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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其妙多出了几分浓浓的醋意。

    傅沉舟只穿了一条睡裤,显得身长肩宽腰也细,裸露着的上身满是因长年累月健身而精干又结实的肌肉,高大的身形挡在温书玉面前,几乎是轻而易举就隔绝掉了绝大部分光线,将温书玉整个人都笼罩在了身下的阴影之中。

    温书玉不悦地抬起头,只见傅沉舟眸光似蛇蝎般紧紧缠绕在他身上,像是要将他吃干抹净般阴鸷而疯狂,他一怔,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眼里的光亮也摇摇坠坠,惴惴不安地开口道:“我困了。”

    “我知道。”傅沉舟似乎是清醒着的,然而眼神又实在是晦暗,盯着温书玉看了半晌,片刻之后就径直跪在了温书玉面前,宽大的手掌抬起,轻轻地覆在了温书玉隆起的肚子上。

    温书玉更加紧张了,几乎是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傅沉舟一言不发的时候比他放狠话的时候还要更加恐怖一些,谁也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下一刻又要做些什么。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无尽的寂静,仿佛连分子移动的声音都能听得到,窸窸窣窣,由远及近,温书玉低头,原来是傅沉舟的手一直在摸着他的肚子摸个不停。

    没来由地心情低落,温书玉心想男人嘴里的话几乎全都是谎言,没有一句可信,口口声声说最爱他,可现在很显而易见,傅沉舟明明是更爱他肚子里的孩子,只不过是将他当成了一个生育机器,爱屋及乌罢了。

    烦躁,失落。

    各种本不该出现的,莫名的情绪,在夜色的催化作用下被无限放大,占据着温书玉的大脑,激素与情绪不停交织,让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本就是不爱傅沉舟的,所以根本没必要因为傅沉舟更爱他还是更爱孩子的问题而感到有一丝一毫的失落或者难过。

    然而今夜,或许当真是血清素不停地释放个没完没了,温书玉越想越烦,越想越闷,想到最后,甚至眼眶红了,张嘴发出的声音也微微带着几分颤抖。

    傅沉舟见状不明所以,却还是双手环住温书玉的腰,将脑袋深深埋在了温书玉怀中,温书玉看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发丝之间还沾染着沐浴露清香扑鼻的味道,不仅没有被安抚,反而更加暴躁,恨不得手中有把锋利的斧头,能连带着傅沉舟的头和自己被枕过的大腿一起剁下来。

    傅沉舟全然不知温书玉想和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只当温书玉是心情不好,又在闹小脾气,直到一滴泪落在他胳膊上烫到他的时候,他陡然间抬起头,才发觉温书玉正默默地掉着眼泪,面色伤心至极。

    温书玉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难受,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这一刻却忽然难受得心都快要碎了,痛得他直不起腰,只能被傅沉舟抱在怀中一下又一下拍背轻哄,温书玉不说,傅沉舟自然也不方便问,眼看着温书玉哭到都开始抽动了,估计再不问缘由,按照温书玉的性格,没一会儿他就自己哭到猝死了,可问来问去,温书玉就是什么也不肯说,只一味地落下眼泪,哭得越发伤心。

    傅沉舟实在是撬不动温书玉的嘴,于是只能威逼利诱,可说到底,温书玉自己也分不清难过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到底是因为自己被不断的轻视与冷落,还是因为自己被当做生育机器太过于屈辱,究竟是哪个,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猜不透omega的心,陡然间,傅沉舟忽然想起白天景乾说过的那些话:

    温书玉是不愿意给他生孩子的。

    这个孩子是他逼着温书玉怀上的。

    温书玉是读书人,有骨气,他不能这样折辱他……

    所以,孩子,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说到底,都是因为这个孩子,温书玉才会这么着急着逃跑,才会没日没夜地伤心难过,才会对他冷眼相待,才会……心生死念。

    傅沉舟心想,其实孩子他大可以不要,本来他也不喜欢孩子,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实在是不想再看见温书玉因为这些事而受苦难过,除了孩子,他还有无数手段能够让温书玉乖乖留在自己身边,对啊,明明手段还有那么多,为什么他先前那么执着,一定要用孩子来留住温书玉的心?

    温书玉就是个冰块,捂不热,靠近了得到的只剩痛,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对自己的孩子产生情感吗?在这种情况下怀上的孩子,打从一开始怀孕目的就不单纯而诞生的孩子,和他这样的人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不令温书玉难过痛苦。

    曾经他的的确确说过,就算是让温书玉恨他一辈子,他也要让温书玉把孩子生下来,可是真的看到温书玉落眼泪时,一滴又一滴,像滚烫的岩浆,颗颗滴落,灼伤心口,却又实在令他心疼至极,难以喘息,然而他也清楚地明白着,痛彻心扉的,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望着温书玉如怨如诉的双眸,傅沉舟的心也越来越隐隐作痛,也许是酒精的催眠作用,又或许是今天上午,景乾那些直击灵魂的话,傅沉舟鬼使神差地按下了一串数字,下一秒,电话被接通——

    “什么事?”

    傅沉舟沉声道:“我一会儿带他来医院。”

    正上夜班的医生怔了一下,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他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

    傅沉舟语气平淡极了,就像是在说一件极为无关紧要的事,然而下一句话一出口却如平地惊雷起般,瞬间让电话两头的所有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我想让他终止妊娠。”

    “?”

    “??”

    “?!!”

    医生一瞬间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电话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傅沉舟极为认真地回道:“准备仪器,二十分钟后就到。”

    不等医生反应过来,傅沉舟就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温书玉哭到一半,听见傅沉舟和医生的通话内容,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他望着傅沉舟沉默的背影,想从他口中得到些什么,然而傅沉舟给他的只有一句不咸不淡的回应。

    “书玉,我不想再让你活得这么辛苦了。”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有用吗?”温书玉擦干净眼泪,努力将心情平复,却还是掩饰不住满脸难过,哀哀地看着傅沉舟阴鸷的双眼。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傅沉舟转身从衣柜里挑了两件衣服放在温书玉面前,“只能用行动来弥补你。”

    “所以,你就要带我去引产?”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能够让你开心起来的办法。”

    “傅沉舟!”温书玉抬手重重给了傅沉舟一耳光,几乎是怒不可遏地吼出了声:“你到底想怎样?!”

