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愤过度的崔彦连茗园都不想再待了, 径直回了国公府,刚过月亮门迎面就撞上了崔召。
虽说这个儿子老给他气受,但是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如此伤心欲绝的模样, 崔召心里也不怎么痛快, 想到那个外室将自己的儿子害成这样, 心里真是诅咒那个外室快快死一百遍才好。
真是死了好, 她在的时候, 儿子从不回来,这不她一死, 儿子就回府邸了。
虽说儿子还是一副寒气森森、生人勿近的模样,但他也是生平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 不禁安慰道:
“回来就好, 等过了元宵节,我再在京中帮你物色好的女子。”
崔彦要杀人的视线瞬间就向他刀了过来,瞬间便甩头调转了个身, 黑着脸又朝府外走去。
崔召他又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吗, 难道他还准备为了这么个外室,一直不婚么。
崔彦出了国公府邸便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马车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后, 他犹豫了一瞬,便对车夫道:“去长宁侯府。”
这时候其实还没过完元宵节,他现在登门入府而且还是大晚上的, 多少有点不礼貌, 然而他心底郁闷哪里管的了那么多,入了府便让门房不必声张,径直前往陆绩的院子,也不管人在陪哪个小妾睡觉, 直接给蒿了起来,陪他饮酒。
陆绩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若不是他多管闲事借钱给她买船,也许出海这件事情都不会发生。
他抚了抚自己又胖回来的肚皮,找了个暖房,命人温了两壶酒,就陪着崔彦一杯一杯的喝了起来。
全程,两人都是沉着一张脸,没有一句话
翌日便是元宵节,为了照顾这些滞留在京的异地客人,客栈一早就在门头挂上了灯笼,煮起了汤圆。
沈黛一行人也就着这份热闹,在客栈用了早食之后,才退了房,收拾包袱便搬到了汴河西边新赁的宅子里。
新赁的是一个一进的院子,打开门便能看到青砖铺地直通正屋廊下,左侧栽着两株腊梅,此刻正迎寒开得正艳,右侧搭着简易柴棚,院中摆着青石桌凳,墙角凿方池养着几尾锦鲤,跟在江宁荞花西巷的院子格局差不多,只是要精致一些,租金也贵些罢了。
几人行礼本就不多,很快就休整好了,沈黛住了正屋,李麽麽和青桔分别住了东西厢房。
用过午膳之后,街道上就热闹起来了,不少人拖家带口的去逛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听着外面络绎不绝的欢声笑语,青桔最先忍不住了道:
“娘子,我以前就听红蝉姐姐说这汴京城的花灯节可热闹、好玩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没啥事,不如出去逛逛吧。”
她刚说完,李麽麽就忍不住打了下她的双丫髻道:
“你这妮子,我们来这还要避着人的,去那热闹的地方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沈黛倒是觉得无所谓,一来她们来汴京又不是来坐牢的,总得出去转转吧,难道以后就都待在院子里不出门了;二来她们又不是通缉犯,就算万一不幸被崔彦发现了,那到时候他应该也已经成婚了,而她也是老百姓口中的“国士”沈必礼的唯一千金,他难道还能不顾王法非要把她绑回去做外室不成。
“麽麽。没事我带帷帽出去,花灯节我也是久闻其名,但是却从未见过,难得被我们赶上了,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李麽麽见沈黛坚持,便没在再说什么。
沈黛便崔着她们赶紧去打扮,出去玩当然要漂漂亮亮的了,不一会儿几人就都焕然一新了,只见李麽麽破天荒的穿上了一身酱红色袄子,又将头发梳的光溜,耳朵上还坠了两个银环,很是精神;青桔也穿了一身葱绿色的夹袄,双丫髻上缀了两朵粉色的绢花,看起来青春活泼;沈黛倒是没怎么打扮,只穿了一身烟云色素面袄子,在夜晚不怎么打眼,再戴了个素色帷帽,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身装扮了。
等出了屋门,李麽麽和青桔看见她这一身装扮,再看看她们两自己光鲜的穿着,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沈黛只得安慰她们,说她就喜欢这样的打扮,这样好看还有书卷气。
几人才心无芥蒂坐上了马车,跟着人群往热闹的街市行去,沈黛原以为汴京最热闹的花灯节应该在相国寺附近,听说相国寺的走廊上挂满了猜谜用的绢灯,绢灯上画满了人物或者诗词,吸引了不少文人才子前去答题,不少小娘子就会在一众答题中的文人中悄悄相看自己满意的郎君,甚是有意思呢。
而且相国寺前还设有乐棚,不少乐师在那里演奏,声乐唯美、意境悠悠,想想音乐、花灯、才子、佳人,这八个字组合在一起,真的可以擦出很多火花来,沈黛也很想去见识一下这传闻中的盛景。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一路跟着人群涌动,最后停留的地方却不是往年令人趋之若鹜的相国寺,而是来到皇宫宣德门前的广场,听一旁两个小娘子耳语才知道,今年竟然有更好玩的事儿,便是柴二陛下要请全汴京城的老百姓看“魔术”表演。
沈黛也是惊了,这大宋的皇帝虽然对外有点弱鸡,对内是真的有点亲民呀,这在现代几乎不太可能的,因为没有哪个当官的敢做这个主呀。
还是大宋皇帝权利大,想给子民发福利便发福利。
只见宣德门的广场前,横列三门,上面各自挂着个金书牌匾,中间写着“都门道”,左右写着“左右禁卫之门”,上方大牌挂着“与民同乐”的牌匾。
而匾额下方还用枋木搭了个露天舞台,京城有名的艺人都被朝廷请来表演助兴,看节目单上就有什么:“奇术异能-登天绳、神仙索”、“歌舞百戏”、“击丸蹴鞠”、“踏索上竿”、“倒吃冷淘”、“吞铁剑”、“吐无色水”、“药水傀儡”等等。
这么多有意思的节目,沈黛也算是见识到了,特别是对那个“吐无色水”充满了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节目来着,忍不住错开人群往缝隙里面挤,想目睹一下大宋“魔术”的风采,却不想表演还没开始呢,就见人潮一阵涌动,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声:
“官家,官家出来了,大家快看。”
“是我们英明神武的官家,”
“天哪,我终于知道官家长什么样了,官家好亲切呀。”
显然老百姓对官家的兴趣远远高于舞台上的表演,一个个蹦着跳着要看清楚城楼上的官家到底长什么样儿,有的父母还特地将小孩架在脖子上托举的高高的,告诉他们看城楼上那个明黄色服饰的男人就是官家。
被环境一渲染,沈黛跟着也有点好奇了,穿到一千多年前的宋朝,也不知道这封建帝王究竟长个什么样,是不是真如历史书上那般千奇百怪,还是如电视剧上那般风度翩翩。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她踮起脚尖,双手借力李麽麽和青桔的臂膀,终于能越过前面的人头,看见了高高城墙上,那个头戴皇冠,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他眉眼温和却不失帝王的威严,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最显眼的莫过于唇上的那两撇八字胡。
城墙上那皇帝的模样竟神奇的完全与崔彦的“二表哥”重合了,他再往旁边一扫就发现皇帝旁边还立着个一身紫色官袍的伟岸男子,分明就是崔彦。
而他的视线似乎也越过众人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天哪,她吓了一跳,手一松,瞬间就跌回原地,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幸亏李麽麽力气大扶住了她。
还好,她退回的及时,这么多人,崔彦应该没有看见她,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还戴了帷帽,刚才她也只掀起了一角,他就算是千里眼也不可能透视般看见她。
她拍了怕胸口缓了几口气,又想起城墙上官家的模样,还是震惊不已,她没有瞎,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如此相似的人,那次在樊楼为崔彦讨公道而厉声质问她的“二表哥”就是官家。
只一切怎么就会那么巧,崔彦刚好就那天想带她去瓦子看相扑,他们就奇迹般的遇见了官家,然后在樊楼,官家就借机提起了她揣度着李婆婆去击登闻鼓的事,还有官家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你做得很好,崔彦会护着你的。”
而那时崔彦也急着催促她赶紧谢过官家。
一切的一切现在回想起来怎么那么像是一幕提前设计好的剧本,是不是崔彦早就筹谋好了,他早就算好了官家会出现在那里,所以才特地带她过去玩,不然他那个直男哪里会有这样的心思,而后面就自然而然的引出了官家临走前的那“一语双关”话。
到底是崔彦会护着她,还是他会护着她。
那是一句总结更是一句承诺,不然崔彦不会如此激动的让她赶紧谢过官家。
难怪那之后,她都可以随意出门,端阳公主再没有找过她一丝的麻烦。
原来,崔彦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默默为她做了这么多事么,而她还傻傻以为那不过就是一场朋友间的聚会、玩乐。
她这正陷入复杂的沉思中,却不想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踩踏骚动,她还没看清什么情况,就被后面的人一推,身不由己的朝前扑去,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却不想一只身着铠甲的臂膀却适时的拦住了她的腰侧,嗓音浑厚道:
“这位娘子,没事吧?”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呢。
她再一抬头,竟发现这也是一个熟人。
啊,萧策!——
作者有话说:写完才觉得,宋朝皇帝请子民看元宵晚会,跟咱们在电视上看的那个元宵喜乐会算是一个东西吗?
第92章 第 92 章 心疼
宣德门前面, 人山人海,老百姓都兴奋的抬头望着宫墙之上的皇帝,或手舞足蹈或欢呼, 自然便都忘记了注意脚下, 也不知道是谁先踩了谁的脚, 又是谁先碰了谁的头, 反正由于民众热情过高最后引发了一起小型的踩踏事件。
守候在一旁的禁卫军连忙出动, 他们一向训练有素,应对这么一场小小的骚乱, 自然不在话下。
很快骚乱就平息了下来,现场也恢复了秩序。
沈黛被人推着往前一滑, 接着就落入了一个强而有力的怀抱, 就听见那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还处于懵圈中的她瞬间便抬起了头,睁大了眼睛,然后就看见了萧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 还有那不辨喜怒的表情, 出现在眼前。
萧策,这个人她都快忘记了的, 自从那次写了封信给他同意解除婚约之后, 京城之中也再没有她为人外室的传言了,她都默认他们的关系就此结束了,也没想过再次回到汴京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是他。
由于她是倾斜着身体倒在他的臂弯里, 帷帽中间自然的便裂开了一条缝, 广场四周灯火璀璨,透过缝隙正好可以看见她高挺的鼻梁和一只明亮的右眼。
沈黛顿时一惊,赶紧站直了身子脱离出他的臂弯,柔顺的幔帘便垂了下来, 将她的脸部遮的严严实实的,她才掐了掐嗓子道:
“无事,多谢大人。”
萧策还有公务在身,一直并未多瞧她,听她说无事,就拱了拱手准备告辞,谁知这时却好死不死的迎面吹来一阵狂风,正好将她的幔帘从两侧吹散了开来,她那整张娇俏的芙蓉面就完完全全的显露了出来。
正拱手准备收回的萧策就是一惊,接着就是一阵狂喜,立马就拽住了已迅速转身准备逃跑的沈黛的手腕,惊喜的叫道:
“黛妹妹,你回来了?你跟沈伯伯一起从岭南回来了对吗?”
萧策的大手像铁钳子一样紧紧禁锢住了她的手腕,她挣脱不开,只得无奈转身对他道:
“萧统领,你弄疼我。”
萧策也察觉到了自己一时孟浪,连忙松开了手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是见到你太高兴了才会如此,你知道我之前一直在西夏战场,去年才回到京城,我一回来就去江宁寻你履行婚约了,只是我将江宁都翻了个遍,却怎么也找不到你”
萧策还准备再说下去,可身边已经有侍卫在他身旁禀报道:
“萧统领,陛下有请。”
萧策回头看向楼上柴二陛下的方向,虽不知道这时候他找他干什么,但也并不敢耽误,只得急急道:
“黛妹妹,我还有公务先走一步了,等我当完值再去寻你。”
沈黛这人办事还是这么不靠谱,他知道她住哪儿吗,他又去哪里找她,只她也没要跟他多做解释,虽听他刚刚话里的意思,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原主退婚,找她也是要为了履行婚约,只是他来得太迟了,原主等不到他便香消玉殒了,他们的缘分已尽,再纠缠也没甚意思。
便只朝他敷衍般的点了点头就走了,但愿不必再相见。
然后便转身准备离开,只离开的那一瞬,她似是感觉到楼上有道锐利的视线向他扫来,可她并不敢抬头看,只得快步离开。
那边萧策急吼吼攀上宫墙,向柴二陛下行礼,问他寻他所为何事,而柴二陛下却没好气的瞪了眼身旁黑脸的崔彦,摸了摸鼻子道:
“下面动乱可是维持好了?”
