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沙城, 是大护法弗洛狄恩的地盘，也是除了渔人墓以外，最接近人族日常生活方式的魔族区域。
虽然其他护法因此没少对弗洛狄恩冷嘲热讽, 但要真是舞到弗洛狄恩脸上，那就等着挨削吧。
这座城面积很大, 鱼龙混杂, 魔族的占比极高，除了魔族, 其他种族的身影也不算少见，弗洛狄恩治下的手段也只比其他护法稍微好一点, 总的来说还是武力镇压——没办法，魔族只吃这一套。
裂沙城建立在裂沙大坑上, 龙对这里印象很深的。
裂沙大坑在裂沙城的尽头，靠近石林一带的地方, 几乎是脱离了裂沙城的范畴。
这大坑看着是一片松软的干燥泥沙，实际上一踩上去, 就会深陷其中，等彻底被泥沙淹没, 又会进入另一个世界。
百坟千墓十万秘境, 都位于裂沙大坑之中。
倒霉的话，恐怕过完了这十万秘境才能出来。
阿诺德几人要是碰上裂沙大坑，耗久一点倒是不足为奇, 但……
黄沙遍卷, 血红色的天空弥漫不祥, 气温还算适宜，六月份的裂沙城空气愈发干燥，勇者小队已经在裂沙城逗留了半年之久。
秘境的种类千奇百怪, 一大部分都是存在于空间的裂隙中，只会让时间流速变慢，没有变快的道理。
裂沙大坑附近荒无人烟，弗洛狄恩没有派人驻守，想去拿十万秘境中的宝物，他举双手赞成，反正出不来的又不是他。
拿出来了又怎么样，他要是看上了，在半路打劫，那些人刚从秘境出来，哪里是他的对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开始弗洛狄恩还挺心动去打劫阿诺德几人的，那可是勇者，肯定会带出来特别的宝物。
然而蹲了一个月，弗洛狄恩就悻悻跑了。
算了算了，蹲在这里跟个傻子一样，也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出来。
这天，裂沙大坑附近冒出来两个人
他们身上的服饰是菲尼克斯人的风格，披风斗篷，带着宽帽子，一个背上背着破旧手风琴，一个胸前挎着一把同样破旧的鲁特琴。
宽帽子下，黑色的长发扎成矮马尾，另一个人则是灰绿色的长辫子。
一高一矮，高的那个清瘦一些，矮的那个要胖一点。
但还在正常人的身形范围内。
两个人一脚深一脚浅，踩在泥沙之上，长靴子陷入沙子中，但不算太深，顶多算是脚踝骨到脚腕的位置。
很快，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他们不能再向前了。
头顶血红色的天空，阳光却格外炽热。
高个子青年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再往前面起伏绵延的沙漠看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就是这里了。”
龙也张望了一下，它不如维里斯，可以瞬间捕捉到秘境的存在，但是龙族天然对于方向有着堪称无解的敏锐，它也感觉到了地下空间的方向一直在变化。
它“咦”了一声，“我记得当年来这里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呢，现在竟然一塌糊涂了。”
数百年前的裂沙大坑虽然棘手但也不至于困住龙和洛瑟兰，龙那无解的方向感让它一下子就能找到通往外界的路。
而且当年的秘境都是成型的，也就是说它们之间的距离是有的，只是远近区别。
可是现在，底下的秘境好似一大堆被打碎的玻璃罐，碎片混合在一起，那些距离荡然无存，在无数交错的秘境中磋磨，也难怪勇者一行人逗留了大半年，也没法找到出路。
不过……龙皱起眉，语气不满：“我感觉到那个小子已经开始返祖了，虽然返祖的族类不怎么样，但拖了半年都没找到‘路’，也太没用了吧。”
龙族内部也有三六九等，艾伦的龙族血脉顶多算个“六”。
而龙的血脉就是实打实的纯血王龙，哪怕回到龙族鼎盛时期，龙也是族内千娇万宠的下一任继承人。
维里斯没有接话，只是笑了笑，看着那起伏的泥沙，说：“是空间沼泽，难怪出不来，这也怪不到他们身上。”
这样的小队配置，他们此前走过其他护法的区域有惊无险，还收获满满，在裂沙大坑可不是吃了个大亏。
秘境破碎加上空间沼泽，哪怕是龙下去，也得吃亏，当然，顶多是多花半个月时间，比起阿诺德几人还是快很多的。
龙还在说着什么，维里斯却是抬起手，五指张开，一个小型浅金色魔法阵浮现，当他手指收拢时候，一支长笛已经被握在了手中。
好似变戏法一样，龙忍不住被吸引了视线。
它看着维里斯吹响长笛，紧接着不远处的泥沙，开始塌陷，底下的墓城露出轮廓。
龙忍不住睁大眼，看了看维里斯，对方仍然在吹着长笛，乐声悠扬，是一首很好的曲子，又看了看那下面的墓城，秘境的重见天日好似打破了什么桎梏，本就破碎的玻璃碎片，化作泡沫一样消融。
就连还在秘境中恍惚度日的阿诺德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来到裂沙城的时候是冬天，天寒地冻，骤然炽热的温度，和血红色天空上高挂的太阳，让他们以为自己又来到了另一处秘境。
维里斯见秘境消失，墓城出现，就停止了吹奏。
扭头看向龙：“好了，我们走吧。”
龙皱着鼻子：“就这样走了，你做好事不留名啊？”
维里斯无所谓说道：“真让他们耗在这里一年半载，我们的任务就拖得更久，反正我没走你也别想着走，你乐意吗？”
龙：“……”
它忍辱负重：“我明白了。”
维里斯想的简单，这群人在这里死磕也不是办法，原本三月份他就该来一趟的，不过是和西尔万混在一起忘记了……咳咳。
总之，过了三个月再来，也来得及。
从裂沙大坑周围离开后，维里斯带着龙去了裂沙城，一进城没多久，弗洛狄恩就收到了手下的消息。
还没等他从床上爬起来，他金碧辉煌的大宅子外，维里斯带着龙上门拜访。
弗洛狄恩不兴培养下人那一套，也就是有一些心腹用来跑腿和盯着其他护法。
所以维里斯对大门上的暗黑咒法视若无睹，手一推就把门推开了。
那些咒法也好似老鼠看见了猫，躲得远远的。
龙好奇地看了看这大屋子，不得不说，装修得和裂沙城乃至整个魔王林都格格不入，魔王林的建筑大多数是残破的，古老的，这里的种族对于住宿没什么要求，能住就行，实在不行就躺路边睡大觉。
弗洛狄恩这大宅子，完全可以和加西亚的亲王府比拟了。
维里斯旁若无人地带着龙走进去，那屋子大，魔族的影子却看不见，倒不是没有，只是都躲在暗处窥探，能光明正大从正门进来的，他们这些小喽啰恐怕打不过。
很快，洗漱完毕的弗洛狄恩人模狗样地迎出来，一派点头哈腰，谄媚笑道：“阁下可是很久没来魔王林了，自从去了渔人墓，我们可是有一年没见了。”
维里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原本前几个月就该来的，只是有事情绊住了脚。”
弗洛狄恩一听就来劲了，他可没少打听教会的消息，马上接过话茬：“我懂，我懂，教会裁撤运动嘛，你在大教廷逗留最正常不过了。”
他觉得维里斯是回去工作了，不知道维里斯才是发起裁撤运动的那个人。
维里斯也不点破，只点点头。
弗洛狄恩客气寒暄完了，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次来魔王林，还是直奔我这里，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只见青年指了指北部，意有所指：“阿诺德他们也呆了半年多了，该继续出发了。”
魔族大护法的表情微微变化，他的表情略有些僵硬，不过很快说道：“裂沙大坑底下的东西可不是我能够控制的，他们出不来也是……”
“我刚从那边回来，阿诺德他们估计过几天就能继续上路了。”维里斯打断了他。
弗洛狄恩：“……”
裂沙大坑愈发危险，他好多年前就不再踏足，现在比起几十年前更是危险了不知道多少倍，看到阿诺德他们被困了三个月后，弗洛狄恩就不再管了。
要是阿诺德他们真死在裂沙大坑，那也不关他的事，只能算他们无能。
如今半年过去了，阿诺德他们都没有出来，弗洛狄恩其实已经开始猜测这些人是不是已经死了……但是维里斯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阿诺德他们还活着，还在十万秘境里面辗转，只是维里斯已经容忍不了这些人一直在秘境里面跟个无头苍蝇一样打转，直接来了裂沙大坑附近，把这十万秘境全部打开了。
呆滞了一下，弗洛狄恩反应过来，恭维道：“不愧是维里斯阁下，那可是裂沙大坑。”话是这样，心里忍不住又把维里斯的实力放上了好几个台阶。
那可是裂沙大坑，墓城辽阔，可以比拟渔人墓，墓城中的机关也就算了，还有密密麻麻的十万秘境，危险程度难以想象。
维里斯的实力……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他憋了又憋，还是遵循了内心的好奇，问：“你用了多长时间打开裂沙大坑？”
维里斯毫不在意地拂去袖口上的沙尘，答道：“大概……半首曲子的时间。”
弗洛狄恩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面容僵硬，他开始盘算半首曲子的时间是多长……算个屁啊，半首曲子吹破天了又能有多久！
那可是裂沙大坑十万秘境！阿诺德已经是八阶战士了，队伍里还有一位天才九阶魔法师，困住了这些人半年多时间，维里斯一出手就这样轻描淡写破除了裂沙大坑的秘境，他们裂沙大坑不要面子的吗！？
魔族大护法的手微微颤抖，深吸了一口气，暗道不要和维里斯这种怪物比，毕竟是侍奉教皇左右的人，厉害一点很正常……啊啊啊还要什么勇者来讨伐魔王，维里斯一个人就能荡平魔王林拳打七护法脚踹老头子了吧！
弗洛狄恩感觉到了一股子深深的悲哀。
维里斯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沮丧，碰了碰鼻子，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尴尬。
“裂沙大坑下面的秘境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维里斯问，这才是他来找弗洛狄恩的真正目的。
弗洛狄恩回过神，回忆了一下，语气不太确定：“大概……三十多年前吧，那是我最后一次进入裂沙大坑，差点没跑出来，后来就再也没去过了。”秘境的混乱，空间的逆转，实在是可怕。
上一秒站在山林中，下一秒就是坠入了深渊，还不是幻象，是真正的深渊。
弗洛狄恩也是运气好，熬了两个月，跑了出来。
出来后没多久听说四护法想要谋杀他，跟着他去了裂沙大坑，结果进去不到三天就确定死亡。
弗洛狄恩唏嘘不已。
维里斯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
最后，他带着龙告辞了，弗洛狄恩注意那个跟在维里斯身边的人很久了，舔了舔嘴唇，不知道第几次忍不住开口问：“这位是……？”
维里斯转身，看了眼他，露出笑容：“这是龙。”
龙也看了看他，浅金色的眼眸，已经足够彰显它身份的非同寻常。
弗洛狄恩：“……”
他目送两个身影离开，面无表情想道：魔王林还是毁灭吧。
一人一龙离开了这座豪华大宅子，他们的装扮有些奇怪，但是放在人类中就很是常见了，裂沙城中有种族认出来了这身装扮和人族中行走的吟游诗人很像。
再看见两个人身上的乐器，愈发笃定。
维里斯和龙开始北上魔王深渊，还没走出裂沙城，就遇到了好几波挑衅试探的魔族。
龙很高兴，举着鲁特琴一砸一个头破血流。
它终于找到了一些当年行走在战乱的伊卡洛斯大陆的快乐。
维里斯好似那个助纣为虐的家长，从来不阻止，有时候还踹上两脚。
走出裂沙城，身后就聚集了一大批怀恨在心的魔族。
从裂沙城去往魔王深渊，估计就一两天的脚程，维里斯和龙没有弄魔兽代步，就这么慢吞吞走着。
龙对于维里斯在裂沙大坑那里展现的手段很感兴趣，维里斯也很高兴，以音乐发挥强大的力量，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但是他不吝于教一教龙。
可惜，龙听了半天的曲子，一脸茫然。
维里斯虽然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安慰了龙：“没有天赋而已，你别学就行了。”
龙觉得这话怪怪的。
它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狐疑地看了一眼维里斯，维里斯含笑不语。
……它摇身一变，巨大的龙身遮天蔽日，瞬间把周围一大片区域纳入眼底。
那些尾随的魔族，已经死了一大片。
乐声悠远，它刚才就觉得奇怪，维里斯这乐器是刻了什么魔法阵吧，还能传出那么远。
当它看见不远处躺倒一大片的，没有了生命迹象的魔族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对于维里斯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如果让那些魔族舞到面前，那他真的是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脸了。
龙又老实起来了，等第三天，他们来到魔王深渊外围，看见了三四位魔族护法，领着一大群魔族，严阵以待，虎视眈眈。
“这又是哪一出？”龙忍不住问。
维里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他脸上轻松：“没事的。”
在龙惊恐的目光中，维里斯只是弹了弹手中的竖琴，乐声仍旧是传出很远，而那些魔族，眼中恍惚了一下，再聚焦瞳孔时候，忍不住露出茫然。
