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吗?”
耳畔是他沉稳而又带着无可奈何的轻哄声, 像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拨动着她的心弦,将她心间最深的恐惧、不甘、委屈统统释放开来。
想起那日在茶寮听到那样的话,半夜温存之后, 他又试探性的低语着问她愿不愿意进他的府邸, 天知道, 那时候她的心有多凉, 多涩, 可她终究身份卑微,又是无名无分的跟着他, 她能有什么资格去反驳呢,又能有什么资本去跟他谈条件。
她只能装作睡着了, 麻痹自己根本就没听见那句话, 然后干脆利落的选择她一早就料定的路。
她知道他是从不屑于去说一些甜言蜜语哄人的,他可能默默为了你做了很多事情,却不一定会说出来, 一旦他说出来了, 就说明这事儿是非常重要的。
他说的情真意切,她也不怀疑他此刻的真心, 可是曾经所受的那些委屈、心酸, 却不是轻易就能揭过的。
不争气眼泪也跟着淌了下来,她挥开他摩挲在眼底的手指,愤恨道:
“不明白, 就不明白。”
“明明那日你和纪大娘子谈完话, 回到茗园的夜里不是这么说的。”
手指骤然落空,“咚”的一声,反弹回自己胸前,正是被老虎抓过的地方, 他疼的闷哼了一声,脸顿时就落了下来,眼底也跟着闪过一抹郁色,可刚抬眸看见她瞪着一双杏眼,里面蓄满了泪水,一副要落不落的样子。
他又只觉心疼难抑,满目阴沉瞬间化为怜惜柔情,忍不住就拉住她那双随时准备奋起的小手,在自己的心口捶了几拳道:
“你要是不高兴就随便打我吧,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能混说,那日夜里我说了什么,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了。”
他反复回想了半天,却真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沈黛却不惯着他,借着的他的手劲正准备在他心口来上几拳的,可看着他紧蹙的眉头,便知自己刚才那狠狠一甩是将他伤着了,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夜看见他胸前的掌印时是如何的震惊,她根本就舍不得再在那个地方来上一拳,可是他的力气大,她又缩不回来,拉扯之间竟是连人带脑袋都撞入了他的怀抱。
崔彦顺势就将人搂在自己的怀里,一手抚着她的后背,一手抚着他的后脑勺,嘴角微翘,眼光落在她的头顶,划过一抹得意之色。
“好了,先不闹了,咱们有话好好说。”
沈黛怎么就是逃不开他的胸膛,她无奈只得放弃挣扎了,隔近了闻着她身上好闻的皂角香味,她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只用高挺的鼻梁蹭着他的心口道:
“我问你,那晚你以为我睡着了,在身后低语着试探我愿不愿意进你的府邸?是不是就是想按照纪大娘子的意思,将我纳到国公府做个妾室?”
她这么一提醒,崔彦倒是想起来了,只越是记起就越是令他头疼,那晚随口问的一句话却是没有想到竟是她最后远走泉州的导火索,他还差一点点就永远失去了她。
他着实没想明白,“妻”与“妾”对于她来说是一件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是自己疏忽了她到底也是伯府小姐出身,只在江宁蹉跎了几年,他便将她看低了几分,在李家村的时候明明自己就动心了,一直拖到汴京时局动荡之时,都没有明确给她一个说法,也没有处理好自己的婚事,才导致她会胡思乱想。
他有些后悔,只用手捉住了她白嫩的颈窝,将在自己胸.前作乱的脸颊提了起来,看着她水汪汪、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字一句的认真道:
“那时候我都已经找官家给纪郎君和崔家娘子求了圣旨了,也拒绝了纪大娘子,是想明白了。”
“今生,除了你,我谁都不想娶,所以晚上才想回来试探你的心意的,可我又怕你会拒绝我,所以只敢在你睡着的时候才问的。‘
说到最后,他自己不禁都有点羞恼,不好意思的红了耳尖。
沈黛懵懵懂懂,难道真相竟是这样,那她委屈、心酸了一个晚上是为哪般。
见她晃神,双眼迷蒙,而高挺的鼻尖下那一口樱唇却红艳艳的如玫瑰花瓣一样,晶莹剔透,吸引着人一亲芳泽。
崔彦再也忍不住,大掌扶住她的腰身往前一提,然后就俯身含住了那片花瓣,像是品尝世间最美的晨露,久久吮吸不止。
“嗯”
沈黛先还想挣扎着,但是随着他舌.尖一寸寸的探入,吮吸、掠夺,她哪里还有力气推拒,早已软倒在他的怀里,任他予取予夺。
这么长的时间,刻意保持着距离,如今一遭释放,她是真的有点想他了,况且她对他一向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不一会儿,她便被他欺负的钗环尽落,衣衫凌乱,泪水汪汪了。
崔彦将她欺负够了还不满足,又一直蹭着她的心口追问道:
“那你会拒绝我吗?”
看着眼前的人一点点的从推拒到接受,渐渐软倒在他身上,崔彦感觉无限满足,他喜欢看见她被他折服的模样,这个时候他就会无比的自信,身前的女子是爱惨了他的,不然怎么会如此欢愉。
可是一想到她常常是在床榻一个模样了,下了床榻又是一个模样,他又会觉得不安,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体,他更想要她的心。
而他衡量他究竟有没有得到她的心的唯一检验方法就是那个荷包,只要他还没有得到那个荷包,他便会一直认为她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他。
所以此刻他虽尝到了人间至愉,可他更想蹭热打铁,将人牢牢绑在他的身上,他想往后的每一日都有她在身旁,再不想尝受与她的分离之苦。
至于喜不喜欢他,他们来日方长。
只是沈黛被他折腾的浑身早已没了劲,哪里还有精力回答她的话。
他便又蹭了蹭,沈黛虚弱的伸手抚摸了下他的发髻,眯着眼睛瞧见他仍然发束于顶,玉簪绾髻,竟然没有一丝的松乱,端看着依旧清隽雅致,尽显宋士之风,再瞧瞧自己溃败的模样,她便觉得不怎么得劲了,小手故意在他发髻上抓了抓道:
“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做不得主。”
况且还有个萧策在挡着呢,如今看他那热乎,她也不知道萧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崔彦抬起头,捉住她捣乱的小手,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道:
“你休要拿这些大道理来诓我,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你还能嫁给哪个。”
说着便一边替她整理发髻,一边替她整理凌乱的衣衫,将她仔仔细细的都收拾妥当了,才又忍不住掐了掐她粉扑扑的脸颊道:
“你就乖乖在家等着,等着我来娶你好了。”
沈黛害羞的偏了偏头,顺势就倒在了他的肩上,低低“嗯”了声。
刚说完马车就到了汴河西城的胡同口,再拐个弯就到了沈家小院的路口,崔彦掐准了时间,将她放了下来道:
“前面就要到了,我也先回了。”
说着就准备撩开帘子准备下车,鬼使神差的沈黛却突然伸手从身后拉住了他的宽袖道:
“你知道怎么办的吧?最近有不少人缠着我父亲。“
说完她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最担心的其实只有萧策,可她又不好只提他的名字,怕面前这人醋刺激了。
只这么一换话音又有点显摆的感觉,而且还似在催促他抓紧不然她就要提前被许给他人的意思,仿佛她很急似的。
正弯腰掀帘子的崔彦忍不住就翘了翘嘴角,转身就捡了她拉着袖子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
“放心吧,除了我,没人能娶你。”
沈黛真是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而他则是愉悦的哈哈一笑就大腿一跨脚尖轻轻朝地上一点就落了这辆青帷马车,转而上了紧随其后的一辆宽敞华盖马车。
至于那个像狗皮膏药一样的萧策,他有的是办法去治他
而另一边端阳公主府内,沈三娘跟随着信纸上的地址来到一处竹苑旁,却只见一个伟岸的男子坐在竹林边上的水池旁,身影歪歪斜斜的感觉随时就跟要栽入池子一般。
沈三娘一阵着急,连忙就从背后抱住了那男子,焦急的喊道:
“萧统领,你没事吧。”
又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整个脸都红红的,他是偏长方形的脸一直红到脖子上了,就跟个油焖大虾似的,眼神又迷离着,像是分不清东南西北,沈三娘焦急的很,只一个劲的拉着他远离水域,一边唤道:
“萧统领你是喝了多少?快醒醒。”
这般姿态在公主府可真不好,万一让那个嚣张跋扈的端阳公主给看中了,招着了驸马怎么办,那她岂不是打马也追不上了。
萧策今日也不知怎地,一向待他横眉冷眼的崔大人却对他格外的热情,一个劲的给他筛酒,他都要喝不下了,他却仍是不停,官家让他们文武相和,而且他们文官又一向是高高在上的,难得如此低头,他岂能驳了他的面子,只得一盏一盏的喝了。
喝到最后他头晕眼花的时候,准备提前离席的时候,却有一个眼生的小厮递给他一个纸条,说是黛妹妹在竹林边等他。
于是他兴冲冲的就来到了竹林,可还没见到黛妹妹就支撑不住了,只得坐在一旁休息。
此刻见着一脸关心他的娘子,长得又美,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谁,只一把就捉住了她的双肩道:
“黛妹妹,真的是你,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这些时日他想她快要想疯了,每次经过她家门而不入的时候,他只觉得脚跟灌了铅似的,根本抬不动,有十多年了吧,她从来不曾这么近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第102章 第 102 章 难办
萧策本就思念如狂, 如今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只一个劲的晃动着沈三娘的臂膀,醉醺醺的道:
“黛妹妹, 你终于愿意理我了?”
