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林, 勇者小队的冒险还在继续。
原本打算呆十天半个月就再次前往魔王林的维里斯，因为西尔万的异常，不得不留在了大教廷。
洛瑟兰听说他回来了, 百忙之中还去了一趟大教廷，看见维里斯坐在教皇专属书房中, 西尔万站在一侧低着脑袋, 还没发现西尔万的不同。
他笑嘻嘻地走进来，
维里斯抬头看他, 客气了一下：“陛下日安。”
洛瑟兰正要回话，猝不及防收到了西尔万的眼刀。
国王陛下：“？”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西尔万, 咳咳两声，说：“你多久没回来了, 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可惦记你了呢。”
洛瑟兰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要插满刀子了, 维里斯稀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忙着去东巡吗？可没听说你有空。”
“前不久不是还送信给我, 找我要了几个大主教去随行吗？你东巡回来了？”不怪维里斯记不清，他忙得很, 在秘境里又屠杀了一个多月, 不少小事情已经忘记了。
要不是洛瑟兰到他面前来，他都没想起来前不久洛瑟兰找他借人。
两个人说话间熟稔的语气让西尔万脸色更沉了。
洛瑟兰找了张椅子坐下，一点也不见外, 大咧咧说道：“早回来了, 我去了一趟达文特里, 把伊桑拎了回来，他还不情愿，打一顿就老实了。”当然是没有打的, 洛瑟兰瞪了一眼这小子，伊桑就缩着脖子应了。
维里斯低头把桌子上的公文批复了，说道：“阿诺德他们目前的进度，恐怕还要个一年半载的。”
“这么久？！”洛瑟兰惊叫，“他们搁魔王林安家呢！”
笔尖在纸上留下一连串漂亮的字符，维里斯头也不抬：“最要紧的我已经处理了，但是他们自己身上的问题，还是得自己去解决……两年的话，也不算慢了。”
他记得前前代勇者可是花费了四年。
洛瑟兰撇嘴，拿过身旁桌子上的水杯，里面的水已经冷却，他也不嫌弃，喝了一大口，砸吧砸吧嘴，半点国君风度也无。
西尔万始终保持沉默，洛瑟兰觉得西尔万肯定有问题，不然维里斯也不会留在书房批公文了，不过维里斯没说什么，他就更不必管了。
又过了一会儿，洛瑟兰忽然说道：“找时间把魔王深渊那两道石碑推了吧。”
维里斯批复的笔尖一顿，仍然没有抬头，只是盯着自己写出来的一串文字，沉默了一会儿。
他放下笔，看向洛瑟兰，忽然说道：“你觉得希尔还活着吗？”
洛瑟兰眨了眨眼：“为什么不？”
“我担心的是，希尔已经和其他人融为一体了，不是转世，而是彻底的融合。”维里斯的表情有些严峻。
洛瑟兰却不甚担心：“这有什么，就算他已经不再是他了，看在我们曾经是同伴的份上，我也会让现在的他过得舒心的，诶，封他个贵族，或者扔去大教廷办事，怎么都行。”
维里斯：“……”
他想象了一下，洛瑟兰把维斯珀封为贵族的场面，脸上有些绷不住，溢出了一丝笑意，问：“你确定吗？”
洛瑟兰警觉：“不行吗？”
“当然可以，你是国王。”
维里斯笑得更开心了。
旁边的西尔万脸更黑了。
洛瑟兰看了看西尔万，又重新看向维里斯，觉得不太对劲，难道希尔转世是他处置过的罪人？那也无所谓，改头换面而已。
他挠了挠脸，总觉得气氛诡异，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把刚才想起来的事情说了出来：“主要还是那两个石碑，勇者诅咒也过了那么多年了，唉，算了吧。”
两个石碑，承载着勇者与魔王的诅咒，是洛瑟兰当年设下的，那两个石碑也是他随便从土里刨的。
当时的他被愤怒蒙住了双眼，字字泣血，刻下了流转于魔王和人族之间的百年诅咒。
勇者星，也是自那以后才出现的。
洛瑟兰是天生的占星师，但更确切来说，他就是为了群星所生。
他当年没办法杀死维斯珀，于是刻下了这样的诅咒，一开始是希望有后继者能够替他杀了维斯珀，为同伴报仇。
结果万万没想到，后继者一个比一个没用，去魔王林的任务就是封印维斯珀，而维斯珀每隔几十年，诅咒封印就会松动。
甚至如今的阿诺德几人，确实，这几人的配置和当年他率领的小队很相似，但绝谈不上一模一样。
天赋不错，也很努力，假以时日一定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强者。
但，他们不够。
初代勇者小队，每一个都是一出世就是惊才绝艳之辈。洛瑟兰从农庄里摸爬滚打，天天割草，农庄遭遇强盗时候，他摸着把割草镰刀，把那几十个强盗杀了个干净，七阶战士在他猛地一掷镰刀下，脑袋在天上飞来飞去。
维里斯、西尔万与龙更不必说了。
一个顶着药剂师的名号，魔法阵起手就能覆灭一整座城池。一个沉默寡言的魔法师，一拳能够把龙那个皮糙肉厚的家伙打成残废，还是维里斯丢了个治疗魔法过去，龙才重新活蹦乱跳。
龙，是世界上最后一条龙，血脉碾压一切魔兽。
而希尔，前十年韬光养晦，后来的傀儡军队，洛瑟兰敢说，希尔一个人就能把整个伊卡洛斯大陆打下来。
这么一对比，阿诺德那些人实在是不够看。
确实是天才，但也只是如此了。
洛瑟兰认为，阿诺德几人存在的象征大于他们所拥有的力量。
他隐约有感觉，也许那百年的诅咒，是由阿诺德几人推翻的。
维里斯听了洛瑟兰的话，也微微皱起眉。洛瑟兰还有一堆朝政没处理，说完后就起身匆匆离开了，书房里又只剩下维里斯和西尔万两人。
西尔万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门口，忽然开口问：“如今的国王，竟然已经换了一个人了。”
维里斯回过神，西尔万失忆……不，他只是没有这几年的大部分记忆，于是就说道：“洛瑟兰前年时候就上位了，老查尔斯国王病故。”
“王室中从未听说过此人。”
维里斯笑了笑：“他身体的确没有王室的血脉。”
听着他的话，西尔万眼眸更暗。
“他前身是开国国王洛瑟兰，死后我把他变作了亡灵，在大教廷盘踞两百多年，前些年……我让他死而复生在了一具尸体上。”
“那具尸体体质不同寻常，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后来发生了不少事情，趁着王室动乱，维里斯改变了最开始的想法，顺水推舟，把洛瑟兰推上了国王的位置。
维里斯不厌其烦地说着过去发生的事情，手上还在批复着公文，西尔万现在不适合处理这些，他虽然有一段时间没有接触，但是好歹过去做了两百年这样的工作，很快就适应了。
桌子上的一大摞公文很快就见底了，还剩下十几份，维里斯打算叫人过来细细询问过了，才做决定。
外面忽然响起了急躁的脚步声，西尔万抱着那一摞公文往外走，外头冲进来一个影子，西尔万眸子一眯，侧身让开也来不及了，一个魔法阵瞬间出现在了他身前。
却不是他自己的。
龙也刹不住车，一头撞在魔法阵上，“诶呦”一声，退后几步，它底盘稳，很快就站定了，捂着通红的额头，抬头对上西尔万的眼睛，也不敢痛呼了，讪讪一笑。
它感觉到了维里斯的气息，他们可许久没有见面了，这不赶紧飞来了大教廷。
维里斯起身，看着门口：“你怎么来了？”
龙：“我来看你呢！你不是去魔王林了吗？我感觉到你的位置消失了，你是不是去了秘境？”
它脖子一缩，迅速从西尔万身侧窜进了书房。
西尔万抿唇，抱着那摞公文离开了书房，身后，还能听见少年叽叽喳喳的声音，熟稔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刚才的年轻国王。
他从未见过维里斯身边出现这样多的人。
记忆中的维里斯，永远是客气而疏离，他和酒馆老板说笑，话题也仅限于日常的起居饮食。
维里斯身边看不见什么朋友，大教廷中全是他的下属，他的追随者，他的信徒，他也从来不和任何一个人深交，他说这是因为他活的太久了，和别人交集太深，会引起别的麻烦。
似乎有了前车之鉴。
