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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冰块

    姜津身体立马弓起,跟煮熟的虾一样,双腿连忙缩回来,可是结实的束带限制了他的行动。冰块的刺激让他喊都喊不出来,只能断断续续从喉咙里发出不明意味的音节。

    几乎是瞬间,眼里就蓄满了泪,然后通过眼罩的缝隙滑落。

    禾厉他……疯了吗?竟然把冰块放在那种地方……

    煎熬,太煎熬了。

    在夏天,冰块尚且嘴里都含不住,嫌冷,更别说那个更加脆弱的地方。数不清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直通脑门,震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啧,”禾厉似乎有些不满他的表现,“你别挤出来呀,白塞了——”

    说是不满,但语气慢悠悠且轻佻,听上去心情起码不坏,尾音拖长,又把出来的半截冰块推进更深的地方去。

    不出片刻,体温融化了一些,看上去水光粼粼,还弄湿了禾厉半个手掌。

    姜津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冷得他牙齿直打战,全身寒毛都要竖起,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让异物滚出去。可是在被束缚住的客观条件面前什么力量也无济于事,姜津可算知道今晚为什么要连他的脚踝也固定住了。

    那里逐渐麻木,不知道过了什么时候,应该是化得差不多了,接着又是第二块。

    与此同时,楼下的包间新来了一群贵客,主座上的男人让侍应生们上冰桶,里面放着昂贵名酒。

    主座喊了其中一个男人的名字,语气慢悠悠,“听说你一直很爱吃冰,现在有的是给你。”

    冰桶里的冰几乎都要溢出来,男人不敢反抗主座的命令,只能将几颗冰块塞进嘴里。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地,冰桶所放的地方都湿成一片,以其为中心向外扩散,只看一眼就感到非常羞耻,让人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

    男人一块一块被逼着往嘴里吃冰。主座上的人一点也不心慈手软。

    他也能感受到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手心湿漉漉,然后又慢条斯理地拿起了一块冰。

    反复研磨,很有耐心,一圈一圈打着,直到两处都是水渍,颤巍巍地发抖,像冬天被雪覆盖住的、颤莹莹的海棠果,同时,滋滋啦啦的水声不断。

    人总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格外勇敢,比如现在,姜津边哭边把平时只敢在心里骂骂咧咧的话全讲出来,恨不得把禾厉食其肉饮其血。

    姜津终于能说出话来,他再也忍受不住,毕竟怎么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死变态。”

    末了还抽了抽殷红的鼻子,下嘴唇几乎要被他咬出血来,手腕脚踝因为挣扎出现了微红的印子。

    “你除了暗地里从背后捣鼓人没有别的本事!一看你就是爹不疼娘不爱,心里阴暗得很,男人喜欢男人,死男同,天打五雷轰!……呃啊!”

    他刚开始骂骂咧咧的时候禾厉还没生气,说不定心里正享受,哪怕是骂他全家也没什么反应,直到姜津骂了一句“死男同”。

    禾厉骤然出手,猝不及防地用力摩挲了一把某个地方,使得他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趴在姜津的耳边,离得极近,然后“噗呲”一笑,声音低沉,但又透着一股湿冷寒意。

    “‘死男同’?你在说谁,你自己吗?”

    禾厉突然起身拿起空调遥控器,摁下降低温度的按钮,姜津本就怕冷,控制温度的东西被人握在手中,实在不敢动弹,他三缄其口,害怕得直喘粗气,不敢出声了。

    “只是降低了些温度,你就这样反应,还好意思说别人喜欢男人,那你现在算怎么回事?”

    对方冷硬的声音如同北风一样灌进他的耳朵,他似乎很在意那三个字,姜津无法反驳,因为刚才对方说得一点错也没有。

    姜津抵抗不了反应,不自觉地狠狠打了个喷嚏。

    空调原先的出水管道滴答滴答流着水,现在显然里面空荡荡。

    他下意识收紧。

    与此同时,楼下的食客们压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个侍应生拿出冰桶里的红酒稍微摇晃醒酒,然后顺滑的酒液慢慢倒在每个人的高脚杯里,里面还残存着两枚红彤彤的果子,血一般的佳酿就这样没过它们。

    如同丝绸一样让人心醉沉迷。

    有几个新来的会员不胜酒力,也不太想喝,拿着杯子摇摇晃晃,几乎要洒出来。

    “不要动。”主座的贵宾微微叹息一声,“你撒一滴就赔一滴,好心提醒你,这瓶酒比你年龄都大。”

    听见要赔钱,他们顿时吓得不敢乱挣扎,极力压制住想要颤抖的念头。现在确实非常抵触,但也知道夜色里全是名酒,现在浑身上下加起来的钱都不够买半瓶的。

    是挺窝囊,但事实如此。

    最终还是洒了出来,不小心泼到了身上。然后,有个宾客感觉有个温热的毛巾吸遍了那些酒液,等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一时间他话都说不出,只能颤抖得仰起脸来。

    ……

    姜津眼前白光一片,可怜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紧接着有人拿着湿淋淋的手拍了拍他的脸,让他沾上了刚才自己的东西。

    “唉,姜先生,刚才你说你不喜欢男人,可是另外一个男人只是把身上的酒擦拭干净你就变成这样了,这又算怎么回事呀?”

    对方离的很近,隐约传来丝丝葡萄的果香,语调非常欠揍,故意把他架高起来惋惜,可明摆了是炫耀得意。

    这话引得姜津脸上阵阵酡红,他想起来之前因为害怕自己对男人起欲望在网站搜索的答案,嘴硬反驳:“谁、谁被你这样折腾都会有反应的,不光我一个,你去大街上随便拉个男人,都会这样!”

    反正就是死不承认。他这样的人只要闻到酒精就会微醺,别提洒的那么近了。

    听了这话,像是不耐烦,话音刚落,禾厉嗤笑一声,起身,又倒了更多酒液在高脚杯中,连锁骨上的浅窝都蓄满了。

    当然,又被人吸吮,喝尽。

    难以言喻地燥热蔓延姜津的全身,他扭动却不能没有任何作用,哪怕一连好几次的发泄都没有止住。

    忍了半天,他心一横,终于颤巍巍乞求:“……这次,你不进来吗?”

    楼下宾客被宴请的目的不就是这点吗?把他们好不容易灌醉,又放走,何必呢?

    他难受得很,酒精像是渗进他的皮肤,引起微醺,勾起更多渴望。

    对方又是一声轻叹:“可是你又不是男同,我怎么好意思睡一个非同类的男人呢?”

    等姜津脑袋转过弯来,他在心里破口大骂。

    禾厉这个死变态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搞什么欲擒故纵,当初把他绑来夜色的时候怎么没见他这般有良心。

    就算姜津戴着眼罩,也能感觉出来目前是什么场景,他自己全身一件衣服没有,而对方估计连件外衣都没脱,板正得可以立马出门参加宴会。一个沉溺于原始的欲/海,一个是文明社会彬彬有礼的绅士。

    极致的反差。

    今晚除了手和舌头,也没用其他东西。

    可是他再怎么苦苦哀求,还是不能从根源上让禾厉解决那股燥热,即使是他主导点燃起来的。

    像是在惩罚他。

    姜津终于支撑不住,声音难以自控地带上哭腔:“你到底想怎么样?”

    禾厉的手擦拭干净,细细描绘他的嘴唇,摩挲了一遍又一遍,捏捏摸摸,似乎对这里很有兴趣。

    他开口,突然转移话题,反过来问他:“你昨晚去戚思鸣家干什么了?”

    姜津晕乎乎的脑子勉强转动,不知道对方心里打着什么谱,小心翼翼地说:“关你什么事。”

    禾厉是怎么知道自己昨晚外出的?自己也没告诉其他人。难不成……

    只剩下唯一的解释,他咬紧后槽牙:“你跟踪我!”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踪过魏黎,不料跟人者人恒跟之,现在轮到自己被人监视起来了。

    禾厉手上的动作一停,连连摇头,又吃吃地笑:“这都被你猜到了,真是不应该。”语气听上去十分惋惜,“我说过我对你无所不知,但这个不重要,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姜津抽抽鼻子,还是实话实说:“去给他过生日而已。”

    禾厉长长地“嗯”了一声,没有什么情绪,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怎么意外,像是早就知道。

    随即他冷哼一声:“连自己生日都不知道记不记得,还顾着单独给别人过。”

    自己的生日?姜津一愣神,联系上今天的日期,终于算是回想起来。

    他的生日跟戚思鸣的也就相差不到一星期,下星期就到了。

    但是从小到大没有过过生日,这个日期自然也没有多么重要,甚至是不值一提,跟一年里其他三百多天没有什么两样。他反而会故意遗忘,因为别人都有热热闹闹的生日宴,但是自己什么也没有,从小到大也没吃过蛋糕。没有期待也就没有失望。

    禾厉知道他的所有,肯定包括他生日在内的基础信息,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事情。

    这好像一个突兀的小插曲,禾厉只是提了一嘴,便什么什么后续,继续慢悠悠地折磨他快要脱水,但是直到他晕过去也没有让他酣畅淋漓一番。

    等姜津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又是干净清爽,床单也被换掉,束带已经取下来了。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行为,但冰火两重天的体验还是不可多得,发泄了那么多次搞得他有点头晕脑胀,走路都飘。

    姜津抹抹眼泪,在心里暗骂禾厉无数遍,终于意识到时间不早了,得赶快回去,恐怕魏黎又要生气。他转头看见什么的时候,瞬间愣住。

    床头柜上有一个小小的礼盒,上面还有一张贺卡。

    贺卡上的字微微左斜,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笔迹。上面只写着四个字:

    “生日快乐。”

    姜津打开礼盒一看,一条无比精致的白金手链引入他的眼帘。

    应该早就买好的了。

    第42章 生日

    什么东西?

    姜津关上盒子,又打开,又关上,礼盒沉甸甸的,拿着就感觉很有质量,上面的烫金logo他不认识也念不出来,打开又合上的动作重复好几遍终于意识到不是幻觉。

    他刚刚消下去的火又升起来了。

    这算什么,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吗?姜津即使不知道禾厉长什么样子,也能想象出来他放礼物时候那高高在上的神情,难不成自己要感激涕零?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他直接把盒子连同贺卡扔进了垃圾桶。

    “咣当”一声。

    折磨了他一晚上给这么个玩意儿,还美其名曰生日快乐,谁会稀罕?那死变态从此不强迫他比什么礼物来的都实在。这就跟吃了羊肉还夸小羊好看一样,干都干完了,他在这假惺惺装什么呢?

    姜津愤愤地穿好衣服抬脚就走,头也不回,走到门口,都要拧开门把手的时候,迟疑了一会儿。

    他后退几步,还是把东西都捡回来了。

    姜津回宿舍,缩在被窝里,靠着微薄的手机屏幕光亮,看着这条手链稍稍出神。确实很漂亮。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整条手链散发着柔润悦目的光泽,链扣处还镶嵌着一圈钻石,通体华贵,他摸来摸去,把每一处都摸了个遍,留下他的指纹,链条都被他的手心焐热了。

    饶是在手机屏幕光的照耀下,它还是那么通透耀眼。

    即使他不喜欢禾厉,也无法否认,这是一件非常漂亮,非常精致的礼物。

    姜津从来不买饰品,因为用不着,毕竟角落里的蘑菇身上带什么链子也还是蘑菇,平时接触它们的的唯一途径是校门口三元大甩卖的精品店,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有好多同学在叽叽喳喳挑来挑去,他揪着书包上的背带,匆匆扫过一眼就走。

    华贵又不实用,带有这种特质的物品离他灰扑扑的生活太遥远了。当时他连饭都吃不饱。

    他弟弟高志文倒是有几块金镶玉,平时都被段洁锁在抽屉里,碰都不让碰一下。

    而现在,有人突然送他一条崭新的手链。

    还是生日礼物。

    禾厉给他庆祝生日,一个连他自己都遗忘的日子。

    理智告诉他,禾厉这样的人,这样的家世背景,估计送东西跟打发小狗一样,从旮旯里翻出来的东西随手一送而已,处理垃圾的同时,还能整理出来多余空间。

    再不济,也是送给别人不要,退回来又转送给他的。

    总不能专门为了他去买的吧。

    一个受他胁迫,无权无势,还惹人厌烦的自己。

    姜津想了好久好久,这条链子带来的复杂感受比禾厉之前对他做的过分事情还要猛烈,他从夜深想到晨光熹微,直到听见外面鸟叫,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手链在盒子里摆好,轻轻扣上,放在了靠墙的枕边,不让它掉下去。

    他再拿出来那张贺卡,上面的字迹锐利,跟魏黎差不多的风格,但是倾斜方向相反,姜津翻来覆去也没用他浅薄的笔迹分析知识看出来什么门道,只知道禾厉的性格估计跟魏黎差不多。

    一想到这,他下意识自嘲出声,他都觉得有些荒谬,摇摇头,把贺卡放在枕头下面,裹好被子,强迫自己进入梦乡,不去想了。

    魏黎和禾厉,一个天一个地,一个风光霁月一个恶劣扭曲,怎么可能有相像的地方?

    这也太离谱了。

    不过,人生中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一个小东西,姜津还是有些牵挂的。

    白天下了课,他回到宿舍,爬上床铺又拿出来那个小礼盒。

    这次他在台灯下重新欣赏那条手链,在不同的光源下,似乎更闪耀好看。姜津又摩挲半天,想把它戴上,可惜他这是第一次戴,研究了半天才明白怎么打开卡扣,而自己给自己戴又有些为难笨拙的他,一连几次都没有成功。

    姜津微微叹了一口气,看来它并不适合自己。

    刚想收起来,突然头顶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吓他一跳,把链子都磕到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你在这儿看着什么呢?那么专注。”

    他仰头一看,是魏黎。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又在他头顶上看了多久。他走路也太无声无息了吧。

    姜津咽咽唾沫,攥住手链,打算瞒过去,“也没看什么啦……”

    别人送他的东西,说实话,他有点不好意思给魏黎看到。

    不料魏黎的手抢先一步,把手链拿起来端详。姜津的手想去制止,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哪里来的手链呀?”不知道为什么,魏黎今天心情不错,漂亮的眼睛一弯看上去无比真诚,昨天还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扫而空。

    仿佛不再纠结姜津为什么夜不归宿。而且,毕竟姜津身上不会出现什么装饰,上次他还问了他哪里来的兔子发卡,现在又出现了这样精致的手链,自然而然会好奇一点的。

    对待姜津的态度一如既往,姜津之前还在担心怎么跟他缓和关系,现在看上去似乎没有缓和的必要了。

    他打算糊弄过去:“就、就是有人送的生日礼物。”

    “哦——”魏黎看上去了然于心,轻轻点头,接着又问:“那你喜欢吗?”