几个护法也面面相觑。
“咱们在这里堵着干什么？”
“喂，你是不是又想找茬？”
“呵呵，打一架啊！”
他们全然忘记了是因为什么聚集在这里，马上又开始了混战。
一边打一边往魔王深渊跑。
维里斯招呼龙跟上。
龙，瞳孔地震——
作者有话说：战斗型吟游诗人和术士型吟游诗人（沉思）
当然维里斯举着鲁特琴砸下去的效果和龙差不多
一咣当给你砸得头破血流
第112章
接到维里斯两人前往魔王深渊消息的弗洛狄恩浑身一震, 在恍恍惚惚的打击中爬起身来，匆匆收拾好自己又马不停蹄往魔王深渊去。
再过不久就是恶魔月，他现在去魔王深渊虽然和平时恨不得踩点到的样子有些出入, 但也合乎情理。
不过魔族可不管什么情理，弗洛狄恩提前来了, 就是有鬼。
可, 哪怕知道弗洛狄恩提前来魔王深渊不太对劲，谁又敢去问他？现在呆在魔王深渊的是二护法, 三护法，六护法和七护法。
二护法和弗洛狄恩不对付但是也不敢真和他打, 因为打不过还要丢脸。
就算打也要悄悄下黑手，最好看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然后再上去捡漏。
弗洛狄恩进入魔王深渊的时候, 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他警惕地扫了一眼, 却没发现什么异样，大广场上的众魔族仍然喧闹好似原始野兽, 他看了一眼就皱眉移开了目光。
骑着的魔兽照旧是碾过大广场，躲避不及的魔族被踩成两半。
在不远处, 二护法眼神阴恻恻地盯着弗洛狄恩的身影, 他旁边站着三护法，却是在东张西望。
六护法已经和大广场上的魔族打成一片。
去年时候，勇者一行人从渔人墓一路东去, 然后北上, 再折回西边——鬼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转来转去, 途径五护法的镜中城，六护法的叹息迷宫，三护法的遗忘地下塔, 二护法的致幻海，除去在渔人墓逗留过久，其他三位护法的区域，完全是一个月内速通。
是故很长一段时间内，二护法三护法六护法的心情都不太好。
他们和阿诺德一行人打过了，二护法现在还是重伤后第一次来魔王深渊。
三护法也没好到哪里去，现在他东张西望，是看见了弗洛狄恩。
听说勇者那些人去了裂沙城，已经半年多没有消息了，之前旁敲侧击弗洛狄恩，那个老滑头也不肯说，半年多……估计是死了吧？但也说不准，渔人墓可是拦了勇者差不多五个月呢，裂沙城是弗洛狄恩的地盘，花费时间更久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这更衬得他们很无用啊！
三护法咒骂了一句，引起了二护法的注意，不过他没在意三护法的咒骂，而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七护法呢？”
七护法的名字拗口，他们都是直接喊七护法或者老七。
三护法闻言也看了看，指着大广场对面的城堡下：“那边呢……嗯？他旁边有两个——人族？！”
两个护法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想弗洛狄恩和勇者的事情了，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迈开腿就朝着那边的城堡跑去。
在魔族中玩乐的六护法一抬头，见状把旁边凑过来的魔族一推，也起身紧跟着两个老大哥的脚步去了。
那一侧的城堡看着和其他地方的大同小异，歪脖子树上站着的乌鸦却不见了踪影，城堡的大门紧闭着，幽黄摇晃的火点在城堡上空飘荡。
歪脖树后站着三个身影。
七护法的表情很是诚惶诚恐，看着面前两个人，如果换做别人，他第一想法是两个人族是怎么进入魔王深渊的，但如果是教皇大人，那他的第一想法是——老魔王的好日子到头了。
教皇大人都打到脸上了！
不过教皇大人很是和颜悦色，笑呵呵说：“我只是个吟游诗人，这位是我的同伴。”
旁边看着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矜持地点了点头。
七护法：“……”
他的腮帮子鼓动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说：“大人，您就直说这位是哪位人物吧。”能跟在教皇大人身边还被称为同伴的，能是什么小喽啰吗？
维里斯表情略显遗憾，觉得七护法并不配合他的戏码，不过他还是回答了七护法的疑惑——看在旧日秘境里他对里尼斯特王很上心的份上：“这位是龙。”
龙点点头，浅金色的眸子一闪，骤然变成了竖瞳，透着非人的冷光。
哦，是龙啊，他还以为是伊卡洛斯那些数一数二的强者……等等，龙！？
七护法睁大眼，满脸惊恐。龙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觉得他这个反应非常得讨龙喜欢。
“该死的，老七，你在做什么！你在和两个人族厮混在一起吗！”一道粗哑而饱含恶意的尖叫响起，七护法浑身一震，为着这后半截话。
他默默挪了两步，向维里斯投去求原谅的眼神。
维里斯面上含笑，他没说什么，只是眼中没有半点笑意。
二护法和三护法风也似的跑过来，直接开始发难。
他们也看见了那两个人族，黑发青年侧过身，比他们还要高一些，垂着眼，分明只是一个人族，浑身的威势竟然让他们打了个寒颤，比面见老魔王时候还要反应激烈。
没等他们惊醒回神，就看见那个黑发青年嘴角噙着笑，抬起了手。
一个浅金色魔法阵骤然出现，没有念咒语，也没有魔法杖，就这样金色光芒爆发，整个大广场被光芒点亮，素来血红色的天空竟然多了两分神圣的金色。
七护法大惊失色。
看着不远处倒飞出去，身体多了个大洞的两个护法。
匆匆跟着跑来凑热闹的六护法脚步强行一扭，又朝着大广场跑去，见鬼了，那边有不得了的人物，赶紧去魔族群里面拉几个垫背的。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整个吵闹的大广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七护法看了看那边毫无声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的两个护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维里斯转回身体，好似只碾死了两只虱子，面上带笑：“勇者他们很快就要过来了，我在这边转转，这个月是恶魔月吧，你们去侍奉维斯珀就行，不必管我。”
七护法嘴里发苦，这他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啊。
维里斯此时拿着的是把竖琴，广场上太安静，他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两下琴弦，七护法只觉得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震动了一下，但是很快，眼前金色字符闪过，等他回神，却是什么都没有。
可是就在维里斯拨弄两下琴弦后，整个大广场又开始恢复了喧闹——这次是真的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连不远处的二护法和三护法都颤颤巍巍站起，疑惑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洞，嘴上咒骂不已，用恢复类型的咒法修复着身体。
七护法浑身又是一阵阵寒意冒出来，他骤然明白，刚才那漫不经心的几个音符，有着可怕的力量，让这些魔族一下子就忘记了刚才的魔法光波，那可是照亮了整个魔王深渊的光芒，现在他们一点都没有刚才的惊惧，继续寻欢作乐。
维里斯看着他煞白的脸色，微笑：“你该去面见维斯珀了。”
七护法呆呆点头，忙不迭跑了。
他穿过半个大广场，挡在前面的魔族被他恍惚地推开，一路上脚步虚浮，到了那两个石碑前，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扭头看这一眼，也许是听说了勇者的事情，觉得这两个石碑又要被刻上新的封印咒法，那些脏污的痕迹也会焕然一新，没人知道那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是封印的咒法天然就是在干净的石碑上拓印吧。
顺着斜坡阶梯往下，他看见熟悉的魔王宫殿，但是今天魔王宫殿外围没有聚集着魔族，很是空荡荡。
和外围一样空荡荡的是宫殿里面，弗洛狄恩已经站在大殿中了，魔王维斯珀坐在上首，这样的场景，七护法又想起了那日秘境中他第一次看见里尼斯特王，孤寂的少年王斜倚在王座上，眉眼倨傲，把玩着王之剑。
维斯珀显然不是这样，尽管他的身体也是有些歪着，但是他的表情很冷淡。
弗洛狄恩站在王座下，表情也有些惊疑不定。
他看见七护法走进来，便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维斯珀也眯眼看着宫殿外面，只能看着蜿蜒上去的阶梯轮廓，还有没来得及清理的血污黏着在阶梯上。
七护法踌躇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教皇大人就在上面大广场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老魔王，发现老魔王还在眯着眼瞧着宫殿外，不知道是不是老眼昏花了，而维斯珀发觉他的视线，就看向了他，七护法赶紧又低下头。
弗洛狄恩看着他脸上的迟疑和恍惚，直觉是他碰到了维里斯，所以又问：“是有什么人来了吗？”
他问的是“人”。
不过七护法还是踌躇，维斯珀却不耐烦了，“让你说你就说，你在犹犹豫豫做什么，弗洛狄恩，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不了是勇者打过来了，这又不是第一次。
弗洛狄恩领命离开了，走到大殿门口，碰上难兄难弟似的二护法和三护法，脸上奇怪，这两个魔族肚子上还有个大血洞，这里是魔王深渊，谁把他们打成这样子？还是刚打的……
猛地，他想起来什么，扭过头看着两个难兄难弟搀扶着走进去，透过贯穿的血洞还能看见王座的影子。
六护法也匆匆跑来了，朝他讪讪一笑，缩着脖子从他身边钻进去，做出了猥琐的姿态。
“滚出去。”维斯珀看着那两个走一步掉两块内脏的魔族，面上嫌恶。
话音落下，二护法和三护法就被强大的冲力丢出了殿外，摔在阶梯上，滚下几圈，然后瘫在地上不动了。
七护法见状站在旁边，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六护法也畏畏缩缩地站在了七护法旁边。
弗洛狄恩收回视线，迈步走上楼梯，虽然挺想去补上一脚，但他还是更想去看看是不是维里斯。
按道理说，维里斯闹出这样的动静，上面早就闹哄哄了，怎么听着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不，好像有乐器弹奏的声音。
弗洛狄恩心里想着，步子却不紧不慢，那乐器的声音越发的清晰。
魔王宫殿内，维斯珀也听见了乐器弹奏的声音，这是少见的，大广场上的靡靡之音传到宫殿内，他正皱着眉。
作为魔族的至高血脉，他的五感是极度敏锐的。
但是接下来的声音就无关他的五感是否敏锐了，整个大殿内都听见了远远出来的嗓音。
“这大护法向魔王进献了一批美人，魔王大人却唯独看上了侍奉美人的粗使女仆，夜半，魔王大人掐着女仆不算纤细的腰身，按在魔王宫昏暗的角落中，眼睛猩红。”
“女仆佯装气恼推搡，魔王大人便愈发来了兴致。”
“你在玩火吗？他抓住了女仆的手腕。”
“女仆一惊，两行泪水滑落，十分羞恼怨愤，却说，魔王大人，并非我不爱你，只是我已经有了大护法的孩子，我实在不能——”
轰——维斯珀只觉得脑中有什么炸了。
刚走到两座石碑旁边的弗洛狄恩也觉得脑海中有什么弦猛地断裂开来。
大广场上一片诡异的寂静，进行原始大圆满运动的魔族停了下来，互殴的魔族也撒开了手，就连不知道飞去哪里的乌鸦也重新站在了歪脖子树上。
站在魔族中的龙嘴巴张圆，发出了一声——
“哇哦……”——
作者有话说：维里斯：虐待老人中^ ^
那一刻，维斯珀想起了五十多年前被维里斯造谣支配的恐惧
第113章
明天就是恶魔月, 所以其他护法也陆陆续续来到了魔王深渊。
阿诺德一行人也出乎意料的动作迅速，也许是意识到他们在裂沙大坑耗时太久了，出来后没多久就继续往魔王深渊进发, 刚好跟着前面那几个护法进去，进入魔王深渊的入场券, 他们在裂沙大坑中就拿到了。
但是阿诺德几人在商量后, 还是在魔王深渊外围休整了好半天，才进入魔王深渊。
和一路上所得知的魔王深渊情景一样, 进入到魔王深渊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魔族的身影随处可见，喧闹无比, 广场外围是被固定在城堡面前的众多魔兽，歪脖子上的乌鸦安静地立着, 忽然扭头，漆黑的眼珠, 看向了魔王深渊入口处。
听说下个月是恶魔月，七大护法齐聚魔王深渊, 现在估计也是混在那些狂欢的魔族中吧。
阿诺德面露警惕, 忽然阿斯特震惊地拉了下他的袖子。
他一愣，顺着阿斯特指着的方向看去，然而他还没转过脑袋去, 就听见了一阵强劲入脑又似乎不失优雅的乐器声。
该死, 怎么会有人把手风琴拉出这样的声音！？
阿诺德表情扭曲了一下, 他们几个在王都学院那几年也算是接受了高雅艺术的熏陶，这样强劲的手风琴音乐简直是在折磨耳膜。
