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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吻

    姜津开学前一天回了趟家,打算拿点开春的换洗衣服,以后能不回家就尽量不回家了。他在卧室里翻来翻去,从衣柜底下找出几件来,临走的时候照例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床头柜灰尘上留下了几个指印。

    上次来还没有。

    姜津愣怔,连忙打开抽屉检查,一摸,没有摸到那个熟悉的盒子。他难以置信,又翻来覆去地搜了一遍,还是没有。

    里面杂物众多,他有些心焦,有种不安的感觉迅速萦绕心头。姜津索性把抽屉整个都抽出来,将东西倾倒一地。他蹲在地上拾了半天,终于是接受了一个事实——

    手链确实不翼而飞了。

    房间里扬起的灰尘被他吸进鼻腔,姜津感觉连呼吸都有点困难。那么贵的东西丢了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老鼠可不会对小饰品感兴趣,但人会。

    他强稳了一下心神,走进客厅,对正在吃饭的段洁艰涩开口:“……妈,你看到我放在床头柜的小盒子了吗?”

    段洁头也不抬,只顾吃饭:“看到了。”她直到扒完桌上的菜才舍得抬头看了一眼慌慌张张的姜津,“是我拿的。”

    对顾客,她还说点小谎。而对某些人,她连撒谎都懒得撒,因为他们也不会掀起来什么风浪,怎么蹂躏都没关系。

    就像你抢了蚂蚁的粮食、踩塌了它们的窝,也不会刻意遮住自己的脸,甚至都不用害怕它们的报复。

    姜津看到段洁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在发凉,声音开始颤抖:“那是我的东西,你怎么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把它拿走呢?”

    段洁把碗一摔,冷笑一声。

    “你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吗?你的东西不就是我们的吗?”她听了他的话,倒是先生起气来,理直气壮到仿佛天下所有道理都站在她的一边,“现在家里有困难,我们不是要共渡难关?我还没问你那手链是怎么来的呢!”

    姜津嘴唇都开始哆嗦:“那是别人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怎么能……?”

    段洁一次也没给他庆祝过生日,倒是偷拿了别人送他的礼物。那条手链他宝贵得很,都没戴过几次,要是磕了碰了他会心疼的不得了。

    “我是把它卖了,那又怎么样?你别看那个牌子唬人,其实二手压根卖不了多少钱。估计送你的人也不懂,同样的价钱不知道去买保值的黄金。”段洁喋喋不休,她想起来前几天典当行伙计压价就来气,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些,“苍蝇腿也是肉,你也算帮家里解决了点燃眉之急,妈妈心里都记着。”

    末了,她敷衍地安慰了姜津一句,算是记上了他这份“功劳”,然后自顾自起身收拾碗筷。这代表这件事就这样翻篇儿了,如果姜津还不依不饶的话,就是他这个儿子太不懂事了。

    姜津脸色苍白,像半截枯树一样杵在客厅中间,愣是说不出来什么话。

    那条手链是他有史以来收到过最贵的东西,禾厉送给他的。也许在人家富家子弟看来,只是随手打发的小玩意儿,但是对他却意义非凡。

    姜津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值得被别人送漂亮礼物的。一个常年混迹于团体边缘,一个大家都不想要了解的透明人物,也是会有人牵挂的。

    不管怎么样,自己得把它重新拿回来。

    半响之后,姜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攥紧了双手,才艰难吐出话来:“你在哪里卖掉的?”

    段洁扭过头,没有什么好语气:“你干什么?”

    姜津从来没有那么明确地反抗过她,他抬起眼睛,心脏砰砰乱跳,反抗母亲的莫大恐惧涌现出来,以至于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但声音始终坚定:“我要把它重新买回来……”

    话音未落,段洁就把锅碗瓢盆往水池一扔,发出不小的动静,连同声音都变得尖锐:“你买回来?你是傻吗?我好不容易卖掉的!本来家里就困难,你哪来的钱去买?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再还不上钱,恐怕就要卖房子了。更何况这套房子是有些年头的回迁房,本来单证的房子就不值几个钱,不知道能不能填上这个窟窿。房子一卖,我们住哪?

    “你这小孩为什么那么不懂事?人家都为了自己家累死累活,为什么偏偏到你就不乐意这儿不乐意那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把挣来的钱都给我,你肯定自己偷偷留下来点,为的就是上学在外面花天酒地是吧?我当时没好意思拆穿你而已。你那点小心机,我心里就跟明镜似的!跟你留点脸面,就别蹬鼻子上脸。

    “你是想把我和你高叔叔都逼死,你好逍遥是吗?”

    姜津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血色尽褪,他身形一晃,跟之前千百次一样,咬住嘴唇,垂下头,不说话了。

    他几乎是被那番话击打得片甲不留,只能狼狈逃窜。

    姜津蹲在路旁,以为自己哭了,伸手揉了一把眼睛,手上却什么水迹也没有。原来,面对段洁,他已经很难再哭出来了。

    什么都被他搞砸了,他什么也做不好。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没有人喜欢他,所有人都把他当成累赘,乐此不疲地看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然后心安理得地嘲笑。

    他可能生来就跟社会格格不入,不配得到其他人的呵护。姜津不善言辞,不懂交际,所以只能埋头苦学。段洁把考上重点高中的他接回家的前一晚,他兴奋地睡不着觉,在地铺上滚来滚去。

    自己终于有了那么一个有价值的闪光点,可以让别人喜欢。

    在外漂泊,寄人篱下那么多年,他终于回到了自己母亲身边。哪怕知道她早已组建新的家庭,接他回家的心思昭然若揭。

    晚上的冬风吹得姜津脸皮发麻,他心里倒是悲极生乐,幸好刚才没哭,不然眼泪一淌风一吹,肯定会皴裂,以后年年冬天都会泛红疼痒。

    就是那条手链,他应该真的再也找不到了。

    不知道禾厉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应该也会后悔送给自己东西吧。

    姜津孤零零地蹲在路边好久,仿佛一只被丢弃的小狗,路灯的光都不屑于施舍他一点。姜津捏着手机,手指都僵硬,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打开了禾厉的聊天页面。

    他此时的身体宛如一副半死不活的躯壳,灵魂不知道被冷风吹散到哪儿,整个人宛如一个巨大的空洞,北风从里面毫不留情地穿堂而过,把五脏六腑都吹得七零八落。

    就像饥肠辘辘的人需要热汤面包,身体空洞的人需要别的东西来填满,至于是什么,都可以。

    姜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第一次拨出了禾厉的电话。

    那边接起来很快,似乎同样感到惊讶。禾厉没有说话,听着对面冷风呼啸,顺着信号灌进他的耳道。

    姜津开口,声音哑的不像样子。

    他问:“你在哪?”

    对面的人明显感觉到他状态不太正常,立刻敏锐起来,压低声音:“你怎么了?”

    听到禾厉的声音,姜津一晚上都在干涸的眼睛瞬间湿润,他突然有点想哭。

    面对段洁他哭不出来,像是眼泪都流干了。可是禾厉问他,他鼻尖一酸,几乎是瞬间,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滴到地上的雪里,砸出两个小浅坑。

    “我想见你。”他哑声说。

    寒假那么多天,姜津没有去过夜色。可是明明第二天就要开学,他还是来了这儿。

    姜津来到熟悉的房门前,象征性地敲了几下,然后开门低头进去,刚走几步,地毯的复杂花纹还没来的及看透彻,身后有人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随即给他戴上了眼罩。

    “怎么回事?”禾厉的声音有些发冷,跟外面天气有的一拼,“你穿成这样就跑过来了?”

    姜津这才后知后觉,身上的感觉神经慢慢恢复,他出门的时候连件羽绒服都没有穿,外面零下的气温,他只套了一个单衣。

    路上还下了点小雪,姜津头上,肩膀上自然而然落了点白,其实睫毛上也有,不过刚才禾厉的手温化掉了。

    姜津面前一片漆黑,只听得有人愠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么冷的天,你不要命了吗?”

    然后他被三下五除二地扒干净,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姜津本来想说自己不是很冷,但把衣服脱光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喷嚏。

    这下好了,更没可信度了。

    然后手腕被束上,禾厉拉着他来到浴室,放了水,不由分说地把他扔进去。姜津眼睛被挡住,不知道水里又放了什么东西,只觉得泡沫不断增多,闻起来还香喷喷的。

    那么大个浴缸,姜津缩成一小团在角落里,他抱着膝盖,任凭旁人往自己身上泼水。温热的水没过身体的每一处,刚开始是有些凉,他都以为是不是放的冷水,过了几秒,他才慢慢汲取到一点温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等水流没过肩膀,泡了半天,他这才感觉暖呼呼,在一片寂静里突然开口:“其实,我没有想到你会让我过来……”

    于情于理,他跟禾厉都没有“亲密”到这种地步。刚刚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禾厉说自己就在夜色,让他过来。姜津才会觉得有点出乎意料,挂掉电话过了好久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怀疑是不是耳朵冻麻,听出了幻觉。

    当一个被胁迫的人去找胁迫者寻求温暖,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了。

    但如果他周遭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连亲人都对他冷嘲热讽的时候,他还能去找谁呢?

    禾厉手一顿,还是没有说话,倒是泼水的动作快了些,像是故意作对,姜津一不小心呛了下,咳嗽了几声,看上去十分狼狈。

    水汽氤氲,泡的他全身泛红,每咳嗽一声就吐出一点点舌尖。

    倏然,水位增高,有人进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只知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禾厉已经分开他的大腿,硬生生卡了进去。姜津猝不及防,从头到尾自己可就说了一句话,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对方。

    他刚想张嘴,又被突如其来的侵入感逼了回去,它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的喉咙卡住。

    浴室里本来就热,姜津缓慢适应的过程,竟然产生了那么一点窒息感。

    但是,更奇特的是,他并没有排斥,反而因为对方是禾厉,窒息与安全相互缠绕,让他欲//仙//欲//死,无措地搂住面前人结实的腰身,表明了自己难以描述的潜在渴望。

    他甚至主动挺起胸膛,送到对方嘴边。

    此时的浴缸仿佛一个在狂风骤雨中的海洋,波浪不断,水花四溅,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隐藏在水底,最终化成小小的气泡浮出。姜津像一个老旧的木船,在大海里此起彼伏,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幸好,他本来就是随波逐流的,将一切欣然接纳。

    他知道禾厉有些生气,力气比平时大很多,但不知道原因。禾厉退出去的时候,姜津感觉有一部分从自己的灵魂里抽离。

    有人将他空洞的躯壳填满了一半,但还不够,那人又抽走已经填好的部分。

    姜津喘着粗气,一种荒凉的空虚重新用上他的心头。他倚在一旁,保持最后的姿势,听见禾厉毫不留情地开门出去,猛地鼻尖一酸。

    其实也是,自己不明不白地非要过来,打乱了人家的行程。两人的关系本来就不能摆在台面上,是今晚他脑子一抽,给人家打的电话。

    禾厉应该也不是很想让他过来,也许只是不想拂了他的面子。

    不过这个想法也有点荒谬,在他面前,他哪来的面子在?

    姜津拢了拢腿,直起身体,心里约莫禾厉要赶他走了。腿还有点酸软,他试了几次,刚想站起来出去,不料禾厉又复返,皱眉开口:

    “去哪?”

    姜津把脸侧到一边,不说话。

    看上去在耍小脾气,但他平时可没这个胆子。

    禾厉没有捉弄,难得真情实感地叹了一口气,拉过他的手腕。然后姜津感觉到了一串冰凉的东西环绕在自己的左腕,他心中疑惑,不经意间摸到了锁扣上镶嵌的钻石。

    熟悉的触感几乎是一瞬间唤醒了他的记忆,血液开始直冲脑门。

    好像自己也有条一模一样的……手链?

    姜津愣住,震惊到微微张嘴,只听得头顶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

    “盒子和鉴定证书我都扔了,你就好好戴着,不管是上课睡觉还是洗澡,我会派人盯住你,别让我知道你自己偷偷摸摸取下来。”他顿了顿,“我说送给你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姜津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样,呆在原地。

    禾厉知道手链的事情,又把它拿回来送给他。姜津咬了咬嘴唇,像是在忍耐什么,嘴巴张了闭闭了张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直到禾厉托起他跨坐在自己身上,他才堪堪回神。

    还是在浴缸里,两人上身紧贴。擦过某一点的时候,他哆嗦一下。

    浴缸里的水还是之前的温度,可姜津突然感觉心脏跳得非常快,像喝了十箱八箱的酒,又燥又热,连呼吸都不畅。他的手攀在禾厉的后背,整个人随他起起伏伏。

    但是,不对。他嘴唇微微颤抖。

    还差一点。

    身体里的空洞一半被填满,另一半还在呼呼穿着冷风,姜津的嘴唇微张,急需找什么东西来堵住它。

    刚才的手链像一个引线,现在只需要有一点点火星让他点燃。

    原原本本,真真切切,灵魂安居之处得以重塑。这样,他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此严寒酷暑,不用惧怕,自有盔甲为他抵挡。

    用什么呢?