    姜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那么问,干巴巴地说:“还行吧。”

    “那我给你戴上好了。”

    姜津猝不及防,下意识接过话茬,习惯性拒绝:“其实也不用……”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姜津的手腕被对方拉过。

    他看着魏黎双手拿起手链的两端,在他的手腕处绕了一圈,仔仔细细给他扣好了。魏黎很认真,目不转睛,仿佛姜津的腕骨是什么绝世珍宝。冰凉的指尖如羽毛般划过,带来丝丝凉意。

    姜津下意识畏缩了一下。

    “规格长度正好。”魏黎执起姜津的手,来回打量,笑眯眯的,“送你东西的人真有心。”

    姜津的手腕纤细白皙,腕骨突出,原先无意识撕着倒刺的习惯也因为勤抹护手霜而改掉了,皮肤更加白嫩,再配上镶钻的白金手链更合适不过。

    他呆呆地看着手链愣神,讷讷道:“我以为对方在路边摊上随手买的,也就十几块钱,没想到长度都那么合适……”

    他话音刚落,没看见对面的魏黎勾起的嘴角稍稍一滞。

    “嗯,”魏黎深吸了一口气,又开口,“但话又说回来,这个款式我好像在哪见过,很眼熟的样子。”

    “是吗?”

    “想起来了,”他沉吟片刻,指了指礼盒上的logo,“我在时尚杂志上见过这个品牌,这套设计好像是当季新品。”

    时尚杂志?

    这条手链竟然还是高级货吗?

    姜津哑然,他不常接触,看不出来什么差别,觉得精品店论堆卖的和奢牌珠宝没有两样。当然,第一次生日礼物,即使对方真的去精品店买给他他也会非常珍惜。

    姜津把魏黎的话记在心里,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用某宝识图搜了一下,上面的价格吓得他目瞪口呆。他换了个软件搜索一遍,发现基本上还是那个价格。

    幸好那时候从垃圾桶捡回来了,他有些庆幸,没真扔。扔了那么贵的东西,他会良心不安的。

    魏黎刚刚说的话在他的耳边重响,他说送你礼物的人真有心。

    禾厉有心送他东西吗?

    姜津觉得他和禾厉的关系没有任何可圈可点之处,不过是一开始的强迫和后来的欲拒还迎,他昨天受尽折磨骂他死变态。他给他送礼物,出于一个什么名义呢?

    朋友以下仇人未满吗?

    至于吗?

    姜津心情复杂,脑子里更是乱七八糟理不出一二三,但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把白金手链放在胸口,缩成一团,缓缓睡去了。

    知道这东西真实价格以后,姜津反而惴惴不安起来。

    这是他收到过最贵重的东西。他现在宁愿禾厉真的去精品店买的三块钱小玩意儿给他。

    姜津也不敢戴着,生怕磕了坏了,把它好好摆在礼盒里,顺带着贺卡一起锁在抽屉深处。

    上课的时候,他收到禾厉的消息。

    “为什么不戴着?”

    姜津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知道如何回答,犹豫间又一条信息发过来: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戴着?”

    姜津环视四周,周围同学都在认真听课,包括魏黎,没有人看向他,他知道自己被禾厉监视,了解他的一举一动,但是不知道对方采取的是什么手段。

    不仅知道他没有戴上,还知道他对它爱不释手。

    像一个幽灵一样徘徊在姜津附近,窥伺着他。

    过了半天,姜津才回复他:“太贵重了。”毕竟价格超乎他的想象,够他一年的生活费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下一次去夜色我退给你吧。”

    这句话刚发出去,姜津就有些后悔,还说什么下一次,有些迫不及待的潜意思,搞得他很期待禾厉对他怎么样一样。

    一开始他恨不得当场断绝两人联系。

    这次轮到禾厉不说话了。距离姜津发的最后一句话已经半小时过去,他还没有任何回复。

    估计忙吧。姜津心想。

    如此贵重的东西他还是退回去比较好,两人一直维持在威胁与被威胁的状态下,关系就很纯粹。这时候禾厉给他送什么生日礼物呢,名不正言不顺。

    不进一步发展,对两人都好。

    他抬头看向第一排的魏黎,他正在低着头。隔得太远,又在正前方,姜津看不出来他在干什么。

    直到快要下课的功夫,姜津终于收到了禾厉的回应。

    “不喜欢就扔掉,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态度不容置喙,还带着一丝冷硬。

    姜津被这样呛了一下,心想也是,有钱人都好面子,送出来的礼物哪有退回来的,估计禾厉之前也没遇到过自己这般穷酸的人,都担不起一条五位数的手链。

    禾厉也许就是随手一送,跟打发叫花子一样,但叫花子不要又退回来,白白拂了人家面子,任谁都不太舒服。

    只能现在他这里放着了。

    就这样,姜津人生中第一件生日礼物就被他锁在了抽屉深处,只是偶尔拿出来擦拭一下,连戴上都不太舍得,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了。

    在烘焙店打完工回学校的时候,姜津百无聊赖地等着魏黎一起走,结果他说自己还有点事儿,让姜津一个人先回去。

    姜津有点失望,“哦”了一声,自己回去了。

    在烘焙店打工的这段时间,他和魏黎的关系进步不小,虽然之前就缓和交好,但一起共事,有一种更熟稔的联系在了。

    是同事,还是室友,这下没有比他待在魏黎身边时间长的人了。

    每次去兼职,他们俩可以在路上聊半个小时左右,一开始姜津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他这个人没有什么爱好和与人相处的经验,连开启话题的经验都少得可怜,还是魏黎主动开口,讲一些最近发生的有趣事情。

    魏黎说话很有意思,明明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总能被他讲出花来。他不仅是一个优秀的讲述者,同样是一个好的倾听者,从来不嫌弃姜津说话琐碎,磕磕巴巴。

    不管姜津说什么,他都用眼尾弯弯的眼睛看着他,不插一句嘴,反而更鼓励他。

    姜津真的承认,跟魏黎说话真的让人如沐春风。

    让他不禁思考,什么样的家庭会养出情商智商都拔尖的人呢?

    不过,魏黎从来不聊自己的事情,姜津这才回想起来,除了每周固定的假装电话,其他时间没在听他提过任何家里的信息。反观他为了开启话题,头脑一热,自己的家庭信息被透露得七七八八。

    不过看魏黎的表情,面色如常,似乎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这让姜津松了一口气。

    每次看见魏黎侃侃而谈的时候,他心中的窥私欲又加重一分。之前监/听人家电话得到了惊天秘密,但他已经不再探究人家的家事。

    只能把这份好奇心藏在心里。

    等到傍晚,魏黎才回宿舍,他手里提着一个大盒子,一进门就招呼姜津过来。

    他听话走过去,看清楚盒子上的logo时,他有点怔愣。

    是他们店里的logo,里面装的是一款畅销的冰淇淋蛋糕,外面由巧克力的酥皮裹住,上面点缀着好多巴旦木。这款比其他款式贵一些,姜津在一展示柜的蛋糕中,多看了它两眼。

    没想到魏黎记住了。

    姜津看着魏黎拆开包装,然后推到他面前,平时灰郁的眼睛瞬间变亮了。

    他声音都有点颤抖:“是、是给我的吗?”

    魏黎挑挑眉头,佯装生气:“当然,不然我特意订蛋糕给谁,陈玉吗?”

    一个小玩笑化解了激动的心情,让姜津有些放松,难得地“噗呲”一笑。

    魏黎记得周围所有人的生日,并适如其分地送上礼物,个个不落。当初两人关系还没有缓和的时候,姜津看到他给人庆祝的时候就刺目,毕竟也没见过那么会拍马屁的人。可是现在轮到他,心里却雀跃不已。

    怪不得别人都喜欢他。

    魏黎给姜津郑重地插上一根蜡烛,点燃,然后关上宿舍的灯。

    借着明明暗暗的火光,他轻声说:“许愿吧。”

    此时他俩面对面坐着,比点燃的蜡烛更耀眼的是魏黎的眼睛,它们大部分被黑暗覆盖,唯独印着微弱的烛光,反而在黑夜的衬托下看起来有神又清澈,有点像倒映着烟花的山间清泉。

    姜津愣愣地看着他发呆,然后只见魏黎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手指冰凉,姜津的眼皮稍微颤抖了一下。

    “你发什么愣呢,许愿是要闭眼的。”

    姜津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握在一起,在脑中思索好久。

    第一次生日许愿,许什么好呢?

    家庭和睦?不行,他现在不想让段洁他们沾光。身体健康?不行,自己现在又没病没灾,没有必要想这个。学业有成?他现在不是很在意这个了。有好多朋友?这个也不恰当,自己已经有几个朋友,戚思鸣,逢绪和魏黎,不再是以前那么孤零零一个人。

    等一下……朋友?姜津偷偷睁眼,露出一条缝隙,看向魏黎。

    要不要把魏黎也加在今年的愿望里呢?多加一个人,掌管实现的神会不会在意呢?

    希望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在他二十年来第一次许愿的份上,就破一次例吧。

    他想了半天,各种愿望在脑海里盘旋了个遍,最后只是想出四个字,再加上魏黎,就组合成了一条完整的愿望。

    他希望自己和魏黎都能心想事成。

    姜津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魏黎把灯打开,给他切蛋糕,姜津看起来很兴奋,时不时望向他,如此炽热的目光普通人都不能忽略,更别提他这种太会察言观色的人了。

    魏黎不动声色,假装没有看到。

    有时候姜津蠢就蠢在,平时一副阴郁模样,可是一旦出现什么别的情绪波动,也不会伪装,就全写在脸上。

    有心眼,但不多,旁人一看便知。

    姜津刚才的愿望十有八九也跟他有关。

    但魏黎此时不想询问,也忽略了那道目光,看起来专心致志又慢条斯理地切着蛋糕。

    他给很多人过过生日,送的礼物也送在他们的心坎上,他很乐意观察他们的反应,操控别人的情绪总能给他带来愉悦,但像姜津这样激动的也没有第二个。

    送礼物是他为人处世的必要习惯,意识到马上就到姜津的生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网页上下单了最精致的那条手链。

    本来想前几天就把它以魏黎的名义送出去,没想到戚思鸣突然意外把他叫走。

    一去就是一天,还只请了姜津一个人去,还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后质问他的语气也有点难以控制。错过了合适的时机,那个礼物就这样没有送出去。

    直到夜色那晚,把姜津折磨得连连求饶还无比主动,他心情好起来,这才拿出来礼物,放在床头。

    不过,还得用“魏黎”的身份送些别的东西,于是他想到了姜津平时路过会多看几眼的蛋糕,他原价把它订来。

    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精心策划的掌控之中,包括这场整治游戏,即使出现暂时的脱轨,魏黎也能把它圆回来。

    他切好一块蛋糕递给姜津,姜津双手接过,双颊微红,心思一目了然。

    有些人像那种单调的广告页,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而有些人像厚如砖头一样的牛津词典,怎么读都读不懂。

    魏黎笑了笑,直直望向对方的眼底,然后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以“魏黎”的名义:

    “生日快乐,姜津。”

    逢绪是第二天送给姜津礼物。她说昨天因为私事耽搁了,所以今天补上。但说到底还是错过了他的生日,有些对不住。

    姜津受宠若惊,忙说没关系没关系,你还能记得我的生日就很好了,然后连连道谢。

    戚思鸣对此表示不满:“我过生日怎么没有礼物收到啊?”

    逢绪白了他一眼:“得了吧,咱俩从娘胎里就认识,难道还要我送你东西吗?再说你的生日不就是我的生日吗,我也没收到你的礼物啊,你怎么好意思提的?”

    戚思鸣如同一个漏气的气球一样,不说话了。

    逢绪朝姜津看过来,问他:“你吃生日蛋糕了没有?”

    姜津点点头,“吃了。”

    昨天的蛋糕非常好吃,不愧是秀芹姐亲自做的。他对着它猛下勺子,不自觉中吃了大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魏黎早就停下不吃了,正托着腮笑盈盈地看他。

    姜津回想到这,就有些不好意思。

    “你跟谁吃的,魏黎吗?”

    姜津又点点头:“是的,蛋糕还是他给我买的,我们两个在宿舍吃掉了。”

    逢绪端起咖啡的手停顿了一下,“哦”了一声,听着语调上没有什么起伏。

    此时此刻他们在学校里的咖啡馆晒太阳,过了好一会儿,逢绪刚要说些什么,突然旁边的戚思鸣瞬间激动起来,猛地站起,往一个方向望去。

    逢绪被他吓了一跳,刚要说的话也要打断,不耐烦地说:“拜托,别这样一惊一乍的,你在犯什么神经?”

    戚思鸣一扫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目光灼灼地望向远处一个身影,其余两人顺着他的目光同时望过去,但没有什么发现,不明所以。

    “你在看什么?”

    “你们刚才看见站在树荫底下那个人了吗?”戚思鸣看上去很兴奋,甚至有点语无伦次,“她看上去好像我的初恋啊,想不到时隔那么多年,她长得那么高!”

    姜津摇摇头,老老实实回答:“没看到。”

    逢绪则懒得管,自顾自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她刚刚走掉了,你们真的都没看见吗?真的超级像,隔了那么远我都能看到!”

