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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门一关, 宋持砚揽着田岁禾的腰,带着她往厢房里走。

    “想我了么?”

    他的语气平和自然,也没有像之前一样每次一碰面就把她压住了强.吻, 以至于田岁禾感到了恍然。

    刚刚还装着不大熟,一进门就好像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无论是方才不熟,还是现在自然得过头的亲昵,都跟他们之间别扭的关系很不一样, 让她生出了荒谬的感觉。

    他怎么能够这样从容的?

    从容得让她觉得有问题的是她猜对, 像吃了有毒的菌子后出现的幻觉, 既真实又虚幻。

    田岁禾发愣的功夫,宋持砚揽着她的腰, 带她走到窗边坐下。

    “近些日子很忙,顾不上你, 是否生我的气了?”

    他拥着她,低着头脸埋在她如云似雾的鬓发间,闭眼轻嗅了一口, 像是刚醒过来在说梦话。

    田岁禾吃错东西的错觉更强烈了,她还揪了自己一把,疼的。

    宋持砚将她的小动作一览无余, 唇角不动声色高扬。他垂下头,脸贴在她温软馥郁的颈窝。

    “那日分别之后,我一直都在想你。好几晚入夜还梦到了你。”

    但那些梦他不能告诉她,因为梦里的她无一例外不是被他欺负, 低泣不断,求饶不断。

    不能告诉她,会吓跑她。

    宋持砚只想告诉她他的惦记,他在官场多年, 阅人无数,田岁禾不是无情之人,不会无动于衷。

    田岁禾的确陷入了更大的恍惚,宋持砚趁机咬着她的耳垂问。

    “你可有梦到我?”

    谁料话才出口,怀中温顺的人就像被吓到的兔子,倏地弹了起来。快得宋持砚都没抓住。

    她的脸也一阵红一阵白,又怨又惧地瞪他:“谁梦到你了?!”

    因为这一句话,田岁禾从宋持砚编织的温存大网中醒觉,她戒备地往一侧躲,要夺门而出。

    怀柔之策失效,宋持砚清正的神色不复存在,凤眸里晦暗速起。他大步上前,田岁禾被他抵在了门上。

    光影蒙昧,他也被染得幽暗,跟那日在暗室中一样的咄咄逼人,充满着觊觎。田岁禾看得一颤。

    他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她肠子都悔青了,不该跟他过来的,应该在出藏书阁时趁机跑走,这样他怕惊动府里人也不会当众阻拦,现在好了……入了狼窝了。

    田岁禾哭丧着脸,宋持砚把她压在门板上却没有做别的,只目光逡巡在她脸上逡巡,好似许久没见她。

    田岁禾被他看得无处遁形,他的视线只是落在她面上,她却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他注视着,身上衣裳都显得单薄,拦不住他目光的侵入。

    她的胆量被他沉沉的目光吸去,双眸怯怯地看他。

    “求你了,你别看了,成不成啊……我真没那么好看啊。”

    杏眸中水波潋滟,仿佛暗夜中一汪诱人一探的泉眼,无声邀请着他进入,宋持砚压着她。

    两人身子相贴,他嗓音像浸了酒,清冷但低醇:“岁禾,有没有人告诉你,别这样看一个觊觎你的男人。”

    无人能抵御。

    田岁禾想起他似乎说过,她忙换了个眼神,愤恨地瞪着他。

    宋持砚无奈:“这样也不妥。”

    依旧让他滋生恶意。

    兔子急了还咬人,田岁禾恼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根本就是你、你自个心眼儿脏透了,看什么都觉得我好像是在勾引你!”

    “你说得对,是我心思不干净。”宋持砚承认了。

    他低头吻住了她。

    “你……”

    田岁禾莫名其妙就被他欺入口中,他现在好像很喜欢跟她接吻,每次见面都要吻一吻她。

    又是叫人神魂颠倒,上气不接下气的吻,好像要把她的三魂七魄吮走,没一会田岁禾便思绪迷乱。

    脚也越发软了,她心急无措地拍打着他的肩头。

    宋持砚徐徐撤出来,唇暧昧地流连在她唇瓣浅吻着。

    “是那里又难受了?”

    田岁禾被吻得绯红的双颊胭脂色更深了,经他提醒,她又想起那一日在暗格里他放肆的吞吃。

    她忙捂住衣襟:“没、没有的事!我来前喂过了,方才说要回去看孩子是想逃走!你别想!”

    宋持砚清冷的眉宇扬起不解,耐心问她:“我想在什么?”

    田岁禾快被他气死了!

