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璇,准备好要来了!”
听着天上节奏感十足的雷击轰鸣和防御法阵逐渐崩溃的声音,初笙拍了拍桂璇的肩膀,撑着天焱镇魔伞十分轻松地说道。
“多么熟悉的前奏,你感动不感动,嗯?”
“……如果感觉胸闷就吃白色的,腿抽筋一下吃黄色的,抽两下吃绿色的。”
桂璇被初笙故意打断了一下,却充耳不闻,只一味恨不得把方子分门别类塞进她的脑子里。
“总而言之,应对各种特殊情况的丹药都给你配齐了,别老想着你那个万能回灵丹了行不行?回灵丹不是让你现在吃的,你不许动,懂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听懂了,你变得好啰嗦啊桂璇,明明之前你不是这样的。”
初笙抽了抽嘴角,“你怎么变得老妈子一样!”
“我这是为了谁!你如果嘎嘣一下死这了,我以后进阶怎么办?
我的修为止步不前我爹和整个两仪谷都会疯的,四舍五入约等于我和我爹也得陪你一起当场嘎嘣!”
桂璇双手抱胸,挂着卓清的清秀皮相,一脸似笑非笑的不耐。“初笙,反正现在你都要进阶金丹了……”
“都说了,我,无情道,不约。”
初笙听都不听便知晓这家伙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于是当即便十分无情地伸手把桂璇的脑袋推到了另一边去。
“只要不谈这个,我们就还是能愉快玩耍的小伙伴!”
“……但凡你要是愿意和我签道侣契约就没这么多事了!”桂璇气馁,但初笙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因此不过嘴上说了两句,他便也打开了手中盾牌形状的法器,看着即将被雷劫与黑蛟双重作用下破碎的防御法阵严阵以待。
“那么就按照我们说好的……”
“咦,我没跟你说好吧?”初笙拍了拍桂璇的肩膀,十分讶然地看他。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说的话了吗?”
“哈?”桂璇的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心中突然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初笙,你……”
“都说了,桂璇,你一个筑基期的柔弱医修在这里陪我扛什么大盾啊!”
随着防御法阵的轰然破碎,初笙毫不犹豫地附着上大半灵力地一掌拍出。
经过桂璇这段时间1v1的悉心淬炼,此刻她的身体素质与金丹期体修无异。
因而此番闪电出手,更是直接将毫无防备的桂璇一击便锤出了这次雷劫的核心范围区!
“所以这次还是出去吧你!一定要活下来,然后记得在看着我快死的时候捞我一把啊!”
临门一脚被从核心区里锤到了元祁和齐谙的身边,桂璇脸上一直完美维持的假面,当场便被初笙彻底气的稀碎了。
两仪谷少谷主何曾被人气到这般七窍生烟的地步,因此桂璇也顾不上自己此刻用的是女修身份,干脆直接冒出了自己的本音气急败坏地骂道。
“初笙———!你这见天找死也不看日子的混蛋!!!”
“……桂璇?!怎么是你!”齐谙顿时大惊。“原来你就是卓清?!”
“——这时候这种事情还重要吗?!齐谙你丫更是个眼瞎的蠢蛋!”
而此刻,引发了桂璇情绪爆发的初笙却格外冷静地拔出剑来。
她细心观察着雷云的走势,依靠天焱镇魔伞的灵活走位,成功将第一道天雷猛地劈到了已经彻底陷入狂暴状态的玄蛟身上!
“吼——!”
结界之外,终南道宗三长老,元婴期后期的破妄真君此刻正在拼命破解被歹人叠加的不知名阵法。
身为元婴真君,破妄真君在高手如云的宗门之中本排不上号。
但他原本是师承蓬莱群岛的阵道散修。
医修、阵修之流与剑法双脉不同,修行之路大为不易,可一路进境到化神者寥寥无几,故而破妄只凭元婴后期的修为,也依旧坐稳了终南道宗的长老之位——
即便只是末流,那也依旧是无数人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自然,身为法修魁首,终南道宗也有比起他更加擅长阵法一道的长老存在。
但边境异魔暴动突发,彼时宗门内部正是风平浪静,比起留守宗门,更重要的是边境防线绝不可失守——
于是长老们此刻尽数前去驰援,只留下了空了半数的终南道宗。
太上长老寿元将近,已经闭了生死关,非宗门生死存亡时刻绝不可能露面。
终南道宗的宗主,此前携道侣前去北境恭贺凌霄阁阁主突破大乘,本应在法修大比举办之前便能回返。
未曾想,许是凌霄阁阁主渡劫不久,渡劫之地遗留道韵深厚,宗主的道侣在毫无预兆之下,竟也开始了从化神原地进阶大乘的应劫!
大乘劫雷惊险无比又十分漫长,宗主道侣的腹中还孕育着胎儿,道宗宗主只能被迫原地护法,此时更是根本走不开身。
无奈之下只能由他顶上的破妄真君,此刻越深入地解密这方不知从何而来的阵法,内心的猜疑之情便愈发旺盛。
——这等阵法的精密程度与强度,根本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达成!
能够在终南道宗这等法修魁首的庞然大物之中,避开一切巡逻、预警与防御法阵,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干成此事,几乎可以彻底排除外人的嫌疑……
只可能是宗门内部出了内鬼!
此次能够参与法修大比的修士们,无一不是自己宗门内部的佼佼者。
可以说,整个修真界所有法修宗门未来百年间可能崭露头角的天才,都因为这场盛会而尽数汇聚于此。
倘若此番大比果真出事,不仅法修宗门会遭遇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终南道宗的法修魁首之位被迫蒙上一层阴影,就连人妖两族缔结的群山之盟都会被顷刻撕毁!
届时,正在边境与人族修士一同对异魔进行围剿的妖族们毫无疑问地会立刻暴动……
倘若遭遇盟友的背刺,一心一意除魔的人族修士绝不会坐以待毙,只会绝地反击,若果真落到这般境地,无异于是又一次大混乱纪元的开启!
这一系列堪称多米诺骨牌一般的连锁效应,是完全足矣被此刻的破妄真君所预见的可怖未来。
倘若就连异魔暴动也在幕后黑手的预料之中,那此人的心性绝非狠毒足以形容,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到底会是谁?
“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在都没有破开防御法阵?”
破妄真君正冥思苦想时,终南道宗的宗门防御小阵上倏而打开一条通路,一名黑发中带了一丝皓白的瘦削青年甫一露面便疾声问道。
“叶子清?”
破妄真君尚未来得及因这番毫不客气的指责而生气,在看清来人后瞬间情绪无缝衔接化为大喜:
“——你来了!快来看看这处的阵纹组合,天杀的贼人,藏了不少陷阱进去!”
叶子清毫不犹豫地从自己所乘坐的笔形的飞行法器上一跃而下。
在叶子清落定身形的瞬间,那法器在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响动后,瞬间冒出一股黑烟。
身为载人的飞行法器,它竟连缩小后主动收回都无法做到,失去控制后直接便在地上摔裂了个七零八落——
这支在多宝塔中起码要拍出上万灵石的便携飞行法器,被叶子清强行压榨着全速前进许久后实在是不堪重负,如今竟是当场报废了!
叶子清全然不顾自己究竟报废了多么贵重的东西,知晓初笙在里面做什么的大师兄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这些细枝末节。
他三步并作两步到了破妄真君面前,不过凝神扫了几眼阵纹组合后便得出了结论:
“真君,我们此时要做的不是强行破除阵法。倘若一意强行破除,反倒正中对方下怀。
比起直接拆解,不如转而化解它的阵纹思路,想办法开个后门先将人救出来再说。”
一言既出,破妄真君在心中推演片刻,顿时感觉一直笼罩在眼前的迷障,此刻有如拨开云雾得见日出般豁然开朗。
“子清所说是极,此法确实可行!”
身为金丹中期的修士,即便与破妄真君横跨一个大境界,叶子清也依旧能够在初来乍到的情形下,比破妄真君更快的找出阵法的破局之点……
这便是叶子清,合欢宗大弟子,凌霄阁与蓬莱岛众人每每午夜梦回,都要痛心疾首未能收入毂中的阵道天才!
正事要紧,破妄真君来不及感慨人与人之间道法天赋差距的残酷之处,便*立刻动手同叶子清一起编织起了联通出口的阵纹。
两个修士共同编织阵纹的速度,比起一个人来说快了不止一分半点。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防御阵法之内的众人面前便被人为地划出了一小道缝隙来。
“——得救了!”
“医修!医修!我们这里还需要医修!”
“还有人在里面,快把人带出来!”
花濛站在最危险的阵法缝隙交接点,忙不迭地催促还待在阵法里边的宗门弟子们。“速度快!”
“——子清师兄?”方圆咬紧牙关,学着初笙的样子前抱后背,硬生生以一己之力把两个同门安全带了出来。
在看清站在门外的那道熟悉的身影后,方圆一直以来都竭力忍耐住的眼泪,当场便绷不住飙了出来。
“太好了,师兄!你快进去帮帮师姐!”
“为了能控制住黑蛟,初笙师姐已经疯了,她才筑基了多久,现在就要强行结丹了!!!”
第32章 结丹
“小笙此时还在里面?”叶子清俯下身子,擦干了方圆脸上的泪水。
看着彻底放下心来累到昏睡过去的小狐狸崽子,他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柔软了一瞬。
紧接着,在看到周围气息萎靡的一群金丹期领队后,叶子清的神色立刻就变得凌厉了起来。
让一个筑基期的小女修在这个时候挑大梁?
你们这群废物体内的那颗金丹,难不成都是一日三餐里靠吃干饭硬生生吃出来的吗?!
合欢宗的大师兄感受到了愤怒,但姗姗来迟的他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一向嘴上不饶人的叶子清,此刻竟少有的保持了沉默。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在场的所有领队一眼,最后,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阵法之中。
“上次见面时,他分明还是金丹前期……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内,叶子清的修为居然又精进了。”
清河按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注视着叶子清的背影,神情复杂。
元祁,齐谙。
这二人的名字在各大宗门之中如雷贯耳,不是因为他们是各自宗门的新一代领头人,而是他们修为已至金丹,年龄却依旧十分年轻。
金丹中期的清河今年一百八十一岁,金丹前期的花濛一百二十七岁,炎琥一百六十三岁。
倘若在过去,这些放眼修士当中都还不算很大的年龄,足以让他们被称为一声天才。
金丹期的修士拥有五百年的寿元,没有寿元将近压力的他们,分明还拥有很多余地来钻研道法、去追赶他人的修为进境、去成为无数人眼中的一代传奇……
但这是个并不缺少天才的时代,天才之上,还有更强的天才。
掌握了终南道宗部分实权的元祁,入道八十载突破金丹中期,是终南道宗历史上最年轻的宗子。
剑宫的洛水剑齐谙不久前刚过百岁,金丹后期的修为稳坐首徒之位。
而叶子清……
合欢宗弟子多数神秘而大隐于市,因修炼途径与其他宗门不同,并不经常与他们相提并论。
叶子清此人不知底细,旁人只知他从筑基后期开始以合欢宗的名号活跃于修真界。
自他第一次露面的时间开始计算,粗粗掐指一算,迄今为止也不到二十年而已!
不到二十年,叶子清便从筑基后期晋升到了金丹中期……这又是何等非人哉的速度?
这群一等一的天骄,不论是背后的背景、自身的天赋、还是玄之又玄的运气,又何尝是他们这群常人所能及的呢?
他低头看着已经被医修一针扎晕了过去的炎琥,对花濛轻叹了一声。
“可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大家都只是普通的修士,不可能都像他们这群被天道所钟的天才那样,遇事便无所畏惧地冲到最前面去……”
天道所钟的天才?