    逢绪:“那你的视力确实异于常人,把远在大洋彼岸的金发碧眼女生都能空投到我们S大,凭空造海市蜃楼,着实厉害。”

    姜津实话实话:“我们学校国际交换留学生不少,说不定你只是看错了。”

    “我不会认错的,那张照片我都能盘出电子包浆来,我对外国人一点也不脸盲。”戚思鸣果断追上去,“我去瞅瞅,你们等我好消息!”

    等他跑出大老远,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逢绪这才缓缓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

    她欲言又止,搅搅吸管,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压低声音冲着姜津说:

    “你小心一点魏黎。”

    第43章 晚安

    姜津一愣,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一样。

    逢绪又重复一遍,“你小心一点魏黎。”

    之前在奖学金答辩的时候,逢绪就发觉魏黎的演讲中有几处耐人寻味。明明他说过跟副社长讨论过公益项目,但自己和另一个副社长对此毫不知情。如果不是她留了个心眼,揪住魏黎的一句话不放,当场去找别人对账,估计没有人会发现这个漏洞。

    若是旁人,估计没有认真听讲,即使听到了也会误以为是另一个副社长而忽略过去。

    要么是那个副社长记错了,要么,就是魏黎习惯两头骗。

    延伸出来,其他话的真实性也值得质疑。不过,处于种种原因,她还是没有深究这件事,选择了包庇。

    而后,明明在她面前贬低魏黎性取向、把人说得一无是处的姜津,现在突然转变性子,变成了能跟魏黎一起坐下吃蛋糕的关系,从刚刚的神态来看,姜津还有点打从心底里的羞赧和高兴。

    这几个月里,魏黎用了什么手段,能让一个对他抱有激烈偏见的人也开始说他的好话呢?

    逢绪没有证据,但从第六感出发,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到恐怖。

    这样会操控人心的法子,魏黎肯定不会只用在姜津一个人身上,除了他,还有没有其他人经历过这些呢?

    平心而论,从魏黎在社团的表现上来看,他确实称职,逢绪和他共事过很长时间,如果满分一百,她能给他打一百二十分。周围也没有人不喜欢他。

    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可是,大家喜欢的,是真实的魏黎吗……?

    但话又说回来,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要是魏黎就是很想跟人搞好关系,化干戈为玉帛,也没有什么,他又没拉帮结派搞小团体,对谁都一视同仁。

    就像现在,姜津一脸愣怔地问她缘由,她也说不出一二三。

    “……没什么。”逢绪垂下眼睛,喝了一口咖啡,“你以后注意一点好了。”

    再讲下去对自己也不好,话尽于此。

    逢绪在心底真替姜津捏了一把汗,希望他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姜津微微开口,还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戚思鸣突然回来了,失神落魄地一屁股坐下,一看就是铩羽而归。

    逢绪斜他一眼:“怎么就你回来了,我那金发碧眼的嫂子呢?”

    “别提了,”戚思鸣懊悔地揉了揉脸,“等我跑过去人都没影了,想不到我这大长腿还有追不上人的时候。”

    逢绪的这几句话一直萦绕在姜津的心头,一直到晚上。

    他躺在被窝里想,难不成逢绪也走上了自己的老路,对魏黎产生不必要的怀疑了吗?

    他以前把魏黎想得那么不堪,后来发觉都是空穴来风,全是自己恶意臆测。

    说不定逢绪也是一样。

    魏黎对他那般好,还给他买蛋糕呢。姜津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都看在眼里。

    正想着,宿舍突然熄灯,魏黎爬上梯子,姜津探出一个脑袋看着他。

    魏黎停下,不明所以,但还是柔声道:“怎么了?”

    然后他转头看了一眼陈玉的床铺,用含笑的气声说:“你是不是又害怕啦?不过今晚陈玉在,你要是实在睡不着,我去你床上陪你。明早起来被他看见也不会对你叽叽歪歪。”

    姜津听了这话,眼眶一热,对魏黎燃起来的一点点怀疑也一扫而空。

    “没有。”他轻声说,“就是想跟你说声晚安。”

    他脸颊微红,心脏砰砰跳,不等对方回应,迅速缩回了床帘后面。

    下一秒,魏黎脸上的笑意冷却,他对面部肌肉的操控力简直炉火纯青,但声音依旧温和,别扭到声和形仿佛不是出自同一个人。

    姜津真的是越来越对他放下防备了。

    “晚安。”他回应道。

    过了好久,姜津在床上翻来覆去,感觉有些后悔。

    也许自己刚才应该假装害怕的。

    第44章 谈话

    这个想法一出,姜津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假装害怕就是为了让魏黎和他同床共枕,跟上次一样挤到一个床铺里去?

    又不是小孩子,非要人陪着睡。

    刚才心里还有点惋惜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不喜欢男人。

    也太荒谬了吧。

    难不成是因为最近天气转凉,自己潜意识觉得睡觉冷?

    他不能否认,上一次魏黎的怀里真的很温暖,即使夏天炎热,他还是会不自觉地贴上去。

    鉴于此,他默默裹紧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不让任何热度从缝隙溜走。

    姜津在烘焙店里打工也有一段时日了,这天李秀芹把他叫过去,谈谈最近在店里有什么感悟和建议。

    这还是姜津第一次做兼职被老板叫去谈心,小时工来来往往流换速度很快,以前哪有像她这样正式的。

    李秀芹也不掩饰,笑嘻嘻地把他叫来一个角落,抱着胳膊:“以前在公司的老习惯,一时间抛不掉。关注下属状态并及时调整是领导工作之一。你来咱店也有一段日子了,讲讲吧,有什么感受?”

    姜津扪心自问,这次兼职是他做的最轻松自在的一次。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店长人也很好,对新手很包容,给钱也大方,有的时候晚走半小时也会主动加工资的。

    这些他都实话实说了,当然,没有坦白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一点——

    魏黎也在这儿。

    有这一点,哪怕其它再怎么不堪,他也能咬咬牙忍过去。

    李秀芹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还有呢?”

    “没、没有了……”

    “那最近根据你的观察,对店里有什么建议吗?”

    以姜津的视角,暂时还没有发现经营问题。于是他摇摇头。

    李秀芹又点点头,“之前魏黎介绍你来的时候,说你是一个很耐得住性子的人,认真仔细又负责任。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倒觉得嘛——”

    她拖了拖长音,姜津一下子紧张起来,暗叫不好,开始提心吊胆。

    难不成自己的表现达不到秀芹姐的预期?但是平时来看,自己也没有出过什么纰漏呀?打扫卫生也很仔细,偶尔帮忙收银也没有出过错。不会是上次试吃太畏手畏脚了惹人不快了吧?

    完蛋了,听秀芹姐的语气,今天谈话的目的原来是要把他劝退。轻松又高时薪的固定兼职没有了是一回事,以后不能跟魏黎在路上闲聊那么长时间又是一回事。

    连一个小小的兼职都干不好,魏黎还是介绍自己过来的人,他也会对他很失望吧?可能自己的性格就是跟别人格格不入,相处不来。性格尚且如此,能力也没有。

    姜津默默低下头,眼尾不自觉泛红,等待死刑宣判。

    “我倒觉得,你比他说的还要优秀!”

    姜津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颤颤巍巍地“啊”了一声。

    李秀芹又说:“对啊,你别不自信!我开店也有几年了,你是我见过干活最认真的一个,也不好吃懒做。有时候魏黎还不如你呢!第一天拖地的时候,你还把柜子底下的边边角角用湿布擦过一遍又用干布擦。你可别小看这一点,有时候细节决定成败……”

    姜津听得一愣一愣的。

    李秀芹还讲了好多他随手干过的小活,有些他自己都忘了,可是都被她看在眼里。

    “想、想不到你都看见了……”

    李秀芹听他这样一说,脸上得意洋洋,眼角边的微微细纹都聚起来:“关心下属的工作情况也是领导本职工作之一!你可别觉得我唬人,人家小兰小李还有谁谁我都问过,他们都对你赞不绝口呢。”

    李秀芹是一个很有激情的人,说话说高兴了就手舞足蹈的。

    姜津第一次听到如此激烈的夸奖,噼里啪啦砸得他眼冒金星,几根手指搅在一起,说不出什么话。段洁讲话也是这样密不透风的,根本不给人还嘴的余地,但都是批评他。

    他听逢绪说过魏黎夸他是一个踏实做事的人,但当时只是以为又是魏黎塑造人设的诡计,没有细想。如今又听秀芹姐一番话,他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

    姜津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右手攥拳,结结巴巴地说:“继、继续努力!”说完话整张脸都红了,刚才搞得像在高中百日誓师的实诚样子。

    李秀芹果然哈哈大笑,眼角都被他逗出眼泪。

    “行了,其实今天给你谈话的内容就这些。你能来我们店我其实很高兴的。”

    临走的时候,李秀芹学他的样子,右手攥拳,绷起脸来:“一起努力!”

    臊得姜津赶快跑了。

    拐过拐角,差点跟人撞了个满怀。他抬头一看,是魏黎。

    “干嘛呢,跑那么快?”魏黎冲他眨眨眼睛,“秀芹姐把你夸得害羞了吗?”

    姜津有些不好意思,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还用猜?以你平时的表现她肯定赞扬你。”

    姜津心里涌现出一股暖流,魏黎一直把他往常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在他自己都自怨自艾的时候,也能拨开云雾,发现他的优点。

    从小到大,姜津一直都是别人口里的怪人,不爱说话,孤僻不合群,但是最近,好像一切慢慢变得又不一样了。

    临下班的时候,李秀芹把店里的所有人召集到一起。最近他们店与商场搞了个抽奖活动,但到最后一天还有一个奖迟迟没有被人抽到。奖都设置好了,没人领取也是可惜。李秀芹打算让店里的人也参与参与,看谁能抽到那两张电影票。

    抽奖箱轮了一圈,每个都是“谢谢参与”,连同魏黎也是。

    直到姜津,他忐忑地把手伸进箱子,摸了一会儿,突然福至心灵,两指拈起一张小卡片。

    挂掉涂层,上面赫然显示:

    “情侣座,午夜场,恐怖电影票,两张。”

    第45章 分歧

    姜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是没太明白这个奖品,有些纳闷:“为什么非得给午夜场的恐怖片呀?能不能换个电影?”

    他胆子小,很有自知之明,几乎从来不看恐怖片。好不容易幸运一次,奖品却不如人意。

    小兰捅捅他,笑得一脸神秘:“小子,没谈过恋爱吧?重点是恐怖片吗,重点难道不是午夜场的情侣座?”

    姜津慢慢意识过来,脸刷的一下红了,假装环顾四周,然后不自觉地把目光定格在魏黎身上。

    魏黎倒是面色如常,点头恭喜他,搞得姜津有些不好意思。

    回学校的路上,他偷偷瞄了魏黎几眼。

    要不要邀请他一起去呢?

    熄灯上床之后,他还在想着那两张电影票。心中思绪杂乱,思考半天还是试探性的给戚思鸣发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戚思鸣才懒洋洋回他:“两个大老爷们半夜看鬼片,还是情侣座,你没事儿吧?”

    这语气,即使没有当面说,姜津还是能脑补出他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样子。见对方还是那么欠揍,姜津松了一口气。果不其然,被拒绝了。

    然后姜津又兴致勃勃地给逢绪发消息,问她要不要去看。

    不出片刻,逢绪果然也婉拒了,说她最近有些忙,对这个电影题材也不感兴趣。

    他的朋友寥寥无几,这样筛选下来,魏黎好像是唯一适当的人选。

    也不是他想跟魏黎一起去看电影的,只是其他人确实都不合适,自己只能名正言顺地邀请魏黎了。

    正想着,魏黎倒是突然开口,讲起了烘焙店的事情:“前几天秀芹姐也把我叫了过去,她跟我讲你最近的表现很不错,说我幸亏把你介绍进来了,要不然白白错过那么好一个伙伴……”

    他说了半天,姜津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呆滞地看着魏黎的嘴张张合合,思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心一横,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电影?”

    话音刚落他就有些后悔,自己还不知道魏黎对恐怖片感不感兴趣,就算感兴趣,这两张票还是情侣座。

    魏黎喜欢男人,这是众所周知的。自己邀请他去看,时间地点都那么暧昧,会不会显得太唐突了呢?

    果然,魏黎看着姜津的眼睛,闭上嘴巴,面色沉静,没有立刻搭腔。

    姜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自己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随即找补,干巴巴地说:“哈哈,逗你玩的,恐怖片那么吓人谁乐意看,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帮我出掉这两张票……”

    “是嘛。”只见魏黎慢悠悠地打断他,“我倒是很有兴趣,但既然你那么说,那我也只能帮你问问了。”

    “呃!”姜津憋红了脸,没想到出了个大糗,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那太好了,正好咱俩去看吧。”

    折腾半天,最终还是定下来魏黎了。

    好朋友一起去看个电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情侣座也只是相邻的两个座位而已。姜津心想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只要牵扯到魏黎,就会反应过度。

    其实压根就没必要。他偷偷瞥了一眼对方,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神态表情。看看,人家魏黎就不会胡思乱想。

    到了放映那天的晚上,魏黎和姜津刚要前后脚出宿舍的时候,陈玉从床上探了个头,好奇道:“你们去哪啊?”

    魏黎好整以暇地照照镜子:“看电影。”

    “就你们俩?”

    “就我们俩。”

    陈玉一脸诧异,也毫不掩饰:“你什么时候跟姜津关系那么好了?”

    姜津听了心里有点不舒服,心想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呢。他偷偷瞪了陈玉一眼,结果人家也没看见。

    等他们俩抱着可乐爆米花进放映厅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午夜场就他们两个人。

    姜津这下有点慌了,本来就是恐怖片,人多好歹还能驱驱阴气,这下就他和魏黎,魏黎向来稳重不乱喊乱叫,万一来个贴面杀,鬼哭狼嚎的不就只有他自己吗?