但是如今，西尔万从沉睡中醒来，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这两年时间里，整个洛瑟兰王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大教廷的政策也几经变化，人仍然是熟悉的那一批，只是大家的脸上多了几分疲惫和兴奋。
他们都知道，现在是青史留名的时刻。
他们正在经历历史的重大转折。
圣子大人的异样没有人敢过问，而且教皇大人几日前归来，就更加没有人关注了。
西尔万看着陌生的公文，默默地让人把这些公文搬去了尘封已久的教皇书房。
那些人很是兴奋。
截止今天前，西尔万的心态仍然是平稳的。
直到他看见洛瑟兰和维里斯熟稔地聊天，他们所说的那些东西，他觉得熟悉，却一点儿也不了解。
这是维里斯的朋友，是维里斯数百年前的朋友。
洛瑟兰一定见过他的前世，那个让维里斯心心念念的人。
西尔万站在回廊，冰冷的阳光落在身上，他垂着眼，影子落在描绘着爱神射鹿壁画的墙面上。
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一抽一抽地疼痛，这自大脑传来的疼痛让他脸色苍白，他意识到不能再想下去了。
一些斑驳的画面滑过眼前，他身体微微僵硬。
身后响起脚步声，略有些急，维里斯的声音也自身后响起：“怎么了？”
西尔万僵硬着转过身。
维里斯走到了他跟前，不无担忧地看着他，握住了他的手，浅金色的力量闯入他的身体中，似乎在寻找他灵魂上的病症。
很快，维里斯表情略古怪起来，他松开了手，推了一把西尔万，说：“大白天的你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感觉到西尔万身上力量有些躁动，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太稳妥，干脆把人推回了房间。
这人记忆混乱得很，导致力量也在躁动，他担心一部分神力脱离掌控，把大教廷给轰没了。
西尔万的房间也不靠谱，维里斯想也没想就把人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站在门口，他语气严肃：“我今晚会来看你的，现在我要去召开大主教会议，你乖乖待在这里，知道吗？”
西尔万一怔。
看着西尔万的表情，维里斯又语重心长地解释了一通，才把门关上。
无数神力编织的锁链层层封住了房间大门，旋即，整个房间的出口都被无形的锁链困缚住。
维里斯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恶魔的神力暴动……别说大教廷了，把半个王都荡平都不是问题——
作者有话说：小维：金屋藏西ing
第107章
会议, 在大教廷并不算少见，这两年国王的动作不断，大教廷也极度配合。
只是今天, 实在是不一样，因为开会的人竟然是教皇大人。
十一位大主教悉数到齐, 坐在席上, 不敢像往日那样交头接耳，仔细看着自己手上的资料, 再三确定没有错漏，勉强安心了些。
教皇大人开会也就算了, 圣子大人不知道去哪里了……不少视线扫过原本属于西尔万的位置。
今天这会议不算重要，主要还是一些琐碎的事情, 以及下个季度的一些安排。
如果是西尔万开会，那就是言简意赅, 把事情办完后就宣布散会。
但是，今天的是教皇大人。
教皇大人脸上挂着笑出现时候,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头皮发紧了。
白发青年穿着一身浅棕色的长袍，臂下夹着一本书, 书皮厚厚的, 绘制者浅金色的图案。
他站在上首，扫过一众大主教，说：“好久不见啊, 各位。”
糟！
这是要回话, 还是不回？
不回话的话, 岂不是不把教皇大人放在眼里？
回话……回什么，哈哈哈教皇大人您也好久不见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绞尽脑汁，终于有人颤颤巍巍地回了一句：“教皇大人日安。”
维里斯扫过去，对上科波菲尔谄媚的笑，他也笑了笑：“日安？我可一点也不这么觉得。”
完了——所有人目露绝望。
维里斯把臂下的书拿出来，“碰”一下拍在桌子上，距离最近的加西亚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肉也抖了两抖……哦不，他已经减肥成功了，只能在心中忧伤缅怀自己的肉。
他小心翼翼瞥了一眼那本书，却是最基础的初级魔法书。
更完蛋了，教皇大人开会连文书都不带，看来今天他们难逃一劫了。
一群老大不小，位高权重，享尽赞誉的大主教，现在一个个跟个老实的鹌鹑一样，听着上首教皇大人不咸不淡的话语。
……没事的，挨顿骂而已……
……他们又不是第一次挨骂了。
加西亚缩着脖子不敢动弹，对面坐着的是科波菲尔，老头的脸皱巴巴，也是如此。
但是加西亚莫名觉得——就他曾经和教皇大人短暂的相处来看，今天教皇大人开会只带了一本魔法书，绝不是责备他们如此简单。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因为距离维里斯最近，他听的也十分真切，好似维里斯对着他说话一样。
他在等待一个可怕的结果。
不得不说，加西亚的敏锐属实是一众大主教之最，当他听见教皇大人轻描淡写地削去了几个同僚的大主教之位时候，表情彻底空白了。
室内安静无比，落针可闻。
教皇大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说这几位日后不再担任大主教之职。
突然，极其的突然，他们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他们都以为今天只是一场和往常没有区别的会议，只是召开会议的人，换成了他们畏惧的教皇大人。
被点名的那几人更是连动都不敢动，恨不得自己马上变成一尊雕像。
那几人不再担任大主教，那新的大主教呢？他们原本的职责，暂时由谁接手？
维里斯没有说这个，把这群人削了一顿后，又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笑眯眯地让他们开始汇报工作。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恐怖的时刻。
教皇大人连坐都没有坐，撑着桌面，指尖轻轻敲着桌子，好似索命的钟声，重复地在耳边回荡。
原本因为教会势力缩减，已经开始懒怠的一些人，此时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教皇大人此次回来，身上似乎多了几分杀意。
加西亚去年才打了仗，对此感知明显，他更害怕了，教皇大人是要杀什么人？是他的同僚……呸，这些人不是他的同僚了，还是其他人？
教会势力的缩减，尽管圣子西尔万多次告诫手下人要谨言慎行，不要再把自己当做曾经势力遍布整个伊卡洛斯不可一世的教会中人，但还是有人改正不过来，傲慢已经是积淀在了骨子里的。
漫长的一个半小时过去，会议终于结束了。
维里斯皮笑肉不笑，对着科波菲尔说道：“科波菲尔，我特地带了一个礼物送给你。”
科波菲尔身体都要吓麻了，也不问是什么礼物，哆哆嗦嗦和教皇大人道谢。
那本被维里斯带来的初级魔法书，就是维里斯赠予科波菲尔的礼物。
教皇大人又匆匆离开了，但是大主教削减的公告，马上就会出现在大教廷广场上的布告栏上。
这次也没人寒暄了，低着头拿着东西匆匆就离开了会议室。
加西亚站起来，当过国王，领过军队，杀过兄弟，他觉得自己也见过大风大浪了，但是当他腿部直起时候，都觉得僵硬冰冷得可怕。
这两年，大主教内部的地位确实不一样了。
他知道的内情不少，他是王室中人，所以在其他人惶恐不安的时候，他的惊恐比其他人更甚。
这十几年来的松散，直到这两年，他才打起了些精神，也为征战南方的那段时间感到高兴，可是他也看得出来，这些年，大主教，不，乃至整个大教廷，都沉浸在一种烈火烹油的纸醉金迷中。
