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丕显新象

    “那你就说说吧。”


    瞧不得李玉涵那小媳妇儿的劲儿,陈均柏眸色微敛。


    得了他这话,李总商抿了抿下唇,“之前北上商船反映,高县那儿的河堤快要决口了。不如趁这次南巡,把那段河道给修了吧?”


    此事,几位总商之间早已商议过,若是通往北路的河道出问题,往来船只都要堵在东渡口。


    船运若是断了,盐运不出去,银子进不来,于灶户、运商和盐号而言都是灾难。


    闻听此言,钟政远腮肉鼓起,胡须抖颤,眯直眼看向高县县令,两道细长眉毛拧成长虫。


    高县县令是经年的老人,立刻起身,双手作揖道:““回禀大人,本县河道承载日重,下官得知忧心忡忡,已将拓宽河道之策具折上奏,现今伏候工部核夺,方可施行。”


    钟大人两道长眉这才舒展姿态,弯眼浅笑,伸手示意其坐下。


    见此情状,陈均柏心知此事今日是议不成了。


    这高县的县令忒贼!


    这档子事到了工部,不知要排到猴年马月,若是遇上大汛,恐怕……


    他这是在赌,看这河道还能撑多久。


    思及此,陈均柏沉下脸色。


    一旁的甘泉县令朗声道:“启禀大人,甘泉县位于松山镇以西,地势阻隔,水路不通,故百姓困守田亩,物产难以外销。下官愚见,莫若趁朝廷南巡、大兴土木之便,拨款修建一条连通两地的陆路官道。商路一开,则县中物产可输往外埠,民生得以改善。”


    他略作停顿,“更可助圣驾顺利巡幸,彰显天子抚慰万民之圣德。此举所费虽巨,然长远来看,必能滋生税银,实为两全其美之策,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文县令爱民如子,本官早已深知。甘泉县有你这样的父母官,是百姓之福,望持之以恒,不负圣恩与民望。”


    钟政远一派情深意切。


    对嘛!迎奉天颜,自当丕显新象,要让万岁爷看到我的魄力和忠心!若是万岁爷御笔题字,与民同乐,皇恩浩荡,这是何等的风光!


    至于那处旧堤嘛,不过是日常维护之务,岂能与迎驾大事相提并论?届时,圣上见了新路通衢,欢喜还来不及,谁还会去留意一道旧堤?修得再好,也是理所应当,无人记功。


    他眼前仿佛已看到自己加官进爵的场景,脸上都热了两分,“当集中全力,办好此事!”


    李玉涵方才得罪了钟政远,此番十分积极,“大人深谋远虑。不知大人是意在邵家村,还是属意通到那甘泉陈家集?两地皆有其利,还请大人明示。”


    李家从父辈那一代起,就与松山镇的建设结下了不解之缘。镇上那抵御了无数海寇的城墙,便是由他们主持修造的。自此以后,无论是修路、通渠还是固堤,镇上大大小小的工程,李家都未曾缺席。


    其经验老到,一语破的。


    邵家村在甘泉县最东侧,距离松山镇约四十里地。陈家集则在甘泉最西,距离约六十里。


    两者相差半数,对应的人力物资皆不相同。


    甘泉县令面色一喜,转向李玉涵:“邵家村东口即可。”


    李玉涵点了点头,又问:“不知是四十里石道,还是四十里土道?”


    文县令:“石道自是更好。”


    “四十里石道?!唉,我没听错吧?!”刘易同听到这话一蹦而起,“就是宽二丈石道,那也得八个月工期,期间人工,石料,车马运输,乖乖,那得是三百万两吧!”


    说话间,他已将账目测算清楚。


    “乖乖,你可真敢讲啊!还石道更好,切!谁不知道石道好,那么好,你怎么不自己去修……”


    陈均柏从身后拍了拍他手臂,他这才收声回座,嘴里却还在嘟囔,“跟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似得……”


    熟悉刘易同之人都习惯了他这副狗嘴,文县令却哪里见过这样的富商,急得额上汗珠连连,赶忙道:“刘总商,刘总商,若是不然,土道亦可,亦可!”


    “切!”刘易同不知道从哪个位置蹦出这么一声,脸上七扭八拐,不逊于村口的老妪。


    “我看这土道可行。”李玉涵忙插话。


    又低声对着刘易同道,“这修了土道,便要用工,人有了钱,就要采买……”


    镇上铺子,十有八九是这三位总商家的产业,这左口袋出,右口袋回的买卖,还能赚吆喝,他相信刘易同能算明白。


    转而又朗声道:“刘总商,劳烦再算算,若只是土道,还需多少银钱。”


    刘易同原本还在跟陈均柏表情比划,听到此处,眼珠一转,“四十里土道,两个多月就成,十万两足矣。”


    陈均柏斜眼俾睨,这人,眼珠子一转,算盘珠子崩人一脸,年纪轻轻,锱铢必较,尖酸刻薄。


    只见,李玉涵听了数,即刻表态,“这十万两银,我李家广和盐号出了!”


    刘易同不甘示弱,“那我刘家桐桦盐号也出三万两。嘿嘿,这道路两派不得栽树培苗,回头圣上来了,一瞧桃红柳绿,没准儿每人赏个黄马褂穿穿。”


    这种以小博大,别人开路他搭桥之事,刘易同惯是得心应手。


    只见他转头对着陈均柏一笑,“子衡,这些小事儿,你就别折腾了,我哥俩替你办了。”


    陈均柏嘴角勾起,“自然,决计不能同你抢那黄马褂。”


    众人哄堂大笑,刘易同得了便宜也不计较,跟着笑。


    章有道忙将众人拉回正题,“既诸位所见略同,那这修路善举,便就此定下。”


    看了一眼众人又道:“然则时辰不早,恐耽延正务,诸位且论一论接驾事宜待如何是好?”


    之后的提议,皆是扣着‘不许奢靡’来做文章,一个比一个寒碜,就连林以槐听了都拧眉摇头,堂内议论渐歇。


    林以槐虎目精光射向下首陈均柏道:“圣驾不日南临,陈总商人情练达,屡逢盛典,于此事必有高论,如何今日静默不言。”


    众人瞧向二人。


    堂上,笑里藏刀。座下,泰然自若。


    章有道赶忙笑脸附和:“陈总商但畅所欲言,不必拘束。”


    这话就客气多了,按林以槐的说法,陈均柏这般经验老到之人若是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倒成了对圣上不用心了。


    也难怪陈均柏只捧着茶杯自饮,都不见眨一下眼。


    只见他放下手中茶杯,一拍衣袍,起身道:“回禀大人,小民愚见,圣驾南巡,乃普天同庆之盛事。迎銮之仪,当极尽锦绣文章。可命百戏杂陈以悦圣心,结彩张灯使夜如白昼,更需葺修行宫,务求富丽堂皇,方不负天恩,上彰国威,下慰民望。”


    林以槐面色一凝,讶然道:“陈总商,廷寄之言,声犹在耳!方才章大人宣旨,‘一应迎驾事宜,务从俭省,毋得稍涉奢靡’的煌煌天语,您顷刻便忘了吗?岂非要与上意相悖?”


    此言一出,屋内哗然。


    “嘶——林大人说得对!廷寄上‘俭’字墨迹未干,陈总商这般反其道而行之,确是……确是与廷寄……略有出入啊。”


    “你懂什么,陈总商天恩深厚,能以布衣结交天子,于圣意的体悟,自然远胜我等愚钝之辈。”


    “可是,廷寄煌煌,此举简直是视朝廷纲纪如无物。一个不慎,便要招致雷霆之怒,我等皆要受其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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