    魏黎一点也不慌张,还乐呵呵的:“看来人家商场也不吃亏,知道是冷门片子冷门场才当奖品的,顺带还赚我们爆米花钱。”

    姜津只能硬着头皮找位置坐下。

    离开场还有点时间,情侣座中间没有隔断。空无一人的放映厅感觉说话都有回音,姜津这下还没开看就有点害怕,感觉其他位置上都坐满了“人”,下意识往魏黎那边挪了挪屁股。

    胳膊贴胳膊,胯紧贴着胯,这才让他稍稍安心了点。

    然后灯一灭,幕布一亮,整个故事徐徐展开。

    这是一部外国片子,在国际上拿了奖才被引进过来。开头就是昏暗的画面,年久失修的庄园空荡破败,背景还有一道“咯吱咯吱”的诡异声音。

    姜津偷偷瞥了魏黎一眼,他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聚精会神地看着片子,偶尔喝口可乐,看上去一派悠闲自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看喜剧片,放映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姜津也不好意思害怕了,鼓起勇气,壮起胆子去看剧情。

    主角和父母妹妹一起搬到这栋老房子,本来和谐的一家四口从此发生了许多惊悚的事情。先是主角陪妹妹做手工的时候,母亲在后院清洗打扫随后失踪,全家搜寻后才发现是跌入了古老的地窖,不慎跌断了腿。父亲平时工作忙碌,照顾母亲的责任就落到了主角和妹妹身上。

    两人可谓尽心尽力。

    但此时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突然变了性子,经常半夜磨刀,经常猛踹主角的房门,但当开门之后门口又空无一人,转头瞬间发现父亲在主角床头狞笑。除此之外,他还对家里人拳打脚踢,包括断腿的妻子和小女儿。

    前半部分剧情其实比较简单,常规恐怖片的设定,但导演的视听语言非常出彩,偶尔那道“咯吱咯吱”也会响起来。明明魔鬼还没有正式出现,但主角父亲时不时来个jumpscare,再配上循序渐进的音乐就把姜津吓个半死。

    他转头偷偷看魏黎的反应,发现他惯常微笑的脸上此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可乐和爆米花也不吃了。姜津看他看得那么入神,也不敢打扰他,只能偷偷眯起眼睛,等惊悚的bgm出现时还用手挡住大半的屏幕缓解一下害怕的情绪,毕竟看不见就不害怕,等过去了再放下手。

    有一段是主角和他妹妹一起查看屋内偷偷设置好的监控,记录父亲异常行为,然后好报告给神父,结果只是眨眼的功夫父亲就不见了。

    好几秒种过去,屏幕里没有任何活物,连背景音都没有。

    看到三分之二,姜津感觉熟悉了片子的风格,以为这次没有bgm就不会有贴脸杀,他刚刚松了口气把手放下来,几乎是同时间,巨大又短促的响声在他耳边炸开,监控里骤然出现了一张男人的面容。

    原来是那个魔鬼附到父亲身上,手脚并爬宛若蜘蛛,藏在死角,然后突然跳出来直接监控怼脸,关节扭曲,眼目歪斜。

    姜津刚放松一会儿的眼睛此时正好看了个真真切切,他下意识想叫但叫不出声,害怕到极致的时候人是叫不出来的。然后他差点跳起来蹦魏黎身上,缓过来整个人缩在魏黎背后嗷嗷乱叫。

    他喘着粗气好一会儿,心脏蹦得正快,突然有什么东西把他脑袋盖住,还带着一丝丝薄荷香气,他一摸,是魏黎的外套。

    魏黎还在看着电影,全程一帧不落,看上去一点也不害怕,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有点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姜津闻着淡淡的薄荷香,恐怖片壮人胆,索性抓住了魏黎的胳膊,整个人裹着外套只有眼睛露出一点点小缝,下意识往他怀里靠汲取温暖。

    魏黎瞥了一眼,倒映着恐怖片的眼里没什么情绪,但也没说什么,任凭姜津抓着。

    主角意外错过了关键时机,眼睁睁看着妹妹被魔鬼附身的父亲抓住脚踝拖走,血印子从前门直到后院地窖。

    在被黑暗吞噬之前,妹妹撕心裂肺喊了主角一声:

    “哥——!!!”

    魏黎把可乐杯重重地一磕,发出不小的声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津感觉他此时抓住的整条手臂肌肉都在充血,青筋暴起。

    浑浑噩噩的男主强撑最后一点精神,想上楼带着母亲一起跑,可是刚打开房门,一双青紫僵硬的脚在他面前晃晃悠悠。

    同时那道贯彻全片的“咯吱咯吱”声音又响起来,那是粗绳跟木梁摩擦的声音。原来母亲早在搬进这里的第一天就上吊自杀了,这段时间他们照料的一直是一具尸体。

    恶魔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把他们的所见所感全都涂改了。

    电影的最后,男主被姗姗来迟的人解救,但也因为精神失常,被关进疯人院。最终的调查结果是全家常年受父亲家暴,妻子和女儿丢掉了性命,男主因为受到巨大精神刺激,在疯人院之后的每一天都在念叨“有鬼”。

    到底是家庭暴力引发的惨剧,还是恶魔附身又抹去了一切,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姜津看到片尾字幕的时候终于可算松了一口长气,一秒也不想在这多待。两人走出电影院,魏黎难得从头到尾一直没有说话。

    姜津心有余悸,想活跃活跃气氛,于是开口:“那么恐怖,早知如此就压根不来看了。你觉得怎么样?”

    魏黎这才缓缓掀起眼皮看他。

    姜津没有防备,心中一凛。

    大半夜,此时街道上空无一人,最近临近节日,路边树上挂了各式各样的彩灯。魏黎漆黑的眼珠一转,五颜六色的灯光就被吸进眼底,同时光在他白净的皮肤上晃动,乍一看,整张脸癫狂得有点像野兽派风格的画作。

    明明神态还是那样的神态,五官还是那样的五官,但总感觉哪里有点不一样。姜津蓦地想起来刚刚的监控贴脸杀。他脚步瞬间停住。

    “挺好的。”魏黎轻轻一笑,“一点也不恐怖。”

    姜津喉咙发紧:“是、是吗……?”

    没想到魏黎看片风格竟然是这种的。

    “嗯,有时候现实比电影恐怖的多。”他点点头,喝了一口可乐,“不过有一点,我觉得不够好。”

    “哪里?”

    “男主太过优柔寡断,所以才会害死他的妹妹。”魏黎顿了顿,“他应该在家里出现异样之前把妹妹转移出去,自己应对。拿着一根棒球棍,或者其他什么武器,独自杀回来,把不祥掐死在摇篮里。进门第一步把母亲的尸体移出去,然后猛敲父亲的头,鲜血直流,哪怕他苦苦哀求也不要停,因为恶魔最擅长伪装。

    “有些恶魔甚至都不会把教廷的人放在眼里,狂妄自大,砸到父亲没气也不行,依旧会变成活死人从坟墓里爬出来作恶,还是得把他全身骨头都得敲碎。然后用他的血画个阵法,让从哪来的滚回哪去。最后才是把整个身体烧成灰烬,风一吹,什么都剩不下。”

    魏黎的语速越来越快,脸上肌肉不自觉在抽动,像是在念什么咒语:“不过,还有一点值得探究,就是魔鬼怎么上身的呢?那么轻松容易,也许很大概率他们父辈的血统有问题。我的建议就是男主也自杀,以免留下祸患……”

    姜津愣愣地听着,眉头微蹙,稍稍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

    他一点也没有听懂魏黎在说什么,明明说的是汉字,组合到一起怎么听得那么奇怪。按他刚才讲的,这就跟原作没有一点关系,重新编排故事线和结局。

    魏黎说了好久,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身旁微微睁大眼睛的姜津,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合时宜。

    他猛地闭上了嘴。

    “抱歉。”过了几秒,魏黎刚才癫狂的神态一扫而空,似乎又变回来平常贴心真诚的他,冲姜津温柔一笑,“我看电影习惯自我代入,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当我没说。”

    只是一个小插曲,他把可乐杯扔进路边垃圾桶,转身跟姜津柔声说:“走吧,我们回宿舍。”

    姜津却没有动弹,小声地说:“你刚才为什么会那样想呢?”

    魏黎的背影一滞,缓缓回头:“只是随口一说,讨论剧情的另一种可能性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姜津摇摇头,有些战战兢兢,这是他第一次反驳魏黎:“我觉得不对。”

    他看到对方嘴角的弧度僵在脸上。

    “你刚才说第一时间把妹妹保护起来,可是在整部片子中,他妹妹一样很勇敢,与男主互帮互助。两个人是彼此的依靠,不能分离。妹妹也不会想看到男主独自面对这一切。而且他们俩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不能站在上帝视角要求他们太过冷静,每次都做出正确的抉择。

    “还有,你为什么会想让男主杀掉父亲后又自杀呢?我并不能明白其中的逻辑因果,邪恶已经铲除,剩下的人就应该好好活着。你说的血统论太虚无缥缈了,每个人都应该是独立的个体,不应该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忧。”

    姜津搜肠刮肚,想如何把话说得更委婉一些:“如果我冒犯你了,我先给你道歉,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的想法,嗯,有些、有些……”

    吓人,比原作还黑深残。

    魏黎一直都是很阳光上进的形象,平常班里有人遇到不太好的事情,他都会主动开导人家。而刚才他所说的话,太脱离这个固有认知了。

    他现在跟刚才电影里的父亲一样,被什么附身一样,尽说一些可怕的话。

    仿佛有东西在顶着“魏黎”的皮囊做些不太好的事情。

    姜津还没想到合适的词语,一时间哽住,还是魏黎缓缓开口:“恐怖。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此时他微微侧身,背对着路灯,沿街的招牌又早已熄灭,整张脸沉浸在阴暗里,眼底晦暗不明,偏偏嘴角还是笑着的。

    语气像是跟姜津在开玩笑。

    姜津咽咽唾沫:“只是有点奇怪啦,你别放心上……”

    他有些后悔刚才说那么多,人家看电影看得那么认真,只是对它有一些个人见解而已。每个人的想法又不一样,自己为什么要斤斤计较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津心中忐忑,打算再要开口道歉的时候,没想到魏黎下一秒就捧腹大笑起来。

    姜津一怔。

    突如其来的笑声在整条街上回荡,在这大半夜格外突兀。

    “我逗你玩的。”魏黎笑得很厉害,眼泪都笑出来了,他伸手抹掉,“随口一说的剧情,不必当真。我之前看过一部cult片,两部影片剧情结合一下而已。我看你在那里被吓得厉害,出来再逗逗你罢了。”

    姜津心里大石头落了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就说魏黎今晚怎么突然尽讲些奇怪的话嘛。

    姜津赶快小步跟上对方,跟他并肩行走。

    他没有看见在魏黎转头的一刹那,明明眼角还残留着笑出来的泪,脸上的肌肉却扭曲到几乎不受控制。

    他居高临下,冷冷瞥了一眼姜津。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对方白嫩的后颈。

    是他刚刚太过大意,没有经过思考,就把心里话和盘托出,都怪那个电影剧情。每时每刻都在伪装自然会有破绽,今晚的观影刺激正好钻了其中的空子。

    要不是自己及时圆回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真心话会被姜津评价为“恐怖”。哪怕是阴郁沉闷的姜津,在本子上破口大骂他“死男同”的姜津,也没办法接受吗?

    都是同类,装什么装。

    想到这,魏黎下眼皮跳了几下。

    这让他非常不爽。

    现在宿舍静悄悄的,折腾一晚的姜津也已经入睡。魏黎拿出自己另一部手机,若有所思。

    第46章 诅咒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打了半天盹的戚思鸣百无聊赖,台上老教授的念ppt声仿若念经甚是催眠,他戳戳姜津:“你跟谁看的恐怖片?”

    姜津瞄了他一眼,装作没听见。

    戚思鸣的性格就是属于你不理他他越来劲儿的那种。本来他就是不想听课随口一问,可见姜津不理不睬的,好奇心顿起,戳姜津戳得更厉害了,不依不饶:“说说呗说说呗说说呗,你跟哪个女生看的,该不会有新情况了吧?”

    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过了好一会儿,姜津实在拗不过他,只能撂下两个字:“魏黎。”

    戚思鸣皱皱眉头睁大眼睛:“他?!”声音有些大,周围同学甚至台上的教授都看了他们一眼。

    姜津心想不说你不高兴,说了你又不乐意。

    戚思鸣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又说:“你真的跟魏黎去看的午夜场的恐怖片啊?”

    姜津点点头:“我骗你干什么。”

    只见戚思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儿,你之前被他策反就罢了,现在怎么跟他关系又那么好了?看电影都能去坐情侣座,肉麻不肉麻?贴脸杀的时候你没被吓得跳他身上吧?”

    巧了,他还差点真跳人家腿上了,最后裹着人家外套看完了全程。

    姜津没说话,心想你怎么跟陈玉一样一样的,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呢。

    虽然被两个人不怀好意地前后调侃,但是他心里的某处地方还是有点奇妙的感觉。能和魏黎快速拉近距离,又在同一家店共事……一种爽感从心底密密匝匝地翻涌出来。

    跟之前他偷窥、探究魏黎秘密的感受同出一源但又不太一样。他现在可是光明正大,还有其他人为他见证不是臆想。

    不过,在他与魏黎逐步拉近距离的同时,禾厉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联系过他了。

    自从上次他说要把手链还给他之后,禾厉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没有发消息告诉他“老时间老地点”,也没有胁迫他拍一些乱七八糟的视频,整个人变得毫无讯息了。有时候姜津周六的时候心惊胆战的,结果一天过去也没有收到一条信息。

    有点不太正常。

    姜津思忖,难道是他说要把手链还给他,惹人家生气了?他心里暗自嘀咕,有钱人果然脾气古怪……

    等等,他猛然惊醒,暗骂自己在惋惜些什么。他可是掌握自己不堪照片的死敌!禾厉那么长时间不联系他,说不定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上了那么多次,也该腻了。

    既然自己已经丧失了他的兴趣,这不正好吗?禾厉也不会再用照片威胁他做这做那了。

    可能以后再也不会与他见面了。

    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姜津以前骂过禾厉死变态死男同迟早阳痿,这下也不用再骂了。

    姜津深吸一口气,安抚了一下自己杂乱的心神。

    爱联系不联系,他又不稀罕。

    回宿舍的时候,有辆警车停在楼下闪着光,几名警察跟楼管说话。不少人在凑热闹,姜津不好意思往中间挤,停下来看了几秒就回了寝室。

    过了几个小时,楼管在宿舍群里发消息:“最近接二连三的有同学反馈财物被盗,请各位同学清点一下各自的贵重物品,如有遗失及时上报。离寝记得随手关门,别让犯罪分子有可乘之机。”

    下一秒,陈玉哇哇乱叫:“我靠,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在大学里偷东西,果然学历和素质不能挂钩!”他两步下床,盘点了一下自己的电子设备,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魏黎,“幸亏我没丢什么,不然让那个小偷吃不了兜着走。你丢了什么没有?”

