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时速三百公里的贴身肉搏,车辆在每个转弯都挤作一团,火花四溅。这场看似汹涌的机械间的争斗,在进站站房却有着别样的景象。他们以秒为单位,迅速换上车胎,像手术团队一样勠力协作,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断送整场的努力。
叶修明在赛段的尾声与强大的离心力做抗争,体力逼近了极限,汗水也几乎打湿了赛车服,但他面容专注地注视着终点的格子旗,与引擎一起进行着最后的狂欢——
他已把第二名远远抛在身后。
在F1的二十个席位上出现华裔,已是破天荒的事情,更不用说他还即将获得分站冠军,观众席上的人全都沸腾了,共同翘首以盼,等待这位新人刷新记录。
苏廷在距离米兰几百公里外的罗马。
这天是周末,广场上的大屏正在播放F1是实况转播,聚集了很多体育迷,人们手拿啤酒,兴致勃然地讨论有位华裔即将夺冠的事情,他们的语气中带着肯定:“这位小子一定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苏廷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停下脚步,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正前方的大屏。
当他看见排位第一的叫“XiumingYe”的时候,内里是翻江倒海地难以描述,恐惧也在暗中抓紧了他的心,让他呼吸不得,动弹不得。
他以前反对叶修明玩赛车的理由全都回来了——
看看那些无意间撞上围栏的车吧,碳纤维和火花四处飞溅,令人窒息。
再过一个弯道和直道后,比赛才能见分晓。
在结果诞生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然而就在那条直道上,叶修明的瞬时速度达到了惊人的370公里,这下连广场上的观众都沸腾了,“只要保持不被超越就能保证第一,他现在这样就不怕车子解体吗?”
毕竟之前就发生过维伦纽夫的360公里解体事件,堪称惨痛。
苏廷听得懂意大利语,所以他的心都要爆炸了!
那震耳欲聋的、撕裂空气的尖啸声,那摄人心脾的音爆声,全都昭示着这场比赛的激烈和残酷,简直让人心跳骤停!
别跑了,修明。
苏廷在心中打着鼓说。
就在他不敢看大屏的那一瞬,叶修明驾驶的红色赛车已经贴地撞旗,打破了多项记录。广场上顿时发出庆祝的轰鸣,纷纷表示这位华人小子简直太带劲了。
天知道这中间苏廷死了多少个心细胞,刚想抱着那些法棍回酒店的,就听见了采访预告:“一会儿我们将采访这位首得第一的华裔车手,别走开!”
苏廷突然有些紧张。
他已经半个多月没见过叶修明了。
明明这场采访叶修明不会看到苏廷,可苏廷却在担心自己的头发有没有乱,穿得算不算邋遢,一连串疯狂却毫无意义的想打逐一闪现,让他下意识地调整着脊背和坐姿,想要以更加完美的自己迎接这场采访。
广场上的人并没散去多少,似乎也想听听这位东方面孔即将说什么。
后来,叶修明从车中跳了出来,与车队的工作人员击掌庆贺,他脱去安全帽,在赛道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来到采访专区。
在暴烈的日光下,叶修明那极具冲击力的面部轮廓显得更有张力,眼神中有着一种令人畏惧的气质。
他用熟练的英文说了声:“我叫叶修明,来自Alpine车队,这是我的首秀,可能也会是最后一场。”
主持人惊讶道:“为什么是最后一场,我的意思是,你的成绩非常地棒,就这么放弃不算可惜吗?”
叶修明道:“因为我的养父觉得赛车太危险,这会让他浑身不适。”
主持人“啊”了一声,看了眼镜头,还是不可思议地说:“你会为了养父的一句话就放弃这么伟大的事业吗?”
叶修明点了点头,“当然!”
“那这位养父,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
苏廷心说了一声不好,冷汗直流,就听叶修明说出了令世人嗟叹的话:“我的养父也是我喜欢的人,为了他我愿意做任何事情,不惜一切代价。”
渐渐地,苏廷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只看见广场上的人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尖吼。
养父就是情人?他们好像没见过如此炸裂的事情。
主持人瞪着大眼,似乎有些不好接话了,隔了许久才说:“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的养父,那个养育你的人,恰恰是你喜欢的。”
“他在十一岁捡了我,之后由于我被人诬陷,养父与我分开了五年时间,爱上他是五年之后的事情,所以这应该也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吧。”
主持人的神色稍缓,“那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苏廷隔着屏幕与叶修明对视。
半个月,像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叶修明用中文道:“我们的爱没那么不堪入目,人们也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苏廷,我爱你,记得回我的消息。”
果然。
叶修明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只是为了让自己回他的电话而已。
这个疯子。
比起国外观众的淡定,国内网络上的讨论度则到了让人难以忽视的程度。
有人对这段禁忌恋瞠目结舌,觉得叶修明不该堂而皇之地公开示爱。
还有人觉得他勇者无畏,人这辈子总得为爱情做点什么。
【可是那是他的养父啊,人怎么可以爱上养父呢?我请问】
【叶修明跟他养父五年没见,养父子关系存续的时间最多只有一年多,作为一个成年人,怎么就不能爱了】
【这个苏廷,是不是当年泄露艳照的那个人啊】
【是他啊,他确定没有勾引自己的养子吗?我们谁都不是当事人,谁能说得清呢?】
【如果真的勾引的话,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我将唾弃这一对】
由于讨论的事情太过炸裂,这条#国内F1车手认爱养父#的词条很快就被炸了,再也搜寻不到。
欧式田园内,叶淮安弓着身子给园圃浇水,笑道:“修明小时候最喜欢开着他的卡丁车在这个园子里跑了。”
“可是他为什么非要想不开呢。”
第82章
米兰的某酒店内,裴安正趴在床上,默默看着正在打包行李的叶修明,然后突然想到,今年是他们相识的第七年,这七年叶修明想他所不曾想,做他之不能做,似乎总是技高一筹。
但自己从来没有妒忌的感觉。
叶修明今天在赛道飞驰的时候,他激动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只求叶修明能安然落地。而当他的成绩超过自己的时候,车队经理瞥了自己一眼,还问:“你没事吧。”
裴安笑脸相迎:“我为什么要有事,那是我好兄弟。”
“能为好兄弟牺牲到这个份上,我可从没见过。”
裴安笑着让他住嘴,却在酒店房间里,看叶修明打包时悲咽道:“你能不能别走。”
其实叶修明还是没有联系上苏廷,但他总不能一直待在米兰,要行动起来,才有机会遇见苏廷。
“怎么连你也要发疯,我去哪关你什么事?”叶修明放下几个卫衣到箱子里,走到卫浴间拿洗漱包的时候,揉了裴安的脑袋一把。
“你有没有看到网上大家的舆论,这次你把苏小爸再次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能高兴吗。”裴安终于说了重点,这几天他一直观察网上的动向,关于能否与养父发展成恋人关系的讨论,热度只增不减。
苏廷的特殊身份,也让争议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那我就用下半辈子,让他高兴起来。”叶修明鬼使神差地说,人仿佛进入另一种境界。
这回裴安不高兴了,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根本都不重视我。”
叶修明:“这回的奖金据说是天价,我都给你,算重视了吧。”
“你怎么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我说两句话呢。”裴安道。
叶修明给了他一个“就你?”的眼神,便继续试着给苏廷打电话。
这回通了。
叶修明的心跳如鼓,太吵了差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当他“喂”了一声之后,就是漫长的沉默。
叶修明替他撕开沉默,说:“小爸,你知道我被你抛弃的那五年,每天都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告诉你,就像现在一样。”
“我每天眼巴巴地等着你跟我说句话,告诉我一切都过去了,告诉我你原谅我了,可你没有,还把我扔在了地狱里。”
“五年……你知道五年有多长吗?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这次你难道还要躲我五年吗?”