倘若元祁是、齐谙是、叶子清也是,难不成此前困守道途不得寸进的初笙也是吗?
身为宗门下一代的领头人,接受了宗内全力以赴的资源倾斜与培养。
却只因看到了他人的成就便心生畏惧,失去进取之心,只想避其锋芒,不愿与其一争……
一旦生畏,便说明清河的道心已经乱了。
花濛意识到了这一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理会清河自怨自艾的话语,只在心中默默祈祷道。
“……但愿初笙师妹能够顺利晋升。”
“初笙师妹一定能够顺利晋升!”
被花濛所牵挂的初笙,在叶子清到达终南道宗之前,正十分娴熟地撑着天焱镇魔伞,在黑蛟身上无比挑衅地打了个滚,紧接着险之又险地拽着元祁甩来的拂尘飞快闪开。
看着与自己差之毫厘便打了个正着的天雷,初笙此刻从心底感谢起了桂璇用药汤日复一日对自己身体素质的辛勤栽培。
尽管按照常理而言,无情道的突破其实并不需要经历雷劫,但修士在突破时对于天道的感应绝不会有假。
而只能修无情道却拜入了合欢宗的初笙,本身就是个非常理可概括的修士。
所幸此前在两仪谷时,她也确实经历过意外被劈的遭遇,因此面对突如其来的金丹期雷劫,她竟躲出了几分得心应手的感觉。
在经历了元祁远程,齐谙吸引仇恨,桂璇借机奶人的一套流水线操作之后,初笙逐渐熟练运用了天雷的精准定位,直接化身劈劈乐点读笔,保证对黑蛟做到全方位的精准点艹……
简称哪里不服劈哪里。
在皮糙肉厚的黑蛟十分感人的卓越贡献之下,尽管灵力运转遭到了外界的封禁影响,但初笙依旧有惊无险地突破了金丹期,正式抵达了金丹前期的境界。
与此同时,她对于合欢同心诀的领悟也成功跨越到了第三层!
半步化神的龙蛟此刻已经被天雷劈了个外焦里嫩,一改此前狂暴嗜血的样子,显出了几分灰头土脸的萎靡姿态。
但初笙与这头纯血大妖相比,二者之间毕竟横亘着一个大境界的差距,仅仅金丹期的雷劫却并不至于让它失去行动能力。
眼看黑蛟喘过一口气来就又要作妖,而天上的雷云在晋升金丹后,隐隐有想要散去的迹象,初笙的手下意识在怀中回灵丹的瓶子上摩挲了一瞬。
——要用吗?
修为破境带来的冲击与蜕变,会让人的精神不由自主地飘飘然起来,初笙此刻便产生出了一种直觉。
倘若此刻她吃下那颗回灵丹,有半步化神的狂暴黑蛟作为肉盾,即便是金丹期直升元婴期的雷劫,或许自己也可以安然度过。
但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
刚突破了金丹期的自己,不论是在大道领悟上,还是在身体基础上,都并未做出最好的准备。
云梦子时常告诫她,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初笙显而易见将此话听了进去,并在这个关键时刻回想了起来。
初笙收起了丹药,转而开始思索如何延长这场雷劫的办法。
这对于她来说并不难找到解决的突破口,毕竟自己前不久在两仪谷时,究竟是如何突然遭了雷劈的经历,此刻都还历历在目——
那就是云水玄天里,那块上面刻有“崇明”二字的石头!
初笙再度踏入了云水玄天之中。
或许是由于她身上的灵力,此刻已经从筑基期的庞大灵液,彻底转化成了实质性金丹的缘故。
初笙在进入云水玄天时,冥冥之中隐有预感:
——整个云水玄天的状态,好像也随着她的进境而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初笙再一次来到了演武场边的空地上,她下意识去寻找那刻石的踪迹,此前和一旁的天梯似乎并不相干的巨石,这次却赫然出现在了近百阶的阶梯之上。
真是着实让人奇怪的变化……
初笙定定的望了望那依旧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穹顶,而后顺从本心的踏上了第一级阶梯。
无事发生。
她停顿了一瞬后,拾阶而上,继续迈步。
在初笙所看不到的地方,云水玄天外,乌压压一片原本隐有散开之意的劫云,此刻突然凝滞了起来。
“初笙师妹这是在做什么?”齐谙抹了把脸上的血,虽然脑子已经有些混沌了,却依旧很关心少女的一举一动。
看着那云层愈深,比方才威压更重,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发难,而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劫云,元祁凝眸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桂璇问道。
“初笙师妹手中……是否有上古天罚之物?”
上古天罚之物,与上古法器一般,都是具有各色悠久传说,自上古遗迹之中流传出来的产物。
与可以给主人带来助益的法器不同,天罚之物来源多样,效果也千奇百怪。
尽管它们也能够发挥出远超寻常法器的效果,但修士在对天罚之物的使用过程里,却往往伴随着某种代价。
有的失去寿元,有的献祭血肉,有的施加禁锢,也有的会像现在这般,引得天雷意图造访。
元祁提出这个可能性后,桂璇按住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回忆起之前雷劫过后,大怒的桂枝茯苓多少年来头一回对自己实打实动手的惨痛回忆:
“我不知道!云梦尊者简直什么都肯给她,你就是说她手上现在有天外陨星我都是信的!”
那八成便是有了。元祁心下了然。
黑蛟能够被雷劫牵制至此,已是意外之喜,倘若手中有天罚之物,初笙师妹值此机会趁机用出也可以理解。
只是这般行事终究是有些冒进……
少女突破金丹时间过短,气息尚未安定,境界也未必稳固,绝不能任由她一人冒险。
初笙师妹能够做到这一步,完全超乎了元祁一开始的设想,此时不论如何都要尽可能先保障她的人身安全!
元祁的目光看向了齐谙和桂璇。
叶子清进去的时机很微妙。
微妙到他刚踏进阵法之中,便看到元祁敏锐地回过头来。
在看清来人是他后,元祁便用一种十分不赞同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看的叶子清满是一头雾水。
而齐谙……
齐谙此刻正一手抓着洛水剑,一手怀抱着让叶子清提心吊胆一路的小笙师妹,十分没有形象的满阵法里上蹿下跳。
桂璇只能蹲在后排保证后勤,元祁已经献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甚至拿着拂尘随时准备救人。
干脆自己亲身上阵的剑宫首徒,此刻正试图在蠢蠢欲动的天雷与狂暴的黑蛟中间伺机而动……
去抢夺明明已经成功突破了金丹,周身气息也清正稳固,却因为试图用出天罚之物而突然停顿了动作的初笙!
第33章 天阶
合欢宗之中,性格古怪之人不计其数,许多长老弟子拜入宗门,都带有或多或少的“迫不得已”。
受家族挟制,遭族群歧视,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但总归是在外头吃了苦,受了罪,最后才叫云梦子或者司淳一个一个捡了回来的。
但叶子清不一样。
身为阵修,叶子清需要在研究文字符号与对应灵力之间的关系上,花费掉大量的时间来精进领悟。
他涉猎数量庞大的古书画卷,修习不同的字体与纹路绘制,创作出各式各样的作品,都只是为了增进自己对于阵法的理解与掌握……
叶子清对于自己所追求的道何其赤诚。
可这样的人,却没有选择蓬莱群岛亦或凌霄阁,而是选择拜入了合欢宗,拜入了司淳名下。
来到合欢宗的每个人都有秘密,司淳无意过问什么,只是时常为叶子清的绝佳天赋默默叹息。
司淳一度认为,自己这个古怪的弟子,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占据他的注意力……
但当云梦子将年幼的初笙带回了宗门后,有一些改变在无形之中发生了。
“笙儿,这是你司淳师叔。”
云梦子牵着尚是幼童的初笙来同司淳认门,彼时年少的叶子清正在一旁安静的绘画。
“司淳师叔。”年幼的初笙乖乖喊人。
女童转过脸去,看到了一旁沉默作画的叶子清,礼貌催使之下,她出声问道。
“这是……师兄吗?”
叶子清被初笙清澈的目光注视片刻,而后在这道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之前,他毫无预兆地丢开了一直握在手中从未松开的玉笔。
年轻的天才一贯精于阵道。
在他眼中,这方天地是世间最精妙绝伦的阵法,万物生灵都是游动其中而不自知的复杂纹路。
芸芸众生皆身处其中,即便是他也亦如此,无人能够免俗——
叶子清站在此世的河流之中长久地驻足。
无人可阻的未来即将降临,就像自然规律中的天灾异象无法阻拦,能够发觉异常的他却无能为力。
犹如蝼蚁试图力撼大树般的悬殊对比,是人力不可为之最形象生动的说明。
直到……
直到云梦子牵来的女童踏入了与他相同的河流之中。
于是叶子清眼中的命运不再喧闹奔涌。
年少的天才久久注视着师徒二人的身影,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内心,叶子清也绝不会将自己的所见诉与他人去听。
——曾经独属于阵道的封闭世界之中,被骤然降临于此的强运撕裂出清晰可见的缝隙。
而叶子清对此视而不见,只听到了某种宏大的乐音仿佛宣告般在耳畔轰鸣。
不和谐的奇特注脚,不被归集的阵纹符号,仿佛恶作剧一般突兀的存在就出现在眼前,好像在嘲笑他的自负自大。
叶子清心神激荡。
此方天地何其精密,无数因果犹如阵纹成线成锁,一笔一划纵横交错,细细密密织出花叶草木。
如此精密至极的存在之中,又怎会真的出现特立独行的音符?
在就此止息的湍急河流之中,他意识到了某种变革的契机。
叶子清前所未有地表露出了一种惊人的耐心,他蹲下身来,将初笙幼小的手轻柔地握在了掌心。
“小笙……真是个好名字啊。”
阵道天才的脸上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但他的眼睛很亮,亮的仿佛装得下一切目中所见之物。
“——我是叶子清,是你的师兄。”
叶子清是个有耐心的人。
他看到,他争取,他为之呵护有加,只是为了耐心等待一个机会生根发芽。
但即便是他,也清楚的知道,这世上绝不会有一帆风顺的计划,更不会有唾手可得的未来。
机会的成熟需要无数人去耐心等待它的成长……成长……
叶子清的思绪中断,合欢宗的大师兄此刻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好,好得很。
尽管对于终南道宗之中可能发生的情景,叶子清已经早有预料,但他只看了现场这么一眼,就感觉自己的血压分分钟飙了起来!
纷繁复杂的符文随着叶子清手中掷出的灵石,犹如雀屏般在半空中璨然展开,精准无比地阻挡住了第一道天雷的攻势!
“叶子清!你这家伙可算是——”齐谙登时眼前一亮,说到一半的话语被合欢宗的大师兄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看好小笙,少说废话!”
元祁默契接住叶子清掷出的飞梭,桂璇正准备去追齐谙,眼前一花后手中也多了一枚刻印阵纹的短梭。
叶子清才不管桂璇是个医修,修为也只有筑基期,他的眼中此刻只有这头发了疯后,毫无危机直觉,一心想要让这方天地都天翻地覆的妖族。
“动手,封印黑蛟!”
元祁、叶子清、桂璇三人此刻呈三角之势各立一端,在这方暂时的禁灵力场之中,捏在几人手中的符文隐隐发烫。
而后,看不见的灵力符纹顺着三条线路迅速蔓延成势,凝聚为具象化的狰狞铁索。
“桂璇,输入灵力!”与此同时,元祁当机立断捏碎了一块补充灵力的玉牌,对发愣的医修喊道。
桂璇下意识将灵力输入其中,但见一只影影绰绰,散发着化神强者气息的无相巨手在半空中逐渐成型,而后随着叶子清与元祁的一声怒喝,伴随铁索的无情绞杀轰然下落!