    魏黎摇摇头:“没有,都在。”

    他们宿舍是老楼,连门锁都是老旧的样式,有根小铁丝就能轻松撬开,但发生如此大规模偷窃事件还是头一回。

    姜津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所有家当里最值钱的可能就是手机。本来不关他事,结果在起身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物什。

    他瞬间提心吊胆。

    他火速拉开抽屉,摸索了一下,在摸到熟悉盒子的那一刻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拿出来打开,安了下心神。

    禾厉送他的那条手链还在。

    幸好没被偷。

    不过,小偷一天不被抓到就一天不能安宁。姜津想了一会儿,还是第二天骑着他那吱呀吱呀的自行车回了一趟家。

    他特意挑了三点来钟去的。此刻家里没有人,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姜津推开已经变成自己那杂物间的卧室,里面到处是灰尘,长时间不通风,陈旧味道也是扑面而来,争先恐后涌进他的鼻腔,看来平时也很少有人进去。

    自己散落的那些东西跟他的人生一样无人问津,灰扑扑的。

    姜津环视一圈,还是把那个礼品盒藏在了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里,里面东西杂乱,应该也没有人会特意翻开然后发现。

    临走之前,他又摩挲了一遍手链,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这样就不会被学校里的小偷偷走了。万无一失。

    姜津关门,安心骑车回了学校。

    又过了一段时间,禾厉果真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姜津心想,这下真的放过他了吧。说到底这玩意儿又不是雇佣关系,得开个辞退证明还是什么样才算结束。每次不都是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禾厉一瞬间的想法罢了。

    就是剥离得太突然,心里其中一个小小的地方有点空落落的。

    他点开与禾厉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重新看了一遍,屡禁不止的可耻威胁马上让空落落的感觉就烟消云散了。姜津重新找回那种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对方撕吧撕吧吃掉的想法,索性动动手指,将整个历史记录全都删除了。

    本来他们俩也称不上“好聚好散”。

    姜津看着空荡荡的收信箱,心中还有一点愤慨和怨毒无处发泄。折磨了他那么多次,到底连禾厉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早知道机灵一点,办事儿的时候装晕倒,让他给自己清理的时候偷偷拉下一点眼罩好了。

    狠狠记住他的长相,然后找人一比一还原,打印出来天天往他脸上扎小针。或者整个娃娃,裆部那里也多扎扎,诅咒他早点阳痿。

    不扎那里还好,一扎脑子里也很恰当地浮现出当初自己如何哭叫的失态样子。

    就这样被草草单方面结束也未免太便宜禾厉了,自己白白受了折磨不说,也没等到调查的合适时机。他越想越来气,在心里抹了一把辛酸泪,随即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花了个圆圈,里面点了三个点当眼睛嘴巴,添了几笔补充上躯干四肢,然后在脑门上写上“禾厉”两个大字。

    画好以后,姜津使劲用笔尖戳这个火柴人的脸和□□。唰唰唰唰,快得跟踩缝纫机一样,纸张都被他戳破了。

    “你在干嘛呢?”

    发泄得正兴起的时候,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道好奇的声音。

    姜津吓得心脏漏了一拍,刚想用手捂住毁尸灭迹,不料还是慢了一步,那张被他戳得稀巴烂的草稿纸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拈了起来。

    他扭过头,正好看见魏黎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下颌线。好巧不巧,在他刚才忘我的时候,魏黎端着水杯从他身后走过。

    此时此刻,魏黎来回打量这张“画作”。纸张横在他们两人中间,正好挡住了魏黎的脸,让人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反正姜津的脸“唰”的一下子红了,刚想抢回来,结果又被人躲开。纸一移,他倒是能看见魏黎脸上既好奇又疑惑。

    “……禾厉?”他口中缓缓吐出这两个字,陌生的名字念起来有些别扭,然后噗呲一笑,“他是谁呀,值得你那么恨?”

    姜津一下子无所适从,尴尬不已,恨不得当场找地缝钻下去。

    他实在没想到会被魏黎意外撞见。禾厉和魏黎,仿佛一个黑夜一个白天,按理说平常压根不会见面,也不会有任何接触。

    姜津在禾厉那里经历过的也不会跟任何人讲。禾厉也自然而然与姜津正常生活里的人没有关系。不过现在,正常生活里的魏黎突然喊了一声“禾厉”,这样就有一种那些坏事和不堪即将要揭露在阳光下、被人发现的危机感。

    像是两个相差极大的世界被打破通道一样,魔鬼要从里面钻出来了。

    其次,就算禾厉只是一个普通路人,没有对姜津做出什么过分举动。可现在自己扎他小人还是被魏黎看见了。

    魏黎虽然知道自己以前跟踪他还跟进了夜色,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这段时间姜津可没对他有什么恶劣的举动。

    连偷拍都少了。

    他现在的心理就有点类比一个坏学生答应过老师要好好学习,但转头逃课又被老师发现的羞耻。

    “没什么……”姜津快速把东西从魏黎手里夺回来,撕掉扔进垃圾桶,干巴巴地说,“我随手画着玩的,哈哈。”

    魏黎盯住他的眼睛,边笑边喝了一口水,不置一词。水雾在两人之间升腾,让他整个人的脸看着有点模模糊糊的。

    第47章 八卦

    扎小人事件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魏黎也没跟他计较深究。

    姜津在心里重重松了一口气。

    以前是他不懂事,做了很多越界的过分事情,现在姜津只希望能在魏黎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别看魏黎在外面总是一副好脾气的宽容形象,但经验告诉他,这种人一般不生气,生起气来一般人可灭不了火。

    是人都有最低的忍耐标准,自己还是得注意一点,不要踩了人家的底线。幸好他之前没扎过魏黎的小人,要不然怎么狡辩都洗不清了。

    熬过难捱的期末周,姜津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脚步停顿了几秒,然后转身去了毕加索的地盘。

    已经入冬,北风呼呼直吹,S省的冬天干燥又寒冷,姜津裹紧衣服,在角落那个猫窝面前蹲下。

    短短几个月,这里不仅有暖烘烘的猫窝,还有定时喂水喂食器,足够小猫们度过一个残酷的冬天。爱心社买的猫窝款式还是防水防雪的封闭式,姜津悄无声息地伸手,小心翼翼掀开门帘一角,往里面瞅。

    里面竟然有好几只猫,它们蜷缩在一起睡得正酣,看得人心里发软。毕加索睡在正中间左拥右抱的,灌进来的冷风让它稍稍睁开了小绿豆眼,见是姜津,都懒得动弹,摇摇尾巴尖算是打招呼。

    这大爷,白给你买那么多鸡肉肠了。

    姜津也不恼,拿出手机给它们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照片发给魏黎,并配字:“你看,是不是很可爱?你买的猫窝帮了它们大忙。”

    不只是提供了一个睡觉吃饭的地方,连之前被其他猫排挤的毕加索现在都有好朋友了。

    不一会儿,魏黎回他:“可爱,能帮助它们我也很开心。”

    后面还加了一个笑脸。

    姜津看着那个笑脸好一会儿,然后把手机贴在自己心口,明明寒风吹得他脸发疼,心里却是暖烘烘的。

    他觉得这个发笑脸表情包给他的魏黎比猫还可爱得多。

    魏黎干了那么多的好事,又不图回报,真的是一个顶顶善良的人,跟其他太过功利和社达、自诩“社会精英”的同学一点也不一样。

    入学以来,姜津可没少见勾心斗角的腌臜事情。

    每个人的底色都是无法掩饰的,而魏黎的底色就是温暖真诚。

    要是搁以前,他的人性光芒真的太耀眼,姜津在他身边都喘不过来气,但是现在,他也本能地想靠近太阳多一点点,汲取一下他的温暖,仿佛心灵都要被净化了。

    趋光性刻在人的DNA里,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魏黎。

    与此同时,他不知道的是,刚刚还善良耀眼的魏黎,现在行走在城中村的小道,因为楼间距隔得极近,整个人几乎都陷入阴影里。

    魏黎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收起来,翻动手指点了根烟,没有意识到自己随意发的表情给别人心里留下什么惊涛骇浪。

    如果他要是知道了,会觉得十分好笑,那样的笑脸他软件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天天给姜津发一个月也不重样。

    他靠墙磕磕烟灰,然后七拐八拐,拐进了一间大隐隐于市的门头房,门口招牌上写着三行大字:金银手表首饰,奢侈品古董名包,免费评估鉴定。

    这是城东的一家典当行,老板孙诚是魏黎的老熟人,早些年在道上混过,进去过几年现在金盆洗手,周围三教九流他了解的一清二楚。

    城西有罗禹,城东有孙诚。魏黎想打听个什么事儿,找这两人保准靠谱。姜津以前以为S大就是魏黎整个蛛网,他还是太过天真。殊不知,这张网大得很,足足能把整个城市包裹住。

    孙诚在大厅喝着茶,刚抬头就看见魏黎进门,便热情招呼他来坐。他一边给他重新烧水一边说:“今儿咋有空到我这里来?”

    魏黎也不跟他客气,开门见山:“诚哥,上次我拜托你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水烧好了,几个茶盏翻飞,被瀑布流水倒满,一时间茶香四溢,孙诚给魏黎和自己面前各放了一杯:“没呢,虽然我耳目多,但要找个失踪八年又改名换姓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哦!”

    见魏黎只喝茶,眼睛下垂不置一词,孙诚给他递了根烟:“你问过罗禹没有?说不定他那边有线索呢。”

    魏黎摇摇头,“会所成立的时候我就在,这都两三年了,没有什么消息。”

    “也是,”孙诚摸摸下巴,“我还忘了你还没上大学的时候就跟着罗禹混了,要是能知道早知道了。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咱找了那么久也没消息,那个人很有可能早就已经死了,你这么努力找人也是白费。”

    魏黎喝了一口茶水,从喉咙里轻轻笑了一声:“不会,你放心吧,蟑螂生命力总是很顽强,谁死他都不可能死的。”

    他从城东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姜津从床帘后面探出了个头,好奇又担忧地问他:“怎么现在才回来呀?”

    魏黎基本没有夜不归宿的时候,陈玉也没在,姜津一度以为今晚要自己一个人留守宿舍了。

    最近还在闹小偷,鬼知道他晚上会不会撬锁进来偷东西,搞得姜津难以安宁。

    魏黎用余光看了一眼陈玉的床铺,没有动静,他今晚不在,正是一个好时机。

    他脱了外套,自顾自挂好,看起来很随意地说:“临时去了一趟夜色,无意中听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八卦。”他冲姜津笑了笑,“你要不要听?”

    八卦……?

    姜津一愣,感觉魏黎刚才说的话哪里不太对劲。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夜色的工作人员不是严格保密的吗?

    他刚想到这儿,又听魏黎突然开口,声音听着有些懊悔:“我忘了不能说客人的坏话的,哪怕他拖欠房费也还是客人,你就当我没说过、忘记这段吧。”

    拖欠房费?

    看来魏黎想说的八卦还是关于常年租订套房的宾客的。

    等一下,二楼的套房总共就那么些,禾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他了,他会不会就是这个八卦的主人公呢?

    所以有很大概率是禾厉的事情。

    念及于此,姜津咽咽唾沫,立马打起精神,下床坐到魏黎面前:“你讲讲吧,我不会跟外人说的。”

    魏黎叹了口气,摇摇头,态度有些坚决:“不行,我还是有点职业操守的,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其实这个八卦本来是我们员工私下传的,没想让旁人知道。今天回来太晚了,刚刚是我脑子一抽说顺了嘴,你就当没听见吧。”

    姜津这时候就有点心焦,好不容易勾起来瘾岂会白白灭掉,他没有办法,只能拉起魏黎的手,语气无比诚恳:“求你了,你就跟我讲讲吧,我对天发誓绝对不跟别人乱说!”

    说罢,还煞有介事地对天竖起三根手指。

    魏黎担忧地盯着他好长时间,像是拗不过他,有些松动:“你确定要听吗?”

    “嗯!”

    说白了姜津横竖都不亏,哪怕不是禾厉的消息,就当无所谓的八卦听。但万一是,围绕禾厉身上的谜团就会被他慢慢揭开。

    不听白不听。

    在他的苦苦哀求之下,魏黎这才彻底松口,开始前还不忘强调一番:“这八卦都是我们底下乱传的,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别太当真。一是保护你,二是总有些地方与真相偏差太大。如果不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坚决不会跟你说的。”

    最好的朋友。姜津被这五个字砸晕了头。

    他没想到魏黎能对他说出这几个字,他人脉广朋友多,各个学院都认识好多人,学校里的佼佼者他都认识,可只有自己是他最亲近、最好的朋友。

    就冲这个,姜津再用力点点头:“嗯,我记住了!”

    魏黎默不作声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几乎是脸贴着脸对姜津讲了,还用气声说,这样显得这个八卦宛如惊天秘密:“二楼有个客人跟他家里闹掰,听说闹得很难看,应该是被人告知了性取向。他们家一气之下连银行卡都给冻结了。自从那天,他就没钱再付房费,但是一直死乞白赖地住在那,赶也赶不走。”

    他停顿几秒,看着姜津的眼睛,等着他反应。

    姜津一愣,“然后呢?”

