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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叫喊

    他之前听见汪嘉宁那些话产生的古怪情绪、一靠近魏黎的心跳加速,都在证明这一个事实。

    他喜欢上了魏黎。

    曾经有如此严重偏见的人,自己也爱上同性。姜津心中凄然悲凉,难道这就是对他的报应吗?

    当初他在逢绪面前那么贬低喜欢男人的魏黎,极尽恶毒造谣,也不会想到会是今天这个地步。简直是人间讽刺喜剧。

    认识到这份感情并不能让姜津的情绪变得轻松自在,反而更加沉重。

    尤其是昨天晚上的梦,他把魏黎和禾厉混为一谈,在舔舐对方嘴唇的同时,到底把对方当成了谁。

    这恐怕连姜津自己都不知道。

    魏黎起得很早,浑然不知室友把自己当成了肮脏下流、过分纾解欲望的性/幻想对象。他在桌前收拾东西,听见动静微微抬头,热情地跟慢慢下床的姜津打招呼。

    像星星一样的纯净眼睛,昨天在梦里姜津看到的如出一辙。

    因为那个梦,姜津面对他还心有余悸,含糊地应了一声,假装自己没有睡醒。

    同时,陈玉也睡眼惺忪地拉开帘子,嘴里抱怨:“你们晚上谁说梦话了?我睡得正起劲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声音又小,窸窸窣窣的,我还以为来鬼了。”

    姜津拿盆的动作一顿,心脏立马跳得飞快,全身都在紧张,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魏黎从来不让别人的话掉在地上,随口接了下话茬,不以为意:“那挺稀罕的,我们宿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你做噩梦了吧。”

    “卧槽,真不是。”听到有人不信,陈玉那脾气立马来劲了,努力回想,“不过我那个时候确实半睡不醒的。那个声音一直断断续续地喊、喊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他是一直在叫两个字,像个人名……还有,第二个字音叫‘li’!”

    姜津猛地拉开椅子站起来,对他们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头也不回地洗漱去了。

    像逃命一样。

    魏黎闻声瞥了他的背影一眼。

    此时他倒是把陈玉的话放在心上了,等姜津匆匆跑出门,他稍微侧过脸来低声问:“‘li’?哪个音调,二声还是四声的?”

    “这谁知道,我早忘了,反正叫了好几声。”陈玉挠挠头,揶揄道,“你怎么连声调都问出来了,不会说梦话的人是你吧?”

    魏黎稍微思索几秒,眼底有什么在闪,随后噗呲一笑,语气轻快:“对啊,就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最近精神压力实在太大了,一直担心品牌管理挂科。”

    陈玉一听就知道他在开玩笑,别说挂科了,魏黎成绩不拿第一都说不过去,索性打个哈欠笑骂了几句,这件小事儿算是翻篇。

    与魏黎泰然自若不同,姜津则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魏黎平时睡觉安静得要死,说梦话的不就是自己吗?更何况昨晚的梦还是那样刺激的。陈玉心里估计也都猜到了,怀疑他呢,只是没有明说。

    自己跑掉,整得像畏罪潜逃一样,更说不过去了。以“li”结尾的两个字,不就是那两个人的名字吗?

    一个禾厉,一开始他受他胁迫,可现在已经到激烈亲吻得难舍难分的关系了。

    一个魏黎,即使一开始相处并不愉快,现在俨然成了他的好室友,关心他、爱护他、帮他解决无数困难的最好朋友,同时也是无辜至极、被换脸到了别人身上的春/梦对象。

    姜津心里无比杂乱,几乎不能思考。可是、可是……

    陈玉没有听清楚梦话内容,他不知道的是,连姜津自己都没有头绪。

    就在他现实中半梦半醒、欲/火焚身,梦里抵死缠/绵、任由对方在他身上驰骋的时候,脱口而出的,到底是哪个名字?

    灵魂沉重,心脏被束缚,是因为凭空多了两个人的灵魂吗?

    姜津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眼尾发红,大口喘气,像发烧一样。

    他咬住嘴唇,倏然打开水龙头,使劲往脸上泼刺骨的冷水。

    也许那个扭曲混合体说的没有错,自己一直脑中混沌,直到现在都没有清醒过来。

    即使情节太过诡异,但他能梦到魏黎,也许是平日里见多了,自己心里还有那种隐秘见不得光的欲望,所以借着梦为所欲为。这个理由听起来说的过去。但他还梦到禾厉。

    就算姜津现在把整张脸都泡在冰水里,嘴上依旧残留着温热的触感,舌头也酸软。

    对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他了。

    姜津垂下眼睛来,深吸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得找个法子见禾厉一面,不管用什么方法。

    第62章 夜谈

    烘焙店经营要与时俱进,信息时代酒香也怕巷子深,更何况自家蛋糕香飘十里也抵不过人家喷的面包香水。广告公司出身的李秀芹深谙此道,早早就给烘焙店开设了一个视频号,有事没事地就在上面发点自己剪的小视频宣传,有时候还搞直播。

    慢慢地,看的人越来越多,流量越来越好,烘焙店也一跃成为本市排上号的网红店。

    同时,她还拉了好多顾客组成会员群,时不时在里面发点特价活动,狠狠抓住社群运营。

    不过有的时候她确实很忙,又是处理紧急情况又是开发新品的,实在是分身乏术,就让姜津帮她去弄。姜津本来不擅长跟人沟通,想推脱说魏黎去更加合适。结果秀芹姐好像能看穿他的小心思,不由分说,非得让他锻炼锻炼。

    强逼之下,几天过后,虽然姜津一开始手忙脚乱,但社恐确实好了不少,维系顾客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有天姜津刚发出一条会员特价信息后准备下班,脑中一个电光火石,有一个联系禾厉的方法就这样想出来。

    就是有点难为情。

    他在心里犹豫好久,手机拿起又放下,思索再三,还是打开跟禾厉的聊天界面,编辑了一条这样的信息发出去。

    “八号会员日全场八八折,积分翻倍,核桃拿破仑、杨枝甘露冰面包等产品火热销售中~当天手工现做,拒绝预制冰冻成品。快来抢购吧!!!”

    刚摁下发送键,姜津的脸就臊得通红,急匆匆反扣手机,不敢再看。

    自从上次亲吻之后,禾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他了。整个人仿佛消失一样,如果不是那些聊天记录和手链,他都怀疑那些相处真的是一场梦。

    他们俩的复杂关系不能让姜津直接去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或者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本来就是胁迫开始的肮脏关系,对方手里还有自己的不堪照片。这样的信息发出去,怎么看怎么古怪。

    但他还是想要见见他。禾厉消失得太突然了。

    所以,他发了这样一条内容,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是群发推广信息,借此暗示提醒一下。

    他看到的话,应该会回应吧……

    姜津心中忐忑,嘴里唉声叹气,过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有人敲了敲后厨的玻璃。

    他抬头一看,正是魏黎。

    “走吧,”魏黎冲他点点头,面色如常,“下班了。”他手里捏着手机,应该是刚刚查看了什么消息。

    姜津没多想,连忙应下,收拾收拾东西跟上。

    正值初夏,凉风习习,晚上的商业街没有几个人,不复白天的热闹。两个人这样并肩往前走。刚出店门的时候姜津走在外侧,没过几步,魏黎一闪,默不作声地跟他调换了个位置,移到靠近马路的一侧去了。

    姜津脑子里还在想刚才的事情,低头盯着红砖路,此时眼前有个影子一动,他才注意到魏黎的动作,回忆起来,好像之前他们上班下班都是魏黎走的外面,像是在保护他。

    只是一件小事,倒是在姜津的心里掀起狂风巨浪来了。

    往常他和魏黎不知道并肩走过多少次,今天他才注意到这个细节。魏黎一直没有告诉他,也许在他心里,这种举手之劳压根不值得一提。

    除此之外,也许还有很多,姜津可能从来没有发现。魏黎这个人,非常照顾关心身边的朋友,做好事从来不邀功。

    跟禾厉简直是两个极端,一白一黑。

    姜津想到这,心里难免对自己也有些好奇。按理说,调动每个人性/欲的人几乎都符合心里同一个模板,而他是怎么同时对两个人产生欲望的呢……

    两个性格毫不相干的人。

    “我看你刚才在发愁,”魏黎突然开口说话,声音柔和但在寂静的夜里不容忽视,“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果然,自己那副唉声叹气的样子被他给捕捉到了。什么也逃不过魏黎的火眼金睛。

    姜津沉默一会儿,闷头往前走,声音有些发涩:“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跟一个人断了联系。”

    魏黎稍微侧头,瞥了他一眼。路灯的光透过斑驳树叶,投射在脸上的光影明明灭灭。

    “是吗?”

    “嗯……”

    魏黎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讲话?说你想见他,约出来见面。”

    一听这话,姜津就断定魏黎在人际关系中是从不内耗的主儿。这个方法也许放在别人身上会有效果,但是姜津用不上。

    姜津挠挠头:“不行,我跟他的关系非常复杂,不能直接开口。”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只、只能让他主动来找我……”

    他又把手机掏出来一看,禾厉依然没有给他回应,也不知道看见这条可笑信息了没有,一时间有些垂头丧气。

    下一秒,姜津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振奋起来。在他旁边,不正好有一个人际交往沟通大师吗?他为什么不直接让魏黎出出主意呢?

    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说不定让他分析分析禾厉到底现在在想什么,自己一点就通了。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魏黎闻言,倒是从喉咙里笑了一声,干脆了当地说:“没有。”不止是他不想出主意,更是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

    拒绝意思真的太过明显,傻子都能察觉出来不对劲。姜津吃了个闭门羹,有些发愣,又低下头来,更沮丧了。魏黎很少这样说话,通常来说他很热心的,能帮就帮。

    也不怪他,自己已经养成了事事依靠他的习惯。可是魏黎又不是他父母亲人,没义务管他。

    更何况他亲生父母都不管他。

    说不定在禾厉眼里,自己也是一个累赘,只是随手送了个礼物,又碰巧收留了他,就能让他死心塌地。轻易得有些廉价。人家根本不需要。

    不管在哪里,姜津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他跟魏黎关系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在旁人眼里不值一提的。

    想到这儿,姜津鼻头一酸,闭上嘴巴,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魏黎的眼神又轻飘飘的落在他身上,看他失神落魄的样子,轻声道:“你就那么想他,跟他见面吗?”