一时间, 沈三娘听清楚他的话, 真是又恼又怒又气, 原本小时候他们两的关系也是挺好的, 打小她就喜欢什么时候都追在他的屁股后面,可他心里、眼里却从来只有那个沈黛, 还不让她跟着他,说是黛妹妹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她就气不过, 问沈黛有什么好的, 那个时候的他一脸的骄傲自得:“黛妹妹长得好看呀,又白又嫩跟个瓷娃娃似的。“
“呸。”
她哪里气得过,只狠狠呸了一口, 从此再也没追过他屁股后头, 他也真的再也没想起她,可这些年她虽没出现在他面前, 但他的影子却一直在她的心里, 他越是对她不屑于顾,她越是在意他。
本来去年他从西夏战场回来后,两人再见时都已经成熟了不少, 并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说些伤人的话了, 他也真诚的为小时候的那些事儿跟她道歉,她也大方的说她早已不在意了,他们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有不顺心的事儿会跟她说, 他难过的时候也会找她一起出去小饮两盏。
她跟自己说先从朋友做起没关系的,迟早有一天她能得到他的。
可是天杀的,也不知道是谁竟将他日日佩戴的那个兰花荷包塞在她的身上,又偷偷拿走了,让他误以为是她偷走了沈黛送他的唯一荷包,却又不肯还给他,那次他生了大气,放了狠话说她如果不交出来就跟她绝交。
可是那个荷包就只是从她身上过了个趟,又被人拿走了,根本就不在她的手上,任凭她如何解释都没有用,他一心要跟她断绝了关系。
直到今日她突然收到了他的纸条,还以为他是来跟她和好的,却没想到他一看见她就抓着喊她沈黛,她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没想到至始至终她都只配做个替身。
去他奶奶的替身,这个备胎她当够了,正准备一脚将眼前的人踹走,却又听见一旁传来“公主,宁王就在前头”的声音,她看了看眼前这个醉的一塌糊涂的人,终究不忍心让他落入端阳公主的魔爪,变成第二个安驸马。
无奈,她只得忍着膈应假装自己就是沈黛,哄着面前的萧策道:
“萧哥哥,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这边有人来了,我们去那边说话好不?”
如此,便连哄带骗的将他带离了公主府,又搀着上了马车后,看着他醉倒在她的腿侧,她的脑海也在天人交战着,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今日他们的关系没有突破,恐怕等他醒来又要恢复跟她老死不相往来的界面了。
她思忖再三,却终究只对身旁的丫鬟道:“去萧府。”
说完后,她才沉沉松了口气,似乎是在心里放弃了某样珍贵的东西
而崔彦刚上了自家的华盖马车后,嘴角的弧度都还没落下来,直到晏末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轻飘飘的落在了车前,禀报道:
“爷,事情已办妥了。”
崔彦才微微颔首:“东西还给纪大娘子了?”
晏末是个闷性子,不多话,一般都是别人问起才回答,见崔彦问起,才跟倒竹豆子似的道:
“给了,当时我一粒黄豆弹过去,宁王就晕了,于是我连忙捡起了那个红色的东西还给了纪大娘子,又送她出了府邸,她一直问我是谁,是谁派我去救她的,我谨记着爷的吩咐,不敢把爷供出来,刚好御史台的王大人路过,我就趁机开溜了。”
晏末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见她说的绘声绘色的,崔彦都忍不住笑了道:
“你说王昭珩啊,倒是没想到他还敢出现在公主府前。”
当时在朝会上,他都将端阳公主直接参禁足了,虽然端阳心里清楚是他的手笔,但是恨他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这话晏末就没法答了,只听崔彦又道:
“宁王晕倒了,公主府没乱?”
“小的送完纪大娘子后又悄悄在外围瞅了眼,小的出手轻宁王一会儿就醒了,端阳公主才赶到那里,就被南宁狠狠骂了一顿似乎是要查现场所有中途离开的贵客。”
至于怎么骂的,她就没敢学了。
崔彦是能想到的,宁王从来是不肯吃亏的性子,如今本来是跟端阳商量好了再她场子办事的,端阳就要做好安保责任,却没想到最后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不仅他手里的筹码没了,以后再也拿捏不了纪大娘子,他自己还如此没面子的在大冬天的晕倒了半刻钟。
这对于他来说不亚于是奇耻大辱,这一通火气当然首当其冲的会朝着端阳发出来了,只是端阳又岂是个性情好的,难道会乖乖忍下来?
如果忍下来了那才是有鬼了,崔彦便道:
“日后你还是回到沈娘子身边,她在你在。”
后面还有半句,崔彦没说,晏末也知道是什么,只得老老实实的赶往汴河西院,她其实还蛮喜欢跟在沈娘子身边的,前提是她不要跟爷闹矛盾,让她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宴末退下之后,崔彦便又叫来了宴七吩咐道:
“近段时日,派人盯着宁王府和端阳公主府的动静,做得隐蔽些。”
宴七退下后,崔彦才沉沉靠在车后壁,想起开年之后跟官家的首次谈话,接下来新政的重点是整顿边防军务,而这当中首当其冲的又是宁王外家所涉及的武阳侯姜家在宁夏冗兵问题,简而言之就是要裁撤军队编制,优化军队结构,可以想象这项政令一发布,宁王还不得急着跳脚,如果他不反抗,那就等着姜家军被裁光,反正如今西夏战争已经结束了,边防早已不需要这么多士兵了;但是如果他们反抗,官家肯定是早已留好了后手,就等着瓮中捉鳖。
官家这是要逼着他反,只崔彦就怕他狗急跳墙,逮着朝廷重臣的一二官员的家眷来威胁,别人家的他不在乎,只他现在好不容易要有媳妇了,他可不敢冒险。
骨骼分明的指节轻轻敲着膝盖,前一刻还踌躇满志的准备着早日上门提亲,如今却有点犹豫了
翌日,四更的棒子声刚敲过,沈必礼就带着老妻精心准备好的点心打开了院门,准备去上朝,可是他在门前瞧了又瞧却不见那日日都要在门前护送他的“准女婿”萧策的身影,再低头一瞧却发现脚前似乎趴着个什么东西,挪了挪脚却发现那个“东西”突然站了起来。
朝他抱了一拳道:
“沈大人,安好,小女晏末,是曾经沈娘子在江宁的邻居,如今家里遭了难,特地前来投奔。”
沈必礼被她吓了一跳,又见她一板一眼的说着话,不像是宵小之辈,才放下心来,见她可怜便道:
“既是黛黛的邻居,便先进去等候,何苦在这等着,这天多冷呀。”
晏末连忙道:“这倒不必,沈大人,娘子肯定还在睡着,我就不打扰她了,等她醒来再进去就好。”
沈必礼见她穿着也很是单薄,哪里肯依,只对着里面喊廖氏出来招待,才肯上马车。
一路上他都很是有点不得劲,毕竟那个日日陪着他的“准女婿”不在,他不禁开始打起了瞌睡,谁知道马车刚走了会儿,路过朱雀大街的时候,车轮猛地一顿,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马车应声歪斜。
车夫急勒缰绳,马蹄刨地,车底传来断裂脆响,“噔”的一声,马车重重落下,再也动弹不得。
沈必礼和车夫都赶紧下了车,寻找马车断裂的原因,车夫只在车轮前看了一眼便道:
“这马车是年久失修,上面的铁迹都锈住了,一点磕破就断了,怕是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
沈必礼一阵焦急,这可是大朝会,迟到了后果很严重的,可是会被拉出去打板子还要扣俸禄的。
他都急得额头开始冒汗了,这个马车也是的,怎么早不坏迟不坏,偏偏这时候坏,不然有他的“准女婿”在,这点事还不是轻轻松松解决了,可怎么就这么巧了,萧策那小子偏偏今日没来。
就在他已经准备好今日要被官家狠狠打一顿板子的时候,却见一旁岔路突然开来了一辆华盖马车,直挺挺的停在了他的面前,从里面掀开帘子,走出一个面目俊朗、身穿紫色官袍,腰系玉带的年轻官员来,态度十分谦卑的朝他拱手道:
“沈大人这是怎么了?可需要帮忙。”
没参加朝会之前沈必礼是不认得面前这人的,但是自从升了大司农后,他每日位列朝会,最常见的就是面前这人与官家的奏对,总是占据了朝会的一半篇幅,可以说满朝文武无人不认识他的,谁都知道他是内定的下一任宰辅,无不对他恭敬有加。
如今他竟朝自己行了个晚辈礼,这让他如何敢当,连忙道:
“崔大人客气了,下官这马车坏了,估计得等上一会儿。”
他可不敢开口让他载他一程,可崔彦在一旁等了半天,掐好了时间出现,不就是为了享受一番“萧策”待遇么,此刻哪里会依他,只又更加和气道:
“我观沈大人这马车一时半会儿是修不好了,为避免耽误朝会,沈大人不如同我共乘。”
沈必礼听他一直用“我”称呼,而不是官场中交际常用的“本官”称呼,心里一阵忐忑,他何德何能能得他这般礼遇。
只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坐一坐他的车又有何妨,便强制镇定道:
“那多谢崔大人了。”
然后等他上了马车后,就开始正襟危坐,心想着一定不能给上官添麻烦,然而看着面前一向气势凌人的崔大人,此刻竟对着他面露微笑,他不禁便有点点战战兢兢之感了。
崔彦也是一阵头疼,他本来是想尽量温和谦卑的在未来老丈人面前表现一番的,哪知竟把他吓到了。
难道他平日跟萧统领共乘一车也是这般么?