    “禹哥也不好意思催他赶他,人家说到底家族背景深厚,闹掰了对谁也不好。本来禹哥都打听到了家里人只是让他服个软就行,但是这个客人就是有点犟,怎么都不肯,宁愿白天去外面鬼混,晚上也要回夜色,电脑什么的都搁在那。禹哥就为了这个事情愁的很,得罪又得罪不起。”

    “他是哪一天跟家里人闹掰的?”

    魏黎说了个日期,姜津瞬间打起精神来。

    正是他生日后四天!

    会是禾厉吗?仔细想来,什么都对得上。如果是禾厉的话,那就是他送给他生日礼物之后就跟家里人闹掰,富二代没有副卡花不了钱,为经济发愁自然而然把姜津抛在了脑后。

    所以一直没有联系过他。

    魏黎刚刚还说,他白天出门,电脑什么的都放在那,晚上才回去。如果真的是禾厉,那么极大概率自己那些照片视频全都在这个电脑里。

    姜津一下子激动起来。

    第48章 同类

    自己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存在别人手里始终是一个祸患,保不齐之后哪一天会被翻出来。

    通过刚刚魏黎的描述,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十有八九那个人就是禾厉。与家里人闹掰、断了经济来源,自己都焦头烂额,自然没有空再把姜津叫去了。

    假如他白天趁着禾厉不在,偷偷潜进去,删掉那些证据的话,哪怕以后他再被叫过去反复折磨,自己也不会受制于人了。

    没了那些照片,看禾厉拿什么威胁他。

    魏黎看姜津微微低头,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他眼中厉色一闪而过,随即轻声一笑:“好啦,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就当个笑话听听。”

    姜津表面上轻轻点头,按魏黎说的办,可是他在心里还有自己的小算盘。

    他暗自窃喜,世界上最重要的果然是信息差,得亏知道了那么重要的消息,不然等到下回禾厉再叫他过去,自己都不知道错过了什么。

    他看向魏黎的目光中不由得多了一分感激,点点头,也有气声说:“嗯,我刚刚什么也没听见。”

    第二天他就马不停蹄地去了一趟夜色。如果说之前那几次都是非常屈辱和不乐意的心情,那今天的姜津可是难掩激动之态,步伐轻快,就差没哼着歌闯进去了。

    等他把照片视频全都删掉,禾厉回来一看立马傻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有可能气急败坏大声大叫。姜津想到那滑稽的一幕就不自觉地笑出声。

    禾厉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被他姜津狠狠耍了一通。

    又到了熟悉的套房门口,这次姜津先摁了几下门铃,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这次他学聪明了些,假如里面有人,他就说是清扫房间。假如没人,自己再想法子进去。

    整个计划天衣无缝,万无一失。

    他等了好一会儿,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里面没有脚步声,抛开隔音效果不谈,那么长时间没有开门也是不太对劲。此时此刻里面应该真的空无一人。

    下一步就是应该找房卡混进去了。

    正当他思考要不要给魏黎打个电话让其走个后门的时候,眼神瞥到了门把手上,姜津突然伸手,鬼使神差地握住把手转动。他在扭动的一瞬间,愣住。

    下一秒,房门缓缓打开。

    像之前他被禾厉叫来的时候相同,门压根没锁。

    门缝慢慢扩大,姜津警惕地漏出一双眼睛往里头看,果真如他所猜,空无一人。而正对门口的客厅的茶几上,正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跟魏黎说的一模一样。

    什么动静也没有,姜津心中的疑虑不断扩大。

    为什么门没锁?难不成禾厉知道今天他要过来?

    但环视一周,里面确实没有人啊。再说了,自己这个计划没有跟任何人讲过,禾厉也不会猜到一向嘴很严实的魏黎会告诉他,更不可能知道自己要来。

    他盯着那台电脑,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让他打消了疑虑。

    万一禾厉睡觉洗澡外出就是不爱锁门,那也没办法嘛!反正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管是什么原因,今天只要快点把照片删除就永绝后患了!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看禾厉以后还怎么威胁他做这做那。虽然他送了姜津那么贵的生日礼物,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

    念及于此,姜津还是蹑手蹑脚地滑了进去,然后慢慢地把门关好。

    套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地上落了根针都能听得见。地面上的地毯华贵,踩上去悄无声息的。他来到茶几面前,缓缓掀开了电脑。

    可是此时,越安静,他心中的疑虑和不安就越来越多。

    运气真的那么好吗?往常说魏黎坏话都能被正主抓包。他今天可是一路畅通无阻,白天夜色不营业,门口的人也没拦他,一路走来没有碰到第二个人,套房门还没锁,他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进来了。自己要找的电脑就放在进门就能看见的位置。

    也太巧了吧,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没有人知道自己今天回来啊。别说禾厉了,就算魏黎也不知道他要干嘛。

    还是说自己否极泰来,幸运之神终于站在自己身边一回?这个可能性还大点。

    姜津摇摇脑袋,索性不想,先专心把照片删了再说吧。

    电脑的屏幕宛如一面黑镜,姜津在等它开机的几秒,无意中看到黑镜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眨眼间消失不见,只有自己的身影,跟闹鬼一样。

    他警惕地回过头,房间里一切正常。柜子上的鱼缸里面有好几条金鱼在游。

    姜津皱皱眉头,转头揉了下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心脏几乎都要停止。只见那个黑影几乎是瞬移到了自己的身后,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反抗,电光火石之间,有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另一条胳膊也用不容置喙的力道禁锢住他的腰。

    姜津整个人被抱起来,以一种惊人的力气摔到床上,而这不过几秒钟发生的事情。他被摔得眼冒金星,正要挣扎着起身,下一秒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那人又摁住他的头套上了眼罩,不由分说地拉过两只手束上了腕带。

    自己那点反抗的力气宛如蜉蝣撼树。

    而眼罩和束带,又让他想起来一个老熟人。

    姜津咬牙切齿喊了一声:“禾厉——!”气急败坏,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他傻乎乎地进来,不就是中了人家瓮中捉鳖的奸计吗?!

    恐怕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他这样一个自投罗网的人了!

    “是你啊。”禾厉站在床旁,居高临下地看他挣扎,噗呲一笑,“我还以为小偷呢。”

    谁家给小偷戴眼罩束腕带啊?一听就知道他在撒谎。

    姜津继续扑腾,可惜无济于事:“我不是小偷,你快放了我。”

    禾厉倒是拍了拍他的脸,说话慢悠悠的:“我最近都没招惹你,你怎么就自己寻来了?”凉薄的嗓音轻飘飘的,他趴在姜津的耳边说,“难道你……爱上我了?”

    他伸手揉捏了一把姜津某个部位,轻笑出声:“这里也想我了?”

    姜津全身抖了一下,脖子以上瞬间通红,咬紧嘴唇,不堪的单音节被他卡在喉咙里。

    他外强中干地说:“胡说八道,你、你别动手动脚的,我就是走错了门,快点把我放了……呃!”

    显然自己说的话有人不中意,又被人捏了一把。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夜色里还有别的姘头。”禾厉倒是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熟悉的红酒味又慢慢散出来,闻着有点醉人。

    他拍拍姜津的脸:“讲讲吧,今天怎么突然来我这儿?刚才还趴我电脑上干什么呢?”

    姜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反问他,气势倒是越来越弱:“你、你不是跟家里人闹掰,白天不在夜色吗?”

    “谁说的?”禾厉的语气难得正经,又冷笑一声,“你不会把我跟别人认错了吧?我最近过得好好的。”

    姜津听见这个语气,悔不当初。难道八卦主人公真的不是禾厉,而是另有其人?自己把两个人弄混了。

    魏黎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那个人的名字,他也是猜测,就这样一厢情愿地把禾厉当成了八卦主人公,送上门了。

    姜津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再托魏黎调查一下好了,总归不急于一时。还是他太心浮气躁,只要牵扯到禾厉的事情就有点丧失理智。

    那么长时间过去,禾厉说不准都忘记他姓甚名谁了,现在自己硬要闯进来,肯定没好果子吃。

    他惆怅地把头埋在柔软的被褥里,实在没脸见人,露出的耳朵通红,活脱脱像一只鸵鸟,看样子是想把自己当场闷死。

    过了好一会儿,一道弱似飞蝇的声音从床上发出来,溜进禾厉的耳朵:“……那你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不联系我?”

    他还想还掉那条奢侈品手链,可是左等右等,禾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了无踪迹。为了保护那条手链完好无损,他还特意回家放好。

    不料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微微的叹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姜津一愣,抬起头来,一时间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

    “只能喝中药调理调理,但仍不见好转,我实在没有脸去联系你,免得你看我笑话,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联系上下文,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姜津的脑海中浮现,他磕磕绊绊地说:“你、你那方面不行了?”

    难不成他以前骂禾厉迟早不举早晚阳痿一语成谶,扎小人也起作用了?可是自己的嘴之前也没那么灵光过。

    姜津咽咽唾沫,即使大半张脸蒙着眼罩,也能看出来他一脸难以置信。

    “真的假的?”

    不能吧?上次禾厉还把他弄晕过去了,这连半年都没过去,他花期那么短?

    然后听见头顶传来轻飘飘的一声,像是禾厉叹了口气:“我骗你干什么?”

    听上去十分惆怅。

    姜津差点不怀好意地笑出声来,他还没来得及咧嘴,突然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感觉屁股凉飕飕的——

    有人猝不及防地扒了他的裤子。

    姜津一下子慌了:“你阳痿为什么扒我裤子?我又没得这毛病。”

    “你来都来了,试试不就知道了?”

    姜津被他的混蛋逻辑打得晕头转向,脸红得像是要出血,声音底气不足如蚊子哼哼:“你、你别胡来,你阳痿关我什么事,不要栽赃陷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诅咒我,说不定就是你做法才这样的,你得对我负责。”

    姜津以前被弄到受不住的时候,确实这样边哭边骂他。难不成那天扎的小人真起作用了吗?

    禾厉自顾自倚在床头,把姜津的腿折起来逼他跪坐,两只手掐住他的腰,有意无意摸着腰窝那个烫疤。

    “试试呗。”禾厉趴在他的耳边,声音如同鬼魅,“你自己坐下去,看看能不能行。”

    姜津的腿////心触碰到了那个玩意儿,熟悉的触感几乎让他跳起来,他咬住下嘴唇,偏了偏头,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明明自己是来删照片的,怎么现在发展成了这个鬼局面?

    可是现在受制于人,也没有其他办法。

    禾厉又轻轻开口,尾音拖长,显得十分可怜:“求求你啦……”

    真该死。

    姜津最听不得这个,本来坚定的心情有些动摇。自己做法成没成功还是一回事,本来今天他就是非法闯入人家的地盘,又不是禾厉让他来的。

    “就一次……”姜津臊红了脸,心里恨不得把禾厉撕成一片一片吃掉,开始谈条件,“然后你就放了我。”

    说到底今天是他不小心自投罗网。以前那么多回,多这一次也没什么。而且,不管怎么说,禾厉第一个记住他的生日的人。

    一想到这,他心脏里某处地方又软了几分。

    姜津缓缓坐起,做好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束缚在后面的双手缓缓向下探去,摸索半天,还是不太熟练地握住了它。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隔着眼罩,姜津没有看到,禾厉嘴上说着可怜的话,但微微勾起的嘴角和眼里闪着的恶劣光芒彰显他心里不堪入耳的真实想法。

    主动和被动,完完全全两码事。不管说的是他们这段关系还是其他方面。

    不知道姜津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

    那么快就见效了?

    他还没弄好呢,卡在一半,难受的很,就感觉屋里的温度缓缓上升,连同手里的空调遥控器都开始发烫,与之前别无二致。

    他趴在禾厉肩膀上喘着粗气,不上不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姜津心里胡思乱想,难不成解铃还须系铃人,谁诅咒的就谁来解咒?还是说自己是什么治疗此类疑难杂病的天降奇才?但是起效也太快了点吧。

    正当他皱着眉头,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像是嘲讽他的蠢笨和自投罗网。

    姜津一愣,预料到了什么,连忙起身,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有人掐住他的腰身,狠狠往上一顶。

    严丝合缝。

    一个从未有过的探索深度,以至于他仰起头来一时失声,浑身颤抖,连哭都忘了。有无数支烟花在他的大脑皮层炸开,激起的微弱电流贯穿他的四肢百骸,以至于一阵眩晕,像是有人把万花筒扣在他的眼底。他根本无法思考,连张口骂人都忘了。

    连自己什么时候释放出来都不知道。

    反观禾厉,他好整以暇地用指腹抹了一点东西,擦在姜津的嘴角,皱了皱眉头,发现不够有意思,又抹了一点,伸进对方的嘴里。

    柔软的口腔裹住这根手指。

    然后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长气,像是恍然大悟:“就那么爽?原来你对疼痛如此敏感。”

    姜津这才回过神来,刚才种种迹象只表明了一个事实。他好不容易从喉咙里吐出话:“你、你压根就没得——”

    自己还被人哄骗自愿坐上去,结果禾厉压根就没有那方面的毛病。

    不过,后半句他没能说得出口,因为身体被人转了一圈,从两人面对面变成了他后背紧贴着禾厉的胸膛。

    有东西硬生生在里面碾了一圈,姜津一下子哭出声来。

    “嘶——”禾厉像是不太满意,拍了拍他大腿内侧,“放松一点,知道你很爽,但你别太紧了,不然我怎么动?”