但是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阿诺德惊恐地瞪大眼，看见那魔族簇拥着的高台上——该死, 那不是什么高台，看着倒像是两块石碑叠起来了，一个身影站在上面，台下魔族狂欢，他站在上面，微微闭着眼，拉着一把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手风琴，表情很是如痴如醉。
“天哪，维里斯都流浪到这里来了！”阿斯特惊叫。
阿诺德：“天哪，维里斯居然——”等等，哪里不对劲吧！
他还没思考完毕这不对劲，就听见了多年前听见的嗓音，再次传来，这一次，维里斯不再是传唱中规中矩的诗篇，而是……
阿诺德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那一瞬间，听完维里斯的第一段话，他觉得好似一道惊雷劈在了他的脑门上，电流传遍了全身，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体晃来晃去，一定要找件别的什么事情转移注意力才行。
上天啊，爱神啊，教皇大人在上啊，如果要惩罚他，那就把他下地狱吧，为什么要让他听见六护法身上有一股媚香这句话！？后面的那些话语更是不堪入耳——
啊啊啊啊六护法那家伙不是虎背熊腰满脸胡子皮肤发紫吗？
他们和六护法打过，对于这个丑的离奇的护法记忆尤深。
但是现在，他们只求一双从没见过六护法的眼睛。
嗬……嗬……不愧是魔王深渊，不愧是魔王的老巢，竟然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大杀器，他们哪怕败在这里也不算冤枉了……
阿诺德沉痛地闭上眼。
喧闹的广场也随着强劲的手风琴乐声的上扬愈发安静，魔族的审美和人族不太一样，但是这些强劲的音乐配合缠绵悱恻的传唱内容，让他们的大脑开始痛击小脑。
魔王宫殿内，一片死寂。
六护法久久回不过神。
维斯珀忍不住又看了眼这个身材高大但是格外丑了点的六护法。
那视线好似一把尖锐的长剑，狠狠地捅入六护法的心脏。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是在本就发紫的肌肤上看，并不明显。
自从外面那个人族开始造谣老魔王，他们这些手下护法自然义不容辞去讨伐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族，可是他们还没走近，就被另一个人族打了个半死。
魔族一向是愈挫愈勇的，护法们一出手，其他魔族也一拥而上，混战了半天，那个黑发人族一边叹气，一边把那两个据说是老魔王封印的石碑推倒，然后叠在一起，给自己做了个表演的台子。
脚下全是半死不活的魔族。
他看了看，觉得观众这样半死不活不太好，于是开始弹曲子，在那些乐声下，那些个魔族诡异地站起来了，恢复了往日那副沉醉玩乐的模样。
去帮老魔王找回面子的护法现在都还瘫在地上。
六护法能站着纯粹是他皮糙肉厚一点。
但是现在，他希望自己也和其他哥哥一样，瘫在地上不闻不问。
唯二没有去挑衅维里斯的是弗洛狄恩和七护法，现在宫殿内站着的护法也就是他们俩和一个身体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的六护法。
弗洛狄恩终于从震撼中缓过神，扭头看向老魔王：“封印石碑已经被推倒，封印破除，您何必不亲自出去看看？”
维斯珀狠狠地盯着弗洛狄恩：“你想让我死？”
七护法没忍住笑了下，马上低下头去，却被维斯珀捕捉到了，老魔王更是勃然大怒：“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明天就轮到你了！”
“大人，只是被说两句，没什么的。”七护法正色。
再惨也不会惨过和弗洛狄恩争夺其实怀的是二护法孩子的女仆，再惨也不会惨过身上有一股媚香怀胎五月成为万魔迷的六护法。
他的心态诡异的好。
“你给我滚出去，去告诉维里斯，要动手就动手，别这么折辱我！”
七护法被丢出了宫殿。
弗洛狄恩老神在在，甚至还扭头看了一眼门口，然后才转过身来。
这时候，一只乌鸦飞了进来。
维斯珀抬头，看见了那只乌鸦，表情更是难看到了极点，这一次，他站起身来。
弗洛狄恩见状，若有所觉，果不其然听见老魔王说道：“勇者，来了。”
接收到老魔王视线的弗洛狄恩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是接过话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弗洛狄恩是唯一一个没有和勇者几人对上的护法，同时他也是七大护法中实力最强劲的魔族。
他势必是要先打头阵的，这可不是兰姆那会儿了。
而且看大殿中这几个不中用的，估计这次老魔王都不用挣扎了，比起和勇者打个你死我活，老魔王似乎更在乎自己能不能体面地蹲在魔王宫。
弗洛狄恩想着，也走出了魔王宫，抬头看见七护法站在阶梯尽头，磨磨蹭蹭地往前挪，显然是不想和维里斯对上。
七护法肯定和维里斯见过了，弗洛狄恩笃定，同时内心也有些忧愁，看来七护法也倒戈教会了呢……
仅剩的两个战斗力都倒戈教会，老魔王这次是真的完了。
弗洛狄恩想着，很快就赶上了七护法，抬头看了看广场那边，表情有些扭曲，但这还在他的承受范畴。
他和七护法说了勇者几人已经进入魔王深渊的事情。
七护法一愣，然后无所谓地“哦”了声，两个叛徒就揣着手站在大广场的外围，朝着那边的石碑舞台张望，那些刺激的话语不断进入耳中，七护法默默地掏出个耳塞堵住了耳朵。
弗洛狄恩震惊地看着他的举动，暗恨自己怎么忘记了还能堵住耳朵这回事。
难怪这小子一点都不担心维里斯造谣他！
听不见就是没有这回事！
弗洛狄恩拧着眉，那股强劲的手风琴音乐实在是干扰力十足，他想思考点什么，可是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要干什么。
所幸，堵住耳朵的七护法显然更敏锐，很快就发现了同样站在外围的勇者几人，用手肘碰了下弗洛狄恩，示意他往那边看去。
弗洛狄恩眯起眼，他的视力很不错，轻易看见那几个人年轻人脸上同样扭曲的表情。
啊……维里斯这是无差别攻击啊，竟然莫名地感到了一股欣慰……
弗洛狄恩看了七护法一眼，两个魔族护法就迈步朝着阿诺德两人走去。
因为要和七护法说话，弗洛狄恩迅速拔走了他的耳塞然后用力捏成碎屑，满脸坦荡：“我们过去要做什么好？”
七护法：“……”
他一脸不明所以：“魔王大人不是让你去对付勇者吗？关我什么事？”
弗洛狄恩也沉默了，他看着七护法脚步一转，就头也不回地钻到了拥挤的魔族中，往着石碑舞台去，而维里斯那精彩绝伦荡气回肠的故事，也终于到了尾声。
当那手风琴声音停下的那一刻，好似有无数人松了一口气。
维里斯很是满意，不愧是他啊，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重操旧业，但是反响还是这样的好。
推开一众被精神攻击的魔族，七护法凑到了石碑下，抬头对着维里斯笑得谄媚。
龙也在台下，它已经学会了堵住耳朵，现在正打量着那个魔族，是那天和维里斯说话的魔族，和那些小喽啰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七护法还没开口，广场边缘的魔兽忽然暴动起来，就连那些脑子恍恍惚惚的魔族也回过神，看着暴动的魔兽，冲过广场，朝着另一处地方奔去。
但是这些魔兽又很有颜色地绕开了维里斯这里。
维里斯顺着它们暴动的方向看了看，瞧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一脸了然。
七护法倒是呆呆的，这里可是有龙在，这些魔兽怎么可能会暴躁起来，血脉上的压制，哪怕就是他也听说过的。
“他们从裂沙大坑中拿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维里斯解释了一句，然后跳下舞台，那些个魔族好似看不见他人族身份一样，很快就各自散开寻欢作乐了，甚至那些魔兽都没有引起他们过多的关注。
“什么？”
维里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这是……龙骨。”
这下变了脸色的是龙了。
它不是因为龙骨而变色，而是因为出现在魔王林的龙骨而变色，还是在裂沙大坑中……它的表情有些沉。
希尔的傀儡军队，曾经在裂沙大坑中折损了三分之一，最厉害的那几个，由龙提供龙骨材料锻造的傀儡，也永远留在了裂沙大坑中。
裂沙大坑中的龙骨，那就是数百年前，希尔傀儡身上的吧？
七护法可不管什么龙骨，他看了看那两块石碑，忍不住问：“石碑都被您推倒了，那封印魔王的事情……”
维里斯偏了偏脑袋，漫不经心说道：“封印维斯珀吗？不用了。”
七护法大惊，这是要老头子死了吗？
却见维里斯幽幽地叹气：“新的魔王啊……”——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裤子]
第114章
诅咒和封印早在维里斯状似随手推倒石碑后就荡然无存, 困住了维斯珀近三百年的诅咒，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消失了。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 这位曾经他虽然忌惮但是还只把其放在和洛瑟兰同一地位上的人，实力到达了何种可怕的地步。
可以说, 他现在即便感觉力不从心, 想要对付勇者，还是轻松的,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失去了一开始的气性, 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一样，何必要斗个你死我活呢？然而这个道理, 他不会告诉勇者，勇者也不懂。
当五十年前勇者小队成员的鲜血再次浇灌在魔王深渊的泥土中, 维斯珀就愈发觉得这样的游戏没有任何意义。
洛瑟兰想要困住他，无非是要约束魔族, 但魔族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非但没有更进一步, 反而越来越退化, 看他的七个护法也就三两个能看的。
时至今日，维斯珀已经分不清，是他们魔族的信仰在支撑着恶魔始祖的存在, 还是恶魔始祖的存在让他们这个种族得以苟延残喘。
掌管死亡的神明, 哪怕没有魔族, 祂也不会消失，因为只要生物存在一日，就会有死亡。
七大神祇, 除去整个人族信奉的爱神，还能被供奉的就是恶魔了。
维斯珀忽然想起来前几年，魔王林暴乱的时候，发现的有关于天神雅尼斯的祭祀物品。
说实话，他发现的时候吓了一跳，祭拜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神，他才不管呢，那又不是真的，可那是雅尼斯，七大神中隐约是领头羊的天神，这时候出现雅尼斯的残部，他第一反应是——特么的谁要害他！
引维里斯过来，魔王林吃不了兜着走！
维里斯那家伙执掌教会这么多年，对于异教徒的处置尤为严厉，几乎是一经发现，绝无生还可能，当然还有第二种结果，但是那种结果，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被洗脑成一名虔诚的奥兰多教徒，谦卑而恭敬，正义而善良，但却完全丢失了一些恶的情感，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教会的傀儡。
可是那样的结果，对于维里斯来说，甚至从人族的角度出发，可再好不过了，教皇大人洗去了此罪人身上的恶念和罪孽，赋予了他正直善良等美好的品质。
总之，维斯珀这个蹲在魔王宫多年的老魔王，少见的出手，雷厉风行处置了那些异教徒，当时弗洛狄恩还在王都乱晃，协助维斯珀的是七护法。
七护法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老魔王眼里容不得钉子。
彼时正是七神秘境结束的时候，其余神祇相继被杀，雅尼斯也沉寂了下来，在接收到魔王林信仰一夜之间被销毁得一干二净消息时候，祂也无能为力。
然后是塞勒姆和菲尼克斯被维里斯清扫了一遍，雅尼斯连最后的反扑能力也失去了。
不然也不会在少年王秘境中那样无能为力。
恐怕祂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魔王林的天神信仰——那本来是逐渐发展壮大的，竟然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而对于维斯珀来说，让维里斯和雅尼斯打起来，他是脑子被魔兽踢了十脚才会这么想，即便是他之前把维里斯看做和洛瑟兰实力差不多的人，可，那是两百多年前。
要知道，维里斯这家伙可是实打实活了三百多年，两百多年前就能够和那个封印了他且立下诅咒的初代勇者相并肩，那如今，维里斯的手段恐怕连他都难以想象。
比起他蜗居在魔王林一隅，维里斯可是拥有一整个伊卡洛斯大陆的资源，无论是过往的遗址宝物，还是流传下来的秘法咒语，都能让他死个十次八次了。
维斯珀是老了，还没痴呆到觉得维里斯会输给雅尼斯的程度。
一个早就死了几百年的神，哪怕曾经辉煌过，但是现在人族的国王，掌管人族信仰的教皇，哪个不是众望所归，那神明算得了什么。
等听到久违的，熟悉的，维里斯的声音后，维斯珀心中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滋味，只觉得悬在脖子上的铡刀终于要落下来了。
