太真实了。

    他闻到了香甜的芝士香,熊身上传来的,他感到了热烘烘的温度,熊身上发散出来的。

    “你是谁?”莫时鱼仰头,极近的盯着它,竟然下意识的问出了一个问题。

    熊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地面被拍的更狠了。

    每拍一下,就有美丽虚幻的五色气泡从他和栏杆接触的地方升起来,从他和莫时鱼之间慢慢升到天空。

    这奇诡而美丽的场景,宛如童话。

    一个泡泡在他的鼻尖碎裂开,他闻到了芝士蛋糕的香味,刚出炉的,甜甜的,眼前酸涩的仿佛流下泪来。

    熊低头用湿润的鼻子拱了一下他。

    他的基重太大了,轻轻一拱,莫时鱼就没站稳倒在地上,差点被顶的滚一圈,蒙蒙的。

    他仰头看着熊,眼圈不知怎么的红了。

    “你顶我干什么?”他在莫名其妙的委屈里说。

    莫时鱼也用头顶了一下熊。

    熊也不攻击,就让他这么对自己。

    它伸出了熊掌,擦了擦他的眼角,带去了一点湿润,然后呼呼的叫了两声,似乎是某种语言,但莫时鱼无法理解。

    它紧接着拉着莫时鱼站了起来,为他分开了双手的束缚环。

    “……”

    它又指了指莫时鱼憔悴的神色,单薄的衣服,似乎很生气的带着指责的拍了拍莫时鱼的头,似乎在说他怎么没好好照顾自己。

    莫时鱼将身上的叶子捋下来,忍不住弯起眼笑了。

    “你也是我潜意识里的幻觉吗?我真的脑子有问题。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像在童话里一样。”

    若隐若现的泡泡里,他看到了熊的眼睛,暖暖的,湿润的。

    它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来得及。

    莫时鱼看到金毛熊的身后出现了一排戴着高高帽子的卫兵,他们整齐的排做一排,举起长枪,对准了金毛熊。

    莫时鱼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下意识的冲上去。

    时间仿佛被凝固静止,无限拉长——

    “砰!”

    浓浓的血腥味荡漾开来。

    金色的熊像一块僵硬的雕塑,动作顿住,然后慢慢倒下,它挣扎着往前护住他,血从金色的毛发里流下来,顺着莫时鱼的额角往下流,又化作七彩的泡沫往上飞。

    莫时鱼脑子空白了几瞬,半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原来人在过度惊惧的那一刻是叫不出来的。

    这一刻,他真真实实的感到了彻骨的寒冷,冷的骨头都在发颤。

    他用力按着熊头上汩汩流血的窟窿,语无伦次,“不,不是,我,不要……”

    没过十几秒,金色的熊化作了五彩的泡泡,飞向了深黑的夜空中。莫时鱼就攥着地上的泥土,

    那些戴着高帽子的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围住了莫时鱼,将长枪的枪口指着他。

    “抓住了逃跑的犯人。”

    午夜的钟声缓缓响起,好像梦将醒来。

    ……

    “没有人,更没有熊。莫先生。”医生站在树林里一脸困顿,夹杂着不耐烦的表情。

    “你不休息,别人也要休息。请你克制自己,不要再打扰别人的休息时间!”

    莫时鱼怔怔的看着对方,他的嘴唇在发抖,似乎在竭力克制住咬紧牙关的冲动。

    没有戴着高帽子的卫兵,没有倒在他身上的金色熊。

    医生冷冰冰的说,“因为一些无中生有的幻觉,逃离医院,打扰我们休息,你不仅不感到愧疚,甚至连一点反省都没有。”

    “幻觉……”他小声道。

    只有承认是幻觉,刚才的绝望才不会那么鲜明和深刻,是的,他总是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那都是被扭曲的幻觉。

    是假的,是他有病。

    莫时鱼很少露出这副表情,像一个在崖顶摇摇欲坠的孩子,迟钝,惊颤,好像真的成了一个没有自主的,脆弱的精神病人。

    “我不想看到这一幕了。”

    医生放缓了语气,他低柔的说,“小莫先生,这家医院是绝对安全的,你受到的伤害,疼痛,都是幻觉,都是假的,不要反抗,承受它们。”

    “你的反抗,你的逃离,只会伤害到无辜的人,就像今天晚饭的护士,还有你的配偶。”

    翌日早上。

    医生推开门的时候,发现里面的病人没有睡觉,而是坐在床上,藏在头发后面的眼睛直直望过来,竟真的有几分精神病人的感觉。

    “昨晚一晚没睡吗?”医生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整整安静了五六秒,他才听到了病人的声音,“只是醒的有些早。”

    撒谎。医生在唇齿间无声的说。

    这一回的医生是没见过的新面孔,一个黑发绿眼睛的帅哥,冷白皮,颇有些颓废清冷的美感,他没有拆穿病人的谎言,只是说,“走吧。”

    莫时鱼下床的动作有些迟缓,“去哪里?”

    “治疗室。”医生说。

    莫时鱼道,“哦。”

    一路上,黑发医生注意到,他的病人在刻意回避与他人眼神的相碰,可能怕自己无意伤害到他人。

    他没有携带任何尖锐的东西,之前几天一直被他小心藏在袖口里的小刀也不见了。

    他依然和过去一样在意他人的性命——和这个组织格格不入。

    该怎么做?

    赤井秀一沉着幽绿的眸子,一声不吭的推开了治疗室的门。

    “请进。”

    莫时鱼睁开眼,这一回,他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好热,好闷。他扯开了衣领,才舒了一口气。

    周围散落着许多钻石,在黑暗里闪着细碎的光,美丽的让人心醉。

    长长的灰发散落着,发梢垂在地上,挡着钻石若隐若现的光。

    他看了一会儿,试着从沙发里直起身,走到地上,但下一秒被疼的收回脚。

    鲜血顺着脚滴落,滴在白色沙发上。

    满地的钻石美丽而危险,像白色婚纱上的点缀,尖锐到像尖刀。

    莫时鱼没能找到能落脚的地方,只试着脱下身上的衣服包裹住地上的钻石,再伸出手试着施力,但钻石轻易的钻破了衣服,再次刺破他的皮肤。

    他缩回手,又试着用在沙发旁茶几上找到的叉子撬走钻石,但满地的钻石细碎如砂砾,牢牢地粘在地上,光靠人力没办法移动。

    一系列尝试失败后,他只能抱着腿蜷在沙发里,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

    他不知道门后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被困在这里,但是……

    我要出去。他心想。

    我一定要出去。

    他用叉子撕开了身下沙发外套,把里面的海绵抽出来铺在地上,再用沙发套和衣服裹住了脚,再一次踏在地上。

    第一步……他的眉毛抽动了一下,但没有退缩,而是快速的迈出了第二步、第三步……

    一直到他越过钻石地,扭动门把手,来到门外。

    门外是幽闭的走廊。

    不过几步路,他的脚底已经满是湿滑的血,莫时鱼却很高兴。

    不知缘由的,他非常厌恶身后这个幽闭美丽的房间,连一秒都不想多呆。

    看起来,这里是一座巨大的别墅。

    因为脚受伤了,他走不快,只能扶着墙一点点往外走,每一步都像刀割一样,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出来了……他……

    一双冰冷的手忽然制住了他的胳膊,莫时鱼惊吓的转过头,正对上男人阴沉的面颊。

    他仿佛厉鬼索命一般,“你要去哪里?”