    义正言辞到仿佛是姜津怎么着他了。禾厉的脸皮简直厚到令人发指。

    他报复性地咬了咬怀中人的白嫩脖颈,又如愿以偿得到一声可怜的呜咽。

    捣蒜的石臼无助地承受石杵的攻击,一下一下又准又狠,过不了多久,蒜水四溢,以至于都溅到捣蒜人的手上和地板上。

    ……

    姜津腰细,肚子上几乎没有什么肉,所以深深浅浅的时候总能看到凸起,这个姿势更甚。此时他整个人全身没有丁点力气,全身湿漉漉的,只能靠在身后的胸膛,任凭对方的胳膊揽住肩膀不让他倒下。

    此时禾厉眼神往下走,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好奇地戳了戳他的肚子,啧啧称奇:“原来那么明显?”

    姜津都来不及尖叫,下一秒,禾厉的手又溅上了不少的东西。

    见状,他吃吃地笑起来,慢条斯理地咬了咬怀中正在痉挛人的耳朵,其他动作可称不上温柔,“只是摁了下你就这样,你到底是有多喜欢?”

    姜津此时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任凭摆布,同时,他也没有破口大骂的立场。

    从以前屡教不改地撕着倒刺导致鲜血直流,到现在不堪的反应,都证明着一点:身体里的有些地方和癖好,确实如禾厉所说。再怎么嘴硬都骗不了人。

    他难以接受这样的自己,咬住下唇,呜呜地哭出声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姜津无力地瘫倒在床,亮莹莹的舌尖耷拉在嘴角,身下一片狼藉,床单是可以直接扔掉的程度。

    客厅鱼缸中的小金鱼,正在一个一个吐着白沫沫,嘴都不知道闭合,小气泡汇聚在水面连成一片。

    它们侧着身,也能看出鼓着的肚子,看来之前有人给它们喂过不少的鱼食。金鱼这种东西,没有吃饱的概念,只要有人投喂就照单全收,一粒都不落,自然而然肚子微微隆起。

    它们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喂食,所以今晚饶是撑得不行,也有鱼争前恐后地吞吐,生怕漏下一点。

    如此孜孜不倦,至于吃得有多爽,那得它们自己知道。

    禾厉轻轻俯身,手指绕了绕姜津被汗濡湿的额发,颇有兴致地往一个地方看去。

    那里已经被他打的微微红肿,显示出五个指印,可是刚才它的主人难以自控地扭着,嘴角几乎咬出血来,抛开所有礼义廉耻,扭头小声央求他再打一下。

    禾厉从喉咙里发出笑声,像恶鬼的引///诱:“看吧,姜津,我们俩就是同类人。”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那些阴暗龌龊、不堪入耳的想法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只有我能挖掘出来。”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无比恶毒,眼中狠厉难以掩饰:“所以,在我面前,你不用装什么清风明月,说些义正言辞的话,这里没人乐意听。”

    “你我本来就是同一种恶人,好好享受这场整治吧。”

    第49章 抓包

    不知过了多久,姜津才悠悠转醒。

    禾厉所有的良心都用来给他事后清理和换床单了,即便如此,他心里除了这一小搓白的,其余全是咕嘟咕嘟冒泡的黑水,旁人舔一口都能被毒死。

    姜津扭了下头,发现往常严丝合缝的窗帘被人拉开。外面已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可是白天来的,刨去晕倒,不知道被折磨了多长时间。

    姜津全身上下跟散架似的,动一下就龇牙咧嘴。过了好大一会儿,思绪才慢慢回来,想起来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

    之前他还可惜没有装晕然后偷看禾厉长什么样子,现在看看这个想法压根也不可行。

    自己都挺不到他给自己清理的时候,每回意识恍恍惚惚,有时在天堂有时候又在地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片。即使他咬着嘴唇逼自己清醒也无济于事。

    全身酸软,迷迷糊糊睡去之前,姜津好像听到了禾厉说他们俩是同类,以后别在他面前说什么义正言辞的话。

    他很是费解,不过当时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苦哈哈地默认。姜津想起来自己在这儿不是哭喊就是恼羞成怒骂禾厉死变态云云,什么时候说过其他话了?

    好像之前看完恐怖片后跟魏黎说了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了。

    管他呢,谁知道变态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姜津愤愤地想,他要是能理解自己也成变态了,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人,但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合着兜兜转转自己和禾厉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这些天算白庆幸一场,更要命的还属自己主动“修复”了这段联系。姜津十分惆怅,在这张大床上横着滚来滚去,一个不留神,“呲溜”一声滑下了床,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疼得他直吸凉气。

    等等,他往下摸了一把,自己屁股怎么肿成这个样子了……?

    姜津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来自己对禾厉说的那些羞耻的话,一开始只是被随手拍了一下,那种密密麻麻的隐秘快感仿若电流直通四肢百骸。自己好像尝到了甜头,开始扭头央求禾厉。

    只要能纾解他的欲///望,什么污言秽语都能说得出来。

    姜津全身上下被臊得通红,他现在一刻也不想多待,哆哆嗦嗦穿上衣服出门,走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突然被人叫住。

    “等一下,你怎么在这儿?”声音还有些严肃。

    姜津瞬间僵住,缓缓回头,发现是好久不见的罗禹。

    上次他们俩见面还是他调查魏黎的时候,那么长时间过去,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自己出门被他抓包。

    罗禹狐疑地打量了一番姜津,看着眼熟,终于从记忆里提取出了姜津,又问了一遍:“哎,我记得你,你是魏黎的同学,咱在虹巷和ktv里见过面。你怎么来的二楼?”

    这里的客人身份特殊,姜津一个普通大学生,一不是会员二没有人引荐,怎么进来的?

    姜津之前跟踪魏黎来到虹巷让他记忆犹新。要是他们夜色那么容易被人混进来,他这个老板干脆不要当了。

    姜津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他还能怎么说?本身自己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儿,还不是禾厉威逼利诱。他来了那么多回,还是第一次被罗禹抓包。

    罗禹又追问:“你不会还是来调查魏黎的吧?我上次跟你说的不是很清楚了吗?你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报警了。”

    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

    见他迟迟没有回答,罗禹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保不齐下一秒他就先要被拉去小黑屋严刑拷打了。

    等一下,电光火石之间,姜津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他小心翼翼瞅了一眼刚刚出来的房门。

    罗禹身为夜色的老板,肯定知道所有的经营情况,二楼所有的客人都一清二楚。危险向来伴随机遇。

    一想到这,姜津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只是问一嘴的事儿,禾厉的身份不就呼之欲出了吗?!自己苦恼好久的谜题终于找到合适的人回答了。哪怕软磨硬泡,也要拿到禾厉的信息。

    他抬起头来,刚要张嘴,只听见身后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我叫他来的。”

    他回头,又是一惊,全身血液都要凝固。

    魏黎站在不远处,面色沉静地看向他们两个,然后缓缓走来。

    他穿着合身的正装,看上去挺拔如松,不像是侍应生而是来消费的贵公子。他过来后不动声色地将姜津往后挡,直面罗禹怀疑的视线,面色沉静:“是我叫他来的,我今天忘了带东西,好说歹说才让他帮我送过来。”

    罗禹还是皱皱眉头:“送完东西走掉不就好了,那他来二楼这儿干什么?”

    魏黎回头瞥了一眼慌里慌张的姜津,突然一脸轻松地笑出来:“你是不是迷路了?”

    姜津一愣,立马心领神会:“啊……嗯,我、我是迷路了……”

    魏黎又说:“都怪我不好,夜色里面错综复杂,没有指好路,我这就送他出去。”话音刚落,他自顾自拉着姜津的手,“走吧。”

    姜津就这样任他牵着,踉踉跄跄的。

    手心传来稍凉的温度,冷得姜津一个激灵。他才知道魏黎的手摸起来是这样的,柔软但是偏冷,有点像禾厉的手,指腹划过身体,所到之处寒毛直竖。

    走过拐角后,他小心地往后面看了一眼,确定罗禹没有起疑心跟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等,一想到魏黎在这,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甚至比之前更甚。

    来夜色那么多回,这是他第一次被魏黎发现,魏黎还不知道他们俩的事情。姜津现在有种莫名其妙“被捉奸”的感觉。

    果不其然,魏黎松开他的手,面色沉静,倒是问了一个出乎姜津意料的问题:“你腿怎么了?”

    姜津低头,发现自己现在身体还有点发软,细细看来走路姿势还有一点别扭。

    死禾厉!他在心里又把他骂了一通。好巧不巧被魏黎发现了,真是太窘迫了。

    打死他也不能把真相告诉他。

    “没什么……”姜津垂下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如蚊子哼哼,“就是路上不小心弄伤脚踝了,走路才不稳当的……”

    魏黎“哦”了一声,眼里含笑,像是信了这个蹩脚借口。

    他又说:“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来找一个人而已。”姜津糊弄过去,心里乞求魏黎别再问了,真相他实在说不出口。

    魏黎那么聪明,一眼就能看出来哪里有不对劲。

    姜津刚才禾厉的床上下来,即使清理过,痕迹味道细细闻过也能察觉出。他刻意拉开与魏黎的一点距离,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衣领,心里祈祷魏黎糊涂一回,千万不要揭穿他。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魏黎看着他不出声响,眼神犀利如刀子刻意刨开姜津的内心。可是最终,他还是突然开口,语气照常:“你不想说,我也没有必要深究。从这里直走下去就是后门了。”

    姜津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宿舍吧。”

    姜津忙不迭地点头,忍住不适,几乎是飞一般地逃窜。

    等他走出好久,魏黎这才把目光从他消失的尽头那里移开,眼中揶揄之色尽显。

    姜津走在黑咕隆咚的虹巷,心里五味杂陈。魏黎肯定发现了什么,要不然怎么会突然主动在罗禹前面给他解围,但是他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象的,这就不知道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不好再跟别人坦白。

    不过,姜津嗅嗅鼻子,刚刚太过紧张没有注意,现在他才回过神来,魏黎好像刚洗过澡,身上不是在宿舍惯用的那款薄荷沐浴露。

    而是一种别的气味……

    姜津多嗅了几下,总觉得味道有点熟悉,而且似乎就在附近,末了他抬起手肘,凑上去闻闻。

    原来跟他现在身上的味道是一模一样的。

    难不成这款香型是夜色统一发放的吗?

    姜津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身上那些地方才好受了些,他迷迷糊糊地捞起手机一看,好几个红色的未接电话让他傻了眼。

    无一例外,都是段洁的。

    段洁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联系过他,姜津心里顿时升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回拨过去,那边立马就接了,只听见段洁没好气地说:“怎么才接,干嘛去了?”

    姜津一面对她就不敢顶嘴,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只能嗫嚅说:“刚刚在上课,手机静音了。”如果她知道自己现在还在睡觉,肯定又大喊大叫。他为了不受她批评,只能撒谎。

    不过,今天她的语气好像不太一样,也没抓他的漏洞。

    隔着电流,姜津都能想象段洁在那边紧皱眉头揉揉太阳穴的烦躁样子,这些年里里外外的烦心事哪天都没让她省心过,然后姜津听见了一道不由分说的命令。

    “你马上回来一趟,家里出事了。”

    刚刚说完,不等姜津反应,她就“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第50章 冲突

    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姜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思来想去了半天,还是换好衣服回了一趟家。

    还没到门口他就发现不对劲,楼道里突然多了好多油漆涂成的红字,刚写不久还未风干,气味实在冲人,说什么欠债还钱之类的话。姜津一层一层地走上去,看得他触目惊心。

    有几个眼熟的邻居在门口抱怨,他们看见姜津,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毕竟家门口被人涂成这样看着就糟心,倒是侧过一旁,闪出一条道让他走过去了。

    油漆一直延伸到家门口停下,两侧墙上更多,配上斑驳的开锁小广告更是乱七八糟,门帘上的“家和万事兴”也被人撕下来扔在了地上,还被人踩了两脚。

    一进去,姜津发现屋里更是一片狼藉,玻璃碴子碎了一地,家具东倒西歪,像是有什么台风过境。

    段洁站在正中间,头发没有梳好又或者是被人拉扯,不少的碎发散落在额头。高丁坐在仅存的完好沙发上,抱着头,直叹气。

    看来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姜津的想象,他咽了咽唾沫,喊了一声:“……妈?”

    段洁才缓缓回头,神色有点难看,指挥他把门关上,又把地上的玻璃扫了,三个人这才坐下把来龙去脉讲清楚。

    今天本来是非常普通的一天,段洁照常把高志文送去学校又马不停蹄地往菜市场赶,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在那儿摆好了摊,送人上学实在脱不开身,只能拜托旁边摊位的人照看。刚风风火火回来没多久,邻居突然给她打电话,说有人来找高丁,但家里没人就开始泼油漆了,让她赶快回来看看怎么回事。

    高丁也联系不上,只好找她了。

    段洁回去发现好几个彪形大汉堵住了她家门口,个个都要膀大腰圆,还纹着纹身,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他们张口闭口就是要她还钱。

    一开始段洁还以为人家找错了地方,毕竟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暴脾气上来刚想发火,结果对方一张欠条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扇了她一巴掌。上面的落款属于她的现任丈夫,高丁。

    高丁在外面欠了五六十万的高利贷,已经逾期好久了。他们也是受老板嘱托前来催债的。

    那群人进屋就打砸,怎么拦也拦不住。好不容易把他们弄走,段洁给高丁打电话,才发现他一直躲在楼上,看着底下吵吵嚷嚷乱成一团、催债的人差点动手打自己老婆也没敢下来。

    这时候段洁才知道,去年高丁被拉去投资什么三无产品,被忽悠得晕头转向,什么以小博大抓住时代红利,什么如果咱俩不是好兄弟我才不会拉你挣钱呢等诈骗话术层出不穷,他就前前后后贷了几十万投进去,对方一拿到钱就没了踪影。

    从此一跃成为S市首富、飞黄腾达的愿望也就此破灭。

    段洁也终于想起来去年这个时候高丁的状态确实不太正常,酒局莫名增多,经常半夜兴奋到睡不着觉,问也不说原因,来来回回都是“你一个娘们懂什么”。

    高丁没什么文化,说话又颠三倒四。姜津听得脑子嗡嗡的,终于能总结出来,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家欠了五六十万的债。

    段洁瘫坐在一边,好像瞬间老了十几岁,她从卧室床头柜最里面拿出一张卡,上面是他们全家这些年的所有积蓄,都是血汗钱,本来是留着给高志文上学买房娶媳妇用的。

    目前最大最首要的事情,就是先把欠的那些高利贷还上。

    高丁一看,又畏畏缩缩地垂下眼睛来,“那卡里的钱我也早就投进去了,现在就剩个零头。”

    “你到底投了多少?你说实话。”

    “一、一百多万……”

    段洁脸色苍白,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跟顾客据理力争的一毛两毛,得攒多久才能攒够那一百万。

    “他答应我肯定能赚大钱,至少翻十倍!我不也是为咱家着想吗?你起早贪黑那么辛苦,我不还是想让你当富太太吗?志文成绩也就那样,为了学历好看,不得花钱镀个金?光靠平时那点死工资,有什么用,能带上咱家过上好生活吗?”