    姜津下意识点点头,回过神来又匆匆摇头:“是有点……也不至于很想……呃,但确实是想,但也、也不是很想就是了……”

    “经你那么一说,”魏黎道,“我反而很好奇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能让你如此牵肠挂肚。”

    虽然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仿佛从天边传来,落不到人身上,没有什么感情。

    魏黎继续说:“他不见你,不跟你联系,我觉得是他单纯不想见你而已。不重视你的人其实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把他忘了,及时止损,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更好。那么冷漠无情的人,你又何必重视,断了联系也好……”

    姜津突然打断他,“他不是冷漠无情的人。”

    魏黎猛地闭上嘴巴,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下,看向姜津。他低着头,没有注意到魏黎的眼神一瞬间非常奇怪。

    姜津又在摩挲着左手那条手链。

    他抬起眼睛来,里面是镇静,难得反驳魏黎:“虽然我跟他刚开始的时候相处的并不是很愉快,对我也不好,但是他真的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我能感觉出来。”

    禾厉的嘴唇是热的,喘息是热的,躲在冷漠躯壳下的心脏同样也是热的。即使与他断联,也不能粗暴地断定他就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

    魏黎侧过头,看着前面地上的砖石,半晌没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默走了好一段路。

    临到宿舍的时候,魏黎才开口:“是我不对,我太武断了。你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姜津没料到魏黎会因为这个冲他道歉,缩缩脖子,“那么晚了,你也快休息吧。”

    一直到后半夜,姜津还是没有等来禾厉的回复,他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今天算自己自作多情了,还是得换个法子。

    姜津悄悄拉开帘子,让月光透进来。他摘下手链,慢慢晃悠。上面的碎钻反射着微弱的光,一闪一闪的。

    他养护的很好,平时也很注意。所以那么长时间过去,依然没有划痕。

    之前禾厉不是说,他会盯着他一直都戴着手链吗?这段日子他确实一刻也没有拿下来过,哪怕是洗澡。

    假如姜津摘下来的话,会发生什么呢?禾厉现在表现得不关心他,那是不是也不在乎这个事情了,还是说依旧在意?

    明天试试看好了。

    在拉回床帘的前一秒,姜津隐约听到宿舍里还有一丝细小的动静,于是伸出头望了望。好像就是从旁边发出来的。

    他竖起耳朵听,那个声音又消失不见,那么晚了,应该是幻觉,姜津没有在意。

    魏黎的帘子依然严丝合缝的,看不出来任何缝隙,光都照不进去。他应该早早就睡着了。

    姜津看了一会儿,这才躺回自己床铺,把手链好好藏在枕头底下,慢慢睡去。

    与此同时,魏黎眼睛睁着,捏着手机,嘴唇硬硬地抿成一条直线,绷得很紧。

    手指关节处都被他捏得发白。

    第63章 计划通

    接下来的几天,姜津的左手腕光溜溜的。他把手链摘下来,好好放在枕头底下,没有再戴上。

    正是穿短袖的时候,姜津的胳膊就这样明晃晃甩了好几天,也没有得到禾厉的任何消息。估计上次他说会派人盯住他,果然也是假的吧。

    或者说他已经丧失了对自己的兴趣,就没必要搞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姜津这几天从兴致勃勃来回巡视可疑人员,到垂头丧气恹恹不振,数次打开手机还是没有受到对方的消息,心里越来越凄凉。

    欲擒故纵的法子没有用,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方法来了。

    他和禾厉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可笑的推广短信上。

    与此同时,随着年级的升高,魏黎和他逐步退出社团之类的校内活动。逢绪出国以后也是由一个低年级的学妹临时挑起重任,现在轮到了竞选新的爱心社社长的时候。

    虽然新社长能力卓群,但有魏黎珠玉在前,大家不接受也得接受。竞选会议结束以后,魏黎带着新社长熟悉各种工作,姜津在一旁收拾,准备把上一届管理团队的东西腾出来。

    社团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姜津没少来回奔波,等他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魏黎一个人,所有事项已经交代完毕,新社长已经回去了。

    姜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刚推开门,就看见魏黎自己倚靠在桌椅前,抱着胳膊,眼睛低垂,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津这才发现,魏黎脸上五官本来就锐利,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显得有些阴鸷和冷漠。可能有些人本来长得就凶,如果面无表情,更凶了,哪怕他只是在发呆。

    听见动静,他缓缓抬起眼睛来,目光在姜津光溜溜的手腕那里停留了微不可闻的一秒钟,然后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魏黎笑了一声:“我来帮你吧。”

    姜津一晃神,感觉熟悉的魏黎又回来了。一个人收拾确实有点劳累,他点点头,答应了。

    事实证明,有魏黎的加入简直事半功倍。他清楚这些繁琐资料每一处的细节,并且精准地分门别类。很快,就剩一个箱子,搬完这趟就完事大吉。

    姜津擦擦汗,两只手托起底部,一下子把那个箱子抱起来。魏黎跟他并排走在一起。

    他又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放在姜津左手那里梭巡。

    姜津专注看着路,突然听见魏黎开口:“箱子左底下破了个洞,你小心一点,别把东西漏出来了。”

    姜津“咦”了一声,低头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确实出现了破损,但明明刚才还没有的。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小心翼翼用大腿顶了顶,抱得更结实了。

    又走过一段路,魏黎像是后知后觉,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转头对姜津说:“你最近那个手链怎么不戴了呀?要不是刚才箱子破了我还没注意呢。”

    “啊……”姜津有些尴尬,总不能说这是他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只能含糊过去,“就、就是突然不想戴了。”

    魏黎:“哦,我还觉得它挺好看的呢。”

    姜津讷讷道:“还行吧……”

    本来这个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结果没走出几步,魏黎又说:“我记得那个手链很贵的,上次宿舍的小偷还没抓到,你可要放得小心一点,别被人偷走了。”

    “嗯。”姜津点点头。

    魏黎悄无声息地瞥了他一眼,但也只是一秒,就把眼神重新回正了。

    戚思鸣在终点等他们,看见姜津的那一刻,才懒洋洋地站起来舒展身子:“你怎么才来,我等你等的快要睡着了。”

    眼珠子一斜,看见魏黎,脸上的表情又瞬间臭了起来,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姜津听了这话,很想撬开戚思鸣的脑子里看看装的是什么玩意儿,作为爱心社的一员,他说不定把魏黎是社长这个事情都给忘了。

    好在魏黎一向好脾气,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三个人一块整理东西。

    戚思鸣瞄了姜津一眼,偷偷凑过去,趴在他耳边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以后可不用再去养老院献爱心去广场上收破烂衣服了。我真是受够了。”

    戚大少爷从小娇生惯养,当初进入爱心社全是为了逢绪,对做公益这种事情没有半分兴趣。

    姜津回头诚恳地跟他说:“你快闭上嘴吧。”

    魏黎为了社团累死累活,这种话在他面前说简直是狠狠打脸。

    戚思鸣吃了个瘪,鼻子哼了一声。

    对面的魏黎抬起眼来看了一下交头接耳的两个人,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戚思鸣实在无聊,又凑了过来,发现了他的手腕:“哎,不是我说,你平时戴的那条链子好看是好看,但常戴给人感觉也疲劳了。就应该多买几条,一个星期不重样。哪有人像你一样戴那么久,怪宝贝的,跟没见过世面一样,摘了也好……”

    姜津心里无语死了,这人没话找话的样子真的很烦,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回嘴,只听得旁边“啪”的一声。

    魏黎手里的档案袋重重掉在桌子上,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抱歉,”他从喉咙里笑了一声,“手滑了。”

    戚思鸣翻了个白眼给他。

    没过一会,所有资料终于收拾好了。以后他们在爱心社的经历就告一段落了。戚思鸣住在校外,早就跑的没影了。魏黎和姜津一起回宿舍。

    姜津边走边出神,这么多天过去,连戚思鸣都发现他没戴手链了,禾厉还没有发现吗?来来回回折腾了那么长时间,对方是真的不想见他吧。

    跟魏黎说的一样。

    自己又在固执些什么呢?

    姜津低头发愣,突然听见魏黎开口:“你是戴腻了,所以才摘下的吗?”

    姜津脑子里本来就乱糟糟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短促地“啊”了一声。

    他看向魏黎的眼睛,突然觉得这双眼里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姜津莫名感觉有点后背发凉,缩缩脖子。

    他有点不明白魏黎今晚上怎么突然抓住这个东西不放,就迟疑了几秒。

    “我明白了。”只见对方又把头扭了回去,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其实在你心里也没有很重要。”

    姜津一头雾水,本来想继续问,可是魏黎明摆着不想继续说话,他只好闭上了嘴。

    他不明白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晚上姜津躺在床上,突然听到手机振动一声,他随手捞起来一看。

    瞬间愣住。

    是好久没有联系的禾厉。

    “老地方老时间。”

    没过几秒,又是一条信息:“戴上你那条破链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摘了。”

    第64章 自暴自弃

    姜津神情一震,从脊椎骨里升腾出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激得他差点在半夜跳起来。

    他连忙打字发送“好”,几乎是秒回。

    过了一会儿,姜津反应过来,这样显得自己也太期待了,太上赶着了,不好。

    他冥思苦想,又发了一条:“吧。”

    只是添了一个字,就把他被逼无奈、不屈于强权的心境展现的淋漓尽致。如此推敲的小心思,姜津心里难免有些得意。

    禾厉那边没有跟他较真,不回复了。

    姜津不知道的是,深更半夜,宿舍里还有别人跟他一样没有入睡。

    魏黎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姜津的回复,牙关被咬的很紧。

    能在这座城市有条不紊地编织一张谎言大网的他,现在有东西超出他的掌控了。

    他早就发现姜津的左手腕,为了不引起怀疑,特意过了几天,等到社团换届的时候才找个借口询问。

    戚思鸣跟姜津说的话更是如同在暗藏火星的草垛中添了一把火,以至于魏黎在感性迸发的夜晚,失控地给他发去了消息。

    发完的第二秒就开始后悔,本来想撤回,没想到姜津已经看到并且回复了。

    只好作罢。

    魏黎胸膛起伏面色沉重,把手机一扔。

    等禾厉按照约定时间到达房间的时候,姜津已经乖乖坐好等他了,还熟练地蒙上了眼罩,都不用他吩咐。

    那么长时间不见,禾厉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站在离门不远的位置,静静看着。

    还是姜津先开口。

    他咽咽唾沫:“好久不见。”

    接下来是死一般的寂静,如果不是姜津刚刚确实听到脚步声,他都怀疑房间里是不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姜津,”禾厉笑了一声,“我们之间不是能够寒暄的关系。”他的声音非常冷漠,如同锋利的刀子一样刮过来。

    姜津心脏一下子沉下去,手指不安分地绞着。

    并且,听起来禾厉没有想要过来的意思。他离他太远了,似乎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立马逃跑。

    他一直都不明白禾厉心里是怎么想的。

    假如想要玩弄他,目的也达到了,为什么因为手链又让他过来?他借此能够知道,自己身边还有他安插的侦察者,监视着他一举一动。

    假如今天要做,又为什么站在那么远的地方不肯过来?态度跟之前天差地别,是突如其来的冷漠。如果说以前都是禾厉主动,那么现在局势翻转,自己竟然成了主动的那个。

    禾厉反而更不高兴了。

    姜津不知道说什么好,垂头丧气起来。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你又重新戴上了。”禾厉骤然开口。

    “嗯……”姜津摸了摸镶嵌了钻石的卡扣,“因为你说过,不让我摘下来。”

    “可是你之前还是摘下来了,说到底,不还是厌烦。”

    姜津哽住,心里有些不安。半响之后,他缓缓抬起头来,咬住嘴唇,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轻轻开口:

    “那你要过来惩罚我吗?”