“——孽畜!给我镇!!!”
初笙此刻正在做什么?
被在场所有人都密切挂记着状态的少女,此刻正在云水玄天里认认真真地攀爬天阶。
这天阶的设置,仔细看来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在其中。
前五十阶初笙爬的都可以说是毫不费力,但从第五十一阶起,原本平平无奇的玉阶突然发生了变化,从坚硬的玉石变成了平坦的官道……
初笙的眼前出现了幻境。
“——嗯?”
一片荒芜寂静的黄沙世界之中,女子停住了脚步,她回过头去,眉心绽出一抹赤色灼然耀目。
“师弟,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乌发青年说道。
他收回手掌,递到女修面前摊开,那双澄澈的金眸让人感到高不可攀,青年的神情间却带着几分颇具有人情味的亲昵感。
“吾记得你似乎偏爱此物?”
花瓣纤细而娇艳,正是一朵合欢,似云柔软,似梦迷幻,在他的掌中安静的盛开。
“此间竟还有生灵能够存在!”女修的眼中瞬间焕发出无比明亮的光彩。“师弟,我明白了!天道仍为我们留下了一条生路……”
她珍之重之地捧起面前这朵无比脆弱又十足坚强的合欢。
“为造天阶而耗尽天地造化并非我等本意,此番欠下因果不知凡几……
事已至此,尽管维护远比破坏要更加困难,但首先,我们需要修复此地的灵脉!”
女修喃喃,她摩挲着腰间的灵剑,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师弟,请助我一臂之力。”
青年并不明白,为何脱离世俗万物的师姐会如此看重这种脆弱而渺小的生灵。
修道之人遵从本性逆天而行,既是逆天之路,天地之间万物自然皆可为我所用,何来欠字一说?
但他尊重女修,因此依旧顺从地回答道。
“好。”
青年随手一挥,满天肆虐的恶风骤然停歇,而后大地呜咽,丘陵倒伏,黄沙一息之间退却三千里之遥,裸露出光滑的岩石与龟裂的土壤。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女修扶额,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在青年不解的目光中伸出手。
无根的花朵飘落在地,却发出果实成熟后丰满爆裂的声音。
与大地同色的种子滚落出来,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女修将它们放在地上,自地面深处涌出一股泉流,让种子们陷入了泥土。
她双手聚拢,仿佛天赐一般的灵力凝成雨露从女修的指缝中倾泻而下,穿越无数的云层与狂风,浇灌出连绵的荫盖与成片的草木。
“不是要将黄沙吹走,而是要让大地恢复生机……你要这样做才行啊。”
女修抬起头来,无奈地对似懂非懂的青年说道。
“崇明。”
九天之上骤然闪过一道凌厉无比的雷霆。
“——笙儿!”
一道熟悉的身影逼退肆虐的天罚,而初笙猛地睁开了眼睛。
齐谙低头,欣喜地正要呼唤少女的名字,却被那双黑眸之中的魔性漩涡强行定住了身形。
初笙张开双手,注视着自己纤细洁白的十指,此刻她的大脑正前所未有的冷静。
合欢宗道法的桎梏似乎短暂远离了她,雷霆拆解为无数元素,阵纹融化作可见的灵力波动,万事万物都毫无秘密可言,仿佛一本任人翻阅的书籍,将所有一切都尽数捧到眼前……
少女头一次认识到,小天道口中所说“无情道”的真正含义。
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一个修真者彻底陷入失去自我的深渊!
初笙伸出手,在桂璇看来,她的表情此时竟同当时飞舟上划开灵力屏障的云梦子极其相似——
她划开破妄真君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的防御阵法,一道无声无息的浩然剑气循着微不可查的缥缈因果,霍然击穿万里之外始作俑者的咽喉!
“……呵。”
那端坐于高台之上的身影晃了晃,有一瞬间仿佛枯骨一般飞快地佝偻下去,片刻后又发出骨节之间链接重组的声音,在长出一口气后直起了身子。
“真快啊……这就是无情道的成长速度吗?”
那人喃喃道,他隐藏在斗篷之下,看不真切面容,垂头屏息的众人只听得到叹息一般的声音轻轻飘散在风中。
“既然霜华剑仍未到手,诸位……看来那件事情,只好提前了。”
“仅凭大人吩咐。”众人低声说道。
第34章 突发
法修大比之变在黑蛟被封印,而防御法阵被霍然洞开后尘埃落定。
异魔暴动在终南道宗、剑宫、小无相寺的携手镇压下重归平静。
边境稳固,监察队开始有序地进行战后搜查与遗骸收集,而前去外援的长老们则尽数归位。
宗主匆忙安顿好突破至大乘的道侣与爱子,紧接着火速归宗,在知晓前因后果后更是当场勃然大怒。
终南道宗这个庞然大物在此刻全力运转起来,势要抓出此番变故的幕后黑手!
但这一切的纷纷扰扰,只让终南道宗的宗子元祁变得更加忙碌,并未影响到初笙等人的平静生活。
……如果这样的生活也能被称之为平静的话。
醒来的初笙费劲地从玉娃娃怀里拔出自己的左腿,又从陈朵儿手上小心翼翼扯出自己的法衣。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成功脱困之时,突然一阵不祥的预感袭击了她,初笙缓缓转过头去,与再次含着点点泪光的方圆对上了视线。
“等、等等……小方圆……”
初笙徒劳无功地伸出手,却阻挡不住蓄谋已久的小狐狸嗷的一嗓子嚎了出去。
“子清师兄!师姐刚醒就又要跑路啊!!”
刹那间,不仅陈朵儿和玉娃娃一个激灵当场便爬了起来,就连房梁上、床底下、角落里都纷纷有人探出了头:
“什么?初笙/道友/师妹又要跑路?”
初笙探究的目光在房梁上探出头来的花濛、床底下干笑着钻出来的炎琥、角落里假装摆设失败的齐谙脸上看了一圈,然后她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嘎巴一下躺了回去。
一定是我起来的姿势不对,让我躺回去重新睡一次……
“不好啦,师姐又昏迷啦!”
方圆尖锐的嗓音震破天际,下一秒桂璇猛出一脚便踹开了房门。
“都说了不要随便给她吃乱七八糟的东西进补身体!你们这群不听人话的家伙,这回到底是谁干的好事!!”
他甫一进门便气势汹汹地喊道,紧接着便同被方圆一嗓子嚎起来的初笙面面相觑。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桂璇?额,别怪他们,我没事?”
初笙试图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无辜,而后才发觉一柄十分眼熟的伞器正被自己死死攥在掌心。
当她松开手后,那伞器十分灵性地蹭了蹭她的掌心,而后十分悠哉地顺着桂璇打开的门飞了出去。
那是元祁师兄的本命法器没错吧?为什么会被我抓在手里啊?!
初笙瞬间感到头痛欲裂,直觉告诉她,之前似乎发生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说,有没有人能来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师姐师姐师姐师姐师姐师姐!”
玉娃娃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抱住了初笙的左腿。
听话的灵蛇从她的领口探出头来,随着主人的形容形象生动的变换着身躯的形状。
“师姐之前特别帅,先是咻的一下,然后砰砰砰三下,紧接着biu~嘣的这样,最后又呼呼呼地那样……”
玉娃娃手舞足蹈地描述完,只换来了初笙迷茫的目光。“啊?”
“初笙师妹,还是我来吧。”齐谙一手推开了拼命挣扎的玉娃娃,注视着她真诚地说道。
“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离奇,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彼时,元祁、叶子清与桂璇三人正携手制服黑蛟,而齐谙带着初笙,在天焱镇魔伞的遮掩之下前往安全之处,试图躲避劫雷的追踪。
突然睁开双眼的初笙性情大变,更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只一式便打破了阵法的禁锢,向不知名处挥出一道惊人的剑光。
而原本尚在肆虐的天雷,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在初笙挥出一剑的同时,好似不甘地发出一声轰鸣,最后飞快地销声匿迹,只留下几丝浅淡的云气。
“这些还不算完……”
元祁等人镇压完黑蛟之后,意图过来同初笙与齐谙二人汇合,谁知天焱镇魔伞在初笙手中当即变了形状,瞬间就要载着她乘风而去!
倘若不是叶子清眼疾手快,当即现场结阵断了天焱镇魔伞与初笙之间的灵力勾连……
恐怕终南道宗宗子的本命法器易手他人的传言,第二天便能传遍整个修真界!
“初笙师妹,不是我夸你,你可真为咱们女修扬眉吐气!”花濛没忍住,抱住初笙的脑袋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实力强又心地善良,叶子清那家伙有你这个师妹真是让人嫉妒死了!”
“别的话不多说了,多谢初笙师妹!”御火宗的炎琥抱了抱拳。
他心思单纯,一心只想同初笙诉说感谢之情,因此即便被人塞到床底下,也一时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只直觉似乎有些不好,于是连忙将通讯玉珠递了过去说道。
“以后在外倘若需要某出手相助,尽管唤我炎琥前来,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你客气了,炎琥师兄。”初笙接过玉珠,感受到体内心法再度加速了一丝运转,心中更加欢喜。
“我不过尽力而为,未曾给大家添麻烦已是万幸了!”
“啊,可恶,初笙师妹!”花濛捧着初笙的脸,稀罕的揉了又搓。“你为什么不能是我的亲亲师妹呀!”
“唔,花濛师姐……”初笙被揉搓的口齿不清道。“你这样称呼我不介意的……”
“你看,初笙师妹自己都不介意,果然还是叶子清那家伙醋劲忒大。”
齐谙毫无形象地原地盘腿坐下,一边擦剑一边对桂璇吐槽。
“我与元祁同初笙师妹经历此遭,已然是过命的交情,就是叫一声师妹也是使得的。
他倒好,看我们的眼神活像看到偷腥的猫!”
废话!别忘了人家叶子清可是合欢宗名正言顺的大师兄!
谁家大师兄看到你们这样上来就拿感情套自家师妹近乎的家伙,能不防着吗?!
桂璇心中腹诽齐谙,面上却十分淡定地叉开了话题。
“话说到元祁那家伙啊……”
齐谙一拍大腿,显然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开口对初笙兴奋地说道。
“哎,师妹,我跟你说,你是没看到元祁当时看着天焱镇魔伞目瞪口呆的那个样子……
哈哈哈!能看到元祁那心思深沉的家伙露出那种表情,我感觉我这辈子都值了!”
那个方正端庄的元祁、元祁师兄,会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看着在场众人,除却当时晕厥过去的炎琥之外,包括花濛都在一旁疯狂点头证明话语真实性的模样,原本半信半疑的初笙当场傻眼。
“啊?”
让高岭之花走下神坛,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被陈朵儿悄悄拉来的叶子清,此刻双手抱胸站在门外,看着此刻乱成一锅粥的屋内,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小笙?”
神游天外的初笙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
“子清师兄?”
“醒了就出来吧,小笙。”
叶子清说。
初笙闻言出来后才发现,从到此之后再无休息过的合欢宗大师兄,此刻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的模样。
“宗门方才有新的传讯送到。”
叶子清递给了初笙一枚特制的通讯玉珠,神色中有些遮掩不住的疲惫。
“……小笙,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初笙心头一跳。
她强行按捺下心中的不安,打开了通讯玉珠中的留音。
化神期长老,芙蕖道君的声音传了出来。
“……情况不妙。”一向温柔缱绻的女声此刻带着几分沙哑,不带任何情绪的冷静叙述道。
“异魔与妖族联手突破了宗门设置的边境防护,漠南已有数城沦陷,漠北此刻失联。
云梦尊者沉眠中历劫失败,已然在境界跌落边缘……
宗主为保劫雷之下宗门不毁而元气大伤,正在闭关修养。
我暂代宗主职责,现已召回玉盘、莫言、莫愁三大长老。
顾萱出关,代弟子领事一职,固守宗门内外,现着令合欢宗其余弟子即刻回宗!
