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身下榻,刚一动作,忽觉脚踝处有绷紧的束缚感。
不知是何人将她的右足捆绑在床尾柱上,还有她的右手,被同样的手法绑在床头,青鸢尝试挣了挣,粗粝的麻绳磨着她的嫩肤,肌理很快泛红,难以挣脱。
她忍着浑身火热的焦灼难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能在阆苑施手段将她弄晕,还能在不惊动任何护院的前提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带走,要么背后捣鬼者是与阆苑里面的人里应外合,要么根本就是阆苑内部的人想要害她。
若是平常,有夏蝉护在身边,来人不一定能得逞。
但显然他们做足准备,甚至提前摸清夏蝉的行踪,就等她落单时刻出手,一看就是计划了许久。
会是谁呢?
青鸢自觉未与人结怨,也不曾害过他人,想不出谁会恨她至此。
理智的思绪只短暂停留,青鸢很快脑袋发晕,懵懵胀胀的无法继续正常思考。
她口干舌燥,浑身很热很热,忍不住抬手去扯身上的衣裙,因一手被束,只能单手乱抓,姿态吊诡。
心底涌动的渴望愈发强烈。
她身体不断贴床扭蹭,像是一条醉酒的白蛇,又不停单手抓扯,很快将轻薄的单衫从一侧肩头扯落,泄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凝脂无暇,莹莹晃目。
衣衫已半褪,她还是安定不住。
身下床榻如同一块升温的石板,石板下正堆着烧起的火焰,木柴像是无限量在烧,青鸢目光迷蒙躺在上面,嘴巴一张一合,被炙烤得浑身血液沸腾,分秒煎熬。
她渴望凉意纾解,哪怕一丝。
任何沁凉能帮她消火的东西,此刻她都忍不住地想去靠近。
……
瞿涯独身赴约,纵马疾驰,很快到了青鸢初来京城时的落脚地,也是两人初次见面的地方。
街巷深里,那是一处不甚起眼的小院,三开间,与阆苑只隔了一条街。
来时路上,瞿涯忍不住想,青鸢此番迂回约见他,还特意将见面的地点选在旧地,会不会是想故意引他追忆往事,好将两人昔日的交集记得更加深刻。
她素来爱对他耍弄这些小心思。
虽然伎俩上不得台面,但瞿涯并不厌恶,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前往赴约,此举相当于纵容了青鸢对他耍弄心计,但在可控的范围里,也无可厚非。
瞿涯勒住缰绳,提前下马,打算步行至小院后门。
两人默契达成共识,私下的往来还是要隐秘谨慎些,如此于双方都便利。
临至后门,忽的听到院里传来两个男人对话的声音,瞿涯脚步一顿,抬眼看了看,确认自己没有找错门后,眉心立刻蹙起来。
他有些不明状况,原地站定,默不作声地继续听下去。
“鲁哥,今日咱兄弟俩接的可是美差啊,什么都不用做,只在这看守着就有银子拿,下回若有这样的好事,鲁哥一定还想着兄弟啊。”
“咱哥俩什么交情,有好事我能不捎带着你?不过这种活也不多,阆苑规矩严,里面的姑娘轻易不敢与外男私通,像青鸢姑娘这样背后有王爷撑腰的,胆子自然大些。不过咱们既然接着这活,嘴巴都得放严点,不然下次可没有咱哥俩挣银子的机会了。”
“是是是,那是自然。”
听到这儿,瞿涯脸色稍霁,只当青鸢多此一举,找来两个嘴碎的看门。
私通?
这个词不甚悦耳,但瞿涯罕见没有发作脾气。
他迈前一步,正要推门现身,里面却话音一转,突兀提及另外一人的名字。
瞿涯脚步滞住,脸色慢慢彻底冷下去。
“鲁哥,你知道得多,今日青鸢姑娘等的究竟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啊,能不能透露透露?”
“反正你待会儿也能见到,没必要瞒你这一时。说起京城里武家出身的风流公子,你最先想到的是哪位?”
“武家出身……那自然是云麾将军的幼子,杨桀杨公子,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混荡子。其不承父兄征虏之志,整日流连花楼曲坊,沉醉莺声燕语,将杨老将军活活气得半死。所以……今日青鸢姑娘偷偷幽会的人,就是杨公子啊?”