大广场上传来打斗的声音，魔法阵的光芒点亮整个魔王深渊，老魔王坐在王座上，眯眼往外瞧，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倒不是去看勇者几人怎么对付暴动的魔兽，那些魔兽本来就是被他指使去对付勇者的，他在看维里斯有没有出手。
维里斯的魔法阵极具辨识度，不是颜色的区别，而是他的魔法元素中自带神力。
没发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维斯珀肉眼可见的烦躁起来，抬眼又看见一地上好似死野猪一样的护法，顿时怒从心中起，一挥手把这些半死不活的护法丢了出去。
他站起身，在王座前烦躁的踱步。
其实他大可以出去迎战，但是……不行，除非维里斯来把他压出去，他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
维斯珀梗着脖子想。
而大广场上，因为魔王的指示，魔兽们朝着勇者几人疯了一样扑过去，弗洛狄恩见状不好赶紧扭头就跑，而血脉中隐约传来的勒令让他跑路的脚步更坚定了。
作为纯血魔族，弗洛狄恩对于老魔王指使还是有抗拒的余地的。
其他的混血魔族就不这样了。
一场大混战瞬间爆发。
弗洛狄恩原本以为维里斯会去帮忙，毕竟困住勇者的裂沙大坑都是维里斯去解决的，现在魔族大混战，按维里斯的手段，解决掉估计也就是一个魔法阵起手的工夫。
这就是实力的天差地别，勇者们吃力应付的魔兽和魔族，对于维里斯来说，简直比碾死虱子还简单。
然而，他还是想错了，他看见那石碑旁边，站着七护法和龙，维里斯也在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涌向一边混战的魔族。
弗洛狄恩赶紧跑过去。
其实在魔兽们暴动开始，他就想起了当年兰姆讨伐魔王的那次，那次死了许多纯血魔族，也是这样的大混战，估计每一次老魔王都是这样对付勇者的，让魔兽和魔族先上，把勇者几人消耗到死，最后杀出来的人，才能和老魔王一战。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整个魔都晕乎乎的，好似在经历不得了的大事，回到了五十多年前的那个血色夜晚，可是经历第二次时候，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许他应该率领魔族们去围杀勇者，可是他不愿意，他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第一时间跑到了维里斯面前，满怀期待，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已经倒戈的嘴脸，谄媚问维里斯下一步该做什么。
七护法惊愕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这位大护法竟然早就背叛了魔王。
弗洛狄恩睨了他一眼。
别以为他没看见，七护法这个看着浓眉大眼的，刚才也在献殷勤，都是叛徒，有什么高低可分！
维里斯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全挤在广场一边的混战，微微叹了口气，说：“你们在这里看着吧，不用做什么，能活着的自然会活下来，该死的也救不过来。”
他的手风琴已经丢入空间魔法中，现在两手空空，神情自若，丝毫看不出语出惊人的模样，接着说：“我去看看维斯珀。”
说完，就朝着魔王宫殿走去了。
留下两魔一龙面面相觑。
这话的意思是让他们观战了？
可，哪怕不看在勇者的身份，就凭借维里斯和勇者同是人族，维里斯也不该这样袖手旁观吧？
龙皱起眉，好半晌，聪明了一回：“这些人历练了这么久，要是这都打不过，活该死了。”
弗洛狄恩欲言又止，七护法看了看他，却说道：“大护法是什么时候跟教皇搭上线的？”
都是魔族，用不着那些弯弯绕绕，弗洛狄恩瞥了他一眼，说：“当然是没当大护法之前。”
七护法微怔，那得是五十多年前了，那时候他父亲还活着，他也不是七护法。
广场上的对话维里斯懒得听，他很快就沿着阶梯而下，看见阶梯尽头那些个半死不活的魔族，抬了抬手，顺道当做清理垃圾一样，把他们给净化了。
浅金色的光芒不算大，但是足够让殿内焦躁踱步的维斯珀停下了动作，他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大殿门口，该来的终于是来了。
他隐约意识到，这一次，大概真的是诅咒结束了。
很快，他看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青年出现，对方的衣袍很是朴素——相对于其教皇的身份来说。
青年的发丝被压在宽大的帽子上，但是那张脸仍然是熟悉的。
维里斯抬起头，微微笑了下，似是叙旧一样：“好久不见，维斯珀。”
魔王冷凝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欣喜，他盯着维里斯：“你来做什么？”
这是他最想要知道的，过去那些勇者到来，维里斯也许会跟着，但绝不会像今天这样，亲自来到他的面前。
不可能是嘲笑他，要是想嘲笑，早就第一次勇者讨伐魔王时候就该来了。
维里斯抬手摘下了帽子，脸庞一如既往的苍白，他脸上笑意不减，说：“我来求证一件事情。”
魔王仍旧不信，维里斯要是想求证什么，何必等到今天。
“当年兰姆带走的婴儿，你知道多少？”
维里斯的问话一出，原本警惕的维斯珀脸色一变，他瞳孔微微颤抖，似乎在消化什么事情，好半晌，才说：“你……不知道？”
就维里斯这样牢牢掌控所有信徒的信仰，他会不知道魔王林的事情？不，他岂会不知道兰姆的事情？
维里斯闻言并不生气，只是叹息：“你想的没错，如果是我的信徒，我一定是最快得到消息的，但是，偏偏不是我的信徒。”
“所以那些往事，我无从得知。”
维斯珀的表情抽动了几下，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还是不敢置信，他想起了上一代勇者，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总觉得记忆很模糊，只记得是个金棕色头发的青年，气质沉静，默默地完成使命后就走了。
过去了一会儿，维斯珀觉得头颅有些疼痛，但是他还是说了出口：“那个婴儿，本不该出现，可是偏偏出现了。”
维里斯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于是他闭了闭眼，等待那阵子疼痛过去后，才继续说：“魔族和龙族一样，同样有返祖，那个婴儿的出身不好，可是他的父亲偏偏出现了返祖……返祖的血脉，是我的兄弟。”
维里斯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有些惊讶。
维斯珀的兄弟，岂不是王血？
魔王的表情很不好，他重新坐在了王座上，身体有些摇晃，又是一会儿过去了，他又说：“兰姆在什么地方捡到那个孩子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兰姆怎么可能不是信徒？”他说完就忍不住问。
维里斯眯起眼，却还是笑了笑：“因为，他当时体内的灵魂，并非我的信徒。”
“就像现在，你体内的他，也并非恶魔的信徒。”——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大概[撒花]
第115章
一句话落下, 好似惊雷，维斯珀的瞳孔紧缩，愣愣地盯着维里斯, 旋即低下头去，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掌。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身体内, 竟然是有第二个灵魂吗！
维斯珀只觉得遍体生寒, 脑中竟然有一瞬间的晕厥，体内双魂, 哪里是什么普通的事情，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丝毫察觉, 足够证明他体内的另一个灵魂能力已经强悍到了他无法探寻的地步。
而且，即便维里斯的话点明到了这个地步, 可是他仍然一无所觉。
他几乎不敢思考下去了。
维里斯看出了他的惊惧，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说道：“我这次来，是问一一件事。”
魔王看着他, 表情冷凝，心情大概是不美妙的。
维里斯可不管他的心情, 径直说道：“魔族再无王族, 你可以离开魔王林。”
什么！？
第二道惊雷落下，维斯珀几乎站立不住，退后一步, 膝盖一软坐在了王座上, 这冷冰冰的魔王宫, 多年来弗洛狄恩不止一次说想要修缮，但是都被维斯珀拒绝了。
左右不过是个监牢，修缮得再华美, 内里也不过是一把王座陪着他。
没准那些华美的宫室还让那些歪瓜裂枣享用了去。
眼不见心不烦，这样空荡荡一目了然的宫殿，维斯珀这些年呆得很是舒心。
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呆在这冷冰而空旷的魔王宫，和离开魔王深渊，维斯珀当然是选择后者，他已经多年不曾离开魔王深渊，也想去看一看如今的魔王林是什么样子，哪怕心里知道估计是不怎么样。
可，可维里斯说什么？离开魔王林？
不是魔王深渊，是魔王林！
离开魔王林，岂不是意味着，从此整个伊卡洛斯数万土地，任他去看！
维斯珀的胸口剧烈起伏，脑中好似响起了一阵阵的雷鸣，嘴唇蠕动了几次，忍不住问：“你，说得是真的？”
可别是维里斯糊弄他，维里斯张嘴就来的本事，他可早就体会过了！
维里斯奇怪地看了眼他，说：“我骗你干什么，你被封印这么久，因为什么你不知道？”
维斯珀呆呆地，茫然地摇头，他刚才差点想脱口而出不是洛瑟兰的诅咒么，但是看维里斯这样的表情，他脑子前所未有地快，维里斯既然这样问了，那一定不是洛瑟兰的原因，不，肯定有洛瑟兰的原因，可也绝对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见这位故人摇头，维里斯沉思了一会儿，才说：“洛瑟兰的诅咒是一方面。”
“还有几个原因，你设立七个护法，可还记得初衷？”
维斯珀又是茫然，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七个护法怎么了？他好像成为魔王时候就这么定下了……为什么？
他脸上闪过努力回忆的表情。
维里斯也不着急，等他脸上表情猛地一变，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维斯珀成为魔王是在新纪年前，那时候七神还没有陨落，维斯珀设立七大护法，要说没什么小心思，怎么可能？
可偏偏是这份小心思，害死了他啊。
维斯珀脑海中浮现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测。
他哆嗦着，同样是活了几百年的生命，他是外表年轻，实则心里已经觉得自己是迟暮之年，动作迟缓，不如维里斯身上的朝气。
此时，老魔王难以置信地开口：“是……七神？”
那时候的他多么的意气风发，觉得天上有七神，那他就搞个七护法，至于天上七神里面还有他的祖宗恶魔，嘿，那不是死后才能见吗？死后的事情，死后再说吧！
“魔王林的环境和整个伊卡洛斯的环境都不一样，你就没有半点猜测吗？”维里斯继续说。
不等维斯珀回答，他轻叹一声：“魔族自成体系，原本是足以媲美人族的种族，可惜信仰驳杂，缺乏教化，而后魔族出了一个你，本以为是有领着魔族向上希望的，却又发生了七神相继陨落的事情。”
当年七神陨落前后，魔王维斯珀好不威风，领着魔族在北部作乱，杀人无数，魔族嗜杀的名声远扬，当时洛瑟兰还在中部，就十分不齿，说一定要给这些嗜杀的魔族好看。
一时兴起，屠村屠城，魔族和人族的矛盾极度激烈，于杀戮中异化的魔气侵蚀着北部，在此期间，魔王维斯珀设立七大护法，甚至一开始赐予七大护法的名字，都和七神息息相关，谁看不出来他的跋扈倨傲。
当杀性压倒了理性，魔族如同一群无法管制的野蛮之兽，肆虐整个北部。
维里斯声音平静：“那时候的伊卡洛斯天空，是暗沉而泛红的，你应该记得吧？”
维斯珀脸色苍白，如果是当年的魔王维斯珀，一定是傲慢地说一声，那又怎么样，可是现在的维斯珀早已经在数百年的囚禁和一次次所谓魔王勇者佳话的羞辱中，磨灭了一切的心性。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着曾经骁勇善战的同族，逐渐成为现在歪瓜裂枣，冲动易怒的样子，他的心早就冷透了。
可唯独没有细细想过当年的意气风发，不，他是有回忆的，只是在缅怀那样自由的日子，从来没想过背后的巨大危机。
一开始，人族和魔族……从来不是对立面啊……
就像如今的人族和矮人族精灵族，只是异族，仍然能同处于伊卡洛斯这片土地上，互通有无。
旧伊卡洛斯的天空，是暗沉的，透着不祥的，维斯珀很少去仰望天穹，他模糊的记忆中，却清楚记得，一切意气风发的画面，都处于这样的诡异的天空下，血腥气弥漫，几乎要以为他们的丰功伟绩把天穹都染红了。
这样，掌管天穹的天神，恐怕要暴跳如雷吧？
他们不屑地笑着。
维里斯看他讷讷不能言，又说：“最根本的问题，是魔气异化，侵蚀魔族。”
原始魔气哪里有这样大的威力，毕竟魔族和人族，一开始是站在同一起跑线的。
但是在日日夜夜的杀戮中，魔族发生了异化，异化的魔气如同疫病一样，侵蚀着整个天空，尤其是大荒之后，天神和大地之神本就身怀罪孽，哪怕用了点手段，也不能恢复如初。