子清,不论终南道宗的上古遗址究竟是否正确,你都要告诉初笙……
让她想尽办法去上天骄榜,夺取其中的天材地宝之一,造化金莲!”
她的声音最后流露出几分狠意。
“—*—否则,云梦尊者百年内必会大限将至,眼看陨落在即!”
初笙捏着通讯玉珠,看似神色如常的模样,叶子清却敏锐地上前伸手去扶她。
肢体接触的瞬间,只感到少女纤细的手腕在微不可查地颤抖。
“什么叫,沉眠之中历劫失败?”初笙语气轻飘飘地对叶子清问道,仿佛仍在梦中。
只有最后几个字所带的颤音,能表露出几分她不平静的心情。
“师尊道号云梦,不是因为他的道法会让他随时随地陷入沉睡吗?!他的名号也正是因此得来的,不是吗?!”
叶子清握住了初笙的肩膀。
“小笙,其他的问题我暂时不能回答你,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
他低声说。
“大乘期修士的寿元是六千年,化神期修士则是三千年。
而早在三千年前,漠南洲就已经有云梦尊者的名号流传出去……”
云梦子的年龄早已超越了三千岁,倘若不做任何挽救措施,任由他的修为自大乘径直跌落化神,那么云梦子将必死无疑!
“……天骄榜,在哪?”初笙克制住了自己下意识的身体反应,而后对叶子清问道。
“芙蕖长老如何肯定天骄榜将开的消息?”
“这就是另一件需要告诉你的事情。”叶子清轻声道。
“此前沧浪山脉异魔突然毫无预兆的暴动,缘由已经查清。”
“正是因为天骄榜此时已在那里现世!”
第35章 天骄
天骄榜,一个来历成谜,每逢几百年就会突然现世一次的上古法器,似乎联通许多不知名秘境,用以作为天骄们逐鹿与夺宝的舞台。
根据多宝塔的可见记载,天骄榜的本体似乎源自于某个失落于上古时期的超级大宗遗迹。
这么多年过去,有很多人想要找到流传出天骄榜的宗门遗迹,却始终无人成功。
时至今日,修真界的所有人倒也都歇了这份心思。
而天骄榜这个法器,在所有上古法器之中显得最为特殊的一点是……
参加过天骄榜的当代天骄,一旦离开法器范围,便都不会记得自己曾经身在其中的经历,只有从随身的战利品中才能展现出自己的收获。
自天骄榜出现记载以来,唯有屈指可数的三位天骄残留身处榜中的记忆,但这三位天骄都只留下了零碎的信息。
造化金莲便是过去其中一位佛修天骄留下的消息。
根据那位佛子提及,他在榜中身受重伤时曾有幸听得有佛在大殿之中诵经,其时只见殿内瑞气千条,祥云环绕,地涌莲花,灿金光华。
阵阵梵音之中所绽灵花,正是造化金莲。
根据记载,造化金莲盛开之时梵音绕耳,伴有芬芳馥郁,阵阵异香扑鼻而来,正所谓是——
观其形而双目濯清,闻其味便涤荡心灵,持之在手,即可斩却心魔,灵台澄空。
造化之道具有无中生有的创造之力,可生白骨,可续命格,亦可修道途——
修真界之中历数过往,其中无数碎道重修之人,皆有造化之物方可成行,重修之路尚且困难重重,不得飞升。
唯有这位佛子似乎毫无阻碍……
即便碎道毁心,过往尽斩,拜别空门,遁入红尘,这位佛子也依旧顺利地得道飞升了!
也正是因为他的成功,造化金莲才作为有存在证明的天材地宝之一,被列为历代天骄榜被无数人追逐的宝物里排名前三的存在!
元祁轻轻叹了口气。
他披着天青色的外披坐在那里,即便面色间有几分掩盖不住的疲惫,那身影看起来也像是一株宁弯不折的青竹。
“这样啊……”
他摩挲着手中被初笙还回的令牌,神情沉静地看向齐谙,看不出来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事情。
“天骄榜之中情况复杂,即便是多宝塔也没有更多的消息,终南道宗亦然如此,并不能做出什么保证。”
“剑宫那边什么情况你知道的,我就不说了。”齐谙摊了摊手。
“我也没准备让你出手帮什么忙,终南道宗家大业大,又不是你一人便能做的了主,更何况连叶子清都没问你开口,我还说什么?”
他在元祁的注视中又擦了擦手中纤尘不染的洛水剑,而后锵的一声归刃入鞘,露出了十分爽朗的笑容。
“初笙是我认的师妹,今天我只是专门跟你说一声,省的终南道宗以为剑宫和合欢宗达成了什么牢不可破的联盟……”
“届时天骄榜之中一切举动,皆只代表我齐谙一人的立场!”
齐谙是齐谙,而不是随时可以被代替的剑宫首徒,因此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元祁是元祁,却也是终南道宗的宗子,更是元家的杰作,不论如何,他都不能将个人情绪凌驾于宗门与家族之上。
元祁看着齐谙的背影摇了摇头,他取出家族留用的通讯灵镜,隔音法阵在点开通讯的瞬间同时起效——
“……关于我们之前所说的建议,你考虑的如何了,祁儿?”
元祁尊重,敬重,一直以来都百依百顺,无有不从的元家老祖,神色温和却不容置喙地同他说。
“你们风息宗主那边老夫也已然告知了。
虽然合欢宗只是二流宗门,毕竟曾经的底蕴尚在,又是同为法修宗门,双修之法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对你颇有助益。
更何况,此女居然能够与你的本命法器天然磨合……想必双修必然事半功倍,比起炉鼎也不差什么。
此乃天命赐予我元家麒麟儿的机缘!”
元祁没有回答,元家老祖看了一眼他淡淡的神情,依旧一脸慈爱地说道。
“不过,我们家也不是那种罔顾子孙后辈意愿的家族。
祁儿……本命法器是关乎身家性命之物,倘若你心有所属,不愿将她收为道侣,那倒也无妨。
为保稳妥起见,老夫趁云梦子那万年老鬼自顾不暇的时候,直接出手将此女灭杀便是!
此法可保祁儿此后高枕无忧了。”
元祁的神色依旧淡淡。“老祖。”
元家老祖停住了话头,用十分纵容的目光注视着他。
元祁伸出手来,面不改色地从天焱镇魔伞的伞面上抓出了那团野性难驯的天火。
“天焱即便再过好用,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蠢笨的器物罢了。
倘若我连全力驯服它的心气都没有,只一味打压与剿灭可能与我有害之人,将来我又该如何统领众人呢?”
他将那团火在手中揉搓成各种形状,最后在元家老祖欣喜的目光中重新把它放回了镇魔伞上。
驱使天火至少需要元婴期修士方能对其这般随意……
元祁轻描淡写所表现出来的举动,正象征着他早已拥有了能够突破元婴期的实力,只是不知为何,一直在压抑自身的境界而已!
元祁淡淡地说道。
“不过一介刚突破金丹期的小小女修,老祖何必如此大费干戈,不如暂且留着她,或许会有大用。
修真之路天才不知凡几,与其不辞辛苦地事必争先,为何不驱使他们尽数以我为首——
正如那齐谙与叶子清一般呢?”
元家老祖听罢,登时放声大笑起来!
“好好好——如此修为便行王道之始,祁儿真不愧是我元家麒麟儿!
老夫已经老了,也是时候该让你自己去闯了……”
回应完来自家族的关心,元祁平静地关闭了通讯灵镜。
他身形一动未动,手中却不自觉再度摩挲起那块被送回来的令牌,神色不复平静自持,而且隐约有了几分晦暗。
我不是一人一剑独身走天下的齐谙,更不是肆意妄为人生如戏的叶子清。
我是终南道宗的宗子,是元家期盼已久的麒麟儿,背负全族因果,一举一动皆要思虑深远方能周全……
叶子清,此刻走出初笙师妹这步棋的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叶子清正说着话,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
“子清师兄……”初笙关切的看去,只见青年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
“我这滚刀肉一样的人,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大事。
多半是有某些只会耍剑的家伙,还有只会玩些弯弯绕绕的家伙之流嫉妒我到心态扭曲,所以在背后暗地里念叨几句罢了!”
……怎么感觉,自己似乎认识这几个师兄说看他不顺眼的人呢?
初笙眨了眨眼,知道叶子清是在故意逗趣,好让自己的心情不是那么阴郁,于是也短暂的露出一个笑容。
但不论如何营造轻松的氛围,云梦子所面临的即将陨落的风险,也像一块巨石一样沉甸甸地坠在了初笙的胃里。
师尊……
初笙此时才发现,亦师亦长亦友的云梦子对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而自己却并不知晓他的过往。
云梦子从未对她提及自己的过往,只会在教导道心时偶尔说出只言片语,不过寥寥几笔便悉数带过了。
她不知晓云梦的称号对云梦子而言并非实力与地位的称赞,而是伤痛与虚弱的证明。
她不知晓云梦子真名几何,究竟度过了多少岁月的流逝。
她不知晓……
她不知晓,自己与师尊二人之间悠闲度过的寻常时光,会像一张薄薄的书页一般,这般轻易的就被雷劫撕毁掉。
初笙想起自己在两仪谷时,被云梦子弹指一挥便消失的劫云,想起回到合欢宗后便沉睡不醒的师尊……
初笙突然打了个激灵。
——不对!
倘若师尊消散那雷劫,果真如外表所显露出的一般轻描淡写,他便不应当虚弱到即刻便要陷入沉睡。
以云梦子一直以来在合欢宗与初笙面前所表现出的稳定性来说,很明显,这种负面的状态,他已经忍受了不知多少年。
由常理来讲,他绝不会在过分影响自己状态的前提下使用某些过于消耗的术法、亦或是去做一些使他需要恢复状态的事情……
但彼时的初笙毫不知情,并与桂璇一同正在劫云的雷点上蹦迪……
这才导致了云梦子在看到魂灯状态后,不得不跨越大半个修真界去极限捞人,又在挥退劫雷后马不停蹄地回到合欢宗修整状态。
——师尊不寻常的虚弱状态是因自己而起!
初笙沉默下来。
此刻再对于过去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已然无济于事。
她的愧疚像被水打湿的棉花,膨胀而艰涩地沉淀在胸腔,大脑却强行脱离了情感的束缚,跳到第三视角冷静地思考。
初笙将自己与师尊从两仪谷相见,直至最后回到合欢宗分别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帧一帧播放,直至最后定格在云梦子并不满溢的周身气息之上。
不对,极其不对。
师尊的气息并不是寻常修士进境渡劫时会有的膨胀至近乎满溢的模样,大乘期的雷劫绝不会在此时到访。
那么芙蕖长老所言,师尊在休眠之中所谓的“历劫”失败……
又是哪门子来的劫数?