    莫时鱼被吓的甩开他,转身往外跑,但被拽了一把,摔在地上,受伤的脚疼的一缩,他回头看抓着他脚踝的男人,悚然道,“你是谁?!”

    “你不喜欢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吗?”男人垂着眼,语气还柔和,但显然不是心情绝佳的样子,“宝贝?”

    礼物?

    莫时鱼再次看了一眼那个幽暗的房间。

    让他呆在无法落脚的房间里,只能困在沙发里,被钻石包围、被房间外的人观赏,这竟然是礼物?

    愤怒和怨恨陡然升腾起来,像无法熄灭的火焰。他用力攥紧了手里的刀叉,恨不得插进男人看过来的眼睛里。

    可下一秒,脑子忽地混沌了一下。

    犹如实质的怨恨变得模糊和隐约,变成了远处山谷的回响。

    “礼物?”他低低呢喃,有几分恍惚的模样,“我……”

    “收到礼物,你该开心不是吗?”男人低着头,尖锐的鹰钩鼻让他还算英俊的面容变得阴郁,“小鱼。为什么诋毁他人的心意呢?”

    莫时鱼的神情恍惚了一瞬,眼前倏地划过一些画面。

    蛋糕被抹在脸上,「小鱼,妈妈祝你生日快乐!」

    「小时鱼,把手举起来。」

    「被逮着就要进局子过年了,放我一马吧警官先生……」

    「你就在前台站着,我看谁敢来骚扰你!」

    「小鱼,暑假去旅行吧。你想去哪里?」

    「本体……」

    「你开心吗?」

    “开心……”莫时鱼低语。

    眼前的人的面孔边缘变得模糊,好像和许多人重合起来。

    他顿住了,有些眷恋的靠近了一些,望着他。

    “记住这份感觉,你喜欢吗?开心的话,就笑一下。”

    莫时鱼慢慢弯起了唇。

    “乖孩子。”

    男人笑了,温柔的摸着他的头发,“没错,靠近我,呆在我身边,你就能再一次有这让你无比怀念的感觉。”

    下一秒,怀里的人猛推了他一把。

    男人骤然失去平衡,仰倒在地上,正好摔进了房间,后脑勺着地。

    鲜血从后脑处的碎钻里蔓延开来,男人眼珠移动,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竟移动到了房间的门口。

    是莫时鱼在他怀里时,推着他往后走的那几步。

    莫时鱼站在门口,看着地上逐渐失温的身体。

    他往前了一步,走进房间里,然后半跪在尸体前。

    男人快要死去,反而看着他缓缓笑了,“小鱼,你怎么不走呢?”

    莫时鱼捂住了他的嘴,手指瞬间沾染到了粘稠苦涩的血,他低头喃喃自语,“吵死了。我才不需要有人来爱我。”

    这一回,乌丸莲耶彻底咧开嘴笑了。”小鱼啊……”他在唇齿间呢喃着,“小鱼。”

    第137章

    治疗仓升起,莫时鱼随着重力跌坐在地上。

    他睁开眼,茫然的环顾四周。

    白色的治疗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角落的柜子,还有……逐渐回想起的记忆。

    他猛地挥开了医生伸过来的手,缩在角落里望着他们,不停的摇头,“不是……不要……我不是……爱他……?”

    “冷静一点,小莫先生。”医生反而比他过去冷静的时候态度好多了,甚至难得拿了一块毛巾给他擦头发。

    他将两颗药喂给了呆呆的莫时鱼。

    莫时鱼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他眼睫颤动了好几下,忽然睁大了眼睛,仿佛从漫长的噩梦里惊醒。

    他随便抓了一个女医生的衣摆,仰头急促道,“我不太舒服,明天可以不来吗?”

    “不可以。”医生毫不犹豫的说。

    莫时鱼怔怔的看着她,脸色异乎寻常的苍白,“为什么?劳改犯也有休息日不是吗?”

    “莫先生,这并不是工作,而是治疗,没有听说过病人接受治疗还有放假的说法。”

    “而且,”医生弯下腰直视他,“你必须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获得新生。”

    新生……

    莫时鱼重复了一遍,他的眼前模糊,大脑强烈的,自我保护式的强烈抽搐让他眼角抽动,“这样的新生,是你们想要的吧。”

    “……”被他抓着衣摆的医生看着他,眼底说不清是恶意多还是兴奋多一些。

    他伸出手,似乎想拭去身前灰发青年湿润的眼眶,却在下一秒被一把钳住。

    他如梦初醒,刚抬头就看到赤井秀一冷冷的眼神。

    “你在做什么?”赤井秀一轻缓的说,“你越界了。”

    医生收回手,他望着面无表情的赤井秀一,恐慌的低声道。

    “等等,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赤井秀一已经带着莫时鱼离开了。

    赤井秀一没有问他梦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说道,“如果无聊的话,医院有很多休闲用的设施,比如花园,图书室。”

    莫时鱼没有回答他,而是站在走廊里,望着他,“医生……”

    “这样的治疗方案,是谁想的?”

    “……”赤井秀一沉静的绿眸看着他。

    莫时鱼看着他,“我的主治医师,是谁?”