萧策有没有好,你老自己看不见吗,而且今天维持现场的总负责人也是不他,也不应当是他来给他做御前汇报吧,陛下一向英明神武,怎么今天却有点思绪混乱,他这不是越级汇报么。
只他虽然暗暗腹诽,却并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有条不紊的汇报着下面现场的情况
回到汴河西城的小院,已是亥时了,沐浴完之后躺在床上,沈黛都还甚是心有余悸,没想到那一刻狂风竟将她的帷帽吹开了,但愿崔彦并没有看到她吧。
虽然她今儿才知道他早已默默给她在官家那打上了记号,只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想起登闻鼓案发生后他不惜和端阳公主决裂也要坚定的站在她这边;想起他见她哭泣就要帮她寄信给父亲并照顾她家人在岭南的生活;又想起他以为自己死了只用了十多天就奔袭泉州的场景。
忍不住心思就乱成了一团,她曾经也被他认真对待过,只是这份认真到达不了,放弃理想抱负、放弃世俗偏见,娶她回家罢了。
那这样的认真要来又有何用,还不如从来不曾拥有过,最起码也不会在这三更半夜的扰人清梦。
心疼、委屈、心酸、决绝,种种情绪在心中辗转而过。
她烦躁的一踹锦被,就翻了个身背朝里面,却隐隐约约感觉身旁似乎立了个人影,猛地睁开了眼睛,就见身旁果立了个高大冰冷的身影,周身的寒气似能将寂冷的夜色冷冻,负手而立的模样像极了勾人魂魄的阎罗。
“你怎么在这里?”惊慌太过,沈黛浑身颤抖的问道。
只她的话音还未落,就已被寒意刺骨的崔彦一把从锦被里给提溜了出来,握着她手腕的大掌早已指节泛白、青筋暴起,声音更是冷得像是冰渣子似的:
“他碰过你哪里?”
正是隆冬,夜晚温度都是零度以下,沈黛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寝衣,就被他从暖烘烘的被窝给提溜了起来,顿时就被冻得瑟缩发抖。
又听他冰冷冷的话,哪里还不明白,今日在城墙之上他应是一分不差的全被看了去,真正是倒霉,这回来才第二日就全部被他撞了见,既如此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何不跟他把事情都说开,也让他以后不要再在她面前发疯了。
想了想,她便狠狠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再颤抖,沉了沉声道:
“崔大人,若我没有失忆的话,当初说让我给你当外室的期限是到年底吧,如今已是一月中旬,我与你当时已经没了任何关系,那谁碰过我又与你有何干系。”
话音刚落,崔彦周身的温度骤降,双目赤红似要噬人,原本听到宴末的汇报后,他便已被伤透了心,也恨透了她的无情,找陆绩喝了一夜的酒之后,也想明白了,既然一心想要从他身边逃离的女人,他又有何好挽留的,从此就当她死在了那片海上,他再也不要去倒贴般苦苦等待她的回应。
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没有她的前二十二年他不是也过得很好吗,就当他们从来没有好过,那些数不清的缠绵悱恻也不过是他醉了酒被妖精勾了精魄而已。
她既然要自由,他便给她永永远远的自由。
宴末虽然被她迷晕了,但是作为国公府训练有素的暗卫,又怎么可能会彻底失去她的踪迹,在她踏上汴京的第一天她的行踪就已完完全全的报到了他那里,他给她自由,所以他并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然而他都决定放过她了,她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与前未婚夫你浓我浓,和别的男子情意绵绵,他真的是恨毒了她,为什么践踏了他的真心,还要无耻的踩碎他。
他见不得她倒在别人的怀里,更见不得别人触碰她,在城墙上看见她倒在萧策的怀里时,那根叫嫉妒的毒刺似乎扎进了骨髓,怒意翻涌着终于冲破了理智,于是会场一结束,他便出现了在这里。
他在她床前站了很久,才深深克制住了骨血里想要将她撕碎的冲动。
然而此刻被她那句“那谁碰过我又与你有何干系”刺激的完全冲破了禁制,再也克制不住了,直接狠狠捏住了人背后的衣襟,一下就提到了一旁的浴室,又猛地踹了下门对外面的青桔道:”备水。“
青桔是个老实的,崔彦那努力冲冲的声音早已将她吓得六神无主,很快就将炉子里热着的水都提了过来,眼睛都不敢睁开,直接灌满了浴桶。
“啊。”
青桔刚出去,沈黛一下子就被他从屏风后面丢进了浴桶里面,后背狠狠地磕在了桶壁上,溅起一阵猛烈的水花,然后她也跟着痛苦的尖叫一声。
崔彦此刻早已被怒意蒙蔽了理智,根本看不见她的痛苦与挣扎,只一心像个野兽一般撕开她的寝衣,用一旁的玫瑰花胰子重重的擦拭着她的身体。
像是她的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从她的脖子到脚指头都一一的擦拭过,不留下一点空白。
沈黛被他那看“脏东西”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如今自己这副模样被他折腾,双手也早已被他反剪在浴桶后,双脚也被他跪坐着夹在了膝盖之间,动弹不得。
“崔彦,你放开我,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崔彦,你这畜生。”
她只觉得屈辱不堪,却又完全无可奈何,不管她怎么嘶破了喉咙的骂他,他就跟个禽兽似的,完全听不懂她的话,全程就只会重复一个动作,不停的擦拭她身上的皮肤。
一遍又一遍,尤其是在她的手腕和腰上,仿佛是要在上面擦出一个洞来似的,到最后她本来白白嫩嫩的身体也已经被摩擦的绯红一片,而他仍然不愿收手。
沈黛是真的疼,忍不住不停的吸着气,眼圈也红红的,眼泪在里面打着转,而她却强忍着不让它滴落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桶里面的水早已冰冷一片,沈黛的身上也早已没有一丝的热气,崔彦仿佛才如梦初醒般,将她抱出了浴桶,放到卧室的床榻上。
崔彦此番冲动的霸道行为早已将沈黛心中睡前还回味着的那一丝丝好感,冲刷的干干净净。
此刻她对崔彦只有深深的厌恶和恨,一回到床榻获取自由之后,她就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双腿并用的一下子就在他的心窝猛踹道:
“崔彦你这个变态,你给我滚,你既然嫌我脏就不要再管我,我也不用你管,你给我滚出去。”
崔彦的怒气本就没有消退,如今心口、肚子甚至下面都被她猛踹了几脚,他一把握住了她小巧滑嫩的小脚,想起在茗园的深夜里他曾经爱不释手的抚摸过上千遍,那种温热的感觉似又重复袭上心口,一发不可收拾,眼睛也跟着变得猩红起来。
他不管不顾握着她的一双小脚,就狠狠压了下去,一手剪住她作乱的双臂,双唇也在她身上狠狠的撕咬开来。
奶奶的,洗澡就算了,这会儿还要禽兽般的强占她,沈黛实在是忍不了了,他握住她的脚不让她动,她就用膝盖去顶他,她咬他,她就狠狠的咬回去。
强烈的反击之后,崔彦的唇已被她咬得鲜血淋漓,他终于吃痛放开她的手,改而钳住她的下颚,不让她再咬。
沈黛双手好不容易获得自由之后,就狠狠的朝他胸口抓去,就像是猫爪子似的,又快又猛,不一会儿他的脖子上、胸前也都是他的留下的抓痕。
“畜生,给我滚下去。”
沈黛一边抓一边骂,崔彦被她抓的一顿够呛,身前的衣襟都要被她扯烂了,忍不住捉住了她的手腕,解开身上的腰封,就想将她绑在身后的床栏上,让她再也撒野不得。
然而他刚将她的双手反剪在头顶,还没有缚上腰封,沈黛那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突然的就犹如洪水决提般狂泻而出,声音更是痛苦的呜咽着。
崔彦握住腰封的手就是一顿,一瞬间,她那奔流而出的眼泪宛如一锅刚炼好的热油,一下子浇到了他的心上,他只觉心间被烫得狠狠一痛,忍不住就松开了她的双臂,搂住了身下的人,惊慌的哄道:
“怎么了?不哭了,我不碰你了行吗?”
然而,沈黛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根本收不住,声音也是越哭越大。
水汪汪泛红的眸子更是一瞬不移的盯着他由于扯开腰封而袒露在外的胸.膛上心口位置那个几乎有指甲盖那么深的兽爪印,新鲜的痕迹似乎还泛了丝丝的血迹。
以及那一整片胸.膛上都是大小大小的摩擦出的新鲜痕迹,很多地方皮肉都是撕裂的,根本没有一块好肉,
她记得他以前的身上矫健又光滑,摸起来很舒服,只有背后那处箭伤有拇指那么大的凸起,胸膛却都是好的。
他是什么时候给自己折腾出了这么一身的伤回来。
明明她离开汴京的时候他身上还是好好的,这段时日他又没有外派公务,也没有去战场,怎么就弄了这么一身伤回来。
只有只有,他只去了泉州,从汴京到泉州至少一个月的行程,他只用了十天,他究竟是怎么过去的,那些深山密林、峻峰陡崖,他究竟是怎么跨过去的。
他这身上的痕迹一看要么就是被猛兽给抓伤的,要么就是被虫蛇给咬伤的,要么就是被利石给划伤的,要么就是被尖枝给刺伤的。
这么多的伤痕,大大小小的加在一起,若不是命硬,真的会死人的。
她忍不住伸手朝胸前那个最深、最大的兽爪印探了上去,这应该是老虎的掌印,如果再偏离一公分,他的心脏可能就要报废了。
她双眼噙满了泪,一瞬不瞬感受着指尖下的痕迹,久久呜咽不语——
作者有话说:大家有让我统一用官家的称呼,在这里要解释下一般官家是民间对皇帝的称呼,大臣这么称呼是有些轻佻的,皇帝老人家会不高兴,只有极亲近的大臣才会这么称呼,不然会被皇帝拉出去砍头的
突然感觉,怎么要完结了呢
第93章 第 93 章 一家人(捉虫)
空空荡荡的衣襟下, 那健壮的胸膛上密密麻麻的痕迹刺伤了沈黛的眼睛,两辈子她没见过人伤成这个样子还能活下来的。
有些事她可以刻意去忽略,有些感情她可以不去回应, 然而面对满目疮痍的他, 她的心还是毫无防备的被蛰了一下。
手指试探着轻轻覆上他胸.前的兽印, 大拇指在上面摩挲了下, 刚触上就跟着痕迹一下子凹陷了进去, 她的心也跟着一突,手指噌的一下也掉落了下来。
她想问一问他那时候疼不疼, 可想着他刚刚竟如此折辱自己,心肠便又硬了起来, 只背转过身, 默默低泣,不想让他看见眼底的情绪。
冲动下头之后,崔彦终于冷静了下来, 看着她留给他孤零零的背影, 还有那嘤嘤的低哭声,都令他心痛难抑, 他只不过气她看不见自己的心意, 无视他肝肠寸断、万念俱灰的在汴京城苦熬,一心只想着离开他;更气她一离开他后,就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
她将他的自尊和高傲踩在泥里, 他原以为他可以丢开了手, 从此再也不管她,可是看着她倒在别人的怀里,心里那颗叫嫉妒的种子一下子就破土而出,猛烈的生根发芽。
谁都不能碰她。
她只能是他的人, 永远都是他的人。
他想占有她,狠狠的地占有她,让任何人都不能再觊觎她。
一时间,脑海里全是她刚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恼得他心如刀绞,他想占有她,却也舍不得她流一滴的泪。
她哭的时候,是那样的瘦弱、无助,还有绝望。
瞧他都干了些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想到此,他只觉得又悔又愧,再也不敢靠近她,自动和她隔出了一小臂的距离,盯着她的背影道:
“别哭了,是我错了,我再也不碰你了。”
说完,见她没有任何回应,只缩在墙壁的角落处,不停地抽泣着,他便只觉一阵烦躁,根本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干脆一下子就坐起了身,下了床榻,给她掖好被角后,又在床前立了半晌,见她仍然哭泣不止,他终于不忍,缓缓转身就出了屋子。
屋门“吱呀”声响起的瞬间,沈黛的心仿佛也跟着牵扯了下,呜咽声刹的就停了下来,只静静地听着他落寞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她想开口跟他说点什么,可嗫嚅了半天,终究一个字也没有发出来。
阴冷的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吹了进来,被他裹好的锦被里却没有一丝的温度,她只觉得骨头都冷。
被子里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像是从地底生出的丝蔓一点点缠住了她的心,令她疼得窒息,忍得难受。
算了,她能说什么呢,问他去泉州的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艰不艰难?身上的伤还疼不疼?
可是说了又能怎么样呢,挽留他吗?
那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让他娶她吗?
问他为什么明明可以为了她连命都不要,可为什么就是不能娶她?
真正是好笑,他如果要娶她,那纪大娘子怎么办?他的新政怎么办?
如果他说不愿意呢,那她岂不是自取其辱。
亦或者什么都不问,只凭着一腔心疼将人给留了下来,然后不清不楚的和他在一起,继续做他的外室,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不知何时,温度骤降,外面开始飘起了细小的雪,她们来得充忙并没有备炭,雪一落下来,屋子里就更冷了。
李麽麽年纪大了昨儿逛了一下午,一沾床榻就睡着了,昨晚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听到,还是今儿一大早有人敲响了小院的门,她裹紧了厚实的棉袄,小心翼翼的踩过雪地,前去开门,却见门前空无一人,只留下一筐上好的银丝炭。
李麽麽一阵纳闷,将炭拾了回来,又听青桔稀里糊涂的说起昨晚世子来过又走的消息,心里便有了底,这么好的炭一般人家可用不上,怕是世子昨儿夜里瞧见屋子里没有燃炭,才一早就命人送了过来。
只这既好心送了过来,却一个字不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哎。”
她低低的叹息一声,摸着良心来说,他其实觉得世子对娘子是真的极好的,两个人也是极为相配的,只是身份上确实悬殊太大,娘子想要的东西世子给不了,所以两人虽然心里都有彼此,却也只能这般干耗着。
她拢了拢了衣襟,拿着炭火进来烧炭,瞧见床榻上的沈黛,虽还在里面窝着,可红红的眼睛却是睁着的,并没有睡着。
便还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
“娘子,世子既已经发现了咱们的踪迹,怕是不会轻易作罢,咱们后面是个什么章程呢?”