他当然也曾沉醉其中。
可是当教会真正的主宰者归来时候，他整个人就像是挂在教会大堂中的鹿首一样，僵直的，不敢动弹。
可惜，他那些同僚中，并非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聪明。
他们没有意识到，一位真正的，不死的怪物，自教会建立起就存在的主宰者，对于整个教会是怎么样的了若指掌，他们也根本难以想象，教皇大人有怎么样的伟力，时间没有在教皇大人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他这些年的外出，当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但是这不意味着，教会落在了他们这些人手上。
他们怎么能认为自己掌管着教会的一部分呢？
他们，也全是教皇大人的信徒而已啊。
当欲壑难填，不愿意放手权势的时候，就是教皇大人雷厉风行，砍下他们的面目的时候。
加西亚走出回廊，进入一处露天花园，然后再走上一条石子路，经过西教堂，他的车架就在那里等着他。
他走路姿势有些僵硬，华美的大教廷，富丽堂皇的大教廷，每一处都是精雕细琢，他抬眼，看见那王都最高的高塔。
再缓缓往下，是连绵不断的，奶白色的墙体，深色的瓦堆积，被雕琢得灵巧可爱的小人站在翘起的屋角上。
不远处走过一队神父牧师，他们脸色看着恭谨，但是举手投足间，还是泄露了几分傲慢。
加西亚听着喷泉潺潺的声音，猛地回过神。
今天的事情，他得去找一趟国王陛下。
尽管这两年政制改变，但是上下官员，仍然是对国王陛下敬重崇拜的。
国王陛下也仍旧掌握着大权。
等加西亚被准许入宫面见八世陛下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王宫内的守卫军换了一班，行走间，盔甲碰撞的声音隐约传来。
加西亚年纪不算小了，他将近五十岁，走路还是虎虎生风，一路狂奔到了八世陛下起居的宫殿。
洛瑟兰正在吃晚餐，看见外头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人，定睛一看，这加西亚怎么这么莽撞了，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加西亚也顾不上打扰洛瑟兰吃饭了，洛瑟兰吃饭时候不会叫太多人伺候，周围都是他的心腹，只见加西亚亲王二话不说趴在地上，语速极快把今天大教廷的巨变说了个清楚。
洛瑟兰也被吓到了，他捧着个盘子，噎了一个，然后咳嗽个不停。
灌了几杯水，总算是顺了气，加西亚担忧地看着他，却还是不敢起身。
洛瑟兰拿过手帕擦了擦嘴，狠狠皱起眉，却没有说话。
他今天才见过维里斯。
说了关于诅咒的事情，维里斯那时候看起来虽然有些疑虑，但也不至于动怒到这样的地步……还是说，他早就计算好了今天的事情？
他侧了侧头，对手下吩咐：“去叫储君过来。”
手下很快就脚步匆匆离开了。
洛瑟兰看了一眼加西亚，也叫了他起来，让人递了把椅子。
然后低着头，捏着叉子，不紧不慢地继续进食。
还让下人给加西亚也安排了一桌子晚餐。
比起那些自小就受教育的王室贵族，洛瑟兰的动作显然要散漫许多，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晚餐只吃自己爱吃的。
加西亚看着食不下咽。
伊桑很快就来了，进去宫殿看见国王和王叔都在吃晚餐，还呆滞了一下——陛下不会是叫他过来吃饭的吧？
洛瑟兰见他来了，也不着急，又叫下人安排了一桌子菜。
宫殿内诡异的气氛弥漫，伊桑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王叔。
王叔的表情看起来很难看。
食不下咽的人又多了一个。
等洛瑟兰终于再次拿起帕子擦嘴，伊桑和加西亚也紧接着放下了餐具。
桌子上的残羹剩饭被迅速撤了下去，按照洛瑟兰的习惯，下人端来一壶热茶。
他动作慢吞吞地倒着茶壶，头也不抬：“加西亚，你把事情跟伊桑说说吧。”
伊桑霎时间看向了王叔，加西亚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快速把大教廷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下子，表情难看的人再次多了一个。
洛瑟兰不紧不慢地抿了口水，说：“教皇这段时间会留在王都。”
加西亚微微一顿，这个他倒是不意外，伊桑则是茫然，对于大教廷和教会，其实伊桑并不算了解，打交道也不多。
“伊桑，明天和我正式拜见一下教皇吧。”
伊桑身躯一震，他印象中的教皇，实在是模糊不清，平时加西亚也鲜少提起教皇的事情，更别说教皇的踪迹了。
这次见面，他隐约意识到，不仅仅是简单的拜见，更有可能是……权力的更迭。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些。
心中弥漫开来的却是惶恐。
他听说过很多关于教皇的传言，尤其是这些年，谣言愈演愈烈，要不是大教廷在这些年的大事件中出了不少力……他甚至知道，有些人在不遗余力地抹黑教会，打着王权至上的名号，实则不还是为自己牟利。
那教皇呢？
教皇怎样看待，这些人背后隐约的，属于王室势力的他们呢。
看王叔的模样，就知道教皇大人的威严是何等的可怕了。
而且此次教皇大人的动作，好似是一个意味不明的信号。
伊桑咽了口唾沫，恭敬地应下。
哪怕是一国储君，伊桑也骤然感觉到，自己是个微渺的角色，是小鬼遭殃的“小鬼”。
他想到教皇大人，脑海中就浮现出一幕图画，在芸芸众生之上，一个人影，或许已经不能以人类去评判对方的功绩了，他背对着所有人，他看见过去，现在与未来，他在为人类谋算着。
这一刻，无论是他，还是上首的国王陛下，乃至他所见过的所有人，都是那人影身前，摆列得整整齐齐的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伊桑想到了这些年，伊卡洛斯大陆的巨变。
他又想到了，教会这两年来，对国王政策全盘接受的态度。
最后，他的眼前，似乎看见了一只手，把一枚棋子缓缓往前推。
吃掉对方最后一棋后，此局，大捷——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下午有工作处理
明天见[眼镜]
第108章
大主教一下子就剩下了五个人, 其他人全被降职，任红衣主教。
科波菲尔，加西亚, 费克里斯，芬尼以及格兰瓦。
出身矮人族的费克里斯和出身精灵族的芬尼没有被降职, 是意料之中, 大教廷和此二族的交易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大主教的动荡, 在两族没有选出接班人之前，不会波及到他们。
但是也足以让他们惴惴不安了。
好歹是共事了十年的同事,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撤去了职位。
而科波菲尔，已经在瑟瑟发抖了, 他宁愿被撤了职位的是自己，因为他觉得自己也不干净。
抱着那本初级魔法书, 他欲哭无泪。
格兰瓦则是茫然，在第一个大主教被点名撤职的时候, 他先是一惊，旋即就安然了, 虽然仍旧被教皇大人的威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是他觉得自己早晚会被点名的。
可是，他居然，他竟然, 还在大主教之列。
他九十多岁的高龄, 实力不算多厉害, 比起科波菲尔乌瑟等人，完全不够看，因为年纪大了, 八阶魔法师的证明还要打个折扣，实际上也就六阶魔法师的实力。
处理公务的能力，也远远比不上里维伦希尔达之类。
怎么看，他都是尸位素餐，天天吃白饭的典型。
但他怎么还没被撸掉职位！？
然而，教皇大人的动作还没结束。