    还能是什么?他自己心里没点数么,非要明知故问。

    她严声正色地回怼他:“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给我帮忙!我这会一点都不难受,难受也用不着你。”

    宋持砚神色平和,继续问:“帮你?我能怎么帮你?”

    他一副对那种事全然不懂的样子,田岁禾实在恼了,张口就要回怼他,刚出声就意识到上了他的当。

    他在引诱她回忆上次那羞人的事,承认他们不清白。

    这些读书人说话弯弯绕绕,就知道欺负老实人。田岁禾反击道:“你不是说要聊柳氏么?不聊我走了。”

    “学狡猾了。”

    没想到宋持砚当真松开了她,说起了柳姨娘母子的事。

    “关于柳氏,你可有不懂的?”

    田岁禾的确是有,她回忆玉凝的话,有些不解:“玉凝说柳姨娘的倚仗是柳贵妃,可皇帝老爷不应该更喜欢妃子们生皇子么,怎么柳贵妃生了个公主,反倒更得宠了?”

    宋持砚耐心跟她解释:“天家的父子是君臣,也是潜在的敌人。近年陛下的身子渐弱,若生的是一个皇子,虽也高兴,但也不免忌惮。多了个小公主,不仅可以让皇帝面上添光,认为自己年富力壮。亦不会太过忌惮。”

    田岁禾头就更大了,她倒不关心宫里哪个妃子得宠。

    “难怪柳姨娘敢害阿郎。”

    柳姨娘那日满面春风的模样还在脑子里盘旋,让田岁禾想起阿郎褪去生机血色的一张脸。

    她憋闷地咬着牙,难过地垂头:“怎么坏人都越过越好!”

    宋持砚摸了摸她的发顶。

    “柳贵妃虽得宠,但不代表我们对柳姨娘毫无办法,岁禾,你可想扳倒柳姨娘,为三弟出气?

    田岁禾当然很想很想。

    可她想起郑氏在祠堂里过分偏心的那些话,郑夫人那么偏心,宋持砚亦不满她总是惦记三弟。

    他怎么肯帮她为阿郎报仇?

    她不信任他,“你怎么会帮我?你一定又是在诓我。”

    宋持砚无奈,“我是很想借机诱你上船。可你忘了一件事,无论如何,你的亡夫,都是我的亲弟弟。”

    田岁禾抬头看着他,直觉告诉她,他这句话是真心的。

    这一霎他们的爱恨共通了。

    她对他的抵触淡了,低声道:“我想为他报仇,我很想。”

    宋持砚注视着她的眸子,她的眼中写着仇恨,而这仇恨的背后则写着对三弟不可磨灭替代的情意,他压下心底阴暗的比较,温声道:“我会帮你,岁禾。只有我能帮你。”

    田岁禾被他蛊惑了,看着他,她不自觉怔怔地开了口:“好……”

    但目光落到宋持砚唇上,她忽然清醒了,他的嘴唇平时是含蓄凉薄的淡粉色泽,因为方才的一个吻格外殷红,像悬崖边诱人的朱果。

    她不想坠入他布下的深渊,继续这种背德的关系。

    “……好、好个屁!”

    田岁禾结结巴巴,粗俗地改了口,“你肯定要说,我得跟着你,你才肯给阿郎报仇。这对不起阿郎。再说了,就算你这个亲哥不管,可夫人她是阿郎的娘,她会想法儿的。”

    “反正我一个小村姑,大字都不认得几个,能保护好自个,不给夫人添乱就够了。别的我管不了的。”

    她虽是山野之人,但生性含蓄矜持。宋持砚还是第一次听她粗俗地骂人,他重斯文礼节,若是旁人说出这样的话只会觉得粗俗。

    可放在田岁禾身上,无论是这一句粗口话,还是她出尔反尔的行径,都格外地惹人怜爱。

    原来看待一人不同时,竟能做到这样偏心,甚至抛弃习惯。

    他低道:“岁禾,你学坏了。”

    田岁禾嘀咕:“老实人遇到了坏人,也被逼得变滑头。总归你别想让我上你的贼船,没门儿。”

    苦口婆心钓了半日,她还是不上钩,宋持砚又气笑了。

    “我有哪一处不够好的?”