沈黛呆呆的望着床顶上的横梁,疲惫的合上了双眼,一卷被子又朝里面翻了个身道:
“不用管,他不会再来了。”
见她说的肯定,李麽麽一瞬间都有些拿不准了,如果他不会再来那门前的那筐炭又是怎么回事?
可只送了炭却没留下一句话,是不是也是不想再有牵扯的意思。
于是她便没有多言,只在烧好炭临出门时才提点了句道:
“今儿一早有人往门前搁了一筐上好的银丝炭,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说完见被子里面的人只动了动,却久久没有声音传来,她便利索的出了屋子
这雪一连下了三天,沈黛也在屋子里窝了三天,窝的人都快要长毛了,实在没事情干,想着冬天还有这么长,总不能一直这么无聊下去吧,便还是挣扎着爬起了床,画了两幅图纸,一个是冬天用来煮火锅的鸳鸯锅;一个是用来书房围炉煮茶的铁丝烤盘和瓷碗。
到了第四天,雪终于停了下来,她便再也忍不住了,拉着青桔就出去逛街了,不过原主一家人没有回来之前,她还是不会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给自己裹上了厚厚的披风后,带上帷帽才上了马车。
她们先去找了一家铁匠铺,付了定金,让他们按照图纸将“鸳鸯锅”和“铁丝烤盘”弄出来,她们过两天来取。
便马不停蹄的去了书店,买了一堆的话本子,没办法,窝在家里啥事都不干,真的太无聊了,必须得找点精神食粮来丰腴下干涸的脑细胞。
买完后又准备去瓦子里的喝茶听曲,主要是想知道最近京城的动向,有没有沈必礼的最新消息,如果他回了京城,她也好直接恢复了身份,这样她在汴京成活动也方便了,别人也不能随便对待她了。
只是可惜,她在茶馆喝了三碗茶,听到的消息都只是跟那日在客栈听到的差不多,现在谁也不知道沈必礼国士到底到哪了,不过人们倒是都十分推崇他,话里话外都将他当成神明了。
她听得也很是自豪,心情十分愉悦的准备回家,就见前面街头人山人海,异常喧哗,好奇过去一瞧,才知晓竟是汴京成的第一家奶茶店开业了,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透过一整面的琉璃窗可以看见里面豪华的座位上坐的两三成群结对的娘子或是郎君的,一边细品着暖暖的奶茶,一边聊着天,亦有或者单独坐了个座位,一边喝奶茶一边看话本子,也是很惬意的呢。
话本子沈黛也有,她倒是也想去感受一番,只是看着乌拉拉的人群,还有周边吐糟里面人一杯奶茶十几个铜板坐一下午的蹭坐行为,她便无奈摇了摇头,看来这波热闹她是赶不上了,还不如早早回去窝在被子里看话本子。
然而两人刚到家,还没推开门,就见一辆破旧的青帷马车缓缓朝她们驶来,稍息,就从里面下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年夫妇,和一个清瘦俊朗的年轻郎君。
三人皆是风尘仆仆,两坨高原红看起来异常朴实,一下车就目不转睛的盯着沈黛瞧,那眼里激动、忐忑、欣喜交替不止,却是久久发不出声。
沈黛一下子懵住了,她不是傻子,虽然她穿过来后,对原主的家人完全没有记忆,但是看着这明显的历经沧伤的“一家三口”的组合,她用脚指头也能猜到这必定就是原主的父母和哥哥了。
只是她才搬过来几日,他们才刚从岭南回来,怎么一下子就找到了她的位置了。
正当她犹疑的时候,身旁一个矫健男子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适时禀报道:
“沈娘子,沈大人一行三人已经护送到了,我就先撤了。”
说完也不等沈黛回应,拱拱手就飞走了。
那竟是之前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宴十,后来宴末来了之后,他就不知不觉的消失了,没想到他竟是去了岭南保护她的家人去了,又将他们千里迢迢的安全护送回了汴京。
呵呵,崔彦她在心里冷笑了声,他就是这样人,从来都是说的少做的多,他的话都是比金子还贵。
思绪落到面前的三人身上,她沉了沉嗓子,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却终究无法启唇,没办法他们于她只不过是个陌生人,让她装作深情款款的模样,她实在是做不到。
气氛僵持了瞬间,还是沈母廖氏最先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我的黛黛呀,这些年苦了你了。”
感受着怀里瘦弱的女人,悲痛欲绝的痛哭声,沈黛的情绪才终于被渲染了开来,忍不住眼角泛酸,轻抚了抚女人单薄、佝偻的脊背,情不自禁的就喊了声:
“娘,我不苦,我都挺好的,是你们受苦了。”
眼看着母女两哭成了一团,沈必礼和沈钦在一旁也都悄悄红了眼睛,还是在屋子里听到动静的李麽麽,快步出来开了门道:
“娘子,外面风大,还是请几位客人快快回屋里说话吧。”
沈黛才发现他们身上的衣裳都很单薄,在寒风中吹得瑟瑟发抖,便也赶紧跟着道:
“爹,娘,哥哥,快回屋里去说吧。”
李婆子一开始还不清楚他们究竟是谁,这会儿一听就全明白了,敢情这是娘子已经平反的父母亲们,那岂不是原来的知州大人。
这么一想,她对几人的态度又殷勤了不少,是娘子的家人,还是官身,她当然要照顾妥帖了,一会儿就把花厅里的炭都燃了起来,又赶紧令青桔去烧水,预备着沈家人一会儿要梳洗。
沈必礼是奉皇命进京,圣谕还特地交代了他,回到汴京后允许他先梳洗,之后就立刻进宫,皇帝要召见他。
于是几人立马利索的收拾了情绪,沈必礼先去梳洗,沈黛一边听着廖氏跟她说这些年的生活苦楚,脑子里却一直在盘算着,皇帝召见父亲会说什么,毕竟她当初写信给他只是寥寥几语提到她会献上自己编写的农桑纪要,借此来让陛下重审他的案子。
她担心沈必礼还不清楚这里面的原由,待会儿进了宫被柴二陛下一问,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如何回答,而穿了帮,反而引得柴二陛下不喜。
余光瞥见他换了一件洗得发白的丝棉长衫出来,虽然看起来很旧,袖子上甚至还有补丁,可却十分干净整洁,他如今这个身份没有具体官职,又才流放回来,穿这一身也是合适的。
只有些事情他还是得叮嘱一下,便走过去道:
“父亲,你可知官家召见你会问些什么?”
闻言,沈必礼也有点紧张,毕竟他以前就算是个官老爷,也只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哪里有机会得见天颜,被贬岭南快四年了,更是消磨了他不少锐气,如今晃一被召见,还真不知道陛下会问些什么,又该如何作答。
沈黛瞧他神情,知晓他一时也没主,只捡几样她推测的陛下会问的问题提醒道:
“如果官家问你缘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就说以前在岭南就喜欢下地研究农桑,只公务繁忙,没得时间细细梳理,被贬岭南之后,你才下定决心一定要”
“如果官家问你,你是如何发现的越南稻和胡椒苗,你就说是在广州港越南船只漏下来的稻子长出的稻穗,胡椒苗也是找番邦商人手头买的”
“如果官家问你,你是如何做实验,你就说每日早晚记录数据”
交代完之后,沈黛又拿出她之前编写的农桑纪要一些主要的副本交给他道:
"爹爹若还是不明白,可以在马车上将这些笔记看一看,见了官家自然就能应对了,我相信父亲和官家都是心系百姓之人,必能聊到一块去的。“
沈黛的一番话,令沈必礼瞬间就有了精神,他虽不是顶圆滑会来事的人,但是十年科举下来记忆力却是很好的,而且在江宁十年执政,他都是实干派,不少下地和农民沟通税收、量产、灌溉、水利相关事宜。
所以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而且几个主要问题沈黛都帮他思考到了,他也能融会贯通的理解,便觉得没之前那么紧张了,反而有种成竹在胸,想进宫与柴二陛下侃侃而谈的感觉了。
送沈必礼上了马车之后,沈钦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沈黛的身上,他的这个妹妹,这些年是成长了不少,他哪里能料到那时候听闻家人被流放时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妹妹,如今已能平静的教父亲做事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这次能无罪回京,竟然还是她的手笔。
枉他年长她几岁,又多读几年书,到最后却比她差远了,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苦,才能蜕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想到此,他忍不住就像从前般摸了摸她头顶的发髻,忍着心痛浅笑了声道:
“黛黛,这些年你成长了不少。”
本该是他这个嫡长子担起的责任,却全都压在了她这个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妹妹的身上,怎能不让他心痛呢。
沈黛只是也笑了笑,生活吗,不都是这样,你不想成长,它会推着你去成长。
“哥哥,人都是要成长的。”
沈钦却暗暗在心里道:我回来了,以后,你就可以不用成长了
一直到戌时的时候,沈必礼才珊珊从皇宫回来,只是他是被人护送回来的。
漆黑的屋檐下,马车刚停靠下来,一个穿着禁卫军服饰的男人就搀扶着沈必礼缓缓走来,靠近了琉璃灯一看,男人硬挺的五官就被照得异常清晰。
“黛妹妹,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见对面没有理会,才又道:“沈伯伯多饮了几杯,我送沈他回来。”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声音,刚打开门正提着琉璃灯的沈黛,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人怎么又是萧策。
他竟真的摸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一写感情戏就收不住,犹如野马脱缰,感觉现在直接和好是有点深硬,得再找个合适的契机。
第94章 第 94 章 无缘
汴河西城郊区本就距离皇城较远, 乘马车过去至少也得一个半时辰,这段时间,沈必礼正好可以在车上将沈黛写的农桑笔记都熟悉一遍, 他记忆力好, 加上本来就十分关心农民疾苦, 便很快就将这些知识转化成自己的了。
等到了皇宫, 柴二陛下见他骨瘦如柴, 一身破旧丝棉长衫根本遮不住消瘦的身形,佝偻着背跪在地上向他行礼时, 心里也是多有感触,这样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岭南是吃了多少苦, 却在被人构陷流放的艰难困苦之下, 仍能不忘初心,为天下老百姓编写出令朝野震惊的农桑纪要。
想到他受的这些苦,都是由先帝导致, 他不禁有一丝惭愧, 亲自起身扶了他起来,接下来跟他讨论那两本农桑纪要更是和气, 本他就不是这个专业的, 沈必礼又做足了功课,一顿强力输出后,柴二陛下只会拍手叫好, 对他推崇之至。
柴二陛下心情好, 一下子就给他升了官职,还直接恢复了前朝旧制,任命他为“大司农”,正四品官职, 又考虑到他年老体弱,不用负责具体事务,只以最高顾问的形式在司农司担任虚职,具体事务则是辅导刘司农跟进“越南稻”和“胡椒苗”的推广,然而官职却显著高于刘司农。
这更是一种荣誉象征和补偿,其实对于现在的沈家来说是极其合适的,毕竟现在不仅是朝堂还是在老百姓口中,沈必礼都是当朝国士般的存在,柴二陛下破例慑封“大司农”更是对人心的一种证明。
就比如现在大家谈到当世大儒就会想起纪太傅,然而当大家谈起民生农桑甚至经济时第一个想到的必定会是沈必礼,而且沈必礼现在的热度还远远要高于纪太傅,相信等越南稻一推行,民间估计都要抢着去给他立生祠了。
柴二陛下跟着沈必礼又学到了不少农桑知识,两人促膝长谈,到了饭点便又留了他用膳,用完膳之后还继续聊着,直到宫门快要落锁了才放他归家。
沈必礼虽然一直应对得体,但好歹是年纪大了,然后又在岭南病了那么一场差点就挂了,又是第一次面圣一直保持着精神高度紧张,等出了宫门,才一下子松懈下来,这一松懈下来就是一个趔趄,还没走到马车前就一个跟头差点栽了下去。
幸好眼前刚好路过一个散值的禁卫军,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等沈必礼站稳后,两人眼神一交汇,不禁就都愣住了。
“沈伯伯”
“萧贤侄”
沈必礼并不知道萧家曾经想退婚的事,原主是个有孝心的,并不想用这样的事去烦恼本就在岭南受苦的父母,只选择自己默默消化,沈黛穿过来之后更是没什么话要跟他们说,唯一一次写信也只不过是在崔彦的提示下才写了用编写农桑纪要去为他们翻案的事,所以此刻沈必礼突然碰见萧策,是带着老丈人看女婿的欣喜的。
萧策同样如此,哪怕之前已经收到了沈黛写的退婚的信件以及归还的订婚玉佩,他都没有当真,在他心里他的黛妹妹一直是极其喜爱他的,她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家世遭逢突变,不想连累他,才说出那样的话,所以前几日在宣德门广场前见到她时,他才会那么的激动。
他一直都想去找她当面说清楚的,只是这几日他一直都在皇宫当值,今儿才难得轮到他休息,正思索着要怎么去寻黛妹妹呢,却不想才弯了个腰就碰到了沈伯伯,顿时心里一阵窃喜,当时就表示:
“沈伯伯,我这会儿刚下了值,反正也没啥事了,我送你归家吧。“
沈必礼一想也是,这个女婿他很久没有见着了,也不知道这几年有没有什么变化,性情、品质如何,正好趁这个机会可以考校、考校。
“好,那多谢贤侄了。”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萧策当即兴冲冲将马儿丢给一旁的小厮,改而上了沈必礼的马车。
沈必礼虽然略感疲惫,但是为了女儿的终生幸福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询问了一些萧策这些年主要政绩表现以及今后的人生规划相关的问题,萧策都一一应答得体,他大概也知道这些年他受父母的逼迫,没有在沈家蒙难时提出帮助,心里有愧,便重点提了,这几年他一直都在西夏战场,也是近段时间战争平息了,才调回京城,一回来就去江宁寻找沈黛去了。