第36章 师徒
一般情况下来说,在修真界之中,雷劫的出现只会有三种情况。
其一是灵力过分满溢,气息膨胀到无法压抑。在这时,天道有感,自会带来劫云考验修士进行破境,这是召来雷劫的场景中占比最多的一种。
其二是有太过强悍,以至于天道不容的天材地宝出世,也会引来雷劫试图将其掐灭于萌芽之中。
但这种天材地宝寻常人根本无法拥有,经年已久的修士更有自己的一套逃避方法,因此并不多见。
其三则是此前元祁等人所猜测的,云水玄天之中巨石的特殊身份,天罚之物。
沉眠的师尊尚且气息虚弱,灵力为满,不会是晋级雷劫;天道不容的天材地宝与天罚之物,也注定不会是沉眠之人会接触到的事物。
……当时,究竟还有谁在沉眠的师尊身边?
司淳师叔正在闭关修养,芙蕖长老也在艰难地顶起大梁,初笙的疑问注定暂时得不到解答。
她的心在下沉,尽管并不情愿,但初笙无法就此忽略最坏的可能。
“合欢宗的宗门内部……”
出现了敌人?
叶子清按住了她的肩膀,打断了初笙的庞杂想法。
“我想了个办法。”叶子清说,他让开身子,露出一旁的齐谙与桂璇。
“前去沧浪山脉的队伍不日就会集结完毕。
虽然终南道宗就在沧浪山脉的附近,到达天骄榜所在之处也只需不到半日的功夫。
但如果就这么让小笙你毫无准备地上天骄榜上,未免会有准备不足。”
偶尔也会很靠谱的大师兄转了转手中的玉笔,如是说道。
“所以我们来进行一下特殊训练吧,针对于你可能会遇到的其他剑修、医修、阵修,以及……”
“嗯,你们在这里啊,如果是准备熟悉彼此招式的话,可否加我一个?”
终南道宗的宗子怀抱着那柄标志性的天焱镇魔伞,在叶子清毫不意外的神色中翩然出现在了一旁。
齐谙看了看元祁,又看了看这段时日与自己几乎形影不离的叶子清,最后看了看盯着初笙已经浑然忘我的桂璇……
齐谙欲言又止,齐谙咽下话头,齐谙陷入沉默。
算了,我还是别问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联系上的了……
你们这群不修剑的心都脏!哪像初笙师妹与我一般这么纯真直爽!
桂璇摊开了手,脸上的表情清澈无暇,丝毫看不出来之前差点被气成毒妇的模样。
“事先说好,如果你们感觉到痛最好尽量忍着,不然大家的耳朵都要遭殃。”
初笙看了一眼有些奇怪的桂璇,注意到不知何时,这家伙的修为竟然已经突飞猛进到了筑基后期。
初笙觉得桂璇的这番提醒大约是对着自己来的,毕竟这家伙有多少能耐她最清楚不过。
“我准备好了。”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认真地说道。
不论如何,初笙都一定要上天骄榜,夺造化金莲……!
另一边,合欢宗。
芙蕖长老与叶子清通讯时听起来只是有些疲惫,但日夜兼程赶回宗门的陈朵儿等人真的亲眼看到时,才明白她未曾说出的那些危险。
“发生了什么?”
方圆注视着满目疮痍的宗门,此刻久久不能平复心情,他下意识回到了莫言长老的洞府,只是看了自家师尊一眼,就委屈的红了眼眶。
“师尊……”
“你这狗崽子一回来就哭什么啊!晦气死了!”光头的中年男人很是生气,十分粗鲁地给自家弟子抹脸蛋。
“一天到晚哭哭哭就知道哭,怪不得你到现在一个修真者都勾搭不到手!”
方圆看了眼只剩一只手臂给自己擦眼泪的莫言长老,抱着他的胳膊哭的更凶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师尊!究竟是谁伤了你!!我要一口把他咬死!!!”
“……蠢材!你是狐狸不是狗!!不要随便咬人听到了没有!!!”
莫言长老什么都没告诉他,只是一如既往粗鲁且强硬地把方圆丢回了他自己的小窝,并皱着眉严厉地不允许方圆离开宗门随意乱跑。
“什么时候能修炼到有女修愿意与你双修,你才能出这个门!”
可是很多人都不喜欢我的样子,师尊明明知道的。
师尊只是不想让方圆出门而已,方圆心里知道的。
女修们总是喜欢各式各样的长相,俊朗的,粗犷的,白皙的,野性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倘若只是为了这个方向而化形,对于方圆来说并无难处。
但方圆不想。
方圆不是什么人类,天生也没有直立行走的能力与光秃秃的毛发。
他生下就是狐狸,族人们也都是狐狸,一群狐狸们快乐的生活厮混在一起,并没有什么烦恼的地方。
可方圆开了灵智,开了灵智的方圆就不是和他的族人们一样的狐狸了,而是更高兽一等的狐妖……
族人们不能理解他在说些什么,方圆开始觉得寂寞了。
方圆想要一个可以和自己交流的同伴,他开始向百万群山探索新的朋友,然后他认识了同样开了灵智的豹七。
豹七开灵智的时间更早,但对方圆的态度却毫不高傲,而是非常平和地与他相谈,还很大方的与他分享自己的修炼心得。
“我看到你就知道你与其他狐狸不一样。”豹七说,“用那群臭修士的话说,你有天赋,以后会变成很厉害的妖。”
方圆并不明白豹七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方圆很开心自己交到了朋友。
他的朋友说自己有些饥饿,请允许他去狩猎食物,方圆自然同意了。
他等在原地许久都不见豹七的身影,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方圆从地面上站了起来,而后凭借直觉向家的方向奔去。
他来迟了。
豹子的胃口很小,但豹妖的胃口很大,主人家又善解人意地给出了充裕地用餐时间。
于是,身为客人的豹七,满怀感恩地享用了这个初具规模的狐狸族群。
“嗯?你来了,吾友!”
矫健年轻,皮毛如同缎子一般光亮的豹妖舔着自己沾满血迹的前爪,很是开心地对方圆说道。
“多谢你的招待,我果然没看错你!
虽然你才刚刚开了灵智就已经强的离谱,但你不仅不会欺压弱小的同族,还会与我分享食物,我觉得你很适合成为一方妖族的首领——”
方圆的世界很大,百万群山的概念远远超乎了他小脑袋瓜的容量,方圆的世界也很小,被族人们塞满之后就再也放不下其他。
他以前从未觉得豹七有任何不好的地方,这是方圆自己认定的朋友。
不论豹七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会相信她,真诚地帮助她……
原本应当是这样的,可是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呢?方圆想不明白。
豹七没有得到回应,她有些疑惑地偏过头去看向自己的朋友,却只对上小狐妖原本澄澈的兽瞳里亮起的血光。
方圆曾经有朋友,现在方圆没有朋友了。
方圆曾经有家,现在的方圆没有家了。
年幼的狐妖蜷缩在地面上,滂沱而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皮毛。
百万群山气候复杂而经常变化,狂雨季节本应是皮毛动物们避之不及的时刻。
失去了族人的狐妖没有任何关于修真界的常识,此刻十足愚蠢地将自己暴露在了外界。
但方圆不在乎。
方圆想,我在外面这样淋雨,我的族人们如果看到了一定会咬着尾巴把我拖回洞穴的!
方圆等啊,等啊,等的自己因为失温快要死了,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的族人们全都在豹七的利爪下死掉了,没有一只活下来。
即便豹七也死了……方圆失去了朋友,也失去了族人,方圆无处可去了。
“咦?狐狸?”
光头男人一把拽着小狐妖的尾巴提了起来。
在看清那双眼睛之中流淌出的泪水后,他短暂地愣了愣,而后托住了他冰冷潮湿的身体,有些迟疑地拢进了怀里。
“你无家可归的话……不然跟我走吧?”
方圆僵了僵,他想起豹七说人类修士狡诈万分,时常骗了妖去当仆人御使;
想起族人在年幼时期恐吓自己,一旦被人捉住就会变成狐皮……
他小小的脑袋瓜想了又想,身体却十分诚实地钻到了男人的怀里。
这样温暖的地方……如果就这样死掉,族里的大家应该也不会太难过。
狡诈的人类修士把小狐妖带出了百万群山,带去了无边荒漠,带入了合欢宗。
他说他说师尊,小狐妖是他的徒弟,从今以后你就是修真者了,要努力修成人形然后踏上无上大道,他说要为小狐妖取一个道号。
他问,“你的名字是啥?”
小狐妖甩了甩尾巴,甩飞了放在桌子上的棋盘和摆在上面的棋子。
“棋盘是方的,棋子是圆的,那就叫方圆吧!”
莫言长老说。
小狐妖方圆从此变成了合欢宗弟子方圆。
他有了师尊,有了师姐,有了新的家……
他几乎要忘记自己从何处来,又是为什么隐藏在人群里辛辛苦苦修炼到现在。
可他认得清楚,莫言长老的断臂,只有妖族才能撕裂出这般的伤口。
妖族夺走了自己的族人,也让他被迫失去了一个朋友,方圆不能接受妖族再从自己手中夺走任何东西。
方圆要为自己的师尊报仇。
师尊并不知道,妖族修炼人族的功法总是十分缓慢,但倘若用的是妖族的办法,就会进境飞快,一日千里。
方圆摸到了宗门的结界,他知道顾萱师姐的境界仍需要进一步巩固,帮忙看守结界的很大一部分都是那个死缠烂打的兔妖家族。
但没有兔妖愿意去触食物链上位者的霉头,哪怕方圆还只是微不足道的幼狐。
没有人阻拦他的脚步,小小的狐狸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第37章 兔妖
顾萱跪在芙蕖长老面前请罪。
方圆逃出的消息并没能隐瞒多久。
起初是因为玉娃娃突然发现自己的灵虫不见了一只,于是去到陈朵儿处寻找未果,两人便一同前去方圆处。
本都想好了,倘若看到眼泪汪汪的狐狸崽子该如何安慰,不曾想却四处搜寻不到狐影,性情急躁的陈朵儿登时便将此事捅向了如今掌管弟子诸事的师姐顾萱。
顾萱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兔妖们,感觉自己前所未有地无力。
她生性绵软,一直以来都不太会拒绝别人。
此前出门好端端地游历却莫名其妙被兔妖一家缠上,此事本就十分超乎她的意料。
如今被迫晋级元婴期,她也依旧没有自己半只脚迈入高阶修士队伍的觉悟……
是以在兔妖们主动请缨守护结界的时候,顾萱并没有出言拒绝。
但她忘记了,妖虽通人性,却始终与人有最本质的差距。
“他们说一路往东走可以碰到生路,所以我们便遇到了你,天意注定我的族群要在这里繁衍生息……!”
白皙瘦弱的兔妖青年红着眼眶膝行上前,将自己的脸颊小心地贴在顾萱的小腿旁。
“我们已经与你结了魂契,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出背叛你的行径——”
“不可能与不知道,你们对于契约的空隙抓的实在是老道。”
接到消息的玉盘长老闪身出现,她看着顾萱神色间的迟疑,脸色说不上多好。
“顾萱,方圆的情况你难道不清楚吗?你就此放任他在这般危险的时间在外游荡,倘若有个三长两短……”
“如果方圆不是自己执意要离开宗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把他带回来!”
“你们在试图圈养一头妖王级别的妖?”
兔妖不敢置信地抬起脸来,眉心的红豆几乎像是要沁出血色。
他的头顶有两只长长的耳朵,身后还有毛茸茸的尾巴,身上却散发着金丹期的波动。
身为金丹期的妖族,兔妖与方圆不同,是切实在百万群山里生活过许久的,因此他对于玉盘长老的决断才更加震惊。
兔妖见过方圆,若不是距离太近被他发觉端倪,方圆的伪装足以让兔妖真的将其认作人族修士!