    田岁禾认真打量他,他的确很好,读书多,长得好,人虽然冷淡可有耐心,也有手段。

    看到他嘴角的苦笑,她忙说:“你不要因为我自惭形秽,怀疑自己啊。”她郑重道:“不是好不好的事,要是每个人都遇到了更好的人就要变心,那世上还有真情么?我反正做不到,我要是真爱上你,你就不会怀疑我么。”

    宋持砚眼底的笑消失了。

    他看着田岁禾,神情呈现出诡异的平静。田岁禾心头升起不妙直觉,宋持砚往前走了一步,她后退到圈椅边,冷不丁被按着坐下了。

    宋持砚双手撑在两侧扶手,他人背着光,情绪也很难捕捉。

    “终究还是因为不喜欢,故而你可以冷静地论道德。”

    而不是像他现在罔顾伦常。

    田岁禾坐在圈椅中却仿佛被狼压在身下,暧昧气氛中交织危险的气息,她往圈椅深处挪去身子,手挡着他们二人身体之间,搬出之前玉凝说的一句话堵他:“人总不能不讲道德吧,禽兽才不讲。你是禽兽么?”

    宋持砚朝她俯下身。

    “我是。”

    他吻住了田岁禾颈窝,指尖熟练地挑开她交错的襟口。

    “你干嘛!”

    上次在暗室里好歹瞧不真切,这厢房里可一片亮堂,田岁禾难以想象被他那样扒开了盯着看的样子。

    她伸手去推,想阻止他再继续,门外恰好有人叩门。

    “公子,夫人请您过去。”

    田岁禾松了一口气,宋持砚的凤眸也倏然清明了。

    母亲寻他过去是为了什么,无非是商议如何对付柳姨娘。

    这些时日他派李宣去查母亲,却半点错漏都没有。宋持砚也疑心是他生性多疑,连亲生母亲都要怀疑。

    但李宣查到的东西太过干净了,他反而越发不信任。

    宋持砚还是决定再探一探。

    他思忖的须臾功夫,再回过头,田岁禾压低身,从他困住她的双臂下钻了出去,急切地逃了。

    宋持砚暂且放走了她。

    *

    郑氏把宋持砚叫去商议对策之时,柳姨娘母子也在忙活。

    柳家经商,人脉甚广,柳姨娘在府里也有不少眼线,她派人去查了田岁禾产子时的状况和医案,所得的结果皆是孩子乃是足月。

    “难不成还真的这么巧,让郑氏有了一个大胖孙子?”

    柳姨娘终究不大信。

    可孩子很像记忆中三郎幼时的模样,难不成有假?

    柳姨娘又派人去查郑氏的母家,得知郑氏并无姊妹,倒是有几位兄弟,可都远在南方任职,且家中并无同时期身怀六甲的女眷。

    宋持元正命丫鬟给剥瓜子仁,剥好了一捧再命丫鬟喂入他的口中:“阿娘跟一个两个月的小皮孩较什么劲?嫡母最大的倚仗是宋持砚。”

    他最大的对手也是宋持砚。

    柳姨娘不满他这混不吝的样子:“那你说说怎么办?”

    宋持元目中精光流转,“阿娘,你走的路子还是太正派了,总想查出他们的错处,但我们就不能给他们捏造一个么?要是长兄被众人瞧见和三弟妹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会如何?”

    柳姨娘道:“你长兄素有克己复礼之名,怎会染指弟妇?”

    宋持元不屑,“那还不简单,来点助力呗。别管是自愿还是被迫,一旦他们被外人撞见了,长兄的名声会受损,孩子的身世也会遭怀疑。而宋家的名声受损,父亲和族老更会不悦。这是一石三鸟之计,娘你看,儿子虽然风流,但还是学了些东西的。”

    他那爹爹自己虽持身不正,却极爱面子,定会严加责罚他们。

    柳氏既不满意儿子的歹毒,可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办法,谁让他们生在这如同蛊罐的深宅里。

    宋持元趁机讨好处:“阿娘,我那外室的事情……”

    柳氏的头又疼了,不想答应,但怕他闹起来,只能敷衍。

    “你先把大夫人搞定再说。”

    宋持元高兴了:“那就是答应了!娘你放心,这事交给我。”

    宋持元满意地畅想日后,却不曾发觉有道纤细的身影悄悄地听着,无声地从墙根离开了。

    *

    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

    柳姨娘回府后田岁禾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然而这一个月中府里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

    袖摆被轻轻地扯了一下。

    田岁禾醒了神,低头一看摇篮中的孩子正等着澄明的眼眸,目光滴溜溜盯着她,两眼发亮。

    她低头对他笑了下。

    又伸出手指,孩子熟稔地握住她的手,对她咯咯笑了。

    温馨的一幕看得林嬷嬷周身暖洋洋的,“老奴说得没错吧,娘子只是不习惯,过两月母子俩就熟悉啦。”

    田岁禾点了下头。

    话是这么说的,她如今跟孩子是亲近了许多,但她的心里总有种感觉,他们不该只是现在这样的亲近。

    田岁禾觉得是她是太想要一个家人,才会这般觉得。她不希望自己以后成为一个要跟孩子不断索取情绪的娘亲,但只能分散心神,窝在院子里认字,磨炼雕工。

    久未见面的宋玉凝过来了,见到桌上未雕完但已栩栩如生的木雕大为诧异,“这是弟妹雕的?”

