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原本在岳弼川怀里安静趴着的圆圆,小鼻子忽然皱了皱,估摸是敏锐地闻到了残留的烟味,又或者是确认了安全、终于回到了最信赖的亲人身边,紧绷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吭哧了一声,小嘴一瘪,呜呜咽咽酝酿了几秒,随即惊天动地地嚎了起来。
小脸蛋埋在岳弼川肩膀上,口水眼泪浸透一片衣料,小手牢牢攥住岳弼川的衣服。
显得张枫的辩驳更加无力。
岳弼川下颌线绷紧,轻轻地、带着安抚的节奏拍了拍圆圆颤抖的小脊背,抱着孩子的手臂却绷得更紧了。
张枫连连摆手,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我我我,我是来救林姐的!”
岳弼川往后退一步。
不知何时,一群穿着统一黑色西装、神情冷峻的男男女女从花园各处阴影里现身,无声地举着黑洞洞的手枪将他严密包围。
他们纷纷保持着谨慎的距离,距他至少三米远,显然是心知肚明自己近身格斗绝非岳弼川的对手。
张枫见势不妙,连忙保持着投降的姿势挪向岳弼川的方向,对着那群西装客大声解释:“误会!都是误会!自己人!
回应他的,是一部分冰冷的枪口毫不犹豫地转向了他自己!
张枫:“……”他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瞬间垮掉,内心哀嚎:这他妈算什么事儿啊!
岳弼川冷冷道:“林雪莹怎么了。”
张枫有些垂头丧气:“林哥花了不少钱才把你这儿子弄出来,林姐我也不知道,可能遇害了……”
话音未落,岳弼川却出乎意料地学着张枫刚才的样子,缓缓举起了双手,做出了一个标准的投降姿势。包围圈中立刻有人提着一副闪着寒光的电子手铐,谨慎地向他靠近。
就在那人近身、伸手欲铐住他的刹那!岳弼川身体如猎豹般下潜,一个凌厉无比的低扫腿如同钢鞭般抽出!“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人惨叫着被狠狠干翻在地。
动作快得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他顺势如虎入羊群,轻松拧腕、夺枪、肘击。
行云流水般又制服了周围扑上来的两三个西装客。混乱中,一枚灼热的子弹带着尖啸擦着岳弼川的脸颊飞射而过!留下一道焦糊的热痕。
张枫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到角落花坛后:“哥们你他妈不要命了!这里是盘龙阙!不是什么三不管的犄角旮旯!”
岳弼川在空中翻了一整圈,几枚子弹掠过鬓边,落下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安保欲再次射击,忽然,一个留着标准锅盖头、穿着深色制服的少年仿生人,从回廊一侧步履沉稳地走了过来。他扬起一只骨节分明、带着金属冷光的手掌,厉声呵斥道:“放下!都给我放下!”
少年的脸庞和脖颈连接处,有着一道极其明显的分界线,分界线下隐隐有幽蓝的光芒在皮肤下脉动闪烁,昭示着他仿生人的身份。
这锅盖头仿生人似乎权限极高,那些原本杀气腾腾的西装男女听到他的命令,竟都乖乖地地把枪垂放下。
锅盖头面无表情,一张清秀的脸却臭得像别人欠他几百万。
他微微侧头,仿佛在接收无形的指令,指尖轻点太阳穴。
片刻后,他将右手放下,倨傲地扬了扬线条冷硬的下巴,对着岳弼川的方向宣布:“丞相大人说,放他走。”
张枫面色惊疑不定地闪烁,这……这么简单?就放人了?
不管两人心中如何惊涛骇浪、难以置信,那群西装男女竟真的如同退潮般迅速有序地退下了,连刚才被岳弼川打昏在地的几人,也被同伴无声地拖走,现场只留下一片狼藉和紧张过后的死寂。
锅盖头拽拽地踱步到岳弼川面前,眼神都没多给他一个。他随意地朝身后抬了抬下巴。一个梳着油光水滑大背头、穿着昂贵西装却显得有些气喘吁吁的中年男人急急地追了上来。
张枫与中年人目光相接,显然是认识的。
锅盖头动作精准而机械地按下自己胳膊上一个隐藏的凹槽。
“滴”一声轻响,一份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全息电子文件如同卷轴般从他小臂内侧弹射出来,悬浮在空中。他一脸冷漠,公事公办地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签字吧,林先生。”
陌生的中年男人林鹤连忙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带着几分谄媚和紧张:“行,行!您稍等,我这就看一下……”
锅盖头少年只是冷漠地微睨了他一眼,瞳孔中的蓝光稳定地闪烁,依旧一言不发。
中年男人俯身研究文件,头上冒出汗水,他嘶了一声,指着其中几个字说:“这怎么行呢。”
锅盖头少年眸子微睨,还是不说话,立场很明确了。
中年男人擦拭头上汗水:“……行吧,我再看看。”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林鹤咬咬牙,用电子笔在合同角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林鹤。
锅盖头在合同光屏上一点,一个代表着官方权威的电子印章“嗡”地一声印了上去。
他收回文件,手臂凹槽关闭,全程臭着一张仿佛谁都欠他钱的脸:“合同即时生效。现在,可以把这个仿生人带走了。”
他最后瞥了岳弼川一眼,那眼神如同看一件即将被搬走的货物,冷漠得没有一丝波澜,尽管他自己也是仿生人。
待那锅盖头少年迈着刻板的步伐消失在回廊尽头,张枫才长长舒了口气,凑近林鹤急切地问:“林哥,怎么样?”