    傅沉舟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了头,他摸了摸嘴角,果然流了点儿血。

    “没想怎样,只是不想再让你活得这么不体面了。”

    “体面?事到如今你居然和我说什么体面?”温书玉怒极反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起身,狠狠拽住傅沉舟的衣领将人拉在了自己身前:“什么才叫体面?!被你压在墙上地上玻璃上翻来覆去折磨的时候就叫体面吗?还是你把我绑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羞辱的时候就叫体面?!!”

    温书玉这辈子都没发过这么大的火,这是头一次,是实实在在被逼得无路可走了,几乎快要将他赶尽杀绝了。

    傅沉舟担忧地看着他,轻声唤他道:“书玉……”然而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温书玉瞬间厉声打断。

    “傅沉舟,我恨你,恨不得你立马去死,恨不得你被挫骨扬灰,永生永世都只能下地狱!你自私又冷血,从来不顾及任何人的感受,我早就知道了,偏偏还像个傻子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对你抱有希望,相信你也许会改变,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才是最愚蠢的那个……”

    “书玉,我知道你恨我。”傅沉舟并不在意温书玉打他,反而下意识地拉起温书玉的手看了看,只见整只手的手心都是红的,不知道该有多疼。

    温书玉双眸空洞,无力地瘫坐在床上,勇敢过后,他甚至连站起身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他想,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那么凭借努力去改变自己的人生,究竟是徒劳无功还是上天注定。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一个教授,一个坚定的理论者,一个将概念信仰到极致的人,活到最后竟然开始怀疑自己学过的科学知识,开始怀疑命运究竟是概率统计还是神定天定。

    科学理论总是被不断推翻重建,亦或是有所补充,他以为的真理,也不过是前人的思想凝结,或许,他想的才是真的呢?或许命运真的是从一出生就已经定好的,任何事物的美好都会带来相应惨痛的代价,就像他的人生,走到了巅峰之后,下一步便是狠狠地摔下了山底。

    可他不是一出生就在巅峰,他也不过是普通人一个,用尽了全部力气,一路摸爬滚打,摔得浑身是伤,才从山底走到了山顶,却在柳暗花明之际,再次被残忍地拉入了谷底。

    第26章

    去往医院的路上,两个人都沉默至极。

    温书玉本应该是高兴的,此刻坐在车里抚摸着一层肚皮之隔的骨肉,心里却莫名生出了几分极为复杂且难以言说的情绪,眼泪止不住地大颗大颗滚落在身上,将浅灰色的毛衣打湿了一片,脑海里闪过的每个片段都在黏连重合着,光怪陆离,将他的思绪搅乱成一片。

    傅沉舟握着温书玉冰凉的手,发觉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一片静默之中,只剩下了温书玉伤心的啜泣和抽噎,傅沉舟不理解为什么温书玉会掉眼泪,明明温书玉曾经亲口说过,想让自己带他去打掉孩子,可如今真的去了,他却又在发火,在哭泣。

    到了医院,医生始终眉头紧皱,拿着手术协议反复和温书玉确认了好几遍。

    “别废这么多话了。”傅沉舟烦躁得要命,眉宇间充斥着极重的戾气,身上的信息素游走在爆发的边缘,惹得走廊里的omega医生都纷纷离远了几步。

    “我没问你,我在问他!”洛声冷脸打断了傅沉舟的话,转身拉着温书玉的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温柔地理了理温书玉凌乱的发丝:“别害怕,有我在。”

    温书玉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助地看着洛声的脸,渐渐地让泪水彻底模糊了视线。

    洛声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狠狠一拳砸在傅沉舟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上,他们这些alpha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自私,一样的令人作呕,总以为omega就是自己的所有物,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从来不顾及任何人的感受。

    这边的洛声还在僵持着,尽量给温书玉拖延时间,可那边的傅沉舟已经没有耐心了,他伸手一用力,径直从洛声手中夺过了协议,飞快地签好了字扔回了洛声怀里,周围人见傅沉舟都已经做决定了,个个都机敏了起来,就连一直靠在墙上小憩的麻醉师都睁开了眼睛,一脸严肃地盯着人群中间黑着脸的傅沉舟。

    洛声恨不得将协议撕得粉碎摔在傅沉舟脸上,可他压根儿没有和傅沉舟抗衡的资本,于是只能怒火中烧地狠狠瞪着傅沉舟。

    傅沉舟这会儿稍稍醒了酒,上下打量了一遍洛声,嗤笑着开口道:“洛医生,今天颜予君还在酒桌上问我知不知道你的下落,他现在满世界发了疯似的找你,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你其实一直就躲在医院的科室里,被他抓到了,你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傅沉舟,你!”

    “洛声,自身都难保了,就少来掺和别人的家事,说到底你也只是我养着的一个员工罢了,没了我的庇护,颜予君早就把你的皮扒干净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儿说话。”

    傅沉舟话音刚落,有几人看形势不对,立刻就上前挡在了洛声面前,周围一群人见状也赶紧反应过来了,忙将洛声扶起,匆匆带离了现场,剩下的人则将温书玉搀扶着带去检查室做各项准备检查。

    等待检查结果的过程极为漫长,傅沉舟摸了摸口袋,依旧空荡荡的,没有带烟。

    自从决定要让温书玉生孩子之后,傅沉舟几乎快把烟都要戒掉了,一方面他不希望孩子生下来有任何不健康,另一方面温书玉很讨厌烟味,稍微闻到一丁点儿都有可能会头疼。

    傅沉舟烦躁地捏着眉心,他想进检查室陪温书玉,可刚挪了一步就被人挡在了门外,说什么也不让他进来,无奈,他踱步半天,最终还是给颜予蘅打了一通电话。

    “什么事?”颜予蘅嗓音沙哑,像是许久都没睡过好觉了,傅沉舟没听出来,淡声道:“没什么,就是想找你聊聊天。”

    “有病吗?”颜予蘅接受能力极强,话说罢,只沉默了一会儿,就气定神闲地接着回复道:“脑残是种病,得治。”

    “你和你弟弟怎么都这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没记错的话,你前几天刚截了我的单子,还想让我对着你说好话?”颜予蘅打了个哈欠,“做梦还没醒吗?”

    傅沉舟选择性忽略了这个话题:“现在有空吗?”

    “做什么?”

    “来医院。”

    “你被车撞了?”颜予蘅语气忽然认真了起来:“难怪你这么说话,脑袋都撞成这样了。”

    “滚。”傅沉舟靠着墙,捻搓着一旁龟背竹盆栽的叶子,眼神稍有些晦暗不明:“我带他去引产了。”

    “嗯?”