沈必礼心中唯一的疙瘩就也被消抹了,待他这个未来女婿是越看越满意了。
以至于到了家门口,还一口一个贤侄喊着,萧策也适时的搀扶住了他,提醒他当心脚下。
听见敲门声,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的沈家三人,连忙不顾寒冷来到门前,却不想见到的是沈必礼和萧策一副“翁婿相宜”的情景。
走在最前头,提着琉璃灯的沈黛将这一切看得最是清晰,那一刻她真是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她觉得她一定是眼睛出问题了,这个萧策还真找了过来。
那一声“黛妹妹”叫得她更是毛骨悚然,还有他看向她的双眸,明亮而澄净,根本藏不住浓浓的情谊。
她真的狠狠吸了一口冷气,她一直以为他是那背信弃义的“陈世美”来着,却没想到他对原主情谊如此之深,如今又得沈老爹喜欢,后面不会又过来重提婚事吧。
可她根本就不是与他两情相悦的原主,如果萧策硬是要履行婚约,不说她自己是不情愿的,就是对不知情的萧策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除非他喜欢的从来都是原主的皮囊。
见女儿一直呆愣着不搭话,还是沈母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扶住了沈老爹道:
“三郎,这么晚,辛苦你了,沈伯伯就交给我了。”
萧策也知道这个时候他一个外男不好打扰,便将沈必礼交给了廖氏,就提出了告辞,只是临别时还依依不舍的看着沈黛。
沈黛真是被他这眼神看着发毛,她觉得她若再不制止,怕是这个萧策后面还有更离谱的行为,有些事情还是得尽早决断,于是她就在沈家人怔愣的眼神中,对萧策道:
“萧统领,我送送你。”
不明情况的沈家众人:黛黛这些年都没放下萧家三郎呀,看来他们的婚事得早日提上日程才行。
说是送萧策,只不过是他们俩跟着马车后面走出巷子短短的百来米的距离,等确定后面沈家人进了屋子后,沈黛就直接切入了正题道:
“萧统领,我前些日子送给你的信,你已经收到了吧。”
萧策在沈黛提出送他的时候,内心就已经开始了小鹿乱撞,如今两人并肩而行,更是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他脸泛红光,很是兴奋道:
“黛妹妹,不用担心,我知道你当时也是不想连累我才会这么说,我从来没把信中的内容当真,不管沈伯伯有没有平反,我都一定要履行婚约的。”
沈黛这人真是自信的有点自恋了吧。
“萧统领,我想你是误会了,当时萧家写信来让我主动退婚时,我就已经想明白了,我们两人今生是没有缘分了,我也同意退婚,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还请萧统领归还定亲信物。”
萧策火热的内心像是一下子浇了一桶冰水,握着拳头的手都忍不住颤抖着,说出去的话根本就是答非所问道:
“黛妹妹,你何时与我这般生分了,你之前都是叫我萧哥哥的。”
他是第一次惊觉,早在第一次见面开始,沈黛对她的称呼就变了。
沈黛却是觉得自己的话已经带到了,而且前面就要出了巷子,她也不想再跟他说些废话了,便直截了当道:
“萧统领,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还请你以后也跟其他人一样称呼我为沈娘子,更深露重,不便远送,还请萧统领前路走好。”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余留下根本还没反应过来的萧策痴痴的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双唇颤抖着嗫嚅着:
“黛妹妹生气了,她是不是怪我这三年多来对她不闻不问,放任家人欺辱她一个孤女子。”
“一定是的,她生气了,所以才想和他退婚。”
回去长长的车程,他坐在马车上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感觉人生一下子都没有意义了,这些年支撑着他从西夏战场活下来唯一的信念就是要活着回来娶黛妹妹,却没想到她这么坚决的要跟他退婚。
他能怎么办?怎样才可以娶到她。
是不是加倍的对她好,弥补她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和辛酸就可以了?
隆冬寒夜,朔风叩窗,国公府世子院内却暖意融融。
紫檀木架燃着银丝炭,火光温润不灼人,映得帐幔流苏泛着暖金。
地面铺厚绒毡,踏之无声,围炉摆着锦垫软榻,案上铜炉氤氲着檀香。
崔彦睡不着觉,斜依在软榻上,样子极其随性恣意,只有眉间那迟迟没有消散的浅浅一层川字纹,说明着他内心的焦躁难抑。
大丫头春莺捧上新烹的一碗茶给他,他顺手接过吃了一口,不禁讶异道:
“这是?”这跟他往日吃的茶却不同。
“世子,这是合欢花茶有疏肝解郁、宁心安神之效。”
崔彦放下茶碗轻扯了下嘴角,他的躁郁难安有表现的这么明显吗,明明他已经竭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让自己尝试着去接受她已经完全离开了他的现实,尝试着蒙蔽自己的心去感受生活中别样的滋味。
他甚至开始考虑崔召的建议,是不是要认认真真的去择一媒良缘,换一个人朝夕相伴,也许自己就会彻底忘了她曾经给予过的他的无限美好,也会试着去接受别人。
最起码陆绩和官家都认为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可这方法他当初不是试过吗,秦淮河上的船娘不行,瓦子里的行首也不行,难道换个大家闺秀就可以了?
他想他都已经这样卑微乞求了,可她却依然不想要他,他为什么还要想她呢,他为什么不干脆冷酷一点的如她所愿,彻彻底底的将她从心中去除了干净。
直到门外晏末的声音突然响起:
“爷,属下有事禀报。”
崔彦刚刚还准备冷硬到底的心瞬间就是一紧,宴末是他给她的人,从来也只跟他汇报她的情况,虽然那日他从汴西小院出来的时候,是准备将宴末给收回来的,只是还忘了吩咐,这会儿宴末前来会是什么事。
“进来。”他的声音忍不住带着急切。
“爷,今日下午沈大人进宫后,晚上回来时是萧统领亲自护送回来的,而且送到之后,沈娘子又陪着萧统领走了一段,两人一直说着话,直到出了巷子,沈娘子才折返回来。”
宴末其实上次被他训过后,一直还有点怕他,但是身为暗卫,却一直记得他的吩咐,但凡有异性接触沈娘子,一定要全部都报给他。
她觉得那个萧统领对沈娘子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探到那一幕之后,她就马不停蹄的赶紧回来汇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爷对她的态度好点,好弥补她之前的过错。
哪知她刚抬了个头,就听见“砰”的一声,几案上的茶碗瞬间被崔彦宽大的袖袍扫的四分五裂,碎瓷片直接溅到她的膝盖下。
接着就听到他带着讥诮的冷笑声:
“好,真是好极了。”
浓烈的寒气不断的从他的周身扩散下来,一室的温暖瞬间被他冻成了冰。
宴末直接被吓得一哆嗦,魂差点儿都掉了。
第95章 第 95 章 反骨
沈黛新赁的宅子虽小, 但是足有五间屋子,沈家人回来后,沈黛便将正屋移出来给沈必礼夫妇住, 沈钦住东厢并有个书房, 沈黛和李麽麽、青桔住西厢, 只不过李麽麽和青桔就挪到一间屋子里去了。
虽然略显紧凑, 五间房住的满满当当的, 但是一家人住着反而更温馨。
奔波了上千里,沈家人早已疲累不堪, 见沈必礼全须全尾的回来,又见女儿如今已如此有有主见了, 他们也不好过多干涉, 于是早早就都进入了梦乡。
只是没想到,昨日朝廷才开了印,翌日一早宫里就来人宣读了圣旨, 擢升沈必礼为正四品“大司农”, 沈家众人跪地接了旨意,均是高兴不已, 沈必礼本想留小黄门吃一盏茶的, 只是小黄门看着沈家这拥挤的一进小院,实在不是很好叨扰,便委婉拒绝了, 心想着回去多少还要跟官家汇报下这“大司农”的拮据, 看看官家能不能再补点赏赐,毕竟这“大司农”可是立了造福万代的不世奇功。
沈黛见状便连忙掏了一锭银子,小黄门却连忙摆手道:“这大司农的银子,奴才可不好收, 怕天打雷劈。”
说完又接着道:“官家体谅沈大人,特地允许沈大人在家休整两日再去衙门报道。”
沈家众人高兴不已,自然是对着小黄门将官家狠狠一顿夸了,也希望他能将这些夸奖的话带回去。
待小黄门走后,沈黛才无奈的笑笑,也不知道现在外面将沈老爹都传成什么样了,感觉都要成神了,就连宫里的太监如今都对他如此推崇了。
不过她的思绪很快就被她前些时日定的“鸳鸯锅”到了的消息给转移了,这么冷的天,刚好又逢家有喜事,沈必礼一下子从六品升到正四品,众观后宋整个朝代都是不常见的,于沈家来说不差是祖坟冒青烟了,只不过他们已被逐出了沈家,沈家的祖坟他们还不一定进得去。
当然这也是天家给的莫大荣耀。
沈家人难得齐聚一堂,沈黛很快就开始张罗起来了,她打算中午搞个火锅,一家人围着涮火锅吃,在这说句话都冒白烟的寒冷季节,别提多有氛围了。
沈家三人也是第一次吃这种锅子,新鲜的羊肉切成薄薄的一片,配以新鲜的绿色叶子菜和调好的酱料,一开始只觉得新奇,等真正吃起来后才觉得特别对味,都好奇她怎么会有这些新奇的吃法,以前倒是没见过,尤其是那酱料简直给整道菜注入了灵魂。
沈黛正吃的开心,闻言也只得胡诌了道:“在泉州那边见番邦人这样吃过,回来就学了来。”
这时一直少言的沈钦却突然道:“黛黛,你还去过泉州?”
沈父、沈母也跟着反应过来,担心她这些年来吃了亏,便也跟着逼问道:
“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沈黛没办法,只得捡一些好事儿汇报,只说以前一个帮过的邻居在那边淘了金,邀请她去那边做生意,她想着汴京居大不易,总要攒点银钱傍身,便也跟着去了,然后她在那边也赚了点钱,关于出海啥的就全部都没说了。
“所以,爹娘,我现在手头很是富裕,你们刚回来肯定还缺很多东西,待会儿我们去街上给你们添置点。”
她的话音刚落,沈家三人都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这个从小被他们宝贝长大的女儿,究竟是吃了多少苦,才能毫不费力的说出这些话。
她明明以前最是清高,哪里看得起这些铜臭的,如今却能张口就把银子挂在嘴边,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还能支撑他们回京后的生活。
廖氏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苦了我的儿,我和你父亲、哥哥什么都不缺,你不用为我们担心。”
沈必礼也是放下了木箸,久久无言,眼框红红的盛满了眼泪,却把头偏向别处。
只有沈钦这时候却突然沉声开口道:
“爹,我想参加三月的春闱。”
沈必礼有点愣住了,他们不是商量好了,他虽在岭南没有放弃进学,但毕竟学习时间有限,并没有系统性的学习,以他的学问等三年是最保险的,只是如今一向最是沉稳的儿子,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沉不住气了。
他丢下木箸不悦道:
“你跟我来书房。”
一步入书房,沈必礼的脸就落了下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他们是吃过苦的人,怎么还能如此心浮气躁,尤其是这做学问一定得认真,有恒心才能会有成绩。
沈钦任由沈必礼骂了一顿,等他骂累了,才终于说出自己的想法道:
“爹,我们能等,黛黛能等吗,这些年她为我们付出了多少,总不可能这个家还一直靠她立着吧,虽然你如今已经高升了,可是这个家总得有个年轻人站起来,我得早点立起来,成为她的支柱才行。”
“而且,我觉得我可以,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我会努力补习,将欠缺的都补回来。”
屋子里一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空气像是冷凝住了,沈必礼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女儿就是他唯一的软肋,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好,我会请大儒为你指点文章,希望你这一次能一把通过。”
到了下午,沈黛就拉着沈母一起去逛街了,他们三人从岭南回来的行礼太少,而且基本上都是破破烂烂的,这么冷的天看他们穿的单薄,她自己都觉得冷,而且沈钦要读书,笔墨纸砚总要添一些的。
沈母一开始不愿意去,沈黛只得耐心劝道:
“娘,你看父亲和哥哥穿那么点,在屋子里还好,去外面人都要冻病了,你总不能让他们两都不出去交际吧,尤其是父亲马上就要去衙门报道了,总不能穿得又破又单薄,遭同僚笑话吧。”
“我只是不想让你破费。”他拉着女儿的手差点落泪。
只是又想着自己的丈夫、儿子日后在汴京城行走确实不能太寒碜了,他也是当了多年的官太太的,里面的门道她一清二楚,那些当官的虽表面上恭敬你,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你。
“好吧,好吧,可不能花费太多。”
两人这才出去了,乘了马车一路往汴京最繁华的潘楼大街而去,而沈黛也是第一出门逛街没有戴帷帽,如今沈父正得圣宠,又颇受民间爱戴,也是时候让人知道她这位当年的沈家千金回来了,从此再也不是任人玩弄的玩物了。
她要恢复正经的身份,从此堂堂正正的做人。
到了潘楼大街,沈黛先带着沈母一起去书店挑选了些笔墨纸砚,又买了书房用的香炉、绿植陶冶情操的,正当她还在瞅着有没有别的好物件选购的时候,却瞧见一旁放着精美的屏风,她欣喜的走过去想买下来的时候,手刚触上却愣住了,这屏风她说怎么那么眼熟还对她的品味呢,却没想到正是她从倭国平户那边进口得来,没想到如今已经销售到汴京了。
就当她犹豫的时候,一旁的小伙计已经机灵道:
“娘子真是好眼光,这屏风可不多得,是倭国来的舶来品,我们掌柜的才从泉州一个商人那得了五件,昨天才拿回来,今儿就只剩下这最后一件了,你看这上面花样多唯美、精奇,在咱后宋可没这样的。”
伙计这么说,沈黛心里便有了底了,这确实是他们进的那批货,但却不知道到了汴京城要卖多少银子,便试探道:
“多少银钱?”