第103章 第 103 章 探视
崔彦觉得讨好老丈人比应对官场那些心眼子多如牛毛的官员还棘手, 他双手紧拽住双膝衣摆,一时间只觉笑也不行,不笑也不行。
而沈必礼却觉得在崔彦面前怎么都不自在, 好死不死的这时候腹部还突然传来一声“饿了么”的提示音。
空气一时有些尴尬。
他怕崔彦会笑话他, 老脸瞬地一红。
崔彦可不敢嘲笑自己未来的“老丈人”, 连忙收敛了自己过分热情的面孔, 只盯着他手上提着的食盒, 很是关心的提醒道:
“一会儿就要上早朝了,得站几个时辰, 沈大人可以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
沈必礼确实饿了,只是他觉得在别人马车上吃东西不太好, 只得磕绊道:
“不知道崔大人可吃过了?”
崔彦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应是不好意思一个人吃,便很快配合道:
“还没呢,若是沈大人有多余的, 不知可否给我一尝。”
这下沈必礼就高兴了, 他很乐意分享东西给别人,而且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他不欠别人的。
于是两人共同品尝着廖氏做的点心, 虽味道一般, 但是崔彦还是耐着性子吃的津津有味,直夸沈夫人手艺好,又夸她不畏艰辛对沈大人不离不弃, 当为当朝表率, 夸的沈必礼一阵感动,差点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说的多了,沈必礼的话匣子渐渐也打开了,不自然的就透漏出了自己的各种爱好, 比如他最爱的墨是李廷珪墨,最推崇的画是崔白的花鸟画,日常闲来也喜欢垂钓。
崔彦便笑道:“我也甚是喜欢垂钓,不知下次可否约大人一起?”
沈必礼只怪自己说的太欢乐了,这好像也不太好拒绝的,便道:
“好,好的。”
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宫门前,天边才透过一丝的微暗星光,守门的兵侍在城门前对排队入城的官员进行例行检查。
崔彦先下了马车,然后就亲力亲为的搀扶着沈必礼下来,唬的他连声道:
“不敢当、不敢当。”
就连一旁的官员,看着两人亲密的举动都纷纷露出探究的目光来
等到下午下了衙,沈必礼这一日的心情总有种飘忽的感觉,虽说他如今正得圣宠,大多数朝廷官员都对他尊敬有加,但是像崔彦这样级别的官员如此礼遇他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就连回了家里,晚膳时说起晨间的遭遇都还有点唏嘘不已。
廖氏更是惊讶道:
“崔大人夸我做的点心好吃来着?那我明日多做一点,你给他带一份过去?”
沈必礼道:“好是好,只我特地送给他又显得太过谄媚,不如下次我约他一起去垂钓,你再做了我好带给他尝尝。”
沈黛这都什么跟什么,廖氏做的那个点心真的不好吃呀,崔彦根本就不会喜欢,她想开口阻止,却终究选择紧闭了嘴巴。
这时沈钦又接着道:“崔大人还约了你一起垂钓?”
从小就心眼多的沈钦,此刻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按说崔彦那样身份的人着实没必要屈身和他父亲结交,如果只是意外相见帮一把倒是没什么,但是如果还要私下相约就有点蹊跷了。
就是不知道沈家有什么他好图谋的,他的视线在父亲面前停留了半瞬却始终不明真谛。
“是啊,是崔大人主动问我日常有哪些爱好,我说喜欢垂钓,他就约我了。”
“父亲还是当心些好,就怕崔大人另有图谋。”
不管怎么样他提醒父亲当心点总是好的,若是他当真心怀不轨也好有个防备。
沈必礼却是不以为意道:“崔大人那样品行高洁,一心为老百姓谋福祉的好官,如今还担着改革的重担,哪有时间来诓我的,再说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有什么是他好图谋的。”
“咳,咳。“
正在喝水的沈黛终于绷不住了,差点就呛到了,低咳两声后就连忙放下了木箸道:
“我吃饱了。”
然后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想起某人的行为又觉得颇为好笑,不自禁的竟忍不住笑出了声,却被外面晏末的敲门声打断了:
“娘子,睡了吗?”
沈黛倒是没想到崔彦又把晏末给她送回来了,不过她去了一趟公主府之后心里却是有点坠坠的,晏末过来了倒是挺好的,只是那时在泉州她迫于无奈将人给迷晕了,这会还有点不好意思,只讪讪道:
“进来吧。”
晏末进来后,眼疾手快的递给她一封信道:
“爷让我给你的,爷还说你要是想他了,也可以传信给他。”
沈黛被晏末这直白的话闹了个大红脸,只快速接过了信,小声哼了句道:
“我才没信传给她呢。”
等到晏末出去后,她才借着琉璃灯摊开了崔彦给她的信件,越看越觉得好笑,原来他竟在为晨间撞见父亲不知道如何打交道而犯愁,不仅将他们在车上聊的许多话都一点一滴的告诉她,还认真的询问她,不知道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妥当的地方。
沈黛想着他坐在一堆公文中写这封信的模样,真是忍俊不禁,嘴角根本弯不下来,接着往后就是叮嘱她一定要耐心等着他,想他的时候就给他写信。
沈黛真是一阵无语,至于吗,信中写一遍还特地让晏末再传达一遍,是没有她的信会睡不着吗
许是没什么烦心事,沈黛反而不怎么爱睡懒觉了,翌日一早早早就起了,坐在梳妆台前美美的给自己化了“薄妆”,其实也就是淡妆,还是昨儿廖氏教她的,她化了之后果然觉得自然清新,还挺有宋韵的。
刚好昨儿陆绩竟意外给她下了帖子,她收到时都吓了一跳,她如今转变的身份除了身边几个人,其他可是没人知道的,他倒是这么快得到消息了。
怕是崔彦那边已经都给他们漏了口风。
这会儿她梳完妆带着青桔和晏末就去了当下风靡汴京城的网红店,也是他们合作的第一家奶茶店,到了门口,才发现这儿的人比她上次来时要更多了,好在陆绩早派了人在门口迎她,直接从后门上了顶层单独的茶室。
一推开门就是一阵暖呼呼的热气传来,约莫着有个三十来平方的位置,只临着一整面琉璃窗下放着一张檀木桌子并两把圈椅,其他三面墙下则是倒挂着一排时令鲜花绿植,十分生机盎然。
还真是会享受,沈黛还没感叹完,陆绩就已经歪在她斜对面的圈椅上,对她招了招手道:
“沈娘子,这边。”
沈黛笑笑点头回礼,倒是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将对她的称呼都变了。
“陆世子,许久不见。”
闻言陆绩便直接瞪了眼她道:
“你还说,当初你在海上失了事,快把我吓死了,我在海上找了你十来日,人都要瘦成皮包骨了,回到泉州还被崔彦那小子给揍了一顿,你可得帮我狠狠出口气才是。”
沈黛在他身上有点微撑的小肚腩处瞅了眼,似不太相信的样子,陆绩倒是急了。
“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是又胖了回来的。”
这下沈黛就忍不住笑了,只得道:
“好好,等我见到崔彦必定帮你报复回来。”
陆绩先是一喜,不过一瞬却又焉了下来道:
“还是算了吧。”
别到时候影响了崔彦的婚事,到时候怕是他和官家要二合一开始揍他了,再说了这段时日下属给他进献了一名番邦美人,那金发碧眼,大胆又开放,颇对他的胃口,他还想再好好享受几日呢,却不敢再惹崔彦了。
他将这段时日来奶茶店赚的分红递给了她道:
“扣除你借我的五千两,这是第一个月的分红,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人给你送钱,你先提前习惯下。”
沈黛捡起他推过来的银票看了看,一下子就愣住了,五千两,不会吧,第一个月就赚了一万两,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他瞅了瞅陆绩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便没再多言去问些什么,反正多总比少好,有了这么多钱他在想着,要不要直接先在汴京买个房子得了,老是赁个房子也麻烦,她连添东西都不得多添,而且那个一进的宅子确实小了点。
谁知陆绩听她这么说却是一脸诧异道:“你都要成婚了,难道还住在那里?”