说着说着,裴安就看见叶修明的眼尾泛了红,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一拳打在墙上,擦出一道血痕。
许是过去的回忆一下子将他侵蚀,叶修明现在那个更加丰盈灵魂像被抽离,变得更像当初那个无助的小孩,抱着腿艰难地坐在地上。
这场面连裴安都心疼了,也陪他坐在对面,等着苏廷或残忍或仁慈的宣判。
苏廷的喘息声沿着电话传导出来,他似乎被震动了,隔了一会儿,才用平复心情后的声音说:“都过去了修明。”
叶修明激动地攥紧了拳头,不可思议地向他一遍遍询问。
“真的吗?”
“现在意味着什么。”
“你能见我了吗。”
苏廷说:“明天中午,我在罗马做芝士洋蓟最好吃的饭店等你。”
没想到他离自己这么近……
苏廷破天荒地说:“修明,你开得很好,天生就适合在赛道上,我不该当你的绊脚石。”
“你看了比赛……那也看了采访?”叶修明惊喜道,“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他是指能不能应下那句“我爱你”,也让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苏廷绷紧了定力,说:“先到罗马。”
至于是哪家店,着实难住了叶修明,他在打车到罗马的路上,翻看着各种攻略,终于把视线聚焦在两家店上,一家在犹太区,洋蓟以酥脆著名,常常要提前数月预定;另一家在特拉斯泰韦雷区的中心广场附近,是家网红餐厅,火爆到永远在排队。
到底是哪一家呢?
叶修明转而在地图上翻看这两家饭店周围有什么,很快他的眉眼就弯了起来,指着地图上的圣玛利亚广场说,“去那里。”
他到得早,清晨就到达罗马的街头。
初升的太阳以一种低角度、柔和而温暖的光线照射着古迹,为大理石雕塑和赭石色的墙壁披上了一种近乎神圣的滤镜。
叶修明的脚步声在路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这种宁静在罗马也是非常奢侈的。
中途,裴安的电话拨了进来,劝他去犹太区的那家,“我问了车队的同事,那家是去罗马必打卡的,所以不可能在特拉斯泰韦雷区,你在那傻站着只能等来鸟屎。”
“小爸一定来这,我敢打赌。”
“赌什么?”
叶修明:“就赌我和他的感情,赢了,就能天长地久,输了,就输了。”
裴安沉默了。
“你个傻逼。”他说。
叶修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续倚靠在店门口等待开门。
许是没见过这么早就在排队的食客,有人投以惊讶的目光,叶修明都友好地笑了笑。
等这间店开门,叶修明终于提着行李箱走了进去,给自己点了杯意式浓缩,靠窗而坐。
苏廷正在酒店给自己搭配衣服,他在“正式”和“休闲”里,找了个折中的位置,让自己穿得不算那么古板,但却是精心准备的。
当他迈出第一步时,下意识地用衣领挡住了脸。
之前竟然有人在罗马的大街上认出他是艳照的主人,把他吓得魂都快丢了。
想必是叶修明那场影响力极高的F1赛事的缘故。
可他当时并没有胆怯,觉得是他自己做错了事,而是抱以微笑,似乎在说“那就是我,我并不否认,也并不为之耻辱”。
后来他算了算,那是他第一次为这件事感到释然和不屑一顾。
可他还是不想在街上再被人认出来。
酒店距离目的地并不远,步行也就十分钟的距离,当他刚刚踏上台阶时,心跳就不可抑制地快速跳动起来。
如果叶修明没有找到这家饭店,那岂不显得有点多余。
好在当苏廷向里一扫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黑色背影,心里顿时安静下来,他给服务生说了句意大利语,就踱步到叶修明这桌。
苏廷拿起桌上的菜单挡着脸,说:“叶先生,你也在等人吗。”
第83章
还在发呆的“叶先生”忽然心率急剧飙升,有些局促地转过头去。
“小爸。”
被这声“小爸”打得措手不及的苏廷抑郁难申,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小爸”呢,接下来的事他真的好做吗。
就在他嗔视着叶修明的时候,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所包围,一个温暖而甜腻的拥抱转圜了所有。
叶修明的指尖在苏廷的后颈处停留,不住地摩挲,这时他清越的声音响起:“其实比起洋蓟,我还有更想吃的,小爸。”
苏廷的脸几乎立刻涨红,在叶修明的腰间掐了一把,道:“不吃饭哪有力气。”
叶修明说:“你太低估一个刚成年的男人了。”
他除了力气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服务生和客人纷纷侧目,投以艳羡的目光。
叶修明再次向他询问:“我们真要把时间浪费在吃饭上吗。”
苏廷:“你吃不饱,你的养父会伤心的。”
叶修明这才放弃挣扎。
苏廷埋头看着菜单,一边问:“你怎么猜出是这家的。”
“因为圣玛利亚广场周围的小巷子里有很多酒吧,嗜酒如命的某人一定会把大本营安在这里。”
“还算聪明,不知道学东西快不快。”
叶修明:“只要你肯教,我一定努力去学。”
苏廷微蹙着眉头:“你能听出来我一直在讲话外之音吗。”
“能,”叶修明早就与苏廷呼吸相通,“你很像个惯犯。”
“只有对你才这样,以前我可没这种经历。”苏廷老老实实地说,他把点的单交给服务生后,专注而热切地看着叶修明:“过了今天,我们就走不了回头路了,你真的敢做吗。”
叶修明:“敢。”
“你真的敢跟养育你的父亲做-爱吗。”他重复一遍。
叶修明一滞,抓起他的手道:“怎么说的好像我要把叶淮安给办了。”
“苏廷,那你害不害怕。”
苏廷愣了愣,显然没有做好被直呼其名的准备,他想了想自己这悲催的前半生,心中被苦涩和怨愤充斥着,拨开那些背叛和伤害,是叶修明给自己带来的仅有的快乐。
当他想把这快乐升级的时候,害怕吗?