    田岁禾赧然地应了声。

    宋玉凝小心捧起巴掌大的木雕,连声称奇:“想不到弟妹还有这样巧夺天工的手艺,令人惊叹啊!”

    田岁禾被夸得更羞赧,问她这大半个月去哪儿了。

    难不成去找小道士了。

    后面这一句猜测她没说出来,但宋玉凝自个心虚,忙说:“是替妹妹玉芫去见未婚夫婿了,未婚夫婿一家调来了开封,马上要办文定宴了。”

    这是好消息啊,田岁禾亦为他们欣喜。玉凝小心放下木雕:“到时候弟妹也去二房热闹热闹吧。”

    田岁禾不大想去,一个柳氏就够让她惧怕的了,何况上次三房设宴时她都未在场还被人诬陷了偷窃。

    宋玉凝不强求她,“弟妹有了孩子,便是堂堂正正的宋家人,没人敢真的为难你,到时候你也不必与她们打交道,坐在一旁就是了。”

    她又解释道:“其实是这样的,我有位友人正四处寻觅善雕刻的能工巧匠,我见弟妹的雕工出神入化,说不定她会喜欢。就算雕工不符合她的要求,能借机认识认识总好,她家中经商的,夫婿又是朝廷新贵,出手阔绰,若是真成了还能攒些体己银子不是么?”

    听到体己钱,田岁禾心念一动,“那我便过去试一试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脑袋有点疼,只修了一点[可怜]。/ 岁禾应该是下周跑路,先积累些人脉和银子。/

    第42章

    五日后一大早, 田岁禾早早起来让林嬷嬷为她梳妆打扮。

    她平日鲜少出门,衣着偏清丽素简,初次赴宴怕灰头土脸的闹了笑话, 因此严阵以待。

    林嬷嬷手持木梳,端详着镜中的女子,尖下巴,鹅蛋脸秀丽, 杏眸似含着柔软清溪水。

    “娘子天生丽质, 也不爱招摇, 就穿一身浅绿色衣裙,发髻梳得简单一些, 自有独特的韵致。”

    梳好了一个温婉的发髻,林嬷嬷打眼一瞧, 笑得眼眸眯起。

    “娘子平日不打扮,这一打扮老奴都挪不开眼了!”

    并非令人一眼惊艳的明媚牡丹,而是像早春枝头的沾露的杏花, 一低眸一回首间皆是难以言喻的温婉,生涩拘谨的目光则中和了妇人发髻的纯熟韵味,像才成了婚, 因初来乍到而在夫家处处拘谨的新嫁娘。

    之前得知大公子对娘子有意时,林嬷嬷觉得是田岁禾运气好,这会反而艳羡起宋持砚。

    梳妆打扮过后,田岁禾跟随林嬷嬷去了二房。

    见到田岁禾, 宋玉凝怔了怔:“弟妹好似与平时一样,但又好像很不一样,却说不上来。”

    田岁禾当这是想夸她但是寻不到理由,只是笑笑。

    此次文定宴男女分席, 玉凝负责招待女客们,尤其是各家的夫人,她领着田岁禾往对面去。

    穿过回廊时,撞见了正与一位年轻人并肩而行的宋持砚,田岁禾忙低下头假装没看到。

    走在他前边的宋玉凝如常和宋持砚问候,田岁禾趁机躲在玉凝身后,浑水摸鱼地欠了欠身。

    宋持砚步履不停地应了。

    但经过她身侧时,他平稳的步调似乎停了一霎。

    田岁禾忙迈开大步。

    宋玉凝没留意到宋持砚短暂的停驻,但清楚地留意到田岁禾突然加快了步子,笑着道:“这么久了,三弟妹还是很怕阿弟?”