“谁知道呢,人生那么长,若是有朝一日被人厌倦了,总得有个收留我的地方吧。”
陆绩却陡然端正了神色,认真敲了敲桌子道:“别乱想,崔彦不是这种人。”
“但愿吧。”
沈黛没跟陆绩多做纠缠,她只是在想着尽量在婚前将自己的财产归置清楚了,再将家人都安顿好了,然后顺便再寻个自己喜欢的事儿来做,她看中了陆绩的这间“办公室”。
里面绿意盎然,空气清新,还可以俯瞰纵横而过的汴河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很适合发呆和写作。
她想若是以后婚后生活无聊了,她就来这,将她当作自己的创作”工作室“,在这边写话本子,发发呆,想想这古代生活也是挺有意思的。
陆绩虽然满口不赞同:“你这眼皮子浅的,以后你去了国公府,比这好的地方多了去了,哪里看得中这简陋之地。”
但还是从腰间掏了个玉牌给她道:“给,拿着这个,便可自由出入。”
可他哪里知道,那地方再好,总归不大自由罢了。
沈黛喝了一杯热乎乎的红豆奶茶,看了半个时辰的风景,才施施然起身准备打道回府,陆绩早已贴心的让伙计打包好了两个盒子的奶茶递给一旁青桔接了道:
“回去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另外崔彦的衙门就在旁边。”
沈黛傻傻的道“好”,待上了马车才明白他后面那一句话的意思,又看了看他准备的两个大三层的食盒,一个里面足足有二十来杯的奶茶,她家是有多少人,可以喝的了这么多。
想了想,崔彦身上的伤势其实还没好,他从泉州回来之后自己似乎也没怎么关心过他,便对外面车夫吩咐道:
“从三司衙门口路过一下。”
到衙门口,沈黛也只打算略作停留,让晏末悄悄将东西递进去,就准备家去,却没想到晏末还没出来,倒是一身官袍的崔彦先出来了,站在衙门口直直盯着她的马车,却没有上前。
青桔在外面小声提醒了下,沈黛才缓缓掀开了帘子,向衙门口望去,遥遥相望,却感觉似被那火热的视线烫着般,又连忙收了回来,快速放下了帘子。
第104章 第 104 章 想你了
崔彦着实有些激动, 他本正怒气冲冲的将一个属官骂得狗血淋头、战战兢兢的,可下一秒看见晏末提着食盒站在门角,瞬间就和缓了面色摆手让那属官退下了, 召了晏末上前。
又听她说是沈娘子路过这里, 让她来给他送东西, 他连什么东西都没看, 就匆匆出了衙门。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她发自内心的关心, 跟以往对他的体贴照顾都不一样,他心间似有甘泉淌过, 淌满了她的身影。
知道她的马车还在门口他便急不可耐的出来了,原本还只想在远处瞧上一眼就够了, 然后当看见她望向他的那一眼后, 他便再也忍不住了,什么君子克己复礼,他才不要守。
沈黛正吩咐着车夫赶紧走, 她可不想在这衙门口这般显眼, 可是下一秒帘子就直接被掀开了,崔彦大长腿径直迈了进去, 在她身旁坐下, 认认真真盯着她问道:
“今日怎么想着来给我送东西了?”
沈黛倒是没想到不就随手送个东西,倒是引得他如此郑重,一时间脑袋就跟短路了似的, 竟只觉害臊般道:
“不是你说想你了, 就让晏末去寻你么。”
崔彦的心一下子剧烈跳动了起来,压在她袖间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这样的话她以前从未说过。
“真的?”
沈黛闻言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道:
“不信就算了。”
二十一世纪不是有句话吗,爱一个人即使只有三分也要表现出七分, 不爱有一个人即使有七分也只表现出三分。
她又没说谎。
崔彦忍不住大手从宽袖一点点探了进去,握住了她的小手摩挲了道:
“后日沐休,我陪沈大人去垂钓。”
“嗯。”沈黛倒是奇怪这有什么好跟她说的,但是想起什么,还是叮嘱道:
“你别吓着他了。”
崔彦看来他得回去崔召身边多练练,看看跟老人家如何相处。
崔彦还有要事,两人不过述说了几句,他便回了衙门。
然而仅仅只是这一瞬的探望,还是让一旁路过的宁王瞧了去,与身旁的幕僚道:
“可记住了那女子的样貌?”
幕僚连忙拱手道:“王爷放心,小人过目不忘,回去就能将此女的相貌原封不动的画下来。“
“好,画完之后给胡观澜那身边的婢女叫兰什么的瞧瞧。”
“王爷,是兰菊。”
而崔彦这边,当日回到国公府后,又是如何去拿崔召练手,暂且不表,反正是唬得崔召事一愣一愣的,还以为儿子忽然转性了,在亡妻牌位前上了一炷香又跪了一个时辰,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没办法他实在是没办法安心,总觉得这个儿子可能是在心里憋着坏。
时间一晃,就是两日后,崔彦终于出师了,一大清早就亲自来了汴河西院这边接沈必礼,去他名下的庄子钓鱼,又早已备好了一应吃食、茶饮、钓具、暖具等。
刚好到了庄子竟开始落了雪来,两人都戴着厚厚的毡帽穿着蓑衣,坐在厚厚的芦苇丛旁,看着湖里面一会儿就闪动的鱼竿,仆人在一旁温着茶水,烤着瓜果,很是惬意自得。
这样的氛围正是沈必礼所喜欢的,他心情好,难得的是又有人肯花时间陪他,还时不时的能说一些称他心的话,沈必礼早忘了他的身份,一口一个崔贤侄也喊的十分顺耳,还一直夸他这样年轻便有如此大作为,竟也喜欢这无聊的垂钓项目,很是难得。
崔彦的嘴巴早已翘起,又见他在外面冷了一日,下午时又让人提前去温泉庄子打点,他还带着沈必礼泡了温泉暖了身子才回了城。
这一日简直将沈必礼美的找不着北了,一直到回到了家里,嘴巴都没能停下来,一口一个的崔贤侄如何如何,在一旁做衣裳的廖氏终于憋不住了。
“你这人怎的如此健忘,这快就忘了萧贤侄了。”
沈必礼似乎才记起,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萧策那小子了,也不知道最近禁卫军是有多忙,竟都不见他的身影也没听他提起婚事,女儿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他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而崔彦坐在回城的马车上,如定海神针般闭目养神,脚下是宴七和一个身着白衫的女子,恭谨的匍匐在地。
“白行首,听说你有话同我讲?”
这半年来白行首一直在温泉庄子上休养,每日在天然温泉里泡着,又有太医开的养容膏日日涂抹,脸上、身上的疤痕已经淡了不少,尤其是脸上除了一道有些浅浅的印子,其他地方都消的差不多了,她当时虽有诸多怨气,如今已消散不少。
“是,世子,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同时也想为自己下半辈子谋个出路。”
崔彦仍然没有睁眼,只淡淡道:
“说来听听。”
白行首才缓缓道来
听完她的话,崔彦才终于眯了眯眼,抬手对晏七道:
“送她回国公府吧。”
等到晏七消失后,晏十才上前汇报了些些许琐碎事情,比如沈娘子近来在看宅子、铺面,已经连着看了几家,不过都还没有定下来;比如萧统领已经很久没有去沈府了等等
此刻萧家,萧策确实没有去沈府,而且近来他也并没那么忙,相反他将去年攒起来的假期都休了,最近每日在家里没什么精神去上值,感觉心很累。
因为自从那日端阳公主宴席之后,他每日晚上都在做一个梦,而且是春.梦。
梦里他醉了酒,倒在一个红裙女子的裙裾之下,那女子有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她稳稳的坐在马车里,脊背挺得直直的,指尖却轻抚了下她的鼻梁,又如受惊了般快速缩了回来。
画面再一晃,是马车一个趔趄,他被颠簸的直向马壁摔去,她怕他受伤,一个闪身便移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给他筑起了一面肉墙,他径直倒下向了她的怀里,他的脑袋在她颈前蹭了蹭,他觉得好软好舒服便不想再起来。
再后来,他还鬼使神差的吻了她,在梦里一声声的呼唤她,醒来时才发现怀里的人竟是沈三娘,更为糟糕的是他的亵.裤还湿了。
为什么会是沈三娘,他梦里的人为什么会是沈三娘。
而且如果只是一次就罢了,为什么是每一天,每一次都是她。
他快要疯了,每天睁开眼想到的是她,吃饭想到的是她,哪怕坐下来看书,书里也全部是她。
他再也不敢去汴河西城小院了,也再不敢见沈伯伯了。
他在家里一连颓废了好些时日,直到假期的最后一晚,他才将自己收拾了通出了府门,他站在长长的街道上却不知道究竟该往哪里走,他想去找黛妹妹,这些年他一直记着她的,他都习惯了思念她。
他想去找黛妹妹,他该去找黛妹妹的,可是为何他的腿脚却不听使唤的朝着城东那间他经常去的小酒馆行去。
小酒馆还是像往常一样热闹,普普通通的一家酒馆,却是承载了他和沈三娘子的许多记忆,他十岁那年顽皮学着大人来这里买酒喝,喝醉了是沈三娘子拖着他回了府邸;十三岁那年他第一次在军中比试得了第一名,和一群士兵在这喝得酩酊大醉时,又是沈三娘子扭送着他回去的,他却对她大吼着说她多管闲事,让她以后再也不要管他;再后来他去了西夏战场想起与沈三娘子间的诸多事迹,心中有愧,便在军中收罗了很多她喜欢的小玩意回来与她道歉,从此他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不知道为何他一直都觉得跟她在一起,他真的好轻松,从来不需要遮掩自己,也从来不用计算着怎么样才能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他不怕将自己的胆小、懦弱甚至卑劣的一面都展现给她。
他喜欢和她分享他在军中的事迹,也会请教她如果嫉妒比自己优秀的同僚该怎么办,也喜欢跟她倒苦水问她如何才能追回心爱的女子,而她总是默默倾听着,适当的给他出一些主意,却从来不多说自己的事儿。
是啊,他从来都不曾关心过她,从来都只仗着她喜欢他,而肆意向她索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她。