别说方圆此刻只有筑基中期,哪怕是元婴期的大妖化为人形也少有这般精密。
如今方圆却堪称轻易的在合欢宗里保持着这种生活状态,这背后代表了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倘若他抛弃人类的修行之道,转而踏上妖族惯用的修炼办法……
那这头狐妖只要不过早地被数倍强于自己的敌人当场灭杀,可以说从炼气一路晋升到化神期都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我从没答应过让你们放走我的师弟。”
顾萱的武器是柔软的绸缎,这些曾经柔顺贴在手臂上的织物,此刻犹如钢铁般缠绕在为首兔妖的颈项。
“合欢宗从来不在乎这些东西,方圆也根本不懂什么是妖王。”
顾萱想起这位小师弟经常学不会道法,为此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们几位师兄师姐的可怜神情。
“如果他懂,整个宗门内部可能会告诉他这件事的人也只有……”
她捏住了兔妖的脸颊,语气温柔。
“你们,对方圆,或者莫言长老,说了什么多余的话?”
顾萱与玉盘的态度,比起一开始刚进合欢宗时简直是天壤之别。
明明所有人都能够接纳那头狐妖为整个宗门的核心弟子,为何换成他们就不行?
兔妖理解不了,他感到十分不明白。
“人类的地盘根本容纳不下妖王成长所需要的血祭,我们不想与他发生冲突,为此提前避开也有错吗?”
一直以来都犹如天女般温柔慈悲的女修,看着一脸不知悔改的兔妖,在此时展露出几分金刚怒目的面相。
“你们逾越了。”
她伸出手去,无视对方的挣扎,径直点上了兔妖眉心的红豆。
那是魂契签订的核心,牵连灵台的关键之处,原本应当是势均力敌的二人,亦或全心信赖的道侣链接神魂的媒介。
兔妖一家缠上顾萱时,顾萱尚且金丹,面对成群的妖族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他们的注视下签订了魂契。
但此刻顾萱晋级元婴期后,天平两端已然倾斜,她反制兔妖易如反掌,就如同此前兔妖家族挟持她一样,
被禁锢了神魂的兔妖,原本红色的眼中逐渐失去高光,而后躯体不受控制地轰然倒地。
明明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为什么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呢?
分明只是顺势而为的选择,怎么就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其余的兔妖们纷纷露出不敢置信、难以理解、十分疑惑的神情。
看到一旁的玉盘长老突然明白了兔妖们的想法,于是失望地叹息。
“你们以为此番妖族仍有机会重现天庭盛景,再蜕出几大妖王与人族相抗。
倘若方圆修行有成,你们便是大功一件,所以不觉得有什么错处?”
异魔暴动,妖族背后虽有黑手推波助澜,却并不代表大争纪元要在此世开启。
空气中灵气的含量远远没有恢复上古时期的浓厚,修真界多少年以来也并未有几个修士飞升。
不论如何看,此时都并非修士群星闪耀的时刻,充其量只能算作一个小小的时代浪头。
在这种前提之下,再去思考幽林大泽与百万群山之间发生的变故,哪怕加上天骄榜的现世,事情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你可知,芙蕖为何回来的如此及时?”
顾萱与兔妖们齐齐看向玉盘。
玉盘长老看着自己这个时常有些扶不起来的弟子,终究还是心软战胜了别的心思。
“她为了王泽的事情去了谜隐宗……
而后却发现,那谜隐宗不知何时,已然人去楼空,整个宗门都消失殆尽了!”
修真界之中各洲割据,势力复杂。
以沧浪山脉为界,以南为妖族群聚的幽林大泽与百万群山,许多魔修们都聚集在以十方城等城池,作为大泽与群山的分界线。
沧浪山脉以北,一望无垠的沙漠占据了修真界的西方,从西华圣洲蔓延到漠南、漠北,圣洲与漠北的大小无相寺是佛修的主要阵地。
修真界的东方则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统称为蓬莱的诸多岛屿星星点点坐落其间,成为修士们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昆山之中聚集诸多阵修、器修。
修真界的最北方,是堆着万年积雪不化的苦寒之地。
以塞上寒山为界,划分出雁北洲与雁苍洲,剑宫和凌霄阁两大宗门驻扎着修真界中大部分的剑修与符修。
从塞上寒山南下,则依次有雷洲、安平洲、中洲、安西洲、荆平洲、东林洲、荆南洲与浮屠洲。
除却有多宝塔的中洲、有终南道宗的荆南洲和坐拥两仪谷的浮屠洲之外,其余大洲均混杂着主修各色道法的修士。
合欢宗所在的漠南虽然偏远,却也并不例外,且因有荒漠自沧浪山脉延出,故而修真界中人、妖、魔、佛各行其道,显得格外鱼龙混杂。
谜隐宗身处漠南与西华圣洲、荆南洲的三洲交界,却恰好在边境异魔与妖族暴动之前诡异的全宗搬空。
当时不明所以,还在气闷寻不到弟子王泽的芙蕖,在宗门异变后才后知后觉,此间变动与魔修其中必有关联!
但此刻醒悟为时已晚,芙蕖只能告知其他几位长老,只求在宗门内部暗自警戒。
“不论那群魔修是想要浑水摸鱼还是另有所图……沧浪山脉与大漠深处的异动此刻已经告一段落,但他们都一定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玉盘肃然说道。
“芙蕖已经传讯叶子清,让他们此番行动务必小心。
我会尽快想出办法外出寻找方圆的踪迹,至于你们……”
“我绝不会再出岔子,师尊。”
从玉盘口中听到了王泽与叶子清的名号,总算对于自己此刻身份有了真实感的顾萱终于狠下了心肠。
“元婴期修士可以操纵神识离体,我会链接宗门大阵加强防护,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异变结束之前,任何人都不得离宗!”
初笙对于宗门内部的波折一无所知。
她站在飞舟上,注视着面前越来越逼近的宏伟山脉,与山脉之上不容忽视的*奇异天象,周身气息凝练而沉静。
“双月结环朗照之处,便是天骄榜所在的位置。”桂璇在一旁解说。
“如果这种奇特天象能够坚持数年之久,被双月朗照的地面就会生出明日花。
明日花通体雪白,对光映照犹如轻纱,触手温凉,药性偏寒。
倘若能够以一株明日花为药引炼药,对于身受万火焚身之苦的修士会有奇效。”
齐谙从房中出来,握着剑的手微不可查地有些颤抖,仿佛自白骨上剔除血肉的疼痛还残留在他的感官。
但金丹后期修士那强大的意志力,已经足以让这位剑修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
“快到了?桂璇,你这时间卡的还真不赖,药力消化的刚刚好。”
天杀的,长风宫主怎么没告诉过我,两仪谷少谷主桂璇的药是这么个路数!
一不留神差点把给人痛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卧底,上来就准备先将自己人全干掉再说呢!
桂璇见他面色如常,不疑有假地回答道。
“从初笙身上总结出来的药性,看来同境界果然是适用的……元祁和叶子清人呢?”
“马上就要上天骄榜了,关于下一步的具体事宜,他二人大约是还有什么考量要探讨一下吧。”
齐谙看了眼初笙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的表情,微笑着说道。
叶子清个脆皮阵修这会怕是躲在洞府里哭呢,初笙师妹却如此面不改色……实在类我!
哎,果然只有真男人本色的我才应该是师妹的正经师兄!
第38章 故人
“初笙道友,初笙道友?”
有人蜻蜓点水般推了推她,初笙睁开了眼睛,视野之中映出古怪而熟悉的场景。
这里是……之前她离宗出走时,在沧浪山脉中建造的别院?
她此刻、不,她之前,应当才刚同齐谙等人下了飞舟,踏入沧浪山脉的地界上啊?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天骄榜引发的异常?
初笙有些懵然地起身,而后看向唤醒自己的人:“……凌风致?你怎么会在这?”
沧浪别院的布置陈设早已在那几个魔修前来之时灰飞烟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重新复刻出来原本的模样。
以初笙如今已然金丹期修为的眼力,还不至于看不出这究竟是某种力量的作用之下构筑出的幻境,还是实际存在的场景。
初笙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神情从疑惑逐渐变成肯定,她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脸上也自然的因为故人重逢而露出开心的表情。
“好久不见!凌风致,还没恭喜你晋升金丹,想不到你也进入天骄榜了?”
凌风致的表情看起来比初笙还要惊讶。
“天骄榜?什么天骄榜?你在说什么?”
“我们这次过来只是途径沧浪山脉,恰好有空所以故地重游啊,初笙道友。”
凌风致关切地伸出手在初笙的面前晃了晃,想要确认她的状态是否正常。
“方才你说感觉身上有些累,所以想要歇一歇,是突然做了什么预知梦吗?”
初笙愣住了。
“你说什么?”
剑宫。
长风渡己端详着自己面前这柄重剑的剑锋,许久后才再度将其归入鞘中。
“不妄果真是个好师尊,给弟子准备的法剑都用了沉铁,还真是煞费苦心,可惜……
谁能想到,他居然随手收了个未来的剑主做徒弟?”
“那凌风致,不是已经确认在监察队失联了吗?”掌事在一旁低声问道。
“异魔暴动,引路人全部陨落,就连魂灯也眼看着就快熄了,这种情况下怎么想都是十死无生……”
“不妄的大弟子此时依旧魂灯长明,之前不还是有一段几乎彻底熄灭的时候。”
长风渡己缓缓开口。
正是因为凌风致魂灯暗淡却长久不熄,长风渡己才更加肯定,此子有极大的概率可以重回剑宫!
“你以为这么多年过去,那家伙能一直安分地呆在一个地方吗?”
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不妄收下的大弟子究竟是谁,但长风渡己显而易见是清楚的。
想起了一个此时他并不愿意提及的人,长风渡己索然无味地将重剑放在了一旁,连那封信也没有兴趣看了。
“收起来吧,倘若真的有人前来寻他,便按照凌风致的吩咐把这两样东西送去,也不必前来知会我。”
他摆了摆手,将这件事就此翻篇。
此刻,摆在这位剑宫之主面前的,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沧浪山脉,天骄榜现!
尽管天骄榜要求苛刻,凡是上得榜中的修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各大洲里数得上名号的天才,但……
这里是剑宫。
作为所有剑修在踏上大道的第一日起,便心向往之的第一大宗,哪怕是数千人才能出一个的天才,在这里也堪堪只达到外门弟子的门槛。
三山六脉里扬名在外的剑主们,即便不能说人手一个,至少也是十之五六,门中自然都有符合要求的青年才俊:
寿元不超一百五十岁,封顶金丹后期修为,且气势鼎盛,如日中天,足以前去沧浪山脉,与其他洲的天才们上榜较量相争。
对于剑宫而言,原本应当是这样的。
可天骄榜上有洛水剑齐谙。
弟子们敬仰地看着他的名号,而后像温顺的羊羔成群结队地坠在头羊身后一般,兀自在原地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
那可是齐谙师兄!
刚过百岁,金丹后期,剑宫首徒之名实至名归。
即便所有剑主都笃定,他的修行之路走不长远。
即便无数人都认为,齐谙在剑道并非天赋绝顶的天才。
即便这位剑宫首徒的手中,连一柄赫赫有名的神兵利器都无。
但依旧无法否认,他以一己之力压制了当下时期整个剑宫年轻一代弟子的事实!
“……实在是废物。”
长风渡己颇为心烦意乱地按住眉心。
“就连齐谙本人,都做好了成为未来少宫磨刀石的准备。
谁能想到,现如今我这偌大的剑宫上下,竟连一柄年轻气盛的利刃也无!”
既无利刃,又何来磨刀?!
这一切实在是大大出乎长风渡己的意料。
他久违地翻看起宗门的任务记录,想要从中找出几个沧海遗珠的人才。
翻一页,五页,十页,二十页,结果映入眼帘的全是齐谙……
简直就是军书十二卷,卷卷有他名!