这样过去了几十年，人族换了一批，就忘记了曾经美好的天空。
“洛瑟兰重整伊卡洛斯，驱散魔气，但是魔气不能被他消灭，他后来把你们逼至现如今魔王林的位置，这里当时就是你们的老巢，他和你立下诅咒，又请我出手，驱散了笼罩在整个天空的魔气，尽数压缩在魔王林地界。”
维里斯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
维斯珀闭了闭眼，哑着声：“所以，这和七大护法有什么关系？”
殿中青年笑了笑，分不清那笑是什么意思，他说：“现在的魔王林，何尝不是当年伊卡洛斯的缩影。”
维斯珀听完这句话，惊恐地睁大眼，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更是看着不堪一击。
“但是当年伊卡洛斯，可没有一位王，你觉得你该担任什么角色？”
“我不知道。”维斯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年的伊卡洛斯，七神在上，地面上各种势力混战，除却了七神的位置，怎么看也和魔王林现在的布局没有干系啊！
“你是……伊卡洛斯的居民啊。”
维里斯的声音，如同梦魇一般，震在维斯珀的耳畔。
“七神可死，你永远要困在这片土地上。”
“你不是统治者，你是被奴役者，你一定想问，那些被你统治的魔族呢，可是你不是也看见了吗？他们终日狂欢，斗殴交合，越来越退化。”
“不到五十年，他们尽数沦为野兽，那么，曾经七神陨落，七护法也必定会死，但是你却不会死，因为有你在，魔族才能永存。”
维里斯的声音好似真正的魔鬼：“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你不会死，因为你是魔族，你是王族，在魔王林中，你是居民的象征，只要一日在魔王林中，你永远都不会死。”
“维斯珀。”
“纯血魔族，越来越少了啊。”
维斯珀彻底失去了力气，几乎是瘫软在了王座上，他的眼神有些涣散，比起振兴魔族，他不在乎，他深深恐惧的是，维里斯告诉他的未来。
只要呆在魔王林一日，他就是不死的，明明他感觉到了灵魂的迟暮，他该老死了，可是身体仍然吊着一口气，生叫他痛苦，死也迟迟不来。
他以为，维里斯总有一天会看不惯魔族，甚至他还隔一段时间授意魔族南下作乱，几乎成了人类中见怪不怪的“魔王林暴动”。
“这不是洛瑟兰的诅咒。”
维里斯敛眉垂眼，漫不经心地拂过衣裳上的尘灰，说：“这是众神的诅咒，甚至祂们都不会察觉到，也许其中几位只是听说了你的所作所为，略感不悦，也许有的神祇勃然大怒，但是碍于其他的原因，不能动手，于是立下了这样的诅咒。”
为了惩治傲慢的魔族，也为了……膈应他。
维里斯心中冷哼。
有魔族在北方扛着北部寒流，他才不愿意动魔族呢。
魔王林这么多年在他的心中相当于垃圾站，什么脏的坏的，全往魔王林丢就是了，魔物诅咒，毒气魔气，一股脑全塞了过去。
魔族的存在，一方面是历史的原因，一方面也有其好处。
维斯珀久久不能回神，许久后，他才闭眼问：“那你呢，你许诺我离开魔王林，条件是什么？”
他作为最后的王族，维里斯会放他离开魔王林吗？就不怕他在人族中大开杀戒吗？
“魔族该迎来新的王了。”维里斯语气轻柔。
却不亚于第三道惊雷。
“以及，魔族的土地，也该纳入伊卡洛斯版图了。”
他说的不是洛瑟兰王国，维斯珀虽然老了，可不至于蠢，很快敏锐察觉到了什么，又为了他的第一句话，一时间脑内思绪万千。
是啊，有了新王接替，他就可以离开，这是他能想到的。
但是，魔族土地该纳入伊卡洛斯版图了，难道是——
他骤然一惊：“你已经，找到了消灭魔气的办法？”话是疑问，可是心中已经信了七分。
维里斯微微一笑，第四道惊雷落下：“祖神再现，收回这些遗漏在大陆上的脏污东西，重新塞回地狱，不过举手之劳。”
祖神？
魔族的祖神？
那岂不是——
维斯珀张大嘴巴，难以置信。
传说中的始祖恶魔，掌管地狱的死神，据说存在的历史比所有神明都要久远，真正意义上与世界同生的——
祂的名讳，是西尔万——
作者有话说：看似年下实则年上
第116章
不是说七神已死吗！？
怎么他这个老始祖还冒了出来？
而且, 维里斯怎么知道的？！
维斯珀只觉得眼冒金星，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维里斯竟然已经触碰到了神祇的境界，还是该震惊老始祖嘎巴一下又活了的事情。
不过维里斯并不想多说, 只是问出了一开始的那个问题。
“魔族再无王族，你可以离开魔王林, 你愿不愿意。”
维斯珀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忙不迭点头，脸上竟然露出了点讨好的笑来, 忍不住搓手，“你要做什么我绝无异议, 魔族，魔族和我没关系, 你想把我一身王血王骨都取走都没问题！”
在魔王深渊困了三百年，抬头看去是那和旧伊卡洛斯别无二致的昏暗血色天穹, 接触的后代一个比一个歪瓜裂枣。
一开始维斯珀还想着生一堆后代来壮大魔族，毕竟人族就是这么干的。
结果他悲哀的发现, 他生不出来。
尝试数次后，维斯珀就放弃了, 因为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
听完他的话, 维里斯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说：“还有两件事。”
维斯珀赶紧凝神去听。
“第一，我要带走你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他依靠诅咒石碑辗转在魔族的体内, 如今石碑已被我推倒, 他必定还留在你的体内。”
维里斯说着，眼中闪过暗光，在石碑被推倒的那一刻, 他前所未有的，如此清晰的捕捉到了故友的灵魂。
不过维斯珀到底是魔族中的王族，体质非同寻常，他也不能强行夺魂，本来经过百年辗转，希尔的灵魂和魔族身体有极高的适配性，一经进入，好不如石透大海，不，盐投大海，转瞬之间就融化得无影无踪。
维斯珀一听这话，又是一阵狂点头，其实他刚才也在纠结那个体内的灵魂，想着等后来再找办法把那个灵魂撕出去。
现在维里斯居然慷慨帮忙，他感激还来不及呢。
维里斯脸上笑意更浓，显然维斯珀的上道让他心情不错，于是他说出了最后一件事：“还需要你做一场戏，和外面那勇者好好打一场，不用留手，所有魔王深渊的魔族，都要参战。”
看着维斯珀表情一僵，维里斯笑意微敛，语气不容置疑：“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你……要杀谁？”维斯珀第一反应。
维里斯嘴角平了平，轻描淡写：“我怎么会特地要杀谁，我要是想杀什么人，还需要借你的手？”
维斯珀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就维里斯现在的实力，十个他都打不过，哪里还需要费尽心思去对付几个人类。
于是他很爽快就应下了，眉眼间竟然多了一两分当年统帅魔族为祸一方的锐利，魔王勇者的诅咒，他这些年来确实有些懈怠，但是死在魔王深渊的勇者，仍旧是数不胜数。
而上一次的勇者讨伐，可是只活了一个兰姆。
他心中冷哼。
诅咒已解，魔王宫范围再也无法困住维斯珀，维里斯见目的达成，也很快踩着传送阵离开，走之前给龙传了一道讯息，龙接到讯息，朝两个魔族摆摆手，摇身一变，巨龙展现身影，庞大的身形遮天蔽日，笼罩在整个魔王深渊上头。
一时间，混战停下，阿诺德几人震惊地望着上空的巨龙，那巨龙……他们实在是眼熟啊。
艾伦几乎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身体。
深渊中的魔兽尽数俯首，为这世间最强大的魔兽血脉。
而巨龙扇着翅膀，后背处，一道浅金色光影出现，旋即一个人影站在了巨龙背上，没有递给他们半个眼神，只抬手掸去了衣袍上的尘埃，巨龙调转方向，径直离开魔王深渊。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让在场所有人类和魔族不能回过神。
直到弗洛狄恩和七护法接到了魔王的指示。
——对勇者，追杀至死。
弗洛狄恩和七护法霎时间脸色大变-
勇者已抵达魔王深渊，这个消息当然也被王宫和众位大主教所知道。
当然，也仅限于这几位。
科波菲尔只是忧心了一下曾经教导过的学生墨菲，但是墨菲跟着他学习也就那么一年，一年的师生情谊，简直是风吹即散。
费克里斯在担心自己最喜欢的学生阿斯特，阿斯特简直是天生的战士，但是脑子不太好，可能够一路安然无恙地走到魔王深渊，估计他在阿斯特出发前的再三叮嘱还是有效果的——不管怎么样，全听阿诺德的话，阿诺德是个心性好的，不会害了你。
芬尼急的团团转，每天都要去祷告许久，乞求先祖庇护圣裔大人。
格兰瓦一点也不关心，勇者这些人和他没关系，是胜利还是失败，不过是工作闲暇时候的谈资……该死的，为什么工作这么痛苦！
至于加西亚，和所有同事不一样，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但是他没和同事说，转头进宫，找到了洛瑟兰。
洛瑟兰现在开始把政务转交给了伊桑，每天清闲的时间稍微多了一点，也有工夫来接待加西亚了。
他们坐在花园中小亭子中，洛瑟兰靠在椅子上，半阖着眼，看不出来是什么态度。
加西亚本来就谨慎的心情，更加紧张了。
“他们从裂沙城脱身，再到进入魔王深渊，统共也就两三天，这样短暂的时间，竟然连休整也不需要吗……”
听到他的话，洛瑟兰微微睁开眼，嘴角噙着不明的笑：“休整？在魔王林，哪里有地方给你休整。”
加西亚：“即便是在野外，也总要好好喘口气，毕竟被困了这么久。”
洛瑟兰摇了摇头：“魔王林那是什么地方，你多呆一天，情况就糟糕十分，魔王林弥漫异化魔气，人类的身体可扛不住……算了算了，届时派人去接应他们。”
加西亚张大嘴巴，满脸的茫然，既为这前半段话迷惑，又为后半段话震惊，从来勇者只有封印魔王后自行从魔王林离开的，这大战后是否能全身而退，恐怕才是真正的考验，国王陛下竟然要派人接应。
既然说出口了，加西亚可不认为是让人在魔王林边境等着。
恐怕是真正抵达魔王深渊把这群人接走……这，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脸上的震惊太明显，洛瑟兰睁开眼，睨着他，片刻后转开视线，捏起桌子上的点心丢进嘴里，语气有些含糊：“你是老糊涂了，就是看在精灵族唯一圣裔，未来精灵王的份上，我们也不能这么坐视不管，反正我已经安排好了人，估计事情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了。”
加西亚猛地回过神，对了，阿诺德那小队中的精灵，可是未来的精灵王，要是精灵王有个差错，精灵族和人族的梁子可真大了。
而且精灵圣裔去跟着阿诺德，是教皇大人的意思。
一时间，他眼中惊疑不定，又听见洛瑟兰嘀咕的声音：“诶，你说会不会是维里斯借着这个机会，刚好能和精灵族开战，杀个干净，他们族内最得用的那位魔法师，扣押在大教廷，有维里斯的阵法和西尔万在，插翅也难逃，届时围起来精灵森林，杀个干干净净。”
加西亚被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不敢说话，但是忍不住顺着洛瑟兰的话想，竟然越想越觉得可行。
不不不，这不行啊！
精灵族矮人族本就互相制衡，一方覆灭，矮人族一定会动荡不安的！
洛瑟兰没有第一时间让他起来，只是沉思。
他有些迷惑，不太明白为什么加西亚一紧张就趴在地上，不过迷惑只是一瞬间，他继续思考刚才灵机一动的可行性。
嘶……似乎，真的可以啊。
精灵族那些臭脾气他看着不爽也很久了，但是人家脾气再不好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耍横，偶尔出来几个在芬尼的警告下，多的是夹着尾巴的。
而且精灵森林那一亩三分地，没必要，真没必要，那棵什么精灵母树，也就精灵族看得和命根子一样了。
洛瑟兰想了想屠杀精灵族而后可能会引起的一系列后果，不得不歇了心思。
他抬头，不耐烦摆手：“行了行了，我就是说说，看把你吓的，我是那种人吗？”
加西亚颤颤巍巍地坐回位置，心中叫苦，这位开国国王可是说一不二，该打打该杀杀的典型啊，而且刚才那副样子，说是随便说说的，怎么可能。
一定是动了真的心思啊！
洛瑟兰稍微坐起了身，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等那个阿诺德回来后，一定是要封赏的，你有什么想法吗？”
加西亚茫然，想法，他能有什么想法，不是，他敢有什么想法，当然是任凭国王陛下定夺啊。
“没，没有……”他小声说。
洛瑟兰又想了想，说：“这样，颁授国家第一骑士的称号，教皇主持，让圣子亲自为他加冕。”
加西亚一听，险些又跪下了，这这这，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啊！
国家第一骑士，教皇，圣子！
圣子肯去加冕吗！？咳咳咳有教皇大人在那应该是会去的，但肯定不愿意啊。
那圣子大人看着个年轻点的不拘男女，往教皇大人身边凑就恨不得把人家骨啊皮啊全扒了，拉去处刑司伺候个十天半个月，还给阿诺德加冕？他没记错的话阿诺德似乎……十分崇拜教皇大人。
加西亚期期艾艾道：“陛下，陛下……您再考虑一下吧……”
他去主持也可以的！让伊桑这小子去加冕，这排场也够大的了，当年的兰姆也不过是他的兄弟加冕，老父王主持。