后来他还因为一个荷包和她绝交了,他不是没有后悔过,只是习惯了她来缠着他,便从不去低头和好,只等着她前来哄他罢了。
许许多多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最后汇聚成一张圆润可爱有着一对小虎牙的面庞。
“三娘。”
他觉得他应是眼花了,不然怎么看见三娘正坐在角落一个人自斟自饮,眼角似还含着泪。
他不禁心中一痛,情不自禁就走了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
也不知道当晚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反正第二天萧策就头铁的从家里拿来了定亲玉佩拉着自己的母亲来到了汴河西城沈家小院。
沈必礼听完他的话后,真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第105章 第 105 章 我如何
沈黛近来确实都在看宅子, 东京居大不易,她现在手头有钱心情好,当然是选择买房子了, 反正房子总只有涨的, 没有跌的, 而且地段好一点的宅子确实会住的舒服些。
也是运道好, 李麽麽才出去看了几朝, 就在皇城右下角的春明坊找了一处二进的宅子和三进的宅子,她觉得位置很好, 宅子也维护的很新,重点是价钱也很是合适, 二进的宅子是三千两, 三进的宅子只要五千两。
她想了想还是先买了二进的,沈家人口少,住的太奢华了反而会迎来不必要的麻烦, 剩下的钱还不如去买几个可靠的铺面, 每月的租子肯定比买住宅的回报要高的。
她这边才将一个住宅、两个铺面定下来,一共就花了一万两, 她将房契小心翼翼的折好, 正准备开开心心的去找廖氏,跟她商定个搬家的日子,却不想才到院子, 就见大冷的天, 前儿落的雪还没化下来,萧策只着一件夹袄连个大氅都没披,就直挺挺的跪在雪地里,一旁的萧夫人一直对着面前的沈必礼和廖氏数落着他的种种不是。
沈黛好奇听了一耳朵, 才知道萧策竟然是主动要来退婚的,她顿时便心中一喜,只下一瞬就见沈必礼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旁廖氏不停在给他顺着气。
“你说你究竟是为何要退婚?”沈必礼很是痛心疾首,仿佛失去了这个女婿就是失去了一个亿似的。
而萧策却始终跪着一言不吭,只重复着一句话:
“对不起,沈伯伯我辜负了你的期许,也对不起黛妹妹,都是我的错。”
“沈伯伯,你打我吧。”
说完还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身旁的萧夫人却是一阵紧张、心疼,忍不住就挡在了他的面前对沈必礼夫妇道:
“虽说这退婚是我们家萧策提出来的,但是黛丫头一个人在江宁待了三年,期间杳无音信,我们萧家可有嫌弃一个不字,如今看着你们沈家都好起来了,这孩子才来提,也算是为你们周全了的。”
萧夫人这话虽然说的漂亮,但是沈必礼和廖氏听后却是被气的直接说不出话来了,什么叫一个人在江宁待了三年,杳无音讯,她这是要坐实沈黛在江宁干了什么不干净的事呗。
退婚就退婚呗,还说为她们家周全。
沈黛在一旁听得都差点要气笑了,想起那萧夫人几年前写给原主的信件,那时候就是她想退婚,但是自己又不想当这个恶人先提出来,就拐着弯的让原主自己提出来。
原主理都没理她,所以这场婚事才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眼看着沈必礼和廖氏都不是那萧夫人的对手,沈黛早已忍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就走了过去,挽住了廖氏道:
“三年前我沈家才遭了难,萧夫人就写信于我明着暗着的让我主动提出退婚,我没有同意,没想到如今萧夫人又亲自带着萧统领上门退婚,想来从一开始萧家就对与沈家的这门婚事不满。”
“既如此,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我们沈家断然没有上赶着结仇的道理。”
说完,她便狠狠从萧夫人手中接过了那半枚定亲玉佩道:
“这枚玉佩我们收回了,另外半枚也早已归还了令公子,以后咱们两家婚嫁各不相干。”
她的话音刚落,廖氏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见身旁的儿子对他狠狠甩过来一记眼刀子,声音冷肃道: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去跟黛妹妹提退婚了?”
难怪他怎么觉得自从再见到黛妹妹时,她都对他冷冷的,原来这里面还有母亲的事儿,他已经完全没有脸再见黛妹妹了,他曾经也是很爱、很爱过她的,最起码在他的少年时期,他的心里溢满了她,在每一个清晨醒来,在每一场比试胜出时,他都能看见黛妹妹阳光、爱笑的脸庞。
哪怕是现在,再看见她这张脸,他仍然会觉得惊艳,仍然会想起自己为她怦然心动的某个瞬间,只是也仅仅只是想起,如今他更牵念着另外的人了,所以只能对她说声抱歉了。
“黛妹妹,对不起,我会帮你留意着更出色的男儿的。”
说完,他真的再也没脸待在这个小院了,连忙拉着萧夫人就退了出去。
沈黛她需要他留意什么,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自作多情。
刚出了院子,萧夫人就脱离开了萧策的手臂,很是愤愤不平道:
“你拉我干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么,你看那个黛丫头牙尖嘴利的,也不知道那三年跟着别人学了些什么,亏你想通了来退婚,我一早就不同意这们婚事的,你看她那个样子,京中有些脸面的人家哪个愿意娶她。”
“娘,你日常老把这莫须有的事情挂在嘴边有个什么意思呢,江宁我都亲自去看了,你还天天念叨个啥,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难道你不知道吗。”
“况且如果她嫁不出去,萧家难道就有什么脸面吗。”
萧夫人才悻悻闭了嘴
而沈家小院,沈必礼和廖氏,虽然心里都清楚的,萧家今儿这般行为这个婚事要退定了,只是他想不明白,那个萧策前段时间还殷勤的很,这才几天就吵着要退婚,十有八九是萧家找到了比他们更好的人家,所以才会如此着急的来退婚。
他们心里带着气,所以才想难一难他们,也是想替女儿鸣不平的意思。
想不到最后还是女儿出手将人“兵不血刃”的给弄了出去,只人虽然走了,他们心里却还是难受的很,不外乎是女儿已经这般年纪了,在这京中二十岁还没出嫁的娘子已经没有多少市场了,如今他们上哪儿去找比萧策更好的儿郎给女儿呢。
一旁的廖氏平时话少,此时倒是脑袋很灵活道:
“郎君,你不是跟崔大人关系好吗?你改天找个机会跟他说说,托他在这京中帮咱女儿物色物色个好的儿郎。”
“夫人所言极是,待明儿下朝之后,我就赶紧去问问他。”
沈黛她真的忍不住笑了,又怕他们瞧见,只得背转过身疯狂憋笑。
崔彦他自己要上赶着讨好沈必礼,如今他们有些什么奇葩的想法,他也只能自个儿受着了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翌日一早,朝会之上沈必礼就一直盯着前面崔彦高大挺立的身形,只等一散朝就逮住了他,让他帮忙着将自己的闺女销售出去。
然而,今天的朝会似乎比往日要激烈许多,时间也长上许多,一向不怎么发表言论的宁王,如今开始逮着新政新推的几条策令疯狂一顿输出,后面又是一众武官跟着提出了一系列的反对意见,高坐上首的柴二陛下脸都黑了。
如果只是宁王单独嚎一嚎还没什么,但是一众武官也跟着一起那就很有问题了,这些政令都是开年之后他和崔彦定下的新年大计,势必是要推行的,如今才开始让兵部去着手做个摸底的数据,宁王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他的视线在下面的武官之间一一扫过,面上虽然含着笑,可眼神却是冰冷的。
他没有出声,自然会有人上前帮他冲锋陷阵。
崔彦早就料到了冗兵的问题一出,肯定会有人跳出来,但是没想到宁王竟然会这么着急,这才只是试个水,他自个儿就先亲自跳了出去,如此城府也就只有太后娘娘这些年护得紧才如此嚣张,不然凭他自己怕是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崔彦早有准备,自然将他们提出的意见一一驳斥了回去。
“崔大人,你如此固守己见,可会想过朝廷此番举动会寒了边疆战士的心,西夏战争才刚刚平息,咱们内部的屠刀就先对准了咱们保家卫国的战士,你让以后还有何人为咱后宋江山效力。”
宁王见根本辩不过崔彦,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大帽子就扣了下来。
上座的柴二陛下已经气得瑟瑟发抖了,宁王不说这话,边关战士谁会这么想,朝廷解决军队冗兵的问题,也不会让那些老兵两手空空就走人,他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谁不想拿着一笔遣散费好好陪一陪家人的,如今依着宁王这意思一嚎出去,怕是边关的战士就要跟着他去哗变了。
宁王这一番话才是会动摇国之根基,他为一己私利而致国家于不顾,显然柴二陛下已经动了杀意。
“宁王此言差异,正是因为考虑边关战士常年为朝廷做出的牺牲,国家才会制定新的政令,能让他们在战争平息后,享受一番普通老百姓的应有的体面与生活。”
崔彦一说完,柴二陛下就已气势汹汹的喊了退朝。
沈必礼看着同样一脸郁色的崔彦,心想着这会儿他心情必定不好,自己上去为这点小事麻烦他,多少有点“不顾大局”的意思了,终是打起了退堂鼓,收起了恋恋不舍的眼光。
哪知,走在身前的崔彦,却故意在石阶前的拐角处慢了下来,等着他上前道:
“沈伯伯,是否有事与我说?”