“越是知道得多,嘴巴越是要严。”
被唤鲁哥的人开口提醒一声,两人话音随之压得更低。
但瞿涯与他们仅一门之隔,还是字字听得清楚。
“当然当然,规矩我都懂。话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青鸢姑娘的真容,听说她生得一副赛嫦娥的仙子皮囊,寻常男子只看其一眼,就会魂牵梦绕整夜难忘,这传言是不是真的啊?”
“我哪知道?人家可是勤王殿下敬重的琴师,住在阆苑顶阁,一般人可没机会见到,不过……”鲁哥话音一顿,忽的轻浮抿笑,继续道,“不过待会儿,你没准有机会听到这位人间仙娥被人上了的□□声,只闻其声,你试试今晚会不会魂牵梦绕?”
两人窃窃起笑,腔调油滑。
未等另一人开口回话,后门猛地被人踹开。
哐当一声巨响动静,两人皆大惊,回身去看,认清来人身份,同时不可置信地瞠目呆住。
瞿涯勃然大怒,阴着脸,身手迅捷上前,将那两人切颈打昏,随意丢到一旁。
之后关门,落闩,往里进。
步至内寝,瞿涯一眼就看到青鸢正衣衫不整地瘫躺在榻上,室内熏香,浮浮靡靡,垂落的浅色床幔轻幅回荡,片片飘卷。
入目画面香艳,钻鼻的香味更像带火的引线,直将人周身从内到外烧起来。
这味道,他熟悉。
几日前,两人在熹园凉亭里旖旎难分,当时他就是闻到这股香味才会一发不可收,他早知道她对自己耍弄了不上台面的花招,不过看破不说破地纵容,结果同样的招数,她竟敢还用在别人身上。
是他这段时间,对她太好了吗?
青鸢反应迟钝,瞿涯站在榻前,凶神恶煞盯了她好半响,她才终于察觉有人靠近。
她先是警惕缩身,之后忍着浑身烧灼的不适,侧首去看。
原以为会看到害她的人,结果视线扫过去,映进她眼里的竟是瞿涯那张冷峻面孔。
青鸢茫然怔住,以为是自己求救念头太强,竟出现了幻觉。
她一时没反应。
瞿涯冷睨着她,讽刺道:“怎么,见到是我,你很失望?我来是坏了你的好事?”
嘴毒的口吻,听着叫人熟悉。
若是平时,青鸢被他冷嘲热讽,一定会耷拉着脑袋闷闷沮丧,可遇险之际,再幻听出他的一言一语,竟会觉得踏实心安。
大概在她心底,瞿涯对她再坏,也是有缘故的报复,并非出自色意,他本身还是君子品质,不屑于施弄下三滥的无耻手段。
瞿涯看她还是不说话,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恼更甚。
又看清她手足各有一侧被绳绑束,身上衣不遮体,胴体晃目,眼底先是火热一瞬,旋即又冷下去。
他上前一步将被子盖她身上,看她的眼神晦暗难测:“如此施诱,你知不知羞耻?”
施……诱?
青鸢不明。
盖被子的实感太真实了,好像真的发生在眼前。
青鸢屏息感受,恍惚之中察觉,对方的指尖似乎无意碰到了她的手臂,呼吸的气息也向下喷洒在她脖颈上,痒痒的。
一切好像并不是幻觉。
她迟疑看向瞿涯,抿了抿唇,终于鼓起勇气,抬起自由的那只手,向上勾搂,试图环住瞿涯的脖颈。
……她真的抱住了!
是瞿涯,他就在她身前,触感真实,不是幻影。
青鸢眼神希翼亮起,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紧搂不肯松手,又轻柔柔地出声相唤:“世子……”
她刚开口,瞿涯发狠出手,一把掐住她的脸颊,指腹深深陷进双颊的软肉里。
他目光森冷,连名带姓地叫她:“青鸢,你好大的胆子,竟还敢碰我。”
平常他只稍稍板脸,已然不厉而威,如今明晃晃地发怒,青鸢被他的气势吓到,忍不住往后瑟缩肩膀。
瞿涯继续发难:“该说你蠢还是傻?就算你想另寻庇护,就不能擦亮眼睛寻个有本事的?选个酒囊饭袋来保你,简直愚不可及!难道你看不出来,杨桀根本护不住你,他不过就是想睡了你爽一爽?”