    浴缸里的泡沫越来越多,也起到了润滑的作用,姜津感觉手腕那里轻轻松动,稍微挣扎一下,困扰他那么长时间的束带就这样掉落了。

    他的手腕彻底自由,但禾厉浑然不知,只顾温热的吐息擦过怀中人的脖颈,头发蹭的姜津下巴发痒。

    一个千载难逢、能看到禾厉真面目的好机会。

    只要他一抬手,把眼罩一拉,就能知道一直胁迫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所有黑暗在他面前无处遁形。想到这儿,他的指尖开始发抖。

    只要他轻轻一拉。

    姜津慢慢把手腕收回来,心里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脑中理智的弦瞬间断裂——

    他没有摘下眼罩,而是猝不及防地捧起禾厉的脸,微微低头,将嘴唇印了上去。

    刚开始只是简单相贴,但还不足以填满身体的空洞,姜津愈发着急,他不懂怎么接吻,只能不断摩擦吸吮。

    禾厉的动作立马停下,身体像僵住一般,动弹不得,任凭姜津在自己嘴上毫无章法地乱咬,力道之大仿佛末日僵尸啃人。

    这是他第一次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新的报复手段。

    好不容易躲开,禾厉喘气皱眉,难以置信:“你……”

    “……不许说话!”姜津难得强硬,音量虽小但语气不容置喙,用最大的力气捧着他的脸不让乱动,又低头亲了上去。

    他乱拳打死老师傅,学着电视上的样子,误打误撞撬开了禾厉的牙关,唇舌缠动,水声滋滋作响。

    除了水声,他还听见有什么东西在“砰砰砰”直跳,震得他鼓膜都在发疼。

    还挺软的。姜津迷迷糊糊想,难不成牙尖嘴利、笑里淬毒的人亲起来都是这样的吗?

    他一手摁着禾厉的后脑勺,一手揽过他的肩膀,心思全然放在了对方身上。倘若他关心关心自己,就会发现身体在颤抖。

    明明他处在上风,禾厉被他压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但是他自己的身体在发抖。

    害怕和勇敢,两个极端会绕成一个圆圈,只要其中一个超出了界限,那么就会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

    分开的时候两人皆嘴唇殷红,禾厉的更甚,甚至因为旁人的乱啃乱咬已经开始发麻肿胀。舌尖相连之处有一条细细的银丝,距离稍稍拉远,银丝断裂。

    可是还不够。

    没过几秒,姜津抽抽鼻子,又撞上来,含含糊糊说:“再亲一下……”仿佛上瘾一般。

    他发现,填满另一半空洞的秘诀就是嘴唇相贴,竭尽所能掠夺对方的空气,攻城略池,越是激烈,他就能感觉到自己灵魂的重量。

    有东西填满了坑坑洼洼的伤痕,连同他的灵魂一起补全。

    同时他的腰身开始晃动,这时候上上下下无不容纳,姜津终于变成了一个“健全”的人。

    等到第三次的时候,禾厉终于反应过来,开始交缠。浴缸里的水花四溅,重新变回被狂风骤雨入侵的大海。

    除去片刻的喘息,两个人嘴唇就没有分开过。周遭本来就热,姜津终于有点缺氧,刚趴在禾厉肩膀上喘了几声粗气,自己突然失重,原来禾厉把他打横抱起,随便扯了块浴巾擦了擦,扔进床上。

    然后俯身,衔住姜津的嘴唇,继续刚才的动作,同时伸手拉开床头柜,扯出了一条新的束带。

    在即将扣上的时候,姜津轻轻推开他,咽了咽唾沫:“……可以不绑吗?”

    紧接着,他拉过禾厉的一只手,虎口分开,引导它扣住了自己的脖子。

    然后慢慢收紧。

    “我不会扯下眼罩的,你可以相信我。”

    他的声音在颤抖,说话间喉结滑动,蹭的人手心发痒。

    禾厉垂下眼睛,姜津额发濡湿,皮肤白净,双唇殷红,颈动脉在他的手心跳动,脆弱得像一只自投罗网的可怜猎物,只要轻轻用力,就会让他死无藏身之地。

    有一只兔子心甘情愿地把野狼爪子踩住自己的喉咙,让自己慢慢窒息,以获得前所未有的灭顶快/感,就像今晚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夜。

    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

    禾厉的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几乎要把世界所有的光都吞噬。

    周围万籁俱寂,他只听见身下人在发抖,颤颤巍巍地请求:

    “把我死在这儿,可以吗?”

    ……

    魏黎重新洗了个澡,换好衣服,看了床上还在昏睡的姜津一眼,给他掖了掖被角,临走的是又稍稍侧头,看了一眼,这才开门出去。

    他步伐迅速,来到员工休息室,点上一根烟,看着徐徐上升的烟雾,心里突然无比烦躁。他叼着烟皱着眉打开手机,划了一下通讯录,拨了个电话。

    他碰见段洁在典当行里着急出手,为了抬高价格差点跟人吵起来,就猜出了他们家突然陷入极度缺钱的窘境。而出现这一现象,无外乎以下几个原因。

    一是重病缠身,需要医药费救命。但是家人脸上都会出现一种黑雾笼罩的愁苦,身上若有若无飘着一股消毒水味,不像段洁似的憋着一股气,跟谁都能吵一架,估计他们的钱没的不明不白,实在冤枉。

    二是被诈骗或者赌博,多年积蓄化为一场空。虽然有点相符,但段洁已经到了偷拿儿子的东西去卖钱的地步,应该还要严重。

    三就是在二的基础之上,还需要还一屁股债。如果债主是亲戚朋友,他们不会催的那么急,而姜津继父的房子是单证,银行不受理这种小产权房屋抵押贷款,债主就不可能是银行。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家里有人欠了高利贷,实在瞒不住被捅了出来,急需还钱。前几天他去烘焙店听秀芹姐说才知道,姜津整个寒假都在打工。

    他过得很辛苦。

    正想着,电话那头正好拨通。

    “诚哥,”魏黎磕磕烟灰,“有个事儿得找您帮忙。”

    他看着指尖星星灭灭,眼底情绪晦暗不明:“最近放贷的业务您交给谁去管了?”

    第52章 缓和

    极度荒唐又疯狂的一晚上,实话实说,虽然以前被胁迫的体验算不上差,但这一次更是极致。

    不知道是不是姜津难得主动的原因,连时长都增加不少。以至于最后小腹都被填得有些发胀,只是躺着,东西就会自己流出来。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还在抬头跟人交换一个湿漉漉的长吻。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嘴唇相碰的一刹那,总是让他舒心不少。

    他直接一口气睡到第二天上午,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眨了眨眼,刚想转身继续回笼觉,一秒两秒,然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惊醒。

    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昨晚的片段涌进他的脑海,姜津的脸瞬间通红,看了眼镜子,身上的咬痕只多不少。

    自己主动亲了禾厉,还伸舌头了?

    真的假的,不会是梦吧……?

    姜津臊得连忙被子盖住头,心跳声反而在这密闭的空间中震耳欲聋,不可忽视。

    当他一抬手,左手腕上的饰品又原原本本告诉他并不是一场旖旎的幻梦。

    他确实追着人家嘴咬,好几回近乎缺氧。

    想到这儿,姜津直接整个人在被子里缩成球,滚来滚去像个蚕蛹。

    擅自乱啃乱咬别人的嘴可不太礼貌……不过禾厉倒是没有阻止他,甚至比他还激烈一些,几乎要把他蚕食吞鲸。

    这又算什么呢?

    姜津露出脑袋,轻轻转动一下手腕,锁扣上镶嵌的钻石微微反光。

    手链代替了束带,有些耀眼。

    他把被段洁卖掉的手链重新还给他,让他来这儿,没有拒绝自己突如其来的吻……姜津愣神地看着天花板,心里复杂难以概述。他摸上了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当时还隐隐尝到了血腥味。

    好像……自己确实把禾厉咬的不轻……

    明明束带已经脱落,他也没有摘掉眼罩,白白错过一个绝佳的机会。

    姜津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耳尖都在发红。

    今天正是开学的日子,下午他回到学校,进宿舍的时候陈玉已经在收拾东西。没过一会儿,魏黎也拖着箱子进来。

    姜津听到声音,拉开床帘正想跟他打个招呼,看到他的一刹那有些意外。

    其实魏黎跟放假前的区别不大,但是他罕见地戴上了口罩,鼻梁以下就隐藏在无纺布里,严严实实不漏一点缝隙。

    陈玉也发现了,有点疑惑,冲他开口:“你怎么了?我记得你从来不感冒的啊,怎么还戴上口罩了?”

    “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会感冒。”魏黎凉飕飕地开口,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姜津,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嘴唇,情绪有点复杂。

    他迅速把头又低下来,眼神移走。他还是第一次面对姜津眼神飘忽。

    姜津一个激灵,连忙说:“我柜子里还有感冒药,你吃一点,睡一觉就好了。”

    之前魏黎那么照顾生病的自己,姜津一直没找到机会报答。因为魏黎从来不生病,连个发烧咳嗽都没有过,精力一直很旺盛,让他不止一次感叹身体果然是重要的本钱。

    这次难得魏黎身体有点不舒服,自己得好好偿还恩情。

    他正要下床去拿,又听见魏黎往上捂了一下口罩,重重摁了一下鼻夹,闷声闷气地说:

    “不用,小感冒,不用吃药。”

    姜津讪讪地停住:“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今天的魏黎有点奇怪。但哪里奇怪,他又说不出来。

    听魏黎说话一切正常,没有哑嗓和鼻音,看起来面色也不红,感冒确实不太严重。他也就不过多追究,老实缩回床里。

    与此同时,手机铃声响起,姜津看见上面的名字下意识抖了一下,瞅了一眼外面的陈玉和魏黎,他们两个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哪怕是这样他也不太放心,便伸手把床帘拉得严严实实。

    姜津这时候才摁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咽咽唾沫,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妈。”

    鉴于上次的教训,他猜测应该又是一条坏消息。可是自己平时还要兼顾上课,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赚钱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等着宣判。

    不过,等段洁机关枪似的说完,姜津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刚刚听到了什么,颤巍巍地“啊”了一声。

    直到电话挂断,姜津还在不可思议。

    那些放高利贷的债主,突然不再着急让他们还钱了,虽然钱还是那么多一分没少,但今天他们照样催钱的时候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甚至都开始有些客气,规定了每月必还的额度,不再叫嚣着不还钱就砍胳膊之类的话了。

    简直比天降横财还令人惊讶。

    怎么回事,他们也有良心指标吗?

    难不成有诈?可是高丁和段洁两个人算来算去,确定随着时间推移,没有利滚利了,还完现在的数额就可以了。

    而每月必还的钱,他们俩的死工资也能覆盖,就是得节衣缩食。

    也就是说,头顶上悬着随时落下的镰刀被人收走,不再锋利致死。

    可是,为什么呢?

    姜津实在想不通其中的原因,总不能期待放贷的老大突然一心向佛,大赦天下吧?思来想去确实没有什么合适理由。

    管他呢,反正他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一时间轻松不少。

    他不知道的是,自从接起段洁的电话后,魏黎的目光就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床铺。

    昨晚上他真把他咬的不轻,以至于魏黎跟孙诚打完电话以后,才后知后觉望了一下镜子。

    下嘴唇已经出血红肿,泛着细细血丝,轻轻一碰就直吸凉气。

    那个人真是一通乱咬,毫无章法。

    有同事进员工休息室,被魏黎的脸吓了一跳,揶揄道:“你这是怎么了,被人亲成这样?”

    魏黎是这里的老人,在夜色开业之初就在这儿,双商很高,深得老板的器重,甚至入了股,平时有分红不说,二楼有自己的休息套房。

    所以,与其说他是夜色的一个小小侍应生,不如说罗禹在培养他,也允许他打着自己的名号出去交际,反正魏黎非常知道分寸。

    魏黎闻言果断戴上了口罩,心里的烦躁却没有得到解除,反而愈演愈烈。他面无表情地回应:

    “没什么,走路磕的。”

    第53章 香甜

    而现在,他听见姜津接完电话后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后,面不改色,手上收拾的动作倒是停了下来。

    找人去沟通协商,欠了孙诚一个人情,这是禾厉做的事情。当一个人帮了另一个人大忙的时候,应该要“不经意间”旁敲侧击让他知道。

    现在的世道已经不流行默默奉献,不求回报的做事风格了。

    更何况他又不是什么大好人,救人于水火的善人。工作要留痕,此等善举更要留痕。

    以前魏黎帮了别人的忙,总要设计托别人之口让当事人知晓,有时候从别人那里了解全貌,当事人心里的感激还会加倍。

    仿佛他真是一个无名英雄。

    而反之,一个人不知道是谁帮了他如此大的忙,那这场善意之举在人际交往中也就压根没有效果,对他来说帮不帮都一样。

    就像现在,按照之前的惯例,魏黎应该拿着禾厉的账号去给姜津发消息,说自己就是帮了他家的好人,是救世主,是我解决了大危机,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这个世界,除了钱,剩下的说到底就是人情。你来我往,拼的就是一份脸面。这是社会的运行规律。

    也是他一贯的做事准则。

    可是,魏黎捏了半天手机,最终还是把它扔进了兜,没有发任何消息给正在喜出望外的姜津。

    他眉头紧皱垂下眼睛,撑着桌子,小臂上青筋虬结,不置一词。

    因为开学的缘故,姜津在烘焙店的工作也调整到了放假前的一周三天。今天店里的顾客不多,姜津做完工作以后没有事情可干,魏黎又不知道去了哪。他无所事事了半天,还是决定偷偷摸摸去厨房看师傅们做面包。

    店里除了秀芹姐,还有几个面包师和学徒。烘焙店的后厨窗明几净,中间桌子上好几台奶油机正在打发奶油,有人正有条不紊地揉面,发酵,称重并分切面团,最后送进一人高的烤箱,也有人在给蛋糕坯抹面裱花。

    到了时间,烤箱一开,戴着厚手套的师傅就一盘一盘把面包们拿出来摆好,然后再送新的面团进去。

    满屋都是碳水香气,闻着都要饱了。

    整个厨房一面墙是半透明的,从外面能看清楚里面的全貌,姜津躲在拐角,接着掩护偷偷摸摸往里瞄。

    与平时滔滔不绝、跟什么人都能聊上半天不同,李秀芹在后厨的时候很少说话,偶尔指点一下问题,大部分时间她都一丝不苟地在做自己的事情,研究一下新品、调整一下配方等等。

    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她突然抬头,眼睛正好对上姜津。

    姜津一个措手不及,连忙抓起拖把假装拖地。

    不在大厅忙活,反而来后厨偷看,自己不会被认为是消极怠工吧……

    “姜津——”

    果然,秀芹姐喊了他一声。

    姜津心虚地抬头看她,只见她神态平常,倒是没有责怪,招招手让他进去。

    李秀芹撑着桌子,笑眯眯地说:“偷看多久啦?”语气像拉家常,没有那种兴师问罪的意思。

    姜津脸臊的跟猴屁股一样,绞着手指,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他工作区域不涉及厨房,平时压根不会来,人家秀芹姐肯定一开始就知道他在那,只不过没有拆穿而已。

    他只是太好奇这些面包是怎么做的了,怎么就从鸡蛋面粉发酵粉的混合体,一跃变成了花样繁多又好看精致的食物了呢?