    赤井秀一说,“大部分是一个俄罗斯人的主意。”

    “俄罗斯人……”

    莫时鱼低头呢喃。

    他说,“他一定很恨我。”

    赤井秀一偏了偏头,望着走廊里的摄像头,无波的绿眸似乎在和摄像头后的一双紫眸对视。

    他垂下眼,“也不一定。”

    医生送他回到病房里就离开了,莫时鱼躺在本该最放松的床上,怎么也无法放松下来,他的精神时刻如绷紧的弓弦,好像随时都可能彻底彻底崩开。

    他坐立不安了一会儿,捂着头,撑着墙跪坐下去。

    他似乎看到了更加森白的一扇门,一个又一个奇特的符号,鲜血在符号内流淌。

    像在坐过山车,灵魂时而在这一头,时而在那一头,他感到了极致的痛苦,一瞬间遭受了巨大的压力,在濒死感里窒息。

    他感到一只冰冷的属于少年的手轻揉的抚摸着他的面颊,耳边传来森凉带着笑意的呼唤声,像要把他啮进骨髓里,“妈妈——”

    “你果然潜力无限~”

    肩膀被猛地推到墙上。

    他猛然回神,抓住了可贵的实物感,难耐痛苦的剧烈喘息。

    眼前闪过了银色发丝,他望进了一双幽冷的绿眸里。

    一个穿着黑风衣的银发男人。

    他的装扮和这里格格不入,像个意外闯进片场的变数。

    “荷荷……咳……”莫时鱼不知道自己刚才都久没呼吸了,缺氧到极致反而吸不进氧气,只能捂着嘴发出嘶哑的抽气声。

    世界变得寂静,沉寂到听不到声音。

    直到他听到男人冷淡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像世纪末的一声钟响。

    “瓦伦汀,呼吸。”

    他本能的照做,终于找回了呼吸节奏,剧烈心跳慢慢回归正常。

    他依然沉浸在刚才那一幕里,精神一阵阵的失常,捂着嘴喘息。

    有许多情绪填满了他的心脏,又像漏了阀的水缸一样迅速消逝,他徒劳的伸手,但只够到几个模糊的影子。

    “我要出去……”灰发的病人低着头呢喃,“我要出去,我不能在这里,还有人在等我……”

    琴酒嘴角勾起了一丝冷意的笑,“你把他们当救命的稻草,你真的以为,会有人付出一切来救你?”

    莫时鱼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他凑近了一些,带着血丝的眼睛与对方对视。

    莫时鱼盯着他的眼里透着狠戾,声音沙哑的厉害,带着一种病态的凶狠和执着,“闭嘴!”

    琴酒深深的看着他,那双幽绿眸子,说不清是为什么的起伏了一瞬间。有一瞬间,莫时鱼觉得对方似乎是高兴的。

    他的声音很轻,“你也不确定吧。”

    “不如赌一把,看那几个不长眼的警察,是否会不惜牺牲自己的光明前途,来救你?”

    莫时鱼恶狠狠的盯着他,手指抽搐着收紧,想把这张该死的、烦人的嘴撕了。

    他冷笑着说,“我们的思想从一开始就不一样,我不需要别人为我付出什么。”

    “只要还有人在等我回家就够了。”

    “所以,我和你们不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张口说出这些刻薄的话,有些话就是这么顺着说出来了。

    银发男人锢着他的力道太大,他的肩胛骨隐隐作痛,也是在这时,银发男人紧贴着他的耳边说道,“去图书馆。”

    他的声音很轻,隐藏在嘲讽的语气之下,宛如空气里陡然升起的泡沫。

    莫时鱼微微睁大了双眼。

    护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跟在他的身边。

    “你回来了?”莫时鱼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护工轻哼。

    “你去哪里了?”莫时鱼问。

    “被院长叫去谈了谈,”护工为他推开门,“真是的,我明明工作那么努力,真让我伤心。”

    他故意做出了一副痛心的样子,很有作秀的嫌疑。

    莫时鱼走出房门的时候忽然说,“今天可以去图书室吗?”

    护工短暂的愣了一下后答应了,“可以。”

    反正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他心想。

    图书室里有零星的几个人。

    “我随便看看。”他和护工说。

    护工随手拿了本时尚杂志,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莫时鱼越走越深。

    这里的书几乎都是日语,他看得懂,但很陌生。

    不止名著的名字没有听过,那些熟悉的日本作家的书也不在其中,一本都没有。

    毕竟,这里不是他原来的世界,文化有所差异是正常的。

    等一下,那岂不代表着靠文抄公赚钱的可能性很大?

    穿越后的他怎么没有想到这点呢?难道他不缺钱?不不不,他这贫穷惯了的性格一看就是没富过。

    莫时鱼心里在开着玩笑,但唇角拉成了平而僵硬的直线。

    他没有发现哪里不正常的地方,直到走过某个书架时,他忽然顿了一下。

    他的眼珠慢慢往下。

    这座书架的最下面那层没放书,可以透过那一层看到另一面。

    他看到了一双苍白消瘦的脚,在书架的对面。

    再往上,就被一层层的书挡住了。

    那双脚没有动,脚尖是歪斜的,朝着他的方向,死死地卡进书架下的缝隙里。

    莫时鱼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幻觉?

    对,又是幻觉。

    莫时鱼僵着身体一步步后退,慌乱间后背撞到了身后的书架,闷闷的一声。

    沉寂被这一声打破了。

    下一秒,他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一把拖到了角落里,卡在书架和墙面的角落里,紧接着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莫时鱼睁大眼睛,几乎是一下子抬起手,胡乱按住了对方的肩膀,挣扎着往后仰,于是对方也被他带到了地上。

    他的身上趴着一个怪物。一个浑身漆黑的怪物。

    体表吸光般泛着黑沉暗淡的关泽,像穿着一层性感的黑色胶衣。

    他的另一只手卡在莫时鱼嘴上,另一只手松开,手指轻柔摸了摸眼前青年冰冷潮湿的面颊,似乎在丈量如何下手。

    莫时鱼惊骇的想翻身起来,动作却被怪物锁死,他下意识握拳用力砸了怪物好几下,可并没有用处,慌乱间他的手摸到了怪物也许是鼻子的地方,没有感到一丝气息。

    死人……死了……?

    莫时鱼呼吸急促,出了一身虚汗,眼睛睁的大大的。

    抚摸着他的手指颀长有力,曲起时甚至能看到上面分明的骨节。莫时鱼感到嘴唇有些痛和麻。

    怪物似乎在说些什么,莫时鱼一个字也听不清,他慌乱间摸到了书架上的一本书,尖锐的一角正对着怪物的后脑。

    不,不能反抗……他的手指僵在半空中。

    也许……眼前的怪物和那天的护士一样,是一个无辜、惊恐的人。

    想到这里,莫时鱼挣扎的力度也减弱了。

    都是幻觉……

    他遭受的痛苦,都是幻觉。他的抵抗,逃跑,只会害到无辜的人。那只金色的熊,勾起了心底最可怕的恐惧和伤痛。但不反抗,只有□□的疼,就不会再感受到这样的痛苦。

    他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怪物凑过来时,没有再攻击,而是仰起头,作出了忍受的模样。

    “忍受疼痛,是一种救赎。”耳边响起了昨天在治疗室内听到的某个医生的话。

    他被扣着手指,怔怔的望着天花板。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怪物捧起了他的脸,靠近他,很小心的蹭了蹭他的下巴,他什么都没做,只印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耳边响起了和他的声音极其相似,却更低的声音,“本体,不需要救赎。”