    电话那头,颜予蘅揉着眼睛思考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傅沉舟口中的“他”是哪位。

    “多少周了?”颜予蘅道。

    “二十周,还多几天。”

    “你之前不是非逼着人家温教授给你生太子爷传承皇位吗?现在怎么又要打掉?”颜予蘅扔下手机,掀开被子起床穿衣。

    电话另一头,傅沉舟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是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扶着墙沉声道:“他不愿意。”

    “他之前不愿意的时候也没见你尊重他的意见,现在倒是想起来黄鼠狼给鸡拜年了。”颜予蘅一针见血道:“都二十个周了,就算一开始不想要,现在也怀出来感情了,你这个渣爹轻松一射倒是舒服了,可他呢?本来怀着身孕就辛苦,在家还要受你这个疯子的气,现在都怀一半了,又被你拉到医院里打胎,我要是温教授我早就一刀捅死我自己了。”

    傅沉舟无言以对,沉默了许久。

    颜予蘅火速穿完衣服,拿起手机紧接着问道:“手术开始了吗?”

    “开始了。”傅沉舟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开始十六分钟了。

    “那我还有来的必要吗?”颜予蘅匆匆下了车库,随便挑了一辆顺眼的车发动了引擎:“你先前那么想用孩子栓住温教授的心,怎么,现在发现这一招行不通了?”

    “不是。”

    “你信不信,从今天开始,温教授会变得更加恨你,恨你恨到骨子里的那种。”

    傅沉舟烦躁到说不出话,无力地靠在了墙上。

    所以呢,不恨又能怎样?恨又能怎样?他恨他恨得难道还不够深吗?

    他已经做了,难道还有回头路能走吗?

    傅沉舟挂断电话,沉默地走出了医院,片刻后,他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静静地点燃了一根烟。

    颜予蘅来得很快,傅沉舟挂断电话之后还没过十分钟,他就风风火火地开着库里南停在了医院大门口。

    几个值班医生给颜予蘅指了路,颜予蘅了然,先去手术室外的玻璃窗前看了一眼温书玉,而后才悠着步子迈进了后花园。

    凉亭的石桌前,两个alpha看着对方,眼里都有几分不屑,颜予蘅接过傅沉舟递给他的烟,反手揉成了碎渣,顺便将傅沉舟手中的烟也一并夺了过来揉得粉碎,傅沉舟不悦地看着颜予蘅,冷声道:“做什么?”

    月色下,颜予蘅脸色并不太好看,虽然极力装着淡然的样子,但傅沉舟还是能通过信息素判断出来颜予蘅此刻的情绪竟然难得这么不稳定。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颜予蘅一挑眉,十分不客气地开口道:“我劝你还是别抽了吧,小心断子绝孙,等温教授做完手术恢复好身体之后,你不是还准备逼着他继续生孩子吗?”

    傅沉舟也冷了脸,沉声道:“颜予蘅,你什么都不清楚。”

    “是,我不清楚温教授,但我可太清楚你了。”颜予蘅轻笑一声,拍了拍手中的烟草渣,幽幽开口道:“你这个人,最擅长变卦,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

    “他不愿意生,我就带他打掉,有什么问题?”

    “他都怀孕多久了你才带他来引产,你敢说你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颜予蘅冷笑道:“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不让温教授难过,实则只是因为你发现了孩子并不能拿捏他,甚至还会分走他对你的注意力罢了,傅沉舟,你一开始选择让他为你生孩子的时候,不就是只有一个目的吗?想靠孩子套住他一辈子。”

    傅沉舟无奈了。

    他这辈子唯独就做了这么一件人事,居然还被人曲解成这样。

    颜予蘅继续补刀道:“人家温教授本来就不喜欢你,恨你恨得要死,一见到你就恶心得想吐,偏偏你还非要抓着人家不放。”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难道不是吗?”颜予蘅抬眼,眸光里明晃晃地带着几分嗤笑。

    傅沉舟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他想开口解释,可仔细想了想,却又觉得没必要再浪费自己的时间和口舌。

    颜予蘅见傅沉舟不说话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淡淡地开口道:“你难道就没发现一件事吗?温教授每天伤心的原因其实和孩子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单纯恨你讨厌你,偏偏想逃跑还逃不掉。”

    “你们几个是不是对过口供?”傅沉舟问。

    “什么意思?”颜予蘅不解。

    “说出口的话一模一样。”傅沉舟揉了揉发酸的双眼,心想相同的话解释太多遍,他实在是有些筋疲力尽了,他和温书玉的感情本就是一场强取豪夺的戏码,哪有那么多的逻辑道理可讲?

    第27章

    傅沉舟沉默地闭上了眼,实在是有些疲惫至极,这么多天过去了,温书玉的情绪越来越差,精神状态也不怎么好,他全都看在眼里,一切错综复杂的情感都来自于他对温书玉偏执的爱和温书玉对他执拗的恨,可偏偏他又清楚地明白着,他这一生都没办法放开温书玉的手。

    说到底,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的一意孤行,害得温书玉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他无话辩驳。

    颜予蘅见状,心下也有几分明白傅沉舟虽然不干人事,但对温书玉是真心喜欢,只不过,他的爱太过于沉重,疯狂,专横独行,不顾任何人的意愿,宁要毁掉别人的一生,也一定要对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对于温书玉这种正常人来讲,傅沉舟的那些行为和疯子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既然早知有缘无分,又何必两个人相互折磨,究竟是因为你爱他,还是因为你从来没感受过亲情,所以拼了命也想在他身上得到些答案,这些事恐怕你自己心里也不清楚吧。”颜予蘅火气实在是有些压不住,圈子里这些事简直多如牛毛,可闹成这样的傅沉舟还是头一个。

    傅沉舟淡声回应:“不知道。”

    颜予蘅冷声道:“无论你知不知道,清不清楚,这都不是你带给他痛苦的理由,听值班医生说,你几小时前气势汹汹地来到医院,一张口就要求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掉温教授肚子里的孩子,二十个周,五个月大,这么大的胎儿,要想弄掉,似乎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刨出来,你想过这会对他的身体带来多严重的后果吗?”