    “想看就看嘛,大大方方的,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你平时想看就戴好帽子口罩,洗好手进来呗。”

    李秀芹眨了下眼睛,领着姜津穿过好多看不懂的专用机器,来到后厨的烤箱面前。

    这个烤箱是从德国原装进口,一台十几万,能买辆小汽车。此时这台小汽车里面闪着暖暖的光,乘客发出的糖油混合物香气四溢,争先恐后涌进他的鼻腔。

    里面烤的是超级暄软蓬松的牛奶面包,姜津尝过一次,说感觉像在吃云朵。当时李秀芹站在他旁边,笑得乐不可支,看上去很满意这个比喻。

    两个人手撑着膝盖,微微弯腰,看着暖黄灯光笼罩的面团慢慢膨胀,变大变高,逐渐吹起成了一个小胖子,上面洒的糖粉亮莹莹,像最好滑雪场地里的粉雪。

    姜津看得有点入迷。

    李秀芹突然轻声开口:“是不是很神奇?”

    姜津正聚精会神地看面团变化,深有同感,重重点了点头。

    从面粉变成这样,简直就是魔法。那些辅料,也就是魔法调料,混合在一起,咕嘟咕嘟煮上一锅,把所有人都迷得神魂颠倒。

    像之前,他因为魏黎第一次买奶油小蛋糕的时候一样,只是尝一口就感到那么幸福。

    时间转瞬即逝,不知道着迷地看了多久,烤箱预定的时间到了,李秀芹戴上隔热手套,手脚麻利地把托盘拿出来又塞上新的。

    姜津眼巴巴看着那些面包在中央操作台上一盘一盘的放好,其实下一步就该他去上包,也就是摆到店里的货架上。

    不过,李秀芹没急着让他去干,倒是轻轻撕开一个一分为二,一半递给姜津,一半自己吃,“小心烫。”

    姜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慢慢品味。它现在变成热气腾腾的云朵了。

    “上面洒的糖粉经过烘烤会有焦甜的口感。”李秀芹说,她尝的仔细,“我第一次学面包就是学的这个,配料简单,没有什么添加剂,但吃起来就是很软,放手心一握也会回弹。同样的配方稍微一改,就可以做吐司,之前很火的那种云朵吐司。”

    姜津耳朵听着她说话,脑子里莫名其妙闪过一帧画面,就是李秀芹戴着一顶巫师帽,往大锅里哐哐洒糖粉,周围瓶瓶罐罐一堆,眼角有细纹也不耽误她目光炯炯。

    简直是新世纪的女巫。

    “很好吃……”姜津下意识感叹。

    正当他细细咀嚼的时候,李秀芹突然地问他:“那你要不要跟我学烘焙?以后能吃到更多。”

    这句话宛如平地惊雷,炸得姜津猝不及防。

    姜津呆愣住,连忙把口中的面包一吞,差点噎住,然后连连摆手,“我不行的。”

    同时,他心中忐忑,李秀芹大概率只是随口一问,客气客气而已,他要是真当真了那就成笑话了。

    平时已经受过她不少关照,寒假时把自己的窘迫看在眼里也没有明说。从一个兼职小时工到学徒的转变,也许在外人看来没有什么,姜津倒是觉得有点超过界限,非常不好意思。这更何况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而且,他从小到大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死读书”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个词语。姜津觉得,这种注重实践的活儿他是真的不太行。那么多材料和设备,看上去比化学公式还要复杂。

    李秀芹面不改色,摇摇头:“你别当我在开玩笑,我认真的。我平时观察你好久了,你对烘焙确实很有兴趣,不打算尝试往这方面发展发展吗?”

    姜津低头看向手里的半块面包,嘴里还残留着缕缕香甜。

    他第一次对蛋糕面包产生兴趣,也许是由魏黎引发,当时从家回学校路过这家店,嫉妒和饥饿同时在血液里疯长。魏黎在这里工作很长时间,身上不可避免地带有那种甜腻。但这只是一个契机,姜津也没想到之后会来到烘焙店工作。

    现在,他心里清楚,自己并非对烘焙意兴阑珊,一个绝佳的机会就摆在面前。李秀芹从蓝带毕业,在市中心还有这样一家好评如潮的店铺,如果跟着她学习,想必一定帮助他不少。

    但是……为什么要去学呢?这又不在自己的人生规划里。往前数过去的日子,姜津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东西,即使有,过一段时间也就消磨掉了。

    一切都是为了成绩,为了高考。等到他千军万马度过了独木桥,失去了坚持十八年的目标,只能把其他人追逐的绩点和奖学金又套在了自己的身上,仿佛自己只能去追求这些。

    像是揣摩出了他的顾虑,李秀芹说:“你能讲一下你原本的人生规划是什么吗?”

    姜津一愣,倒是思考了半天才说:“嗯……十八岁之前的规划就是考个好大学,现在已经实现了。之后就是……”

    他支支吾吾了好久,拿出了含糊的套路回答:“现在就业形势不太好,应该努力进个好公司,然后努力工作,升职加薪。”

    就这样过一辈子。恐怕许多S大的学生都是这样想的。

    李秀芹摇摇头:“这不是人生规划,这是你循规蹈矩的未来路线。”

    她三下五除二吃掉了手里的面包,继续说:“我辞职之前就是你这样想的。等你有一天卷出来以后,站在死气沉沉的格子间里,就会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思。人需要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当然,我不是说那种循规蹈矩的生活方式不好,只是你得意识到人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随心出发,仅此而已。”

    姜津听得一愣一愣的。

    李秀芹又说:“其实今天叫你进后厨观摩、说那么多话,我也只是很可惜你对烘焙的兴趣,这一点在你眼里能看出来。你再好好想想,我这里随时欢迎你来学。”

    第54章 发现

    这些话像惊涛骇浪一样席卷姜津的大脑,留下痕迹。

    下班的时候,他和魏黎在路上并排往前走。姜津心事重重,跟魏黎说了今天秀芹姐跟自己的谈话,问他怎么看。

    魏黎瞥了他一眼,眼睛弯起来,声音倒是有些凉:“这个得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了,我替你做不了决定。”

    他还是带着口罩,神秘兮兮,除了睡觉几乎不摘下来,似乎这几天感冒依然不见好转。

    姜津呆愣住,其实魏黎也算实话实说,这说到底还得看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是话里话外听着总有点疏远的感觉在里头。正踌躇间,魏黎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他只能立马小跑跟上。

    姜津临睡前躺在床上,此时宿舍已经熄灯好久,陈玉的呼噜声又此起彼伏。姜津还是在想秀芹姐说的话。

    每当他打算安于现状,继续做没有意义的扫洒收银的工作时,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听上去很不甘心。

    以前都没有为自己活过,现在连试一下都不敢吗?也许自己真的应该勇敢一次。

    姜津这样想到凌晨,最终还是给李秀芹发了消息,说自己打算先迈出第一步。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自己缺少动手经验,希望她能多多包容,他会努力去学的。

    万事开头难,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起码他现在不会后悔。

    发完消息后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姜津正要打算睡觉,突然听见魏黎的床铺上有轻微的动静,像是要起来。

    他立刻息声屏气,不敢乱动,假装睡熟。

    没过几秒,魏黎拉开床帘下床,应该是半夜口渴起来喝水的。下面隐约透着光,然后就是杯子轻微的碰撞声,姜津轻轻拉开一道缝隙,往光源那里看。

    也许是晚上的人总会比较感性,他现在心脏砰砰跳。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偷窥过魏黎,甚至偷拍都少了些。因为自己已经可以随时随地的看他,跟他讲话、接触,不再靠那些模糊不清的照片来建立单方面的病态关系。

    可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魏黎的感冒似乎比较严重,但听声音又听不出来,口罩像是焊在了他脸上,搞得自从开学到现在姜津都没见过他的脸。

    说实话,那么长时间不见,有点点想念。

    而此时,正好是一个机会。

    暖黄的灯光像是指引他的灯塔,姜津默不作声地向那儿探过去身子,视线一聚焦,那个微微侧身的熟悉身影便映入他的眼帘。

    姜津在心里庆幸,幸好魏黎还没变态到睡觉喝水都要戴口罩的程度,不过现在,他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姜津一眨不眨地看着。

    很快,魏黎放下水杯,然后缓缓转身。在光照在他的正脸上的一瞬间,姜津倏然呆愣住,连忙把缝隙拉好。

    魏黎没有发现,上了床,宿舍重回一片寂静。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姜津出神地望着天花板,回想刚才的一幕——

    在魏黎转头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他的嘴角,有一小团不正常的殷红和破皮,哪怕是在光线不充足的黑夜,在他白皙的脸上也格外明显。

    像是跟别人激烈亲吻留下的一样。纵使姜津再怎么不解风情,也不会认为是什么虫子咬的。

    魏黎一直不肯摘口罩的原因,是这个吗?

    姜津翻了一个身,把头埋在被子里,脑子嗡嗡的。

    他是交男朋友了吗?哪怕借着感冒这个拙劣的借口,一连带了好几天的口罩,也要保护对方的隐私。

    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模样,但他能把魏黎咬成这样,估计占有欲很强,就差拿个喇叭在大街上喊魏黎是他男朋友了。

    除了亲吻,还有没有干其他的事情呢?

    姜津本来想着悄悄偷窥完就睡觉,这下可好。

    他彻底睡不着了。

    第二天,姜津无精打采,上课连打哈欠。戚思鸣在一边看着他频频磕头,笑得前仰后合:“咋了,你扮啄木鸟成瘾啊?”

    姜津揉揉脸,打起精神瞪了戚思鸣一眼,然后把目光放在第一排的那个熟悉脑袋上。

    魏黎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这样完美,不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怎么相识的,姜津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端倪。之前他可是对魏黎的行踪了如指掌的。

    今天早上去上课,有那么几个瞬间,姜津很想直接开口询问,可到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以一个什么样的名义和立场去问呢?

    以室友吗?以朋友吗?可他自己和魏黎就从来不过问陈玉的感情状况。

    魏黎选择那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口罩都戴得那么严实,想必一点也不像透露给别人。

    姜津脑子里乱糟糟成一团,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等到下课的时候他手上突然传来一点点刺痛,姜津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又开始撕扯指甲边的倒刺。这个他戒掉好久的习惯。

    他垂下眼睛,愣愣地把出血的手指含在嘴里。

    逢绪出国交换的那天,姜津和戚思鸣去机场送她。戚思鸣本来想在他们两人面前装一波,刚单手把行李箱提起来,就听见腰那里“嘎嘣”一声。

    他龇牙咧嘴的:“姑奶奶,你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鬼东西,你不会连电饭煲都带过去了吧?!”

    逢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己麻利地把几个箱子放在小推车上:“这也不重啊,倒是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最近怎么那么虚?”

    戚思鸣听了这话,像是想到了什么,难得没有反驳她,转过身“砰”的一声盖上后备箱,耳尖透红,然后推起小推车就走得飞快。

    逢绪和姜津对视一眼。

    分别的时候,逢绪挨个叮嘱,先是对戚思鸣:“以后少混夜店多学习,你哪怕跑跑步锻炼身体呢?别三十不到啤酒肚出来了。平时没事儿去看看妈,她最近挺想你的。”

    戚思鸣对前半段不以为然:“就你哥这一八五大长腿,八块腹肌,天赋异禀随便造。”

    逢绪对牛弹琴,白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对姜津,语气凝重:“照顾好自己。”她顿了顿,再次提醒,“提防一点身边人。”

    至于这个身边人是谁,姜津心知肚明。

    可是魏黎一直都对他挺好的。另外即使不太想承认,魏黎似乎在个人感情方面有点进展,自己也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害。

    甚至现在已经被“取代”了。魏黎最好、最亲密的朋友现在也许另有其人。

    可能从一开始,逢绪就有点反应过度。

    姜津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自己又心事重重,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第55章 端倪

    送完逢绪以后,姜津又重启了偷拍魏黎的日常活动。

    吻痕这种事情又不能明问,只能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去拼凑想要的结果,于是他又把过多的病态注意力放在了魏黎的身上。

    姜津不知道现在是一个什么心情,他只知道与魏黎有关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视线之外了,让他毫不知情,猝不及防。

    他想查出那个人到底是谁,也只是因为他的好奇心太过强烈而已。

    至于查出来后如何是好,他也不知道。人家甜甜蜜蜜,自己不能去棒打鸳鸯吧。

    幸好他们现在关系熟络,姜津可以光明正大地呆在魏黎旁边,偷拍似乎都变得更方便了。姜津约莫他的对象应该是在寒假认识的,不然早就应该在之前的学期察觉出来,而不是等到魏黎被亲成这样之后。

    姜津把魏黎的各个账号扒了一个底朝天,但这些账号一没换情头,二没跟人扯天扯地,有的甚至都还是默认头像。关注列表和粉丝都统统翻过一遍,看上去没有跟任何账号建立亲密关系。

    令他十分不解,按理说谈恋爱应该恨不得昭告全天下,即使想隐瞒,不想让别人知道,可是也不至于连个人软件上一丁点痕迹都没有吧。

    也许是隐藏的很深,他没有搜罗出来。

    总之,这条路算是走不通了。

    正当姜津握着手机在课上出神的时候,戚思鸣在他旁边睡大觉,最近他上课睡觉的次数比以前多了些。

    姜津想了想,还是把他给戳醒了,小声问他:“假如一个人,我是说假如,他谈恋爱了,但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查出来恋爱对象是谁吗?”