    还是姜津问到了关键信息:“报警了吗?钱还能追回来吗?”

    高丁还不服气:“被骗的不止我一个,金额加起来大几千万,都怪那个骗子,我去报警也没有用,警察告诉我这种人基本上第一时间就跑去国外潇洒,很难抓到。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回国。”

    接二连三的打击更是让这个家庭摇摇欲坠。

    “事情已经这样,说什么也没用了。”段洁转头向姜津说,“你是不是已经快放假了?”

    姜津一愣,含糊地“嗯”了一声。

    “假期里多打打工,这些钱都用来还债。”

    其实不用段洁吩咐,姜津每个假期都不闲着,他得赚接下来的学费和生活费,但是现在段洁让他把这些钱都给家里。

    他一愣,面露难色,讷讷道:“那、那我下学期怎么办?”

    “下学期再说下学期的事情啊!”段洁一点也不耐烦,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语气更冲,“到时候家都没了,你还能上学吗?因为你不补贴家里导致家破人亡,你就没有任何的负罪感吗?”

    负罪感?段洁这话说的很奇怪。明明这一切又不是姜津的错,这个词一出,似乎是他欠了五六十万一样。

    高丁在一旁抽烟,没有说话,任凭她训斥姜津,好一副坐享其成的做派,甚至也同姜津一样低下头,仿佛跟他站在同一战线,冷眼旁观着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大喊大叫。

    明明一切糟心事的源头是他,此时却完美隐身掉了,徒留别人在前台唱红脸吸引火力。

    “我只能拿出一半来,寒假人多兼职更不好找,我要攒生活费的……”姜津第一次反抗段洁,但声音很小,听上去弱似飞蝇。

    他知道再不为自己争辩,之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五六十万的负债,以他们俩的能力猴年马月才能还完,更别提其中的利滚利,简直是一个无底洞。

    “你在说什么?我们可是一家人。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就应该在这种艰难的时候一起度过难关!”段洁一听他的话,更来气了,原先就憋了一上午的火全撒在他身上,又翻出来那件快要被嚼烂的陈年旧事,“如果离婚的时候我把你捡回家,你连大学都没得上,说不定现在是一个不识字的小乞丐!”

    姜津苍白着脸,一言不发。

    他心里也清楚,段洁一旦使出这招杀手锏来,自己只能乖乖就范。

    当初段洁跟家里闹矛盾,一气之下匆匆忙忙把自己嫁了出去,如此草率的婚姻自然没有什么好结果,三天一大吵五天一打架,最激烈的时候家里都没有几个完好的盘子。

    没过几年姜父出轨,等到了离婚的时候,这对夫妻倒是终于有了一点默契——

    他们都不想要姜津。

    姜津就像垃圾一样被扔来扔去,仿佛一旦被缠上这辈子就甩不掉。

    两个人对骂了半个月可算争出来个结果,本来姜父说好要带他走,开个面包车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车开出十几米,有人打开了面包车的门,五岁的姜津蜷缩在一些家电旁边,即使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也不行,还没来得及反应,开车门的人又一脚把他踹下了车。

    然后猛踩油门,扬长而去,只留下赶过来的段洁冲着汽车尾气破口大骂。

    姜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额头胳膊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眼前扬起灰蒙蒙的尘土,他不知所谓,知道是父亲把他踹下来的但不知道原因,留在原地眼泪吧嗒吧嗒掉,混着尘土很快就哭花了脸。

    他爸爸压根就没想带他走,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到最后关头又把他扔下,可此时自己已经逃之夭夭,怎么追也追不上。拿他根本没办法。

    段洁见追上前夫无望,身后的哭声又让人无比心烦,她回头吼了一声:“吵死了,闭嘴——!”

    像之前她跟前夫吵架时候,吼向房间某个角落时一样。

    五岁的小孩尚不明白其中的复杂逻辑,以为是自己哭的太大声才会被人抛弃,所以立马噤声,抽抽泣泣将哭声吞咽。

    从此,年幼的姜津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出声总会有人讨厌,所以能保持缄默就尽量缄默,哪怕代价是当一个透明人。

    没有人舌灿莲花,单凭说话就可以做到旁人喜欢,直到他遇到魏黎。从某种程度上说,魏黎这一点一直都很让他羡慕嫉妒。

    当初被父亲踢下车的小孩已经被母亲托旁人照顾,到了高中才接回她身边,说到底这些年的抚养费也是由她所出,姜津无法忽视也不能割舍,只能默默听从她的一切指令,譬如现在。

    姜津心神一震,跟之前千百次一样,低下头,算是顺从。

    临走的时候段洁收拾屋子进了杂物间,他没有细想,把门带上,僵硬的思维不得转动,像一个木头人一样骑着车往学校赶。

    离婚的时候,他们为了一台冰箱、一套桌椅都能打的你死我活,却唯独没有人要这个儿子。如今家里背上那么多的债务,他终于才被认同是“家里的一份子”,有资格向家里贡献出一份力量来。

    宿舍只有姜津假期留校,他没有办法,只能问李秀芹能不能把他转成全天的工作。这样工资还高些,秀芹姐很爽快,果断答应了。

    她没有问姜津为什么不跟别的学生一样过年回家,只是说:“哎呦我正愁学生放假店里没人了,正好你来,真是忙了我一个大忙。放心,工资少不了你的!”甚至年前最后一天上班的时候,秀芹姐还给他发了过节费。

    过年那几天商店都放假,烘焙店开门更晚,姜津想找个别的兼职,就找了个日结的体力活儿,按件计费,组长看他这身板本来不太想要,还是姜津哀求说自己实在缺钱才让他来的。

    年三十播春晚,其他人都在吃年夜饭的时候,姜津在厂子里大汗淋漓,耳朵听着那些歌舞节目,心里终于算阳光了那么一点,因为越临近过年的时候工资越高。

    人不能坐以待毙,姜津想在本来的基础上多赚一些些,不管怎么说都要省出下学期一个月的开销来,往长远计算,明年的学费也要自己偷偷摸摸攒下。家里这个样子,估计段洁连本来的生活费也不能给他了。

    按照他的计算,每个月辛苦一点,好好攒攒,应该是可以的。

    这么一想,姜津干活都更有劲儿了。

    快要零点的时候,姜津终于下班,年夜饭用散装面饼对付过去,洗完澡往床上一躺,然后看着手机,点开了魏黎的聊天页面。

    他想卡点给魏黎送个新年祝福,他猜他大概率在家里其乐融融地全家团圆,也许是在看春晚或者等着放鞭炮。姜津至今都不知道魏黎的家庭构成,不过应该是和睦的一家人,要不然怎么把他养的那么真诚善良呢?

    如果魏桃也是真的话,说不定他现在在跟她插科打诨呢。

    在五十九分的时候,姜津终于搜肠刮肚写完了好几行的新年祝福,手指都在发送键上预备着了。零点一变,他正要点下,突然弹出来一个消息吓得他手指一歪,误点了删除键,写好的删了一半去。

    他有点气急败坏,祝福也不发了,而是去找刚才的罪魁祸首。

    是禾厉给他发的消息。

    点进去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后面还附赠了一个熟悉的笑脸表情,跟上次魏黎发给他的一样。

    姜津气不打一处来,禾厉的名字一弹就没有什么好事儿,不是威胁他就是威胁他,把姜津吓得都有点条件反射了。他刚才还以为大过年的又要让他去夜色,床上的活可比去工厂打工还累人,结果只是一个短短的新年祝福。

    算了,大过年的,人家还送了那么贵的手链份上,自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一次吧。

    于是他认认真真也回了同样的四个字,在一溜的“老地方老时间”的胁迫信息里这两行简直清流。

    不过,姜津看着熟悉的笑脸表情,越看越怎么碍眼。明明跟魏黎用的是一模一样,可咂摸出来就是不同的感觉。

    一个笑得心思澄澈,一个笑得阴险狡诈。

    他退回去,又打开了原先的聊天页面,此时零点零分已过,卡点也卡不成,姜津凭着记忆补全了剩下的话,原原本本地发了出去。

    不过几秒钟,魏黎就回复了。

    看到信息的一瞬间,姜津忙了一天,累到腰酸背痛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那些烦人的债务和训斥也离他很远很远了。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熟悉的房间中,黑灯瞎火,连灯都没有开,外面热闹喧嚣的鞭炮声和笑声更衬得这里茕茕孑立。

    对斜躺在沙发上的人来说,过年也只不过跟平常没有任何区别的一天,一样冷清寂寞,还要装作别的样子来参与这场节日。

    整个套房里只有一小块发亮的屏幕闪着幽幽蓝光,还没到零点,手机里就已经涌入无数条信息,魏黎认识的人很多,这种群发的祝福只多不少,他面无表情匆匆扫了一眼,单是翻到底就让人头疼,但又不能不回。

    禾厉才懒得理,魏黎不行,他人缘好,温柔体贴,不是冷落别人祝福的主儿,就算挨个回复也得加上人家的名字才显得真诚。

    唯有与姜津的界面还没有什么动静,魏黎眉毛一挑,点进去,看了半天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终于扯了扯嘴角,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

    有一个小小的捉弄想法浮上他的心头。

    于是过了零点,他迫不期待地用禾厉的身份给姜津发送了新年祝福。

    好歹他还加了一个小表情,对方只回复了他硬邦邦的“新年快乐”。

    真不懂情趣。

    他正要扔下手机洗洗睡觉,不料又震动一下,让他驻留了脚步。

    “姜津11.18爱吃甜食心思敏感”给您发来一条消息——

    “新的一年就要到了,祝魏黎你阖家团圆,平安喜乐,在未来每一天都要健健康康,心想事成,学业有成……”魏黎越看越皱眉头,这段人机感太重了,真让人怀疑对方是不是在网上随手复制下来的文案。

    “……祝福那么多,你看也看累了吧,其实我自己的心愿也只有小小的一个。你说过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一直记到现在。同样,你是我进入大学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以前如何未来怎样,希望我们能把这段关系一直一直维持下去,不只是在大学。

    “千言万语只凝聚成四个字,魏黎,新年快乐^^”

    被祝福的本人看了这一段,面上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倒是破天荒地把姜津放在回复祝福的第一个,然后扔下手机,毫不留情地去洗澡。

    等到温热的水蔓延至全身的时候,他想起来曾经在这里擦洗过对方的身体,当时两人都在浴缸里,姜津倚在他的肩膀上,缠绵的鼻息喷到他的脖颈,身上全是自己留下的斑驳痕迹,每一处都能对应上他的齿痕。

    许是有水溅进了他的眼睛,魏黎比往常多眨了一下。

    当然,就一下。

    寒假一晃而过,姜津把最近挣到的钱都加起来算了算,因为他一天也没有休息,整体看下来金额还算比较可观。

    他自己偷偷留了一些,把剩下的钱都转给了段洁。

    段洁点了收款后也没有其他的动作,没问他这钱是怎么挣来的,辛不辛苦,累不累。

    那么多年,姜津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态度,但还是有些愣怔,他拿着手机等了好久,也没有得到什么回复。

    魏黎在临近开学的时候,带着一饼陈年普洱去了一趟典当行,看看经过这段时间,孙诚那里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即使没有也可以拉近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在人际交往这一方面向来很有心得,那么长时间不见,还是有求于人,怎么可以空手去。

    果然孙诚看见那茶饼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连忙招呼他坐下,不过最后还是颇有歉意地说没有他要的东西,还得等一段时间。

    不过,这依旧在魏黎的预料之中,他不过多纠缠,寒暄一会儿正准备要走,刚才孙诚的办公室里出来,就在走廊迎面撞上一个中年女人。

    她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八字眉,本来五官放年轻时候也算个美人,可是常皱的眉头给她平生添了几分苦相,同时嘴角向下,整个人精瘦走路却风风火火,一看就不好惹。

    皮肤缺乏保养,显得粗糙,尤其是手,应该是常年干体力活。现在是下午,精神气不足,应该起得很早,比如要去市场买卖东西。

    魏黎只是扫了一眼,便能大概猜出这个女人的职业。他微微一笑,侧身让女人先走,不料对方一点也不领情,反而就刚才的相撞瞪了他一眼。

    这张脸倒是有点熟悉。

    魏黎面不改色,目送她远去,眼神倒是停留在她身上好久。

    他刚刚转头,就看见典当行的伙计把一个礼品盒放到库房,应该是刚刚从女人那里收回来的。

    魏黎只是瞥了一眼上面的logo,便轻皱眉头,喊住了那个伙计。

    他假装好奇地问:“这是刚刚收进来的吗?”

    伙计点点头,“是呀,不过这类品牌的饰品向来溢价严重,二手出不了好价钱。我刚才把价格原原本本地告诉她,结果差点吵起来。”

    “怎么回事?”

    “就刚才那个女人,她非说这条手链值大几万,起码要按原价的百分之八十出,但这个市场行情怎么可能。我问她要收据,支支吾吾就是拿不出来,估计也不是她自己的东西,还不知道从哪拿来的呢。”

    魏黎顺势接过那个礼盒,打开,熟悉的款式映入他的眼帘,这是曾经他挑了好久才买下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然后他翻到了盒底的编号。

    魏黎舔舔后槽牙,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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