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方逸此时还没走,给了苏廷一个“你看着办吧”的眼神后,“唉”一声,无不失望地离开公寓。
“你没事吧。”苏廷凛着眉头,薄暗而红润的嘴唇绷得很紧。
“我当然有事了!你给我找的这叫什么狗屁老师!他竟然pua我!”
苏廷一字一句:“我的意思是……你——没——事儿吧?”
“啊?”
这口气一变,意思就千差万别了,叶修明这才悟出苏廷的反讽,顿时噤声。
苏廷则捏着突突直跳的眉心,气虚地说:“现在我的办公室正坐着三位大律师等着我,叶修明,敢这么打断我开会的人还从来没有,你觉得自己乖吗。”
“乖……不乖……”叶修明左右摇摆,“那你觉得我乖不乖?”
苏廷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见识还是浅短了,掷出一声嗤笑。
他唯一的一片私人领地还被别人肆意入侵,想把这位入侵者打造成自己能忍受的样子,不过分吧,他可从来不喜欢不胜其烦的玩意儿。
“不乖。”
“那……你要赶我走吗?”叶修明不知何时起就开始眼眶微红,气息杂乱,仿佛在等待一场残酷的宣判。
“我不想再回到吃不饱肚子的地方了。”
苏廷有点无语地把他盯到。
这孩子怎么连装可怜都这么没轻没重?苏廷颇有些无奈地说:“从法律层面上来讲,如果我现在赶你走,也是犯的遗弃罪,这个世界不是任你想象的那样运行的。”
这下叶修明踏实了,但一说到法律,叶修明马上询问:“你跟律师开会,是卷进官司了?”
苏廷愣了愣,没想到叶修明会提起这个话题。律师来还是为了斩清五年前顾见清造下的孽,殊不知天大地大,有些东西是永远抹不掉的。
网络上那些照片像在无性繁殖一样越来越多,多到连安眠药都没办法完全安抚苏廷的神经,每当闭上眼,就能想起自己的艳照正在谁的电脑里被欣赏,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顾见清,连个道歉都没有。
苏廷不想让叶修明知道世界还有腌臜的那面,所以随便扯了个谎,只说是项目上法律咨询的事情,他一笑置之:“修明,大人的事情小孩要少操心。”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叶修明反驳。
苏廷的长指揉着眉心:“你这么吵,看来礼仪老师要加把劲了。”
叶修明:“如果你这么嫌弃我,当初就不应该把我带回家!我只要砸开河面,就马上能幸福了!苏廷,你休想用狗屁礼仪把我框住!”
说完,叶修明不解气地冲到苏廷的身前,嗷的一个大嘴就啃上苏廷的手背,苏廷是个体质很弱的人,平时又极其怕疼,被小兔崽子的牙关一咬,简直都要魂飞魄散了。
莫大的豪宅内,苏廷的哀嚎在余音绕梁。
“啊——”“你放开!”
叶修明的嘴是放开了,脑袋却像颗子弹头一样顶向叶修明的腹部,搅得他肠子都乱了。
“叶修明!你太放肆了!”
苏廷低喝,表情简直可以用花容失色来形容。
没想到叶修明的眼神里多了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戾,抬起头毫不惧怕地凝视着苏廷,用行动告诉苏廷,想要用“规矩”困住他是不可能的。
所以叶修明喜提礼仪课集训一整个月,什么时候纠正了身上的那些乖张,什么时候才去上学。
这天,叶修明正盯着投影的课件转笔、发呆,空气中很快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一支笔砸在了叶修明的头上,让他嘶声叫嚷。
“喂!你也太过分了吧!小心我把你开了!”
苏廷不知是何时返的家,反正是恰巧听见叶修明口出诳语,人抵着门柱:“叶修明!住口。”
叶修明恶狠狠地瞪了眼幸灾乐祸的施方逸,为自己辩解:“是他先体罚我的。”
施方逸装作无辜的小白兔,面对苏廷,委屈巴巴道:“怎么可能,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苏廷摇摇头,“施老师的做派我还是了解的。”
叶修明:“你你你!你个傻子!”