沈必礼犹豫了瞬,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这点私事,便道:
“也无甚大事,改日等你空了再与你说罢。”
“我这会儿就空,沈伯伯但说无妨。”
“咳咳。”沈必礼见他如此,也是很是不好意思的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是我有一小女,如今年满二十,不知贤侄可知京中有哪些相配的儿郎?”
“咳咳。”
这会轮到崔彦咳嗽了,咳完后,他不禁又正了正自己的官帽、官服,才一脸认真的对沈必礼道:
“不知沈伯伯,觉得我如何?”——
作者有话说:感冒发烧一个星期了,头晕乎乎的,就跟在云端码字似的。
第106章 第 106 章 婚事
沈必礼一时只觉得自己一向有眼花的毛病, 竟不知何时又多了耳聋这项,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然他怎么会听见他在问他自己如何。
“贤侄, 你说哪一家来着, 我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
崔彦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 被这么一打岔, 反而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再出声时耳尖已略红了:
“沈伯伯不是让帮忙物色京中适龄的儿郎吗?我今年二十有二,不知可堪配?”
“你”
沈必礼这次是特地凝神静气了听, 他敢保证这次他是没有听错的,正是因为确信没有听错, 才会如此的不可思议, 他可从来没敢奢望让他给他做女婿呀,这崔大人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贤侄,我的意思是你帮忙着物色就可以了, 没有让牺牲你自己亲自帮忙的意思了。“
没有让牺牲你自己的意思呀!
“沈伯伯, 你不是在问京中适龄好儿郎么,难道你觉得我不算么?”
“算算算吧。”
只是太算了点, 况且这些时日两人甚是相和,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了,恍恍惚惚一直到下了衙回到家里,夜里悄悄和廖氏谈起此事的时候, 都感觉像是梦一场。
倒是廖氏这个局外人, 看得要清楚一些。
“老爷,会不会是那个崔大人早就有意咱家的黛黛,所以才特地接近的你呢?”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沈必礼本就不笨, 只是之前太过相信崔彦的人品了,被这么一点拨,反而有点捶胸顿足了。
“那倒是极有可能,没想到他心机如此深沉。”
“老爷,也不能完全这么想,以崔大人这样的身份,他能为咱黛黛做到这个份上,当是极尊重她的,况且你这段时日不是一直觉得他很好么,怎么一说要他给咱当女婿了,你就变了个嘴脸。”
“这”
要说沈必礼也是没办法否认崔彦确实是当之无愧的最好的女婿人选了,京中多少人家盯着他呢,也没见他对哪家上过心,却不想他竟中意他家黛黛。
“还是明儿问问黛黛的意见。”
“那倒是应当。”
翌日,沈必礼照样先去上了朝,廖氏悄悄去探女儿的口风,问她对崔大人印象如何?
饶是沈黛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于这一方面一向是脸皮子厚的,想起崔彦绕了这一大圈子的行为,不禁还是红了脸道:
“娘,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定就好了。”
瞧她这模样,廖氏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就欢欢喜喜的回了屋子,遣人去衙门里将信息报给了沈必礼。
于是,到了下衙的时候,崔彦便收到了沈必礼的回复,烦躁了一日的心情终于褪去了阴霾,他速度快,次日就遣了媒人上门提亲去了。
为了表示对这门婚事的看重,他特地寻了皇后娘娘的兄嫂,也就是靖宁侯夫人上门求娶,很快就将婚事给定了下来。
不过几天京城就传说的热火朝天的,纷纷不敢相信,宣国公世子竟然跟大司农家的闺女定亲了,这大司农家的闺女才回来几天,竟这么快就被崔大人给盯上了,况且不是一直说崔大人眼光高,什么样的贵女都入不了他的眼么,他怎么就中意那大司农家的闺女了,难道是那大司农家的闺女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萧家,当初萧沈两家定亲本就是私底下的事情,京中知道的人很少,退亲自然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萧夫人一阵得意,那个沈必礼虽然被人称一句大司农又怎样,还不是没有实权么,而且谁知道了他死了之后还有没有人能接班,哪像伯府世袭罔替的富贵,让儿子娶了忠义伯的亲女儿沈三娘子岂不是比那沈黛好上一百倍。
况且那个沈黛在江宁三年,她就不信她还干净着,她才不想儿子吃亏了,如今她正开开心心的张罗着去伯府提亲,正想着找哪一个适当的媒人去,总最低也要找个与伯府齐平的,伯夫人才行。
她这搅尽脑子托人去请,可一个有身份的都没请来,就听说了靖宁侯夫人亲自去汴河西院沈家提亲了,而受托的提亲对象还是当今最炙手可热黄金单身汉,也是如今官场叱咤风云的人物,这如何让她不震惊。
“怎会,怎会如此,那个沈黛,连我儿都不配,怎堪配宣国公世子。”
萧策今儿下值早,回来路上便也听说了崔、沈两家定亲的消息,他虽一阵恍惚,但是想到沈三娘子,便很快就收敛了心思,也真心为沈黛而高兴,虽然往后余生他不能在她身边,他还是希望能有一个比他更好的人能在她身边照顾她,免她苦、免她愁、免她颠沛流离。
乍一听萧夫人这话,他就是一阵不喜,十分不客气的便道:
“母亲怎可如此想,黛黛能得如此好姻缘,我们当祝福她才是,这话可千万不要再说了。”
若是被他父亲听见了,可不会是如他这般轻轻揭过了,怕是母亲的几个不成器的侄子又要好吃一顿苦头了。
不说民间对这事儿的好奇,就连朝堂之上近来针对新政改革吵得不可开交的,都说那帮子武官嘴巴笨,可他们竟还能围着崔彦定亲这点事儿将他给骂一顿的,比如诸类:
“崔大人不能自己有喜事了,就在我等身上撒盐,至我们生死于不顾,裁兵那裁的可都是我们的兄弟。”
“崔大人岂能自己一边办喜事,一边杀人兄弟的道理。”
崔彦也是无语,沉默着听完之后,才举着笏板悠悠的转身道:
“彦如今二十有二,难道不当成婚么?试问诸君难道皆是孑然一身么?”
一句话便将众人堵得憋不出一个屁来
然而朝堂之上的嘴仗好打,私底下的拔剑弩张却是根本就遮不住了,尤其是宁王,那一日带头反对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近来在京中更是相当活跃,不断的与武阳侯的旧部、兵部、包括西山大营那边都多有联络,为的就是要联合多方势力,逼迫皇帝妥协。
如今还只是小打小闹,双方有来有回的博弈着,只是宁王虽看着行事有些许鲁莽,但是心眼子却贼多,比如此刻他身旁的幕僚已经拿着那画像来到他身前禀报道:
“王爷,已与兰菊姑娘确认过了,画像上的女子并不是白行首,而是当时沈家获罪的家眷,被胡观澜送给崔大人做外室的。”
“砰”的一声,一个汝窑的茶碗就被宁王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地的茶渍。
“好他个崔彦,竟一早就想到了李代桃僵的计谋,将人耍的团团转,本王倒是好奇,若是端阳知道了自己打错了人,还被皇兄禁足了三个月是何感想。”
想到这里他不禁露出了一个阴狠的笑容,对着一旁道:
“将这幅画送到端阳公主府上。”
他倒要看看,这个崔彦还怎么娶那沈家女。
宁王自信满满,端阳必定不会轻易放过那沈家女,能让别人出手摆平的事儿,他又何必要自己亲自动手了。
一旁的幕僚也很是兴奋,在宁王府三年了,献了不少计策,却没有一次得到重用的,哪知这次竟凭着一副丹青而入了宁王的眼,如今又被遣到了公主府,他这是祖坟要冒青烟了,一下子好运连连。
公主府邸,春鸾帐暖,上好的银丝炭正自上而下一层层冒着热气,紫霄纱帐里是两具交.缠的身体,和不断传来的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
侍女目不斜视上前禀报道:“公主,宁王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闻言,纱帐里面的动作一顿,伸出一只耦臂接过宣纸一看,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对外面人大声吼道:
“滚出去。”
那幕僚连滚带爬的就退了出去,还以为公主发了大怒,那沈娘子恐怕立马就要遭殃了,喜滋滋的就去跟宁王汇报去了
深夜,国公府邸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崔彦高坐在太师椅上静听晏七汇报着京城武阳侯的动静,心里一点点的往下沉。
显然他们筹谋已久,正是借着新政失人心的时候,想为宁王搏一搏前程。
他说宁王一向阴沉,什么时候如此冲动的在朝中开始挑着武将和官家过不去了,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将这些送到国公爷那去吧。”
“是。”
“等等。”
“怎么了,爷?”
“晏末那边有信来吗?”