    “我……”

    “你根本就没想过,甚至刚才值班医生告诉我,你连手术协议都没怎么认真看,洛医生跟你讲了好几次,你也一句都听不进去,你什么后果都不顾及,草草签完字,就直接将人送进了手术室,要不是主刀医生在你离开之后悄悄改掉了手术方案,温教授就真的有可能因为你的一时冲动而死在手术台上。”

    颜予蘅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就连和温教授素不相识的医生都敢为了温教授担着这么高的风险,你呢?总是说你很爱他,却一次又一次做出这种伤害他的事,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傅沉舟垂下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始自终,有错的都是他,如果不是他过于执拗,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副模样。

    可木已成舟,此刻再懊悔又有什么用,温书玉对他的恨是日积月累堆积而成的,仅凭他一朝一夕的努力,又怎么可能挪动这座仇恨的高山。

    颜予蘅抬头看了看远处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一瞬间思绪万千,难以开口,只叹了叹气,诚恳劝告道:“缘分这种事是没办法强求的,当断则断,总比两个人纠缠至死痛苦一生要好得多。”

    傅沉舟盯着远处静静的不说话,颜予蘅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于是也懒得再费口舌去劝,二人各自怀揣着心事,坐在石桌前都在默默思索着,不知不觉就过了将近半个小时。

    凌晨的后花园有些许阴森,雾气蒙蒙,更深露重,颜予蘅低头看了一眼表,发现都快要三点了,于是就拍了拍傅沉舟的肩膀,道:“别在这里呆坐着了,先回休息室。”

    傅沉舟点点头,起身便跟着颜予蘅出了后花园,径直往医院大楼的方向走去。

    病房内,温书玉床前围坐了不少医生和护士,有些在讨论手术方案,有些在和温书玉闲聊,慢慢开导温书玉的情绪,可温书玉此刻当真是一句话也不想说了,面对好心护士们的关心和安慰,他不想回答,却又不愿让她们难堪,于是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着,看似是在回应,实则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没听进去任何人的话。

    傅沉舟知道温书玉此刻绝对不想看见他,于是只站在门口透过门缝偷偷看了几眼便被颜予蘅拽到了休息室。

    这家医院是傅沉舟的私人医院,从不对外开放,平日里也只接诊身边熟悉的朋友,完全不必担心没有人照顾温书玉,颜予蘅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一直强行扣着傅沉舟,不让他出门乱转悠,傅沉舟没办法,只能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沉思。

    想说的太多,可又觉得说出来像苍白无力的解释,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傅沉舟就这样一直胡思乱想着,直到天亮,直到颜予蘅睡醒,直到护士敲门,来通知他温书玉已经进手术室了。

    傅沉舟闻言,本就凌乱的心更加缠绕难解,酒也彻底醒了,只呆滞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感觉这一夜仿佛像是做了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让人久久难以平息。

    颜予蘅睡醒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刚打算回家换衣服出门上班,打开门迎面便撞上了前来找傅沉舟理论的洛声。

    洛声一见颜予蘅,脸色瞬间黑了好几个度,傅沉舟见两人站在门口,气氛稍有些僵持,于是便随口猜测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分手的?”

    圈子里知道颜予蘅和洛声这事的人没几个,除了傅沉舟,估计也就只有景乾清楚。

    傅沉舟抬眼看着两人,内心毫无波澜,满脑子都只有他自己和温书玉的事,颜予蘅紧紧抓住洛声的手腕,淡淡地回应道:“没分。”

    “没分?”傅沉舟疑惑地开口道:“那他和颜予君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分了,他才扭头和你弟弟在一起了。”

    颜予蘅闻言,瞬间将洛声拉在了自己身前,目光阴鸷如蛇蝎:“解释。”

    洛声被拽疼了,皱着眉狠狠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声回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少在我面前发火,有本事去问问你的好弟弟!”

    洛声刚说完话,颜予蘅瞬间信息素失控,一股浓重的烈酒香气直冲天灵盖,呛得傅沉舟直接起身出了门,颜予蘅反手将洛声拉进休息室并上了锁,傅沉舟听见门被关上的巨响声,回头默默看了一眼,轻叹了一口气。

    昨天还在劝他要当断则断,结果自己的感情都乱成一团了。

    傅沉舟一时间只觉得身边这一群人没几个靠谱的,各有各的坟要哭,不过也只是稍稍感慨了一下,转头便径直去了手术室门口,没曾想这一等就是两天。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温书玉才被推出了手术室,转入了普通病房。

    这会儿温书玉麻醉还没过劲儿,傅沉舟坐在床前,小心翼翼地握着温书玉冰冷的手,隐隐约约听见温书玉口中好像在念叨着什么。

    他凑近,仔细听了半天,似乎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数字和专业术语,他对这方面不是很懂,思索了半天也没能明白,不过这让他想起了温书玉曾经和他说过的话,这也许是那场实验的失败数据。

    傅沉舟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看着温书玉几近苍白的脸,此刻他心底里只剩下了无尽的心疼与懊悔。

    *

    温书玉在医院里躺了两天才醒,按理来说他不应该醒得这么迟,明明身体指标一切都正常,麻醉剂量也是刚刚好的。

    主治医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麻醉师靠在办公室门口叹着气,轻声说道:“他只是不想睁眼看见boss罢了。”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感慨豪门狗血多,顶头boss这么有钱的家庭,居然也能闹到医院里来,看boss的上心程度,这估计还是个正宫。

    不过话也确实如此,温书玉就是不想睁开眼睛看见傅沉舟,所以才硬可一直躺着装睡也不愿意睁开眼睛,要不是因为傅沉舟每天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实在是太吵了,他根本不可能坐起身狠抽傅沉舟一巴掌。

    阳光明媚的下午,温暖的太阳光线透过纱帘撒在温书玉身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金光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几分神性的光芒,进来换药的小护士只看了一眼就不禁感慨了起来,温书玉实在是长得太漂亮了,这会儿刚做完手术不久,身体还有些虚弱,平添了几分病弱的美感,更令人心疼至极。

    小护士利索地换完药瓶之后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牛奶糖塞进了温书玉手中,温书玉缓缓抬起头,眸光里有几分困惑,小护士轻笑着解释道:“输了这么多营养液,嘴巴里肯定会有些发苦,吃点儿甜的压一压吧。”

    温书玉怔了怔,像是很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么阳光明媚,温柔善良的语气了,居然难得有几分久违的感觉。

    傅沉舟在一旁替温书玉道了谢,还顺手包了个红包给小护士,等小护士走了以后,他才拿起桌子上的冰袋继续敷自己被抽肿的脸。

    一时间,病房里极其安静,傅沉舟轻轻地捏了捏温书玉的手,眼神里满是惭愧。

    “书玉,对不起。”

    温书玉闻言瞬间回过了神,他将糖果放在枕下,眼神重新变得冰冷了起来。

    “你说过太多次对不起了,我不知道究竟应该先原谅你做错的哪一件事。”

    第28章

    “书玉,我知道你恨我。”

    “你一直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可是你固执己见,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自己的任何行为。”

    温书玉难过地看着傅沉舟,只觉得心上像是被插了一把刀,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隐隐的疼痛,就像是心脏被撕裂一样,所有痛苦的回忆也随之倾泄而出。

    “傅沉舟,如果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那我也认命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工作,家人,尊严,包括……”温书玉哽咽着,只手覆在了小腹上,紧紧地捏住了盖着的被子。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真的很累,累到不想再和你计较任何事了,一切都没有意义,因为就算我说了千万次不情愿,你也照样不会理会我的任何想法,我在你眼里,只不过是个玩物,只要能让你开心,这就已经足够了,对吗?”