    这句话像羽毛一样,在人的心脏上引/诱磨蹭,房间里有个声音倏地变得粗重。

    姜津的脸上也慢慢爬上了粉红色,因为自己说浑话而害羞的,他可算头一个。

    凝视半晌,禾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姜津能听得出来是嘲弄,以为是在嘲笑他,脸颊发红的更是不成样子。看来以后跟禾厉的关系算彻底破裂。

    他不安地低下头。

    其实也没关系,本来两个人的关系就很扭曲。早知道听魏黎的,断了也好,不该想些乱七八糟的法子跟人家取得联系。

    姜津咬咬嘴唇,羞愧欲死,打算干脆站起来走掉,不料突然有股力量狠狠推了他一把,让他迎面倒在床上,还弹了好几下。

    姜津脑子摔得有些发懵,刚要开口,有只冰凉的手从他的衣服下摆伸了进去。

    他全身都紧张起来,心脏砰砰跳,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只游走的手上了。

    嗓子有些发紧。

    也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做过,姜津的思绪非常敏感,但他不敢乱动,任由那只手在他身上煽风点火。

    有的时候动作轻柔,有的时候也很粗暴,有时揪捏有时揉搓,留下一些指压的红痕。这种跟姜津带来的快感不亚于九浅一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又加重力道。

    “想要我怎么惩罚你?”禾厉哑着嗓子说。

    姜津喘着粗气,明明重要部位都没有被他摸到,自己就已经快要缴械投降了。他也把手伸进衣服里,按住那只为非作歹的手,轻轻说:“怎么惩罚都可以。”

    ……

    长时间没有开拓的通道有些艰涩,即使面对的是对它万分熟悉的操作者。姜津的手在床单的乱抓,身体跟海浪一样起起伏伏。他皱着眉头,直打哆嗦。

    今天的禾厉异常冷漠,现在也没有亲他,让他忍不住想起来不久前做的梦。

    梦境和现实逐渐重合,姜津喘着,心脏有点微微发凉。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一样,他稍稍仰头,搂住上面人的肩膀,张嘴,吐出一点点舌尖来。

    “亲我一下。”

    禾厉低头按照他的吩咐,下一秒突然停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姜津敏锐地感觉到动作停了,心里有些慌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禾厉没有说话,同样也没有按照他的要求低头。

    魏黎终于第一次如此凝重地看向姜津,表情甚至有些扭曲。

    因为他发现自己刚刚像是被下蛊,魇住一样,下意识去低头,去嘴唇相贴。幸好自己及时清醒过来。

    姜津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吞纳吐息,鼻尖被他欺负地泛红,看起来无辜单纯至极。魏黎沉默一会儿,倒是把掐住他腰的一只手空出来,摸上了对方的脸。

    细致抚摸得像盲人第一次康复,看见这个世界的全貌一样。

    大拇指的指腹最终定格在了姜津的嘴唇上,轻轻蹂躏,掺杂了一点好奇。

    假如姜津没有戴上眼罩,就会看出来魏黎此刻眼神晦暗不明,多种复杂情绪混合一起,争不出来个所以然,往常有条不紊的呼吸格外杂乱。

    过了一个世纪一般的漫长,姜津脖子都酸了,还是没有等来一个吻。

    果然梦也不是毫无依据的,在别人心里,自己一直都不是多么重要,只是一个随手可弃的玩意儿。是上次的意外收留,让他有些得寸进尺。禾厉断绝关系的暗示已经那么明显,自己再自欺欺人就过于蠢笨了。

    他眼眶一热,鼻子发酸,闭上了嘴,正要老老实实缩回床褥里。

    刹那之间,禾厉毫无预兆地身体下压,狠狠擦过某一个点,姜津没有防备,猝不及防地尖叫出声。

    有个温热的东西撞了上来,甚至还磕到了他的牙,脑门嗡嗡作响。

    与单纯的嘴唇相贴可不一样,这次禾厉进攻的非常粗暴,毫不留情,模拟起了侵f的动作,狠狠搅弄,掠夺自己嘴里每一丝氧气。

    带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仇恨和自暴自弃。

    热烈得姜津都不知道如何去迎合,自己已经被他杀得片甲不留,乖乖受俘,津液从嘴角难以自抑地淌下。

    窒息的感觉更是让他的身体无比敏g,以至于姜津眼前白光一闪,下巴和胸膛溅上了东西,抖得更厉害了。

    禾厉把他整个人禁锢在怀里,不让其后退,胳膊像滚烫的钳子一样,力道愈发加重,大有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的趋势。

    “不、不行了……你让我喘口气……”姜津好不容易推开他,心脏因为缺氧跳得飞快,呼吸粗重,贪婪地攫取空气,嘴唇被磨到发红,隐隐作痛。

    禾厉眼中一暗,并没有起身,而是转移了阵地,舔舐他的下巴溅上的东西。

    姜津还没来得及喘上几口气,等回过神来察觉到禾厉在舔什么的时候,整个身体被臊得通红,连忙跟他说:“你别咽……”

    像是挑衅一样,禾厉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然后让指尖体会到了喉结的滚动。

    精神冲击过大,姜津咬住嘴唇,几乎要哭出来。

    禾厉今晚上表现的跟个神经病一样,刚开始还离得老远不愿意碰他,现在又变成这个样子,热情过头,宣泄自己所有的情绪,有点自暴自弃的态度。

    他的行为就像是面对心脏空落落的姜津,霸道地将其填满,不给别人一点反应过来的时间。

    此时,他又咬上了姜津的嘴。

    床上不够,又被压在地毯上,墙上,把浴室里溅的到处是水。

    ……

    姜津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搂在怀里,温热又规律的呼吸声擦过他的脖颈。两个人合盖一床毯子。

    他心中一震,这是那么多次,禾厉第一次留宿。

    听起来对方睡得很熟,没有防备。而眼罩还戴在脸上,如果想要看清楚禾厉的脸,那现在简直就是最佳时刻。

    姜津偷偷地伸出手,触碰到了眼罩的布料。

    对方没有察觉。

    怎么办,要拿下来吗?

    明明是自己期待已久的事情,禾厉甚至还在睡觉,哪怕自己偷偷看到,他也不知情,也不会跟他计较。

    可是姜津心里莫名出现一股欲望,阻止他的手继续向前。他的心脏乱跳,毫无章法。

    踌躇了许久,他还是放下来手,轻轻转个身,回抱住禾厉了。他的脸抵在对方的锁骨,肌肤相贴,不留一丝空隙。

    这比吃到奶油蛋糕还要幸福好多好多。如果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那就好了,维持着这个姿势,两个人一起死掉。

    灵魂完整的人会升入天堂,他们现在就是。

    姜津听着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一动不动,假装睡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禾厉悠悠转醒,看见他的那一刻,瞬间僵住。

    然后慢慢起身,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收拾的步伐有些凌乱,似乎他也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

    等房间门闭上的一刹那,隔着眼罩,姜津眨了眨眼睛,蒙过头,缩进剩余的温度里。

    一个绝佳的、看清楚对方面容的机会,他又让它白白溜走了。

    第65章 随心堕落

    姜津又把那条手链老老实实地戴了回去,卡扣扣好的瞬间,他感觉心脏似乎也有了重量。

    虽然他忘了问为什么禾厉那么长时间没有跟他讲话,但是姜津知道,对方心里还是在意他的。这条手链不仅是生日礼物,还是证明的信物。

    连带着赠予者微妙的情感,即使嘴上不说,他也能体会出来。

    这几天姜津的心情都很不错,连带着走路步伐都轻快了些。相反的,魏黎倒是不明缘由地沉默寡言,甚至连店里的姐姐们都发现了端倪。闲下来的功夫,她们在调侃魏黎是不是失恋被甩了。

    小兰怼怼姜津的胳膊:“你们同宿舍,那你知道魏黎怎么了吗?”

    姜津摇摇头,他真的不太清楚。

    他看向魏黎,对方正在忙着手里的活儿,专注地擦着玻璃。如果细细观察就会发现,他面无表情的眉宇间多了一丝微不可闻的凝重。

    以前还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跟心里有事儿一样。

    姜津回想起来,好像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魏黎身上发生什么了吗?能让向来稳重自持的他这个样子。可是学校里他们同进同出,确实没有突如其来的什么意外情况打乱魏黎的节奏。至于烘焙店,更没有什么事情了。

    魏黎刚擦完一块橱窗的玻璃,低下头,整理了一下抹布,突然眼前有个身影一闪,他立马警惕地掀起眼皮,发现一个脑袋从上面的架子上冒出来,面向他。

    姜津把下巴放在木板上,眨眨眼睛,像雨后从地里钻出头的一个蘑菇似的。两个人距离不过半米。

    见是他,魏黎沉默几秒,倏然扯出一副笑容,像京剧突然的变脸。

    “是你啊,怎么了吗?”他顿了顿又说,故作轻松,“吓我一大跳。”

    姜津倒是轻声反问他:“你最近怎么了?看上去心情不好。”

    魏黎拿着抹布细细擦着死角的手一停,瞬间想好了借口,若无其事地继续:“没什么,只是突然把爱心社的重担卸下来,有些不习惯。”

    这句话听上去也没有什么毛病,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社团公益活动注入了他大量的心血,突然从中解脱不习惯也是合理的。

    姜津虽然心觉不对,但没有理由,也只好“哦”了一声。

    他低下头,想说点什么活跃活跃气氛,毕竟魏黎心情不好是实打实的,可刚要开口,一愣怔,发现对方早就转身走了。

    那些搜肠刮肚想出来的笑话就这样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有点失落。

    姜津烘焙技艺进步可谓神速,即使是最晚来学的一个,他的手艺都能赶上不少之前的学员了。这天晚上快要下班的时候,李秀芹在后厨把他们召集起来,面色凝重:“最近店里的那款可可牛奶哈斯有顾客反映口感苦硬,销售额七天连续下滑,这是一个警告。你们对此有什么建议吗?”