“十两银子。”
沈黛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沈母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屏风,这也太贵了吧?”
确实有点贵,沈黛在倭国买的时候才两百个铜钱,运回泉州之后只按翻五倍的价格,也就是一两银子卖的,如今中间人再倒到汴京,就一下子翻了十倍,原本她觉得如果这中间商跟她一样良心,只翻个五倍,她说不定咬咬牙就给买下来,总不过是放在哥哥书房给他陶冶情操用的。
却没想到这伙计一开口就是十两,她也觉得甚是贵了些,便也没打断沈母的话,只看她能不能从伙计那砍些价格下来。
只她虽没说话,后面却传来一阵女子银铃般的低笑声:
“你瞧她们那样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门小户,一个小小屏风还在那跟伙计争执的面红脖子粗的,真正是没见过世面。”
一旁的丫鬟也跟着附和道:“娘子说的是,这般穷酸模样,浑身都带着浆洗不掉的土气,也配来这文芳斋?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好东西,用不起就别买。”
还没等沈黛有所反应,那小娘子已提步上前,一脸高傲的对那伙计道:
“十两银子是吧,我买了。”
沈黛简直要气笑了,她出来堂堂正正的买东西,正正规规商量价格,都要被人嘲笑,后宋什么时候有这个规矩了。
真正是无理,她正准备反唇相讥,却不想一歪头看见的却是个熟人,又是崔国公的那个像只高傲孔雀的小娘子,崔彦的妹妹呀!
那时候在珠宝铺子,她就抢了她看中的念珠,今儿又来这一出,还真喜欢出来显摆踩人,只也不能老逮着她一个人蒿吧。
之前她寄人篱下,不得不看顾崔彦的情绪,但如今崔彦可管不了她,她也不会惯着她了。
“呵呵。”
她冷笑了两声,抬眼看向崔苗,眼底无半分怯懦,反倒带了几分讥诮:
“云锦罗缎裹着的未必是雅人,破衣烂衫里也未必无风骨。小娘子轻贱别人衣着的同时,其实轻贱的是自己的教养,富贵若是用来欺压弱小,倒不如寻常人家的温良可贵。”
崔苗被她拐弯抹角的一顿骂,差点被气得跳脚,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教训她,她气得眼圈泛红,小脸鼓鼓的,可平时读的书又太少了,一时嘴笨竟不知道如何反击回去,只一个劲的愤恨的瞪着她。
见她这样子,沈黛心里倒是舒服了,也算报复回去了,她便没打算恋战,准备撤了算了,她还急着去另外一条街给沈父他们买过冬的衣裳鞋袜,再买些布匹,青桔在家也可以做一些。
却没想到,一旁又走出一个明媚端庄的娘子,挽住了崔苗颤动的双肩,用帕子轻轻替她擦着眼泪,安慰道:
“苗儿别生气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何必跟这样的人置气,别失了身份。”
沈黛这一下简直就被气得肝疼了,她这样的人是哪样的人,还不是一个鼻子四条腿的,她们是认为比她高贵多少,无视她,看不起她,那也别说出来呀,自己悄悄摸摸的躲在被子里骄傲,谁也犯不着。
说出来就令人不爽了,而且说这话的人,竟然又是她的认得的一个人,那个在茶楼亲自和崔彦商谈婚事的纪大娘子,她和崔彦已经成婚了吗?这时候就开始维护上小姑子了。
姑嫂两坑壑一气,贬低她一个无辜良民,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沈黛顿生反骨。
第96章 第 96 章 “绿帽”
崔苗和纪小郎君的婚事定了之后, 纪大娘子虽心有不甘,但她拿得起放得下,她虽对崔彦一见倾心, 也知道自己看中的东西得自己去争取, 只她已经尽力了全力, 缘分这东西却不是努力就够了的, 她依旧失败了。
但她并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 失败了便从头开始筹谋了。
继母虽然对她不慈,但是继弟四郎却是个有本事的, 嘴巴子是毒了点,说话不太好听, 但是哪一句不是直接掐中要害, 直击本质的,这份通透、灵光,在京城一众徒有其表的世家贵公子中可不多见。
在她看来这个四弟可比她的嫡亲哥哥有能耐多了, 崔小娘子家世又显赫, 是以她也不吝与她交好,这不天气刚好一点, 就约了人出来逛街, 只是她刚在上一个铺子多瞅了一眼,就见崔小娘子被人欺负哭了。
她虽在心里看不起她这无用的娇气草包,又菜又爱惹事, 这如果是她的亲妹妹, 她肯定得教训一顿的,但是如今两家只是联着姻亲,不过也不好叫外人看了笑话,便只得小声的劝诫着。
然而沈黛听见她们“姑嫂”两这自以为是的就将整场戏给唱完了, 她反倒成为了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无用之人,心里真是堵的慌,她甚至在心里暗暗将崔彦骂了无数遍,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将爹娘给的身份端的高高的,小心跌下来摔死自己。
她知道跟她们硬碰硬也没意思,只轻挑了下嘴角,便计上心来,对伙计道:
“这个屏风我出二十两。”
崔苗一听,这还得了,赶紧小嘴一瘪就嚷嚷道:
“我出三十两。”一旁的纪大娘子在拉她的袖子都没用。
“四十两。”
“五十两。”
“一百两。”沈黛觉得十两、十两的叫也没意思,干脆直接加到了一百两。
“两百两。”
崔苗话音刚落,沈黛便忍不住笑了,一个两百文的屏风能叫到两百两已是天价了,在汴京两百两可以买一面墙的双面绣精巧屏风,一个书房摆放的扩印玩意儿,也就崔苗傻到要花这么多钱了。
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崔苗身边的丫头更是白了她一眼讥诮道:
“不要在这逞能叫价,待会要付钱的时候没有,才真正是丢人呢,为了一副屏风,到时候将自己抵在这儿了,才是让人笑掉大牙。”
“呵呵。”
沈黛转头看着她,故意做出一副被她提醒才意识到什么的惊慌模样道:
“哎呀,被你一提醒,我才想起,家父母才从岭南回京,身上盘缠皆已耗尽,哪里有钱再买这奢侈的屏风,这两百两的屏风还是由你们家娘子买去吧。”
“你”
崔苗和她身边那丫头,此时怎么还会意识不到,她们这是被她给坑了呢,两百两的高价买这么一副小玩意,当她们是冤大头呢。
沈黛才懒得管她们呢,她说完就准备走,反正气也出了,着实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而且她与她们之后应该也不会再有接触了。
“不准走,你给我站住。”
哪知身后却突然传来气哼哼的声音,沈黛回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崔苗道:
“不知小娘子还有何赐教?”
“将你名字和住址留下。”
这下沈黛是真的忍不住笑了,敢情她还惦记着秋后算账,到时候找人悄悄报复了,如果她真是个普通人家的娘子把姓名和住址都给了她,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可她如今不是普通人家了,她若是敢让人去将老百姓口中的“国士”沈必礼的家给砸了,或者伤害其家人,怕是根本不用皇帝出手,老百姓一人一锄头都要磕死她了。
于是她便大大方方报出自己的身份与地址道:
“哦,那你记一下哈。”
“我姓沈,家父是官家刚刚亲封的大司农,暂住汴河西城。”
崔苗还真傻傻的记着,沈黛对着她不着痕迹的笑了一眼,才拉着身边的廖氏道:
“娘,我们走吧。”
直到她们已经上了马车,之前围在书店旁买书的士子和娘子们,才像是突然意会到什么了,先是小声嘀咕,不会儿就开始沸腾起来了。
他们没有听错吧,大司农是什么职位,这不是前朝才有的官职吗,如今官家怎么重启该职位了,试问满朝文武,还有谁配得上官家这么做。
除非是献上农桑纪要的沈“国士”回京了,官家破例给他擢升,而且刚才那小娘子说什么,她姓沈,那一定是的,一定是沈“国士”的女儿。
沈“国士”一心为民,哪怕身处贫瘠之地,也不忘研究农桑之事造福咱老百姓,而且刚刚那个穿的最是破旧,头发花白的妇人,那小娘子叫她“娘”,那岂不是沈“国士”的夫人。
太过分了,这样一心为民毫不为己的人,就因为拮据了点,穿得寒酸了点,妻子女儿竟要被人如此看不起讥讽,这些人再看向崔苗的眼神不禁就不怎么对味起来了。
而一旁的纪大娘子想象着刚才那个虽然穿着简单但却极其美艳的女子,竟是刚刚返京的沈“国士”的女儿,不禁有点后悔刚刚为了劝谏崔苗而说的那一番话了,不过话既已出口又不能收回,她只得赶紧将崔苗拉出去,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不然这个事儿传回去,少不得她还会得父亲一顿训斥,于她名声也有损。
只是她退出门檐错身的一瞬间,却恰好与一转身的年轻郎君碰了个正着,两人的衣袖紧紧交叠,似乎多一分两人的手就要碰在一起了,纪大娘子吓得一哆嗦,连忙惊慌失措般收回了手。
上了马车刚掀开轩帘看向车外的沈黛,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微微有些诧异,那年轻郎君似乎是有意的,而且瞧他那眼神,他们之间应该是认识的,可为什么纪大娘子要装作不认识呢。
她虽好奇,但也不至于喜欢去管别人的闲事,便只让马车往前走,赶紧去往另一条街的布店和成衣铺子。
她刚放下轩帘,那年轻郎君却突然回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而且眼神还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沈黛连忙回头,撤回了身子坐回了车厢里头,不知怎的,他觉得那人看向她的眼神,她不喜欢
一行人将需要的生活物资都采购完成了,已是有些累了,沈黛便带着沈母去一旁茶寮坐着歇息会儿。
她也有点口渴一时就多喝了点,然后就有点想出恭的冲动,便询问了店小二往后院借茅房去,只这个茶寮太大了,迂迂回回,曲曲折折的,穿过不少羊肠小径就看见前面一个影子,然而实在不巧,她竟在后院那颗巨大的槐树下,再一次见到了纪大娘子,她被一个年轻郎君抵在了粗大的树身上,一只大掌还捏住了她的下颚,府身在她耳边跟她说着什么,样子极其亲昵。
沈黛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跳了下,一阵酸麻情不自禁的跃过心间,她竟自动带入了那个拥着纪大娘子的郎君是崔彦,直到那个年轻郎君缓缓起身,露出那张白玉无瑕明显圆润的侧脸,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好笑,这个郎君不就是刚刚在书店那个眼神令人不舒服的那人么。
明明他们身形相差甚远,崔彦也长得比他俊俏许多,也更有男人味,而且崔彦每次府身下去的时候,眼神都是极其深情的,动作也更加的迷人,跟那个年轻郎君明明是天壤之别,她竟然这都能看错,她不禁暗暗有点唾弃自己了,只不过涉及崔彦一点点事情就能令她变得不那么理智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不对呀,这人如果不是崔彦那不是更有问题吗?
纪大娘子怎么能这样,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订婚了吗?
她这个样子,崔彦知道吗?
崔彦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被绿了,想到此她都忍不住想笑出声了,她都不敢想象,如果崔彦知道自己被绿了会是什么表情,以他的性格大概会气得一夜都睡不着,然后与别人不着痕迹、体体面面的将婚事退了吧。
等等,那她要告诉他吗?
只这不是现代没有手机也没有摄像机,她不能将这一幕给拍下来,更不可能现在去找一支画笔给画下来了,那空口说,他能信吗?