    田岁禾低道:“我太粗鄙,看到大哥会担心哪里犯了错。”

    宋玉凝不曾多想。

    到了女客席间,宋玉凝把田岁禾安排在只有宋家内眷,外人较少的那处凉亭,其余几房的夫人和少夫人们都已落了座。

    田岁禾对面便是柳姨娘之子宋持元的妻子,二少夫人章氏,章氏身侧则是三房的四少夫人梅氏,还有其余几房的几位妾室。几位少夫人都出身官宦人家,哪怕是妾室也都是商贾富户,唯独田岁禾是个山野村姑,因而她们都不爱理她。

    “三弟妹来了?”章氏最先问候,但看过来的眼神很古怪。

    田岁禾察觉了,章氏是柳姨娘的儿媳,对她有敌意也不意外,出于礼节她应了,随后规矩地坐着。

    梅氏与章氏交好,趁着宋玉凝去招待别的客人,同章氏说笑:“还记得上次你去我院子里,看到的名贵牡丹么?几个月前院里的仆婢粗心,竟把一棵低贱的芍药混了进去,那芍药花开得盛,把牡丹的地方给占了,真是滥竽充数啊。”

    旁人都听出这是借花贬人,暗指田岁禾出身低微,靠孩子跻身宋家,抢了其余少夫人的风头。

    但田岁禾不知滥竽充数是什么意思,她还没学到。

    想起林嬷嬷曾嘱咐多笑笑、少说话,她乖乖照做,很有礼节地微笑着听她们讨论,时不时笑笑。

    梅氏认为这是强装镇定,这样简单的话,怎么会有人听不出?她想拉拢章氏和柳家,少不得要落一落田岁禾面子,便说:“三嫂嫂笑了,想必也这样认为?”

    她都主动搭话了,田岁禾再害怕说错话,也只能接话,她想了想,问了一句自认不出错的:“四少夫人,是嫌牡丹不会开花么?”

    章氏面色顿时不大好看了。

    外人或许不知道,可梅氏与章氏交好,知道章氏迟迟怀不上孩子,一直为此事烦忧。

    怕章氏误会,梅氏忙重审:“三嫂误会,我啊,是在说芍药跟牡丹开在一处,便当自个是牡丹了。”

    田岁禾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

    她全然没察觉梅氏话里恶意,在她看来牡丹跟芍药都是花,能有什么区别?心中还暗暗想着:原来出身大户人家的少夫人们也都跟她一样啊,她喜欢种蒜苗,她们喜欢种牡丹,说起来并没什么区别嘛。

    田岁禾想,或许梅氏故意聊花草,是体谅她不认字,不懂诗词,才想了这样的话题。

    林嬷嬷说梅氏刻薄,可她觉得,这位梅氏蛮体贴嘛,田岁禾真挚地朝她笑笑,甚至露出感激。

    梅氏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没处使,只好恼怒地甩甩手帕。

    “夏虫不可语冰!”

    她自讨无趣,不再找田岁禾搭腔,田岁禾也乐得自在。

    因着对柳姨娘的敌意,她格外留意章氏,中途察觉章氏又看了她一眼,心里难免忐忑。

    难不成章氏是想害她?

    席间侍婢送来酒水,另外给田岁禾端上一碗甜水。

    “大小姐念在三少夫人正喂养孩子,不便饮酒,因此特地备了甜汤,三少夫人且将就将就。”

    “多谢啊。”田岁禾接过了甜汤,唇刚沾上碗沿,就看到二少夫人章氏又看了过来,蹙眉盯着那甜汤。

    难道她也想喝甜汤?

    若是旁人,田岁禾定会把甜汤让给对方,可是章氏是柳姨娘的儿媳,她才不要给呢。

    田岁禾怀着怨愤,仰起脸咕噜咕噜地饮下去。

    果真,章氏目光更怪了。

    梅氏见章氏不悦,还想着方才的出师不利还,便趁机重振旗鼓,假装关心地问田岁禾:“府里都有奶娘,三嫂嫂竟还要亲自喂养啊?哦,不过身份倒也合适。”

    这回田岁禾倒是听出来了,在这些贵人眼里,奶娘和丫鬟婆子低贱,她在暗指她身份低微。

    原来梅氏还真跟林嬷嬷说的一样,极不好相与。

    但她并不觉得被与丫鬟相提并论多耻辱,要知道在山里人看来,能在高门当丫鬟也很厉害!

    她仍没动气,只是笑了笑。

    宋玉凝正好回来,听闻梅氏的话多有不悦,冷笑了一声:“女子疼爱孩子是天职,四弟妹还未曾生养,自无法体会的。”

    梅氏听出宋玉凝对田岁禾的回护,忙说了几句话粉饰。

    宋玉凝不放心田岁禾独自留在这里,在她边上落座。坐了一会,丫鬟笑盈盈地过来通传:

    “顾府尹家的夫人来了!”