他裁撤了一半的大主教，然后裁撤了大量的牧师和神父，此前几年，西尔万一直有在缓慢地减少牧师的招收，已经在职的牧师神父们已经嗅到了什么信号，而今日，这把大刀是彻底落下了。
还是教皇亲笔，公告全大陆。
如果是西尔万的手笔，肯定免不了有怨愤之言，但如果是那位传说中的教皇大人，加上前几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接到公告的各教堂，默默良久，还是动作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了。
但是裁撤人员的教堂并非大陆上所有的教堂，曾经的十一区是板上钉钉要裁撤的，还是大量裁撤，可如果是其他新并入的区，裁撤的牧师就要少上一半。
公告上的内容并不止如此，裁撤的牧师们，教皇大人告知，可以进入区属学院学习，牧师们都是识字班出来的，如今王国文官遴选不问出身，他们识字，具有先天优势，还经常和信徒打交道，如果想谋一条出路，不妨去参加每年的文官考试。
教会两百年的努力，教堂内部基本没有文盲，但是王国就不是这样了，文化基本垄断在贵族手中，平民难有出头之日，这一相比，还不如去教堂应聘牧师。
薪资不多，但胜在稳定。
现在，维里斯决定把这一大批，足足有几十万的识字牧师，输送入整个王国的行政体系。
洛瑟兰早就盯上这批人了，这两年没少在西尔万耳边念叨，西尔万不为所动，维里斯没有确切的命令，他是不会动这些人的。
有信仰的文官，前身是牧师的文官，难道统治者不会猜忌吗？
倘若王座上的人是伊桑，那么维里斯肯定不会这样做。
但是现在王座上的人是洛瑟兰，所以他选择使用最雷厉风行的手段，铺垫已经足够，他的威严也能够确保不会出乱子。
他不日还要前往魔王林，所以还是趁早解决这件事情比较好。
而洛瑟兰则是认为，虽然这些牧师向着教会，但是时过境迁，他现在需要大量人才，压根不在乎这些人信仰什么，等过去几十年，教会的影响肯定会被削弱。
真有怨言的牧师也不是没有，但这不是，大主教都被砍了一半，他们实在是不好说什么。
大主教都没说什么呢！
这场声势浩大的裁撤运动，一直持续了一年多，直到第一批牧师通过文官考试。
教皇大人的公告一夜之间送到了各个教堂中，王宫自然很快得到了消息，伊桑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眼底挂着青黑，被洛瑟兰训了一通。
比起被洛瑟兰教训，伊桑更担心的是今天的拜访教皇之行。
国王并储君的仪仗，极尽排场，从王宫出发，一路上有侍卫官开路，行进的速度不快，也让伊桑稍稍喘息了下。
随侍的心腹们也紧张不已，他们中有一部分是贵族出身，去过大教廷，也有一部分是伊桑这几年在外收服的，忠心耿耿，但对于大教廷，那简直是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
王宫的富丽堂皇，他们已经有些习惯，但当他们看见那庄重威严的大教廷建筑群，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比起王宫，大教廷显然多了浓郁的宗教气息，大广场上的雕像也不是他们所信仰的爱神，而是教皇大人的雕像，虽然大教廷的裁撤已经开始，但广场上仍然有许多前来朝拜的信徒。
大广场上接待国王和储君的，是亲王加西亚，他同时也是大教廷的大主教，此次裁撤没有波及到他，大家也见怪不怪，毕竟加西亚出身王室，是教会和王权友好往来的象征。
国王陛下倒是放松，但是随行的侍从，储君伊桑，甚至领着人往大教廷深处走的加西亚，都紧绷着神经。
大教廷内很安静，他们的第一印象。
建筑内部飘荡着一股神秘的香气，若有若无，有些像是草木的味道，又像是书页沉淀多年散发出来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如果仔细去嗅，那只能嗅到清新的空气，其他味道什么也没有。
时间到了整点，钟声传彻整个建筑群，一大群人走过大回廊，听见那悠远的钟声，莫名的，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这些人很快就止步了，加西亚领着洛瑟兰和伊桑，以及几位秘书官，往一栋大楼内走去。
维里斯和西尔万的书房都在这里，只是维里斯的书房在二楼，接待外人的客厅也在二楼，一楼是西尔万的书房，以及平时大主教们召开会议的会议室。
地面上铺着地毯，并不厚，地毯看着是红棕色的，暗金色的线条勾勒着不知名的图画，混合着繁复的图腾，伊桑看了一眼就抬起头了。
他们来到了二楼，教皇接待外人的客厅很大，里面没有窗户，也没有看见灯的装置，却亮如白昼，伊桑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惊愕发现，恐怕是这墙壁在散发着柔光。
这墙壁的材质恐怕不太一样。
他看了一眼，便不可避免地看着侧对着门口，唯一坐着的青年。
华美的白金色长袍穿在身上，红金色的宝石装饰绕过肩膀，腰身，以及手臂。
青年有着一头迥异常人的白发，露出的半边脸庞，苍白而年轻。
见脚步声响起，他放下手中没有任何装饰的书本，合上，扔在了手边的桌子上。
洛瑟兰走入客厅，收敛了放松的神色，表情严肃。
随行的秘书官们也屏息凝神，一瞬不瞬地注意着这场面。
毋庸置疑，这是历史性的会面，教皇大人，执掌了数百年教权的教皇大人，第一次正式接待八世国王陛下，及储君殿下。
他们的职务，就是把这一历史性的会晤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然后绘制成画像，装裱在王宫的议政殿的长廊中。
只是他们小心翼翼打量一眼，就忍不住惊愕，教皇大人竟然……如此年轻。
容貌丝毫没有衰老，举手投足间漫不经心，但是气势已经叫人喘不过气来了。
身后站着一位穿着白色长袍的青年，黑发绿眸，面容平静，他们倒是认得那是圣子西尔万，据说是下一任教皇。
但是看教皇这样年轻的容颜……圣子西尔万真的有继承教会的那天么？
一瞬间，各种阴谋论闪过这些秘书官的心头。
除去站在维里斯身后的西尔万，一齐站在会客厅内的还有其他四位主教，矮人族代表，费克里斯；精灵族代表，芬尼；王都学院代表，科波菲尔；以及近年来名声大噪的文学大师，被誉为小说开山鼻祖的格兰瓦。
这样的场面，当年维里斯和洛瑟兰可没少经历，双方都非常熟稔地说起了客套话。
维里斯容貌不老，洛瑟兰看着也是年轻力壮。
西尔万站在维里斯身后，目光沉沉地盯着洛瑟兰，他可没错过洛瑟兰和维里斯说话间的默契。
维里斯说一句话，洛瑟兰想也没想就条件反射似的接上了下一句，一点错漏也没有，肯定是经过了多次排练。
什么时候的事情？
被西尔万瘆人视线盯着的洛瑟兰笑容都有些僵硬。
昨天半夜，龙突然来敲他的窗户，他揪着眼皮，勉强接待了龙。
龙语气急促：“西尔万暂时失忆了……哦，不，是他暂时没有以前的记忆了，维里斯说他身上的力量也不太平稳。”
这件事可不是小事，维里斯肯定是要告诉其他同伴的。
此时，洛瑟兰终于落座，他和维里斯平座，储君站在他身侧，西尔万站在维里斯身侧，他心中暗暗琢磨，一会儿结束了赶紧跑路，在西尔万恢复记忆前绝不来大教廷晃。
西尔万一拳砸下来，他这身体可就真的报废了。
心中这样琢磨，洛瑟兰面上还是八风不动。
他面带矜持的笑容，不失国王威严，今天他说是来拜见教皇大人，但是无论是伊桑还是随行的秘书官，都没有想到，拜见过程中，国王陛下会说什么。
呵呵呵呵大概是客套话寒暄来寒暄去然后一起感叹一下国王的功绩吧？
但显然，洛瑟兰如此大费周章领着伊桑走一趟，是有目的的。
很快，他矜持的笑容微微收敛，和维里斯说道：“请教皇大人，为伊桑测算王星。”
室内除了维里斯和西尔万，所有人都忍不住面露茫然——王星是什么？
维里斯倒是早有预料，西尔万则是毫不在乎。
他笑了笑，抬起手，整个室内竟然骤然灰暗下去，在其他人惊愕的目光中，那灰暗的环境里，一点点星光亮起。
从未见过如此神迹，哪怕是魔法阵弄出来的画面，也没有如此的如梦似幻。