林鹤脸上的职业假笑瞬间垮掉,重重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很不好。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姓殷那傻逼非得在合同里附加条款,要我们把林院长的尸体完整带过来,说什么狗屁的‘以物换物’!明明是他们自己先绑了人!”他语气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林鹤这才转向一直沉默抱着圆圆的岳弼川,忙不迭换上恭敬的神色,伸出手热情地握手:“这位想必就是岳先生吧?久闻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幸会幸会!”
他迅速从随身的真皮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名片夹,双手郑重地给岳弼川奉上:
林鹤
宏康医药公司
副总经理
张枫连忙对岳弼川解释道:“他也是我们红祝会的成员,林姐的兄弟,潇潇的父亲。”
潇潇又是谁?
当他们走出盘龙阙戒备森严的政务厅大门时,一个梳着银白色粗麻花辫、背着巨大双肩包的少女,正毫无形象地蹲在门口的台阶上吃泡面。
她一见几人出来,立刻把泡面桶往旁边一放,急急地跑上前,目光急切地在几人身后搜寻:“姑姑呢?她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出来?”
林鹤叹了口气,拍拍女儿的肩膀:“情况很复杂,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细说。”
林潇潇也是个爽快人,立刻点头:“行!”
她转身把吃空的泡面碗精准地丢给一个正四处巡查的垃圾桶机器人,然后从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摸索着取出一个温热的奶瓶,递给岳弼川:“圆圆该饿了吧?我出来的时候特意灌的开水,路上一直捂在保温袋里,现在温度应该刚好差不多。
林潇潇还没把奶瓶递给岳弼川,圆圆见到奶瓶,把自己从岳弼川怀里拔出来,张开红艳艳的小嘴,把身体使劲往外探,啵唧一口咬住奶嘴,小腮帮鼓动,用力吮吸,使劲得连眼睛都闭上了。
林潇潇被逗笑了,眉眼弯弯:“有进步!这小东西现在好像对人血的兴趣不是那么大了,真是个好消息。”
岳弼川从林潇潇手里接过奶瓶,调整角度,让圆圆吸得更加舒服些:“谢谢。”
张枫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真是!我刚才抱他一路都没被他咬一口!别说,真是越来越像个正常孩子了!林姐简直是预言家!”
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圆圆。小家伙抱着奶瓶吸得正起劲,小脸鼓成了小包子,圆墩墩的身子随着吮吸微微晃动。
仔细看,小东西的肤色虽然还是偏白,但已经可以归类到正常的白皙范围了,全然没有刚出生时那种令人心悸的惨白。
张枫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胖脸蛋,小家伙嘬嘬嘬,自己扶着瓶子,大眼睛掀开一条缝,啪唧把张枫的手拍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枫似乎还听到了“吭”的一声,圆圆抓着奶瓶,小脑袋一转,靠到妈妈怀里,不看他。
岳弼川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笑。
张枫原地石化:我有这么讨人厌吗……
几人离开盘龙阙,林鹤唤出一份悬浮在眼前的精密数字地图,眉头紧锁:“雪莹被他们定罪了。罪名是脱逃罪,故意杀人未遂……数罪并罚,最麻烦的是没收所有私人财产。”
林潇潇猛地一拍大腿:“我说呢!他们哪有这么好心轻易把岳先生放出来!没收私有财产?岂不是连岳先生这个‘财产’也要被他们没收回去?!”
林鹤苦笑着摇头:“也不是没有转机。医院的监控拍得清清楚楚,是殷莲那混蛋先劫持咱们的人在先。他们在法理上并不占优。真要打官司,我们未必会输。但这官司一旦打起来,对他们高层的负面影响也绝对不小,算是双输。”
岳弼川抬眸,深邃的目光望向林鹤,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林雪莹她……她的肉身还在吗?意识是否还在原身?”
林鹤肯定地点点头:“放心,我刚在里面见到雪莹本人了。她毕竟是特聘教授,身份特殊,影响力不小。如果突然消失,社会舆论没那么简单压下。所以他们暂且还没敢动她的身体。”
岳弼川这才微微颔首。
林鹤神色凝重地继续道:“咱们几个现在任务艰巨。盘龙阙那边提出的唯一交换条件,就是用林月院长的尸体来换雪莹的自由。”
几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沉重和荒谬。
岳弼川若有所思。
林鹤:“潇潇,雪莹跟你说过林院长埋哪了不?”
正在逗圆圆玩的银色麻花辫少女:“爸,你不见到姑姑了,她没告诉你吗?”
林鹤摊手:“哈哈,几把枪抵我脑门上,我就敢看一眼她没事,哪里还有机会说别的。”
林潇潇皱起秀眉,努力回忆:“没有……林月院长已经去世8年了。她的丧事是姑姑一手操办的。市区就那么几块公墓,我现在上网查一下登记信息?”说着她两指轻点太阳穴,就要连接网络。
张枫连忙伸手阻拦了林潇潇:“别查了,林姐没给林月买墓地。我以前问过她。”
林潇潇眼睛一亮,惊喜道:“那骨灰盒放哪了?只要找到骨灰盒,咱很快就能把姑姑接出来了!”
张枫摊开两只手,一脸爱莫能助:“不知道。她没告诉我具体地点。”
潇潇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她能把骨灰盒放哪了?难道……在家里?”林潇潇猜测道。
林鹤摸着下巴思索:“咱先回去看看吧。对了,潇潇,希希现在一个人在家吗?”
林潇潇摆了摆手:“今天周一,我早上亲自送她去学校了。放心。”
“行。”
一直沉默凝视着虚空某处的岳弼川,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笃定:“序日阳光福利院。林月是那里的院长……对吗?”
林鹤惊讶地点头道:“嗯。我和雪莹都是从那个福利院里长大的孩子。”
岳弼川轻拍着怀中吃饱喝足、开始打瞌睡的婴儿,垂下眼睫:“骨灰盒不在家。在福利院。走吧,去找到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