苏廷说:“我更怕你离开。”
叶修明有些苦涩地看了苏廷一眼,“就算你不让我碰,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苏廷开玩笑道:“那你就别碰了。”
叶修明做出被一把剑扎心的动作,随即亲了亲苏廷的脸颊,“这回我不会让你再跑掉了。”他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酒店离这里多久。”
苏廷:“走路十分钟。”
“十分钟啊,这么久,撑不到那里怎么办。”
叶修明用死乞白赖的音调说。
“那也不能在大街上发疯,这里虽然是国外,但也不是法外之地。”
叶修明随即就拿起手机,上网搜寻着,苏廷不解,问他在干什么,叶修明说:“我在查距离这里最近的酒店。”
苏廷的脸色氤氲着绯红,小声说:“你以为我没查吗,就是这家。”
叶修明吹了个口哨,“那可惜了。”
服务生把苏廷盲选的套餐端了上来,叶修明一看就乐了,说:“这也没洋蓟啊,小爸。”
“别废话,”苏廷的心思早已不在“吃”上,给叶修明倒了点酒,给自己倒得更多,他举起酒杯说:“修明,跟我碰三杯。”
叶修明有些困惑,但还是照做了,只听苏廷道:“古人结婚,都要喝合卺酒,寓意夫妻二人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但合卺酒是苦的,我们的是甜的,以后不论好的坏的,希望等你回忆起来,都是甜。”
柔软的心被深深地触动,那三杯喝得缠绵无尽,叶修明的眼睫有些濡湿了,声音时断时续:“要是……你影响我发挥,到时候可……不能怪我。”
“你第一次,我可没指望太多,这也算给你找借口了。”
叶修明不禁顽劣地一笑。
苏廷诧道:“难道不是第一次?”
叶修明笑了一下,坐到苏廷的旁边,捏了捏他的下巴,再送到自己面前,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专注地看着他道:“我这辈子都只有你。”
少年的心性说变就变,如风般来无影去无踪,苏廷也没真把这句话当回事,他也在心里问过自己,迎合叶修明的一时冲动到底对不对,可他最后才发觉,执着于很多年后的事情是件愚蠢的行为,他只有自己先开心了,才能在漫长的岁月里,对得起自己。
所以一辈子太远了,他只要今天。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触了什么霉头,有两个保镖身形的华裔走到他们这桌,敲了下桌子,对着叶修明异样的眼神说:“叶少,这地方真是让人好找啊。”
“你们是谁。”
“叶总让我带你回家相亲。”
苏廷的心思全写在脸上,是愿望再次落空时的沮丧,好在叶修明不打算妥协,给了苏廷一个眼神后,就抓住他的手飞也似的冲出饭店。
服务生以为他们逃单,便把两个壮汉拦住给他们结单,这样就留给他们更多的逃跑的时间。
在小巷里飞速穿行的二人相视一笑,颇有种亡命鸳鸯的感觉。
天光簌簌地从头顶掠过,四周是被惊扰到的路人,却是他们的花月良辰。
没甩干净的那两名华裔迅速赶了上来,苏廷对这片区域再熟悉不过,折返了一小段路后,闪身进入了更为逼仄的巷子,他飞快地向后看了叶修明一眼,两人再次抓紧了手,变得不可分割。
苏廷心想,他再也不可能放过叶修明。
就算他真对自己厌了、弃了,也要拿出养父的那套威严,让他永不离开。
当他还在自我解郁的时候,很快就来到酒店的正门,苏廷快速按下电梯,进去后很快刷了房卡,到自己的楼层,叶修明看出他比自己还心急,便在电梯内耐心地亲他,让他平缓下来。
苏廷的热情超出了叶修明的想象,主动勾着自己的舌尖,也在某种程度上发了张隐秘的邀请函。
他从快速喘息中停下来,问苏廷:“你喝得够不够多。”
潜台词:别又中途后悔。
苏廷道:“够你上我两次。”
第84章
他们不知道那两个华裔会跟到什么程度,因此所有的步骤都显得急躁和失序。
甚至连澡都没洗。
地上散落着两人从进门就开始脱落的衣物,杂乱无章,卧室发出瓶盖打开时的声响,苏廷的眼神顿时开始迷离。
窗外的信号灯每隔几秒扫过房间,一道绿光掠过时,映出他紧蹙的眉弓的剪影,旋即又没入黑暗,只留下一声压抑的喘-息。
叶修明欺身压着早就视线脱缰的苏廷,能感受得出苏廷此时竟然有些紧张。
也难怪,裴星遥没跟他走到“最后一步”,上一个这么做的人还是十年之前,于苏廷而言,今天堪比初-夜。
所以他不住地安抚苏廷,柔声说:“不要紧张,有我呢。”
苏廷晃动着发麻的四肢,扭动着腰肢与叶修明相吻合,用他稚拙的行动告诉叶修明,他不是紧张,只是不大熟练而已。
叶修明深深地吻了下去。
当他向下移动,却被苏廷带了上来。
这种事没有叶修明他自己也能做。
但有件事只有叶修明才能做。
两人的步调终于到达了一致,叶修明将他正了正位置,笑着问苏廷:“还记得你拿着一堆这东西给我上课时的样子吗?”