无数星光遍布头顶，维里斯站起，指了指其中略远的一点，那星芒虽然远了些，但是光彩夺目。
他笑着说：“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伊桑看着那点星芒，若有所觉，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他的心神被那点光芒牵动，盯着那里，好似看见了什么遥远的画面——他好似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在绰约的光芒中。
那是他的星辰！
维里斯继续说：“伊桑殿下，会是一位英明的君主。”
他这一句话落下，其他秘书官纷纷变了脸色，下意识看向了现在的国王陛下，一时之间摸不清教皇大人是什么意思？
哪怕王星大亮，但是也绝不能在陛下健壮的时候指明伊桑殿下是好君主啊！
这不是挑拨离间吗！？
然而，让秘书官们更诧异的是，国王陛下没有丝毫不高兴，甚至大笑起来。
又问：“你觉得，洛瑟兰能维持多少年的统治？”
维里斯顿了顿，看向了志得意满的洛瑟兰，这位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他短暂的沉默被洛瑟兰捕捉到。
国王陛下的笑容微微一僵，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刚要开口想让维里斯别说，结果维里斯却已经淡淡说道：“至多五十年。”
满室死寂——
作者有话说：洛瑟兰：早知道…不问了…呜呜呜呜 o(╥﹏╥)o
第109章
片刻的死寂后, 室内呼啦啦跪下一地，只有西尔万仍然垂眉立着，王国的延续和他没有关系, 而且他作为教会圣子，地位超然, 这里还是在大教廷呢。
但是其他大主教, 随行的秘书官乃至储君伊桑，却是面露惊恐。
尤其是储君伊桑, 更是面白如纸，五十年……五十年, 那岂不是很大概率是他在位期间么？哪怕不是他在位，他的后继者, 断送了洛瑟兰王朝的统治！
那位积威日久，两次为王的陛下, 怎么可能不迁怒他？
伊桑在这两三年的历练里，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冲动又带着软弱的小王子了, 他是洛瑟兰的后代，脑子不笨, 当然能看清局势。
但是这能怪谁, 教皇大人一开始根本没有提起此事，是国王陛下自己提的。
伊桑忍不住闭了闭眼，汗珠滑过, 短短的一刹那, 他竟然冒出了满头的汗水。
后背也瞬间被汗水浸湿, 却是冷汗。
洛瑟兰的表情也十分僵硬，他看了一眼那些跪下大气不敢出的人，又抬眼看了看这漫天的星斗, 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是天生的占星师没错，但是窥见王朝命运，那已经远远超出占星师的能力范围了，他的确可以窥探一丝王朝命运，但是谁能够想到，他这欣欣向荣起死回生的王国，会仅仅剩下五十年的寿命。
打死他也想不到啊！
他的眉头愈发拧紧，维里斯的一句话，也让他重新定睛看向了这星斗，越看越是心惊。
维里斯说的没错，洛瑟兰王朝的统治仅仅剩下不到五十年。
但是，洛瑟兰一族……即是王室，也不至于没落，这星斗轨迹，看着不再是王星大绽，群星拱卫，而像是众星升腾，组作星云。
原本属于王星的那颗星，虽然光芒稍微暗淡，但仍然光彩夺目。
洛瑟兰表情阴晴不定，最后，还是舒展了眉头。
维里斯见此，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懈了些，他也担心洛瑟兰会勃然大怒，他这次突兀说出这个天大的秘密，实在是……瞒不下去了。
很多年前他就窥见了王朝剩余的寿命，他这些年可以说是剑走偏锋的动作，竟然仍然没能挽回这个王朝，王朝的命数仍旧如此，不过结果看着要比一开始窥探到的要好很多。
一百年前，他看见的是大陆战乱，再现七神时代的乱象，这样的结果，他只能想到自己死去，或者洛瑟兰统治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弊病。
现在，星云形状已经勾勒完成，大陆依旧安定，这个结果要好太多了。
但是这些话不能现在说，维里斯负着手，攥紧的拳头松开。
洛瑟兰看懂了星象，维里斯早就心中有数，西尔万虽然看不懂，但是他不在乎。
可其他人连头都不敢抬，已经身体都要吓瘫软了。
这长久的静默，他们已经开始盘算，一会国王陛下大怒，和教皇大人翻脸，或者处置了储君，那他们该怎么办。
最后悲哀发现，他们什么都不敢做。
雷霆震怒之下，就算是加西亚，掂量了一下自己后，觉得要是上面的国王是自己的亲戚的话，他还敢站出来，但上面的是什么人物？
洛瑟兰史书上写的明明白白，天纵奇才，九阶战士，九阶占星师，一统伊卡洛斯，铁骑曾经踏平魔王林，和魔王签订契约，从此魔族不再南下，建立洛瑟兰王国，数十年来励精图强，奠定了洛瑟兰王朝的统治基础，休养生息，让整个伊卡洛斯大陆重新焕发生机，无数人敬仰向往，歌功颂德的洛瑟兰一世陛下。
平时和他说说笑笑没什么架子，如果他真的当真，那他加西亚也就不会活到今天了。
加西亚一咬牙，不管了，到时候就当个聋子瞎子，他还是大教廷的大主教，王室现在也没有人可以接替他的位置，教皇大人一定会保住他的。
大不了辞去爵位和职位，当个家里蹲。
这样的场面，他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众人心思各异，终于听见了国王陛下的声音：“既然事已至此——”
跪着的人猛地僵了身体。
“希望教皇大人不忘王室与教会多年交情，多多扶持。”
跪着的人睁大眼，他们一时间脑子都在打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是认命了？但是认命了，让教会多多扶持是什么意思，这几年教会的势力大缩水，让出来的资源全权交给王室，这话难道是说，日后教会还是会壮大起来？
不不不，这话是对着教皇大人说的，教皇大人那是什么人物，无论是声誉还是实力，都是大陆最强，让教皇大人照拂一二，很正常，毕竟国王的统治都要结束了……啊啊住脑啊！！
这是能胡乱想的吗！现任陛下和下任陛下都在呢！
洛瑟兰看了一圈地上的人，好似才发现一样：“怎么都跪着，快起来，快起来，伊桑你怎么也在地上，一国储君，怎么可以和其他人一起跪在地上。”
他亲自扶了伊桑起来，但是伊桑的表情并没有多好看。
因为这是必然的结果，他们跪得再久，也总不能永远跪着，国王也需要略过这个话题，他不可能一直待在大教廷。
维里斯看着这些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挥手，星斗消散，室内重新亮起，只是光线不甚明亮，大概是刚才室内昏暗时间太久，骤然室内亮如白昼，实在是刺眼。
洛瑟兰又和他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就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相送的人自然还是加西亚。
等走出那栋大楼，加西亚一个哆嗦，旁边的手下赶紧扶住了他。
抬眼一看，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伊桑也是脸色煞白，有随行来的大臣还有眼色的搀扶住了储君殿下。
只有洛瑟兰脸色微微沉着，其他没有进去的人见状暗道不好，这次会面不会是不欢而散吧？
储君和亲王在里面遭遇了什么，亲王殿下前年征战南部，身强体壮，储君殿下更是青春，怎么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不过国王陛下看着要好许多，其他人观察了一下，也没见国王陛下有需要搀扶的样子。
只不过不大高兴。
走了几步，扭头看见这群人，瞪了一眼：“没出息，给我站直了！”