管理国家这么几年，洛瑟兰对于当下的风俗礼仪可比以前了解多了，他重新靠回了椅子，慢吞吞说道：“主持的，加冕的，随行奉礼的，见证的，要我说你们就不该弄得这么复杂，现在好了，哪里找出来那么多人手。”
“哼，西尔万，估计要气死了。”他话语中很是幸灾乐祸。
加西亚不敢苟同他的幸灾乐祸，只是思考了一会儿，脸色一变。
“往常的颁授典礼，人数是够的……”
洛瑟兰收敛起幸灾乐祸的笑容，瞥了他一眼：“阿诺德，只能是教会的人。”——
作者有话说：勇者打魔王应该不会写的啦……虽然阿诺德被好几个人锐评过实力不行，但也是相对来说的。
上一个这么说的是少年王，当然看不上[垂耳兔头]
第117章
魔王和勇者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而和龙离开的维里斯，自然是去实现他的诺言。
他在维斯珀面前提起了恶魔始祖西尔万，但是他可没说真正动手的是西尔万。
俯瞰整个魔王林, 维里斯眼底冰冷。
等待着战斗结果的时候，龙问他想干什么。
维里斯指了指天上暗沉的天空, 他们的位置足够高, 高到龙都能看见笼罩在真正天空和魔王林之间的那层诡异的魔气，那些魔气把整片魔王林地带都笼罩住, 但在和人类领土分界的时候，又泾渭分明。
龙眼中闪过疑惑, 它记得进入魔王林时候，天空并不是从天上看这样泾渭分明的, 而是清明和浑浊混合在一起，渐变着暗沉。
“那些魔气这么多年了, 竟然越来越浓……”龙忍不住喃喃。
维里斯盘膝坐在巨龙的背上，他们没有掩藏行踪, 几乎大半个魔王林地面上的种族，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巨大的龙影, 但因为距离过远, 他们看不见巨龙背上的维里斯。
听到龙的喃喃，维里斯拿出一把鲁特琴，漫不经心说道：“这就是魔族的罪孽。”
他的指尖划过闪烁寒光的琴弦, 鲁特琴的琴弦很多, 但是真正可以弹奏的也就那几根, 这把琴的琴身已经肉眼可见的陈旧，让人忍不住怀疑它内里是不是已经被老鼠腐蚀了数次。
但是当指尖按下，碾过, 再转而一挑，轻快的琴声，就这样倾泻出来。
龙大惊，鉴于前几次维里斯使用乐器引发的后果，它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堵住。
但是本体的爪子，尖锐的指甲摁上去，它脑子都给戳破吧？
好在这次维里斯似乎并没有用乐器做些什么，只是沉默地，从头到尾地，弹奏了一曲教会唱诗班常演奏的曲子，很轻快的音符，似乎带着蓬勃的朝气，不难想象，如果一群孩子在这样的乐声中齐声唱起歌来，是怎样让人会心一笑的场景。
龙当过一段时间吟游诗人……吟游诗龙，很快听出了那曲子中的昂扬和生机勃勃，忍不住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们现在在天空之上，往上看去是伊卡洛斯干净澄明的天空，左右望去是笼罩了整个魔王林的魔气，再往下瞧，就是区域分明的魔王林了。
魔王林内部的山与河，沙漠与旷野，其实并不比伊卡洛斯简单。
等鲁特琴的琴声停下来，龙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背上传来维里斯带着笑意的声音：“你相信，音乐可以改变种族吗？”
龙沉默了一下，才说：“我相信，但是，这也是如今时代才会存在的。”
它话语中难得多了几分谨慎。
维里斯话语中的笑意更浓了：“谁跟你说那些，我的意思是，你相信音乐中的力量，不必魔法差吗？”
魔法元素从来就有，但是谁也说不清，第一个成为魔法师的人类是怎么变成魔法学徒的，自旧伊卡洛斯开始，各种传说层出不穷。
有说是天上的神祇来到大地上，不忍看见人类被野兽欺辱，于是教给人类修行魔法成为魔法师的方法。
有说本来就是天上掌握魔法的神祇，醉酒后不小心把魔法元素丢在了伊卡洛斯的大地上，有天生的魔法师，一接触那些魔法元素，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魔法师。
还有的说，是天上神祇犯了罪，来到大地上赎罪，变成了人类，依靠神祇时候的记忆，变成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魔法师。
这是比较让人信服的三个说法，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人类学习魔法，离不开神祇的怜悯恩赐。
维里斯垂眼，手指搭在琴弦上，却没有摁下去，轻声说：“我有一个设想。”
龙甩了甩尾巴，紧接着听见维里斯说道：“魔法不绝，神祇永在。”
什么？
龙被吓了一跳：“你在说什么，维里斯，你可别做什么傻事。”
维里斯回过神，抬手拂过琴弦，乐声小了许多，大概是他没有怎么用力，但是声音清晰了许多：“只是设想而已，毕竟那些传说的源头，也不可信。”
龙苦口婆心说道：“你是要赶尽杀绝魔法师，还是要彻底收回魔法元素，让日后再也没有魔法师？但是你想一想，魔法师是能和战士比肩的职业，战士现在又是这么的泛滥，魔法师数量稀少，但是还能和他们打个旗鼓相当，魔法一死，那其他的职业怎么办？战士，驯兽师，占星师，药剂师，炼金师，占星师还能不算，五大职业并立，才能保证伊卡洛斯的安稳。”
维里斯听完，沉默了许久。
龙的说法不无道理，但是维里斯还有更深的忧虑。
许久后，他叹气：“可是我想要的，不只是安稳，也不能是安稳。”
龙惊愕：“你是发现了什么？”
它知道维里斯看到的东西要比它，他们，多得多。
维里斯闭上眼，低声说道：“是世界归一，伊卡洛斯不再是孤岛，是宇宙畅通，伊卡洛斯中唯一遗落的宇宙神祇，是西尔万。”
龙震惊到无法说话，它几乎难以消化这一段话。
维里斯长出一口气，睁开眼：“不是要杀死魔法，而是抑制所有的力量体系……然后全力倾斜在炼金上。”
“为什么？！”龙惊叫一声。
维里斯苦笑。
他抬眼，手腕一展，一幅浩瀚星图出现在面前，然后飞出去些许，让龙也能看见。
“阿诺德数年前在安伯里山脉下村庄的时候，村庄内的生活方式还是自给自足，甚至除了牧师的偶尔前往，他们连村庄外面都很少离开。”
“牧羊，圈养牲畜，种植粮食，春种秋收，这是几百年来的生活方式，甚至在我遇见阿斯特的时候，洛瑟兰王国内的十一区也保持着这样的生活方式。”维里斯的声音冷静了下来。
龙有些不解：“这有什么问题吗？”
维里斯眼中闪过一丝火热，说道：“比起精灵族那些眼高于顶的，矮人族多年来和人族关系密切，输送了许多武器和其他器具，自287年我命令费克里斯改造纸张和笔开始，整个矮人族的重心从打造精进武器，转向了研究生活器具。”
不得不说，矮人族简直是天生的发明家，他们不像精灵族那样蜗居在精灵森林不出去，只会窝里斗，很多矮人都是告别故土，分散在伊卡洛斯大陆上，行走万里，寻找适合锻造的物品，观赏更强大武器大师的作品，见多识广，各有心得。
也不怪洛瑟兰会猜测维里斯是不是想要趁着阿诺德大战魔王的时候，趁机像精灵族发难，一举灭族。
毕竟精灵族……也算举目无亲。
哪怕这一代有芬尼这样目光长远的大长老在，也难以改变精灵族数百年来的习性，为此不知道掉了多少头发，精灵一族本来是年轻好看的，芬尼看着倒是和他年龄差不多。
维里斯目光穿过浓郁的魔气，似乎看见那片华美的大陆，嘴上仍然是叹息：“可能是我太担心了，毕竟这也才三百年，这么多年来我总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但是又担心……当变故发生的那一刻，每个人都要在时代的更迭中断送生命。”
三百年多么，不少了，维里斯走过了三百年的日日夜夜。
三百年少么，真的很少，旧时代可是有差不多几千年的历史，洛瑟兰的历史比起它可不是太少了。
他垂下眼，慢悠悠地又弹起一曲，这次的乐声悲伤了许多，不知道是在为谁哀悼。
大概是为了三百年来埋葬在魔王林的无辜生灵。
可是这世上，哪里来彻彻底底无辜的生灵。
龙听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作为同样长寿的物种，它隐约触摸到了一丝维里斯的想法，但是它能说什么，只能宽慰维里斯两句而已。
它不是很能理解维里斯，可它知道，时间和命运，哪怕作为神祇也是双子神，共生共死——事实如此，不过作为半身的另一位是不是真的愿意那倒是不清楚了。
按道理说维里斯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但是三百年来，几乎没有哪一天不为这个种族深谋远虑，处心积虑。
近几十年来的种种大事情，恐怕是维里斯手段最激进的时候。
七神复苏，促使西尔万转生，复活洛瑟兰，打开七神秘境，二次弑神，洛瑟兰在混乱中再次登临王座，大刀阔斧地改革，维里斯统率的教会急流勇退，还值得一提的是，文学的启蒙。
按照龙对于历史的了解，以上的种种，再过去三百年，最值得提起的，大概也就是文学的启蒙。
这首曲子没弹完，维里斯就停下了动作，龙也若有所觉，看向了魔王深渊的方向。
……胜负，已经出来了。
“和平，富裕，文学，下一步是什么呢？”维里斯站起身，看向魔王林。
电光石火之间，龙明白了什么，它脑海中冒出来好几个答案，分不清哪个是正确的，但是直觉告诉它，每一个，都是正确的。
没等它想出个结果，维里斯就转过身，不再看着魔王深渊方向，而是定定地看着伊卡洛斯的方向。
龙察觉到了什么，瞳孔聚焦后，猛地一缩。
那弥漫了整个魔王林的魔气，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
啊？
它不是走了个神吗？
维里斯眼中出现了一点笑意，心情颇好道：“回去后请你吃饭，你可帮了我大忙。”
现在回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偏激想法，维里斯都忍不住吓了一跳，消灭魔法，他是疯了吧。
那些神祇复苏一次，他就杀一次，何必要这样呢？
也许魔法在未来，会爆发出崭新的生命力。
周遭星辰还没消散，维里斯注意到，他和龙谈话结束后，星象再次发生了变化。
而远在王都的大教廷和王宫占星台。
西尔万定定地看着变化的星象，眼神微暗。
洛瑟兰看着那骤变的星象，吓得恨不得跳到天上凑到那星星面前不死心地看一看。
……勇者星，灭了。
阿诺德这小子没干死魔王？？——
作者有话说：洛瑟兰：喂
第118章
魔王深渊中已经没有谁去顾及暗红色的诡异天空发生了变化, 魔王宫坍塌，裂土深渊，血腥味弥漫, 只有那两块石碑，在碎裂的地面间隙里, 被落下的阳光折射出些许冷寒。
持续了将近三天的大战, 葬送本就不多的纯血魔族。
一片污浊尘土之中，维斯珀抬手, 撑在那仍然坚强的石碑上，把自己从这些土缝中拔出来。
他感觉到了不知道多年前的阳光落在身上, 落在他被血块凝固，散发恶臭的发丝上。
视野中出现了一双靴子, 维斯珀艰难地抬头，对上垂眸看他的维里斯。
他的身躯已经残破不堪, 却还有心思笑道：“没想到吧，你寄予厚望的勇者, 死在了我的手上。”
维里斯看着他，异化魔气散去, 整个魔王深渊即便满目疮痍, 可也因为这蓝天白云，少了几分狰狞。
白发青年把手上的长笛挂回了腰上，轻轻叹息, 眼神复杂：“你竟然……拼命到这个地步。”
维斯珀冷哼一声, 把自己残破的身躯瘫在地上, 尽管身下的石头很硌伤口，但是他也不在乎了，怔怔地凝望着那几乎连梦都不曾梦到过的蓝天。
“我知道你肯定有后手。”他的声音很低, 大概是身上确实没什么力气了。
阿诺德和那些随行的同伴，力量的确是有史以来最强悍的一队，默契也很好。
但是……维斯珀微微闭上眼，他是魔王，他是王族，他当年敢率领魔族肆虐，当然有他的傲慢在，他不是没有担心自己玩脱，没等到维里斯许诺的那天，就死在了战斗中。
“这是，王族的最后一战啊。”
维斯珀笑了笑。
维里斯看了他一眼，转身扫向这满目废墟，抬起手，一点光芒出现，旋即迅速蔓延成一根法杖。
躺在地上的魔王定定地看着那个身影。
法杖朝着天空一指，一个熟悉的金色弓箭图腾出现，围绕着这个图腾，数道符号飞出，构成了第一道圆环，然后是华美的图案裹挟着咒文，构成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直到这个巨大的魔法阵，覆盖了整个魔王深渊。
数个小时前，陈兵在魔王林外的里德伯爵，目瞪口呆地看着北方那些乌云顷刻间散去，明白了为什么出发前国王陛下不耐烦说“你到时候就知道什么时间该出兵了”。
他被随从喊了几声才回过神，不再犹豫，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全军北上。
而正躺尸在魔王深渊中的维斯珀抿唇看着笼罩了整个魔王深渊的魔法阵，看着那些被他依次杀死——即便没杀死，他留下的诅咒也足以在一天之内要了性命的人类活是异族，被无形的力量从废墟中挖出。
维里斯啧啧称奇：“我真是小看你了。”
维斯珀切了一声：“你不是小看我，你是太强了，根本察觉不到，一点点的力量失衡，就能主宰整个战局。”
“那确实。”维里斯耸肩，又丢了个魔法出去，开始修复这些人的内伤外伤，一边说道，“大概我这辈子栽过的跟头也就是那几个了。”
少年时候成为孤儿，青年时候未能察觉自己的心意，眼睁睁看着西尔万飞蛾扑火一样去送死，后来追随洛瑟兰，目睹了伊卡洛斯的满目疮痍，道德混乱，人族麻木不仁。
“真是让人嫉妒。”维斯珀嘀咕了一句。
维里斯没理会他这句话，而是说起另一件事：“异化魔气已经消除，洛瑟兰大军很快就会占领魔王林，这里到底是关着你，以及石碑所在，我会把这个封锁成为禁地，等上个十年才能让残余的魔气消散。”
他转头，看着躺在旁边的阿诺德，走过去几步，蹲下，仔细查看了一会儿，又“啧”了一声，扭头看向维斯珀：“你和他有仇？就差拉着他自爆了吧？”
维斯珀脸上露出了一丝厌恶：“总感觉看着有点像洛瑟兰。”