“暂时没有。”
“将这封信给晏末送过去。”
呵呵,晏七难免在心里腹诽着,他就知道,每次必定都是这样,反正总不是爷自个儿最先妥协的。
办完这些事后,崔彦才沉沉的靠在太师椅上,疲惫的揉着太阳穴,多事之秋,山雨欲来,婚事恐怕没有那么快了。
好在,她终究已是他的未婚妻了。
第107章 第 107 章 风雨欲来
晏末进来递信的时候, 沈黛已洗漱完毕,正想着明儿搬家的事情,毕竟如今这个汴河西城的宅子是赁的, 然后距离皇宫远了点, 沈必礼每日上朝也是够折腾的, 他年纪大了总不能日日如此, 再则这个宅子也确实小了点, 如今光是伺候的人就添了好几个,还有跑腿的小厮, 再这样挤在一起确实不太方便。
拆开信一看,崔彦也正在说这个事儿, 听说她最近在看房子, 问她何时搬家?他准备将茗园作为聘礼送给她,问她要不要干脆搬到茗园去住,这样他到时候让人抬聘礼过去也好有地儿放, 如今正是考虑着沈家的院子小, 他那精心准备的一溜烟的聘礼还都没抬过去呢,这是其一。
其二的话, 他还从国公府的护卫队中精心挑选了一百名护卫, 到时候也要跟过去保护她。
所以让她最好是不要拒绝,尽快早早搬过去,他才能安心。
本来这信到这里应该是结束了, 可偏偏崔彦在落款时还用毛笔加粗了一行字:“勿忘回信。”
沈黛看到这里就忍不住笑了, 她都能想到崔彦写这几行字憋屈的模样,上次去送奶茶给他时,他就千叮咛万叮嘱的,回去了一定要记得写信给他, 她当时还信誓旦旦的说好来着,可谁知道一回来,廖氏就逮着她让她跟着一起绣嫁妆来着,可她真的完全不会呀,这要是在廖氏面前一显形,让她发现出了端倪该如何是好,她少不得日夜逮着青桔恶补了一下绣技,拖了廖氏几日,勉强在她面前能绣好一个尚且拿得出手的荷包了。
所以她都要忙晕了哪里还记得写信给他的事情,如今看见他的来信,倒是有点惭愧了。
只是他前面说的那两点,让她搬到茗园去,她还不是很赞同,聘礼是聘礼,怎么能还没成婚就住到男方给的聘礼的宅子里面去,这不是让京中权贵们笑掉大牙么。
而且只是为了能放下聘礼那就更没必要了。
至于那第二条给她一百个护卫这是要干嘛?这般兴师动众的着实没必要了,她身旁已经有晏末,她相信端阳公主已经不能轻易伤害到她了。
所以她便顺道让晏末取了笔墨纸砚来,只说明儿就搬家的事,自己已经买了宅子就不去茗园了,另外小声的解释了一番,近来她之所以没有给他写信,只是因为她正天天被廖氏拘在家里绣嫁妆,另附上了她亲手绣的一个荷包为证。
晏末的速度很快,不多时正坐在书房对灯看舆图的崔彦就收到了回信及荷包一个。
看着曾经他心心念念的荷包出现在了面前,他一时竟十分的恍惚,许多事情也一一在面前闪过,他想起了那时在茗园,她也曾为他绣过的,那时候她是否也像如今这般憧憬着当他的妻子,只是最后是他让她失望了。
想到此他不禁一阵难受,他们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他终究是让她受了诸多委屈的,再看向这个荷包时,他不再是比过了萧策那般的洋洋得意,取而代之的是对绣这荷包的女子满满的心疼。
他捏着荷包,双手不自然的握紧了,像是紧紧抱住了那个背对着她时默默委屈心酸的女子。
再打开信后,看见她的回复,他的心不禁开始悬了起来,他理解她的想法,也想尊重她的想法,只是不去茗园,那一百名护卫该怎么办,若是到时候京中乱了起来,谁还能去保护她?
他想了想,最后也只能无奈对晏末吩咐道:
“沈娘子新买的宅子在哪里?你去将她左右两边的宅子都买来,将那一百名护卫安置在其身旁。”
“是。”
晏末立刻领命准备退下,崔彦立即就不悦了冷声道:
“让你退了?”
晏末给他这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又毕恭毕敬的回来候着,战战兢兢道:
“爷还有何吩咐?”
崔彦没有理她,只径直从笔架上拿起一支尖头奴来下来开始写信,也不知道写了多久,久到晏末都情不自禁的打起了瞌睡,他才将厚厚一封信交给她道:
“走吧。”
晏末才一拍脑袋飞走了,也怪她,竟忘了爷一向是放不下娘子的,每回都是有回信的,她怎么就给忘了呢
不说沈家卡着月底搬完了家,崔家那夸张得足足能摆满一条街的聘礼晃悠悠的抬了过去,就已经堆满了半个宅子,还直接艳羡了不少京中生了女儿的官宦之家,若是轮到他们嫁女儿也能得如此聘礼,怕是要去祖宗坟头烧高香了,家里几代人的吃喝都不愁了。
国公府里殷氏更是早已红了眼,这世子一成亲倒是把府里大半的家资都搬了过去,她不少在下面有头有脸的丫头、婆子面前抱怨,可是一个敢应她的都没有,她们都是国公府的老人了,谁还看不明白,这以后整个府邸都将会是世子的,世子爱给岳家多少那都是世子自己的事儿,她们谁也管不着,虽然她们也都觉得这手笔确实过于庞大了,这个国公夫人看过不眼倒是也能说得过去,毕竟又不是亲娘,她若是看不过去,尽可以去跟国公爷抱怨去,跟她们这些下人说有个什么意思呢。
只是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事儿殷氏当然是一早就跟国公爷抱怨过的,只是这次国公爷难得的没有站在她那边,不管她怎么哭怎么闹,崔召都只坚持一个原则,这儿子好不容易愿意娶妻了,可不能因为一点钱财就将这事儿给搞黄了,若是这次他舍不得这一点子的聘礼,怕是这儿子连让他从此绝后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况且前些时日他待他十分亲近,不禁对他嘘寒问暖的,还关心起他的日常起居和生活喜好来,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扯后腿,将儿子推的越来越远了。
殷氏也是无奈,无论她在床笫之间如何小意侍奉,崔召都一直未能松口,只道:
“你如若不满意,我到时候多给苗儿添些妆就是了。”
殷氏这才作罢。
接着就步入了二月了,二月的春风似剪刀,吹得人脸廓疼。
守在紫宸殿外的小黄门不断的搓着手心,捂一捂自己的耳朵,才稍稍减一减这寒风的肆虐。
待殿门被从里面推开,一身容雍华贵的太后娘娘托着容麽麽的手走了出来,两人立马止住了动作,弯好了腰,一副卑躬屈膝恭谨当值的模样,待太后娘娘走远了,两人才不动声色的用眼神沟通着。
“近来太后娘娘怎么突然对咱陛下这么亲近了?”
“谁知道呢,许是见陛下生病了,才勾起了她那一点点母子之情了。”
两人并不敢出声,只敢挤眉弄眼着,只是端看就连两个看殿的小黄门都能发现不同寻常来,何况是那些宫里的高位妃嫔和朝中重臣们。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随着太后娘娘探视一次次的增加,柴二陛下的病却愈来愈严重,不多时便已起不了身,就连早朝都没办法参加,一连辍朝多日,紫宸殿里药雾缭绕,咳嗽不止,到最后朝中诸臣连见陛下一面都难,宫中除了太后娘娘,就连皇后娘娘都不能见到柴二陛下一面。
哎,可惜了陛下一向身强体壮,一场风寒就直接病倒了,可陛下尚且年轻,最大的皇子才不过五岁,又尚未立即太子,太后娘娘便做主,朝中一应诸事暂且全权交给宁王处理。
一时之间宁王在京中可谓是炙手可热、一手遮天,那些会看眼色的墙头草官员们纷纷投靠,早已押宝等柴二陛下一蹬腿,怕是这皇位就要非宁王莫属了,这时候他们早一点投靠,待日后不就是有从龙之功了么。
曾经那个深受柴二陛下信任的、新政领头人崔彦一下子就失了势,有了宁王的暗示,下面一众狗腿子颇会看颜色的就开始弹劾崔彦推行新政以来犯的几大罪行及给国家带来的祸患一下子全部都爆发出来了,官场之上从来都是“墙倒众人推”,那些文人的嘴可以将死的说成活的,也可以将活的说成是死的,以前对新政有多歌功颂德,如今骂的就有多狠。
层出不穷的弹劾折子如漫天飞雪一般飘了下来,宁王坐在群臣之首的一方太师椅上,踌躇了半晌,做足了姿态后,才摆出一副颇为无奈的模样道:
“尔等尔等这些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只不过崔大人一心推行新政,一时心急,没有顾虑到也是有的。”
又转头对着崔彦为难道:
“既如此,崔大人不如暂且在家休养几日。”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为他考虑,但是在朝堂上能光明正大的说出这句话来,就不是简单的休息了,这话的重点其实是让他卸下一切职务,赋闲在家了。
这是想将柴二陛下之前在朝堂之上留下的势力连根拔起了,有一些老臣还是立心很正的,上前为崔彦辩驳了几句,当场就都被宁王驳斥了回去,再过几日又被同样或其他不同的理由革了职的,从此朝堂之上再没有不同的声音了。
崔彦虽然很是愤愤不平,但如今独木难支,也只得狠狠一甩袖子就回了国公府邸。
一到了府邸之后,他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先去和崔召商量了半天,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一众幕僚、外臣早已等候多时。
书房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天上飞的信鸽也是来来回回,琉璃灯又是一夜未灭——
作者有话说:估计是流感,拖了一个星期,我之前感冒都只几天就好了,还是要增强抵抗力呀!
宝贝们,近来流感频发,也要注意身体呀!