苏廷红着脸:“记得。”
“当时你真可爱。”
……
苏廷想起顾见清在的那个夜晚,自己晾着他不管,势必要知道叶修明和裴安的关系。
也许某种萌芽已在那时发起。
然后在漫长的季节更迭里变得悄然生动。
自己离不开叶修明。
叶修明也像这样离不开自己。
正想着,苏廷的手被倏地贴在墙上,覆着的手掌嫩白如雪,只有指尖是粉红色的,当他还在迟疑,另一只手也被他的蛮力贴在墙上。
浴室的门虚掩着,氤氲的水汽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溢出。
磨砂玻璃上凝结了细密的水珠,缓缓地、蜿蜒地滑下,划出一道道曲折透明的痕迹,映出里面朦胧晃动的、暖黄色的光晕。
世界收缩成他瞳孔里一片深不见底的海,而他正在其中沉溺,脸上是缺氧般的迷醉与晕眩。
那浴室的瓷砖,竟被自己勾出了划痕。
苏廷面对着叶修明,大笑了好几声,像是有些醉,有些疯。
这让叶修明有了一丝怅惘,说:“小爸,你到底是不是清醒的,会不会醒来以后又不认了。”
苏廷软绵绵地挂在了叶修明的身上,“我在感叹年轻人体力好而已。”
叶修明:“那不管哪个年轻人都可以睡你吗。”
苏廷刮了下他的鼻尖:“你这醋吃的。”
“回答我。”
“只有你,修明。”苏廷情不自禁地亲吻他,不老实的手乱动着。
“只能是你。”
“叶修明。”
叶修明眼神散漫失焦地凝望着他,一瞬间都忘记叶淮安的极力反对,就连现在都有人在外面等着他们,斩断情缘。
“小爸,如果你有一天累了,可以告诉我。”
苏廷哑然看着他,知道他什么意思。
“但是我们从今天起就没有退路了。”
苏廷说。
他拍了拍叶修明的脸,说:“别想了,天塌了就任它塌。”
“谁让我也喜欢你呢。”他说。
果然,几分钟后,那两名华裔终于通过某种途径找到了苏廷的房间,哐哐哐地开始砸门,引来走廊上的围观。
有人用英文说:“再砸我就报警了。”
华裔道:“家庭琐事,警察就算来了也没用。”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叶修明就算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简短的温存过后,叶修明就去开了门,那两名男子看了下屋子里的盛况,知道木已成舟,顿时有种任务没完成的失落感。
但人他们还是要带回去的。
叶修明主动道:“叶淮安让你们给我订的哪个航班?”
“两个小时后。”
他看了苏廷一眼,苏廷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就任由他们把叶修明带走,随后他也买了同一航班,决定一直跟着他们。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疲惫的叶修明被带到一场宴席,这是叶淮安向各位亲朋、政要表明自己已经找到儿子的接风宴,也是他迟来的成人礼。
叶修明不仅是叶家刚找回来的小儿子,还是F1赛事一颗冉冉的新星,人也长得英俊帅气,自然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苏廷站在这栋建筑的外面,看着一大家子其乐融融,而自己就像是那个多余的毒瘤,永远融不进去。
不由得心里一阵抽痛。
叶淮安把叶修明安置在自己的右侧,不少家族里的人过来祝贺,当然还有那个被传了无数遍、即将嫁入叶家的女孩萧叶声,她聘聘婷婷,大方婉约,称得上一个大家闺秀的名号。
“叶声的名字里也有‘叶’,这是多么难得的缘分啊。”叶淮安笑着说,似乎对这个准儿媳相当满意。
“那我堂妹们不是更般配。”叶修明往嘴里送着酒,不留情面地说。
萧叶声的态度晦暗不明,只是随着叶淮安的节奏在后边安静地敬酒。
叶修明心里别提多堵了。
可他想了想,这是叶家的家宴,跟他一个在外漂泊近十年的人有什么关系?他大可以立刻离开这里。
于是他也这样做了,给在座的好好上了一课,他敲了敲杯口,说:“我想大家都看到了我在赛后的那场采访,也知道苏廷和我什么关系。”他转向叶淮安:“别想拆散我们。”
在坐的出现小范围的窸窣声。
“什么?他真跟他养父好了?”
“阿弥陀佛啊,真是造孽。”
“叶兄怕是心里难受死了。”
当他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退场后,那个叫萧叶声的女孩也追了上来,距离苏廷只有几步之远。
叶修明看了她一眼,冷漠道:“你也知道我什么态度了,早点回去吧,没人能为你的幸福负责,但是你可以。”
萧叶声拽着被风拂过的裙摆,发丝凌乱地吹在脸颊,让她多了几分婉约的气质,她说:“其实我知道你和苏廷的故事,我也很羡慕你能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自己的所爱。但是你现在还年轻,刚刚十八岁,能保证今后漫长的人生里,面对比自己更快衰老的面孔,能够一如既往地爱他吗。”
“你想说什么?”
第85章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能毫不犹豫地说出‘会爱一辈子’,那只能表示你并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比你不是大五岁、十岁,而是十六岁,当你三十岁正值壮年,苏廷已经快五十岁了,你真的确定吗?”
苏廷闻言,心中一震。
叶修明毫不踟蹰:“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你却想用年龄来拆散我们。”
“可这个问题是客观存在的,难道你想否认吗。”萧叶声说,字字都戳在苏廷的心口上。
“还有,你在叶家最脆弱的时候,让整个家族都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你在采访时说出那样的话,知不知道叶叔叔差点连心脏病都犯了。今天到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等着看叶家笑话的,所以你真的在乎过别人的看法吗。”
那位萧叶声越讲越激动,连他们家的私密事都知道:“为了那个人的烂尾项目,竟然把信托都败光了,还触发了隐藏条款,这件事也只有你才能做得出来。叶修明,只有跟我结婚,你才有叶家的继承权,你记住了吗。”
叶修明真的后悔自己的绅士风度竟换来她的这么多废话。
他也不知道,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苏廷来了又走。
时值萧瑟的晚秋,凄沉的月光下,苏廷连影子都是落寞的。
他结结实实地冷落了叶修明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叶修明哪也去不了,说是躲外面的大风大浪,其实谁都知道他是被软禁了。叶淮安找他谈过几次话,每次都不欢而散。
叶淮安的底线很明白,就是取萧家的女儿为妻,否则他一定要苏廷好看,毕竟是苏廷造成的这一切,让他年过半百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他更没办法让苏廷静下心来听自己说话。
“我们在罗马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回来你就变了。”叶修明心都碎了,狠狠地砸着墙面。
苏廷的心跳仿佛漏掉一拍,在听见他的声音时差点没绷住,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不敢戳破现实的问题。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叶修明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我不可能跟其他人结婚,那都是他们在臆想。”
苏廷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有点想不明白了。
刚才还决绝的、想要分手的心思,在听到叶修明说话后全都散了。
“明天你能来见我吗?”
苏廷说。
叶修明看了眼门外严防死守的阵容,咬着牙应下,“去家里?”