过了这么多年，洛瑟兰带给他的羞辱他还是铭记于心，那个年轻人真的是狠狠甩了他几个巴掌然后在数百年间不断让人来扇他的巴掌。
他不恶心才怪呢。
然而维里斯沉思了半天，幽幽说道：“他现在确实是和洛瑟兰是亲生父子。”
维斯珀眼睛一瞪，只觉得浑身刚有些愈合的伤口迅速炸开，紧接着又听维里斯语气微妙说道：“你之前说什么，返祖？返祖的是王族……那岂不是你兄弟，哦，洛瑟兰现在是你弟弟，这个是你的侄子。”
老魔王没坚持到最后一句话，听到洛瑟兰是他弟弟时候就气晕过去了。
维里斯揣着手，看着不省人事的老魔王，嘶了一声。
老头果然不扛气。
他摇头晃脑，还没感慨完，地上的老魔王竟然又睁开了眼。
维里斯叹气的动作一顿，垂眼看着这位最后的王族，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睛。
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那双眼睛转了转，看见了周围，当然，第一时间看见的是那蓝天白云，和旧伊卡洛斯截然不同的天穹。
他张了张干裂的唇，声音仍然虚弱，但是却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你……做到了啊。”
维里斯却是抿唇，半晌才说道：“你现在苏醒，我可找不到东西来收纳你的灵魂。”
短暂占据了魔王身体的精灵希尔满不在乎地说道：“看见今天这一幕，我死而无憾了。”
维里斯眼神顿时变了。
但是当务之急——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抬手，一道深红色的光芒没入魔王身体内，暂且给予了这具身体活动的力量。
希尔也感觉到了身体内开始停止恶化的伤口，还有一股强悍的力量，他爬起身，也没站起，只是坐在地上，抬头盯着天空，近乎是贪婪地凝望着那梦幻的色彩。
维里斯站在他身侧，撇了一眼旁边已经有苏醒迹象的勇者几人。
当然不包括阿诺德本人。
“洛瑟兰，龙，西尔万他们还好么？”精灵希尔的声音一如记忆中的沉稳，语气平缓。
维里斯：“都很好，龙应该快到了。”
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他丢在魔王深渊后就急匆匆往南飞，说要把洛瑟兰也运过来，让洛瑟兰也看看当然困扰他们这么多年的魔王林已经大变样了。
精灵希尔终于挪开了凝望天空的视线，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已经不知道多久不曾见过的同伴，笑了笑，哪怕是维斯珀的脸，他笑起来也和维斯珀截然不同。
瞒住规则，瞒住世界意识，瞒住时间和命运，瞒住一切神祇，做下这样的惊天大事。
可能每一次他意识消散，都不会再次苏醒，也有可能在某次意识再次苏醒的时候，维里斯已经走到了终点。
维里斯的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张紧绷的弓，弓弦随时处于崩裂的状态，谋划失败，他不会有任何性命顾虑，他仍然是高高在上的教皇大人，统摄整片大陆的信仰，人类几乎要把他托举成神，他名流千古青史留名。
但是他的同伴，他的爱人，不再会回来，甚至要付出在人类看来是惨重的代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摊开奥兰多纪年的近三百年历史，维里斯也找不到，他的同伴藏匿在哪个角落里。
这把紧绷的弓，随时会崩裂的弦，是维里斯的心。
尤其是在意识到了一丝真相的时候，维里斯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他每一步落棋，都可能带来万劫不复的效果。
他看着谈笑风生，举手间造山填海，落笔时判处信徒去处，在大教廷处理公务的每一刻，他都承担着巨大的压力。
幸好，他交出了一份还算满意的答卷。
至少，他想要的人好生生的活着，他不堪回首的过去，已经改写。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许在面对少年里尼斯特王的时候，有一瞬间，他是羡慕的，有一瞬间，他是惭愧的。
但是他绝不会回头。
精灵希尔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个年轻人，挑眉：“原来是他们。”
“借勇者星的运势，才能让事情进行的这样顺利。”维里斯声音温和了许多，“所以我会把他们救活，这一年的魔王勇者之战，应该是大获全胜才是。”
“即便伤势严重，但是死亡的魔族众多，有魔族投降，总不能赶尽杀绝，魔王林的情况还需要借他们的力量，勇者阿诺德费劲千辛万苦，将魔王封印在魔王深渊中，魔王林被攻破后，魔王深渊列为禁地，我会上书国王，派人前往这里驻守……唉，活人就算了，你赶紧造几个傀儡吧。”
精灵希尔原本是认真听着的，听到后面那句嘴角抽了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尽管现在的情况，那件事不算要紧，可是他还是表情古怪说：“不知道为什么，在沉睡的日子里，我总是听到有很多声音，说什么‘炼金大神’……”
维里斯扭头看他，表情比他还古怪：“你……都能听见？”
精灵希尔一脸茫然：“确实有很多声音，内容也很奇怪，是有什么问题吗？”
维里斯想到目前炼金师那群人实在是堪忧的精神状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勉强压抑翘起的唇角，说：“咳咳，等你恢复好了就知道了。”
他说完，就感觉到了龙的气息逼近，便扭过头去，看见天空上龙的影子越来越大。
龙不但把洛瑟兰薅来了，还把西尔万强买强卖地拉上贼船。
巨龙的后背虽然宽阔，但也就是那一亩三分地，洛瑟兰抱着龙的脖子战战兢兢，身后西尔万站着，脸上没有表情，墨绿色的眼眸沉沉。
“拉我起来吧。”坐了半天，希尔也恢复了力气，但还有些难以掌控身体，伸手朝维里斯说道。
维里斯抬手拉了他一把，龙刚好降落，兴奋激动的声音传来：“希尔！你怎么把魔王身体都夺舍了！”
从龙背上掉下来的国王陛下差点摔个狗啃屎，但是等他撑起身，看见维里斯刚好拉着某个熟悉的不死不休的魔王起来——哪怕那身体里是希尔。
他还是打了个哆嗦，扭头瞥了一眼旁边仪态和他天差地别的西尔万。
很好，西尔万要炸了——
作者有话说：洛瑟兰：（吹口哨）
细数阿诺德小队的对手：天神大地之神时间神命运神，逆转时间线的维里斯（少年王），能在七神时代硬钢神祇的魔王（再筑王族荣光皮肤版）
第119章
刚站稳的精灵希尔只觉得后背有些凉凉的, 他还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背后全是一片废墟，连个活的生物都看不见。
是错觉吧？
他转回脑袋, 看着前方几个许久未见的同伴，一向沉稳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龙是跑最快的, 嗷嗷地哭着, 抓着希尔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以为他还真的死了呢。
维里斯拍了拍衣服上的尘灰，也抬眼看着朝他走来的西尔万, 眉眼弯了弯，“你来了。”
那刚才还阴恻恻盯着希尔的青年立马换了副嘴脸, 满心满眼都是维里斯，凑到他身边去, 低声问：“这边事情都解决了吧？”
“当然。”
维里斯看了看那地上躺着的勇者，继续说道：“等大军过来, 把他们带回去就行，洛瑟兰, 你让谁领军过来了？”
被落在最后面的洛瑟兰还在震惊刚才还在他背后的西尔万怎么一个瞬移就到了维里斯身边，闻言就报了里德伯爵的名字, 然后挠了挠后脑勺说：“现在是先回去么？希尔这个身体是魔王吧, 王都法阵肯定会检查出来的。”
龙抱着希尔嚎了半天，也反应了过来，问希尔：“你不会顶着维斯珀的皮过一辈子吧？”它可不想真的天天面对维斯珀的脸、
希尔摇了摇头, 面容平静, 只眼尾还残存着几分笑意, 说：“我的意识还不能长久维持清醒，接下来靠你们了……”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还好龙眼疾手快接住了那具身体。
维里斯也转身迅速迈步过去，抬手就是一个魔法阵落下，镌刻在了维斯珀的眉心间，那不大的魔法阵一再缩小，然后只剩下大拇指大小，好似一个图腾。
“这几个人咋办？我看见勇者星灭了，我的儿子没事吧？”洛瑟兰扭头，看着那排排躺尸的几人，最后视线落在了没有任何气息的阿诺德身上。
维里斯还在看着维斯珀，检查希尔的灵魂是否还能坚持到剥离，闻言头也不转说道：“一起打包带回去吧，其他人留在这里就行。”
“算了，你在这里守着他们吧，废墟下还有几个魔族没死，你在这里看着也防止他们钻出来补刀。”维里斯迟疑了一下，又说。
洛瑟兰没什么意见，龙自告奋勇说，等送维里斯他们回去后就回来和洛瑟兰一起看着这几个人。
龙全速前进的状态下，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回到洛瑟兰王都。
西尔万只盯着维里斯，压根没看那面容因为血污而模糊不清的阿诺德，一个魔王被丢上龙的后背，维里斯又丢上去一个阿诺德，两个身体堆在一起，好似面粉袋子，他也不管，拉着西尔万上了龙的后背。
其实他可以踩着魔法阵回去，但是他还需要查看一下异化魔气散去后的魔王林状况。
魔王深渊就剩下一个洛瑟兰，国王陛下也不介意满地的尘土，左右看了看，发现那两块石碑虽然陷在了地下，可还凸出来个角，于是一屁股坐了上去，揣着手沉思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维里斯带走了阿诺德，肯定能救活，大不了就是转化成亡灵，但是亡灵是没办法夺舍自己的身体的，那阿诺德的身体怎么办，总不能让给希尔吧？
洛瑟兰一想到希尔成了自己儿子，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是特么的伦理问题啊！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维里斯有这种想法，毕竟维里斯对于这个方面一向是迟钝，对于维里斯来说，有的用就用，管那么多干什么。
维里斯肯定还有其他的方法。
洛瑟兰把这个想法赶紧丢在了一边，扭头去观察那几个阿诺德的同伴，他看得出来维里斯有给这几个人疗伤，不过也仅限于把维斯珀临死反扑的祖魔诅咒拔除了，一些外伤内伤还得回王都路上让军医稳定。
虽然维里斯能够一挥手就让这些人活蹦乱跳满血复活，但是维里斯不可能这么做，还是那句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又不是这几个人的父母，有必要这么做吗？
洛瑟兰摇了摇头，嘀咕着其实维里斯和西尔万一个样，一个外冷内冷，一个外热内冷，不过维里斯和西尔万最大的差别大概是，他的理想是保证伊卡洛斯的文明传承，至于西尔万，能呆在维里斯身边他估计就满足了。
国王陛下开始思考一些危险的问题，比如说什么西尔万以死相逼维里斯放弃伊卡洛斯，比如说什么维里斯极限二选一，他看那些小说里面都是这么写的……
回王都途中，维里斯破天荒地打了三个喷嚏。
西尔万不由得担心地看着他，维里斯拧眉思考了不到三秒，愤愤：“肯定是洛瑟兰在骂我！”
龙摆了摆脑袋，嚷嚷道：“我也觉得！”插兄弟两刀什么的，龙虽然不会经常这么干，但是现在实在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维里斯听了它的附和也绝对不会生气，顶多洛瑟兰知道后威胁几句不请它吃饭。
刚才还关切的西尔万听完这话，嘴角微不可查地平了平，他垂下眼，安静地呆在维里斯身边。
维里斯在翻阅一本古书，他的空间魔法阵联通卧室库房，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好几个方案，但维里斯还是想找一找有没有更多的办法，有备无患。
王都法阵铁面无私，对于魔物几乎是绝不可能放过，但这唯一的可能性，自然是在维里斯手上，王都法阵就是他设置的，尽管当年为了避嫌，还有众多洛瑟兰的亲信参与了建造王都法阵，但是人死了这么多年，维里斯要瞒天过海简直不要太简单。
那么历代国王不知道这件事吗？当然知道，但是有什么办法，哪里找出来一个比维里斯更强的魔法师去篡改王都法阵。
有几个蠢货跳得特别高，维里斯也不会心慈手软，看在洛瑟兰的面子上网开一面是不可能的，直接把那几个蠢货赶下去。
回到大教廷，维里斯就指挥着几个小牧师把维斯珀和阿诺德带去了空余的房间，然后回了一趟卧室，在那展览架上挑挑拣拣，拿了一个水晶球，然后往那个房间去。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五天，维里斯才打开房门，眉眼间疲惫显而易见，屋内积压的血腥气飘出来，然后被外头的微风吹散。
他疲惫倒不是因为救活阿诺德或者是割裂维斯珀灵魂中的希尔，而是单纯五天没睡觉有些困。
强打着精神和西尔万嘱托了几句，维里斯就跑回卧室睡觉了。
勇者再次战胜了魔王，这次不但是魔王被永远封印，教皇大人还亲自出手，驱逐了魔王林的魔气，王都大军攻破魔王林，收服了这片极北之地，一时间，举国上下欢欣鼓舞。
勇者阿诺德的姓名，一夜之间传遍了伊卡洛斯大陆。
新一代的小说家，马上有了新的素材，即便勇者魔王的故事已经是被写烂了的桥段，但是集思广益，总能够衍生出新花样。