    毕竟戚思鸣之前跟他一起调查过魏黎,说不定从他的角度也能找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戚思鸣本来睡得正香,突然被叫醒刚想发火,听见姜津的话倒是先呆愣几秒,混沌的眼睛立马清明,像是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姜津只好又给他解释一遍:“就是,现在有一个人谈恋爱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但是他想保密,我怎么才能查出来恋爱对象是谁?”

    戚思鸣看了他半天,然后嘟嘟囔囔:“既然他都保密了,你是怎么知道他谈恋爱的啊?你别胡思乱想……”

    姜津不服气了,怎么能歪曲他看到的事实呢。他小声反驳:“他有吻痕,我亲眼看见的。”

    他感觉戚思鸣的态度有些奇怪,以前他这样一个爱小道消息的人,现在不应该兴致勃勃地和他八卦吗?怎么现在也不了解就全盘否定。

    戚思鸣开口:“你说的到底是谁啊?”

    姜津摇摇头:“不能跟你讲,保密。”毕竟只有他看到了魏黎嘴角的咬痕,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那吻痕大概什么时候出现的?”

    姜津想了一会儿,回答他:“应该是在寒假。”

    戚思鸣立马拢住自己的衣领,同时拿出随身小镜子来到处看,还有点生气,悄声说话:“靠,明明早就消了啊……”

    姜津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一头雾水,只当他是突然臭美,毕竟戚思鸣自信过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人家也想保密就保密啊,”戚思鸣啪的反扣上镜子,“又没碍着你什么事儿吧,说不定人家有苦衷呢,不是所有恋爱都非得公开。你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干嘛。”

    “可是很奇怪啊,他之前可从来没谈过恋爱,现在连吻痕都出来了,要你你不好奇吗?”

    “我靠,”戚思鸣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姜津,你不会点我呢吧?好歹咱俩还同学一场!”

    他声音有点大,远在讲台上的老教授都看了他们俩一眼。

    姜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当戚大少爷又在犯神经,非常无语,低下头假装翻书不理他了。

    下课的时候他刚想跟踪魏黎,不料魏黎转了个身,来到教室最后一排,把专业书给他,让他帮忙带回宿舍。

    姜津接过书来,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要去哪呀?”

    他在心里自己回答:“打篮球。”他对魏黎的行踪了如指掌。

    果然魏黎面色如常,笑了笑:“打篮球。”

    他的口罩已经被取下来了,嘴角的皮肤光洁如初,看不出来一点殷红和破皮,看得人都要怀疑是不是那天晚上因为光线不足产生了错觉。

    姜津“哦”了一声,把书装在自己包里。等到魏黎走出教室几秒,他几乎是弹射起步,拎起书包就来到后门,探出一个脑袋,接着蹑手蹑脚地溜出后门,混进人堆,跟魏黎来到体育场。

    他找了个灌木丛后面蹲下。

    好久没有跟踪人,姜津感觉自己都有点生疏了。魏黎跟那群打篮球的人都很熟,一来就嘘寒问暖勾肩搭背的。

    姜津借着掩体录像,看着魏黎和他们有说有笑的,感觉心里不是滋味。

    他一直都很想忽视的一点,就是魏黎对谁都很好。虽然网上说这种人是什么中央空调,但只要亲身体验过,也很容易感激他的。

    不能因为太阳平等地散发热量,就忽视它照在自己身上的阳光。

    那么贴心,那么关照,很难有人不喜欢他吧?

    所以,被魏黎光芒温暖过的人那么多,姜津在其中显得太微不足道了。有时候他庆幸自己是魏黎的室友,在饮食起居上比旁人得到更多关心。

    也有时候,姜津也会怨恨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他室友。假如没有这个身份,是不是魏黎对他跟对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魏黎口里的“最好、最亲密的朋友”称号也会冠在别人头上。

    姜津想到这,一时心里空落落的。

    他下巴放在膝盖上,手里举着手机,默不作声地录着视频。魏黎是他手机里唯一的主角,鲜活生动,进球了会跟人击掌,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好像跟人互动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好了,他谈恋爱的对象可以排除篮球队队员了。姜津得思索还能从哪方面入手。

    过了好半天,姜津的腿都要蹲麻,看起来今天还一无所获。魏黎他们也打完一场在中场休息,他刚想把手机收起来,突然屏幕闪过一个画面,瞬间打起精神。

    有一个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男生,顺手递给魏黎一瓶水,连瓶盖都拧开了。那自然而然的程度看起来非常亲密。

    两个人坐在一起休息,靠的很近,跟其他男生拉开了距离。

    姜津一愣,连忙把画面拉大。

    这个男生长得不错,跟魏黎有说有笑的,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引得魏黎笑得不成样子。

    没过一会儿,他们开始上场的时候,也是他拉了魏黎一把,让他从凳子上站起来。

    姜津把注意力果断放在了这个陌生男生身上,结果发现了更多的端倪。只要是传球,这个男生一定把球传给魏黎,如果投进了,也是第一时间找魏黎击掌。

    虽然这些互动都是队友之间的正常举动,但姜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放下手机,自己回看刚刚录过的视频,锲而不舍地来来回回拉进度条,果然,魏黎的背景总能找到那个人的踪迹。

    他之前没有发现,是因为魏黎的光芒太耀眼了。姜津自然而然忽视掉了其他人,专注他一个。

    这个人姜津之前没有见过,是这学期来的吗?

    要是真这学期才加入的话,那不就跟吻痕出现的时间对上了吗?

    姜津心里有点发慌,捏着手机直发愣。过了好久,他刚想起身,骤然听见篮球场那里传来喧哗,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只觉一阵风声来袭。

    “砰——”的一声,头顶传来疼痛。

    有颗熟悉的篮球正中他的脑袋。

    第56章 情敌

    登时一片天旋地转。

    姜津本来就是蹲着,重心不稳,这球一砸,直接让他身体一歪,扑到地上,幸好胳膊撑着才没脸着地,但还是直冒金星。

    姜津呆愣住,根本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幕从篮球场几乎瞬间变成了黄土水泥地,三秒之后痛感如潮水一般阵阵传递到大脑皮层,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同时有人朝这边走过来,姜津一个激灵,心里暗叫不好,没空关心头上伤势如何,手脚并用刚要爬起来跑掉,不料正好被人抓了个正着。

    刚刚在手机里出现的篮球队员们把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几乎水泄不通。

    也不知道谁在吵吵嚷嚷地喊:“汪嘉宁!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好端端的怎么砸了一个人啊?”

    有道清亮但懒散的陌生声音越来越近:“哎呦,我投篮用力过猛,没注意,但谁会知道这里藏了一个人。”他边说便伸手要把姜津扶起来,语气热切,“同学,你没事儿吧?”

    姜津定睛一看,这个汪嘉宁就是跟魏黎举止比较亲密的那个人,他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的,笑起来很有感染力,一口一个不好意思,态度倒还可以。

    姜津身体没事,就是性命马上就有事了。眼下汪嘉宁都过来了,魏黎不发现他都难。

    救命啊。

    姜津的脸都快埋在衣领里,连忙说没事没事,然后想挣脱出来快跑,奈何不知道怎么回事,姜津的胳膊被那个男生抓的死死的,一时间甩不开。

    他不知道是先喊疼还是先喊快放手,又听见汪嘉宁朝外喊了一声:“魏黎——”

    姜津差点都被吓到当场晕厥了。

    他索性低头认命般闭上眼睛,脸被臊得通红。重启跟踪大业就出师不利,被砸脑袋是小事,要是被跟踪的人发现可就是大事了。

    怕什么来什么,果不其然,姜津看着旁边乌泱乌泱的运动鞋让开了一个通道,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姜津?你怎么在这儿?”

    这一长排的灌木丛绿植离篮球场也就几米,身后是一整面墙,连个正儿八经的路都没有,几乎没有人会踏进这里。

    姜津尴尬地恨不得钻进下水道,这时候才慢慢抬起眼睛来:“哈哈,好巧……”

    魏黎就站在他身边,脸上是运动被中断的薄汗,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一遍,神情非常诧异,问道:“你不是回宿舍了吗?”

    “我、我就路过,抄个近路,在这儿系个鞋带……”他吞吞唾沫,眼神飘忽不定,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过自己今天穿了一双能系鞋带的鞋。

    不过傻子才会信这个蹩脚的理由。

    魏黎眼里一道光闪过,挑了挑眉,刚要说些什么,倏然被人打断。

    “你们是室友啊?”那个叫汪嘉宁的男生猛地一拍手,语气比之前更熟络,热切地揽着姜津的肩膀,“嗨,不早说,是我不好,我是真没看见这里有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叫汪嘉宁,也是经管学院的,跟你和魏黎虽然专业不同但是同一级。姜同学,你脑袋没事儿吧?还晕不晕,疼不疼?要不然这样,我扶你去校医院,费用我出。”

    过了那么长时间,姜津的头已经不是多么疼了,当务之急是逃离这是非之地,再被这样围着他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真是要死,他今天怎么就那么衰,正好被魏黎发现。

    汪嘉宁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加了份力道,皱着眉头佯装生气:“那怎么行?脑袋受伤后遗症很可怕的,你就跟我去校医院吧。”

    姜津只能被他拖着,踉踉跄跄地走。他本能地向魏黎投去眼神求助,突然想起来自己跟踪他刚被发现,又缩回了脖子。

    简直就是进退维谷。

    魏黎看着他们俩明明刚认识却像亲密无间的好兄弟一样走在一块,默不作声地掀起眼皮看了汪嘉宁一眼,正要抬脚跟上。

    不料汪嘉宁回头跟他说:“你就别跟来了,辅导员不是叫你四点去趟他办公室整理资料吗?这都快到时间了。”

    魏黎悄无声息地皱了下眉头,看来自己确实遗忘了这件事,语气倒是没什么变化:“你一个人能行吗?”

    汪嘉宁笑眯眯的:“平时受你那么多关照,真觉得我弱不禁风了?没事儿,你放心吧。”

    姜津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末了他垂下头,虽然感觉到不对劲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没法说什么。

    篮球场到校医院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他一只胳膊被汪嘉宁搭在肩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砸出脑震荡了。姜津实在不习惯有人离他那么近,于是小声说:“其实你不用扶我,我自己能走。”

    “没事儿,”汪嘉宁冲他灿烂的一笑,像一只傻大狗在狂摇尾巴,“魏黎的室友就是我的好朋友啦,你真不用客气。魏黎有事情陪不了你,不还有我吗?他这个人,打起球来就忘了时间,偶尔会忘记辅导办的一些工作,每回都得我提醒,你也不用伤心他不能来。”

    这语气听起来怪怪的,就像他跟魏黎的关系多么近似的,比相处时间长达十多个小时的姜津还要密切。

    姜津立马又想到了那个吻痕和刚才打篮球时候两个人的互动。

    他装作不经意,支支吾吾地问:“你跟魏黎……关系很好呀?”

    汪嘉宁倒也毫不避讳,点点头:“是啊。你们可能也不知道,我们专业虽然不一样,但辅导员都是同一个,经常在办公室遇见。之前还一块参加过登山社团的露营活动,不过后来我忙着实习,一直没怎么打球。这个学期正好跟他们玩儿。”

    又是这个学期碰上的。

    姜津愣愣地“哦”了一声。

    汪嘉宁瞥了他一眼,神态有些莫名:“你应该之前没听魏黎说过我,那也正常。毕竟人也不会什么事儿都会回去跟室友说的嘛。”

    同理可得,也不是所有的感情状况都会跟室友去说的。

    就像魏黎之前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戴着口罩遮住的那个破皮嘴角。

    姜津只是他的“室友”,跟陈玉,跟或者当初没搬走的戚思鸣没有区别。

    汪嘉宁用眼睛余光看了一眼低头默不作声的姜津,心里冷笑了一声。

    不知不觉来到了校医院的门口,汪嘉宁让姜津坐一旁休息,自己忙上忙下的。看起来非常热情,但是让他实在是如坐针毡。

    真是风水轮流转,上次他来还是扶着被暴打一顿的戚思鸣,现在轮到自己了。

    姜津感觉自己好像被排除在了魏黎和汪嘉宁的同盟关系之外,汪嘉宁也只是因为他是魏黎的室友而对他关照的。

    就像妻子会对丈夫同事那样的客气关心。

    姜津在长椅上不安地扣着手,心里乱糟糟的,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又不傻,汪嘉宁话里话外什么意思他都明白,总结下来不就是他跟魏黎的关系比自己更好吗?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对汪嘉宁本人没有怨毒的情绪。

    他只是心里又开始空荡荡,宛如一个空壳,校医院里的混着消毒水味的风窜来窜去。

    魏黎人缘就是爆炸性的好,姜津也不是知道一天两天了。不管是领导老师,还是门卫和食堂阿姨,他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让人心花怒放。

    魏黎就是有这种魔力。

    同样的,即使今天没有汪嘉宁,也有张嘉宁、赵嘉宁……至于他是不是吻痕的始作俑者,姜津也感到不重要了。

    抛开这个“室友”的身份,他还剩什么呢?