    席间人纷纷望去,田岁禾也跟着望过去,一位举止利落、神色冷淡的年轻女子款款而来。

    众人交头接耳:“这便是新任开封府尹的夫人?不愧为朝廷新贵的夫人,气度卓然。”

    “嗤,什么气度,这位府尹夫人本是商贾之女,原本是沧州人,不过是命好,榜下捉得位好夫婿。这顾府尹曾是宋家大公子的同门师兄,起初郁郁不得志,后来大公子因牵扯到一件大案被外放,云阁老无人可用,顾府尹这才被提了上来。”

    “对了,我听说此次文定宴,府尹大人也来了。”

    低声窃语中,顾夫人从容到了近前,众人纷纷上前问候。

    但顾夫人稍显冷淡,虽说客套有礼,但并不与旁人过多交谈,而是径直问宋玉凝:“阿凝说的那位善雕工的弟妹在何处呢?”

    宋玉凝忙拉起田岁禾引荐。

    “这是顾府尹的夫人,这是三弟遗孀,三弟妹田氏。”

    田岁禾拘谨地与她问候。

    顾夫人颇得体地还了她一笑。田岁禾虽才与这位新贵夫人见面,但隐约能看出这位贵夫人虽冷淡,却不是梅氏那样的虚伪,而有种疲倦游离的感觉,好像世事与她无关。

    顾夫人没有多说无用的客套话,得知她善雕刻后,命丫鬟取来几块玉佩,客气道:“有些关于雕刻的事需请教三少夫人。”

    众人一瞧,只见顾夫人拿出了好几块玉佩,各个雕镂精致,刻着几个字,样式一样,不同的是每块玉佩上都在不同地方有一小处缺角。

    顾夫人温和地问:“娘子可能看出哪一块是原品?”

    田岁禾愣住了,顾夫人一上来就给她出难题:既然要复刻,定是原来的玉有了缺口,可这几块玉每块都有缺口,虽说缺处各不同,但她能看出是为了考验她刻意造出的。

    这顾夫人真是缜密又严厉。

    田岁禾看过玉佩,吃惊道:“它们几个都刻得这么像了,夫人竟还能看出与原品不同?”

    梅氏嗤笑,低声同章氏道:“还以为是什么能人,想是长姐为了让她结识尹夫人,夸大了本事。”

    章氏正紧紧地盯着田岁禾的脸颊,并无心接腔。

    而顾夫人听了田岁禾的话,亦是诧异:“三少夫人说的是如此像,想是也能看出不同?”

    田岁禾眼眸睁大了。

    这位顾夫人作风怪像宋持砚,细微的字眼都不放过。

    她点了头,挑出字上缺了一笔的那一块玉佩。

    “原品是这一块么?”

    顾夫人神情没有波澜,“三少夫人缘何如此认为?”

    谈到擅长的事,田岁禾的局促顷刻散尽,指着其余几块玉依次道:“这几块的雕工都比原来的这一块要精很多,用料嘛……我不懂玉石,但约莫也是一样的。只是原来的这块玉佩上的字做了些手脚,底下有一点细微的镂空,很难仿刻,雕刻的刀法转折也更粗放。而其余几个太细致了,每一刀都很小心,反倒没了原来洒脱的精气神儿。”

    顾夫人拈起她指的玉佩仔细打量,冷淡的眼眸中有了光彩,赞许道:“我只觉出不同,却说不上所以然,三少夫人一说便我了然了,想必少夫人的雕工亦是卓群!”

    顾夫人顿时有了活人气,不再是之前冷淡样子。她唤丫鬟递上来几块玉料,“这是云阁老夫人随身的玉佩,缺了一个口子,可原本的匠人早已去世。日前阁老夫人得知我母家是做玉器生意的,托我寻巧匠复刻一块,以留作念想。”

    可她寻了许多徽州的巧匠,阁老夫人都称没原来的气韵。

    “三少夫人可否一试?若是成了,我定重金酬谢,若有机会还可同阁老夫人引荐少夫人。”

    田岁禾对什么阁老之类的官职都听得半懂不懂,也不想结识,但听到了“重金酬谢”,她便压抑不住眼眸中的光芒,“那我试试,但我手艺也不怎么好,不一定做得到。”

    云阁老是皇帝恩师,在朝中可与赵王平起平坐,阁老夫人又是皇帝的表姐,地位尊崇。

    旁人面上都带了艳羡。

    宋玉凝亦是为田岁禾欣喜,她不便当众与田岁禾解释云阁老的地位,只说:“弟妹且试一试,就当是闲时消遣,别太拘束。”

    “正是。”顾夫人淡声附和,“何况我此次是来赴宴,并非特地为玉佩而来,少夫人随意即可。”

    酒宴开席,众宾说笑玩闹,转眼杯中酒转了一轮又一轮,半途宋玉凝留意到田岁禾面色潮红,忙问:“三弟妹是生了病?”