    一片寂静,大家都面面相觑。

    李秀芹环视一周,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人回答,刚要开口的时候,突然听见最角落的地方一个熟悉的男声飘出来。

    “最近咱这儿提前进入高温,室温有点高,得把三分之一的牛奶换成冰块,要不然发酵就有点过头了。苦可能是我们换了一个可可粉供应商的问题,可以加点橙皮丁中和一下,也可以加入葡萄干、核桃干,口感更丰富……嗯,或者干脆做成低油低糖版本,减掉10g的白砂糖和20g的黄油,仓库里还有椰浆和现萃咖啡液,加进去就变成了生椰拿铁哈斯,搞一下营销,四楼新开那家健身房的顾客估计会很喜欢……”

    这个声音柔稳,但内容听起来十分可靠。

    姜津看见盯着地面,摸着下巴,沉浸地在想这个事情,嘴巴一动一动的,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都来向他聚集。过了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大家都在看他,瞬间有点不好意思和慌张,缩缩脖子:“我、我乱说的……”

    成为全场注意力的中心,姜津感觉无所适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的话他也只是在脑子里想想,不知道怎么就讲出来了。

    出了一个大糗,一秒两秒过去,后厨没有人接他的话茬。

    姜津更尴尬了,只想闭上眼睛逃避这一切。

    突然李秀芹带头鼓掌,其他人又跟上。掌声响了好一会儿,她说:“好,姜津说的没有错啊!就按那个低油低糖的版本去做。小兰你去清点清点库存,报给我,及时补充椰浆和咖啡液。”

    大家都去忙活了,李秀芹又单独跟姜津聊天:“我还没注意那家新开的健身房呢,怪不得这几天店里低卡面包卖的都比之前快。姜津,你进步真的很大哦,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听到夸奖,姜津的脸微微发红,刚才起的鸡皮疙瘩还没有消退,他有点难以置信:“是吗?”

    “我骗你干嘛。”

    “其实也没有什么……”姜津低下头,“这几天健身房预营业,他们昨天正好在门口发传单,我无意中看到的……”

    “可是只有你发现了,这种信息差这就是商机啊!不仅如此,你这法子还能消耗掉之前剩下的原料库存。挖掘潜在客户,降本增效,简直一举多得。”

    姜津都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耳朵尖都红了:“还好啦……”

    “面包技术和经营理念是相辅相成的,现在竞争太激烈,其中一个瘸腿,烘焙店都干不长久。你也不要太妄自菲薄了,你今天说的就是很好啊!”李秀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人,“魏黎,你说对不对?”

    姜津头一抬,有点紧张地看向他。

    魏黎从自己的事情中抬起头,眼睛牢牢锁住他,微微一笑:“秀芹姐说的没有错。刚才我也很惊讶,为你高兴。”

    姜津心脏跳得突突的,脸更红了。

    见他这样,李秀芹佯装生气,皱了皱眉头,叉着腰故意逗他:“什么嘛!我夸你你不信,现在魏黎夸你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姜津连忙摆手,想要掩饰,但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目光从插科打诨的那两个人身上收回来,魏黎眼睛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他低下头抿起嘴,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下班的时候,姜津让他先走,自己还要练习抹面。今天的事儿一码归一码,虽然被李秀芹表扬,但是蛋糕抹面老是露胚,怎么练都练不好。

    这种实践的事情只能熟能生巧,没有其他办法。

    魏黎“嗯”了一声,抬脚便走。刚走几步,他又悄无声息地转返回来,倚着玻璃,看向正在跟蛋糕坯死磕的姜津。

    只见他微微弯腰,全神贯注,表情无比凝重,估计手心都冒汗了,拿那个抹刀跟拆炸弹剪线一样,一尺一寸不能有差错。

    饶是开了空调,不一会儿,姜津的额头还是慢慢浮起汗珠。

    其实魏黎就在离他几米的侧面,但他太过专注,始终没有发现。

    姜津炸弹拆了多久,魏黎就面无表情抱着胳膊看了他多久,看着姜津一只手刚把抹刀放下又急忙拿起裱花袋,另一只手还在转转台,手忙脚乱,忙得不可开交。

    最后搞出一个四不像,整体还有点歪。拆炸弹拆出来一个比萨斜塔,好吧,也算有点艺术造诣。

    姜津有点垂头丧气,闭上眼睛扶住额头似乎不能接受面前这个东西是自己抹的。

    魏黎看他这样,本来绷紧的嘴唇突然微微一弯,差点没笑出声来。

    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收敛了笑容,咬了咬牙关,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姜津拿了一个小勺,打算自己吃了。毕竟这东西品相太差,卖也卖不出去,一点点奶油糊在了他的嘴角,他用舌尖飞速舔掉。

    魏黎突然想起几天前,在夜色,这个人也是轻轻吐出一点点舌尖,全身粉红,向他索吻。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眼底瞬间晦暗不明。

    就像现在姜津驯服不了这个蛋糕坯一样,有事情也是摆脱了他的掌控,朝着反方向飞奔。明明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他报复姜津,报复到了床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局势扭转。当魏黎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深陷沼泽不能脱困。

    身下是与他肌肤相贴的姜津,极尽诱/惑。他那天本来想起身,但不知为何,身体不由自主地朝他堕落,任其摆布,破天荒地搂住他入眠,双臂禁锢他的腰,不容逃脱。

    这个举动太危险了,幸好他及时醒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明明一开始是姜津不让他走,怎么最后变成他像是要把姜津揉进骨血一样。

    这一场整治游戏,有人确实脱轨了。性质一变,游戏就失去了意义。

    也许早就该结束掉,他想。

    夏夜外面瓢泼大雨,魏黎把眼神一点一点收回来,脚步一顿,接着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天空骤然一阵电闪雷鸣,照亮了他半张脸。

    他打起伞,离暖黄色的灯光越来越远,然后独自迈进漆黑的雨幕。

    第66章 倾盆大雨

    姜津在烘焙店忙得如火如荼,过了一段时间,等他好不容易闲下来才后知后觉——

    禾厉又失联了。

    这次他有点不知所措。

    姜津蹲在门外,愣神地看着手机,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上一次禾厉不好的语气上。姜津天真地以为他们俩的关系会得到进一步的发展,最起码禾厉是会主动联系他的。

    结果并没有,甚至还停留在各走各路的状态中。

    延续之前断联失踪的形式,什么问候也没有。

    可是明明上一次他们那么激烈缠/绵过,用行动证明心意相通。禾厉把他搂在怀里,贪婪地亲吻,事后同枕共眠,他甚至都能听到对方同频的心跳声。

    或者说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吗?他觉得并不是。

    姜津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不断暗示自己也许并没有什么,可能人家禾厉就是忙,才会那么长时间不联系他。

    外面还在下着雨,有顾客进进出出,姜津不能待在门口太久。他一咬牙,主动给对方发了信息。

    “最近还好吗?”

    他等了一两分钟,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正好此时李秀芹在店里叫他,姜津只好放起手机,站起来回了后厨。

    也许下班后就能看见禾厉回复他了。

    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姜津和魏黎一起下班回宿舍的时候,他深吸几口气,闭眼几秒钟才重新开机。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姜津有些呆愣,心里不知如何是好。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他做错什么了吗?

    他称不上八面玲珑,也不会来事儿。是不是上次无意中的哪个举动惹了禾厉不高兴?可是看禾厉的后面的态度,他们甚至比热恋中的情侣还要温馨,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姜津脑子里一团乱麻,双腿惯性往前走,突然胳膊被身边人猛地拉了一把,整个人扑倒在他的怀里。

    魏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上去没有什么起伏:“小心电线杆,刚才你差点撞上去了。”

    姜津这才腾地惊醒,心有余悸,低头沉闷道:“谢谢你。”

    鼻尖传来魏黎身上的薄荷香气,让他心里暂时安稳一点。可这件事还是要有一个确定的结果,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能卡在中间不清不楚。

    他得去找禾厉掰扯一下他们俩的关系,好好谈个明白。

    姜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勇气,激得他有些振奋,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现在。

    他们刚到宿舍楼,姜津扭过头,轻声对魏黎说:“你先上去吧,我想在这儿打个电话。”

    魏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底情绪晦暗不明,几秒之后还是笑了一声,“好。”

    他头也不回地抬脚上楼。

    姜津在附近找了一个长椅坐下,心中忐忑不已,刚刚的勇气似乎在做决定的时候就已经用完了。他深吸一口气,在脑子里给自己加油打气,索性来不及后悔,直接找出禾厉的电话,立马拨通。

    今天这场谈话通往两个极端,要么关系更进一步,要么……

    姜津有点不敢想。

    “嘟”了半天,他的心脏也一寸一寸慢慢沉下去,他几乎都要以为禾厉不会接起来的时候,电话通了。姜津连忙把手机放在耳边。

    但一分一秒过去,两个人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只能听见对面的呼吸声。

    上一次的那个收留雪夜,好像也是这样的场景。两端的人闭口不谈,只有风穿过。

    最终还是姜津先说:“我、我给你发的信息,你看到了吗?你没有回我。”

    过了半天,他都要以为对方要挂断的时候,禾厉“嗯”了一声。

    没有解释,甚至没有找借口,只是发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似乎姜津说的话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姜津没有料到禾厉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嗓子瞬间有些干涩,连质问都没有什么底气:“那你为什么不……”

    “姜津。”禾厉突然开口打断他,声音有些不耐烦。

    “……啊?”

    “我是不是应该提醒你,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浪漫的关系,一开始就没有。”

    姜津血气上涌,几乎分辨不出里面的意思,一股凉风夹杂着巨大的不安向他袭来,连带着拿着手机的手都开始有些发抖。

    “或许是我有什么举动,让你产生了误会,那是我的不对。难道你忘了这段关系是怎么开始的吗?需要我给你回忆一下吗?”

    姜津的鼻尖发红,咬住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是我把你打晕拖进深渊的,我也是五个人中的一个。你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人产生依赖呢?你不觉得自己在饮鸩止渴吗?你那些照片都还存在我这里,那你屡次接近我是不是有些可笑可悲?”

    “可、可是……!”姜津急匆匆打断他,眼眶发热,本来想反驳,只听见禾厉那道冰冷恶毒至极的声音又响起来。

    “对,我是送给你生日礼物,在你无处可去的时候收留你。”禾厉突然嗤笑一声,“但我会对很多人都这样做,你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就是你的想象力比他们丰富很多。”

    姜津空出来的那只手无助地揪紧衣服下摆,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身上。

    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但是对方仍然不可罢休:“不仅如此,亲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少块肉。更何况,情到浓时亲一口你就会绞紧一下,我在夜色那么多年,像你那样敏感的人确实没有几个,倒是挺有意思的……”

    禾厉低声笑了几声。

    姜津的下嘴唇被他咬出血来,血腥味充斥他的口腔。他浑身都在发抖。

    “吧嗒”一声,有水珠落在他的手背,姜津抬手一抹,发现自己哭了,一颗又一颗眼泪滚落。

    “我不信。”他抽抽鼻子,努力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重复一遍,“我不信。”

    与此同时,站在宿舍天台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的魏黎伪装出来的笑容忽地一顿,甚至随着姜津接下来说的话开始有些咬牙切齿。

    “我不管你现在怎么说,你敢朝天发誓你当时没有对我动心一分吗?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话,那你S出来的时候为什么还要亲我?你就是在撒谎。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

    “我没有撒谎。”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之前找我家麻烦的那伙人突然收手?”姜津声音逐渐放大,“禾厉,我是窝囊,但我又不是傻!你以为我会觉得那群穷凶极恶的人是良心发现吗?!那段时间我就接触了你一个,既然你想当匿名英雄,我让你当,但是你不能敢做不敢当!”