    “看身后。”

    莫时鱼猛地睁开眼。

    身边似乎多出了些什么,他的眼角转动,一双苍白赤裸的脚赫然就在他的旁边,极近的地方,有些眼熟,缠着绷带,带着陈旧的伤痕。

    他的眼睛登时睁大,还没来得及躲,就看见一只惨白的手,将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了他的手边。

    莫时鱼的动作顿住了。他望着这一幕,嘴唇轻轻的发抖。

    那是一小块芝士蛋糕,放在一张揉皱了的白纸上。

    轻柔的甜香萦绕在鼻尖,像一个虚妄,安宁的梦。

    第138章

    护工听到了动静,一路找到了书架那边。

    他转了一大圈,才在角落里找到了莫时鱼。“怎么了……”

    他的声音顿在了这里。

    他看到莫时鱼悄然坐在地上,周围空无一人,他靠着书架,拿着一本书望过来。眼角神色勾魂摄魄。

    一瞬间熟悉的感觉,就像风从指缝间吹过,再也找不到痕迹。

    护工怔怔的看着他半晌,试探道,“瓦伦汀?”

    “你在叫谁?”莫时鱼问他,“说起来,今天有个银发的男人也对我叫过一个名字。”

    护工低头笑了,他靠在墙上,抽出了一根细长的烟,夹在手指间,侧着头,望着另一边的书架,“是在叫一个小傻瓜。”

    “可以给我一根吗?”莫时鱼说。

    护工抽了根烟扔过去。

    他们之间是昏黄的灯光,和书本照在地上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书架的角落的时间像静止了一样。

    莫时鱼站了起来,把书放回了书架里。

    护工安静的靠在那里,“看好了?”

    “嗯,是讲夫妻关系的书。”莫时鱼说,“我对配偶有了更深的理解。”

    配偶啊……护工在心里默念了这个词,勾起了一丝冷笑。

    莫时鱼话口一转,“你是一个好人。”

    “能被你这么认为,我真是高兴。不过你还是注意一些为好。”护工朝他勾了勾唇,“生命中会发生什么是难以预测的。”

    “比如?”

    “比如,也许我是个杀了人也不在意的,恶贯满盈的杀人犯,也说不定呢。”

    莫时鱼笑了,“那我们可真投缘。”

    这似乎是他今天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是啊。”

    护工说。

    这一回,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笼子里。

    身上裹着一件长长的红衣,玫瑰一样糜烂的颜色,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衣物。

    他抓着栏杆。透过栏杆的缝隙,望着这个木屋一样的房间。

    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他看到了离笼子很近的地毯上,掉了一串钥匙,很可能是打开笼子的钥匙。

    是努力伸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哪怕不是开笼子的钥匙,也有试探的价值。

    如果是正常人,早就在竭力勾钥匙了,但莫时鱼只是看了钥匙一会儿,就慢慢趴伏下身体,枕着脑袋发呆。

    笼子不大,他的头枕在手臂上,灯光勾勒出单薄衣料下起伏的背线。

    莫时鱼听着火焰噼啪声,几乎昏昏欲睡。

    忽然,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他惊醒了,撑起身体,看到一个男人推开门,风雪顺着门扉呼呼的吹进来,莫时鱼抓着栏杆看着他,在吹进来的冷冽风雪里打了个颤。

    “雪越来越大,越来越难打到猎物了。”男人放下猎枪,走到了关着莫时鱼的笼子前,把手伸进去,带着冰雪的手钳着他的下巴,“再空着手回来,只能把储备粮吃掉了。”

    莫时鱼被迫仰头和他直视,几秒的安静后,他意识到了,男人说的是自己。

    身后的红帽子被一把扣在他的头上。男人往木屋的另一边正在火堆上燃烧的锅走去。打开锅盖,用勺子在锅里搅动。

    莫时鱼垂着头,看着自己从红帽里流泻下来的长长的、烟灰色头发。

    真不搭。他心想。

    过了一会儿,一碗血淋淋的牛骨头放在他面前。

    莫时鱼低头看了看骨头,再抬头看向男人。

    “吃啊。”等了几秒没动作,男人按着他的头,手缓缓施力,莫时鱼不得不离地上的骨头越来越近。

    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逐渐升起的、无法抽离的痛恨。

    男人的脖子理他很近,地上的骨头非常尖锐,

    他有能力,也有足够的自信,在这么近的距离把尖锐的骨头插进男人的喉管,等待温热的鲜血将把他的身体淋的湿透。

    但他没有这么做。

    莫时鱼伸出手,将碗里的骨头拿起来,安静的咬了一口肉。

    嘴角渗着3分熟牛肉的血丝,他抬起头,忽然缓缓地笑了一下。

    “那个,我该叫你什么?”

    他摸着嘴角的血丝,歪着头,“主人?”

    男人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莫时鱼的眼里闪烁着奇特的光。

    莫时鱼伸出手,拉了一下站在笼子外的人的衣摆,他没用多少力气,那人就已经朝他弯下了腰,莫时鱼朝他说,“别吃我,主人。”

    说完,他一把扯住对方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的跟前,然后张嘴咬进了对方的脖子里。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死死的咬着,像要嵌进骨子里。

    “你为什么……”男人的声音慢慢弱下去。

    “我不出去。”莫时鱼松开嘴,低着头自言自语一般,“我讨厌外面,我就在这里呆着。”

    又是一次治疗结束。

    治疗仓升起,莫时鱼随着重力跌坐在地上。

    他仰起苍白的脸,直勾勾的望着周围的人。

    一波一波的药水漫过脚踝,他猛地一把掀翻了桌上的医疗器械,霎时丁零当啷摔了一地,他坐在一片狼籍里,又难以自抑的低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医生立刻拨打了对讲机,推门进来的保安迅速靠近他。

    他被按在地上,两只手腕背在身后,束缚环“咯搭”一声扣上。

    嘴被掰开,塞了两颗药,就着水吃了下去。

    他低咳着伏在地上,单薄的病号服下映出了起伏的肩胛骨。

    医生冷酷的宣告,“莫先生,很遗憾的告诉您,您再次失败了。”

    “……”莫时鱼低喘着,断断续续的低笑,“我知道,不用你说。”

    黑发碧眼的医生将保安赶走,将白色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回去吧。”他说。

    “……”莫时鱼低着头,没有说话,垂落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神情。

    他挣开了黑发医生的手,站了起来。

    黑发医生看着他,绿眸逐渐幽深。

    回到病房里。

    黑发医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病房里看了一圈。他的目光在床底停留了一下。

    和昨天相比,床的位置平移了一点点。

    他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依然没有选择开口。

    莫时鱼绕过了床,坐在窗台边的摇椅上,脑袋歪在玻璃上,眼睛看着玻璃里自己的倒影。

    “医生,我又杀人了。”他说。

    赤井秀一“嗯”了一声,倒了一杯放了柠檬片的红茶放在他的手边。

    “比起想这些,你该好好睡一觉了。”他说。

    “我不困。”莫时鱼摇头。

    “我有一个爱人。”莫时鱼看着玻璃里的倒影,重复了一遍,“我想,我确实有一个爱人。”

    “我好爱他,我真的好爱他。”

    “可是,他为什么不来陪我?”他疑惑的问,“你说,是他不喜欢我了吗?”