如果不信,还以为她对他图谋不轨、居心叵测,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他看笑话罢了。
如果他信了,跑去和纪大娘子退了婚,也不会来跟她订婚,她又何必帮别人操心这个事儿呢。
而且崔彦他自己跟纪大娘子订了婚,还想跟她纠缠不清,岂不是也绿了纪大娘子吗,如果他们两互绿,那其实谁也不欠谁的,她又何必多管闲事。
想明白之后,她便悄悄退了出去
宣国公府。
崔苗一下了马车,就气不可耐的往崔彦的院子跑去,不管崔彦在干嘛,就对着他将今日书肆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的给倒了出来。
崔彦自从昨儿听了宴末的汇报之后,就一直烦着呢,何况朝廷开印之后又有一大堆糟心事儿处理,特别是新政总有人各种问题出现,他本就焦头烂额的。
这会儿之所以还能悠闲的坐在院子里,吃上一口茶,只不过是完全静不下心来处理正事儿,他正焦急的等着晏十过来汇报萧策这两日的行踪呢,他要将萧策的行程给锁死了,不能让他有一丝接触到沈黛的机会。
而且他还在暗地里给萧策筹谋着一件大事,务必要一击即中,让他与沈黛再也没有可能。
他等得焦急,心情就不大好,这时候听崔苗倒了一大段的苦水,特别还说是她自己主动去挑衅她,自己还蠢着了别人的道,现在还有脸来跟他告状,他只觉得面前的人聒噪且活该。
“哥哥,那个沈娘子太过分了,竟如此戏耍我,你一定要帮我教训她。”
崔彦
第97章 第 97 章 发愁
要说这崔苗虽然订了婚, 但却并没多少长进,她在外面这般“恃强凌弱”本就于国公府的名声有损,且她欺辱的还是个刚刚被朝廷褒奖的“大司农”的家眷, 这就更是说不过去了, 若是换作纪大娘子, 回家不但绝对不会提这事儿, 还会想办法将这事儿与她的痕迹都抹平了。
看着崔苗在他面前委屈巴巴的哭诉着, 崔彦原本是没多少耐心听的,却不想到最后那一句“姓沈, 家父刚从岭南归京,家住汴河西城”时, 他顿时便双眼一凌, 猛地坐直了身体。
问出的话更是令崔苗都愣住了:
“她穿的衣裳很是破旧、寒酸吗?”
是不是入冬了还没置办衣物?想着茗园倒是还放着不少她的衣物,只是应该也没这个季节的。
“是啊,哥哥你问这干嘛, 这与教训她有什么关系?”
崔彦现在只觉一阵懊恼, 只觉自己真是太蠢了,想想以前对她关心就不够多, 以至于那日早晨明明见她室内寒冷, 却只送了银丝炭过去,怎么就不能送点衣裳过去呢。
于是他也不急着回话,只招一边的大丫头春莺过来道:
“你去选几身年轻娘子冬天穿的衣裳给那沈娘子送去, 地址就送到刚才崔苗说的地方, 只说是国公府小娘子送过去的赔礼就成。”
说完他又犹豫了瞬,若只送衣服,似乎有点侮辱意味,怕是别人更不好想, 便又道:
“再去库房选几样名贵的物件一起,衣裳只是夹在其中,不要太过显眼。”
春莺十分有眼色的领命就下去了,崔苗却不干了:
“哥,明明是她故意坑我,你为什么不帮我,还用我的名义去道歉。”
崔彦也是无奈,这个崔苗就是没有脑子,若是平日他都不一定愿意理会她,只是考虑着开年她就要出阁了,而且她的这门婚事本质上还是拜他所赐,虽然他觉得他给她找的是如今京城少数能入得了他眼的郎君,但是想着她半夜来到他院子哭着说不愿意嫁人而被他无情丢出去的场景,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愧疚。
便还是打起精神提点道:
“你现在还没出阁,每每在外面遇到事儿了总是要回来寻我,若是年后你出阁了,再遇到这样的事儿你该如何办呢?”
崔苗想都没想:
“那我还是回来找你。”
“嗤”,崔彦忍不住轻扯了下嘴角:
“你都嫁作人妇了,哪能为了这点琐事就老往娘家跑,岂不是让纪家人看笑话。”
崔苗被堵的一噎:
“那我就找纪家四郎,他嘴巴毒,我让他去帮我报仇。”
崔彦心想还算有点脑子,知道利用身边的资源,只她这脑子,别人顶多一笑置之。
要想去纪家能过得好点,他还是指点一下她吧:
“可他为什么要去帮你呢,你不知道纪四郎君为人最是公平公正,且嫉恶如仇,你在外面恃强凌弱,任意践踏别人尊严,虽然最后吃了亏,但是你挑衅在先,以我对纪四郎的了解,他那一张毒嘴必定最先是对着你的,你还想要他去帮你报仇,这梦你就别做了。”
说到纪四郎一张毒嘴要对着她,崔苗吓得就是一阵哆嗦,顿时眼睛也红了,又想哭了:
“我就说不嫁给他吧,纪家大郎君就比他脾气好多了,他绝对不会骂我。”
崔彦真是一阵头疼,之前圣旨刚下的时候,家里面埋怨几句就算了,怎么都要成婚了,还在惦念着“大伯哥”,那要是嫁过去了,当着纪四郎的面也天天将这话挂在嘴边,估计纪四郎虽然不敢轻易跟她合离,但也会从此跟她离了心,当她这个妻子是个死人了,那她这一生才真算是毁了。
想到此,他不得不严厉了语气道:
“闭嘴,以后不准再提纪家大郎君,否则崔家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这么严厉的崔彦,崔苗真是第一次见,本来委委屈屈的哭个不停,这会儿差点被吓死,顿时便止住了哭声,只一阵一阵的打起了“噎嗝”,回话也是断断续续的道“
“我我以后以后再也不敢提了。”
这模样看起来终究是有点可怜,崔彦不忍心,便接着又道:
“纪四郎君是个心善的,你若是变得正直善良点,他会喜欢你的,你受了欺负他自然也会为你出头的。”
“真的吗?”崔苗的泪腮一下便弯了下去,不自然就染上了笑意。
“当然,前提是他要认可你,听说他还喜欢小狗,你不是在园子里养了一只京巴吗,下次你带他瞧瞧,看看他是不是善良的。”
“嗯,那下次他来府上我就不避着他了,带他去看京巴。”
说完,她就笑嘻嘻的跑开了。
“我回去给京巴洗澡去了。”
崔彦挥挥手没说什么,崔苗是任性刁蛮的,这性格也是多年来被殷氏养歪了的,一时半会儿多半是改不过来的,但她本性不坏,希望纪家四郎能珍惜她这份天真浪漫,以后多看顾她几分吧。
毕竟她那脑子在“枝繁叶茂”、“妯娌众多”的纪家可混不开,若纪四郎不帮着兜着点,她估计是要被吃干抹净的。
崔彦刚重又躺在太师椅上,胸口那被老虎抓过的地方有股子痒意了,他微松了松衣襟,心底不禁漫过一抹白嫩的指尖,想起那个失控的夜晚,她曾用指尖轻轻探过,哭得异常凶猛。
后来,那个场景很多次都在他梦中出现过,在梦中,她会心疼的问他:“疼不疼?”
会乖巧的将脸埋在他的伤痕处,毛茸茸的发丝一下下的蹭着那处,让他心痒难耐。
他也会一寸一寸的吻干她的眼泪,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再也不想松开,告诉她:
“抱着你就不疼了。”
可这会儿,他从浮想中睁开了眼,随着那一丝痒意的牵动,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的疼意,滋生到四肢百骸,现实与梦境终究不同,如今他只能孤零零的一个坐在这里,独自感受着这寂静的冷风。
还好这时候宴七终于回来了,可是却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两天萧策正好散值在家,就没出过门。
崔彦心里好想了些,又问道:
“那沈三娘子上次拿了萧策的荷包,没有后续了吗?”
宴七思索了很久,才想起很久之前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来着,不就帮他背锅,拿了个荷包吗,是需要什么后续来着。
爷这问话真是越来越没头没尾的了。
是夜,两人密谋了很久
至于沈三娘子,不想当沈黛和廖氏回到汴河西城的自家小院时竟然瞧见了。
与她一同来的还有沈家的大老爷沈必昌,也就是如今的忠义伯及其夫人,原本沈必昌就一闲散侯爷,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不过京城的八卦网消息传播的快,他早知晓了沈必礼进献了农桑纪要又被平反的事儿,想着自己之前胆小怕事一心将他们这一房给逐了出去,早就惴惴不安了,今儿一早又听闻了圣上加封沈必礼为”大司农“的消息时,便再也坐不住了,立刻便携了妻子一起来将沈必礼给请回去。
不说这么大的荣耀,若是沈必礼肯回去,那多少也会算伯府一份的,若是沈必礼不回去,那就有点麻烦了,他怕柴二陛下会看他不顺眼,伯府的日子不好过,而且还有那个什么“越南稻”和“胡椒”一出来,到时候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要淹死他了。
他本只打算带着夫人一起来的,却不想碰着了女儿沈三娘,便带着一起了,多个人也多份郑重。
沈黛和廖氏推开屋门,就见院子里围满了人也是惊住了,还不待她们做出反应,伯夫人就已经夸张的拦住了廖氏的手,用帕子擦着眼睛道:
“三弟媳妇,你们总算回来了,我看看,这些年你们受苦了。”
廖氏和沈必礼都是实诚人,虽说沈必昌当时做的的确过分了些,但是当时沈必礼能保住命还是沾了伯府的光,他们虽心里有疙瘩,但却对这一家子人并没什么怨恨,还是依礼接待了他们。
沈黛不着痕迹的就和沈钦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两都不认可父母这般好说话,只他们做子女的也不好插嘴。
她刚收回视线,余光却发现沈三娘子似乎一直盯着她瞧,她好奇的看了过去,就见她一脸大方的上前跟他打招呼道:
“二姐姐,太好了,你终于回京了,以后咱们姐妹又可以一起玩了。”
沈黛也露出了个职业假笑,她记得以前她和那个好闺蜜刘娘子在一起时可不是这么说的,话里话外都暗示着她在江宁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十句话有八句话离不开萧策。
“妹妹说的是,只是我平日也不爱出门,并不热衷于交际。”
“姐姐不用担心,有我在,我多带你参加几次京中贵女的聚会就好了。”说着递给她一张帖子又道:
“这是京中端阳公主生辰宴刚刚下发给各家贵女的帖子,你的这一张下到我们伯府了,我特地给了留了下来,到时候咱们姐妹一起去。”
“这这写的我的名字吗?”
“当然是你的名字,如今叔父可是御前红人,端阳公主府的小黄门可是特地交代了要亲手给你的。
沈黛她可以不去吗。
最后沈必昌一家人在这套了一个时辰的近乎,沈必礼和廖氏虽然一直都以礼相待,但是却拒绝了再回到侯府去居住的邀请,只同意了认祖归宗的事儿,准备着等过段时间再择个日子一起去祭祀祖宗。
转眼两天假期就过去了,街外棒子声才敲了三下,沈必礼就已经早早起了身,穿着女儿新买的棉服,再在外面套上官服准备去上朝了,廖氏早给他准备好了在马车上垫肚子的点心,多年不上朝了,他心里多少有点忐忑,哪知才推开门,就见门前立着一人一马,也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铠甲上早浸了一层层白白的冷霜,头发丝上也都是带着冰渍。
“沈伯伯,刚好我今儿也要当值,不如我送你一道儿去。”
萧策见小院门开了,当即行礼对着沈必礼道,可眼睛却始终盯着里面瞧,只是可惜他只看见了廖氏的身影,却并未见到她想见到的人。
沈必礼一惊,接着又是一喜,有这么个“准女婿”跟着一道,路上还可以帮他指点一番入宫要注意的事项,他心里多少能有底一点。
于是“翁婿”两相携着上了马车,一时气氛十分融洽。
一连几日,萧策只要晚上不值班的时候,第二天准一早就过来接沈必礼一起上朝,就连其亲生父亲萧统制撞见了,他在沈必礼面前殷勤伺候的模样,也只朝他们笑笑点点头,然后停下来和沈必礼寒暄几句,样子也极其和气,丝毫没有半分醋意。
沈必礼见此自然知道萧家对他们婚事也是十分的满意的,顿时都恨不得出口问问他,准备何时完婚。
然而这边沈黛拿着端阳公主生辰宴的帖子和宣国公府送来的满满几箱子的赔礼,也是愁的没心思午睡了。
第98章 第 98 章 提点
难得的冬日晴天, 阳光正好,沈钦出门拜访大儒请教学问去了,廖氏在院子里翻翻晒晒, 沈黛则窝在屋子里准备睡午觉, 身旁是青桔坐在小杌子上做冬衣。
青桔用剪子剪了线道:“娘子, 瞧我给你做的这件儒袄如何?”
沈黛虽半靠在榻上, 屋子里燃了银丝炭, 她只盖了一层绒毯,却并不觉得冷, 心想还是这炭好使,想起这是崔彦命人送来的, 又想起那日从书斋铺子回来后, 宣国公府命人送来的三大箱子赔礼,她原还以为是听闻了沈必礼的名声后,宣国公府的长辈命人送过来交好的, 可是当她打开箱子时, 就直接愣住了。
一箱子的珍奇古玩,一箱子的名家典籍, 还有一箱子的冬衣, 满满当当的,塞的没有一丝的缝隙,像是深怕让人知道他们送得多了似的, 就是要塞得紧俏、显少。
而且每一样都是价值不菲, 汴京城即使再富贵的人家,都不会为了孩子间的“口角”就送来这么大手笔的赔礼,而且那名家典籍又有不少是涉及时下最新科举策论相关的,明显是冲着沈钦去的, 而那一箱子冬衣也全部是女郎的,还都是她日常的品味,明显又是单独送给她的。
再看着地下烧得正旺的铜炉,她又怎么会不明白是他特地命人送过来的呢,他是怕她冻着了,才先送了那两箱子的名贵物件,还特地考虑到了沈钦要考科举用到的书籍,只是为了送给她的那一箱子的冬衣看起来不那么打眼罢了。
她不得不承认,他很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她又想起刚来汴京那会儿,她就因为一串念珠被崔小娘子欺辱过,只是后来他就给她送来了更加名贵两串珠子,说是他母亲的陪嫁,只是那时候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要离开的,收到这些东西时并没有多高兴,便只随意放在茗园哪个边角落里,她去泉州的时候也没有带走一件他给的东西,是从来都没觉得他送的东西就是她的了,她一直都认为他的东西就是他的,送给她也只是在她那保管一段时间而已。
可如今看着他送来的东西,又在父母面前过了明路,哪怕他以后成婚了,也没得个再要回去的道理,她可不会傻到丢在那里不用。
她眼睛眯了眯看向青桔手中的樱粉色孺袄便道:
“我衣裳已有许多了,你只管给母亲多做几身好了。”
青桔一想也是,那一大箱子的冬衣,好看着的嘞,娘子估计几年都会穿不完,她还是去找些别的布料,再给夫人做几身才是,以后带着娘子去参加官太太的聚会也稍显体面一些。
“哎。”
青桔出去后,沈黛才悠悠叹了一口气,享受了崔彦的好,她又有点过意不去了,明明自己知道他被绿的事情,却不告诉他,会不会有点不太地道?