    魏黎在天台望着他的头顶,目眦尽裂,呼吸紊乱,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咙。

    天空突然一阵电闪雷鸣,先是细细小小的雨丝,后来逐渐增大。姜津没有动弹,还是坐在那张长椅上。

    姜津窝囊,存在感低,阴郁自卑,但他不瞎不聋,那股炽热的情感就活生生摆在他面前,他不能忽视不能否认,就像现在下起倾盆大雨,他不能欺骗自己说这是烈阳高照。

    因为这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那群放高利贷的怎么可能会突然放过他们一家,除非有人找了关系疏通。要不然怎么平常工作不是泼油漆就是砍人胳膊的人会跟他们心平气和好好聊天?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就算可能性再小也是事实。意识到禾厉在帮他,姜津辗转反侧,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他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对应的威胁。

    过了几秒,他听见禾厉突然冷笑一声,说:“这些事我压根不知道,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禾厉屡次反驳,听得姜津胸腔激烈起伏,涌现出一股悲愤来。他猛地站起,来回踱步:“我自作多情?那你畏头畏尾!你喜欢我,为什么就是不敢承认?!你不让我看到你的脸,我一直都没有违反过。是你整个人躲在眼罩蒙蔽的黑暗里不敢出来,像只老鼠,连直面自己真实情绪的勇气都没有,贪生怕死……”

    “姜津!”

    禾厉几乎是吼出来,胳膊上青筋虬结,脸憋得通红,几乎不能呼吸。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伪装的声线在末尾的时候甚至出现了破绽。

    好在姜津吵的正在气头上,没有注意。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你是不是惊讶今天的我非常鲁莽?那我明白告诉你,这是你种下的因果。因为跟你吵架的底气是你源源不断带给我的!”

    魏黎太阳穴突突地跳,向来口若悬河的他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他弯着腰,手撑着栏杆上,大口呼吸,不置一词。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后来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他心底莫名出现一种极大的恐惧,此刻仿佛游走在生死边缘,只要他答应了,有人就会把他从天台上推下去摔成烂泥。

    全身都在发痛,远早记忆里的那些痛楚又席卷他的大脑。

    魏黎没想到会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

    他后槽牙都要被咬碎,缓过来后,给姜津发了一张照片。

    姜津点开一看,瞬间怔愣,上面显示的是魏黎和他在下班路上的一刻,他们有说有笑,都不用偷拍者故意挑角度,看上去这两个人本来就亲密无间。

    不知道这张照片怎么到了禾厉的手里。

    “如果我没记错,他叫魏黎,是吧?他不仅在夜色工作,同时还是你的室友,还有你的……好感对象。”

    姜津心里瞬间感到一丝不安。

    魏黎声音低沉:“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什么,我不介意把你那些把柄全都发给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大吃一惊,然后彻底远离你。”

    他呼吸急促,嘴唇绷得很紧,目光几乎要把楼底下的姜津戳个大洞。

    姜津听了这话,像是被雷击中一样,嘴张了又闭,不知道说些什么。

    “姜津,你别逼我。”

    四周都是杂乱的雨声。

    半晌之后,姜津脱力地坐回去,低着头。此刻他的头发都被雨水淋湿,水珠划过他的鼻梁,从下巴滴下。

    他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温热,轻轻开口:“其实如果你想甩掉我,直接说不喜欢我这四个字就好了。不用说前面的话欲盖弥彰,也不用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都认的……”

    禾厉没有再开口,而是直接挂了通话。

    姜津看着手机,豌豆般的雨滴落在屏幕上,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清禾厉。刚才迸发的勇气一泄而空,又缩回角落当一颗讨人厌烦的蘑菇了。

    他抽抽鼻子,难以自抑地哭出声来。

    第67章 物归原主

    禾厉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

    姜津结结实实淋了场雨,回去就发起高烧,缩在被窝里不想动弹。他向秀芹姐请了假,得到回复后把手机一扔,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两个人撕破了脸,也没有任何情分可留。

    他一连睡了好几天,饭也没吃几口。帘子外面的光亮了黑黑了亮,循环往复了几次,偶尔传来陈玉在底下叽叽歪歪打电话的声音,但没有传来魏黎的。

    在他半梦半醒的这段时间,好像一直都没有听到过魏黎的动静。

    几天后,姜津饿得饥肠辘辘两眼昏花,顶着肿眼泡下去吃饭。可是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看到魏黎的影子,按理说这时候他应该会在宿舍。

    有点不对劲。

    踌躇许久,他还是问陈玉魏黎的下落。

    不料,陈玉正吃着饭,头也不抬,嘴里含糊不清:“这谁知道,他好几天都没回来了。”

    姜津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不知道?那你睡得真够沉的。”陈玉说,“自打三天前他就一直没有回来过啊。”

    三天前,这是那天下雨,他和禾厉大吵一架的日子。

    “一直都没有回宿舍吗?”

    “对啊,要不是他照常在班群里发信息,我都要报失踪人口了,估计有事儿出校了吧。”

    姜津有些迟钝地担心,他给魏黎发消息询问,等了半天也才收到一个“兼职的地方有急事,不用牵挂”。

    兼职的地方?不分白天黑夜,那么长时间没回来,大概率就是夜色了。

    等一下,说起夜色……姜津抬起自己的左手腕,那条手链之前多么珍惜现在就多么膈应。每次看到它都能想起来那天下雨禾厉说的那些话。

    姜津打算找个时间,把它物归原主。

    既然跟禾厉已经决裂,他也不想像往常那样正大光明地进去。姜津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又一次溜进虹巷,打开后门,探出一个头。

    正好有个侍应生路过,姜津好说歹说,甚至提出来给钱,这个人才勉强同意给姜津传递东西。

    姜津把手链取下来,嘱咐他了一个房间号,“就是那儿,你直接把这个给里面的人就行了,他要是不要就随你处置。”

    那个侍应生打量着那条价值不菲的饰品,还没来得及笑,听完他的话,狠狠皱起眉头,狐疑地说:“你确定是那个房间号吗?”

    姜津点点头,“确定。”打死他都不会忘记。

    没想到接下来对方的一句话让他措手不及。

    “可是,那个套房一直都没有客人订啊,它空了很长时间了!”

    恍若惊天霹雳。

    姜津瞬间愣住,身体发寒,如同又回到了那个无处可去的雪夜,甚至开始出现鸡皮疙瘩,他都以为这人在开玩笑,想附和笑笑但发现自己的嘴角扯不起来。

    他进进出出那么多次,怎么会是一个没有人的空房间呢?!

    “不可能的,你应该是记错了。”姜津苍白着一张脸说。

    那个侍应生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姜津脑子里一团乱麻,全身血液几乎要倒流。等面前这个人走后,他环顾四周,咬紧牙关,还是决定亲自去一探究竟。

    偷偷摸摸来到熟悉的门前,姜津心一横,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直接开了门。

    下一秒,他就被里面的场景震惊住了。

    房间里每个摆设家具都是那么熟悉,但它们都已经被套上了防尘罩,看起来像是闲置很久。姜津腿都有点发颤,他强打精神,咽咽唾沫,跑来跑去,每一个角落都看了一圈,发现真的一点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甚至连客厅里的那几条金鱼都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堆积鹅卵石的鱼缸。

    姜津难以置信,在里面来回翻找,企图找到任何线索。

    可是,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整间套房空旷,没有任何生活气息,所有家具刻板地规整,会议室的桌椅有条不紊,卫生间没有一丁点水渍,甚至连卧室的那张大床都非常整整齐齐,而且都是新的,没有使用过,都用防尘罩罩好了。

    可是他和禾厉在上面做过那么多次。

    连个人味儿都没有。

    姜津站在中间,不知所措。如果刚才那个侍应生说的是真的话,那就是压根就没有禾厉这个人!

    禾厉又不是那种胆小如鼠的性子,就算姜津跟他说了那么些难听话,也不会从此刻意躲避他,更不会退掉这套房间。这不符合他的性格,禾厉只会冷眼旁观旁人的死缠烂打,不会对此进行让步。

    难道,自己这段时间接触的,一直都是一个没有实体的鬼魂吗?

    姜津心脏跳得毫无章法,他没有一丝头绪,不知道如何是好。现在已经不是禾厉承不承认自己感情的问题了,已经变成禾厉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的问题了。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姜津猛地回头,只见半掩半开的门被人推动,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姜津从上往下,顺着这个人的鞋往上看,修长的双腿,干练结实的身材,宽肩窄腰。

    他突然感觉呼吸不畅,眼皮不由自主地颤抖。

    禾厉的身材就是这样的。

    手指细长白净,行为举止不紧不慢,有种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自信。

    直到姜津看清楚来人的脸,他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他哑着嗓子,长舒一口气,带着一点微不可闻的失落:“原来是你啊。”

    门口正是几天不见的魏黎。

    魏黎关上门,廊灯没有开,衬着他的脸阴晴不定,浑身浸在黑暗里。姜津见状,莫名感觉有点紧张,下意识后退。

    魏黎停留几秒,没有开口,而是向前走了一步,此时灯照在他的脸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他前一秒还在死死盯住姜津,后一秒突然笑了,是他常摆出的那种温柔笑脸,同时轻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我想来找人还个东西……”姜津手都不知道放哪,声音干涩。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可能是那个侍应生不太清楚二楼,自己反正就在现场,问问魏黎说不定就有线索了呢?

    姜津把自己的疑问说了一下,没想到魏黎的回答也是跟上一个如出一辙。

    这个房间空置很久了,平时也没有人会来。

    如此巨大的冲击让姜津的眼睛有些发红,他说:“可是,我来过这里很多次,这里明明就是有人的,你们为什么都这样说呢?”

    他后退几步,指着空荡荡的鱼缸:“这里养过五六条小金鱼,我记得一清二楚。”然后他又走进浴室,“我都不用看标签,这里的沐浴露是小苍兰味道的。”

    事情的发展远超姜津的想象,本来他只是来还手链,没想到还牵扯出来这样的秘密。如果禾厉这个人真的不存在,那出现在他记忆里的人到底是什么东西?突然从都市频道转变为灵异事件了。

    他絮絮叨叨,来回踱步,恨不得把自己记忆力的每一处地方都扒出来,力图向魏黎证实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他叫禾厉,喜欢抽红酒味道的爆珠,就住在这儿很长时间了。

    越说越多,姜津的声音逐渐有些发抖,然后他触碰到了魏黎凝固在他身上的冰冷视线。

    他这才注意到,从始至终,魏黎也只是倚在门框,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看着他像个疯子一样胡言乱语。

    姜津一时失语,无助地停下,站在中间不知所措。

    魏黎垂下眼睛,声音低沉:“那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吗?如果可以,我帮你找。”

    姜津眨了眨睫毛,咬住嘴唇,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他的鼻尖又开始发酸。

    魏黎又说:“那那个人屡次叫你过来,是干什么呢?”