其他人见国王陛下行走间虎虎生风，还是那副雷厉风行的样子，又看了看强打着精神跟在身后的亲王殿下和储君殿下，一时间也不得不感慨，他们这位国王陛下确实心理素质强大。
这一对比，实在是高下立判。
倘若那些跟着进去的人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会破口大骂，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他们进去试试呢，估计吓到要爬出来。
——我们的精神已经很强大了好么！
国王回到王宫，又开始忙忙碌碌地处理政务，大小会议，一刻也不停歇，也许是想到伊桑吓坏了，还准许他休了半天假。
伊桑去了加西亚府上，叔侄俩抱头痛哭。
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心底里的压力，王国统治还剩下不到五十年到底是什么概念啊！？伊桑那一刻感觉自己脖子上都凉飕飕的，换个国王恐怕转头回到宫里就把他宰了！
可是，现在的国王是一世陛下——更恐怖了好吗！
一世陛下一手建立的王国，却骤然得知自己心血毁于一旦的日期，而且他还很有可能是罪魁祸首，伊桑泪眼婆娑，觉得自己这次要命不久矣了。
加西亚也压力山大，他还挂着个大教廷呢。
他年纪也不小了，今天这一糟，简直把他大半的精气神吓走了，脸色煞白，五十年，五十年后他大概已经死了，伊桑也有七十岁了，按道理说日后王朝覆灭他是看不见的。
但是他更害怕的是，现在的陛下会不会因此动怒。
他看不见王朝覆灭，但是现在局势动荡，他一定是漩涡中心的人物。
光是想一想，加西亚就觉得自己要厥过去了。
叔侄俩瘫在地上许久，外头夜幕降临，才勉强爬起来用了晚餐，但仍然是愁眉苦脸。
再怎么恐惧，也是要面见国王的。
加西亚甚至还要去面对教皇大人，教皇大人和一世陛下是曾经的好友，这件事会不会因此产生隔阂，如果真的这样，他才真的两面不是人了。
伊桑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看向王叔的眼神不免同情起来。
他问：“教皇大人这次会在王都逗留多久？”
加西亚沉默了一下，才说：“我看至少要半年。”
伊桑更加同情了。
转念一想，自己还不知道有没有活路呢，于是更加神伤，抬头看见王叔好似一日之内苍老了二十岁的样子，那股神伤被担忧替代。
加西亚倒是还安慰他：“教皇大人既然说了你是一位英明的君主，陛下不会迁怒你的，你放心吧。”
到底是加西亚见识要比伊桑广，担心的事情更多，数年前无所顾忌心宽体胖的加西亚亲王，如今身形看着竟然有了几分苍老。
第二日，加西亚照例去大教廷处理公务，希尔达等人被裁撤后，和王室乃至整个朝廷打交道的事情就落在了他身上，那些人也显然更乐意和这个天然站在王室阵营的大主教交流。
他抱着十几份需要教皇大人过目的文件到了教皇大人的书房外。
路过一楼的书房时候，看见里面空无一人，加西亚脚步一顿，目露疑惑，这个时间，圣子大人竟然不在么，书桌上干净无比，看起来也不是中途离开。
教皇书房外，加西亚等到了维里斯的准许，踏入书房内，低声禀告了手上这些文件的来历。
维里斯合上手上的公文，抬头看了一眼加西亚，目光顿住，皱起眉：“你生病了？”
怎么看着这样憔悴，说实话，维里斯在外面溜达回来看见减肥成功的加西亚，还不习惯了很久。
既然不习惯，他就干脆又走了。
这一夜过去，加西亚看着怎么真的和五十多岁的人差不多了。
前几年看着也就是个中年大胖子，养尊处优，整天笑呵呵的。
加西亚闻言小心翼翼回道：“昨天夜里没睡好，教皇大人不必忧心。”
维里斯指了指旁边的桌子，示意他把文件放在那里，低头继续看着公文，嘴上却说道：“你是为了昨天的事情？”
加西亚不敢隐瞒，说了声“是”。
他听见教皇大人“哦”了一声，然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他要是身体不适，就回府上休息几天。
这是什么意思？加西亚有些惶恐，如果不站在维里斯面前，他还可以找到千万种理由安慰自己，自己不会出事的。
但是站在维里斯面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维里斯看他的模样，到底是有些不忍，说：“你们也太低估你们的国王了，他才不在乎五十年后是什么，一切照旧就是了，伊桑也不会受到影响，你要是带着这副样子去见他，他才会震怒。”
青年摆了摆手：“这几天你别来大教廷了，去找克拉克或者是别人，去王都周围走一走散心吧，记得回去照照镜子，看着就让人糟心。”
加西亚怔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教皇大人的话，感激一番后忙不迭跑了。
迅速把工作分派给手下的人，他坐着马车回了亲王府。
回去叫下人拿来镜子，一看镜子中的人，加西亚也忍不住哑然。
前年还意气风发征战南部的亲王殿下，现在一夜之间，鬓角白了几分，眼角的皱纹也深了起来。
时间骤然展示了它的残忍。
他忽然有些呼吸不过来，缓缓放下镜子，坐在沙发上，周围侍奉的下人大气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半天，有下人匆匆进来禀告，说克拉克大人拜访。
加西亚猛地惊醒，连忙让人去请克拉克进来。
他和克拉克多年的交情，虽然这几年克拉克和格兰瓦打交道比较多，不过两个人还是很聊得来的。
克拉克这么快就拜访，估计也是教皇大人让他来安慰自己。
加西亚心中暗叹，自己这副模样，也难怪教皇大人会多提点了，还让克拉克来安慰自己……他坐在沙发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教皇大人很喜欢骂他们饭桶，遇到大事情时候也绝不留情面，但是平时还是很关照他们这些人的。
当年他和克拉克研究的诡异菜系，教皇大人不也是面不改色吃了下去吗？
精神略一松懈，加西亚脑海中顿时想起来了维里斯的千好万好，除去这次的大裁撤，维里斯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
反倒是他们，维里斯多年前就让他们着手重新编撰魔法书，研究新的九阶魔法，他们这些人毫无进展，不是饭桶是什么？
他们真该死啊！
克拉克一进来，先是被加西亚的苍老震惊到，又看见老友忧愁的面容，一颗心霎时间提了起来，加西亚是瘦了，克拉克还是心宽体胖的那位，快步跑来，身上的肉颤了颤，他“诶呦”一声。
“老伙计，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的人得罪了你，还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看你这样子，真叫我难受。”
加西亚回过神，看着克拉克，嘴唇蠕动几下，最后沉痛说道：“我一定要誓死追随教皇大人。”
克拉克：“？”
加西亚脑子坏掉了吗？这种话不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吗？现在说出来，难道加西亚之前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想到这里，克拉克刹住车，默默往后挪了一步。
加西亚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苦笑不得：“你想什么呢？我自然对教皇大人忠心耿耿，只是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更坚定了我的心而已。”
克拉克微微松一口气，坐了下来，担忧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教皇大人让我来看望你，我听说你告病了？那些小牧师说你看起来病得不轻，现在一看，你请了医师没有？”