    说罢,温书玉自嘲似的笑了笑。

    “一个玩物,又有什么资格值得你高看一眼。”

    傅沉舟满眼担忧地看着温书玉,想极力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却又害怕自己说出的话会让温书玉更加伤心难过,于是便默不作声,可这副模样落在温书玉眼里就是赤裸.裸的默认。

    于是他笑了,笑着笑着,泪水就从眼角悄然滑落。

    “傅沉舟,从今以后,你不必再担心我会逃走了。”

    温书玉抬手抹去泪水,苦笑着说:“一切都到此为止吧,我累了,真的,很累。”

    话音落罢,他径直躺下,将被子盖在了身上,转身不愿再说一句话。

    傅沉舟见状,心里难受得紧,却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跪在床前,一言不发地认真反思己过。

    *

    温书玉身体太差,本身就难养得要命,现在又动了这么大的手术,简直是大伤元气,在医院里整整躺了半个多月才休养得差不多能够下地行走了。

    出院那天,洛声坐在床前认认真真地叮嘱了很多话,见一旁的傅沉舟灵魂出窍似的呆站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尤其是某些人,绝对要尽量远离,别让他影响你心情!”

    温书玉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颜予蘅将暴躁的洛声径直搂进怀中,又把手中的礼品袋放在了温书玉身边,温书玉见状愣了一下,抬头不解地看着颜予蘅,疑惑道:“这是?”

    “温教授,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希望你身体能早日恢复。”

    颜予蘅刚说完话,怀里的洛声一皱眉,猛地将礼品袋夺过,不顾身旁人的劝阻,掏出盒子打开,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

    确认完礼物不含任何对温书玉身体不好的东西之后,洛声才放下心来将礼物装好,又重新放回了温书玉身边。

    颜予蘅无奈地笑了笑,被洛声狠狠瞪了一眼,傅沉舟见他们俩这副样子,估摸着是又重归于好了,于是也就不再多掺和,道了谢之后就带着温书玉启程回家。

    一路颠簸,好在温书玉没有晕车。

    洛声临走时叮嘱的东西太多太繁琐,而傅沉舟却能记得一清二楚。

    回到家之后,温书玉站在客厅里,稍微迷茫了一瞬,这半个月以来,他接触了太多人,身边发生了太多事,如今又再次回到了这个令他痛苦难过的地方,几乎是让他有些恍如隔世。

    傅沉舟将东西都搬回客厅之后,一转头才发觉温书玉竟然还站在原地,他皱眉,几步上前将温书玉抱起,带着他上了卧室,温书玉沉默地闭上眼,像是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却也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了,只是坦然地垂下了手。

    到了卧室,傅沉舟单手将人稳稳拖在怀里,另一只手开门,直奔床的方向走去,温书玉还是下意识有些想逃,却又浑身酸软,胃部也隐隐作痛,竟然连挪动身体的力气都已经使不出来了,于是只能心里默默祈祷着傅沉舟今天能不能不要发疯,能不能放他一次……

    就这一次也好,他今天实在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了,动都动不了。

    温书玉极为虔诚地请求着,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像疯子一样,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被逼无奈,出于下策。

    然而正当他默念之时,想象中的场景却迟迟没有到来,他忐忑地睁开眼,偷偷瞥了一下傅沉舟,只见傅沉舟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紧张发抖的样子,眼底是几分藏不住的笑意。

    “书玉,你在想什么?”傅沉舟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却无半分嘲弄,只是单纯觉得温书玉这副样子简直是可爱至极。

    温书玉尴尬地抿了抿嘴,抬手就是轻轻一耳光。

    “烦人。”

    他抽完之后就匆忙窝进了傅沉舟的怀里,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傅沉舟无奈地笑了笑,将他轻轻放在了床上,又俯身替他脱掉外套掖好了被子,在确认过他绝对不会着凉之后,才撑着床头在他眉间轻吻了一下。

    洛声说过,流产手术之后的恢复期也算小月子,绝对不能冲风,否则很容易落下各种后遗症。

    温书玉被这突如其来一吻惊了一跳,不自觉地向后躲了躲,下一秒,傅沉舟神色明显有些黯然了,却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只捏了捏温书玉的脸,温声道:“我去做饭,等我。”

    温书玉内心五味杂陈,却还是轻点了点头,如今他身体实在是太差,真心不愿和傅沉舟再做无谓的争吵。

    “好乖。”傅沉舟笑着摸了摸温书玉的脑袋:“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想回应,却又不能不回。

    温书玉敷衍地嗯了两声,耳朵里却什么也没听进去。

    傅沉舟离开后,温书玉瞬间松了一口气,像是心头上压着的重石忽然被挪开了般轻松。

    他本应该高兴起来,可坐在这里,他却又觉得心里好像有块地方变了,变得空落落的,明明以前没有这种感觉,明明以前的他是麻木的,可如今却会因为这些事而隐约感到有些许难过。

    他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说不出来心里究竟是什么情绪。

    打掉孩子的确是他的愿望,可那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到底还是会有不舍……

    他虽然情绪不多,却也不是什么冷淡果敢又决绝的人,更何况是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又怎么可能会不伤心难过。

    这些天,医生和护士们一直在努力地开导他,可他始终走不出来失去孩子的阴影,当初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脑海里只有无尽的绝望和麻木,就像是被逼到了绝路,退无可退,于是只能妥协接受,可正当他都已经坦然面对了的时候,傅沉舟却又莫名其妙地带着他打掉了孩子。

    那他呢?他究竟算什么?

    说怀就怀,说打掉就打掉,那他呢?