苏廷“嗯”了一声。
接下来,就是叶修明跟那群五大三粗的莽汉们斗智斗勇的时刻,他谎称骨折的右臂开始阵痛,那群人立马慌了,赶紧去摇人,只留下个看似机灵的守着叶修明。
这下就简单了,叶修明装作一副痛苦的样子走到车库,跳进一辆敞篷车,叶修明说:“给我打开大门,否则这条胳膊废了的话,叶淮安会把你扔去喂狗。”
那人明显错乱了,赶紧给叶修明开出条道来,大门缓缓升起,叶修明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叶修明到苏廷家比他们约定的时间更早,门打开后,苏廷都快惊呆了,说:“不是说好的明天再过来。”
激烈而强势的吻已经替叶修明回答了这个问题。
苏廷偷偷睁开眼,看着叶修明低垂的眉眼,不断后退。
苏廷想要挣扎,但他的力气早已不是叶修明的量级,被逼无路,最终倒在了床上。
小兔崽子上手就是脱衣服。
苏廷粗喘着气,有点难为情地说:“等一下,修明。”
叶修明的额头上已经覆满了层层叠叠的细汗,闻声有点哑火,胸中的火焰也有消退之势,他犹豫了几秒,最终用欲-火打败仅有的理智,抽出卫衣的帽绳,缠在苏廷的手腕上,打了个死结。
苏廷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扭动着,抵抗着,压下声来:“你绑我干什么。”
……
苏廷这时已经有些闹不动了,背后的薄肌上是数不清的吻痕,简直是骇人听闻。
叶修明依旧不发一言,直愣愣地把苏廷翻转过来,润了润唇后,令苏廷发出一声久憋在心里的喟叹。
这样蛮横而不讲理的体力,自己在三十出头的年纪都有点耗不起了,苏廷眼神晦暗地想,他可能真的没办法撑到萧叶声说的岁数。
“修明,你停一下,我有话想对你说。”苏廷忍着喉中的呻-吟,用膝盖顶了顶他的肩膀。
叶修明还是不想停,直到苏廷用抗拒的小腿把他一脚踢开,叶修明擦了擦嘴,笑道:“觉得我做的不好,我可以学。”
苏廷心说算了吧,就这粗糙的技术都能把人弄昏了头,以后还怎么得了。
他用眼神探向自己的手腕,“帮我解开,小畜生。”
乐得称作小畜生的叶修明依言照办了,向后退的时候,他还不忘舔了舔苏廷的锁骨,酥麻的感觉顿时侵蚀了苏廷的神经。
“别闹,我要跟你说几句正经的。”
苏廷随便给自己套了个长T,去书房取来几份文件,面对不解的叶修明,他也没卖关子。
“这份是无偿转让两亿的协议,我作废了,改成了股权认购协议,从这一刻起,修明,你就是我的股东之一。”
叶修明:“我没打算让你还。”
苏廷没理他的反对意见,接着说:“这是一份经过公证的遗嘱,在我死后,扉合将由你来继承,当然,周叙白那个碎嘴子你也能继承,毕竟……你是我的养子。”
叶修明觉得这一切都太不吉利了,脸上起了火,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咒自己?你的命也是我的,我不允许你提遗嘱的事。”
说罢,他就要上手,想把遗嘱撕掉。
苏廷:“你手上的这份是复印件,原件在我的律师那里。”
叶修明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86章
“我们要为以后的事早做打算,我比你大了整整十六岁,比你早走不是很正常吗。”
叶修明只是听着这话,都觉得刺耳,觉得这是苏廷在往他的心里扎刀子。
他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跟你一起走,所以你还想提这种假设吗。”
“你……”苏廷身体微微颤抖,“这不是假设,是自然规律。”
叶修明却说:“你我在一起也算违反了自然规律,我们再反几次又能怎么样。”
“叶修明,你原来是这么胡搅蛮缠的人。”苏廷捏着眉心,下颚线绷得很紧,似乎也对现在的境遇无所适从了。
他能把毕生的事业托付给叶修明,叶修明就不能体谅他这么做的苦心吗。
说到底,他是为了抗争萧叶声那些振聋发聩的言语。
“睡觉吧,修明,我有点累了。”苏廷走去洗漱,却不想叶修明又粘了上来,与苏廷严丝合缝地抱着。
许是刚才叫得嗓门太大,叶修明的声音有些许的哑涩,勾着苏廷的衣角,“以后不准再提这种事情,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苏廷向后轻拍着他的脑袋,“你威胁我?”
叶修明“嗯”了一声。
空气里阴湿黏腻,很快他们的身上就沁出不少汗水,小时候那个温恭谦顺的男孩,此时正拉着苏廷的袖口到淋浴间,他循循善诱地引苏廷褪去衣物,看着灿若珠宝的身体,脱口道:“确实跟我小时候梦到的一模一样。”
“叶修明……你该不会那时候就——”
苏廷的嘴被生生地从后面捂住,清透的声音穿过花洒声,在苏廷的耳边炸开:“守着你这样的祸害,谁能忍得住呢。”
“啊,原来是这样,”苏廷一笑,忍不住捶着叶修明的腹肌,“所以那五年我不养你,也是天经地义的。”
于是,苏廷迎来了晚上的第三次惩罚。
他看着镜中近乎妖媚的两具身躯,不禁感慨造化多弄人,本就毫无瓜葛的两个人,因为偶然的际遇成为父子,再到不分彼此的情人,就好像时钟一定会敲响凌晨十二点那么必然。
这一路的崎岖,和老天爷突设的路障,只会加速这种必然。
苏廷没能从胶着的战况里得到一丝的休息,还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越来越疲累,他低低地求饶,却好像唤醒了叶修明身体里的莽兽。
因为叶修明知道,这一天,他得到了苏廷明码标价的爱。
是那个见叔叔的两倍。
仅此而已。
最后他们都筋疲力竭地躺在地板上,汗渍和水渍铺在身后,困乏得马上就要睡过去,没想到房门外已经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叶淮安。
他想要打开苏廷的家门,简直如囊中取物,于是他就这样做了,这是一名做父亲的职责——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叶修明再堕落下去。
没想到真实的场景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污浊,当他进淋浴间时,就看到赤身的两个人,虚虚地用浴巾搭住了关键部位,从狼藉的地面就能看出战况到底有多蛮烈,这让叶淮安的怒火达到了峰值,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叶修明!”
他低声怒喝。
仿若被雷劈了的叶修明迅速爬了起来,发尾还在滴水,他不平道:“你怎么来了?!”
“啪”的一声,叶修明的脸庞就出现了个大红掌印,也打醒了苏廷的梦。
苏廷毫不胆怯地起身,动作缓慢地用浴巾给自己裹了一圈,打了个小结。
他面露不屑,嗤笑叶淮安的不义之举,“谁能想到鼎鼎有名的叶淮安先生,竟然也会偷闯别人的家。”
叶淮安有着不怒自威的气质,闻声也不甘示弱:“那么商界精锐苏廷,又是怎么诱-奸养子的?”
“爸,你说什么呢?苏廷是我非要抓着不放的,你有什么就冲我来。”
叶修明抢着说。
苏廷淡定地走到客厅,给自己点上根烟,烟雾不徐不疾地从他的齿缝中吐出,叶淮安的目光则一直跟随着他,苏廷眯了眯眼睛,再吸一口,吐烟,问他:“请问您看够了吗?看够了我要穿衣服了。”
叶淮安心想这真是个妖孽,难怪儿子完全把持不住,真够可恨的。
他在苏廷的身上找不到软肋,就开始攻击儿子:“叶修明!你和他在一起,休想继承我的财产!”