    “也许因为他不在这里。”赤井秀一说道。

    莫时鱼摇头,“不,他在的,他就在这里。”

    赤井秀一没有说话。

    莫时鱼歪着头,用脸颊贴着冰凉的玻璃,看着近在咫尺的倒影,语气喃喃道。

    “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不准不喜欢我。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不喜欢我,只有你不可以。”

    赤井秀一望着他盯着空气自言自语的样子。

    他的声音很轻,配着那种不正常的迷蒙眼睛。

    赤井秀一看着他,本能的皱眉。

    谁都很清楚,这个所谓的配偶是不存在的。只是上面做精神控制的一个手段而已。

    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一个具体的配偶存在。

    在监控下,他只能说出一句试探性的话,“我想,你应该对你的配偶没有什么印象才对……你喜欢他吗?”

    莫时鱼回头看了他一眼,笑起来。

    “我喜欢,”他说,“我好喜欢他。”

    他转过头,额头抵着玻璃里的人影,“他只是坐在这里,我就想掐死他,想把他剁成块咽下去,想亲亲他的眼睛。”

    ……明明是不存在的爱人。

    奇怪的是,赤井秀一确实从这不清醒的,偏执的言论里,感受到了自淤泥生长出的沉重爱意。

    赤井秀一没有再接话。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些。

    不间断的药物,精神刺激,监禁,幻觉,足以摧毁和重新塑造一个人的神志。

    救下眼前人的几率是多少?为此冒险的风险有多大?

    他无法得到本国的帮助,本国甚至可能默许着这一切发生。

    被抹灭意识的巢母,变成了一个好用的道具,多得是人乐见其成。

    赤井秀一对巢母没有什么感情,他们曾经短暂的相处也不过是利用关系。

    只是觉得,差一点意思,结局不应该是这样。

    那应该是什么样?

    他为什么要不断找机会回来这里?

    隐晦的痛心缓慢消弭。

    “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甜美却阴冷的声音。

    赤井秀一的眼珠微微往后转动了一下。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探进来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是值班的护士。

    “非值班医师,不得在病房区长期逗留。”

    “我知道了。”赤井秀一冷淡的说道,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身后传来了声音。

    赤井秀一顿了一下,他回过头,看到莫时鱼的视线从玻璃处移开,凝在他的身上。

    “能帮我解开吗?”莫时鱼看着他,动了动背在身后的双手,露出了衣袖底下黑色的束缚环,和垂落下去的黑色带子。

    赤井秀一默不作声的走过去,解开了束缚环。

    黑色束缚环从苍白的手腕上分开,留下被扼住留下的痕迹,莫时鱼抽出手,放在阳光底下看了又看。

    他收回手,轻柔的吻了一下那道深红的淤痕。

    第139章

    莫时鱼的状态在之后似乎急转直下。

    他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安室透再次找机会进来这里时,看到他坐在病床上用钩针摆弄着一个玩偶,垂着眼,安室透望过去的时候,看到他恍惚的,难以凝聚在一起的视线。

    注意到有人来了,他抱着玩偶蜷缩到了床的深处,后背紧紧抵着墙,抱着折到胸前的双腿,面孔埋在膝盖间。

    床上都是他在缝制用的白色丝线,堆成了一团,混着烟灰色的长发,发丝一直从白色床单蜿蜒下来。

    偶尔医生或护士对他作出粗鲁的举动,但哪怕把他弄疼了,他也不会反抗。

    他似乎把疼痛和伤害当成了幻觉,无论多么疼,都不会对施加伤害的人产生敌意。

    这已经很接近上面的人想要的结果。

    安室透知道,以上面的人的警惕,至少还要试探一段时间。

    “莫先生,该去治疗了。”他说。

    等了几分钟,没有等到病床上的人反应,安室透走近了一些。

    病床上的人动了动,从膝盖里抬起了一些眼睛。

    “医生。”莫时鱼弯起眼睛,“你来了。”

    “嗯。”

    他看着莫时鱼安静的下床。

    安室透推开门,和门外看过来的护工视线交错了一瞬间。两人的瞳孔深处都闪过一些东西。

    护工没有说话,只朝安室透勾唇笑了一下,他靠在墙上,手里夹着细长的烟。

    安室透移开视线,带着莫时鱼离开。

    治疗仓的仓壁升起。

    莫时鱼跌在地上,拉下呼吸罩,低咳着用毛毯裹着自己。

    “恭喜你。”医生朝他虚伪的鼓掌,“莫先生,这一次你没有杀害你的配偶,治疗有了极大的进步。”

    莫时鱼垂着眼,一个字都没有说。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就能彻底痊愈了。”

    医生不在意他的沉默,甚至可以说乐见其成,一脸兴奋的宣布道。

    莫时鱼仰起头,迎着刺眼的光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似乎被他的语气感染,他也终于慢慢的笑起来。

    医生看着他的笑容,心砰砰直跳,无法控制的靠近了一些。

    还好他勉强记得找个借口,“该吃药了。”

    莫时鱼点点头,“好啊。”

    医生没有等他做反应,就硬掰着病人的下巴,喂了三颗药进去,他收回手时,莫时鱼的下巴上留下了一道重重的红痕。

    明明疼的皱起眉,但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医生弯着唇笑。

    好像做什么都可以。

    “谢谢医生。”他乖乖说。

    “……”

    摧毁欲和怜惜感同时充溢在医生的心口,哪怕他是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演员,这一刻仍然被交织的复杂情感弄的心口发烫。

    他不敢多看,狼狈的收回了手。

    “……”安室透可以说是咬着牙根把莫时鱼带出去的。

    任何一名警察看到刚才那一幕,恐怕都会火大的连夜爬上崆峒山,再把眼前这些碍眼的B们一脚踢飞去玩不拴绳蹦极。

    他早已注意到了莫时鱼身上除了刚才下巴上的红痕以外,其他大大小小的淤青,甚至还有烧伤。

    这是上面默认允许的试探,仅限这几日。

    可以说,这群扮作医护人员的杀手已经疯了。

    好在终于快要结束了。

    安室透心想。

    他当然希望瓦伦汀是在做戏,但这种可能性大吗?