    从头到尾,只有洛声询问过他的意见,其他的所有人都将他视为傅沉舟的附属品,所有物,仿佛他的生命本就应该被掌握在傅沉舟的手里,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他的任何感受。

    温书玉眼眶微红,只觉得心脏好痛好痛。

    如果上天真的要给予他爱,他欣然接受,可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夺走他在乎的一切之后,才捧着一颗真心跪在地上虔诚地将他奉为圭臬。

    一边毁掉他的一切,一边又给他无限的爱意,他夹在中间,就像是漂浮在茫茫无尽的大海上,只能紧紧地抓着一块浮木,所有生与死的希望全押在了这一块飘忽不定的木头上,要他生他就能长长久久,要他死他就必须灭亡,他甚至没有拒绝选择的权利,只能永远胆战心惊地活着,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才能彻底得以解脱。

    这不是爱……

    温书玉几乎有些崩溃地想,这不是爱,这根本就不是爱!如果爱他,为什么要毁掉他的所有?如果爱他,为什么要让他痛苦万分?如果爱他,为什么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真的好痛苦,好难过,痛到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就连泪水都已经流尽了。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愿,可从来无人在意过他,从头到尾,他什么都没拥有过,倾尽全力得到的所有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也许这就是他的命。

    孤独,一无所有,痛苦万分,就像是生生世世刻进骨髓里的诅咒,让他永远都无法摆脱,只能日日夜夜绝望地承受。

    太累了,也太难堪了。

    曾经的他以为靠着聪明的头脑,一定能够战胜命运的齿轮,可命运却无情地回应他,他用尽手段得到的,也只不过是别人弹指一挥的尘埃。

    在命运面前,他的努力是那么的可笑,不属于他的永远也不属于他,就像曾经被夺走的无数个奖项,无论他熬了多少个夜晚,重复了多少次实验,到最后也抵不过别人从出生起就拥有的血缘红线。

    幸福,本就不属于他。

    温书玉绝望地想,也许他今生今世,真的是为了来还债的,可他想不明白,前世的他究竟犯下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今生才要用如此惨痛的代价来偿还。

    他想,这样就够了吧,已经够了吧?

    如果真的能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他立刻死掉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尝试,因为活着的痛苦就像是看不到尽头的夏天一样,实在是太漫长了。

    灼热的太阳,烦躁的蝉鸣。

    他就像是被丢在了空旷的中央,暴露在滚烫的大地上,甚至无处躲藏,到最后,只能在无尽的绝望和剧痛中悲惨地死去,就像路边被压扁的动物尸体一样,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温书玉起身,幽幽地下床,站在了墙前。

    如果真的要这样过一辈子的话,那早点死掉,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他安静地想。

    第29章

    空荡荡的卧室里,傅沉舟沉默地看着双眼通红的温书玉,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忍心开口。

    大概是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温书玉躺在傅沉舟怀中,眼底只剩下无尽的死意。

    傅沉舟深深地叹了口气,实在是有些束手无策。

    一小时前,他拿着一颗土豆上楼,打算去卧室问问温书玉今天要吃点儿什么,结果刚一推开门就看见温书玉站在墙边,双目失神,嘴里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什么,还向后退了几步,打算再向前加速冲刺。

    那一刻,傅沉舟浑身上下血液沸腾,青筋暴起,瞬间飞身将温书玉扑倒在床上,紧紧压制住了温书玉的身体。

    温书玉整个人都在剧烈地挣扎着,此刻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拳头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了傅沉舟的胸口上,崩溃而又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巨大的哭喊声快要把他的嗓子都喊出血了,可他仍旧在破口大骂,几乎是恨不得要跟傅沉舟同归于尽。

    傅沉舟将人用力压在身下,不顾温书玉还在对着他拳打脚踢,硬是抱着安抚了许久,直到他的大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也被抓得鲜血淋漓,温书玉的情绪才终于平稳了下来。

    粗重的呼吸声中,温书玉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他哽咽着看着傅沉舟的脸,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看不清东西了,所有的事物在他眼中都变得越来越模糊,耳旁也逐渐响起了电流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扭转,曲折,像坏掉的黑白电视不断闪烁着雪花屏,耳边的轰鸣声震得他心脏发麻,连同滚烫的泪水也不停地落下,越来越多,越来越凶猛……

    温书玉捂着脸放声痛哭,哭到几近昏厥,到最后,他疲惫地倒在傅沉舟怀里,就连说出的话都像是碎掉的玻璃一样剜开了傅沉舟的心,傅沉舟强装镇定,一句话也不回嘴,却在哄温书玉睡着之后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点了一根又一根细支白沙。

    温书玉自杀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几天前还在医院的时候,某个安静的午夜,温书玉就曾将自己手背上的针头抽了出来,狠狠扎进了动脉血管,如果不是傅沉舟陡然间惊醒发现并阻止,也许温书玉早就死在了那天夜晚。

    后来经精神科医生检查诊断,温书玉患上了很严重的焦虑抑郁,同时有转双相情感障碍的风险,需要服用药物进行治疗,可温书玉一口咬定自己没有病,死活不愿意吃药,还想尽办法自杀,就连医生都没什么办法。

    他们必须尊重患者的意见,以患者意愿为先,所有决定都要由患者点头才行,其余人谁说的都不能作数。

    无奈,自那天之后,傅沉舟就再也没怎么睡过觉,只有实在困得不行的时候,才会稍稍眯上一会儿,没过几分钟就匆匆醒来,都已经做到了日防夜防的程度,可依旧还是能被温书玉钻到空子。

    傅沉舟实在是不想看到温书玉掉眼泪,也不想让他再伤害自己的身体,可温书玉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总是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忽然自杀,打得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甚至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着实让人头疼至极。

    而更让人头大的是于温书玉而言,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只有死了才能得以解脱,如今死在温书玉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目的,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在为了迎接死亡而做准备。

    傅沉舟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从前或许他还可以用各种各样的手段逼迫温书玉,强行将温书玉捆起来不让他再伤害自己,可如今,绳子捆在温书玉身上,疼的却是他的心。

    *

    晚上十点近一刻,温书玉终于意识回笼,逐渐苏醒,彼时傅沉舟正跪在床边,手中拿着热毛巾认认真真地给温书玉擦洗手上的血渍,丝毫没有注意到人已经醒过来了。

    温书玉垂着眼眸,一声不吭,内心五味杂陈,他实在不想看见傅沉舟的脸,可偏偏这人就像厉鬼一样缠着他,怎么也摆脱不掉,几乎已经和他的人生紧密相连了,让他只能被迫承受着,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逃走。

    压抑,难过,痛苦……

    各种各样的情绪一时间涌上心头,却又很快消散,温书玉实在是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只是难免还是会很想哭。

    温热的毛巾在手心里反复搓动,温书玉怕痒,皱着眉头抽回了自己的手,傅沉舟正认真擦着,猛地一惊,抬起头,这才发现温书玉不知何时就醒来了,这会儿正安静地看着天花板,眉宇间充斥着几分厌烦。

    好在也已经差不多擦干净了,傅沉舟将毛巾扔到一旁,起身坐在床沿,垂眼安静地看着温书玉苍白的面孔。

    温书玉本来就瘦得厉害,这几天更是清减了不少,看得傅沉舟心疼至极,他抬手,轻轻地理了理温书玉凌乱的发丝,责备的话语明明都已经到了嘴边,却又都尽数深深地埋进了心口,他心想,害得温书玉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人就是他,他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教训温书玉,又有什么脸面?