施方逸用那种难辞其咎的表情说:“虽然我们已经学了基本的礼仪,包括不能说脏字等等,但是……”他斜睨着叶修明,“小孩子嘛,心智还不健全,难免会有不受控的情况,苏先生你放心,我会用我毕生所学纠正他的。”
“你先纠正自己的爸妈别生下你来最好!”叶修明毒舌归毒舌,他还是朝苏廷所在的方向瞥了两眼。
施方逸“哈哈”一笑,“看看,小孩子心性。”
叶修明只觉得牙根痒痒,缺个东西磨一磨。
就当他想真咬施方逸一口时,苏廷预判到了他的行为,一手将他抄了起来,少年的骨骼轻盈,抱起来毫不费力,等他跟施方逸的安全距离足够远时,苏廷才将桎梏他的手收回来。
“别闹了。”
叶修明有些不忿地看他:“苏小爸,难道你想要的就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乖娃娃吗?那我告诉你,我做不到。”
苏廷转身,神情似长空皓月,“那就争取做到。”
第二天清早,施方逸满脸谄媚地到了家里,与往常不同的是,叶修明不仅穿着正式,连头发都做了定型,见到施方逸这个冤家,也没上去拿牙咬,而是毕恭毕敬地尊称他一声“老师”后,落座认真听讲。
施方逸随手把自己的杯子装满水,放在茶几上,润了润喉咙就开始一天的教学。叶修明假装在笔记本上涂涂写写,其实只是在随便画圈圈,他深知扮演好学生的精髓在于表情,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了然地展眉,连施方逸都惊了。
此时,整理好自己的苏廷从卧室踩着拖鞋走来,叶修明掐指一算,知道这是苏廷起床冲泡咖啡的时间,于是不怀好意地看了施方逸一眼,再一脚把他的杯子踹了下去。
“小兔崽子!你活腻了是吧!”
单从这两句话来听,就好像是伪善的人乍然撕开伪装,有种瓤子里子全都破败的感觉,苏廷偷偷观察着叶修明,发现他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抱着头保护自己。
“施方逸,你给叶修明的课程就到此为止吧,好走不送。”
苏廷冷漠地掀起眼皮,疲懒地瞧着他。
他还敞着长款黑色睡衣,同色系睡裤松垮垮地垂着,露出一小截美丽的人鱼线,紧致结实的肌肉在睡衣下若隐若现,堪称好春光。
施方逸似乎并没有听进去,而是走到苏廷面前,勾唇一笑:“借一步说话?”
苏廷疑惑地看着他,“是费用的事?我马上给你开支票。”
“那倒不是,”施方逸用指尖点着卧室正门,“去那比较方便。”
苏廷警惕地退后一步。
“开门,送客。”苏廷朝门口的佣人喊了一声,她旋即就开了门。
施方逸竟再次逼近春光乍泄的苏廷,目光由下至上地滚动一遭,说道:“比照片上好看多了。”
苏廷反应了一会儿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确认他就是那个意思之后,苏廷立刻拿出手机,准备报警,不想施方逸一把抢过他的手机,大拇指按向苏廷的喉结,说:“不是挺骚的吗?骚给我看看。”
“请你放尊重一点,我可以让你在整个金城都混不下去。”苏廷威胁道。
“混不下去?混不下去的是你吧,苏总,你的脸皮真就这么厚?”
叶修明早就嗅出空气里弥漫的不对劲,又祭出他的咬手大法,稳准狠地直逼施方逸的手而去。
这次惨叫的人换成了施方逸。
叶修明一边咬,一边用腿轮流踢向施方逸的下腹,施方逸也不是吃素的,眼见他的手有破皮的风险,忙不迭地顺势下拉,当叶修明重心不稳的时候,施方逸快速推了他一下,倒了。
叶修明砸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混重的声音,让苏廷瞳孔紧缩,可他的好教养已经不允许他做出超出逐客令之外的举动,苏廷压抑着心中的难平,目如怒电,低斥:“施方逸,你已经达到了羞辱我的目的,现在可以走了吗。”
施方逸朝苏廷点了又点,“行,苏廷,我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
苏廷冷冷地说:“好。”
施方逸走了。
苏廷连忙将扔趴在地上的叶修明扶了起来,关切道:“你没事吧。”
叶修明揉着摔疼的膝盖,“为什么放他走,为什么不揍他一顿?”
苏廷淡然而冷感地摇了摇头,“你还是小孩子,不懂世界的运行法则。”
“你可以教给我。”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的人只能任人宰割。”
“你不是其中一个,对吧。”叶修明问。
苏廷一笑:“对,我只会吞并弱小。”
叶修明不依不饶:“但我看你刚才明明是被别人欺负啊。”
苏廷哑口,眉宇间有淡漠,是被揭穿后的伪装。
叶修明还在继续探究刚才对话的疑点:“他说的照片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拍了什么照片?”
“施方逸的确把你教得不够好,随意打探别人的隐私也是不礼貌的。”
苏廷的前尘是一块巨大的伤疤,募地揭下,一定会血肉模糊。
“礼貌就那么重要吗?”叶修明说,“你真想让我变成只知道礼貌的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