“我,我听不懂……”
青鸢委屈摇着头,模样是真难受,什么杨桀,她听得云里雾里。
瞿涯审视着:“还装?”
青鸢眼眶泪水打转,声音氐惆:“没有装……世子信我,我是被人迷昏后带到此地的,前面发生了何事我都不清楚,自醒后,我就是这副样子了。”
瞿涯盯着她:“外面那两个看守,不是你寻的人?”
青鸢忙否:“我不知是谁在守门,世子方才何故提起杨桀杨公子?”
瞿涯口吻冷硬:“据那看门的说,今日与你幽会的人正是杨桀,若我不来,开门见你一副半裸模样的人,就是他了。”
青鸢下意识道:“幸好世子早一步来。”
瞿涯眯起眼:“怎么,你更希望是我?”
青鸢抬眸,真诚道:“当然更希望是世子。”
瞿涯不再作声,心口燃烧欲裂的火气,竟然就这么轻易被浇灭大半。
他抬手碰了碰青鸢的额头,很热,像风寒发作,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寻常寒症。
“把事情前因后果说清楚。”瞿涯收敛威厉,坐在床榻边,口吻稍微缓和些。
青鸢内心不安地拉住他的衣角,低叙道:“我原本待在阆苑里,不知怎么回事,脑袋突然发晕,之后意识迷蒙,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此地,手脚皆被捆绑。我挣扎不脱束缚,又反复昏晕,之后听到外面动静再次苏醒,察觉世子出现在身边时,还以为是不真实的幻觉。”
瞿涯眸利如隼,不放过青鸢面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如果她敢言谎,或者继续耍花招瞒骗,他一定不轻饶了她。
然而,她眼睛澄明干净,不见丝毫心虚与慌乱。
依他审问敌犯无数的经验判断,青鸢没有说假话。
今日一事,必有蹊跷。
“知道是谁害你吗?”瞿涯问。
青鸢想了想,斟酌开口:“阆苑守卫并非摆设,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我带走,还未有惊动,我怀疑主使之一,或许就是阆苑的人。但具体是谁,我没凭证,无法断言。”
瞿涯:“我倒有一怀疑人选。”
青鸢:“是谁?”
瞿涯:“庆功宴当日,杨桀在熹园闹出事端,你可有听说?”
青鸢:“听说了一二,好像是阆苑琵琶阁的喜儿与杨桀私通,被薛三娘捉个正着。”
瞿涯摇摇头:“你只明表象,却不知自己也牵连其中。”
青鸢目露困惑。
瞿涯言简意赅,把薛三娘与邹清清在熹园捉奸的过程讲清楚,提起薛三娘脱口而出的那句“青鸢在哪”时,青鸢眼睛瞬间睁大,惊讶之余,大致将思绪理清。
“所以,她们怀疑是我与杨桀私通?”
“是,但事与愿违,与杨桀私通的不是你,她们大费周章却只捉了个不起眼的喜儿,未达目的,怎会罢休?于是她们便打算将错就错,将你迷晕带到此处,再引来杨桀对你……”瞿涯没有把话说完,眼神冷戾下去,“如此,冤死了你,目的同样达到。”
至于什么目的,青鸢心里稍微揣测,便能清楚。
她住在阆苑顶阁两年,在邹清清眼里,自己是占了她的位置,而薛三娘是邹清清的姨母,势必帮亲。
青鸢看向门口位置,心底一阵后怕。
若方才推门而入的是杨桀,恐怕现在,她清白已失。
思绪短暂清明过后,体温滚烫,浑身灼热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
青鸢心脏颤麻,呼吸继而加重,额前也渐渐沁出了汗珠。
她大口呼吸,不知自己中的究竟是什么歹毒的迷药,竟会反复发作,一次比一次潮热汹涌,并且拖得时间越久,她不上不下的渴望就越是强烈。
空虚感如同深不见底的渊潭,她靠在瞿涯膝边,渴求被填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