    后悔和懊恼不断地将傅沉舟缠绕,包裹,几乎是让傅沉舟有些窒息,然而温书玉浑然不知,只觉得傅沉舟待在自己身边的每一秒都是压抑的,甚至难受得让自己喘不过气。

    一片静默之中,傅沉舟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开口,开口之后又应该说些什么。

    他已然不再祈求能够得到温书玉的原谅了,却还是希望自己能为温书玉做些什么事来弥补自己的过错,至少能让温书玉开心一些,不必再日日以泪洗面,可他斟酌了半天,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温书玉直接打断。

    “道歉的话不必再说了,出去。”

    “书玉,我不走。”傅沉舟紧紧握住了温书玉的手,眼里带着几分虔诚的恳求:“别赶我走。”

    “爱走不走。”

    温书玉抽回自己的手,一转身直接将被子蒙在了头上。

    “书玉,对不起,全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对你,我一会儿就出去,但是你先出来,先把饭吃了。”傅沉舟心里难受得紧,轻轻拽了拽被子,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你都很长时间没吃饭了,稍微吃一点儿再睡,好不好?”

    “傅沉舟,你用不着在这里假好心。”温书玉闷在被子里说话,声音透过被子传出,也同样显得格外沉闷:“离我远一点儿。”

    傅沉舟叹了口气,再次放低姿态道:“你长时间不吃东西会胃疼,听话,吃完再睡。”

    “我如果说不呢,你会怎样?”温书玉掀开被子,起身靠床冷冰冰地盯着傅沉舟道:“再用手铐和绳子将我捆起来,还是把我扔进阁楼关几天?”

    温书玉的目光太过炽热,话语也格外直白,逼得傅沉舟有些无言以对。

    半晌,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彻底坦白道:“是,我现在脑子里想的就是要用绳子绑着你,逼着你强行吃饭,因为你太过固执,倔强,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你永远也不会妥协。”

    温书玉眼里闪动着泪光,哀哀道:“所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

    “是,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傅沉舟,你就是个人渣,败类……我当初就应该趁你睡着之后一刀杀了你!”

    “我一直都是个人渣,败类,从头到尾都这样,你也一直知道。”

    “要杀我?清醒点儿吧,书玉,你没有那个胆量,也不会有那个胆量。”傅沉舟径直抓住了温书玉的手腕,笑得有些瘆人:“我死了好让你去找别人,和别人在一起是吗?你想都别想!”

    “滚开,别碰我!”温书玉狠狠地抽了傅沉舟一耳光,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傅沉舟被打得偏过了头,连鲜血都顺着嘴角流下来了,却并未恼怒,反而诡异地笑出了声。

    “如果这样能让你解气,不再伤害自己,那你就尽情打吧。”他抓着温书玉的手,将他的手心贴在了自己红肿的脸颊上:“反正我就是要和你纠缠到死,就算恨我恨到骨髓里我也认了。”

    “书玉,我爱你,我会对你一辈子好,你也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温书玉看着傅沉舟几近疯狂的偏执模样,眼底里只剩下了无尽的悲痛与绝望。

    傅沉舟将他轻柔地抱在怀中,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温柔地安抚他,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过往的浮云,挥挥手就会如同雾气一般,消散的干干净净,转瞬间便再也寻不到只言片语了。

    “书玉,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傅沉舟低沉的声音在温书玉耳边响起,恍然间让温书玉回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记得那是一个大雨瓢泼的夜晚,狂风怒号,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那天的傅沉舟也是如此这般冷漠而又无情地宣告着他的未来。

    用最残忍,最凶狠的话语告诉他,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逃得掉,就算死,也别想离开他身边。

    第30章

    温书玉彻底心如死灰,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只沉默地垂下了双眼,内心再无任何波澜。

    傅沉舟发完疯之后便抱着温书玉下楼吃饭,盯着温书玉将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之后,才终于愿意抱温书玉回卧室睡觉。

    翌日清晨的时候,温书玉朦胧之间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捏住了双手,他艰难地睁开眼,低头一看,果然,自己又被傅沉舟捆住了双手,不过这一次却和从前不大相同,以往捆在他手上的是裹着毛绒的弹力绳,而现在捆在他手上的却变成了医用约束带。

    温书玉虽然不太能接受,却也无可奈何,短暂地生了一会儿闷气之后,就撑着双手坐起身子靠在了墙头,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刺眼的光线,不知为何,竟然莫名看得有几分出神。

    片刻之后,傅沉舟推门进来了。

    从前傅沉舟总绑着温书玉,是害怕温书玉会逃走,如今却不必再担心了,毕竟温书玉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以现在的身体状况从傅沉舟眼皮子底下逃掉。

    只是温书玉逃跑的念头虽然放弃了,但自杀的念头却愈演愈烈,实在是让傅沉舟头疼,于是才不得不再次将温书玉的双手捆了起来。

    傅沉舟虽然心疼得厉害,但也是实在没办法,将温书玉捆着,虽然会被温书玉骂个狗血淋头,脸也会被抽到肿得像猪头,但总好过温书玉再有机会对自己的性命下手。

    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他也不可能让温书玉这辈子都被绑着,比起他自己在这里胡乱研究,倒不如让专业的人来治疗温书玉。

    于是傅沉舟坐在床沿,温声和温书玉商量道:“书玉,一会儿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我没病,为什么要去?”温书玉皱着眉头,只觉得傅沉舟又在发疯了,他好好的一个人,无病无灾的,去什么医院。

    “没病也要例行体检,你之前受了那么多伤,不彻底检查一遍我不放心。”傅沉舟拉起温书玉的手,仔细摩挲着,只觉得他比以前更纤细了,几乎是只有一层皮在包着骨头。

    温书玉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了,他知道傅沉舟决定好的事轻易不可能被任何人改变,表面上是来询问他的意见,实则就算他拒绝了,等他睡着之后也照样会被绑到医院里。