    哪怕是再坚强的人,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

    更不要提一个失去记忆的人。

    没有依靠,没有伙伴,什么都没有,他能跳出这个为他精心搭出的框架,保持独立的人格对抗一切吗?

    安室透心知现实没有奇迹。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身边的莫时鱼。

    哪怕他们的计划顺利,能把瓦伦汀救出去,恐怕也要通过长期治疗来治愈这接近一个月的精神创伤。

    莫时鱼回房间后,就在床上抱起他的玩偶,安静的缝它掉落的眼睛。

    安室透看了一会儿,轻轻关上门,转头看向了门口的护工。

    “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这个空间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上面的意思是,明天就把他接出去。但Boss还有些顾虑,所以……”

    “所以什么?”安室透挑眉。

    护工轻叹气,扯了扯身上的白大褂,“我们还得做这副打扮。”

    安室透,“……”真是不做人啊,出去了还要cos医生,上面就没一点羞耻心吗?

    莫时鱼睁开眼时,发现他的娃娃不见了。

    他焦急的坐起来,这才发现周围的环境都变了。

    房间很大,巨大的落地窗,厚实的地毯,正在燃烧的火炉,可以躺下四五个人的大床。

    奢华无比。

    他低下头,发现两只手的手腕依然被缠了束缚环,长长的黑带子垂荡下来,脖子套了一个奇怪的黑色颈环,似乎藏着什么高科技。

    他看了一眼床对面的镜子,他的蓝白条病号服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宽大的白色睡袍。

    他将整个房间里链子够得着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没找到玩偶,只能回到床上,怔怔的改成抱枕头。

    门被无声的打开,熟悉的护工走进来,推着一个餐车。

    “吃饭了,小莫先生。”他温和的笑。

    莫时鱼扑到了护工面前,焦急而神经质的抓着他的衣摆,“我的娃娃呢?”

    护工说,“什么娃娃?没有看到呢。”

    莫时鱼重复了一遍,“我的娃娃呢?谁把我的娃娃藏起来了?”

    寻觅的视线不断乱飘,墙壁上插座的空洞,地毯交接的空隙,床底的幽暗影子。

    几秒后,他慢慢冷静下来。

    他这回问问题时的语气和语调正常了许多,“为什么换病房了?”

    护工疑惑的说,“没有变,您还是在原来的病房呢。”

    “怎么了?您觉得环境有变化吗?”

    莫时鱼看着他半晌,低下头说,“没有变化,是我看错了。”

    护工把小桌架在床上,打开餐盘盖,香气扑鼻而来。

    清晨刚从澳洲空运来的顶级牛上脑被煎成外焦里嫩的诱人模样,周围点缀着芦笋和口蘑,莫时鱼喜欢吃蘑菇,所以口蘑放得比芦笋多。

    配汤是用波士顿龙虾熬制的法式龙虾浓汤。

    在吃食用度上,Boss从来没有亏待过瓦伦汀。

    可惜,这对瓦伦汀来说,向来不是一个加分项。

    莫时鱼没吃几口就放下了,恹恹的缩在床上。

    护工问,“不吃了吗?”

    莫时鱼摇头,“不想吃。”

    “有酒吗?”他问道。

    护工摸了摸下巴,回忆了半晌说,“有。”

    Boss珍藏的阿玛菲柠檬利口酒,想必拿给瓦伦汀喝,他一定不会介意吧。

    “……”

    护工把酒从酒窖里拿出来,贴心的将酒瓶放在装满冰块的容器里,就款款离开了。

    莫时鱼喝到了此生难以复刻的至高美酒,整个人都圆满了。

    “真不错啊。”

    他抱着酒瓶,打了一个酒嗝。

    他摇摇晃晃的倒在床上,睡袍里一双白皙匀称的双腿压在黑色的被子上,他侧头看向大门口,大门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开了。

    “医生?是医生吗?”他眯着眼看着门口的两人说。

    乌丸莲耶走进了房间,身后跟着银色长发的杀手。

    乌丸莲耶先是看了眼桌上的酒,微不可查的顿了顿,眼角抽搐了一下,但他很快掩饰住这个反应,看向莫时鱼,低柔的说,“小鱼,喝酒了?”

    莫时鱼睁大眼睛看他,他的目光扫过他英俊的眉眼,锐利的鹰钩鼻,眼神变得怔怔的,“你是……”

    乌丸莲耶看着瓦伦汀下了床,一步步朝他走近,抬起一只手,慢慢靠近他的侧脸。

    这双手修长苍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指腹有薄薄的茧,是一双无论握着枪还是抓着床单,都很美的手。

    “你是……”

    他已经到了警戒的范围,这个距离很危险。如果他是装的,很有可能在一瞬间扭断他的脖子。

    乌丸莲耶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手轻轻的搭在他的侧脸。像树叶落于湖面。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鱼,坐到床上去。”乌丸莲耶嘴角微微上扬。

    莫时鱼后退了一步,坐在床上。

    他抬起的眼神说不上喜爱,也说不上恨,像躁动的蛇,咬着酒杯看他。

    乌丸莲耶掰过莫时鱼的脸,像凝视猎物一般看着他几秒,然后狠狠地在对方脸颊上抽了一巴掌。

    烟灰发的青年跌坐在地上,价值倾城的酒液泼洒在地上,一地的酒香。

    莫时鱼慢慢仰起头,发丝遮挡住的侧脸上骤然多了几道红印。他的眼里有几分茫然,似乎不敢置信,手指收紧又慢慢松开,一瞬间升起的杀意很快消弭。

    “幻觉,是幻觉……?”他捂着脸喃喃自语。

    “当然是,小鱼。”乌丸莲耶黑沉沉的眼睛凝视着他,“我是你的配偶,我们的感情是那么专一和忠贞,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

    “你感受到的伤害、疼痛,全都是幻觉。”

    莫时鱼瞳孔是散的,好似沉在梦里,看向某个虚空。

    “疼吗?”乌丸莲耶从地上拿起酒杯,在桌角“啪”一声摔碎,然后蹲下来,将这片尖利的碎片在他的脚腕韧带处划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莫时鱼疼的抓紧了地毯的软毛,浑身都在发颤。

    血在地毯上蔓延开来。

    乌丸莲耶低柔的说,“小鱼,你疼吗?”