    思考间检查结果出来了,姜津的脑袋没有问题,连药都不用吃。这时候正好到了晚上,汪嘉宁在加过姜津的微信后执意要送他回去。

    姜津再三推辞,最后没法了,只能说:“其实这时候魏黎一般不会回宿舍,你不用为了见他送我回去……”

    话音刚落,他看见汪嘉宁的嘴边笑容一滞,“倒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姜津没搭腔,心想这一下午你叨叨来叨叨去,主题不就是这个吗?他再怎么蠢也不至于听不出来潜台词。

    汪嘉宁堆满笑容的脸上面具终于有了一丝缝隙,他故作哀愁,很亲密地趴在姜津的耳边说:“虽然魏黎之前就当着全校学生面前出柜,但是毕竟是性少数群体,说到底我们还是非主流的。”

    姜津默不作声地拉开了距离。

    好嘛,这下汪嘉宁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我们”了。

    他就是喜欢魏黎,故意在他面前摆谱。

    汪嘉宁继续说:“你知道的,我们在学校也不能太过高调,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姜津,希望你能给我们保密。毕竟,他平时真的挺关心我的,我不想让别人掺杂这段纯粹的感情。”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姜津听到这话的时候,眼睫毛还是不自然地多眨了一下。

    胸腔中有股密密麻麻的酸水泛滥出来,冲刷每一处。他几乎要溺死在这些话里。

    看来,汪嘉宁就是吻痕的始作俑者,偷偷跟魏黎谈恋爱的那个人。

    “你是魏黎室友我才信得过你,跟你讲了。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他又摆出那种讨厌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你平时离魏黎近,能不能帮我多多照顾一点他?算我拜托你。同样,他也不知道我跟你说了我们俩的关系,希望你能对他也保密。”

    末了,汪嘉宁又叹了口气,感慨一句:“同性恋真的很难,希望你多多包容。”

    姜津眼皮猛跳了一下。

    两人分别的时候,汪嘉宁望着失神落魄的姜津背影,在暗处勾起嘴角,心里得意洋洋。

    看来计谋无比成功。

    姜津回到宿舍呆坐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洗漱的喧闹声隐隐约约响起来。他这才仿佛灵魂回归本体,开门去洗漱。

    他把自己的脸打湿,刚刚开春的时节乍暖还寒,自来水冰冷刺骨,姜津一捧一捧往脸上泼水,直到脸都麻木,姜津才抬头,看向镜子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上床睡觉的时候魏黎才刚回来,他一进门就爬上姜津的梯子,模拟了一下敲门的动作,曲起指关节碰了碰姜津的床帘,故意夹起嗓子,嘴里还发出拟声词:“砰砰,有人在家吗?”

    姜津拉开床帘,正对上魏黎那张熟悉的笑脸。还是眼睛弯弯、亮晶晶的。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立马垂下眼睛来,不置一词。

    “辅导员一直让我们整理资料到现在,可把我累够呛。”魏黎把下巴放在床边栏杆上说,“你去校医院了吗?检查结果怎么样,还难受吗?”

    姜津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瞬间,魏黎就把他异常的情绪尽收眼底,他收敛起笑容,眼睛微眯,轻声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姜津把床帘重新拉回去,差点碰到魏黎的鼻子,“就是有点累,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躺回了被窝。

    既然人家已经谈了恋爱,有男朋友,自己就应该保持距离。

    他姜津从始至终就是人家的室友,就应该尽好室友的本分。

    脑子里一团乱麻,仿佛那个篮球直接把他打到眩晕不能思考。失眠到了天快要亮的时候,姜津后知后觉,心中突然闪过一个疑问。

    为什么汪嘉宁只跟他说这些事情呢?他话里话外藏不住的炫耀。他怎么不跟陈玉说?陈玉不仅是室友也是魏黎的篮球搭子。跟他说不是更方便些吗?

    为什么今天就那么巧,新学期第一次跟踪就被球砸到,又在路上听到了这些?

    还是说,同样作为室友,在汪嘉宁看来,自己跟陈玉有其他的不同之处呢?

    姜津翻来覆去,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他把被子蒙上头,强迫自己不去想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几个小时,S大另一个宿舍里,汪嘉宁自鸣得意地同样睡不着。

    实在没想到,今天有了那么大一个收获。

    他跟姜津说的话半真半假模棱两可。他是之前认识魏黎不假,但关系一直不算差也不算好,偶尔在办公室遇见,魏黎也只是冲他点点头、能喊出他的名字。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交集了。其实扪心而论,这也没什么特别的,魏黎几乎过目不忘,即使只是打了个照面,他都能记住名字。

    还有登山社团的露营活动,那么多人,恐怕魏黎都没发现他也在。

    不过,令汪嘉宁感到格格不入的是,他有一个秘密,从没被人知道。

    他是个弯的,喜欢男人。

    同时暗恋魏黎也好久了。

    毕竟人家长得那么帅,身材不错,脾气还好,成绩优异,情商高得惊人,见了谁都笑眯眯的,简直六边形战士。谁看了不春心萌动?

    之前汪嘉宁实在摸不透魏黎的性取向,他那么受欢迎,不管男女好像都一视同仁,对谁都没有特例,看不出来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他甚至都在办公室打开同性网聊软件,查找最近用户,也没发现周围有谁。

    他从来不信奉直掰弯的那一套,网上那么多这种故事要么是胡编乱造,要么就是那个“直男”本身就是弯的。汪嘉宁只能把这份难以言喻的感情放在心底,没有跟魏黎有过多接触。

    直到命运的转机时刻到来——

    上学期,魏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出柜了。

    他当时就坐在底下,虽然是靠后几排,天知道心里有多激动,差点喜极而泣。他知道魏黎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但没想到能到这种地步。

    饶是汪嘉宁的父母再怎么开明,也不会允许自己儿子这样当众暴露性取向。可见魏黎父母三观是多么正。

    更要命的是,尤其他发现,魏黎似乎有意无意地看向他这里。汪嘉宁往后看了一眼,只看见身后是一个留着厚厚刘海,咬住嘴唇略微发抖的瘦弱男生。

    他低着头,大半张脸被头发挡住,嘴唇被咬的发白,没有注意到前方的目光。

    当然。汪嘉宁坐直身子,心里得意洋洋,魏黎绝不可能是在看他,那就只剩一个可能性。

    魏黎在看自己。

    魏黎眼含热泪,情真意切地看向自己。

    同时,他在诉说作为性少数群体的受到的各种不公,还呼吁所有人,说:“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没有高低贵贱,只分虚情和假意。”

    台下没有人不感动。

    这跟当众向他求爱有什么区别?!

    他想不到,原来在他汪嘉宁半夜辗转反侧的时候,也有人把这份爱恋隐藏于心,不敢诉说。哪怕每周都能见到他,也碍于同学情面,故作生疏,不敢开口,索性直接在礼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爆,让这份情感有一个宣泄口。

    之后果然也正如他所料,爱到一个人的极致是自卑。即使魏黎有他的微信,知道他把演讲内容配上彩虹表情发了个朋友圈,也没有跟他主动联络,只是擦肩而过的时候点头微笑问了声好。

    连叫他的名字都有些难以捕捉的缱绻,唇舌相碰,流连忘返。

    至于为什么非得是他不是别人,这真不是汪嘉宁自恋。他观察那么久,魏黎周边的男同不多,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他又长得不错,家里也有点钱,更何况自己每周都能在办公室遇见他,说上话。说不定早就被魏黎发现性取向了。

    可惜,他当时还要忙着校外的实习,没空跟魏黎好好坐下谈一谈。

    干脆,也正好多钓他一会儿。当事物变得轻而易举的时候,人们往往会变得弃之如敝履。

    等他忙完一切,正好开学,他加入了魏黎常组局的篮球队。

    不过,让他纳闷的是,自己再怎么暗示,一向情商奇高的魏黎好像跟个木头人一样看不懂他的意思。汪嘉宁只好安慰自己,人被钓了那么长时间,谁都会有脾气的,欲拒还迎罢了。

    更何况,魏黎那么善良阳光真诚的人,又如此爱他,甚至不惜当众出柜,不会真的生他的气的。

    可是自从开学过了那么久,感情一点进展都没有,他终于有点慌了。

    感情转瞬即逝,难不成几个月过去,魏黎身边有了别人存在?

    可是他观察好久,没有其他人跟他走得近啊。或者,敌在暗,他在明?

    直到这一天,他和魏黎打篮球的时候,偶然间瞥过灌木丛一眼,有个人鬼鬼祟祟举着手机往他们那里拍,像只小老鼠,自以为藏得很好。

    小老鼠似乎只拍魏黎。

    汪嘉宁顿时心生不悦,等要投篮的时候,手一歪,力气一大,扔出去正好砸到了那个人的脑袋。

    他就是要让魏黎知道有人在偷拍他。但是,后来才发现这个叫姜津的,跟魏黎是室友。

    他立马嗅到了不一般的气息。

    是朝夕相处的室友还偷拍?

    关系一定不一般,起码在姜津这里是这样的。难道不会自己在这冷落魏黎的几个月中,他趁虚而入了吧?

    汪嘉宁在心里冷笑一声,真是自不量力。

    不过没关系,他不会把这种无名小卒放在眼里的,毕竟他现在可是跟魏黎只是隔了一层窗户纸的距离,就等着捅破了。

    就像他要把姜津扶去校医院的时候,魏黎皱着眉头,关心他说一个人能行吗?

    不还是怕姜津太重累到他吗?

    所以,捏造一点事实也没有关系。他和魏黎在一起也只是早晚的事儿,索性提前告诉姜津好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帮姓姜的忙了呀,别到时候他们两个人真在一起了,这个室友又哭唧唧。

    魏黎那般重情义又温柔的人,为了维持两人同室情谊,搞不好还会去安慰他。姓姜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肯定会说自己坏话,魏黎那么单纯善良,搞不好真会听进去。

    汪嘉宁自诩也没说什么伤心话,只是让他知难而退,同学一场,留足体面。而且,看他说话时,姜津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更加佐证了自己的想法。

    魏黎确实有一个喜欢的人,就是不知道姜津从哪里发现的。不过管他呢,人家室友平时待在一起,肯定能察觉出来什么端倪。

    那个人不就是自己吗?

    想到这儿,汪嘉宁又激动起来,同时心里叹了一口气,奈何魏黎生他的气迟迟不肯主动。

    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得靠自己,于是上网下单了一款非常名贵的巧克力,算是补上之前的情人节。

    把它当成礼物送出去,他就不信魏黎还能视而不见自己的心意。魏黎肯定爱不释手喜极而泣,甚至都舍不得吃。

    汪嘉宁越想越高兴,美滋滋地睡着了。

    第57章 灼伤

    烘培店后厨,下午正是店里忙碌的时候,姜津一个人待在后厨,手在忙着,心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李秀芹一进去就皱起了眉头,轻嗅了几下。

    “什么味道?”

    姜津听到这话才如梦方醒,急急忙忙扔下手里刚磕出一道裂缝的鸡蛋,跑到烤箱前,正要把烤糊的蛋挞拿出来。

    “嘶——!”一个没注意,还是因为忘了带隔热手套而烫到。

    李秀芹小跑过来,及时推了他一把:“我来解决,你快去用凉水冲冲。”

    然后她打开烤箱,那股烧焦的味道直冲她的鼻子。蛋挞皮旁边几乎都烧成碳冒烟了,整个黑黢黢的,一碰就掉渣。

    李秀芹没第一时间批评他,而是动作麻利地帮姜津把烤箱收拾干净,如果不是她闻到了后厨异常味道,这些烤糊的蛋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

    而现在,好几盘都浪费掉了,吃是不可能吃的了,只能统统倒进垃圾桶报废处理。

    因为姜津的失误,白白浪费粮食。

    姜津慌里慌张的,心里懊悔不已,垂下头,老老实实向秀芹姐道歉:“是我不好,没设置好时间……”

    他这几天心里心里乱成一团,睡也睡不着,白天打不起精神,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汪嘉宁跟他说的那些话。

    手上还传来被烫伤的阵阵刺痛,一直到被水冲的麻木,姜津这才后知后觉。

    李秀芹叹了一口气,去给他拿了一管烫伤膏:“人又不是机器,怎么会一直不出错呢?更何况你还是新手,别把今天放在心上,我也不批评你,你以后多注意。”她把姜津烫伤的地方检查了一下,约莫冲的差不多了关上水龙头,给他细细抹上药。

    姜津听了她的话更不好意思了。这种设置错烘烤时间的错误非常低级,简直不能忍受。虽然他是新手,但也不至于犯这种错误。秀芹姐还是照顾了他的面子。

    “可能会起水泡,你千万别戳破,要不然会留疤的。”

    姜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李秀芹往操作台那里看了一眼,刚刚他在分离蛋清和蛋黄,可是那个装蛋清的盆里,还是打进了几颗扎眼的蛋黄。

    “烘焙师平时跟这些机器打交道,出点小意外是经常事。我刚学的时候也被烫过好几次。”李秀芹给他抹药的动作顿了顿,“但是我得说实话,姜津,你最近的状态确实心不在焉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可以给我讲一讲。”

    李秀芹一向很可靠,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解决,进能跟商场负责人扯皮吵架,退能把来找茬的同行训的服服帖帖。

    可是姜津不能跟她说。

    他甚至都搞不明白自己在愁些什么。

    汪嘉宁的那些话像是极端天气,明明之前没有预告,登陆以来就把姜津打得猝不及防。但是他又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怪没有如实告知的预报员吗?好像不应该。难不成要怪老天爷吗?