只是自己特意去挑出这个事儿,又有点像是搅家精的感觉。
这么一想,又记起明儿就是端阳公主的生辰宴了,她简直就更烦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去,如果不去呢,就怕端阳公主会多想而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反而更麻烦,只是去的话她就老老实实的缩在角落里当个背景板,她应该不会特别留意她吧?
于是翌日一大早,她梳了个简单的同心髻,又从崔彦送的那一箱子衣裳里面挑了一件稍显素净的袄子,配了件褙子就准备出门往公主府去,只刚出了屋门,觉得还是不甚放心,又折返回去在侧脸处添了个绿豆大小的痣,觉得容貌稍显普通了些,才往院前去乘马车。
刚打开院门,却发现沈三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见她就欢喜的喊她:
“姐姐,快来,上我的马车,咱们一道去。”
她很是有点兴奋,想是能参加端阳公主府的宴席,在她看来是一件很有脸面的事情吧。
然而沈黛却只是笑笑,礼貌向她点头示意,并没有上她的马车,而是上了自己家简陋的青帷马车。
笑话,她在现代看过那么多的话本子,这去别人府邸赴宴,最是容易发生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万一一个不好就要将后半生的幸福搭在里面了,她才不想用伯府的马车,到时候发生个什么意外,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连补救的法子都没有。
反正她早已在自己马车上多备了几身衣物,又特地多带了几条素净的没有任何痕迹的帕子,这样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她就等着去公主府老老实实扮演一只鹌鹑,好平安度过今日。
沈三娘见沈黛没有坐她的马车虽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有表露出来,一路上还是高高兴兴的,到了公主府下了马车后,还很是亲切的挽着她的胳膊一起进去。
沈黛真是膈应死了,待过了影壁便不着痕迹的抽开了手,她真是不大适应与人太过亲近。
许是端阳公主刚刚解开了禁足,又恰巧碰上自己三十岁的生辰,心里高兴宴会便办得隆重了一些,请了许多京城权贵前来热闹一番,其中不乏一些小娘子还有些年轻的郎君们。
沈黛和沈三娘往前走,就听见前面几个小娘子在悄悄讨论着:
“你说公主今年还请了这么多的俊俏郎君,是不是因为公主想选新的驸马了?”
沈三娘听见后也小声在沈黛耳边蛐蛐道:“公主也挺可怜的,以前宴会上我看驸马对她可好了,大冬天的怕她冷,我见他一直在桌案下悄悄拉着她的手给她捂暖,如今驸马死的这么惨,也不知道公主这么快走出来了吗?”
沈黛驸马死的惨,那她任劳任怨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就不惨了;那刚刚不过六岁就日日鸡鸣即起二更方睡,一心好好读书想要证明给父亲看的儿子不苦了;那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大供他读书考状元的老母亲不苦了。
公主再可怜能有他们可怜。
沈黛轻扯了嘴角却没有搭话,直到沈三娘又问道:
“你说公主今日真的会给自己选个驸马吗?”
她才道:“会吧。”
但愿她早日给自己挑个新的驸马,忘掉安驸马的那些事情,也忘掉她这个出主意的人,还有一心在泉州搞事业的大丫。
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宴会场地,近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照得人很是舒适。
朔风微敛,端阳公主府梅园宴开,男客、女客分为两席,中间用了一道长长的屏风隔开。
寒梅缀枝,开得正艳,正是一年之中赏梅的好时节,宾客围坐暖炉,品暖酒、赏暗香,丝竹轻吟,笑语融了冬寒。
沈三娘想往前去,而沈黛却选了个最末尾的位置,也是距离端阳公主最远的位置,远到她几乎看不见端阳公主的表情,沈三娘便也只得随了她坐在最末尾的位置。
于是两人就瞧不见阶梯上首的端阳公主此时正黑着一张脸,不怎么愉快的一个个的接着下面一众贵女的拜见。
等到沈黛惴惴不安的和沈三娘上前拜见的时候,瞧见她面沉如水,一脸的怨气模样,顿时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她都有点后悔自己来参加这个宴会了,想起白行首皮肉模糊的样子,她真想抽自己一个巴掌为什么不装病呢,这要是在这被她单独找茬,只怕她可没得机会像对待崔小娘子那般给怼回去,她就已经被抽得皮开肉绽了。
虽然害怕,但她还是竭力沉住了气息说完了恭贺的话,刚刚抬起头,就见端阳公主一个厉眼扫来,声音也没有丝毫温度:
“你就是大司农家的娘子?”
沈黛的腿一抖,差点就站不稳了,明明身旁的沈三娘穿的比她招摇多了,礼仪也比她做的更好,为何偏偏就要逮着她问呢。
“是。”声音带着颤音。
看她这小家子气的模样,相貌虽然拔尖可就看上去不怎么讨喜,原本以为是大司农的女儿,还想多亲近交好一番,谁知竟这般上不得台面,她只觉浪费了一张请帖,顿时便不悦道:
“退下吧。”
沈黛如蒙大赦,赶紧行礼就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至于端阳公主眼底的轻蔑她看见了也无所谓,只要不是想要她命,她什么都能忍,何况她才不屑于得她的青眼呢。
只她退的利索,自然没看见高坐上首的端阳公主却是对着一旁屏风里某个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差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见公主心情不佳,就有贵女主动请缨要为她表演才艺,端阳公主自然应允,不一会儿场子就热闹了起来,不断有贵女上前表演,对面屏风里也有大胆的年轻郎君或以笛音或以琴音相和的,公主才渐渐展露欢颜,并十分大方的赏赐了她们,一时宾客尽欢。
沈黛觉得无聊,这些古典乐曲、诗画啥的她可不太会欣赏,只一个劲的喝着暖酒,要说这个时候她真的有点怀念奶茶了,好想在冬日里喝上一杯暖暖的奶茶,这果酒喝得多了还真是有点头晕,她便趁众人热闹的空隙,悄悄的退了出去,去梅园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醒醒酒。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些话本子里面讲的凡是宴会必有事发生竟然是真的,当她不知不觉走到梅林深处的时候,又让她看见了令人辣眼睛的一幕,一个年轻郎君将一个年轻女郎“壁咚”在了梅花树下,手上握着一方红艳艳的巾子,淡唇浅笑着在她耳边低语着,样子极其恣意风流,而那女郎君也早已红了脸。
沈黛连忙转过了身,也不知道她是运气好呢还是好呢,看到的这一对就是那日她在茶楼看见纪大娘子和那个年轻郎君,她就有点不明白了,纪大娘子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培养出的姑娘,怎么就随时随地和情郎在外面私会,而她还是许了人家的。
她特意绕了一段路,避开二人才回到宴席的位置,没办法这种事情她得躲的远远的,不然她怕别人恼羞成怒会杀人灭口。
只是她这一绕路竟然经过了男宾区,她稍没注意竟然跟萧策的视线对上了,萧策看着她一脸的激动,眼睛亮晶晶的,想着他这几日也不知道是受到谁的指点,不仅日日送沈必礼上朝,还时不时的往院里递些个小玩意,有时候是胭脂水粉,有时候是些精美的挂件、饰品啥的,她每次都让人给他送回去,结果他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又都给送回来了,她真的是不厌其烦,说什么他都听不进。
她无奈的收回视线,却不想余光却又瞥见了一旁不断给萧策倒酒的崔彦,也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眼底深邃而幽深,酒水都倒出来了都没发现。
她狠狠的眨了下眼睛,不会吧,他怎么还会来端阳公主的生辰宴,这不是明摆着给她找不痛快吗,而且他现在不应当是正忙着的时候么,还有什么心情来凑这个热闹。
别说他也想当驸马?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崔彦除非是疯了,才会去想当驸马,作为宣国公世子,皇帝最为倚重的左膀,未来宰相的接班人,他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去当驸马,而且他还有纪大娘子呢。
想起纪大娘子,她便又想通了,他当是随着纪大娘子过来的,毕竟在后宋,订婚了的男女见面的机会不是很多,这不刚好可以蹭免费的宴席来看看自己未来的娘子,以解相思之苦,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想到这,不知为何她心里就不大痛快了,迅速瞪了他一下才撤回了视线。
只是回到座位之后,看着场上乐妓精彩的节目演出,又喝了几口果酒之后,她时不时的朝纪大娘子坐过的位置瞧去,却一直都未见到她归来的身影,又想起一面屏风之隔殷勤期盼的崔彦,此刻只觉得眼前好大一顶“绿帽”飘过。
上次看到这一幕她选择没有告诉崔彦,是因为没有证据,她又不能信口开河,但是如今证据就在眼前,她为何还要犹豫,这般不会对崔彦太过残忍么。
她轻轻摩挲着酒盏,犹豫再三,还是悄悄退了出去,找一旁侍候的婢女要了笔墨纸砚,用左手写了个小纸条,干了之后吹了吹,发现不像自己的笔迹后,才用信封蜡好了,随便找了个小厮,帮忙交给另一侧的崔大人。
于是她就盯着对面的屏风,数着人影,直到看见中间那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起了身,一步步向后移动,转个弯就朝梅林深处走去。
只他在转弯的时候却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幽邃、沉晦,看得她心中发颤。
第99章 第 99 章 想开点
崔彦收到纸条时, 心里便是一顿,忍不住就朝屏风对面看了过去。
踌躇了片刻才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萧策, 眼里闪过一道暗恨, 面上却不显, 依旧十分热情的和他共饮了几杯酒, 直到看见他脸泛红云, 眼神迷乱之时,才随手丢了酒盏, 缓缓起身弹了弹衣摆,朝着纸条上说的地址行去。
他迈着急切的步伐, 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一步步前行,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梅林深处,突如其来的眼前就撞见了一个年轻郎君和一个年轻女娘子在梅花树下的场景。
他的心梦地就突了一下, 但当他努力放大了眼睛看清了树下面的人的面貌时, 心里顿时便是一松,眨了眨眼就准备往回走。
他觉得这可能是有人在故意捉弄他, 这样的事情不去跟公主府的人通知, 让他过来是几个意思?
只他刚想转身,脑海却是陡然一凛,再次看向了梅花树下的两人。
纪大娘子和宁王?
他刚才太过放松差点就被他忽视了。
她让他来看这一出戏是何目的?
而宴会现场, 沈黛被崔彦临走时的那一眼看得坐立难安。
没想到即使现在已经跟他没有附庸关系了, 他还是轻而易举的就能令她感到畏惧。
他应该不知道是自己写给他的纸条,毕竟已经完全不像自己的字迹了,只他怕崔彦如果亲眼看见这一切而接受不了,反而在宴会上闹出什么事来, 那她这个罪魁祸首不会跟着倒霉吧。
看着台子上那没完没了的节目表演,她只得暗暗祈祷着这场宴会快快结束了,她想早早回去,远离这即将爆发的这战场。
她正双手抵住了下颚默默祈祷着,却不想这时一个侍女给一旁沈三娘递了一封信,沈三娘一阵激动,小脸一红就立马起了身,也往梅林那边走去了。
沈黛不会吧,难道那年轻郎君还跟沈三娘子有关,又是谁给她通风报信了。
她真是一阵头大,一个人坐在那里真是如坐针毡,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上面的节目演出,听着一旁小黄门唱着节目单,只可惜播了一个还有一个
不知数到了多少个,终于到最后一个节目播完了,端阳公主端了酒,宣告宴会结束的时候,崔彦和沈三娘子却都还没回来,沈黛都能想象待会儿是有多精彩了,可她不敢再待了,真怕沾染上了就脱不开身了。
于是她也管不了沈三娘子了,只跟她身边的婢女交代了几句,便立马带着青桔脚步开溜的出了公主府。
她几乎是拎着裙子小跑着往马车前去,刚踩上马车,掀开青棉布帘子正打算弯腰进去,一抬眼却见里面正坐了一个人,黑衣墨发,眉目覆霜,双臂垂在膝前正不动声色的瞧着她。
沈黛完全愣住了,只感觉一阵心慌,头脑一阵眩晕,万万没想到,她千防万防逃的这么快,却没想到有人已经在守株待兔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撤退,看他这模样肯定知道了是自己挑起了这个事儿,如今他在她的马车上逮住了她,肯定是要找她算账的,怪她故意挑事给他找不痛快吧。
她缩的松开了帘子,腿也一步步的往下移着,算了这辆马车还是暂时给他用吧,她就先溜了。
只是她的双腿早已发软,挪了半天憋红了脸却是纹丝未动。
见她这般模样,崔彦沉吟了良久,才终于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声道:
“上来吧。”
沈黛仍然没有动,她只想做好事不留名,可没想再牵扯进去这些事儿里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有事问你,外面冷,我问完就走。”
见他如此痛快,眼看着出府邸的客人越来越多了,沈黛也不想与他在公主府门前太多纠缠,只犹豫了一瞬,就很快踏进了狭小的马车里,挑了个距离他极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青桔则坐在马车外面,催着车夫赶紧赶车,这公主府门口人多眼杂的,让别人瞧见了,对娘子的名声可不太好。
马车一连行驶了很长一段路程,两人都没开口,车内都一直静悄悄的,只有两人静静地呼吸声。
崔彦一直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咫尺的女子,眼神从晦暗变得缱绻而幽深,这是他朝思暮想日日入梦的女子,他很想念她,恨不得立刻就扑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可是想起上次自己失控的模样,把她吓哭成那样了,他又不敢靠近她。
冲动和理智在天人交战着,他只能紧紧握住了拳头,握得青筋暴起,也不能让自己在冲动而做出后悔的事情,他怕他再错一次,他们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多想就这样一直跟她一起走下去,永远都不要下车。
沈黛见他久久不说话,还以为他是在目睹了那样的场面,伤了作为男人的尊严,正伤心难抑,不好意思开口,只眼看着再过不长时间就要出了汴河北区了,再问可没得别的机会了,她只得先斟酌出声道:
“世子想问什么?”