    莫时鱼抓着地毯的手青筋浮现,他的眼底盛着酒水琉璃色彩,看着他,好似含了尖锐的泪,却是笑了起来,“不疼。”

    他盯着乌丸莲耶,一字一句的说。

    “一点也不疼。”

    第140章

    “你说,他是装的吗?”

    乌丸莲耶看着监控里的人影轻声道。

    屏幕里的人扶着桌子,一只脚明显的使不上力,缠着厚厚的绷带,每走一步,身影都是歪斜的。

    站在他旁边的黑发紫眸的青年穿着厚实,白色的毛大衣披在身上,他看着屏幕,轻柔道,“如果是装的,他能眼睁看着自己一只脚跟腱被这么简单的切断,忍受每走一步走在钢针上的痛苦,那他的意志力和耐心,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乌丸莲耶说,“他的意志如果不强,我就不会费尽周折的让他失忆,再请你导演出这番大戏出来了。”

    青年微笑,眼睛低垂着,手指抚在屏幕上。

    乌丸莲耶:“上一世摧毁巢母神智靠的是药剂,但如今他有特别对药剂做过针对性的防范,同样的药剂已经失去了作用。”

    白衣黑发的青年不置可否,“嗯。”

    乌丸莲耶低笑了一声,“所以啊,费奥多尔君,我现在看他,就像在看一条等着咬断我咽喉的,装死的蛇。”

    不过真美啊。他看了一眼屏幕,转身大步离开。

    小鱼,你被折磨的样子。

    莫时鱼再一次因站立不稳摔在地上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他抬起头,看到乌丸莲耶走进来,他一只手撑着漆黑的手杖,步伐优雅,“怎么了?”

    莫时鱼坐在地上,慢慢伸出了一只手,等着他把自己扶起来。

    “我想出去走走。”他轻轻的笑,嘴角弯起弧度。

    乌丸莲耶一向是愿意满足瓦伦汀无伤大雅的要求,但他没有推来轮椅,而是就这样带着他往外走,就像对待一个正常可以走路的人一样,表现得无知无觉,不知道他受伤了一般。

    莫时鱼也不在乎,扶着墙一点点往外挪,摔了几次,被乌丸莲耶扶起来,老东西作出了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连路都走不稳了。”

    莫时鱼坐在地上,仰起头,“我的脚有点软。”

    乌丸莲耶说,“那就回床上躺着。”

    莫时鱼摇头,坚持要出去。

    乌丸莲耶便也随他,嘴角带着笑意,欣赏他这副不得不依靠他人的柔弱姿态。

    不过,他老是看床底干什么?

    床底还能钻出只鬼不成?

    乌丸莲耶看了眼空荡荡的床底,不甚在意的收回了视线。

    他没有注意到,他合上门的一瞬间,床底慢慢探出了一只白玉一般的手,手指扒着地毯,指尖微微透明。

    他们似乎在海边,莫时鱼走到外面时,闻到了海风的味道,他隐约听到了什么喧哗急切的呼唤声,就在耳边,但循声望去时,只看到了晶莹闪烁着光芒的海平线。

    和他印象里的医院完全不一样。

    他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幻觉。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无论看到什么都不会惊讶了。反正,都当作假的就好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莫时鱼没有开口,只是用脚踩在了台阶的边缘,试探了一下,然后神色不变的踩了下去。

    乌丸莲耶把他带到了海边,莫时鱼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柔软的沙滩上,疼的满脸冷汗。

    每走一步,都好像走在尖锐的钢针上,他的所有精力都在和疼痛作斗争,以至于看到了海边白鸥落到他身侧时,也没有及时注意到。

    海鸥靠近了他,然后将鸟喙啄了一下他,张开雪白的翅膀,扇了扇。

    莫时鱼歪了下头,试探的伸手,摸了摸海鸥的羽毛,海鸥也不跑,歪着脑袋看他,他回头看了看乌丸莲耶。

    “怎么了?”组织的黑乌鸦Boss问。

    莫时鱼看他,“有鸟的食物吗?”

    乌丸莲耶笑了,“你当我是万能屋吗?”

    莫时鱼深灰色的瞳孔凝视着他的笑容,长长的眼睫盖住了眼里的光。

    他对乌丸莲耶伸出手,语气执拗的重复了一遍,“有鸟的食物吗?”

    “……”

    莫时鱼最终收到了一些面包碎,在他低头喂鸟时,肩背才微微放松了一些。

    似乎从刚才那偏执的状态里缓缓回复了过来。

    乌丸莲耶微微皱着眉,站在他的身后,凝视着他的背影。

    状态不稳定是好的,说明他的外表存在易掌控的弱点,但他不喜欢这种被忽视的感觉。

    于是他又近了一步。

    “小鱼。”他呼换了一句。

    莫时鱼慢慢的侧过头,正对上了乌丸莲耶阴郁英俊的面颊,他似乎比一开始年轻了一些。

    于是莫时鱼伸出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他露出了一个漂亮的虚幻的笑容,“你也要吃吗?小鸟。”

    乌丸莲耶顿了一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怎么?我也是小鸟?”

    “嗯。”莫时鱼指了指天空,“海鸥。”接着又指了指乌丸莲耶,“乌鸦。”

    “我看到了羽毛,”莫时鱼伸手,摸他的头发,到眼睛,“眼睛。还有翅膀。”

    乌丸莲耶顿了一下,他的眼里都陡然升起了两朵火苗,这股火烧的他周身发烫,他停顿了几秒,竟然真的低下头捡了一块面包碎。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失笑的扔在地上。

    莫时鱼安安分分的看着他,眼里灰蒙蒙,聚焦在一起,映着他的身影,仿佛真的在看珍贵的东西。

    他们坐在沙滩上,那只海鸥早就飞走了。

    时间在海风的吹拂下流逝。

    乌丸莲耶问,“我是鸟,你是什么?你是鱼吗?”

    莫时鱼弯起眼,他撑起身体,单衣后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饶有兴趣的玩着头发,“我是人啊。”

    “我不会飞,也不会游走,我站在陆地上,我是人。”

    乌丸莲耶说,“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罗弗敦群岛,那里有世界上最美的雪,和最绚丽的极光。”

    “在那里,就成了世界上最自由的人。”

    安静了半晌,他身旁的人摇了摇头。

    乌丸莲耶侧过头,“小鱼,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爱你。”

    “我不想伤害你,我永远都希望你活在幸福里。”

    莫时鱼探过身,看着他,“他们说,我杀了我的配偶,是你吗?”

    “不是我,能是谁?”