    田岁禾脑子有些飘忽忽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热。

    喂养孩子的女人容易堵奶,一堵奶人就容易发热,林嬷嬷忙道:“别是发热了,我送娘子回去吧。”

    田岁禾今日的目的达成,她也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她吩咐林嬷嬷前头去跟玉凝说一声,林嬷嬷刚走,一个丫鬟来了,低声道:“娘子,大公子找您有事,关于三公子和柳姨娘的,请您过去。林嬷嬷那边婢子待会告知她的。”

    宋持砚说了,除去郑氏和他的心腹,府里人都不知道田岁禾与宋持砚的关系,而这丫鬟一来就提宋持砚,想来就是他底下的人。

    田岁禾脑子又晕乎乎,哪有余力再往别处思考?

    她随着侍婢去了,来到西侧一处暖阁,刚进了暖阁不一会,才想起那侍婢面生,而她的身子越发软,越发热,连扶着墙都站不稳。

    打算出去却发觉门被锁住,田岁禾顿时察觉不对。

    “开门,开门……”

    她无力地拍门,却无人应答,身上涌起了燥意,这种感觉田岁禾很熟悉,之前在歙县时林嬷嬷给她点了香便是这样羞臊的难受。

    田岁禾想都不必想,就猜到定是有人在那碗甜汤里做了手脚,她想跳窗逃跑,打开窗发现后面是一汪池塘,幸好她会水。

    虽说天凉,但田岁禾没得选,咬牙打算跳下去。

    门突然被打开了。

    田岁禾虚弱地回过头,是一个她想不到却意料之中的人。

    她看着来人,戒备地扣住窗沿,喘着气道:“你要干什么……是柳姨娘让你这样做的?

    章氏神色复杂地走向她,“其实我很妒忌你,也不喜欢你。”

    田岁禾越发惶恐,往里侧躲去,章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不过相比你,我更恨宋持元。”

    她拉着田岁禾往外走,冷道:“不想让柳姨娘和宋持元得逞的话,就乖乖地跟我出去。”

    田岁禾没力气挣脱,也察觉到章氏不是下药的人,更不打算害她,只能跌跌撞撞跟她走。

    章氏带着她出了暖阁。

    原本她也想冷眼旁观的,田氏和宋持砚名声扫地,对她也有好处。然而那日她偷听到了宋持元母子的对话,才意识到就算他们扳倒了大夫人,又靠着柳贵妃飞黄腾达,日后荣华富贵也轮不到她来享,还不如设法和离,去过她的安生日子!

    田岁禾饮下甜汤之后,章氏在摇摆中下了决定。

    她去同宋持砚告密,让他千万留意酒水,又来寻了田岁禾。

    “你,你先放开我。”

    田岁禾神智已然错乱,刚和章氏来到暖阁后边,便撞见了宋持砚,没多想就朝他伸出手,委屈道:“救……救我,他们给我下了药。”

    宋持砚大步上前扶住她,同章氏颔首:“有劳二弟妹告知,日后如有需要尽可知会。”

    章氏便知道自己大抵是选对了,央求道:“我也不想跟他们沆瀣一气,大哥千万别供出我,我还想要一个得当的理由与宋持元和离。”

    她又提醒:“人快来了!先让田氏藏起来,看不到田氏他们捉.奸的计划也就落空了!”

    因怕宋持元发觉,章氏匆匆往回赶。田岁禾强撑着站稳的身子也软下来,宋持砚拥着她,“难受?”

    她仅存一点理智,连忙摇头,“宋……你让我先回去,我们现在不能待在一块的……”

    平时不能,这时就更不能。

    宋持砚冷着眉:“来不及了,我需赶回去才能彻底杜绝他们的计划。但你当众回去也不合适。”

    他当机立断,带她拐到这附近的祠堂。又回到那处暗格之中,宋持砚将她妥善安置好。

    “今日父亲在前厅议事,无人都会来此处。我亦会让护卫在附近守着,等我回来,很快。”

    随后他匆匆出了祠堂,吩咐护卫仔细守着这一处,并派人告知林嬷嬷先回田岁禾院里,伪造出田岁禾在清荷院的假象。

    安排好田岁禾,宋持砚召来护卫吩咐几句,回了宴厅。

    宴会正是万分热闹之时。

    柳氏这边见时机已合适,听闻宋持砚也往暖阁那边去,忙将几位贵夫人引去了那一带。

    几人刚一靠近暖阁,便听到房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似还伴着粗喘.声,都是成婚多年的妇人,如何能不知里头正发生着什么事?