苏廷背对着他,正在给自己套叶修明的卫衣,听他一席话之后,只是淡淡地说:“没关系,叶修明有我的遗产可以继承。”
这是什么意思?
叶淮安怔愣了,半天未启唇齿。
“难道你的扉合将来要送给叶修明?”叶淮安道。
苏廷隔着浴巾给自己快速穿上深色裤子,一抽那浴巾道:“没错。”
而叶淮安这位亲生的爸还防着儿子,连信托都是有支取条件的。
这不得不令叶淮安感到一丝地怀疑人生。
叶修明也把那份遗嘱送到叶淮安的面前,说:“你看清了吗?你看清苏廷对我的真心了吗?!”
“这不正好说明苏廷为了诱-奸你,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吗?”叶淮安说。
“爸,你用脑子好好想一想,这件事情的风险到底有多大,苏廷是在用命向我说‘爱’。”叶修明忽然觉得他没必要跟叶淮安解释这么多,污糟的眼睛看什么都是假的,他决定拉着苏廷的手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叶淮安既然喜欢待在这里,就让他待着好了。
“小爸,我们走吧。”
苏廷轻笑:“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走,该走的是他。”
叶淮安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被那声“小爸”喊痛了。
“你为什么要让你的家人承受这些,你想过没有,以后我叶淮安的名字永远要跟苏廷这个睡养子的人绑定在一起,你让我跟你妈还怎么抬得起头?”
苏廷“哦?”了一声。
“叶兄,我苏某人在你眼里就这么饥不择食吗?”苏廷没有自贬,摆出事实:“想睡我床上的人能从金城排到罗马。”
叶修明面上有些异样,小声吐槽:“你还骄傲上了。”
“能上你的只能是我。”叶修明当着他老父亲的面说道。
第87章
当知道儿子不是被“奸”的那个之后,叶淮安的心情一点都没有好受,而是在心里生出野蛮的怨恨,觉得数年前的领养行为是场孽缘,如果他当初没有屈于郑力的淫威,这一切都是另外的结局。
自己的好儿子,也不会被这么邪魅的人勾走。
叶淮安几乎绷不住泪眼,在苏廷的客厅里释放着情绪,哭得像个孩子。
苏廷似乎有了些许触动。
他当过叶修明的养父,知道父母为孩子所付出的那种心血,那是具象的,能用情感的厚度去衡量的。
所以他知道叶淮安一定恨透了他。
反观叶修明,则是有些无感。
他既然得到了苏廷的心,就不想再考究其他的、无关紧要的事情。
叶淮安与他的父子情早在七年前就断干净了,现下的哭泣更像是一场自我讨伐,与他无关。
可苏廷还是苦涩地一笑,说:“修明,跟你爸爸先回家吧。”
叶修明被拉走前死死地抱着苏廷,他斜睨着叶淮安:“让我跟苏廷讲几句话。”
这回轮到苏廷安抚他的情绪和心情,但是自己的谁去安慰呢?
他本来就悲观,一遇到点坎坷就想放手,只能身不由己地说:“修明,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和家庭决裂。”
叶修明好像对这个问题有所准备,眼里亮堂堂地说:“那我们就去国外,躲着一切,活成想要的模样。你也不用等来世,就可以变成一朵云,自由放肆地想做什么都行。”
他疯狂地吻着苏廷,可苏廷心里热,眼里却茫然一片。
苏廷还是送走了叶修明,在楼上看着叶淮安那辆劳斯莱斯呼啸着离开。
他把周叙白叫到了家里,开门就问:“西郊开盘后,扉合是不是就能起死回生了。”
周叙白进门就去冰箱给自己拿了瓶饮料,牛饮几口,说:“理论上,西郊就是扉合的‘概念’,只要能顺利完成,你只要在年报里无意间展示自己在西边拿的地皮就行了,所以,扉合不仅能起死回生,还能回春。”
“所以……修明的钱能让西郊完工吗?”
“基本上,而且多亏了他的钱,工期都大大地缩短了。”周叙白说,“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小叶子的确救了你我的命。”
苏廷忽然眼神坚定地看着他:“所以,扉合现在有没有我都没有本质区别,对不对?”
周叙白一听就知道他藏着什么心眼,立马站了起来:“你要跑?”
苏廷笑得勉强:“因为这里容不下我。”
“是不是叶淮安给你说了什么?”周叙白道,“你别听他乱说话,他的立场跟你恰好是反的,所以说什么都只会刺耳。”
“所以我得到你的祝福了?”
周叙白无可奈何地一笑:“苏廷,无论你选择谁,都会得到我的祝福。”
苏廷笑了笑:“原来被理解支持的感觉是这样的,我以为永远都得不到了。”
“不过……”周叙白也在苦笑:“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会得到我无条件的支持,但是跟养子在一起这件事,人们的接受度不会太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叶淮安正在毫不掩饰地数落着叶修明。
“你和你那个妈妈一样,没什么心眼,最容易被人利用,这是爸爸最不想看到的。而且苏廷比你的段位高了不止一点,如果有一天你受伤呢?你让爸爸的心有多痛?”
叶修明:“你当初把我扔掉的时候,怎么不怕我受伤?”
“那是爸爸逼不得已!”叶淮安椎心泣血道。
叶修明惨笑一声:“你就放我走吧。”
“不行!你要答应我跟那个人断了!答应我跟萧叶声结婚才行!”
“那你就把我杀了!”
叶淮安回家就把他控制了,院落里也出现更多的安保,没有叶淮安的允许,谁都不能放叶修明走,否则会死得很惨。
众人心照不宣,谁都不敢提叶修明被软禁的理由,即使这个理由已经成了金城所热议的话题。
人们顺着叶修明在F1赛后采访的信息,锁定了他与苏廷之间的秘事,并在无意间不停发酵。
消息已然下沉到每个角落。
在金城某个片区的微信群内,有人刷屏。
[小猪多多]:我觉得吧,这个苏廷一定在叶修明小时候勾引过他,不然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呢。
[Xanadu]:我同意,感觉挺恶心的。
[;D;D]:这就叫败类人渣啊,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
[休]:就这还上市公司董事长?他是哪个公司啊,这股票赶紧给爷爷跌完吧。
[AAA建材王哥]:相差十六岁?!老牛吃嫩草!
[小猪多多]:这个叶修明为什么会被勾引成功呢?他是傻子吗?
[小猪多多]:职业生涯也不要了?
经常在片区群拼单买水果的财务总监一看跟自己的老板有关,立刻给周叙白截了张图,说:[怎么办啊老白,要不要提醒下苏廷?]