    莫时鱼低下眼,“那你这次不要再被我杀了,带我去罗弗敦群岛,看极光。”

    “好。”

    他笑了笑,“如果能看到,就好了。”

    当天晚上,莫时鱼在海边吃了一顿晚餐。

    他喝了很多酒,反而没能睡着,乌丸莲耶有事离开了,留他一个人在沙滩上望着天空。

    莫时鱼望着海面,他看到了一本巨大的书籍,高高的悬于天空中,书籍是摊开的模样,书页间护着一个小小的灰色的光点。

    那光点与书籍相比很小,像宇宙里的一粒星辰,但仔细看似乎是一座石像,周围透着星光。莫时鱼无法形容石像的样子,只能看见石像垂下的长发,莫时鱼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他有些疑惑,大概能感觉到自己在做梦,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这样一个毫无逻辑的梦。

    书籍护着石像的那一页,隐隐有一些纹路,乍一看像流星划过的痕迹,但仔细看更像是鱼纹,或者说鱼鳞。

    莫时鱼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朝天空努力的伸出手,竟然真的摸到了什么,他收回手。

    手心躺着一片鱼鳞,泛着淡淡的烟雾的朦胧灰色。

    他下意识抬起眼,再次看向石像,这一回,他看的更清楚了一些,似乎拨开了迷雾。

    就在他看清石像长相的一瞬间,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种无边惊诧和心悸。

    “——”

    他睁开眼,惊异未定,后背除了一身冷汗,捂着发晕的头缓了一会儿才放下手。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房间里,而身边站了一个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焦急的紫眸,低而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时鱼,快跟我走!”

    莫时鱼还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对方,来人衣着微微狼狈,甚至浑身湿漉漉的,肩膀上有伤,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

    “你是……”

    那人清俊的眉眼登时变得凌厉了一瞬间,“你不认识我了?那群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没有等莫时鱼回答,立刻介绍自己,“我是萩原研二。是一名警察,也是你的朋友。”

    萩原……研二?

    莫时鱼登时睁大了眼睛,“这里是柯……??”

    他穿越了,穿到了柯南世界?

    等等,他还被抓了……

    所以人家穿越是加入主角团,他穿了是成为单元剧里的杀人犯??

    萩原研二默默看着莫时鱼听了他的名字后,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原地抱头,一副不肯接受现实的样子。

    “你干嘛呢?”萩原研二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把他的脑壳,“好不容易找到你,快跟我走!”

    他跟着萩原研二站起来,有些茫然的看他,“为什么来救我?”

    “我犯了罪,杀了人,就该赎罪。在监狱里,在精神病医院里。”

    “你是警察……为什么来救我?”

    萩原研二回头看他,“这里不是你赎罪的地方。”

    他语气很生硬,“你也不是精神病。”

    “说这些话的人,都是坏家伙。”

    莫时鱼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站了起来,刚走一步,就踉跄了一下,差点歪到地上,萩原研二注意到了他脚踝上的纱布,“你的脚……”

    “没事。”莫时鱼摇头,“我没事,这些都是……”

    他低下眼,“假的。”

    “我背你。”萩原研二动作迅速的把莫时鱼背起来,“我们准备了一艘船,就在破晓的时候,离开这里。”

    莫时鱼转头,看着幽深的走廊,“我的配偶还在这里……我要和他说一声……”

    “你根本没有配偶!”萩原研二打断了他的话,回头厉声道。

    他很快注意到了莫时鱼看着他呆住的、隐隐透着害怕的神色,带着血丝的紫眸眨了眨,缓和了语气,“抱歉,我有些着急。”

    “听好了,小时鱼。”他正色道,“外面没人放弃你,只要挺过这一关,就没人能再阻拦你,伤害你。你一定能把这里深藏的罪恶送上审判庭,因为你是一个勇敢的人,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勇敢的人!”

    “你吃了他们专门为你准备的药,所以才会这么不清醒,相信我们,等你出去了,我们会治好你的。”

    莫时鱼抬起了头,不知过了多久,他小声说,“你们,指的是谁?”

    萩原研二温声说,“同伴们。”

    莫时鱼看着他,“所以,我不是杀人犯,我其实是你们的同伴?”

    “当然了。”萩原研二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放弃你。”

    一路走到了海边,停靠着一艘小船。

    莫时鱼赤着脚,踩过海边微凉的细沙,海边的风很大,但奇异的是,莫时鱼没有感觉到冷。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星空闪耀,没有漂浮于空中的巨大书籍。

    萩原研二拉着莫时鱼坐进了小船,手里握着一根船桨。

    他忽然松开了握着萩原研二手腕的手,后退了一步,然后突兀说了一句同当下场景毫不相干的话,“有一个金发深肤的医生曾经给过我一颗巧克力。”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巧克力,低头看了一会儿,放回进口袋里。

    萩原研二笑了一下,“还有这回事?”

    “不过小时鱼,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必须在破晓前离开这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莫时鱼忽然摇头,“你走吧,我不离开,我就呆在这里。”

    萩原研二的动作顿住了,良久,他缓缓回过头,眼珠定在了莫时鱼的身上,“为什么?”他神色带着疑惑,“组织对你的看守紧密,今晚是我们好不容易造成的漏洞,错过了今天,你很难再逃出去了。”

    莫时鱼松开了船桨,任由船桨掉进海里。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莫时鱼说,“带我出去,被发现的话你会死。”

    “我逃不出去的,谁来救我,谁就会死。”

    “我不想再出去了,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这对大家都是最好的。”

    黑发紫眸的俊美青年动作顿住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抿紧唇,看着莫时鱼的眼神忧伤而痛苦,“那我们呢?”

    “你们都会没事的。”莫时鱼轻声说,他推了一把船,看着船游入海中,他抱着腿坐在那里,看着青年,“我没力气了,我太累了,走路好疼啊。”

    他抬起眼,看着星空闪耀的瑰丽夜空。

    “哪怕明天破晓就会化作泡沫,我也走不动了。”

    萩原研二站在船里,沉默的看着他。

    “对了,萩原警官,”莫时鱼歪着头看他,“你什么时候会戴这种白色的毛线帽子了?”

    这一回,黑发紫眸的警官没有回答他。

    他的眼神变得冷了一些,嘴角则是勾起了更温和的笑意,“谁知道呢?”

    他站起来,跨出了小船。

    “一切都会好的,小鱼,到了明天,你会得到永恒的幸福。”

    “不过,这一次,你依然没有选择我,和我离开。”

    “真是可惜。”
图片
新书推荐: 平平无奇npc(女尊) 万人嫌与虫母融合之后 娑婆外传:盂兰古卷 大佬的小哑巴爱人 大夫,别摸我腹肌 万人迷光环对反派失效了 堂堂耽美文女炮灰 世子妃今天和离了吗 漂亮鲛人被捡后躺平任宠 春水夜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