    他整个人是茫然无措的。

    李秀芹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好再逼他说什么,只好就此作罢:“好好调整状态,什么事儿都能跨过去的……”她抹药膏的时候无意间又瞥到了姜津的手指。

    说到一半,又立马转移了话题,李秀芹佯装生气轻轻拍了一下姜津的手背:“嘿,你怎么又开始撕倒刺啦?不是之前改掉了吗?”

    他手指尖的几个细小伤疤,就跟蛋清盆里的蛋黄一样,格外显眼,彰显着他最近确实状态不佳。

    姜津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眼神有点躲躲闪闪的。

    李秀芹心里纳闷,她又没用力气,不是开玩笑呢嘛。不料下一秒就听见厨房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魏黎,他像是正好路过,往这儿探了个头,敏锐地察觉出来不对的氛围。

    “发生什么事了?”他轻轻一笑,漆黑的眼珠在两人身上梭巡,“要帮忙吗?”

    “没事儿,就是姜津不小心把手给烫了。”

    魏黎听后立马皱了皱眉,大步过来,“我看看。”边说边去拉姜津的手。

    指尖触碰的瞬间,姜津像是又被烫到一样,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麻木又灼痛的手猛地从魏黎手心抽出来。

    三个人皆是一愣。

    自觉反应过大,姜津支支吾吾,故作轻松:“刚才秀芹姐给我抹药了,没什么大问题,你别把药蹭去了。”说完,他推门出去。

    从始至终没有看魏黎一眼,几次眼神碰到他又急匆匆地收回去。

    这些天,姜津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躲着他,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都被旁人看在眼里。

    跟他莫名其妙话变少了很多,不再敞开心扉说一些体己话,上下班的两人闲聊时间也是他魏黎主动开口,要不然就沉默一路。白天在学校碰巧遇见,姜津会趁着他不注意默默选择另一条小道……

    这些种种异常,就是从姜津被汪嘉宁送到校医院之后出现的。

    背后,魏黎凝固起笑意,眼里黑暗翻涌,不知道在想什么。

    离下班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店里没客人,有几个兼职的女生凑一块聊天,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非要讲发生在身边的鬼故事。姜津本来没想参与,老实拖着地,奈何还是被小兰硬拉过去了。

    大家讲的神乎其神,仿佛确有此事一般,听得他愣愣的,胳膊上逐渐起了鸡皮疙瘩。

    一直回到宿舍,他还心有余悸,连忙洗漱缩在被窝里睡觉。好死不死,今天陈玉不在,整个宿舍只有他和魏黎两个。

    魏黎坐在下面安静地处理学校的事情。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姜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越想越害怕,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姜津。”

    魏黎冷不丁叫他,吓他一激灵,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只听下面有桌椅拖动的声音,魏黎起身,又说:“今天的时候秀芹姐把烫伤膏给了我,让我监督你抹药。”

    语气倒是挺公事公办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魏黎又是两步跨上他的楼梯,他面前是严丝合缝的帘子,背后是灯,正好把整个上半身的影子投在帘子上,结合一下今天的故事,看得姜津毛骨悚然。

    实在没法,他只能拉开帘子,伸出手,让魏黎给他烫伤的地方抹药。

    魏黎的嘴角默不作声地上扬两度,姜津没发现。

    烫伤膏的膏体油润润的,半透明状,还有种特殊的香味。姜津被烫伤的地方面积其实并不大,处理得当现在也没有起水泡,就是还有点泛红。

    魏黎挤出一点在手指指腹,仔仔细细给他抹着。

    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被电击一样,密密匝匝又泛起热来,不过这次的红痕没有显示在伤口,而是顺着手腕胳膊脖颈,直到姜津的耳尖。他垂下眼睛,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没有说话。

    心里惊悸的情绪稍稍得到安抚,姜津下一秒一愣,意识到了什么,心跳反而跳得更快、更羞愧了。

    之前不管是半夜害怕,还是看恐怖片,自己下意识总会靠近魏黎。

    似乎他打心底里觉得,近一点,更近一点,直到贴到人家身体上,才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安全感。

    今晚陈玉不在,只要他开口,估计魏黎也不会拒绝两人同寝的请求。

    但是。姜津眼皮跳了跳,已经不可以了。

    人家是汪嘉宁的男朋友。

    自己不能再做出一些逾矩的事。

    他这样想着,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魏黎抹药抹得尤其慢,又偏偏仔细得很,像是在修补破碎瓷器。到最后姜津实在受不了,在挤第三次药膏的时候把他的手抽了回来。

    他讪讪地说:“可以了……”再挤下去,半管药都要没了。

    魏黎却还不走,面色沉静。两人对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你不对我说些什么吗?”

    他正好背着光,眼中闪过一丝饶有兴致的光。最高端的猎人往往伪装成猎物,他今下午特意拜托小兰把姜津拉一起听鬼故事。

    姜津那个胆子,可大可小灵活变通,之前对他倒是一腔歹毒,对禾厉更是有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的架势,可偏偏对鬼对恶魔怕的要死要活。

    搞得像魏黎本人比那些玄学力量恐怖百倍一样。

    今晚他还特意睡前给他抹了药膏,对方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尽收眼底。

    姜津肯定会不好意思地开口,像上次一样拜托他睡在一起。不管汪嘉宁跟他说了什么鬼话,两人同枕而眠,晚上又是感性的时候,一问不就全托盘而出了吗?

    不过,这次似乎不随他愿。

    姜津喉结滑动,怔怔看向对方,缓缓开口:“……谢谢你。”非常客气又疏离。

    不等魏黎反应过来,他飞速拉上了帘子,将一切繁杂情绪隔绝在内。

    帘子外面,那张人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笑着的,眼睛和嘴巴弯弯的,但也慢慢染上冰霜,几乎要挂不住。

    魏黎舔舔后槽牙,眼珠一转,几乎是瞬间,有一个主意涌上他的心头。

    第58章 相认

    没过几天,汪嘉宁给魏黎发了消息,说在办公桌上给他留了一件重要礼物,记得查收。

    魏黎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头,果然发现了那个礼盒。拆开一看,是一大盒进口大师手作巧克力,还夹着一封情意绵绵的手写信。

    信还没拆封,魏黎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是什么意思。这学期开学以来,汪嘉宁对他的骚扰屡禁不止,魏黎都假装看不见,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毕竟之前对他有爱慕之心的同龄人不少,出柜之后更是多了非常莫名其妙的男人。感情这种麻烦事,在对方没有捅破窗户纸时全都应该冷处理。

    倘若是正常人,早就懂得他的暗示,自动拉开距离知难而退了。但汪嘉宁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反而越演愈烈,跟姜津也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魏黎心里一阵厌恶,随手一抛,把东西统统扔进了垃圾桶,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任凭精致的礼盒跟臭气熏天的垃圾混在一起,看都没看一眼。

    周日上午,姜津在宿舍里,突然听见魏黎在喊他,声音整体平稳但细听起来还有些激动,他探出头,神情不解,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只见魏黎又是三步跨两步又爬上他的梯子,警惕地看了身后的陈玉一眼,刻意压低声音说:“你还记得你之前拜托我的事情吗?”

    姜津一愣,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什么?”

    “就是让我留意那天晚上在夜色套房的人,现在有线索了。”

    姜津像被雷电击中似的,猛然一惊。

    魏黎说的,大概率就是禾厉的身份有了发现。没想到那么长时间过去,现在终于有点苗头出来。

    他又想起来浴缸里的那个濡湿的吻,突然没有想要探究的欲望了,即使这是他曾经最在意的事情。

    于是姜津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惊喜之色。

    但毕竟魏黎帮自己留意了那么长时间,为了他忙上忙下到处打听,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更何况是自己拜托他的。姜津顺着他的话,假装很激动,硬着头皮说:“那、那是谁呀……”

    魏黎的眼神愈发深邃,不过他摇摇头:“我现在不知道,只是刚才有个同事突然跟我说起这件事,他昨天在二楼看到了怀疑的对象,这才跟我说的。”

    “他是怎么发现的?”

    “有个高个的男人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去了二楼,跟他正好在电梯里打了个照面。那个意识不清醒的男生身上也没有酒味,昏迷估计另有原因。说不定跟你那天晚上一样,也是被打晕拖走的。”

    姜津呆呆地说不出话。

    那个高个男人是禾厉吗?

    姜津后知后觉,自从开学,自从亲吻之后,禾厉一次也没有联系他。

    按那个同事所说,说不定人家有其他猎物了。魏黎也是,禾厉也是,周到头来自己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还没来得及产生什么情绪,就听魏黎继续说:“不过你得现场偷偷指认,我们不能拍顾客照片然后乱传……”

    姜津垂下眼睛,睫毛轻颤,倏然开口打断他:“我不想指认了。”

    魏黎脸上还笑着,听了他的话肌肉有点僵硬。

    姜津顿了顿,复而抬起眼睛来:“但是……我只是想看见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既然之前禾厉把自己的面容遮盖的如此严实神秘,只要自己看到就会产生严重后果。那么现在两个人没有什么联系了,姜津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超脱理智的冲动。

    他只是想知道禾厉到底长什么样子,仅此而已。

    不管对方是谁,多帅多丑,有多高的社会地位,他也不搞敲诈勒索,只是想看一眼。

    姜津想起来什么,有些迟疑:“对了,我要是再进去碰到你们老板的话,就又说不清楚了……”

    上次被罗禹抓包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

    “没事儿。”魏黎笑了笑,“这次我直接带你进去,不过,你得紧跟着我,偷偷的。”

    有他的托底,姜津感觉轻松一点了,重重点了点头。

    晚上灯红酒绿,夜色一楼吵吵嚷嚷的,今晚有人在举行派对,那个怀疑对象也会出现,正是一个验证的好时机。

    姜津心脏跳得有些过快。

    他拽拽身边已经换好工作服的魏黎,迟疑道:“我有点紧张。”

    明明自己马上就要知道一直胁迫他的人长什么样子了,他也并不是多么兴奋。哪怕一开始他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今天压根就是被魏黎牵着走,自己迷迷糊糊地跟上了。

    魏黎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传递温度的同时像是在给予他一些力量。

    姜津稍稍安心了一点。

    很快,魏黎那个同事就来跟他们碰头,然后指着一个离他们稍远的一个男人。

    “按照你的描述,应该这个就是。”

    姜津一下子握紧魏黎的手腕,胸膛起伏加快,然后定睛一看。

    昏暗的灯光里有个男人背对他们,周围漂亮小男生一群,围着他倒酒,不由分说就往他身上蹭。偏偏那个男人来者不拒,谁都亲上一口,然后把手伸进对方的下摆乱摸。

    姜津的呼吸慢慢停滞住。

    魏黎悄无声息地看了他一眼,面上无悲无喜但目光深邃黑暗,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等那个男人起身转过头来,与此同时,他听到姜津重重松了一口气。

    姜津摇摇头:“不是他。”非常肯定。

    不是禾厉。

    语气有点失望,不过要是细挖的话,还有点长舒一口气的意思在里面。

    魏黎缓缓说:“为什么?”