此前无意间让齐谙做了太多的任务,是否也变相地帮助他在宗门弟子之中立威了呢?
长风渡己一边翻阅着齐谙的战绩,一边为之心惊,逐渐理解了弟子们的心情。
筑基中期开始崭露头角的齐谙,成长的速度并不缓慢,同境界内以一敌三是家常便饭,越级作战更是手到擒来。
长风渡己的视线,从齐谙金丹中期时以一穿二,连杀两个金丹前期魔修的战绩上移开了眼睛。
凌风致也正是在那场任务当中意外获得了霜华剑。
霜华剑主携剑背离宗门投奔魔修,本应是任何一个宗门都不愿意提起的污点。
但不论是另一个主角极乐宗还是剑宫,都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此界在近万年间,可以顺利飞升上界的修真者数量突然锐减。
渡劫期的老怪们感应天机,对于这背后的缘由隐有猜测,却始终不愿开口说明其中的因果。
上一任霜华剑主身为大乘期修士,正是追查那关键线索的主要人物。
与正道的选择相同,极乐宗的那名大乘期魔修承担着与霜华剑主一样的任务。
他二人在追查真相的途中相遇,几番交手之后惺惺相惜,渐起结交之心。
届时正魔两道界限不清,含糊暧昧,霜华剑主与那魔修互为挚友,逐渐磨砺出足以依托生死的感情,剑宫与极乐宗也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谁曾想,在调查隐有眉目的关键时刻,霜华剑主与那魔修却在出入某个遗址秘境之后双双性情大变……
直到霜华剑主陨落后,暗地里这么多年剑宫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转世重修的踪迹,极乐宗那边更是不必多说。
盖因魔修一旦陨落大多灰飞烟灭,能够转世重修的更是少之又少。
与其赌上这等概率在茫茫人海之中大海捞针,不如直接蹲点一起寻找霜华剑主来的快捷。
在此之前,剑宫众人暗地里都怀疑齐谙是那位陨落的霜华剑主转世。
直到霜华剑认主的消息传出,他们才意识到一直以来竟然找错了观察对象。
凌风致阴差阳错拜入了不妄剑尊门下,却又在不妄死后,离奇古怪地选择了监察队作为未来一甲子的身处之所。
倘若果真是霜华剑主转世重修,凌风致的此番表现,也只能推测是累世记忆并未觉醒,因此发挥了主管意愿之后做出了选择。
但倘若他已经得到了部分记忆之后有意为之,结合突如其来的异魔暴动……
长风渡己们不得不深思,这其中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
碍于监察队自带的天道誓言之威,剑宫诸人不得轻举妄动,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对于凌风致的选择无动于衷。
已经挂了游历牌出宫去的两位剑主,就是最生动的案例。
但齐谙……
此前剑宫一直以为他是霜华剑主的转世,霜华剑主一旦觉醒,重回大乘将是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的事情,故而并不太注重为他倾注资源。
如今真相大白之后,齐谙就像是鸡肋,既无法做想象中合适的磨刀石,也没有带领整个宗门冲锋陷阵的锐气,承担不起少宫的责任。
长风渡己吐出一口气。
再等等,不过一甲子而已,待凌风致回来与齐谙相见,想必有些不太明了的事,届时便自会分晓了。
他划出了一整张名单。
“将这些弟子派出去,到沧浪山脉执行任务,倘若有缘,他们自会被天骄榜选中……
倘若无缘,周围那些尚未被剿除清楚的异魔也有个解决之法了。”
“是。”
齐谙蹲在洗剑池边发呆。
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师兄,你愣在这里干什么?”
乌发墨瞳的少女十分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尊不是说了,上次有很多弟子考核都不合格,倘若这次还是如此,就要把他们通通罚去盖一座新的洗剑池么?
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发呆,要是不好好练习,倘若你受了处罚,我可帮不了你!”
齐谙“哎?”了一声。
他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你是我师妹,我是你师兄?”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师兄?”
少女奇怪的走上前来,甚至十分关心的摸了摸齐谙的额头。
“感觉也没有发热,师兄今天怎么感觉这样奇怪?”
“奇怪吗?”齐谙笑了笑,“大概是因为我觉得……此刻发生的这一幕,似乎已经上演了很多次吧?”
洛水剑出鞘,流光一闪,穿透了少女的胸口。
“真是拙劣的幻术,甚至还不如那头半步化神的蛟龙。”他点评道。
“——就是幻化别人也好歹像一些啊,初笙师妹的眼睛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你还是回去精进一下技术,再出来骗人吧!”
周围的一切在齐谙出剑的瞬间烟消云散。
最近难道是捅了幻术窝了吗?怎么不论到哪里,开局都先上幻术?
齐谙颇为郁闷地收起了洛水剑,而后环顾了一圈沧浪山脉特有的花草树木。
看来现在似乎还是身处天骄榜中的状态呢,真是独特啊……
被长风渡己念叨许久的剑宫首徒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随便在周围选取了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还是先找找初笙师妹究竟在哪吧!
第39章 朋友
初笙借口自己似乎因为某种秘法突然失去了一些记忆,凌风致不疑有他,细致地为她介绍起了现在的情形。
凌风致说,这是他加入监察队的第五年。
一年前,初笙突破金丹中期,前去剑宫拿到了他留下的沉铁重剑与信件。
而后,她义无反顾地加入了监察队,选择与凌风致站在了一起。
“很抱歉,当时对你不告而别,直到现在想起,我都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沉默剑修此刻的话稍微多了一些。
“监察队辛苦又危险,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丧命,有很多时候,我感觉自己几乎要活不下去了……
但是好在都过去了,我又一次见到了你。”
他没有注视着初笙的眼睛,而是低头摩挲了一下霜华剑的剑柄,轻轻地说道。
“哪怕已经过了一年,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也像幻境一般……非常感谢。”
初笙的表情从怀疑人生到逐渐沉默。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点:
沧浪山脉的别院,尽管凌风致居住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倘若以修真者的细致来定论,的确有可能恢复到这般一比一还原的模样。
初笙并不觉得这是针对自己的幻境,是因为这幻境的中心与主人都并不是她,而是凌风致。
她在凌风致的幻境中苏醒了。
初笙看着凌风致垂下眼帘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她想不清楚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形。
从两仪谷一别后,初笙自然地以为凌风致会在剑宫处理事宜,接手宗门内部的资源与师尊留下的物品。
这也是她在发觉凌风致已经是金丹后期后,并未太过惊讶的原因。
一直以来,云梦子对她都好的让人心生依赖,以至于面对修真界的残酷真实,初笙一直都人为地被温柔细致的隔开了。
如今看来……在这种情形下,凌风致或许有许多无法言说的过去。
初笙冷静下来。
不论凌风致究竟经历了什么,至少这个幻境证明了他依旧活着。
只要还活着,一切问题就有办法可以去解决。
“你说你失忆了,可还记得你本是想要寻找什么东西?”凌风致关切道。
初笙还记得,她的目的是寻找能够救下师尊的天材地宝,但这里是幻境……
“我的师尊身受重伤,只有天骄榜中的造化金莲才能救他。”
初笙说。“我要找到造化金莲。”
凌风致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去找造化金莲。”
“不,只有我能去,你没办法和我一起。”
初笙注视着他,眼神中含着一丝抱歉。
“因为……此刻,在我看来,你正身处于在幻境之中啊,凌风致。”
“我不知道现在你面临着怎样的情形,对不起,但我的师尊还在等我回去,我要救他。”
凌风致静静地注视着初笙。
在他人看来,初笙的这一番发言似乎是失心疯的表现,但凌风致并不这样认为。
他只是很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回答道。
“我明白了。
虽然我并没有造化金莲的消息,但据我所知,天骄榜能够探查人心中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居然如此?”初笙丝毫不怀疑凌风致所说消息的真伪,而是全盘信任了他。
“这个消息非常有用,谢谢你,凌风致!”
不要感谢我。
“不要总是叫我道友啊,凌风致,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不要叫我的名字。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我……
“对不起!”
凌风致的大脑一片空白。
初笙伸出手,礼貌而轻柔地拥抱了一下他。
“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了这么多事情,我却一无所知,现在明知道你过得很辛苦,我也没办法去帮你……”
——不要道歉。
“不要道歉。”
幻境中的凌风致对初笙这样说道。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很多了……初笙,请允许我来帮你。”
他得到了少女的允许,拿到了少女原本成对发簪的其中一根。
“倘若你所说的俱为真实,那么你的旅途想必不会就此结束。”
凌风致低声对初笙解释。
“我有特殊的遭遇,获得了一门功法,可以通过有某种联系的物品,将神识附在他人法器之上……
倘若你遇到危险,我的这丝神识便可出手相助。”
天骄榜的参与者修为,要求上限不能超过金丹后期,作为一个区域限定内修为几乎封顶的剑修,凌风致的提议很是实用。
“我明白了,这就是媒介?”初笙对此理解飞快,接受度也很高。
她当即将另一根发簪戴上,凌风致愣了愣,表情变得更加放松。
“请君保重。”初笙正色道。
“我没办法现在就对你说什么大话,但此事若成,过后我定会去寻你的下落!”
“……祝你成功。”凌风致生疏地露出一个微笑。
他注视着初笙的背影如同泡沫般消散在眼前,而后闷哼一声,嘴角缓缓淌下一丝鲜血。
“天骄榜?”凌风致冷笑。“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倘若初笙仍在此处,若是看到少年剑修这副表情,恐怕会疑心这具身体的内里是否直接换了一个人。
“请你不要误解了。”
凌风致一直握着霜华剑的手掌此刻松开了剑柄,手心之处横亘着一只怪异的暗绿色的眼睛。
那绿眸转动片刻,发出吃吃的笑声。
“大家只是想让你看清现实罢了,天骄榜这种死板的法器,可给不了我们想要的东西……”
“只要和我们站在一起,修为,法器,资源,崇高的地位,庞大的势力,乃至于你想要的人……最后,他们都会回到你的身边。
这样的未来,难道你不喜欢吗?”
凌风致垂着头,睫毛颤动一瞬。
“——我师尊,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但是也许有人可以。”
那绿眸在手心里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最后正正好地对上了凌风致的眼睛。
“前提是,你能够从这里活下来的话——”
一片寂静的洞窟里,一队监察队成员在进行最后的收尾。
“都过去这么久了,如果还有什么东西早该在这么多次的战斗里化成灰了!”
有人嘟哝着,很不满这样看起来荒谬的安排。
“一天天的就你话最多……等等,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一个元婴期的修士突然顿住脚步,他侧耳倾听片刻,突然猛地将视线转向了一旁,所有监察队都默契避开的深邃洞窟。
“那是什么?”
吧嗒、吧嗒、吧嗒。
“嗒。”
一只手突然从底下伸了出来,而后牢牢抓住了洞窟外满布沙尘与石砾的地面。
几乎看不出人脸的存在,在屏息观察的监察队员们的目光中,缓缓爬了出来。
“啊……”
他试图发出声音,却因为嗓子干涸许久,以至于只能发出残缺不清的碎音。
元婴期的修士辨认出了这个疑似是人的家伙有着金丹后期的修为,于是他大着胆子上前,看到对方手中缓缓举起的残缺玉牌:
“剑宫、凌风…?”