    姜津眼眶发红,还是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魏黎长长叹了一口气,打开房门:“今天罗禹出差没过来,也算你今天走运。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姜津揉了揉眼睛,颤抖着声音,顶着一双红眼睛看他,轻声说:“连你也不信我是吗?”

    魏黎一贯善解人意又聪明通透,假如连他也不相信的话,姜津不知道还有谁能够帮他。

    门口的人沉默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不是不信,而是你没有确凿证据……”

    姜津突然打断他,说:“我亲身经历过,我这个人就是证据,我知道他存在。”

    就算他和禾厉已经闹掰,老死不相往来了,就算对方再怎么恶毒卑劣,也不能突然告知他压根就没有禾厉这个人,这太荒谬了。两件事根本不是一个性质。那送他手链的人是谁?帮他家解决催债问题的又是谁?

    难道真是他精神出问题了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姜津抽抽鼻子,任凭魏黎搂过他的肩膀出门,下楼,来到后门。

    “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就回学校。”魏黎顿了顿,“人是要往前走,生活要往前过,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姜津全程低着头,没有说话,直到后门紧紧关上,落了锁。

    他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脑子里似乎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儿,同时感觉哪里不对劲,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面前一片漆黑,姜津呆在原地好久才浑浑噩噩地往前走,虹巷还是污水垃圾遍地。他想起来第一次跟踪魏黎来这儿的时候,那天他还不知道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也不认识禾厉。

    没想到过了那么长时间,自己还是不认识禾厉,对方不仅没有出现在他身边,甚至都消失在整个世界了。

    姜津取下那条手链,看了很长时间,来回摩挲,吸吸鼻子。

    然后他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姜津不知道的是,隔着大老远,有一双眼睛通过门缝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等姜津彻底走远,魏黎缓缓开门,凝视着那条道路不置一词。

    第68章 弃旧图新

    之后一切事情似乎重回正轨。

    姜津把手机里所有的聊天记录都给删了,禾厉最后留在他身边的痕迹也这样随风而去。

    除了脑子里的残留记忆,姜津都快以为禾厉真的是他精神压力过大产生的幻想。那个折磨他多次,恶毒卑劣的男人,只是自己另一个人格。

    有的时候,姜津半夜在床上辗转反侧,周围漆黑一片,睁眼闭眼没有任何光亮,他就会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房间,戴上怎么动都不会甩掉的眼罩,然后有只冰冷修长的手摩挲他的嘴唇,像是代替什么来亲吻他。

    直到晨光微熹。

    姜津的其他生活好像并没有因为禾厉的不告而别产生影响,他在烘焙店兢兢业业地学习,经常能得到李秀芹的表扬,甚至有时候她出差不在,就把店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交给姜津。

    在学校里更是一如既往,平平淡淡地上课学习写论文,就是有一件事他一直捉摸不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

    魏黎好像一直有意无意地疏远他。

    这句话其实并没有什么依据,要是说出来的话大家都以为姜津在开玩笑,然后骂他是白眼狼。因为两个人经常走在一起,从来没有闹过矛盾。魏黎还是那样贴心关照他,室友能做的一切他都会做。

    但总感觉比之前缺了一点什么。

    有次上课,姜津望着魏黎的后脑勺直发愣,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他和魏黎,有点像多年夫妻之间相敬如宾的关系。你说关系好吗?当然好。但还是哪里有点不对劲。

    不过,毕业在即,姜津无暇再去考虑这个了。除了忙学校的事情,他回家的次数也多了一些。最近他还想自己研究一下蛋糕配方,老是在店里的后厨也不合适,就在自家厨房放了一些原材料和一台小烤箱。

    不过段洁对他的态度莫名其妙也好了很多,也不嫌他的破烂东西占地方。

    就像现在,四个人一起吃饭,她破天荒地给姜津碗里夹了一块肉。

    姜津看着那块油汪汪的红烧肉默不作声,吃米饭的时候给它撇到一旁。

    果不其然,段洁下一秒开口:“毕业以后什么打算?”

    姜津摇摇头:“还没有打算。”

    这是实话,他确实没有想好。周围同学保研的保研,实习的实习,定选的定选,姜津只觉前路茫茫,似乎干什么都一样。

    段洁嘿嘿一笑:“你直接考进咱这财政局吧,我那天看了,有你的专业。你当公务员我们全家都有面子。”

    以后她做生意的时候,也能显摆一下自己儿子是公务员,还是财政局的,虽然这菜市场归市监局管,但财政局一听就跟“钱”有关,说出来也很有面子呢。

    以后再找个差不多的高学历儿媳妇,更是锦上添花!

    姜津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疑是让他之后给家里走走后门,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简称“局里有人”。

    姜津一阵心烦气躁,瞬间没了胃口。

    “再说吧。”他含糊过去。

    高志文在旁边唏哩呼噜地吃饭,即使再怎么补课,他的中考成绩还是惨不忍睹,甚至跳起来也摸不到姜津高中母校的录取线。高丁和段洁只好在每月还高利贷的时候再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给他交了一大笔择校费借读。

    姜津有的时候听他妈哭诉,耳朵都要起茧子,不过他们两口再怎么节衣缩食,也没见高志文瘦下几两肉。

    段洁碰巧开口:“唉,高二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刻,志文平时的学习压力太大了。要不这样,你今天带着志文去游乐场玩玩,我给老师请个假。”

    一听不用上课,高志文小眼一转,连忙点头。

    其他三人看起来都同意,但是另一个当事人姜津并不想去。他还要忙其他事情。

    他把自己想法一说,果然段洁又吹胡子瞪眼:“我又不用你花钱,你陪志文玩玩也不行啦?你一个当哥哥的怎么那么不懂事。要不是我跟你高叔叔平时都忙,这种好事儿也轮不到你啊!”

    高丁在旁边咳嗽一声:“别惹你妈生气。”

    姜津沉默地咽下最后一口饭,离开了座位。段洁就当他是默许了。

    天气正热,游乐场里人很多,高志文懒得排队,没玩儿几个项目就直喊脚痛走不动路,大声嚷嚷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姜津没法,只好起身去买个冰淇淋安慰他,“你要吃什么口味的?”

    “都可以!”

    姜津买好以后,从冰淇淋车那边往回走,突然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人影,他当时心头一震,站住了步子。

    只见魏黎领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也朝露天桌椅所在的休息区走过来。

    “小魏老师,上次我考试进步,我妈特意允许我跟你来游乐场玩!”

    魏黎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考试进步是你自己的努力,其实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你还能想着我,老师很感动。”

    男孩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老师平时真的辅导我很多。而且,也是你教我怎么让我爸妈更关心我一点的,那一招真的很好用。他们现在平时回国看我的次数都多了不少!”

    “是吧。”魏黎顿了顿,脸上又绽开笑意,“笑脸真的很管用,甚至比任何表情都管用。”

    男孩要去厕所,魏黎在门口等着他,眼睛习惯性在周围轻轻一扫,突然发现了不远处的姜津。

    他挑了挑眉毛,有点意外,不过马上又朝他打了个招呼。

    姜津也有点诧异,平时很少在学校和兼职之外的地方看见魏黎,刚才那个小男孩估计是他的家教对象。

    姜津几步走过去:“好巧呀,你也在这儿。”

    “嗯。”魏黎点点头,眼神放在一旁坐着的高志文身上,“这位是?”

    姜津把冰淇淋递给高志文,硬着头皮说:“我弟弟。”

    魏黎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遍接过冰淇淋的矮胖男生,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跟高志文打招呼,就听见他恶狠狠地突然叫起来:“怎么是香草味的啊?”

    “……你不是说口味随便的吗?”

    高志文又尝了一口,眉毛皱得能打结,“但我不爱吃这个味的!你连我平时的口味都不知道,亏你还是我哥呢!”

    姜津见魏黎站在一旁,瞬间觉得尴尬不已,他只好说:“那我再去给你买个草莓味的吧。”

    “不要草莓味。”

    “那巧克力的呢?”

    高志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勉强可以。”

    以前高志文怎么使唤他,姜津忍忍就过去了,毕竟平时也不常见面。可是没想到今天正好被魏黎看到了。假如高志文回去在段洁面前告他状,又少不了一顿呵斥,还不如花几块钱了事。

    姜津顶着大太阳,一路小跑去买新的口味。

    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高志文还是在舔着冰淇淋。天气炎热,奶液糊了他一手黏腻,他吃得下巴上都是。突然,他感觉有人慢悠悠站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些许凉风。

    抬头一看,是他哥认识的那个年轻男人,正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他不耐烦,抬手就推:“你……”

    魏黎猛地抓住了他的腕骨,高志文瞬间感觉一阵剧痛,手腕活动不了,什么甩都甩不开,比被螃蟹钳住还要痛上百倍。

    这个男人力气大的出奇,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手指上的融化奶液,再用力一捏,高志文的手就这样脱臼错位,疼得他差点叫起来。

    可是一对上男人的眼神,又瞬间失声了。

    “闭上你的嘴。”魏黎声音低沉,望向他的眼神空洞,眼珠黑得吓人,透露着一股独属于野兽的天真残忍,“以后好好听你哥的话,他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听明白了没有?”

    高志文愣愣地看着他,不自觉地被吓出来眼泪。

    “说话。”

    “明、明白了……!”

    魏黎拉过他的腕骨牵引背伸,左右一拽,狠狠一拉,不过几秒,错位的腕骨又复原回去了。

    旁边正好有几个路人,但谁也没有在意,因为魏黎始终是笑眯眯的,看上去他们俩在玩闹而已。

    等到姜津满头大汗地跑回去的时候,发现高志文缩在长椅边缘低头吃着冰淇淋,老实得甚至有些瑟缩。魏黎坐在中间,用湿纸巾擦着手,听见动静,抬头冲他一笑。

    姜津迷惑不解,他快点跑回来就是怕高志文对魏黎出言不逊,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没有发生这种情况。他把巧克力冰淇淋递过去,没想到魏黎轻轻推了一下他的手背:

    “你吃吧,志文他不想吃了。”

    姜津狐疑地问:“真的吗?”