    其实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姜津对禾厉的身体非常熟悉,在蒙住眼睛的每一次,他都一寸一寸地摸到过对方的肌肉线条。

    在那些时光里,他的后背没有任何衣料附着地紧贴对方结实的胸肌腹肌,整个身体被强壮有力的胳膊托起,小腹紧贴,仰头忍受着他地震般的冲撞。

    姜津在这些一点一点的摩挲中,拼凑出来除了脸以外禾厉的特征,像一个只雕刻身体的古希腊雕塑家。

    他身材高大强壮,宽肩腰细腿长,体脂率低,全身几乎没有赘肉,比例好到跟服表专业的模特们相比毫不逊色,挑不出一点瑕疵。

    爆发力惊人,非常年轻的一具身体,像草原上的猎豹一样。

    可是他们面前的这个男人,除了身高有点符合,其他地方没有任何相同之处。他体态懒散,满脸酒肉财色,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还有点肚子,一点锻炼痕迹都没有。

    只是打远一看,姜津就是能否认,甚至不用凑近了听他的声音。

    禾厉比他强出十万八千里,就像、就像……姜津环视一周,还是把目光锁定在了魏黎的身上。

    就像魏黎一样。

    他把这些顾虑老实说了,当然隐藏了自己屡次被胁迫的一段。不料魏黎突然笑了,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我跟那个人的身材差不多?我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伤心哦。”

    听他那么一说,姜津有点尴尬,但也理解,任谁听说自己跟一个道德败坏的人相比都有点不高兴。

    还是自己太笨嘴拙舌了,他支支吾吾低下头:“就打个比方,你别往心里去……”

    他在心里想,其实我是夸你。

    既然线索中断,姜津想打道回府。魏黎带他出去,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他突然转身,姜津没有预料,鼻尖磕在了他的胸膛上,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魏黎打开身侧的一个小窄门,刹那之间把他推了进去。

    这是一个小小的杂货间,里面放满了乱七八糟、附满灰尘的杂物,狭小到两个人只能紧贴着对方,鼻息交融。

    姜津脸上又开始冒汗了。

    他刚要开口询问,便被对方的手心捂住了嘴。

    魏黎趴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不要说话,我刚刚看见罗禹了。”

    姜津瞬间紧张起来,立马噤声。

    上次自己就已经引起罗禹的怀疑,幸好是魏黎替他解了围。这次再碰到,可就说不清楚了。

    此时,姜津鼻尖萦绕着很好闻的樱花香气,那是魏黎常搽的护手霜的味道。

    姜津垂下眼睛来,愣愣看着面前那只白净修长的手,心里骤然出现一股难以描述的燥热。

    他竟然希望这个瞬间能够不断延续,长长久久。

    刚开始的时候,禾厉嫌他窝囊且小声地把几个词翻来覆去的骂,又是阳痿又是死男同,听得人耳朵都要起茧子,就是这样捂住姜津的嘴,然后在别的地方使劲,堵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边抽泣边发出些破碎的语气词。

    而现在,姜津跟另外的人身体贴的极近,用了同样的姿势。

    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姜津立马回想起那些让人爽到脚趾蜷缩的紧张刺激,腿几乎要站不稳了。

    太羞耻了,太不应该了。

    姜津狠狠唾弃自己那些不堪入目的想法,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魏黎,更加羞愧万分,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只见他双眉紧皱,身体稍稍倾斜,凝神屏气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正直的没有一丝邪念。

    他肯定想不到此时此刻姜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腌臜玩意儿。

    姜津想到这儿,面色潮红,更加难堪不已,只好往后稍退一步,刻意跟魏黎拉开距离,然后慢慢扒开他的手,小小小声说:“他好像走了……”

    虽然从始至终他都没见过罗禹影子、听到过任何声响。

    魏黎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底的笑意愈发扩大,点点头:“确实,那我们出去吧。”

    姜津也跟着点头,心想终于能出去了,否则继续共处一室下去,保不齐自己会干些什么。

    然后,魏黎扭动门把手,只听得“咔嚓”一声——

    那个生锈的把手就这样硬生生被拧断下来了。

    第59章 独处

    姜津一愣,看向魏黎,咽咽唾沫:“现、现在怎么办?”

    他弯下腰,把断裂的把手仔仔细细检查了,接口处粗糙不平,看来就是年久失修太过脆弱,旁人有一点力气就能把它弄坏。

    姜津不信邪,继续鼓捣鼓捣锁芯,门还是纹丝不动。

    魏黎轻飘飘地叹了一口气,眼睛低垂,听起来还有点自责:“……对不起,我没注意,这下害你也出不去了。”

    事已至此,姜津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人家魏黎一路上帮他那么多都是好心,自己又怎么会责怪他呢。

    魏黎又说:“我给同事发了消息,他等一会儿才能过来开门,咱等等好了。你不用担心。”

    这番话像是稳定剂一样,让姜津的身心放松了些。

    反正罗禹暂时不在这儿,等一会好了。

    可是,紧张的情绪过去,呆的时间越久,姜津脸上就越红。

    空间狭小闭塞,刚才他检查门锁的功夫,魏黎的一只胳膊都揽过他的肩膀,身体不可避免地贴得非常近,甚至都有点耳鬓厮磨的意思。

    姜津刚想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结果魏黎的身体就跟一块石头似的挪动不了半分,一直伫立在那里。

    他就这样被夹在魏黎和门之间,空间更小,呼吸都不畅。

    偏偏魏黎又不明白他现在的处境,面色淡然,稍稍歪头:“你怎么了?脸那么红。”

    他轻轻弯腰,额头抵额头,只是一秒钟又立马离开,不解地问:“你也没发烧啊?”

    姜津只感觉有个清凉的东西快速贴了一下额头又飞走,像是毫不留恋的候鸟,对他来说,这股清凉像是鸩酒,虽然缓解了片刻燥热,但说到底还是火上浇油,引发燎原大火。

    这种事情,又不能明说。

    魏黎一切动作都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是他自己胡思乱想,在一个熟悉的地点条件反射而已。

    他把自己尽量缩成一团,呆愣地看着魏黎的嘴巴张张合合,脑子一团混沌,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见魏黎皱着眉头,似乎很担心他,本来就近的距离更是缩短了。

    姜津眼神乱瞟,慌乱之中,看到了魏黎的嘴角。

    宛如一盆凉水把他从头到脚泼了个透。

    他怎么忘了,现在魏黎可是有男朋友的人。是汪嘉宁把他的嘴角咬成那个样子。

    姜津发热的身体慢慢降下来温度,他不自然地推开魏黎的身体,侧过脸小声说:“你往后一点,离我太近了。”

    魏黎挑了下眉,敏锐觉察出姜津态度的转化。

    倒是默不作声地往后一退。

    半晌之后,他轻轻开口:“是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声音很是委屈。

    姜津没想到只是让他退后一步就这样,连忙说:“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闷。”

    魏黎的眼睛似乎要看穿他的灵魂,他幽幽地说:“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姜津一愣,心虚地不敢对视,只能低下头。

    是了,魏黎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最近察觉出来他的刻意疏离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汪嘉宁的那些话还在他的脑子里打转,宛如长鸣警钟。

    姜津说:“我、我只是觉得平时受你帮助不少,给你添了很多很多麻烦,现在是想独立一点,能自己解决的事情自己解决。你帮我很多,不管是调查那个人还是找工作,我都很感激你。”

    他打算糊弄过去,“我其实,也没有什么想要疏远你的意思……”

    魏黎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神色冷淡,没有说话。

    气氛真的太过尴尬,像即将要爆炸的气球。姜津只能再硬着头皮说:“就是这样的……嗯,大家以后还是好朋友……”

    魏黎突然开口打断他:“可我之前跟你说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按照你刚才的意思是,你要跟我撇开关系,是吗?”

    姜津喉咙梗住,说不出话。

    “是不是你还是觉得忍受不了一个喜欢男人的人在身边?如果确实是这样的话,我无话可说。”魏黎轻声道。

    姜津知道他看到过自己曾经用性取向骂他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魏黎又扯到了这个事情。

    他摇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

    “可是,姜津,既然我平时没有做错什么,那我只能去猜是我性少数的原因。”魏黎叹了一口气,把头撇到一边,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不瞒你说,自从我出柜之后,也隐约察觉到别人对我看法有些转变,但是身边的绝大多数人依旧很善良,很包容我。

    “假如真实情况跟我猜测一样的话,那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在宿舍里住了。”

    姜津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毕竟我喜欢男人,而你不是。相处起来确实会有所忌惮,这是我考虑不周。说不定宿舍楼里的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大家都不好意思开口。而我现在才明白这个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我直接搬走。”

    说到最后,魏黎的声音竟然都有些哽咽,听上去强忍悲伤。

    姜津瞳孔睁大,在心里喊:“不是这样的!”

    他是之前对男同有很强的偏见不错,可是越跟魏黎相处,就越觉得喜欢男的喜欢女的无甚所谓,甚至他本人都从中得到一些、一些快感……

    即使很不想承认,但多巴胺骗不了人。

    如果魏黎因为自己的偏见搬出去,姜津觉得这才真正的给人添麻烦。更何况他并没有什么偏见歧视。

    只要真正接触过就会知道,魏黎是多么一个善良、热心、阳光开朗的人。

    就像现在,魏黎即使明确知道自己在疏离他,也不计前嫌,帮他探究禾厉的身份。姜津想到这,睫毛轻颤。

    他咬了下嘴唇,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抬起头来:“你男朋友都跟我说过你们俩的事情了……”

    魏黎一下子皱起眉头,刚想反驳又听对方说。

    “汪嘉宁他、他其实挺关心你的……”姜津憋红了脸,支支吾吾说,“当初他拜托我替他照顾你,是我的方式有点问题让你产生了误会……嗯……其实你也不用搬走,我一点也不介意的你的性取向……”

    他想了一会儿又说:“祝、祝你们俩长长久久……”

    魏黎舔舔后槽牙,终于让他问出了关键所在。看见姜津一脸唯唯诺诺的单纯样子,还祝福他和那个蠢人长长久久,魏黎差点要被气笑,常年依附在脸上的假面具似乎有了一道裂缝。

    他慢悠悠重复一遍姜津的话:“……我男朋友?你说的是谁?”

    ——

    汪嘉宁收到魏黎“约会”短信的时候,心里并不是非常激动。

    因为这在他意料之中,毕竟自己那封信已经写得明明白白。魏黎约他出来,一定是要抒发情意然后确定关系了。

    至于地点为什么不在咖啡馆之类的地方而是在办公室……这就值得好好琢磨了。

    汪嘉宁来到他们俩经常遇见的办公室门口,警惕地来回瞧瞧。很好,今天休假,整个一层都没有什么学生和教职工。

    同为血气方刚的男人,魏黎想干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

    更何况,这里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换言之,这里就是情定之地。里面还没有监控。

    汪嘉宁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深呼吸了几次,整理了一下表情,轻轻打开了门。

    里面果然只有魏黎一个。

    他坐在长桌边,翘着二郎腿,手托着腮,身体微微倾斜,瞧见他来了,轻笑一声点头:“坐。”

    面庞依旧帅到惊人。而这么一张脸,马上就要任他亲吻揉捏了。

    汪嘉宁看着离魏黎有点距离的椅子,心想他还挺会欲擒故纵。刚坐下来,便默不作声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魏黎看着他的动作,表面上还是笑着的,眼底却逐渐结上一层霜。

    “汪嘉宁。”他坐直身子,开门见山,“其实我很好奇,我平时的拒绝态度已经那么明显了,你为什么还一厢情愿?”

    既然屡次暗示都没有什么效果,那么只能明谈了。以前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听不懂人话的人,可是哪个也没有面前这个离谱。

    汪嘉宁听不太懂他的话,刚才还在想暧昧事情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他一下子愣住:“什么?”

    魏黎跟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互相爱慕吗?

    “如果我之前给你造成错觉,那是我的错,给你道歉。但是你凭空造谣,这就对我造成了一些困扰……”

    凭空造谣?跟谁说的?汪嘉宁脑子里快速思索,终于想起来自己跟姜津说的那些话。

    难不成……?

    他脸色变得难看,有些挂不住,哆哆嗦嗦向对方确认:“你、你不是喜欢我吗?”

    话音未落,魏黎像是听到什么惊天笑话一样,“噗呲”一声笑出来,一字一字地用气声说:

    “我、不、喜、欢、你。”

    他看着汪嘉宁逐渐褪去血色的脸,摇摇头再重申一遍:“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希望你的想象力不要太丰富了。”

    这些话无疑是对汪嘉宁脸上扇一个又一个的巴掌,他一下子激动起来,“不可能!”

    难道为了他当众出柜,对他隐忍不发又嘘寒问暖,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肯定是有人在搞鬼,离间了他们俩!

    “是姜津,我就知道是他!”汪嘉宁猛地站起来,神情激愤,“他一直在你身边不怀好意很久了,就是想趁虚而入。你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经常偷拍你,上次打篮球,他就躲在草丛里拍你,是我及时发现制止。他是你的室友还偷拍,肯定抱有不轨心思!在外面我还能拦着他,你们在一个宿舍,他都不知道偷拍你多少次了!”

    他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恶心,下流!”

    按照他的预料,魏黎肯定会大吃一惊,然后跟他一起唾骂姜津,说不定还会报警把他给抓起来。

    没想到,魏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嘴角上扬,直勾勾看着他,漠不关心,仿佛在看什么疯子表演。

    几根手指在桌子上敲敲打打,像是在演奏钢琴。

    完全置身事外的态度,像是姜津偷拍的对象压根不是他。

    不对劲。

    汪嘉宁气喘吁吁,大脑飞速思考,逻辑链终于在一瞬间贯通。一个诡异但又有可能的猜测凭空产生。

    他咬牙切齿,难以置信:“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魏黎从一开始就知道姜津在偷拍!

    没有阻止,没有揭穿,一直在纵容!

    “连你这种蠢人都能发现,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呢?”魏黎缓缓起身,眼睛微眯,嘴角却微微勾起,声音缓缓,隐藏着兴奋,“你知道他第一次偷拍我是什么时候吗?大一入学后的第三个星期二,当时我们在上课,他跟我同一排,但隔了十万八千里。

    “因为没经验,那时候他连快门声都没关,咔嚓一声,在教室里清晰非常。”

    他慢慢逼近汪嘉宁,逼得他步步后退,“他窘迫地把声音静音之后五分钟,又悄悄举起手机来拍我。”

    汪嘉宁被他逼得差点背靠墙壁。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魏黎是那么陌生,明明脸和声音一模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就是有个恶鬼侵占了他的躯壳,尽说些邪恶的话。

    他浑身发抖。

    “你说了那么莫名其妙的话,给我造成了不少麻烦。”魏黎居高临下看了瑟瑟发抖的他一眼,满脸玩味,“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明白了吗?”

    他不再跟汪嘉宁过多纠缠,转身离开,却听得身后有个愤恨不平的声音传来:“我真是瞎了眼,原本就知道你有个喜欢的人,没想到是姜津不是我。你纵容他两年多,不就是喜欢……呃啊!”