崔彦的视线仍然落在她的身上,一瞬都不想收回,声音也变得极其温柔道:
“这事你为何要通知我?”
沈黛一瞬间就懵了,立马就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这事不通知你,还能通知哪个?”
问题是她也不认识那年轻郎君呀,难道还想让她去通知那年轻郎君的相好吗。
只是话一出口,沈黛又发现自己似乎是冲动了,这么一问,不就是直接承认了那个纸条是她传给他的吗,于是又赶紧问道:
“你知道是我通知你的?”
看着她精彩纷呈的脸色变换,崔彦忍不住就是宠溺一笑,如阳春三月的暖阳,忍不住就伸出了手想摸摸她的头颅,只到半空又缩了回来道:
“你的字迹我认得,哪怕用左手写的,我也能一眼认出。”就像是她的人一样变成骨灰,他也能一眼认出。
咳咳,沈黛虚咳了两声,很是为自己这自作聪明的行为而感到羞赧,问出的话也没什么脑子道:
“你不想知道这事儿?我以为你想的。”
崔彦有一瞬间的犹豫,如果不是她提醒,他确实不知道宁王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明明知道纪太傅不会将女儿嫁给他,竟私下里揣了纪大娘子小衣屡次逼迫她,就是想跟她坐实了肌肤之亲,而好娶了纪家娘子,好壮大自己的实力,掣肘官家罢了。
既然纪家于他有恩,如今又是姻亲,纪大娘子为人也算磊落,而宁王他既知道就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自然会想办法助她脱离苦海,同时也要摧毁宁王的谋划。
只是今儿这一场倒是也让他发现了另外一个疑点,没想到端阳公主的宴会竟然还请了宁王来,难怪她对他的不请自来会如此厌恶呢,而且在她的公主府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相信以她的治家能力这种事儿估计还没有苗头都要被她摁灭了,而宁王竟然可以在梅园里逼迫纪大娘子一个时辰之久,说明这其中必然是有她的默许的,是她在为宁王保驾护航。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还是说上次她那么快发现出主意敲登闻鼓的人的信息,其实也是宁王提供的?
不然她才从洛阳回来,平常不关心驸马更不关心他身边的人和事,但是却能那么快就得到消息。
呵呵,这一切都不得不让他怀疑端阳公主的立场了,如果她要和宁王搅在一起,那后面估计还有很多戏要看了。
仔细想想,今儿这个事儿对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一项发现。
“这事儿我知道了总比不知道好,只是你为啥会觉得我想知道这事儿?”
她应当不认识宁王,也不知道宁王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也不认识纪大娘子才对,她让他去瞧这一幕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确实不是很明白。
虽然他很想说服自己她只是关心他,想用这事儿寻一个跟他说话的由头,可这不是自己骗自己吗,这压根就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撇事,他又没疯。
只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见面的机会,他可不会轻易放弃,他只想多跟她说说话,不管有用的内容,还是无用的内容。
听他这么说,沈黛真是懵逼了,她是个正常人好吧,哪个男人能忍一直带个绿帽呀,而且这还是封建古代,她又不蠢。
“世子,你也不用多想,也不要讳疾忌医,这个事情虽然让人很难接受,但是事情既然发生了,还请你想开点,这事儿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只要控制知道人的范围,应当于你没多大影响的,当然我也会守口如瓶的。”
无语她都要无语死了,她没有那么大方的,可以这样安慰他为一个别的女人的背叛而伤心的心灵呀。
她真恨不得让他节哀然后滚下去。
崔彦他什么时候多想了?多想什么?他需要想开点?
第100章 第 100 章 许多话
崔彦沉默了半晌, 骨骼分明的指节在膝盖上敲了敲,抬眸看向落在自己面前的一张芙蓉面,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起来异常清澈、明净。
她是认真的, 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略一回味她的话, 再想起崔召曾无数次在他面前提起跟纪家大娘子联姻的事, 难道她竟以为他和纪大娘子有什么不成?
可是自从年前那帮洛阳学子闹事之后, 他让长橙拒绝了纪大娘子的提议, 转而让官家给纪小郎君和崔苗赐了婚,他和纪大娘子之间就再不可能了。
他垂下眼睫, 手指握成了拳紧紧抵住了手心,沉沉的看着她, 试探道:
“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和纪大娘子有什么关系吧?”
然后就见她明显怔愣了下, 带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仿佛在问“难道不是吗?”
崔彦顿时便心如明镜,她当是误会了, 难道去年那时候有人将他和纪大娘子议亲的消息传给她了, 所以她才会坚持要去泉州,坚决和他断开关系。
想到此他的心猛地就是一跳, 忍不住就朝她坐近了些。
沈黛被他吓了一跳, 往后退了一步,他便跟着往前也进了一步,直到将她逼入了角落里, 两个人衣摆压着衣摆, 双膝也碰在了一起。
青帷马车内空间逼仄,这么近的距离,近得沈黛几乎可以听见他紊乱的呼吸声,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她慌乱道:
“你离远些?”
然而崔彦怎么可能听她的,只将她逼得更紧了,胸.前几乎靠近了她的肩头,声音近得像是要吻住了她:
“你以为我要娶纪大娘子?”
沈黛根本不敢说话,两人距离太近了,唇与唇就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她怕她开口,就会碰在了一起。
见她不说话,唇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她只好赶紧胡乱着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会这样想。”
沈黛此刻只觉深深懊恼,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何要犯抽去招惹了他了,怕是一时半会都脱不开身了。
她只想赶快了结这件事,便道:
“那日你和纪大娘子在茶寮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你们两门当户对、男才女貌,实乃良配。”
崔彦气得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就挑起她的下颚,一脸阴鸷的看着她道:
“爷和谁配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你你下去。”
沈黛一脸气愤的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活像一只奶凶奶凶的小奶猫,虚张声势着想将面前的人吓退。
崔彦虎口抵住她的下颚,修长的两指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颊,没好气的道:
“爷就这样被你冤枉了,还不许爷伸冤的。”
沈黛一向是有些怵他的,上下牙齿在打颤,却还是鼓足了勇气,推了推他的衣襟道:
“我哪里冤枉你了,你给我说清楚,不要动手动脚的。”
崔彦也是无奈,忍不住就拉住了她抵在胸前的手,摁在心口的位置道:
“纪大娘子好与坏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她。”说着大拇指还摩挲着她的手背。
“啊。”
沈黛明显愣住了,都忽视了自己的小手被他紧紧包裹住了,睁着清澈的双眼,不敢相信的道:
“那当时三司衙门口的那些闹事的仕子们又是如何撤退的呢 ?”
崔彦才想起那时候她已经动身去泉州了,所以并不知道后续的事情,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官家下了圣旨,纪家的郎君和崔家的娘子订婚也是一样的。”
“所以是崔小娘子和纪家小郎君定下了婚事?”那上次纪大娘子是以大姑子的身份陪弟媳妇逛街的,而不是以嫂子的身份陪小姑子的。
天啊,看她都想到哪里去了。
可一直传说要跟纪家联姻的不是崔彦吗,怎么就突然换了成了崔小娘子,一时间她的心底似百转千回,手背上轻轻柔柔的触感刺激着她纷乱的脑细胞,似乎是她误会了,虽说是官家赐的婚,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其实就是他的意思。
可他为什么要拒绝纪大娘子呢,她就在茶寮外听得一清二楚,纪大娘子开出去的条件,是这京城中哪怕任何一个贵女都无法做到的,崔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而且当时情况那么危急,如果他没办法说服官家呢
他即使不喜欢纪大娘子也是可以娶她的,多少世家贵族之间的联姻是看儿辈们的喜欢为意志的。
见她如此震惊,崔彦忍不住便松开了钳住她下颚的手,顺势就托着她的后脑勺,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弱弱的道:
让她的脸颊贴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沙哑着嗓子道:
“嗯,所以我和纪大娘子再也没有可能了,现在都没人要我了。”
清浅的呼吸声淌过她的颈侧,崔彦那带着撒娇般脆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强力的莲语清音穿透进她锁了一层又一层的心,直到那颗被她埋葬的叫着“奢望”的种子一点点破土而出,渐渐拱出一片片粉色莲花的小花苞来。
可就在花瓣盛开的最后一刹那,沈黛还是狠心推开了他。
“有事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她现在也算正经人家的娘子了,这样子终究不好。
崔彦忍不住嗤笑了声,好脾气的从她颈窝撤了开来,却仍然把玩着她肤如凝脂的白软小手,覆上她的手背摁在她的心口道:
“好,我不碰你,但是你要告诉我你这里有没有我?”
心口的位置鼓鼓的,被自己的手心覆住着,她忍不住便烧红了脸,连呼吸也不怎么顺畅了,心口跟着起起伏伏的。
崔彦顿时便兴奋道:“沈黛,你心跳的好快。”
“你这里有我对不对?”
面对崔彦的步步紧逼,沈黛只觉好笑,这样一个人,有什么资格问他这样的话,她还记得临去泉州的那个夜里,他以为她睡着了,在她背后轻轻的低语声“进他府邸好不好?”。
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他的府邸她根本就不屑于进去。
他不要纪大娘子,难道就会要她吗?
想到此,她哪里还有紧张之感,只不过豁了出去,对他坦然一笑道:
“对,又如何?不对又如何?”
崔彦哪里还听得进别的话,只听到最开头的一个字“对“时,心里便如暗日里开出了日光,顿时一把就将她搂在了怀里,紧紧摁在了心口道:
“对的话,那就嫁给我,像以前一样日日都陪着我,你不知道没有你在身边,时日是有多难熬,我常常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总是会在半夜里惊醒,一捞身畔没有你的身影,我就心绞痛的很。”
“我想你每日都围在我的身边,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得好像春日里的和风,轻轻抚摸着她的毛孔,一点点的渗进她的血肉里。
她从未见过这般温柔的他,这般俊俏的男人,又说着这般温柔的话,很容易就能让人溺死在他的怀里,只她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一分清醒。
让她嫁给他,为什么现在才说呢?当初沈必礼还不是大司农的时候,他的心底话不是只让她进府吗。
呵呵,现在是觉得她的身份又配得上他了,才来说这样的话吧。
她狠狠推着他,可他力气大,将她箍得紧紧的,她根本挣脱不开,她忍不住就想报复性的在他胸口狠狠捶一拳,可到了胸前又拐了个弯,来到他的肩膀上道:
“什么叫娶我?我是什么东西,随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觉得我配不上你的时候就当我是个外室养着,如今见官家重视父亲,你就也随那些人一样来上门求娶了。“
“崔彦,这样的你我不需要。”
她那一拳由于拐了个弯,落到崔彦肩上时,根本就没几丝力气,崔彦只不过感觉就跟挠了个痒痒似的,根本毫不在意,可是感觉到心尖的一丝湿意时,他不禁就慌了。
忍不住就松开了她,揽着她的肩膀,带着薄茧的手指一寸寸摩挲着她眼底的泪痕,心疼道:
“怎么又哭了?”
“要你管?”
“我不管你,那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只把你当外室养着了,如果只将你当个外室,我会带你去见官家、陆绩他们吗?如果只将你当个外室,我会冒着得罪官家、纪太傅、还有父亲的风险,而拒绝和纪大娘子成婚,原本在江宁还没有你的时候,父亲便已和纪太傅达成了协议,是因为我想娶你,所以最终才将崔苗嫁去了纪家。”
“自从那日拒绝了纪大娘子之后,我就已经决定要娶你了,跟你父亲的官职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他的另外一只大掌还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低声哄道:
“明白了吗?”
他害怕的从来都是她心里没有他,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她的顾虑竟是他从来没有娶她的决心,那去年的那些时日,她一直乖巧的待在他的身旁,细心的照顾着他的一切,是不是却从未有过一刻的松快。
他将她当作外室养着,她便也受着,只是心里终究是不痛快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