我加油写,尽量这个月能完结啦。
第108章 第 108 章 前夕
搬到春明坊的宅子后, 住的确实宽敞多了,沈必礼上朝也近了许多,然而朝堂之上却一派乌烟瘴气, 特别是崔彦被赋闲在家后, 他更是每日胆颤心惊, 深怕一个不慎又被抄家流放。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 毕竟一把年纪了, 也活不了多久了,只还有一双儿女, 跟着他从小受尽了磨难,人生才刚开始有一点的盼头, 可不能再因为他的错误决策而耽误了。
他惶惶不可终日, 很是有点魂不守舍,这种关键时候,还是沈黛站了出来, 对整个府邸的采买、进出都加强了管理, 沈钦不再外出拜学了,每日只守在家里温书, 府邸不再随意外出, 也不接受外面拜访。
既然不能控制外面环境,那就只能严格要求自己了,掐灭一切潜在风险。
然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 沈黛停下手头的绣活, 其实青桔知道她并不擅长绣技,一般的大件如嫁衣,锦被、鞋子啥的基本都是她代工的,只有一些贴身的物件如寝衣、绫袜啥的要求不高, 就是她自己亲自动手的。
只是不知为何,当她就着灯火一针一线的绣着崔彦的寝衣时,眼前却不断闪现着崔彦的影子,虽然白天她还能在家人面前强作镇定,可是到了夜里却忍不住为他担心起来,她想着他能平平安安的穿上她亲手绣的寝衣,想着还能有机会亲手抚摸着他心口的伤疤。
可是寒风凛冽,从门缝袭来,吹得灯火摇曳不止,沈黛拿着绣花针的手也跟着一晃,戳进了白嫩的指腹里,冒出了血泡泡,她疼得“嘶”了一声。
她收回手,看向铜镜中昏暗的面容,心跟着蹙到了一起,她忍不住抽开红漆匣子,从厚厚的一沓信笺中抽出最上面的一封慢慢看了起来。
这封信件她看过无数次,是他写给她最短的一封信件,只有寥寥的几个字:“吾安,勿念,安善。”
这之后便再也没有信传来了,哪怕她让晏末跑了一趟又一趟,可是连国公府的门都没能进去,因为就在崔彦赋闲在家的第二日,宣国公府就被重兵把持了,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更没得人能出来了。
她反复读着这六个字,第一次嫌他写的字太少、太少,也暗暗有点悔恨为什么以前的自己会老是嫌弃她的字太多、太啰嗦。
望向窗外的苍茫黑夜,明天大概又是个阴天,只是不知京中又将是何等光景?又有哪些大臣会被圈禁?
不知道他可还好?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随着次日纪太傅府邸被封禁,两列雄赳赳、气昂昂的官兵也立刻包围了沈府,“砰”的一下就将沈府新宅的大门踹成了两半,两个手拿长矛的官兵不分青红昭白,对着手中的画卷,就想将正在院中端茶的沈黛给逮了起来,却不想,坐在石蹲旁却有个容雍华贵的女子,那女子身后也同样静立着两列官兵,还没等那手执画卷的官兵上前,就已经抢先拦在了他们面前,十分不客气的道:
“沈娘子是端阳公主的人,尔等岂敢?”
见是如此情况,那带头的首领赶紧小步上前,在几人面前一扫,接触到端阳公主凛冽的视线后就是一顿,连忙抱拳行礼道:
“卑职参见公主殿下,属下们也是奉宁王殿下的旨意来带走沈娘子,还请公主殿下行个方便。”
“唰”的一声,那首领话音未落,端阳公主就已经抽出腰间长鞭,狠狠的在石桌上一甩,正好就将沈黛手中还没来得及放下的茶碗摔了个粉碎,还溅了一身的茶渍。
“笑话,谁不知道这沈娘子与本宫有大仇,本宫今日前来就是要带走她的,本宫定要她生不如死。”
那首领虽被端阳公主威势所摄,眼神晃了晃,但是想着宁王殿下的吩咐,并不敢撤退,只仍坚持道:
“请公主不要为难小的,公主若是想要这沈娘子,还请去与宁王殿下沟通。”
“呵呵。”
端阳公主简直冷笑两声:“还真是宁王的好狗。”又道:
“既如此,那我跟着你们去见宁王。”
说着,沈黛就被两列官兵请了出去,一路往宁王府去,廖氏和沈钦等人想上前阻止,都被她眼神制止了,如今不管是宁王还是端阳公主,沈家都对抗不起,如今崔彦还在,他们不会轻易要了她的性命,反而是其他人如果反抗,说不定就没命了。
她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他们,仿佛在用眼神说:“不可轻举妄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到了宁王府,首领正准备遣人去通报,就见一个幕僚匆匆而出,那幕僚本目不斜视,但看见身旁的端阳公主一下子眼睛就直了,那日去公主府送信他只隔着纱帐看了那么一眼,当时听见她的声音他整个人都酥了,如今看见她本人他更是被惊艳的走不动道了,顿时也不管自己的身份,只上前行礼道:
“小人参见公主殿下,殿下是不是要见宁王殿下,小人这就去帮忙通报。”
端阳公主瞥都没瞥他一眼,径直就冲过门前的守卫道:
“本宫亲自去见他。”
那幕僚也十分狗腿道:“好,好,好,小的迎你前去。”
最后便只有端阳公主、那首领、沈黛以及那幕僚一行人四人往宁王府的书房而去,宁王最近代天子行事,那真可谓是日理万机,这会儿正跟一众幕僚在议事儿呢,听说端阳公主来了,闻言倒是一喜,如今这个关键时刻,端阳在朝中还是有些势力,不少官员还是先帝在她的建议下提拔的,如果她能站在他这边,那他成事的可能性又大了许多了。
他便立刻迎了出来道:“皇姐,什么风儿将你给吹来了。”
端阳公主也不废话,直接道:“这还不是你派人给我送了画来,我才知道我之前报错了仇,才知道跟我有大仇的竟是这沈娘子,这段时日我刚整顿好公主府之后,今日正准备去逮住这贱,却不想你的人也在找她,这不才过来跟你打个商量。”
宁王一阵为难:“上次送画给皇姐,本以为皇姐的仇已经报完了,我今日才出的手,却不想耽搁了皇姐的事。”
他嘴里虽说着歉意,可却没有一丝要让人的意思,心里还在想着都那么早就给她送信了,这么长时间不去报仇,如今却怪不得她了,哪怕是纪家的纪大娘子,还有伯府的沈三娘子,他都抓了,就是为了防止万一,好牵制住他们的家人,也为自己多一张保命符。
自己的这个弟弟有多少小九九,从小到大端阳是看得一清二楚,不就是自己的筹码还不够吗,便道:
“当初这个贱人害死了驸马,还害得本宫被皇兄禁足了三个月,而她却完好无损的和崔彦逍遥快活,一转眼还和崔彦定下了婚事,这口气本宫咽不下,凭什么本宫的驸马死了,他们却能双宿双栖,本宫要亲手折磨死她,要让崔彦和皇兄后悔。”
“皇弟,你若是把她给本宫了,那本宫也送一个人给你。”
看着端阳一脸仇恨的模样,宁王终于也来了兴趣道:
“哦,那皇姐要送个什么人给我,不会也是个女人吧?”
“呵呵。”
端阳公主轻笑了声:“那皇弟也未免太小看我了,翰林院掌院陈大人,任你差遣。”
宁王心中就是一震,翰林院掌院可能平常看起来不太重要,但是时局动荡之时,起草诏书这一项可是重中之重,必须是自己的人了,可以说是端阳送的这一个人刚好就送到了他的心坎上了,他心里甚喜,只面上不显道:
“既如此,凭咱们姐弟的交情,本王自然依了皇姐。”
“哈哈。”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端阳公主心情甚好,狠狠瞥了一眼身旁的沈黛:
“还不快走,贱人。”
待两人走了之后,宁王回到书房,在里面听了整个过程的幕僚,就有人出言提醒道:
“王爷,怎可轻易交出那沈娘子?”这是他们用来左右崔彦的工具,至关重要。
宁王却不以为意道:“区区崔彦不足为惧,况且端阳恨死了那沈娘子,那沈氏在我们手中和在端阳手中无区别。”
那幕僚见宁王一脸的自信,并不想再听的样子,便止住了话,只心里却仍是一肚子的不赞同,那沈氏在他们手中和在公主手中怎会一样,那崔大人一向智计百出,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还能用沈氏来挡一挡,若是沈氏不在他们手中,崔彦岂会听他们的,况且能起草诏书的翰林院可不止掌院一人,不听话宰了就成,何必要收公主这人情。
只他也了解这宁王一向是刚愎自用的性格,多说无益,反而生了嫌隙,让自己惹了他厌烦便不好了
不过几日,这风越刮越大,天也阴沉沉的,竟莫名又下起了一场雪来。
人们还来不及感叹这场雪来得怪,都二月中旬了,往常这时候柳枝都要冒出嫩芽了,河边的青草也是郁郁葱葱的,街市往来的吆喝声都是不断的,人们早已开始为一年的生计奔波了,可偏偏今年大家都缩在屋子里不敢出门,不少官眷的府邸更是战战兢兢的。
公主府书房烛火被穿堂风搅得忽明忽暗,端阳公主攥着奏疏的指节泛白,案上茶盏早凉透。
小黄门踮脚进来,压低声音说“姜家军三千精锐进城了,宫里怕是动了”,廊下护卫按刀的手随时准备拔刀而出,院外早已不见城根的梆子声,只有兵甲刀剑相碰的叮咚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