阿诺德被安置在几年前第一次来大教廷时候暂住的地方，他苏醒时候还感觉到不敢置信，他确信自己是死了的，那样可怕而决绝的毁灭力量，哪怕再给他十年，他也躲不过那可怕的一击。
但是他居然没死吗？
他茫然地看着有些眼熟的屋顶，忽然听见外面响起来脚步声，照顾他的小牧师发现他醒了，大喜过望，叽叽喳喳说着他晕了半个月，可算是醒了，医师都要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急的团团转呢。
阿诺德扭头，对上小牧师，看见小牧师身上衣袍熟悉的图案，猛地发觉这里竟然是大教廷。
小牧师端来水杯扶他喝下，阿诺德只觉得浑身哪里都疼，好似骨头都碎了一回，听着小牧师絮絮叨叨，他还是有些回不过神，但还是捕捉到了关键词：“你说……教皇大人亲自去了一趟魔王林？”
“是呢！不然那魔王林的魔气是怎么驱散的，”小牧师年纪不大，但是很机灵，说话虽然快，但是条理清晰，“国王陛下也亲自去了呢，那魔王深渊被教皇大人亲自封印成了禁地，以后，再也不会有勇者了，你可是最后一位勇者呢。”
阿诺德恍惚地点点头，竟然是教皇大人亲自去了一趟么，难怪他还捡回了一条命……想到了什么后，阿诺德脸上愈发窘迫，那张俊脸也红得不像话，他该不会是第一次和魔王交手死掉的勇者吧？
想到这个，阿诺德就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只能安慰自己应该只有教皇大人知道这个事情，从小牧师话中，大概在大家看来他是顺利封印了魔王的。
幸好有教皇大人，阿诺德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又可惜自己失去意识得太快，不然还能看见教皇大人的真容，那可是教皇大人！
打小听着教皇大人故事长大的阿诺德在此刻对教皇大人的崇敬达到了巅峰。
小牧师给他拿来恢复药剂，就匆匆地离开了，阿诺德还躺在床上回味着，猛地想到自己的同伴，脸上闪过担忧，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好在没过多久，阿斯特几人就赶来看望阿诺德了，作为精灵圣裔，卡洛是恢复最快的，然后是阿斯特，阿斯特纯粹是皮糙肉厚，相对伤得较轻。
看见同伴们都没有问题，阿诺德大大松了一口气，同伴们还给他带来了一个巨大的好消息。
“国王陛下已经决定给你颁发国家第一骑士的称号，”一向安静的墨菲此时也忍不住眉眼带笑，“听说是教皇大人亲自主持，圣子大人为你加冕呢，观礼见证的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主教。”
说到这个，墨菲话语忽然低了一些，阿诺德没有察觉到他话语中的古怪，他完全被这个好消息砸晕了，难以置信地问了好几次，脸再次涨得通红，这次是激动的。
“我，我想去拜访教皇大人。”他说。
墨菲的表情又古怪了一些，卡洛接过话说道：“教皇大人不接见任何人，除了圣子大人和国王陛下，还有几位大主教和储君，其余人谁也不见。”
第120章
维里斯这几天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西尔万的病情又严重了, 在某天爆出本体影子后，维里斯就毫不犹豫地重新打开了地狱的大门，那独立于世界的空间之中, 只有曾经的西尔万所残留下来的意识才能安抚他的本能。
一连十来天，维里斯都把西尔万摁在了地狱的那个高塔上, 也是第一次, 他看见了西尔万的本体，他砍过不少神祇, 少年王秘境中更是开启天穹大逃杀，但是没有一个神祇的本体是西尔万这样的。
不愧是和世界起源共生的来自于宇宙的古神吗？
维里斯站在那高塔中的角落思考着。
不可名状的古神展现本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以西尔万转世的身体展现恶魔本体, 也算是一种返祖了。
维里斯在角落放了不少家具，现在他整个人都半躺在长沙发上, 支着手臂，盯着前方还在张牙舞爪的恶魔本体, 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没有变回人形的迹象。
他不免得有些忧愁。
忧愁不过两秒, 他拿起手边的小说看了起来, 不过是几年的时间，这些人写出来的东西可真是天马行空，他手上这本小说的作者显然前职业是吟游诗人, 遣词造句带着浓厚的诗歌风味, 但是配合现在流行的小说语言, 碰撞出了别样的感觉。
然而看了没一会儿，维里斯感觉自己小腿上有羽毛拂过的感觉，他不动声色, 连动作都没有迟滞，继续看了下去。
那感觉很快停歇，但是发现维里斯没有反应后，不甘心地用自己的触角又戳了戳维里斯的小腿，这次还知道往上挪一点。
维里斯仍然是不为所动。
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古神一颗玻璃心登时碎成渣了。
这种小骚扰在这些天里实在是太常见，维里斯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地问祂有什么事，这团东西只一个劲地傻乐，时间久了，维里斯也不愿意和祂玩这样幼稚的游戏了。
被无视了好几次的古神，如果有眼泪的话，现在整个高塔都要被眼泪水淹没，然后一直漫溢到外头破败的城中。
祂的本体几经变化，终于在巨大的悲伤中认清了现实，整个高塔内神力暴动，最原始的渴望和本能被人类的皮囊镇压，偌大的高塔内，一个青年再次出现，他沉默不语，眉眼耷拉着，慢慢地凑到斜倚在沙发上的维里斯身边，然后跪坐在了地上。
维里斯的注意力重新从手上小说挪开，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又是闹哪一出。”
“请父亲责罚。”他的声音很低，却因为靠得近，维里斯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了自己手背的肌肤上。
片刻的沉默后，维里斯刚才脸上的笑意收起，轻声问：“责罚你？我可舍不得，西尔万，你还记得多少东西？”
因为他的前半句话，西尔万的身体微微一震，眼眸垂得更低，似乎生怕维里斯看见他眼中的情绪。
“我什么都记得，我什么都忘记了。”
下一秒，他的双颌，被一只手掐着，被迫抬起头，和维里斯对上了眼睛，那双夺目美丽的异色眸子，倒映着他自己苍白而贪婪的脸庞，他感觉到维里斯用了力气，他的肌肤上大概是会留下维里斯所赐予他的伤痕。
如同勋章一样，他想珍藏起来。
周围的光焰暗了不止一个度，只有这个角落还有光芒，他们二人的影子被投在地面上，维里斯只要余光一扫，就能看见地面上，西尔万本体滑过时候留下的痕迹。
但是他现在没有心思去关注那些，他只沉沉地看着西尔万，声音很轻：“这是对我的责罚才对。”
他话语不疾不徐，但是随着话语落下，那掐着西尔万脸颊的手也随之松开，轻缓地收回，残存在脸颊上的温度和维里斯身上的气息一同离开，马上让西尔万乱了阵脚。
维里斯还在思考怎么把西尔万弄正常，半个身子就被抱住，然后被压在了沙发上，左耳一句我错了，右耳一句父亲不要放弃我，西尔万眼睛红红地看着他，维里斯却只盯着天花板，心中叹了口气。
这算个什么事，再过几天就是骑士颁授仪式，西尔万这样子上去倒是没问题，可……维里斯还在恍神，脖颈上传来轻微的刺痛，他额角一抽，把身上的人掀了下去，然后从沙发上直起身，他本就是穿了一件白色长袍，现在衣领一直散开到了腰腹处。
赤脚踩在地面上，维里斯皱眉，低头看着躺在脚边的西尔万。
对方也在眼巴巴地看着他，让他升腾起的怒气又泻了个干净，抬手摁了摁额角，马上听见西尔万关切的声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维里斯站起身，抓起搭在沙发上的正经衣服穿上，嘴上说道：“既然你能稳定人形，那就回大教廷吧，信仰神力虽然对你效果不大，但还是有用的。”
西尔万仰头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按道理说大教廷的神力会逐渐修复西尔万的神格，怎么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维里斯还怀疑过大教廷的神力是不是出问题了，探查的结果却是表示，要不是有大教廷的神力，西尔万现在的情况还会更糟糕。
而现在西尔万的异常，则是神祇体系遭遇重创的后遗症，维里斯也摸不准这样的后遗症要到什么时候。
如果不是他执意要让西尔万转世或许不会有现在的事情……维里斯猛地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真是犯轴了，一点小意外而已。
反正他等得起。
等穿好衣服，维里斯扭头一看，这人还躺在地上看着他，视线再一往下，冷笑一声：“不要我就帮你处置了。”
西尔万脸色微变。
从地狱返回大教廷，维里斯继续把西尔万关在自己的房间，转头去处理堆积的公务，骑士颁授仪式上要出席的重要人物全部出自大教廷，他总得去亲自看一眼。
敲定完仪式流程后回来，还没走近他房间所在的大楼，就看见龙驮着洛瑟兰扒着他房间的窗户，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是干什么，来探望也不是这么探望法的！维里斯额角又跳了起来。
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快发现维里斯在急速往他们靠近，吓得把洛瑟兰丢了下去，然后自己一扇翅膀跑路了。
摔在草丛中的洛瑟兰“诶呦”一声，刚顶着一头草叶爬起来，看见维里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国王陛下这次轻装上路，衣服都是普普通通的平民装扮，讪讪一笑：“真巧啊，维里斯。”
然后抬头看了看楼上紧闭的窗户，维里斯看着他下意识的动作，冷笑：“你们来看望西尔万不走正门，怎么去扒窗户？一国之君，你也不觉得丢人。”
洛瑟兰大呼冤枉：“你这大楼门口重重禁制封印，我能进去就有鬼了，这个鬼主意还是龙出的！”
龙扭头就跑路了，剩他一个可怜的孤家寡人面对维里斯，洛瑟兰心中把龙骂了八百遍，说好的同甘共苦呢！
洛瑟兰表示他们也是担心西尔万才来瞧一眼，维里斯刚才在前头忙仪式的事情，所以他们也就没打扰维里斯，想出了这样绝妙的点子。
维里斯却不吃这一套，洛瑟兰搓着手，嘴上一一应付着，再次在心里痛骂龙的忘恩负义。
明明说好要狼狈为奸，结果抛下他一个人在这里，一会儿他该不会还要走路回王宫吧？
国王陛下一想到这里都觉得两眼一黑，不过他很快想起来大教廷还有个孝顺后代加西亚，算了算了，到时候蹭加西亚的车子回去吧。
楼上，西尔万站在窗户旁，静静地听着楼下小花园传来的，维里斯和刚才那个金发男人的说话声。
维里斯的声音虽然不善甚至是有些生气，但是在那个金发男人三言两语的搅和下，也缓和了不少，最后是不耐烦地让人赶紧滚。
“遵命，教皇大人。”流里流气的声音远去，西尔万也松下了手腕的力气，窗帘落下，屋内变得有些昏暗，宝石摆设中刻着的魔法阵自行运转，室内的光线很快又恢复如初。
维里斯打开房间的门时候，西尔万坐在书桌旁边看着一本魔法书，听见身后的动静马上就站起了身，维里斯背过身去合上门，嘴上说道：“那两个家伙没有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吧，他们胡闹惯了。”
“……没有，他们只是问我身体怎么样了。”西尔万轻声说道。
维里斯却有些狐疑，但是转念一想，除了这些，洛瑟兰和龙也不会问别的了，毕竟他和西尔万的私事，那两个从来不会多嘴打听的。
于是他放下心来，露出了个笑容。
再过两天就是颁授仪式，维里斯要紧急给西尔万补课，毕竟无论是过去的西尔万还是现在的西尔万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典礼，一些流程是必须知道的。
西尔万也很是乖顺地听着维里斯的叮嘱。
维里斯这两天是真的忙碌，除去安排颁授仪式的一应事情，还要去稳定希尔的灵魂，虽然洛瑟兰很慷慨地表示愿意和希尔共用一个身体但是被希尔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理由是太可怕。
洛瑟兰大为遗憾，龙也觉得洛瑟兰脑子有病。
维里斯给希尔弄了一个新的身体，是大教廷库房深处被封存的傀儡，虽然比不上人类，可那是出自希尔之手，也是希尔炼金术的巅峰之作，除了不能说话以外，个人作战能力能碾压现在的洛瑟兰。
然后和龙打个四六开。
也就是希尔造傀儡的时候没有考虑声带这回事，不然这傀儡也许真的可以说话。
维斯珀在苏醒后没多久就面露惊恐地跑路了，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在大教廷躺这么久。
颁授仪式前一天，维里斯收到洛瑟兰的信件，彼时他坐在房间里的书桌旁边，西尔万站在他身侧，看着他打开信件。
西尔万的视线首先落在了信件上的署名——洛瑟兰。
是那天和维里斯插科打诨的男人。
洛瑟兰在信中表示，等颁授仪式结束，会给阿诺德一官半职，任职地点是曾经的魔王林。
维里斯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这个结果他此前就和洛瑟兰达成了共识。
身体内拥有魔族血脉，且是王族血脉的阿诺德，在再次踏足魔王林后，一定可以发现身体的不对劲。
那是对于其他魔族的掌控，源自于血液的传承——
作者有话说：下章一定可以回收文案[愤怒]
明天请假，后天更新（db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