    于是他闭上了嘴,只阴沉地盯着傅沉舟的脸,半晌才冷声回道:“随你便。”

    傅沉舟轻笑了然,好声好气地安抚了一会儿,转身便去收拾东西了。

    半小时后,温书玉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医生办公室里,无论医生问什么,他都十分抗拒作出回答。

    傅沉舟坐在一旁有些无奈,却又拿温书玉没什么办法。

    他的私人医院里没有擅长精神科的医生,于是只能带着温书玉来朋友家的私人医院,温书玉本来就有些怕生,之前见惯了自家医生已是不易,现在陡然间又换了个新的,更是让他紧张到坐立难安。

    询问到中途,医生像是察觉出了什么,便让傅沉舟出去在门外等候片刻,傅沉舟起身出了门,沉默地靠在走廊上,看着面前诊室,忽然就觉得有些无力。

    他承认自己是个畜牲,人渣,没有正确的三观和思想,也不懂正常人的情绪和感情,这一辈子都改不了,可他是真心爱着温书玉,不忍心看温书玉再受到任何伤害,也不愿意再让他伤心难过。

    然而说到底,将温书玉逼成这副样子的就是他自己,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

    傅沉舟捏着眉心,颇有几分不是滋味,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瘪瘪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温书玉用来扎头发的皮筋。

    他气得险些将墙一掌拍出裂缝,巨大的声响瞬间引来了走廊外的保安,保安皱着眉头,手里的盾牌都要举起来了,正当这时,诊室的门忽然打开,里面传出了医生响亮的叮嘱声。

    “家属进来一下,带他去做全身检查!”

    傅沉舟一怔,瞬间回过神,径直进了诊室,从医生手上接过了厚厚一沓检查单。

    拿到单子之后,傅沉舟马不停蹄地带着温书玉去做了检查,抽血化验,量表测试,心脑电图……一套流程下来,就连傅沉舟都有些等得不耐烦了,更别说温书玉这个本就不情愿来的患者,做问卷的时候,傅沉舟就坐在温书玉旁边看着,温书玉每选一个答案,傅沉舟的脸就要黑上几分,到最后检查结果全都出来的时候,傅沉舟更是脸黑到像是所有人都欠了他几万个亿一样难看得要死。

    医生认真看完检查结果之后,按例询问了一些风险事项,又给傅沉舟牢牢叮嘱了半天,才终于开了药方,让傅沉舟去拿药。

    傅沉舟接过单子,定睛一看,只见诊断结果那一行和上次大差不差,依旧是很严重的抑郁和焦虑,傅沉舟虽然不知道抑郁症状究竟有哪些,但他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大概学习过抑郁症的作用机制。

    能严重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情绪原因了,而是上升到了大脑结构改变或是神经递质异常。

    抑郁症发病的原因有很多,而温书玉很显然是被环境逼迫才导致神经递质异常而患上严重抑郁的那一个,取完药之后,医生又开了一张心理疏导的单子让温书玉去做,可温书玉实在是被折腾得没什么兴致了,头也因为早上没吃饭再加上抽血的原因而变得晕晕乎乎,于是直接将单子撕了个粉碎,径直起身出了门。

    傅沉舟见状,急忙也拿着药起身和医生道了歉,转身便赶紧跟上了温书玉,还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温书玉身上。

    回家的途中,两个人没说过一句话,傅沉舟一路上心里都在盘算着该怎样让温书玉乖乖吃药,而温书玉躺在后座,饿得实在是没力气,刚到家下车回到卧室床上就血压猛降,眼前逐渐变得一片漆黑,身子也猛然间变得软绵绵的,还好傅沉舟回来得及时,赶紧给温书玉喂了饭,才不至于让温书玉直接昏倒在卧室里。

    恢复力气之后,温书玉的嘴也跟着刻薄了几分,明里暗里顶了傅沉舟好几句,顶得傅沉舟哑口无言,想辩解都找不到任何理由,只能硬忍着骂,还得一边端着水,一边拿着药,耐心地哄着温书玉吃下去。

    温书玉被烦得要死,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打结了一样,手也在不停地微微颤抖着,他皱着眉,抵触了半天,最终还是扛不住傅沉舟的死皮赖脸,接过药片直接吞咽下肚,连水都懒得喝。

    “这下你满意了?”温书玉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抬手打掉了傅沉舟手里的水杯。

    温热的水尽数撒在了傅沉舟身上,傅沉舟却并未生气,只是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了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糖,轻轻地放在了温书玉手心。

    那一刻,温书玉瞬间呆愣在了原地,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片刻后却又重归于厌烦,冷冰冰地将糖果扔回了傅沉舟的怀里。

    “你以为我是小孩吗?”

    傅沉舟捡起糖果,重新装回衬衫:“我没有这样想。”

    温书玉冷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提前尝了一下,这个药味道不太好,我担心你会怕苦。”傅沉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还抬头偷看了一眼温书玉的表情。

    温书玉沉默半晌,眼神如同看智障一样鄙夷地看着傅沉舟。

    “这药是薄膜衣片,直接吞下去根本没有味道,你是不是咬开尝了?”

    傅沉舟淡淡点头。

    “神经病。”温书玉被傅沉舟狠狠蠢到了,直接拉过被子就将自己整个人都蒙了起来。

    傅沉舟跪在原地,实在是有些冤枉,是医生告诉他这种药以后要加到一颗半的量,他才掰开尝了一下里面究竟是什么味道,他本意也只是想哄温书玉开心,没想到却直接被对方当成了傻子。

    郁闷的心情一时间盘旋在傅沉舟心头,害得他一下午心口都有些堵得慌,开会的时候脸黑得像锅底,就连方案里有一个标点符号使用错误都被他揪出来直接打回去重改了。

    晚上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多了,傅沉舟提着蛋糕去了卧室,推开门时只见温书玉正呆滞地坐在床上,手腕上还绑着傅沉舟临走前给他戴上的约束带,不知道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傅沉舟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温书玉身前,温书玉明明听到了动静,却过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地看了过来,半晌,终于像是有所反应了,如同机器人一般抬手指着傅沉舟手里提着的蛋糕问道:“这是什么?”

    “下班路过了一家甜品店还没关门。”傅沉舟将蛋糕放在了床头,坐在温书玉身边开始耐心地拆丝带和餐盘。

    温书玉这会儿反应有些迟钝,思维也变得混乱了不少,明明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明白,可连在一起他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能低低地“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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