    高志文眼角微红,害怕地看了魏黎一眼,忙不迭地点头,看上去听话得不得了。

    姜津没再起疑心,毕竟之前高志文使唤他的时候出尔反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高志文跟魏黎带来的男生年龄相仿,正好附近有花车巡游,两人忙不迭地跑去看,就是高志文三步一回头,像是怕有什么脏东西追上他。

    姜津就坐在魏黎旁边,低头咬了一口冰淇淋尖尖。

    “你跟家里人关系是不是不太好?”魏黎突然开口。

    姜津有点不好意思,今天正好被魏黎看了个正着,也没处否认,只好“嗯”了一声。

    “我家有些复杂……”此时此刻,姜津断断续续把家里的情况一说,连同今上午的饭桌闲谈。过了好久猛地惊醒,发现其实这时候并不适合讲这个。

    朝魏黎一个外人吐黑水,非常奇怪。

    他闭上了嘴,忐忑地看向身边人。

    不知道魏黎会不会厌烦嫌弃,因为魏桃再怎么叛逆乖张,也比高志文强上百倍。

    好在魏黎脸上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他一直很耐心地听。

    见姜津不张嘴了,他才稍稍侧脸,“然后呢?你妈让你去考本地公务员,你是怎么想的呢?”

    姜津缩缩脖子:“没有想好,但我不太喜欢呆在老家……”

    呆在这里,意味着他要始终给家里人操心,段洁会恨不得把高志文上大学结婚买房子的事情全都压在他身上,还有那笔高利贷,不知道还到什么时候。

    面对这无穷无尽的压力,姜津下意识想要跑掉,可是他还能去哪呢?他长那么大,从来没有出过省。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或许你可以毕业后去别的地方谋生。”魏黎开口,“去干你真正喜欢干的事情。”

    姜津低头又咬了一口冰淇淋,舌尖被甜味围绕。他心里默默升出一个别样的想法,即使段洁听到后可能会大发雷霆。

    他鼓足勇气说:“我、我想去别的城市开一家面包店……”

    在兼职的日子,他感觉自己好像永远不会觉得累,一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种下的种子悄然发芽,直至长成参天大树。

    姜津抬头一看,发现上面结的是贝果可颂吐司泡芙奶油小方……

    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生活,不用见家里人,开一家小小的店。

    姜津一下子激动起来,几乎是瞬间敲定了这个想法,他转过头对魏黎说,目光炯炯:“那你觉得哪个城市比较好?”

    魏黎把他激动的神情尽收眼底,想起来前几天,罗禹把他叫过去,说夜色要在别的地方开分店,让魏黎最好一毕业就过去。罗禹一直在出差也是为了到处选址,直到敲定最终一个地方。而魏黎跟了他那么多年,经营业务非常熟悉,可以直接接手。

    罗禹跟他说:“最终的选定城市是——”

    “A市。”

    魏黎下意识朝姜津开口,回神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

    他快速把脸正了回去,脸上有点不自然。

    按照他的预想,毕业之后会跟姜津分道扬镳,未来会见面的地点也只有同学聚会。可他刚刚说了新店选址的城市。

    “A市,”姜津喃喃自语,他从来没有去过这个坐落在东海之滨的国际大都市,纸醉金迷,令无数人前赴后继,更重要的是,它离S省不近,意味着离段洁也很遥远。

    姜津的梦想蓝图又画上了A市的轮廓。

    他敏锐地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朝魏黎说:“你毕业也会去那吗?!”

    魏黎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否认,突然难得地哽住,最后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过了几秒,他回过神找补:“我父母也挺同意的……”意思就是他本来就要去。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租个房子打拼,住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姜津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微微发红,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自己那么擅自做决定,也没问过魏黎的意见呢。说不定人家也不愿意……

    只见魏黎垂下眼睛侧对他,眼底晦暗不明,没有同意。

    但……好像也没有否认。

    临分开的时候,魏黎看着战战兢兢走过来的高志文,嘱咐姜津:“拿出你以前吵架的气势出来,别让人太欺负了。”

    姜津一愣,没反应过来,想为自己辩解,嗫嚅道:“我好像没跟人吵过架吧……”

    魏黎听到这句话,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对了,”姜津后知后觉,“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把高志文教育得突然听话了?”

    “我对教育小孩很有心得,”魏黎从喉咙里笑出声来,“但不能外传。”

    留下姜津一头雾水。

    既然决定好了要出发A市,烘焙店的工作自然是不能继续了。李秀芹对他们俩依依不舍,甚至趴在小兰肩膀上嗷嗷大哭。不过晚上下馆子给他们办送别宴的时候,她还是祝福他们前程似锦。

    李秀芹边吃饭边跟姜津说:“哎呦不瞒你说,刚开业的时候就是很难的,我当初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不过你小子能吃苦不娇气,我放心,好好拓宽拓宽客源,咬咬牙努力,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姜津点点头,表示自己都听进去了。

    “A市他们物价高,你得好好想想琢磨琢磨定价,别一开始就开店,先做做市场调研,千万别头脑一热觉得自己是经营奇才。做生意最忌讳一意孤行了。”

    姜津点点头,感激地看着她。如果不是李秀芹那么照顾他又倾囊相授,他也不会走上职业的道路。

    一群人吃到半夜才散伙,他们两个与旁人临分别的时候,小兰突然小声说了一句:“我们今晚好像参加他们俩的结婚宴哦!”

    几个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毕竟这场景太像一对新人送别宾客,从此迈进新生活了。

    姜津听到脸通红,今晚没喝酒的他脸色比喝了半斤的李秀芹还红,心脏突突跳,他偷偷看了一眼魏黎。

    魏黎倒是面色如常,照样个小兰他们插科打诨,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刚才她的一时戏言。

    姜津愣愣的,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但转念一想,实在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假如魏黎不苟言笑严肃警告,恐怕自己就开始有点伤心了。

    毕业离校的时候,姜津把自己的个人物品收拾了一下,然后回了趟家。这段时间段洁每天都在催他报名考试,跟紧箍咒一样惹人烦躁,他每次都找理由糊弄过去。

    她还不知道姜津要干什么。

    吃饭的时候,她又一次催促,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我怎么听人家说早就考完了,你天天到底在忙些什么?”

    姜津本想来个先斩后奏,想来到A市落地生根以后再考虑要不要告诉她,毕竟段洁肯定不会同意。

    她受不了一直掌控着的儿子突然有一天不听他的话,叛逆起来。

    看来确实是瞒不过去了,姜津放下碗筷,平静地抬起眼睛来:“我不想考财政局,我压根就没有报名。”

    饭桌上的其余三人俱是一愣。

    “你、你不想考,那咱可以换别的呀!”段洁反应过来说,“或者税务局、市监局、纪委……都可以啊!”

    “我不想考编制,我也不想待在这个城市。”

    段洁开始生气了:“你不想考那你想干什么?!不是妈妈骗你,外面的工作都是不稳定的,人家一句话就可以把你开掉。你只要考上就一劳永逸,每天喝喝茶看看报纸,退休工资很高的!”

    “你想的跟现实出入太大了,不要一厢情愿地胡思乱想。”姜津声音开始有些颤抖,扯开遮羞布,“其实我过得怎么样,是死是活,你压根就不关心。你只是需要一个给你长脸的儿子而已,也不调查调查这个职位适不适合就盲目让我去。你看重的是你自己的面子。”

    她只是享受着有人听从她掌控的快感。

    段洁听完这话恼羞成怒,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回来,你还不知道在哪要饭呢!你亲爹不要你,我不比他强吗?到头来算白养你,早知道让你自生自灭去!”

    她又拿出这套杀手锏来逼姜津屈服了。

    姜津条件反射似的全身一抖,鼻子又开始发酸,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难道自己就要在这个城市过一辈子吗?

    他有点不甘心。

    电光火石之间,姜津的脑海里响起一句话,魏黎前不久刚刚嘱咐过他拿出跟人吵架的劲头,别被人欺负了。

    他心里骤然升出一股勇气,缓缓开口,语气比之前坚定许多:“我不打算听你的,我要走。”

    “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用什么挣钱?”

    “我要去开烘焙店。”

    段洁一愣,压根没有听懂:“……什么?”

    “我要去当烘焙师,做蛋糕面包。”

    姜津心里虽然还是有些惧怕,但敢直视对面人的眼睛,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从前面对她畏畏缩缩的自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荒唐!”段洁大叫起来,怒不可遏,“我辛辛苦苦培养你,供你吃供你穿,让你考上985,咱省排名第一的大学,不是让你去干、干……”

    段洁一时失语,她对这个行业一窍不通,结巴了几次,终于顺溜下来:“让你去干揉面团的活儿!小学毕业的都能干,像什么样子!”

    姜津深吸一口气,令他意外的是,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反而心里最后那点惧意也消失了,他现在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不是来纠正你错误观念的,”他开口说,“我是来通知你这个事情的。”

    “你要是一定去做的话,我们就断绝关系,你给我滚出这个家!”

    半个小时后,姜津站在楼下,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双眼无神,像是在等什么人。

    这是他第一次成功地反抗段洁,以至于她把他从家里赶出来,不过姜津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可留念的。说是赶出来,不如更像是离家出走。

    他站在路边,百无聊赖,鞋尖一点一点碾着地上的土,突然有辆车停到他的面前。

    姜津见到来人的时候,眼睛一亮。

    魏黎开了后备箱,帮他把东西都放好,末了实在没有忍住,说了一句:“谁离家出走带上面粉和烤箱的?”

    这是他放在厨房的东西,与其被段洁扔进垃圾堆,还不如他受受累,全部带走。

    姜津的脸瞬间红了,他小声反驳:“不一样,那包面粉是法国进口的……”

    魏黎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嘲笑他,而是“嗯”了一声。

    姜津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看着魏黎启动车子,后视镜中那栋居民楼离他越来越远。

    他轻声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他明知故问,可总想要听魏黎亲口说出来。

    魏黎捏紧方向盘,缓缓开口:“A市。”

    第69章 厝火积薪

    房子是魏黎租的,两室一厅,装修很好,下楼步行十分钟就是商业圈。姜津进门的时候就有点隐隐吃惊,毕竟A市寸土寸金是出了名的,他偷偷在网上搜了一下小区平均租价,更是瞠目结舌。

    姜津大学四年勤勤恳恳打工确实攒下一笔钱,但就算AA,房租也有些超出他的预算了。更何况开店前期正是需要资金的时候,姜津没法子,在考虑出去要不要找个郊区的小单间落脚。

    魏黎瞥了他一眼,看出来他心底的窘迫,缓缓开口说:“你安心住这儿好了,等生意起来再给我房租也不迟。我就是按照两个卧室找的,你要是搬走另一个就空了。”

    他顿了顿然后撇过脸又说:“不划算。”