周叙白:[别了,以我对他的了解,看到这些讨论会立刻提分手的。]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天傍晚苏廷在商超买蔬果的时候竟被人认出来了,那女孩指着他的鼻梁说:“这不是睡自己养子的苏廷吗。”
苏廷规着脸,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就算有上市公司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道德品性败坏,人品低劣!”
苏廷当晚内心漆黑一片地坐地上喝了一整瓶威士忌,细细咀嚼着人们对他的评价,深感这个宇宙都与他对着干了。
这样也好,能帮他认清现实,残酷中还带着点黑色幽默。
第二天,周叙白率先坐不住,他看着一路跌停的股票,直奔苏廷家里,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烈酒的辛辣味,不由得捂住了鼻子,到卧室去捞人。
舆论再照这样下去,即使西郊历经五年的时间终于改造成功,资本市场也不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周叙白太懂这帮资本的闻风而动了。
“你必须做个决断。”
事情已经影响到了扉合的未来,才刚表态支持的周叙白也有所动摇,过来逼苏廷拿出个说法。
没想到苏廷是个磊落干脆的人,他酒气未散,醉醺醺地说:“那我就跟他分手,行了吗?”
第88章
苏廷斜靠在床头,上身只穿了件黑色衬衫,由于昨晚太混乱,连扣子都没系,露出匀称而利落的肌肉线条,腰腹处没有一丝冗余,收束利落,周叙白咬了下后槽牙,心想真的不怪叶修明没有定力。
周叙白一听他真的要分手,说:“小叶子能同意吗?”
“我的方式他没办法拒绝,不同意也得同意。”苏廷立刻打电话让律师起草一份单身声明,在说了细节之后,突然道:“保留对传播不实消息等侵权行为的法律追诉权。”
那位律师常年处理苏廷的私人事宜,对他的生活知之甚多,苏廷把扉合写进遗嘱里的时候他就笃定了俩人的关系。
所以律师提醒他:“这份声明必须禁得起推敲才行,否则势必会留下把柄,你确定还要这么写吗?”
苏廷凄凄惨惨地一笑:“其实这个声明也是我单方面的分手信,修明聪明的话会懂的。”
当叶修明还在与叶淮安打心理战的时候,那天忽然看到叶淮安喜上眉梢,笑得比春色还要绚烂。
他拿着手机,送到叶修明的眼前,“看看,苏廷刚刚发了什么?”
苏廷从不玩微博,也很少公开自己的动向,他这回破天荒地请别人给他注册了黄V,在线几分钟就发布了那条律师看过的单身声明。
他言辞平淡地说自己从未与养子叶修明有不道德的关系,请大家停止揣测和对无辜人员的攻击。
叶修明看红了眼睛。
叶淮安:“这就是苏廷,一个一到关键时候就会独善其身的男人,你为这种人跟家里做对,为了他的自由不要爸爸的,简直不分好歹!”
他看叶修明眼神木然地盯着正前方,继续说:“你才十八岁,人生刚刚开始,这种人也配不上你的喜欢,你就当过去的时间喂了狗,好不好?”
时间一点点过,墙上的时钟终于响了。
“我要给苏廷打电话,你别拦着我!”
叶修明确实才十八岁,所以他做不到忽视内心的感受,更做不到忘了苏廷。
他才不想管网上的那些言论,别人说就任他们去说,这是别人的自由,但是感情是他自己的,他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电话拨过去的时候,他也没想到苏廷真的会接。
可苏廷声音轻松,像是无事发生,说:“修明啊,有什么事,快说,一会儿我还有几个会。”
叶修明狠狠砸着墙壁,把叶淮安吓得一抖。
他压低声音,乖觉而狠厉,“小爸,你要不要看看今天你在网上都发了什么,我真想干死你!”
苏廷用气音“哼”了一声,“修明,你最好保持这种愤怒,因为我们之间除了这个就什么都没有了。”
叶修明:“你真的要为了无关紧要的言论伤害我吗?”
苏廷:“嗯,我们到此为止吧。”
“苏廷!”
叶淮安看完叶修明打电话的模样,激动得差点忘了自己姓什么,他说:“现在郑力的余党已经基本都被控制,外面风平浪静,爸爸打算送你到国外去散散心,离国内这些烂糟的事情远一点。”
叶修明定定地看着他爸,说:“好,蒙扎完了是巴库,我也该动身了。”
那是遥远的外高加索地区,听裴安说车队已经在阿塞拜疆聚集了,因为叶修明的离队,久久没能确认是谁参赛。
这站跟蒙扎在同一月份,他们确实很少出现在这么密集的赛事中车手擅自离队的的情况。
叶淮安倒是对叶修明的这一兴趣爱好表示赞许,觉得也能为老叶家长脸,所以就同意了让他去。
临行前,他又试着给苏廷打了几个电话,可惜都让他直接按断了。
他不死心地给苏廷发了消息。
——我可以在巴库等你,那里没人认识我们。
随即他还把酒店地址发给苏廷。
苏廷微动眉眼,放下手机,继续听几家建材合作商的老板吹牛,他想,与叶修明不能发展为暗约偷期,因为总会被人发现点眉目。
他早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为什么次次说都没人信呢。
苏廷忽然想到那份信托的无偿转让协议,上面曾说“乙方出于礼节,将向甲方叫老公,直到他听腻为止。”
不过是小孩子玩闹的脾性。
感情远比叫这几声“老公”要复杂,也不能通过镜头前的一句“我爱你”证明,漫长的人生里,只有真爱是永远会死灰复燃的。
他可以推开巴库那家酒店的房间门,之后是激情四溢的床戏,然后呢?
然后叶淮安第二次传播他的艳照吗??
这样想,苏廷的喉间突然苦涩无比,虚与委蛇地继续跟那些老板们喝酒。
巴库那条赛道的特色在于他是一条街道赛道,观众只能阳台助威,穿梭于巴库老城的城墙与现代建筑之间,拥有漫长的大直道和狭窄的街区弯道,也有全年最窄的车道,仅有七米,比赛极具观赏性和意外性,许多车队第二圈或第三圈就放弃了。
同时,没有车手能以领先第二名超过四秒的优势夺冠。
这几天叶修明都在模拟器上训练,模拟器会精准复制巴库赛道的每一个弯角、路肩、坡度、刹车点,甚至包括护栏的位置。
裴安问他训练的状况,叶修明道:“全油门路段和重刹区太多了。”
“脖子疼不疼?”裴安也被巴库的虚拟赛道整崩溃了,揉了揉脖子上的肌肉。
叶修明在获得超级驾照前的训练强度比这大多了,所以摇了摇头,说:“我挺期待巴库的。”
那家酒店就在赛道中间,隔窗能够看到赛况,如果苏廷能赶过来,他这辆红色跑车可是最显眼的。
裴安知道苏廷单方面跟他分手的事情,害怕叶修明再做出些奇怪的举动,说:“巴库最重要的是跑完,可不是争第一,你有话可以换个途径说,再说苏叔叔不一定喜欢你当众向他施压。”
叶修明:“如果你被人当众说爱,会不会很开心?”