朋友的关切真挚，加西亚的身体回暖不少，他仍然瘫在沙发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把昨天的事情隐瞒了下来，只说道：“应该是我大惊小怪了，教皇大人看我精神不太好，准许我放假几天，去外面转一转。”
克拉克闻言，眯眯眼亮起，笑道：“那太好了，你这样子，还是多休息吧。”
他虽然这样说，但心里也明白，能让加西亚这位处于高位多年，站在教权和王权风暴之间面不改色的亲王殿下“大惊小怪”的事情，绝不是小事。
可教皇大人都让他来安慰加西亚了，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天塌下来还有教皇大人担着呢！——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PUA自己中且PUA大成功
克拉克：粉籍十年勿cue
第110章
那天的会面, 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那些随行的秘书官再清楚不过了。
其中再有刚正不阿的人, 在面对王国寿命这个可怕的问题面前，也会让步。
有几个年纪大了的, 强撑着记录完后, 就病倒了，没几个月, 就上书辞职，说身体不好, 希望国王陛下可以允许他们返回家乡。
洛瑟兰看着那些字字恳切的书信，“切”了一声, 虽然不太满意这些人被吓成这样，但还是大手一挥全都应允了。
对于他来说, 这个事情虽然震惊，但是震惊过后, 日子还是要过的，他很快又忙碌各种政务中了, 哪怕设立了其他两个机构分权, 但是那些人一时之间还是难改处处以国王陛下的习惯，实际上洛瑟兰仍然是掌管大权。
而加西亚则休养了一个多月才缓过气来，重新回到大教廷工作。
其他当日在场的大主教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只休息了几天。
加西亚回来时候, 他们已经是熟悉的那种淡淡生无可恋表情了。
哪怕势力大缩水, 但是裁撤运动声势浩大，背后要整理决策的东西多如牛毛，加西亚一出现, 就被科波菲尔撤去集体书房办公了。
再心情忧郁，在海量工作面前，加西亚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费克里斯已经在考虑退休的事情，他这个年纪在矮人一族中也是老人了，而且大教廷的事务实在是忙碌，还有王都学院和族内的大小事务，他必须得早日培养继承人才行。
芬尼也是这样，不过他年龄比费克里斯小许多，这些年因为种族问题没少掐架，现在关系倒是缓和许多，费克里斯考虑继承人，芬尼按道理来说，是不必这么早考虑的，但费克里斯只是在矮人族中位置重要，精灵族内的事务可全压在了芬尼身上。
圣裔殿下去了魔王林，精灵族一群族人又是没用的，哪怕约束在精灵森林中，也总是有大小矛盾，芬尼心累，可是一时不会也找不到半个资质好一点的族人，于是面容更加憔悴。
精灵族这样的风气由来已久，哪怕在王都学院学习几年，也只是稍微有所改善。
芬尼想起圣裔殿下，圣裔是前几年才回到族内的，并没有被族内那些奢靡傲慢的风气影响，一向沉默内敛，不失矜贵，他满意至极，同时寄予厚望。
希望圣裔殿下可以一改精灵族的毛病。
芬尼心累本族，王都学院内他虽然也任副院长，但是总的事务还是在科波菲尔手上，科波菲尔又是索尔达斯的心腹兼好友，眼看着新一届学生入学，入学试炼也要办起来了，科波菲尔两头奔波，眼底全是青黑。
而九十多岁高龄的格兰瓦，来年就是一百岁了，他年纪大了，工作也相对少一点，但是对着密密麻麻的人员裁撤表和附带着的一大堆需要翻看的当地教堂资料，也是眼前一黑。
这时候，休假了一个多月，几乎逃过了工作最繁重那段时间的加西亚一走进集体书房，那其他三位大主教齐齐抬头，满眼通红，好似看见了什么仇敌。
而加西亚的桌子上，已经堆满了等待处理的公务。
这些事情繁重，还不能出错，一定要再三衡量处理妥当，人员裁撤的名单岂是那样容易弄出来的。
但是，他们负责的仅仅是曾经的洛瑟兰王国十一区，更准确来说，他们是一人分配了两个区，其他的地方，全被教皇大人揽去了。
十一区内的信息他们这些大主教很熟悉，处理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教皇大人一个人就干了他们五个人的活。
每当他们感到心累的时候，想到这个，又觉得有些羞愧难当，教皇大人都没说什么呢，每天天刚亮，教皇大人的二楼书房就亮起了灯，等深夜，他们中最后一个人离开，教皇大人的书房仍然是亮着灯。
按道理说，这些事情，让当地的教堂整理好名单送上来更好，他们在大教廷毕竟遥远，哪里懂得当地的事情。
不过两者都有弊病，他们斟酌名单，肯定会谨慎再谨慎，且毫无私心，毕竟他们又不认识上面的人，让当地教堂来整理，难保不会出现徇私的情况。
加西亚一回来，干了七八天工作后，就觉得早知道当个家里蹲了。
他们每天对着名单也就算了，傍晚时候就是集体去教皇书房汇报工作了。
教皇大人穿着常服，坐在书桌后头也不抬，手上唰唰写了一串文字，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但是他们的汇报要是出现半点问题，立马就会被教皇大人指出来打回去。
难得的休息时间是一日三餐。
吃饭时候，几个大主教毫无隔阂地坐在一起，终于有了点说闲话的时间。
他们这天，在讨论教皇大人的工作时间有多久。
每天第一个到大教廷的无疑是格兰瓦，他就住在大教廷，于是说到：“早上六点钟我到楼里开门的时候，教皇大人的书房就亮着灯了，不过夜半我起来的时候，往外看去，教皇大人倒是回去休息了。”
那就是不存在教皇大人的书房一直不熄灯这种情况。
早上六点往前，那就算五点半吧。
加西亚是每天最后一个走的，他的亲王府离大教廷不算太远，上个月他躲懒，堆积起来的公务也多，加上心里愧疚，每天都要处理到深夜才愿意走。
这时候他也思忖着说道：“十二点后我走的时候，教皇大人的书房也亮着灯呢。”
几个大主教合计了一下，得出结论，他们的教皇大人不愧是铁打的，早上五点半就到了书房，处理公务到夜晚一点多才走。
那就是只休息五个小时吧？
还是持续了两个月！
几个老大不小的人哆嗦了一下，格兰瓦心惊之后，却想起了当年他在大教廷中只是一位小神父的时候。
忍不住感叹：“你们都觉得震惊，其实多年前，教皇大人还没有辞别大教廷的时候，也是差不多这样，教皇大人为了教会殚精竭虑，听说要辞行去其他地方，我们这些底下的人可是为教皇大人高兴了许久。”
几位大主教一时间静默无言，加西亚数十年前还在和兄弟们打得你死我活，哪里注意得到这些。
忽然，科波菲尔想起来什么：“怎么这两个月没见到圣子大人？”
二楼餐厅静默了一瞬。
这个话题其实不是第一次提起了。
科波菲尔看了看同事，最后看向加西亚：“加西亚，你觉得呢？”
加西亚默默喝了一口酒，酒液会让他精神舒缓许多，他酒量好的离谱，这些酒精和白开水差不多。
他抬起头，嘴唇嗫嚅了几下，科波菲尔一脸疑惑。
忽然听见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很关心西尔万呢？”
科波菲尔身体一僵。
格兰瓦使劲使眼色的眼皮子顿住，缓缓地掀起，假装自己只是在发呆。
维里斯端着一个托盘走来，看了看这一桌子的大主教，也不在意他们刚才偷偷讨论西尔万的事情，只是说道：“他在我书房帮忙，不过你们来汇报的时候我已经让他回去了，你们没碰上而已。”
说完，他端着托盘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吃晚餐。
解决完晚餐又回去书房继续办公。
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体会过了，虽然这“一段时间”对于人类来说可以说是半辈子。
西尔万确实是在书房陪着他工作。
他的记忆还是没有起色，甚至有些记忆也开始模糊，比如曾经在墨丘利城的过往，他连阿诺德几人都忘记了。