    姜津知道他在照顾自己,心里不由得感动。刚毕业的时候就是非常难熬,能有个舒服的落脚地方简直帮了人大忙。

    他也没有可以报答的,只能主动承担起家务。两个人刚搬进来的时候,姜津马不停蹄,把房子里所有角落都打扫得铮亮。

    他刚要打开魏黎住的主卧,手还没碰到门把手,就被他拦住了。魏黎说让他干别的,自己的房间不用他忙活。

    姜津有些失落,魏黎一向注意隐私,宿舍里的床帘都选的黑色加厚款。之后姜津就再也没进过魏黎的房间。

    没见过全貌,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除此之外,姜津的心里还是非常兴奋的,毕竟长那么大,他终于有了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房间,不必在亲戚家看人脸色颠沛流离,也不用住满是灰尘的杂物间。

    姜津在次卧逐渐添置了很多东西,按照网上的那种软装建议,把它布置得很干净温馨。每次睡觉的时候感觉自己梦都变甜了。

    一墙之隔还是魏黎,安全感更上一层楼。

    安顿好家里,姜津就出去到处寻找合适的店面,好巧不巧,附近正好有家门头房出租转让。同城还有一家烘焙坊关门大吉,老板转行,便宜出所有设备。

    姜津急忙联系上,来来回回签合同□□,累得大汗淋漓,终于,他有了自己一个小小地盘。

    在工商登记的前一天,姜津为了起店名冥思苦想,魏黎正好去厨房倒水,看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和纸上写的几个备用名。

    他在他身后默不作声了好久,然后伸手指了其中一个:“这个不错。”

    姜津的烘焙小店就变成了“津津有味烘焙坊”。

    过了几个月紧锣密鼓的筹备,店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处理好,终于能挂上招牌开业了。

    姜津没想到的是,生意比他预估的还要火爆,大家闻着面包香气都过来,一茬接一茬,当天库存很快都能卖光。不过一开始资金有限雇佣不起别人,他只好什么都自己干,每天累得脚不沾地,回家更是倒头就睡。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逐渐适应了新生活,有天他躺在床上才后知后觉,好像自己很少见到魏黎了。即使两个人住在同一套房子里,但作息不同,魏黎的房间又经常关着,他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没在家,平时在公共区域也不常碰见。

    他也不知道魏黎最近在忙什么事情,找到了什么工作。

    来到A市的魏黎更加神秘了。那么长时间了,他不说,姜津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也许人家的打算不太想跟自己说呢。好像两个人早就不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了。

    一想到这儿,虽然朋友之间渐行渐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可他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有天晚上,姜津累了好久打算给自己放个小假,于是早几个小时关了店,买了一些菜和肉回去做饭。油烟机正轰隆隆地响,他没听见有人开门,路过厨房的时候停下脚步,倚在门框看他。

    即使罗禹在S市一手遮天黑白通吃,也管不着A市。一切都得从头开始,魏黎为了如期开业,没少打点关系、联络人情。

    就像今下午,他刚跟人谈完事情,开门回家,迎接他的是一股饭香。

    他寻着味道看去,只见姜津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锅碗瓢盆叮当响,然后他端着一盘辣椒炒肉出来。

    差点撞上自己。

    姜津一愣,抬头发现是他,脸瞬间红了,几乎是下意识感叹:“你穿西装还挺帅的嘛……”

    魏黎本来就个高肩宽腰细腿长,如同行走的衣架,定制剪裁的西装看上去面料昂贵,衬得他的气质更加独树一帜。

    跟蠢人打了一天交道的魏黎听到这话抿起嘴巴,心底某处泛起一股热流,嘴角有点抽动,咬紧牙关刚想憋住,可惜失败了。

    他垂下眼睛,笑了一声。

    姜津回过神来,感觉刚才自己有点冲动,又听到魏黎一笑,更加无地自容了。

    魏黎回房间,可是今天的动作倒是有些缓慢,像是在等什么。姜津看着桌上的那盘炒肉,心里莫名激动起来,在房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他连忙开口:“你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还差几厘米闭合,门堪堪停下,下一秒,又被拉开。

    姜津缩缩脖子:“不过现在菜还没有做好,你得等一会儿……”

    受到邀请,魏黎“嗯”了一声,面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脱了外套,卸了手表,穿上了围裙,自顾自迈进了厨房。

    他见姜津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朝对方伸手:“帮我挽下袖子。”

    姜津一愣,倒是照做了:“你要做饭吗?”

    指尖擦过对方结实的小臂,直让人脸红心跳。

    魏黎瞥了他一眼,语气倒是轻快起来:“你都夸我帅了,当然不好自己坐着干等菜上桌。”

    接着他利落地收拾起来,那把淘来的名牌菜刀在魏黎手里算是没有埋没。

    魏黎处理所有食材非常熟练,刮掉鳞片扣去内脏,再煎煎铲碎,转眼之间,两条鲫鱼就处理干净炖上汤了。不仅如此,他还会颠勺,爆炒的时候浇上料酒,酒精蒸发,再颠勺,围绕锅里的火焰“腾”一下子燃起来。

    全程魏黎穿着白衬衫,眉毛都没皱一下,游刃有余,一点也不慌乱。细长白净又湿润的手指动作很快,让人眼花缭乱。

    姜津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

    之前住宿舍,他都不知道魏黎有如此精湛的厨艺,炒出来的菜甚至还有外面饭店才会有的锅气。等到菜肴全部端上桌的时候,自己那盘普普通通的辣椒炒肉就有点相形见绌了。

    那道鲫鱼豆腐汤一揭盖,热气腾腾。不知道魏黎用了什么法子,汤水奶白得跟黄油奶油一样,姜津捧着碗小心翼翼喝了一小口,鲜得人掉眉毛。

    姜津第一次食欲如此旺盛,大快朵颐,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他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邀请魏黎来,倒是变成了对方给他做饭吃。

    他几次难得地胃口大开,都跟魏黎有关。

    对面的魏黎坐的笔直,垂下眼睛,安静地吃饭。

    “你是对这个很感兴趣才学的吗?”姜津问他。

    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如果不是自己爱好,很少会练就如此厨艺。姜津自己会做饭,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离魏黎那种水平还很远呢。

    魏黎想起来什么,夹菜的手一顿,抬眼看了一下目光灼灼的姜津,含糊地“嗯”了一声,然后说:“对,我妹妹也爱吃我做的饭。”

    戛然而止,没有再说别的细节。

    看来跟自己被迫给高志文做饭又被嫌弃难吃不一样,魏桃估计会一连串彩虹屁夸夸她哥,哄得魏黎不断精炼厨艺。

    姜津低头又喝了一口鱼汤,由衷感叹一句:“真好啊。”

    第70章 疑虑丛生

    之后烘焙店的生意越来越忙,甚至都有博主自发来探店发视频,在网上也算小火一阵。二十多平的店面每天挤满了人,甚至排到了街角。

    姜津受宠若惊,毕竟在他二十余年的短暂人生中,他干的任何一件事都没有现在这样顺利过。好像之前受的磨难全都回馈到事业上来了。

    他忙得脚不沾地,只能快速雇了几个经验丰富的面点师和营业员,这才解决了燃眉之急。有个女营业员叫小胡,比姜津小几岁,性子很开朗活泼。

    整家店又开始有条不紊地蒸蒸日上了。

    慢慢地,名气渐渐打出去,不只是散客来购买,连有些公司也会来采购甜品面包用作员工下午茶福利或者宴会茶歇。有天闭店的时候,一个高个男人进来,大手一挥,一口气就订了小万块钱的茶歇,让姜津开了发票。临走的时候还嘱咐他必须那天准时送上门,不能晚点,他们要开业庆祝的。

    那么大手笔,看上去是什么不差钱的高端地方呢。

    姜津不敢怠慢,拿出百分之百的劲头去做。

    送货的那天,那个男人在后门接应他和小胡,让他们俩把茶歇摆到里面去。姜津甫一进去,瞬间愣住,这个地方的装修再熟悉不过,纸醉金迷,风格跟夜色同出一源。

    正是开业的大好日子,人很多,但不管客人还是侍应生都是男的。进到这里,姜津有点恍惚,仿佛自己还是在S市,说不定禾厉就混在里面,与他擦肩而过。

    来来往往工作的俱是年轻帅哥,个个气质非凡颜值顶天。小胡一个年轻女孩子,正是最看脸的年纪,她眼睛都直了。

    小胡偷偷跟姜津说:“哇哇哇,老板,我之前见过的帅哥加起来都没今天见的多,真长见识了!”不过一会儿她就狐疑起来,“但这是家正经会所吗,别是那种嘎嘎嘎店吧……?”

    姜津手上干活的动作不停,抬眼看了一眼,那群侍应生身上穿的统一服装跟夜色里没什么两样,结合一下这里的装修,他估计这儿是夜色在A市的分店,而那个高个男人是采购部经理,今天开业大吉。

    姜津好脾气地笑了一下,嘱咐小胡不要到处乱看:“正经应该挺正经的,就是性向可能有点特殊,快干完活咱快走。”

    宴会厅很多人,他们两个摆好一长桌的茶歇正要打算撤的时候,突然门口一阵骚动,姜津下意识往那一看,有些愣怔。

    被簇拥中间,跟各路宾客觥筹交错的年轻男人不正是魏黎吗?

    看起来他的级别更高了,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应生,而是在罗禹一人之下的位置,姜津看着那个采购部经理对他恭敬的样子,估计魏黎现在已经是类似分店实权的管理者了。

    姜津有些意外,但细细一想这又在情理之中。不过刚刚大学毕业的人就能坐上这个位置,双商缺一不可。

    而魏黎向来就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人,混到现在这样也什么奇怪的。

    不过还有一点令姜津好奇,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跟他讲呢?他一直都以为魏黎进入一个好公司,最起码也是五百强,每天朝九晚六老实上班呢。

    虽然也不能称得上欺骗,但被蒙在鼓里,姜津心里也有点不好受。最近店里发生的有意思的事情他都想找魏黎倾诉,即使两个人平时很少碰上面。

    这种慢慢疏远的关系让姜津有些黯然伤神。

    魏黎正忙着联络人情,没有注意到他。姜津也不愿意打扰他工作,带着小胡赶快走掉了。

    这家分店看上去也是井然有序地经营着,姜津路过一间会议室,有人在里面进行员工培训,刚说道各位工号的时候,姜津的步子微微一顿,停了下来,脊椎像是被雷击一样。

    小胡见他突然这个样子,不解地问:“怎么啦老板?”

    姜津的面色有点不自然,但还是努力笑了一声:“没事。”然后快步走出后门。

    一直回到店里,姜津看上去还是没有缓过神来。此时,他脑中的某处逻辑链突然联系上了,想起自己最后一次离开夜色的时候是哪里让他感到不对劲。

    他和禾厉的扭曲关系刚开始的时候,禾厉为了不让他继续调查,故意在那个时候拨了魏黎的电话,借此胁迫他。

    然后魏黎报了工号,禾厉让他上二楼这个房间,虽然又被取消了。

    那么……

    姜津猛地起身,来回不安地踱步。

    为什么一向过目不忘的魏黎会忘记这个事情,并且言辞确凿地认为房间从来没有客人来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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