裴安说:“我当然开心了,可他不是普通人,他是苏廷,他所经历的事情不允许他享受被人知道私生活,为什么我都懂的道理,你却不懂呢。”
第89章
这时,一道晴天霹雳落下,击得叶修明浑身发颤。
裴安看他不对劲,就问他怎么了。
叶修明:“之前温言玉找了个记者拍我俩半裸的照片,后来相机被叶淮安收走了。”
裴安:“啊?!怎么会这样!所以叶淮安一直抓着你们的把柄,而苏廷也知道?”
叶修明咬着牙,“看来是这样。”
与此同时,遥远的金城机场,出现了一位清高俊逸的身影,他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的大屏前,嘴角溢出一抹微笑。
裴安:“难怪他会在网络上发那份单身声明,目的就是让叶叔叔放下心来。”
叶修明:“所以他只是为了做这些事情给我爸看?不是真的想分手?”
“不好说,他可是苏廷啊,他身上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奇怪。”
他们走到体能训练场,做最后的训练,第二天下午就是正式比赛,他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裴安他俩正在桑拿房里骑自行车,帮助快速排汗,裴安一边冲刺一边说道:“但兄弟,我觉得你还是凶多吉少,苏廷不可能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再跟你一起了,他不可能忍受自己再一次遇到什么艳照门。”
叶修明深喘着,汗水簌簌而下,仿佛默认了这种说法。
裴安呼呼哧哧地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叶修明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两个字,只说:“等巴库拿了冠军再说。”
裴安仰天一啸:“呜,我也想跑巴库的真赛道!”
叶修明笑了笑:“下回一定让给你。”
“让我不行,我要靠实力赢你。”
“那我们就……走着瞧。”叶修明笑道。
这一晚,叶修明睡得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踏实,可能与巴库的低海拔有关,更多的,则是规劝自己从苏廷的旋涡里暂时走出来。
中午吃了饭,车队就向赛道进发,并在下午两点左右进了场。
叶修明将车开入库后,技师团队和数据工程师就开始不停地调校、生成报告,在简短地与他们开过会之后,叶修明就开始疯狂地补水,等待轮胎预热到理想的温度。
安装完车轮后,叶修明走出维修区,缓慢地走他的出场圈,通过频繁的蛇形走位让轮胎均匀受热。
等到达出发格后,叶修明已经能听到路边阳台上的欢呼声。
他屏气凝神,挂上空档,与工程师做最后的通讯确认,并按照指示,检查所有的系统。
黄昏的金色光芒为巴库老城赭色的城墙镀上一层暖边,但赛道上的空气却冰冷而紧绷。引擎的咆哮在狭窄的街道间被无限放大,如同困于石谷中的猛兽,24头机械巨兽正为最后几圈的搏杀倾注全力。
叶修明观察着周围阳台上的人影,试图在里面看到苏廷。
很快比赛开始了。
叶修明的红色赛车处于领先集团,已然撕破风声,紧紧咬住前方如同蓝色闪电的红牛赛车,DRS尾翼在直道尽头反复开合,如同毒蛇吐信。
每一次重刹进入八号弯,碳纤维刹车碟都爆发出刺眼的红光,轮胎锁死的一瞬,青烟混合着焦糊味瞬间被气流撕碎。
中游的竞争更为激烈,有两辆车在连续弯中简直是轮对轮,侧箱与侧箱几乎擦出了火花。
无线电里工程师的提醒已被肾上腺素过滤成模糊的背景音。
然后,是十六号弯——那个以狭窄和无情著称的右手弯。
还处于争夺中的叶修明,试图在外线寻找一丝超越红牛的机会。他的赛车紧贴右侧护墙,榨取着最后一毫米的赛道极限。
就在他紧贴护墙的一瞬间,他似乎在那栋酒店的楼下,看到了苏廷正在阳台上为他加油,因此稍微晃了晃神。
出弯的瞬间,后轮不可避免地碾上了高耸的路肩。
一切都在百分之一秒之内失控。
那一瞬间剧烈的弹跳,让已经承受巨大下压力的赛车瞬间失去了地面的依附。叶修明的赛车像一匹被绊倒的烈马,车头猛地向下一沉,整个车身陡然向左偏转。
时间仿佛被拉长。
它变成了一块被巨力抛出的金属疙瘩,横着砸向赛道另一侧的护墙。
先是左后轮猛地撞上屏障,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赛车弹向空中。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的喧嚣戛然而止。
赛车在空中完成了可怖的、慢动作般的侧翻。
它划出一道笨重而绝望的弧线,底盘彻底暴露在夕阳下,四轮疯狂地空转着,最终重重地以倒扣的姿态砸在沥青路面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混合着金属撕裂与碳纤维破碎的巨响。
无数的碳纤维碎片如烟花般炸开,沿着赛道溅射开来。巨大的惯性推着这具倒扣的残骸,一路擦着火花,尖叫着滑向跑道尽头。
“是上回在蒙扎夺冠的叶!他翻车了!”解说员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声量陡然增高。
全场惊呼声中,黄旗旋即挥动,紧接着是触目惊心的红旗。比赛即刻中止。
救援车辆、医疗团队,还有裴安以最快速度冲向事故点。整个世界仿佛都屏住了呼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寂静得可怕的废墟上。
几秒后,一只手从扭曲的驾驶舱残骸中艰难地伸了出来,朝着天空,用力地挥了挥。
一片压抑的死寂之后,阳台上终于爆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雷鸣般的掌声。
然而叶修明的情况还需进一步确认,他被艰难地从狭窄的驾驶舱中拖了出来,全身的骨骼似乎变软,被疾驰的救护车带走了。
F1那惊人的速度,一旦碰撞或侧翻,将是灾难性的伤痛。
叶修明感到浑身上下都被挪了地方,疼得他不敢喘气,医护人员迅速给他戴上心电监护仪,初步确认他有没有脑部损伤。
裴安看他糟糕的样子,在一旁哭得不像个人,叶修明的嘴唇微动,指着丧气的裴安,说:“你竟然给我哭坟。”
“那几个弯道你训练从没出过问题,为什么今天会撞护栏。”
叶修明苦涩地说:“因为我好像在观众席上看见苏廷了。”
“他怎么可能跑到巴库来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