    剩下的话被死死卡在喉咙里,刹那之间魏黎上手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往墙上撞。

    假如说刚才魏黎的表情只是客气的阐述,那么现在,就直接换了一副面容。

    几秒之间,魏黎整个人的气质骤然转变,恐怖非常,黑漆漆的眼珠吸进世间所有的光,里面倒映着汪嘉宁挣扎的身影,冰冷到仿佛在看什么死物,力气大的吓人,单手就能把汪嘉宁拎起来,死死卡住脆弱的脖颈。

    汪嘉宁常年运动,身体并不柔弱,属于男人里中等偏上的个头,但此时此刻面对魏黎,竟无丝毫还手之力。

    肉眼之间,汪嘉宁的脸就因为缺氧变成了猪肝色,濒死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泛滥。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魏黎。

    阴暗、扭曲、疯狂、没有任何感情。

    本着求生欲望,他本能地抠扒脖子上那只青筋暴起的手,可惜无济于事,丝毫撼动不得。

    他怀疑光天化日之下,魏黎真的会把他掐死,不是开玩笑。这里还没有监控。

    那么单纯善良热心温柔的魏黎,掐死他跟踩死蚂蚁一样轻而易举。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吗?

    “我警告你最后一次,”魏黎趴在他的耳边,声音低沉,“不要妄议我的事。”

    他松开手,眼神冰冷,看着汪嘉宁跪在地上大声喘息,嫌弃地瞄了一眼左手虎口处,抽了张纸,像经验充足的连环杀人犯慢条斯理擦着,然后把纸甩到汪嘉宁脸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汪嘉宁在地上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喉咙吞咽还是有点困难。刚才的场景给他心里留下不小的创伤,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过了几分钟,缺氧的脑细胞慢慢活跃,他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魏黎刚才其实并不全像是被揭穿秘密的恼怒,还有野兽性命遭到威胁时候的致命反击和……

    一种微不可闻的惶恐。

    第60章 混沌

    宿舍门一响,姜津猛地站起来,看着魏黎进来,手不自觉地揪到一起。

    “是个误会。”魏黎耸了耸肩,面色平静,冲他微微一笑,“已经跟汪嘉宁说清楚了。”

    姜津心里悬着的石头才落下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切竟然是一个大乌龙。不过幸好,魏黎已经跟人讲清楚了。

    “刚才他没给你惹麻烦吧?”姜津心有余悸。汪嘉宁看起来也不是轻易罢休的主儿。

    魏黎直勾勾地看着他:“怎么会,我跟他坐下心平气和好好谈了谈,他就保证不会再乱说乱传了。”

    姜津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暗自松了一口气。

    “姜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怀疑我谈恋爱的,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一直都是单身,没有任何恋爱对象。”

    听了魏黎这话,刚刚平稳的心境又掀起来一些波澜。一种侥幸的心理猛然蓬发,姜津一愣,脸颊微微发红。

    为什么知道魏黎亲口保证自己是单身后,他会高兴呢?

    这个问题直到晚上熄灯以后也没有得到答案,姜津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手机,想要关机的时候不经意间点开了与禾厉的聊天界面。

    最新一条信息,还是开学前自己给他打去的那通电话。

    现在过去那么久了,禾厉就没有联系过他,即使那天两人那么激烈地拥吻过。

    那条手链自己一直都戴着,经常摸摸,能够得到一股心安。可时间越长,效果就有点适得其反,有一种焦躁,像蚂蚁啃食心脏。

    他有点想见禾厉。

    姜津在黑暗里眨眨眼睛,心头直发闷,扔下手机,把自己缩成一团。他想起来在夜色看到的那个左拥右抱的男人,说不定禾厉也跟他一样,有很多床伴,自己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

    自己吻他时候得到的回应,也会被他放在别人身上吗?

    姜津扯过被子,蒙住头。

    而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突然下坠,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面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但隐隐透着光,眼前还蒙着一块布料。

    姜津一愣,伸手摸了上去。熟悉的眼罩材质。身下的宿舍硬板床也已经变成柔软丝滑至极的被褥。熟悉的触感,这里分明就是夜色那个老地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上也变得光溜溜的。

    姜津搞不清楚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刚想起身,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动静,他立马屏气凝神,不敢乱动。

    那个耳熟的脚步声传来,一步一步走到卧室,来到床边。

    目之所及之处是一团灰白的陶土,他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咽咽唾沫,小声问道:“……是禾厉吗?”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片刻之后把这团陶土拉开,猛地一摔,手指揉搓出一个凹形的塌陷出来。

    太过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姜津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

    太过熟悉的技法和手指,就是禾厉。虽然陶土要烧制成好各种造型本来就要用力揉捏,但是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这一整团都被翻过去,又是毫不留情地打圈到底。

    放在操作台上,陶土一下子天旋地转,最外面的土层被磨得有些发热。别的陶土是要加水好捏造型,可是这一团本来就湿润,都不用洒水,旋转得已经变得泥泞不堪,一不留神,白花花的海浪飞溅濡湿。

    陶土初步的造型凸显,是一个很漂亮的瓶罐,手柄被人捏出来了。姜津意识渐渐回笼,喘着粗气,刚想自己摸摸看,可是被禾厉抓住手腕,像个囚犯一样锁在后腰,动弹不得。

    姜津眼眶瞬间有点发热,现在连自己制作都不可以吗?以前虽然禾厉很专制,但还是会照顾他的情绪。

    而此时此刻,对方冷漠无情,只顾自己,没有前期准备就直挺挺进来,就连他也不关照了。

    一场单方面的发泄.

    是有了其他可以代替的人吗?所以他的感受也无所谓。

    姜津感到无比委屈,咬住嘴唇。

    虽然前面还是哆哆嗦嗦好几次,爽感和委屈一起并发。下一秒陶土被放在了更火热的炉窑中,火舌在它身上舔舐,体内突然涌进一股滚烫,刺激到有些痉挛。

    噼里啪啦,眼前有白光在闪。

    时间有些漫长,禾厉居高临下松开了他的手腕,冷眼旁观。

    姜津咬咬嘴唇,自己转过身,攀附上禾厉的肩膀,小声求他:“亲一下……”

    上一次的这个时候,禾厉把他亲到几近缺氧。那个吻比任何时候都要甜腻。

    他仰起头,微微张开嘴,吐出一点点舌尖,满怀期待又惴惴不安。他能感受到禾厉的身体缓缓向他坠落,配上那股灼热,令人浑身颤抖。

    可是他没有等来唇舌交缠,甚至连最基本的嘴唇相贴都没有。禾厉冷漠地用手心把他的嘴捂上,宁愿触碰自己的手背也不愿意亲他,直到一场结束,整个人退出来,从始至终也没有关心过他的感受。

    两人的关系似乎还不如一开始。

    姜津腿都有点抽筋,静静听着衣料摩擦的声音,是禾厉在穿衣服,似乎发泄后就毫不留情地走掉,都不帮他清理狼藉了,明明他身上还残留着刚才溅上的白色陶土泥水。

    一点也不安抚他。

    姜津鼻尖猛地一酸,几乎要哭出来,不明白禾厉今天为什么这个样子,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也不把爱惜他。

    他们明明已经很久没见了,刚刚自己知道这是哪儿的时候还有点激动,说不定在禾厉眼里,一厢情愿的他跟汪嘉宁没有什么区别。

    姜津眼泪浸透面前的布料,他扯过一个枕头,手脚并用地抱着,声音嘶哑,委屈开口:

    “你不亲我。”

    禾厉穿衣服的手猛地一顿。

    姜津把脸埋在枕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氧气有些不足,他稍稍侧头喘气,就有只手强硬地掰过他的下巴。

    下一秒,嘴唇感受到了柔软的触感。

    禾厉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一只手托起他的腰,把姜津整个人都抱在怀里,细细亲吻。

    刚开始只是蜻蜓点水,来回碾磨,后来随着禾厉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他也撬开姜津的牙关,舌头像蛇一样灵活地伸进去,贪婪交换津液,发出滋滋水声。

    那团陶土又被揉捏,不过这次动作非常温柔,缓缓进去炉窑,生怕弄疼。

    姜津微微一抖,伸手搂住禾厉的脖子,喘息的片刻发出几声满足的喟叹。

    下一秒,他的嘴又被牢牢堵住。

    一颗糖果,放在嘴里不断吮吸、轻咬,甜滋滋的味道就这样碾磨出来。

    糖果被他吃得七荤八素,刚才的心酸苦楚一扫而空,看来熟悉的禾厉又回来了。他迷迷糊糊想,只是一个单纯的动作怎么能让他那么满足呢?

    像他第一次吃到的奶油蛋糕,柔绵甜蜜,幸福得心脏被奶油糊住一样。

    黏黏糊糊亲了好一会儿,禾厉才动起来,依旧温柔轻缓,截然不同的体验让糖果微微发颤,外层开始融化伸展。

    其实偶尔来一次那么温柔的也不错。

    禾厉抱着姜津坐起来,将他整个人禁锢在怀中,慢慢细细亲吻。每一处对待他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连后腰的那个烟疤都被他舔舐,舌尖打圈,以至于微微发烫。

    全身都被禾厉亲了一遍,姜津感觉自己正躺在云朵上浮浮沉沉,心荡神摇,每一处都体验至极,舒展开来。

    糖果终于化成一滩糖水,缩在禾厉怀里轻声喘着。他此时什么也不想干,如果一直维持这样到世界末日,他也不会害怕。

    什么烦恼,什么心酸,什么嫉恨,都统统烟消云散。他整个人的心脏全被填的满满当当,幸福得快要溢出来。

    姜津终于找到了自从降生开始就残缺的那部分灵魂。

    禾厉亲了亲他被汗浸湿的额发,开口说了今天第一句话:“喜欢被我亲吗?”

    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姜津心脏暖呼呼,咽咽唾沫,脑中几乎不能思考,刚想违心否认,可是心里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股勇气,只能凭着本能轻声回答:

    “喜欢,超级喜欢……”

    就算对方是什么吃人精气的妖怪,他也只想沉溺其中,不想动弹。礼义廉耻,三纲五常都灰飞烟灭了。

    哪怕两人一开始的关系就是病态扭曲,掺杂着胁迫的。

    他们又耳鬓厮磨了好久,被禾厉抱在怀里慢慢安抚的姜津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次禾厉那么温柔,几乎对他百依百顺。

    那能不能……可以让他摘下眼罩,看看脸呢?

    像是能听到他心声一样,禾厉慢慢摩挲起姜津的脸,手指在系带处来回缠绕撩拨,只是轻轻一拉,就能解开。

    “你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

    姜津喉结滑动,很合时宜地也捧起对方的脸,努力点头。

    “想。”

    “可是我长得很丑,会吓到你。”

    “没关系。”

    不管禾厉长什么样子,姜津都能接受。他不贪图对方的钱财地位,只是想看一眼与他温柔拥吻的人到底有着怎样一张脸。他想和这个人厮混一辈子,天天都要亲吻纠缠。

    禾厉的手指拉住了眼罩,慢慢将其扯开。

    姜津感觉心跳如鼓擂,薄薄的眼皮透出来光,有个人影在他面前隐隐约约。

    他扣住了禾厉的手,十指像磁石一样紧握,然后睫毛轻颤,蒙上一层薄薄的泪水,然后缓缓睁开。

    瞳孔睁大,直接愣住。

    下一秒他扯过毯子裹在身上,从禾厉怀里逃窜出来,跌倒在地。刚才旖旎的浪漫氛围一扫而空,甚至变得有些惊悚。

    那张脸星目剑眉,下颌线棱角分明,五官无可挑剔。印象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木然一转,几乎要把姜津烧出一个洞来。

    再熟悉不过,这张脸的主人跟他同寝,一起上课考试,每天睁眼都会看见。他心思活络,乐于助人,多智近妖,真诚善良,为了公益会做很多份兼职。

    但唯独不会以禾厉的身份出现在这张床上!

    姜津全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腿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眼睁睁着看着魏黎来到他面前,伸手抚摸他的眼睛。

    “害怕了吗?”声线跟禾厉的截然不同,是魏黎自己的声音。

    姜津颤抖着,缓缓摇头。在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禾厉是活剥了魏黎的脸粘在自己脸上。

    太过诡异恐怖了。

    很快他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那些独属于魏黎的神态、一颦一笑都复刻在面前这张疯狂的画作上。

    “你撒谎。”禾厉声音骤然变得无比冰冷。两个声线不断切换,割裂到一个身体里似乎共享两个灵魂。

    他的脸离姜津非常近,跟刚才亲吻的距离相差无几。两种声线混合,音量极大,仿佛天边传来的梵音天鼓,几乎要把鼓膜震裂。

    “那你为什么还不肯醒过来,姜津?”

    姜津猛地坐起,大口喘气,缓了好一会,才慢慢感受到实处。

    寝室里一片漆黑,没有声响,呼吸可闻。他看了看时间,半夜三点。

    原来是做的一场噩梦。

    姜津浑身冒汗,头疼欲裂,那个地方还感觉到一股黏湿。他掀开被子一看,立马臊红了脸,哆哆嗦嗦地下床冲了个冷水澡换了条裤子。

    回来的时候,他望着魏黎的床铺半晌。

    自己怎么会把他的脸安在禾厉的身体上呢?太荒谬了。

    而最近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一个隐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姜津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魏黎的帘子,如波澜一样徐徐散开,宛如他的心境。看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回到了自己的床铺,用被子把整个人都裹起来,像是不愿面对事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魏黎,真的有那种不可描述、肮脏下流的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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