“原来是人啊?”一旁的监察队队员们纷纷松了口气。
排除了异魔再出的风险,众人娴熟地开始拉练起了战场急救和后期修复。
天骄榜中。
初笙从凌风致的幻境之中离开,本以为自己应当可以一览天骄榜的全貌,谁知睁开眼就看到了奇怪的景象。
“……桂璇,你到底在干嘛?”她面无表情地推开半掩着的棺盖,从寒玉冰棺中坐了起来。
“我在研究,万一你快死了的话,怎么做能把你救回来。”桂璇埋头猛写药方,随口说道。
话音未落,他笔头一顿,颇为诧异地转头看来。
“嗯?等等,初笙?
是真的那个?你来干什么?”
“我就是我,难不成还有假的吗!”
初笙从棺材里站了起来,忍无可忍地对这个欠揍的毒舌役饱以老拳。
“你这家伙明明就知道这里是幻境吧?!你还在这里蹲着不出去,是打算等着天材地宝从天上掉下来吗!”
“嘶!”桂璇被揍的痛呼一声。
“我就不该给你炼这么多锻体药!再这样下去,你一个合欢宗女修就要变成猩猩了!”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初笙抓着棺材板就开始掀桌。
“我人活的好好的,你在这里搞这些是做什么?”
“因为你啊。”
桂璇离得远远的,避免被初笙抓着的棺材板伤到自己。
两仪谷少谷主很是无语的看着她,重复了一遍。
“因为你啊,你不是无情道吗?”
初笙皱起了眉。“这关无情道什么事?”
“无情道者,不能飞升,云梦尊者同你说过的吧?”
桂璇趁机低头捡起自己收集的药方,平静地说道。
“你已经金丹了!
如果现在不开始考虑,难道要我等到你元婴、化神、大乘、渡劫,一路晋升之后,眼睁睁看着你被一道雷劈死,或者像云梦尊者这样吗?”
“我……”初笙想说些什么,却被桂璇打断了。
“别和我说什么晋升困难的瞎话,我只是平时看起来嘴毒了点,又不是傻。”
在看到初笙得知云梦子噩耗的表情后,桂璇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天地无情,身为大乘尊者,此时的云梦子面对天道时尚且如此,更何况未来的初笙?
造化金莲是在过去只出现过一次的天材地宝,云梦子或许有命能等到初笙这个徒弟去为他一搏,轮到初笙自己呢?
届时,到哪里能再找到新的造化金莲,去续她的命,铸她的魂,保她的人?
对于这个可能,桂璇感到无法接受,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就是因为这样,当桂璇醒来的那一刻,他面前所见到的,便正是他最惧怕死去的,那个人的棺椁。
第40章 幻境
看到这具承载着少女身躯的寒玉棺椁的那一刻,桂璇究竟是什么心情呢?
愤怒?恐惧?怀疑?不敢置信?
不,都不是。
桂璇合上棺盖,两仪谷少谷主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一场幻境,但他的心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就像是某种预感一定会降临于此的命运,总算在此刻不讲道理的轰然落地。
桂璇整理着手中散落的方子,一张一张清点过去:
“虽然肉眼可见这个我已经失败了,但这些资料还是很有用的。
天骄榜果然有些东西,即便是幻境也编织的如此紧密真实……有了这些方子,可以让我少走许多弯路。”
初笙觉得自己最近陷入沉默的次数似乎有些多了。
她有点费解桂璇此刻的想法,但又好像诡异的能够理解一些他的心情。
因此初笙只略微顿了一下,而后便一起俯身与桂璇共同盘点这些东西。
面对这种反应,桂璇反而有些意外了。
“……你不阻止我吗?”
“如果阻止你有用的话,谷主大人不知道能少白多少根头发。”初笙说。
她没有看向桂璇,而是端详着幻境之中将近半人多高的药方若有所思。
“我方才遇到了凌风致。
他告诉我,天骄榜能够探查出人心中最想得到的东西……
或许,这就是你此刻能够收获这些方子的原因。”
抛开其他不谈,单论桂璇这个幻境存在的本身而言,在此处所折射出的一切显化,都只不过是两仪谷少谷主一直以来未曾对初笙宣之于口的一种恐惧罢了。
明明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如此担心友人的安危……
初笙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温柔起来。
“凌风致不是回剑宫去了吗,怎么,他也来天骄榜了?”
桂璇没有注意到初笙的表情变化,只埋头一张一张地用神识扫过药方。
幻境之中的物品即便携带在身上,一旦幻境破灭,物品也会消失,天骄榜更是连身在其中的记忆也会一并抹去。
桂璇并不认为自己可以抗衡天骄榜的力量,但他相信自己的脑子……
一旦神识曾经记过这些药方,那它们早晚会被他复现出来!
见他这副样子,初笙根本没有办法像对凌风致那样,开口要求桂璇解除幻境。
她低下头去看着这些药方,而后鬼使神差般地对桂璇说道。
“关于这些天材地宝在药方当中的用量思路……桂璇,你能为我讲一讲吗?”
“哒。”
叶子清从笔架上拿起笔,在洁白的纸面上写下一个“情”字。
那光洁白皙的纸面变幻片刻,化作一团云气突然淡去,粗粝坚硬的桌面此刻变为平静的湖面,倒映出象征青年内心的镜像世界。
叶子清静静的看着湖面。
光影流转不息,从春到夏到秋到冬,视野中心从蹒跚学步的女童变化到挺拔清丽的少女再到一呼百应的女修,不变的是她一如既往注视着他的面容。
【师兄?】
【子清师兄。】
【子清师兄,你……】
女修的神情苍白而冷酷,黑眸里依旧清晰地倒映着青年的身影。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师兄。】
她轻声说。
【我不能理解你这样做的原因……我有我想保护的人与事,也有我要坚持下去的理由。】
【——我不能再对一些事情视若无物了。】
无论场景如何转换,叶子清的神情从头到尾都未曾有过分毫的变化……
即便在湖面倒映出的画面最后,女修拔出的碧色长剑毫不犹豫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合欢宗大师兄低头看了眼衣襟上洇出的血色,总算正眼看向了结束倒映后,将画面定格在少女平静面容的湖面。
“结束了?”
他用手中的笔蘸满自己的血液,猩红的笔尖点在那自始至终都纯黑一片的瞳孔中。
淡淡的血色迅速蔓延在湖水里,为整幅画面拢上一层红纱,却无法让它染上分毫的色泽。
叶子清注视着女修那张与初笙一模一样的面庞,半晌后意料之中地发出一声嗤笑。
“修真界中人人都说,修真者若想早早勘破本心执念,非经天骄榜中轮回幻境莫属……
倘若轮回幻境只是这般模样,在我看来,天骄榜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他笔尖发力,毫无阻碍地戳散了此处湖面幻境。
一阵天旋地转后,叶子清再度睁开了眼睛,与一张熟悉的脸庞在喧闹的街道上面面相觑。
“……齐谙?怎么是你?”
“我还想问你呢!”齐谙简直是一头雾水。
“我一剑破了幻境之后,还没在外面探索多久,眼前一花就又来到这里了!”
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看起来有些奇形怪状的长袍,嘴里嘟嘟囔囔。
“本来答应好要帮小笙师妹找造化金莲的,这下可好了,我居然连个幻境都出不去……”
叶子清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你一剑破开的幻境,你怎么破的?”
“不就是把幻像捅一剑就行了吗?”齐谙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忘了吗?我可是剑修啊,剑修如果要破开幻境,这是最快的办法!”
好,好极了……
天骄榜可真是个锱铢必较的小心眼法器!
叶子清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但这次,他却不敢再将内心的话说出口了。
要是叶子清还这样光明正大的说人家法器的坏话,谁知道这天骄榜会不会想办法让他再感受一下元祁手上天火的滋味?
“别扯了,我们身上的应该是这个时代的法衣。”
方才的思绪犹如闪电一般在脑海中划过,回过神来的叶子清立刻制止了齐谙打量自己一身行头的动作。
“别忘了,天骄榜可以连接诸多上古大宗的宗门秘境……”
“谁家上古大宗的宗门秘境里还会有这么多人?”齐谙放下了扯袖子看看玄机的想法,神色变得郑重了起来。
“除非我们现在所在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宗门秘境……”
叶子清摩挲着自己手中的崭新腰牌,轻声说道。
“而是过去的某个上古大宗里,真实存在的一段时间遗迹!”
“我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初笙说道。
她有种预感,即便自己此时从桂璇的幻境中离开,也只会踏入下一个人的幻境之中,而并非真正的踏入天骄榜之中……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拨动着她的行进轨迹,促使她不要太快地踏入某段河流。
凌风致与桂璇的幻境都与自己有关,那其他人呢?
为什么只有我在不停地穿梭于他人的幻境之中?
本应属于自己的幻境,究竟是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还是……已经被人占据了呢?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少女突然抬起眼来,注视着高高在上的穹顶。
那里极深极黑,极其高远,即便是修真者放出神识去感应,也根本无法触摸到它的极限……
但初笙就是知道,在神识都无法触及的高处,有一种“存在”正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是天骄榜吗?不,似乎并不是。
那种感觉尽管让初笙感到一种深邃寂寥的情绪,隐隐中却带有几分很是亲近的味道,就*像是,就像是……
“……师尊?”
初笙在桂璇突然紧张起来的目光中张开手臂,柔和的光芒如同轻纱一般将少女笼罩。
在光芒与初笙的手臂接触的一瞬间,虚无缥缈的色彩化为真实,朦胧的轻纱化为法衣的外披,忠诚又温顺地缠绕在少女的双臂。
而后,半空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
“诸君……我欲留下此纱,静待有缘人来。”
“此物裁自云中君渡劫之时的大雾异象,持之可藏于三十三天外,扰乱因果亦不在五行中……
宗山,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东西,你贸然留下,恐会引起天下大乱。”
“魇君,你说笑了……”
那目光悠远平静,似乎穿越了不知多少时光的岁月,抵达了此世的彼岸。
“能够入此榜中带走宝物之人,哪一个放出去不会引得天下大乱?”
“宗山所言极是。”另一个声音说道,“既如此,吾有一提议,不若我等皆将一宝物放入其中以待后人取用,可好?”
“私以为此计甚妙!……嗯,这是哪里来的小孩,这般不懂规矩的窥探?”
一道霸道无匹的神识强硬地将初笙的视野推开,另一道熟悉的神识则温柔地将她送了回去。
“咦,宗山,吾一掐算,方才那小孩似乎与你有缘?”被称为云中君的女子有些惊奇地说道。
“魇君也太霸道,方才莫将人给吓到。怎的这般急就将她送回去了呢?”
“不急。”雪发红衣的青年不自觉的露出一个微笑,对被称为魇君的魔修微微摇头以示无碍。
“时机未到,届时我自会去接她。”
“你真的很喜爱她啊,宗山。认识这样久的时光,吾竟然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笑起来的模样……”
合欢宗中,气氛凝滞。
“宗主,即便是在沉睡之中,云梦尊者也有点太敏锐了。”
芙蕖长老揉着额角坐在司淳对面。
“顾萱只是想隔空看一眼初笙的魂灯是否还在他手中,云梦尊者无意识间都险些将她一击打落境界!这可如何是好……”
“那就不要再让弟子去接近他。”司淳初从闭关中出来,神色间还看得出几分疲惫。
“毕竟是不知多少年道行的尊者……常人拍马不急也是正常的,更何况子清不是已经与小笙一同入天骄榜之中了吗?
不过一年半载的功夫,即便是境界跌落也不会这样快,我们还有时间。”
司淳沉声说道。
“王泽与方圆的魂灯俱在,说明短时间内二人尚未遇到危险。除了加急人手去寻找他们之外,宗门内部的防御也不能松懈。
让朵儿与娃娃也开始接手宗门事物吧……不论最后造化如何,她们总该有上这么一遭的。”
“我明白了。”芙蕖长老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