只执拗地记住一切有维里斯身影的画面，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在他脑海中只有一张张相似的脸庞。
维里斯有些担忧，但是也不至于为此失魂落魄，西尔万神格稳定不过是时间问题，伊卡洛斯神系的陨落是影响不到西尔万根基的。
大裁撤运动一直到了新年才到了尾声，只不过是大教廷的尾声，大体的工作已经安排下去，首尾都处理好了，只看下面的人一个个行动。
新年，洛瑟兰王都和大教廷仍然是放烟花，五颜六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洛瑟兰王都，一切欣欣向荣，这座大都城仍然如数百年来那样的繁华。
大教廷的工作告一段落，维里斯就带着西尔万出去玩了。
鼓起勇气来找同伴过年的龙扑了个空，哭唧唧地去找洛瑟兰。
照以前的惯例，王室是要举办家宴的，但是现如今的王室……不提也罢。
这几年也没什么新生儿出现，家宴家宴，就是洛瑟兰，加西亚和伊桑三个男的坐在小厅里食不知味。
龙跑进来的时候，洛瑟兰看了看它，指了旁边的一个空位，对下人说：“叫厨房再多做点菜送过来，上面的菜换一桌新的，旧的重新放一张桌子过来。”
下人们很快就给龙安排好了座位。
龙其实是来告状的，但是有吃的，它立马把那点不高兴抛到脑后，高高兴兴地大快朵颐起来。
这是伊桑和加西亚第一次看见龙吃饭。
这小厅里就他们几个人，当然没有拘束的，伊桑在外面摸爬滚打几年，早已经把王室礼仪丢在一边了，加西亚更不必说，这玩意对她可有可无。
但是看见龙的桌子，两个人还是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龙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们吃饱了，酒也喝了几回了，洛瑟兰和他们扯皮的话题也换了十几个了，甚至外头的烟花都有些偃旗息鼓，龙还在高兴地啃着一块烤肉。
洛瑟兰笑了笑，却不觉得生气。
多吃点好啊，多吃点说明身体健康。
伊桑有些坐不住了，他给加西亚使了个眼色，打算起身告辞。
这时候，外头又进来一个洛瑟兰身边的心腹，看了看小厅内的下人，那些个下人很快就退了出去。
心腹站在小厅中，恭敬说道：“陛下，勇者等人已经进入魔王深渊最近的裂沙城，估计今年就会抵达魔王深渊。”
洛瑟兰捏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金杯，闻言眼皮也没抬，只是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伊桑：“他们这些人去了多久了？”
伊桑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然后才回答：“大概有一年多了。”
“一年多了……这个速度倒是够快的，”洛瑟兰喃喃，他抬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心腹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洛瑟兰又转头看向龙：“你来找我什么事情？”
龙嚼嚼嚼着一块烤肉，口齿不太清晰但是声音响亮：“维里斯带着西尔万不知道去哪了！我去大教廷没找到他们！”
洛瑟兰：“……”
“算了，你这一个月还是别去找他们了。”
龙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然后把烤肉咽下去，它可听见了刚才那人族的话，很兴致勃勃：“裂沙城？是那个裂沙大坑的地方？”
“我明天去看看吧！”
显然龙这是通知，它在伊卡洛斯虽然不算太无聊，但是几年过去，再新奇的地方也逛了个够，它也开始腻了，唯独魔王林，它还没去过。
洛瑟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再等等吧，维里斯也要去一趟魔王林的……一个月，两个月……这样，三月份你去找他问问。”
一月份，阿诺德几人来到裂沙城。
估计三月份时候，就能脱身裂沙城，拿到魔王深渊的入场券。
龙也乖乖听了。
整个一月，维里斯都带着西尔万在伊卡洛斯大陆上乱窜，他高强度工作这么久，正是要休息的时候。
哪里好看哪里好玩，他心里有数，带着西尔万更是高兴。
之前把西尔万留在大教廷，是因为雅尼斯这颗老鼠屎在，他担心雅尼斯会对西尔万动手。
现在雅尼斯连毛都没留下，阿诺德的契约在渔人墓之后就解除了，他也没有了顾忌。
西尔万也难得的高兴，因为维里斯身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尤其是那些和维里斯说话熟稔的“故人”。
如果眼刀可以杀人，就算是龙也要被剁成肉酱了。
维里斯又去了一趟曾经的菲尼克斯，北部山脉崛起后，这里的气候改善许多，引发的问题也不少，但是比起过去数百年的严寒冻土，这样的问题实在是不算什么。
他带着西尔万，再次打开了爱神遗址。
但是这次没有见到爱神，爱神雕像一丝气息也无，维里斯站在那水殿中半晌，就拉着西尔万走了。
西尔万感觉他的情绪不佳，忍不住担心。
不过维里斯只是心情不好了几天，很快又释怀了，带着西尔万一路南下，沿着伊卡洛斯漫长曲折的海岸线，一月份的伊卡洛斯，北部冰封，南部的气候虽然温暖，也是冷寒入骨。
西尔万很少看过海。
准确来说，就他目前的记忆，他从来没有看过海，也没有心思去欣赏什么自然的美景。
现在不一样了，他身边多了个朝思暮想的人。
维里斯笑得高兴，他总爱笑，很多年前就是这样。
他拉着西尔万，走在平坦的沙滩上，天空灰蒙蒙的，本来这海边不怎么好看，但是他还是兴致勃勃。
有一天，他站在一处礁石上，指了指远处海平线说：“那边曾经是海神的遗址所在。”
不是七神秘境中骤然打开在城池上空的遗址，在西部的海上，那里才是真正的属于海神的遗址所在。
西尔万感受着冰冷的海风，扭头看着维里斯。
维里斯继续说：“我曾经就住在这里。”
西尔万愣住。
看着青年的手指挪了挪，指向了另一个同样是海面的地方，“不过现在那里被海洋淹没了，我小时候就住在海边的。”
维里斯看了看脚下的礁石，有些好笑地说：“你可能不信，脚下这里之前还是一座小山丘，不过我刚刚接触魔法的时候，就把这里轰没了，没想到数百年过去，竟然变成了这样。”
当年的混战，尤其是安布罗斯这个大地之神的陨落，让伊卡洛斯的版图出现了不小的改变。
“我信。”西尔万说。
维里斯这样的人，自打出生起就应该是这样光彩夺目与众不同，他没有参与到维里斯的过去，但是维里斯愿意带他来窥见一丝自己的过去，这样的心意，他哪里不明白呢。
一个月的旅行转眼就结束了，维里斯重新回到大教廷，只是这次的工作少了许多。
他坐镇大教廷，底下大大小小的教堂估计是猜到了什么，很是安分。
洛瑟兰预估阿诺德等人三月份可以结束裂沙城的冒险，却是预估错了。
一直到了五月份，阿诺德等人还没从裂沙城出来。
甚至洛瑟兰看见勇者星有些暗淡。
五月末，维里斯把大教廷的事务托付给西尔万——这半年多来的旁观加上西尔万本就是聪明人，处理这些事务不在话下。
龙想要随行，维里斯虽然惊讶了一下，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了，龙这个皮糙肉厚的，却是很有用。
而且有龙在，就是在秘境中也不会迷失方向，怎么看都是很好用的……咳咳。
当天辞别，西尔万和洛瑟兰都在，两个人中间隔着老大一块空地，西尔万脸色沉沉，龙站在维里斯身边缩着脖子，求救似的看向洛瑟兰。
洛瑟兰看天看地看维里斯就是不看它。
按他说，龙就该等维里斯出发了然后中途加入，这样西尔万就看不到了，就是不高兴，也是有维里斯哄着，现在当着西尔万的面跟着维里斯去，西尔万不扒了它的一身鳞甲都是脾气好了。
唉，善妒的男人唉！——
作者有话说：以前是暗妒，现在是明妒[点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