    “心肝……”

    屋里传出一个声音,柳氏刚要推门,听到声音面色一变。

    她压下惊诧,讪笑道:“不知是哪位贵人在里头歇息呢,我们去别处吧,别搅扰了人。”

    在场一位贵夫人与柳氏交好,却与二房的二夫人不和,是柳氏特地拉来的。她巴不得二房的文定宴闹出笑话,抬起脚大力踹门。

    柳氏拦都来不及,门就被踹开了,眼前一幕让众人错愕,哪怕是柳氏也从未料到。

    宋持元衣冠微乱,目光迷离,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正强搂着贴身小厮一口一个“心肝”。

    虽还没发生什么,但这一幕也足够令人遐想了。

    众人僵在了门口,那位踹门的贵夫人也没想到竟会是柳氏的儿子,讪笑着把门关上,但已晚了。

    宋持元抹了把脸,清醒了几分:“阿娘!捉奸、去捉奸!我今日势必让宋持砚身败名裂!”

    简直火上浇油!

    柳氏的脸色越发难看,狠心重重扇了他一巴掌。

    “混账,醉糊涂了!”

    在场的客人纷纷笑起来。

    宋持元被这一巴掌扇醒了,才发觉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

    他忙松开小厮,“我是被人带到这里的,阿娘,您知道的,我并不喜欢男人的啊!”说着踹了小厮一脚:“刁奴!你怎么在此?是你,你给我下了药?!”

    小厮哭着解释:“小、小的不知道啊,小的也是被绑来的!”

    喧嚣声传出来,

    敬安伯正好与同僚散步,走到不远处,听到动静大步过来,见到了这不堪入目的一幕。

    旁侧还有几位官员,敬安伯被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红,命仆从端来一盆水悉数泼在儿子的身上。

    “混账东西!醉糊涂了!还不给我醒酒去?!”

    敬安伯将一切归咎于饮酒误事,让柳氏带走儿子管教。

    此处离宴厅稍远,客人都还未察觉这里发生了什么,乱糟糟的一出戏被敬安伯压下了。

    然而明面上的流言猜测压得下去,暗地里的闲言碎语却压不住。有与宋持元交好的纨绔子弟窃窃私语,称曾见到宋持元拉上小厮急匆匆离去,兴奋的说要做些乐事。

    躲在暗处的章氏悄然回到宴厅,旁若无人地说笑。

    过不了多久,开封府就会传出宋持元与小厮私会的事。

    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和离。

    *

    热,很热。

    暗格里一片昏暗,只有顶上投下来细微的一束日光。

    光照在田岁禾身上,她身体里的火燃得更旺了,她就像身在一个火堆中,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

    喉间也不能自控地发出古怪的低吟,听得她也羞耻。

    她胡乱掏出帕子团成一团咬在嘴里,避免再发出这样羞人的声音,朦胧的时候隐约还觉得宋持砚回来了,伸手去抓他,却抓了个空。

    “呜……”

    她好像化成了一滩温水,身上难受得不由低声呜咽。

    想蜷缩成一团抵御这样的难受,但田岁禾还记得待会要回去的事,尽量不乱动免得弄皱衣裳。

    久到仿佛等了一整年,暗格的书架终于被开了。

    看到那道背着光、修长挺拔的身影,田岁禾几乎站不稳,盯着那双眼睛,连忙拉住他的袖摆想借力,一个用力把他的外袍整个扒下。

    田岁禾也管不得这些了,双手环住他的腰:“阿郎,你终于来了,我好难受……他们都欺负我,你家里头没有一个好人。”

    宋持砚怔了怔:“我不算么?”

    天生疏离的嗓音和她印象中的不同,田岁禾懵懵地仰起脸看着他,盯了半晌才瞧出点不同。

    她摇摇头:“你不坏,但你就比柳姨娘好一点。”

    话是如此,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潜意识告诉她该远离他的,可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贴去。

    “难受……”

    宋持砚搂住她的腰肢让她站稳,明知故问:“走得动么?”

    田岁禾紧抓住他衣襟,委屈中噙着气恼,中了药的她像醉了酒,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你果然是坏人,知道了还要问。”

    宋持砚打量着她。

    连站都站不稳,又如何走回她的院里呢?正是宾客散场时,她此时出去定会碰到人。

    眼下她和他只有一个选择。

    可话到唇边,宋持砚迟疑了,他虽不是正人君子,否则也不会做出强占亡弟遗孀之事。

    但他不想她是被药所控。

    他希望他们的亲昵是在她清醒之时,而非神思迷乱时。

    可田岁禾忍不了了,她的思绪又开始混乱,分不清这是何时何地,是回到宋府后做的一个错乱的梦,还是她还在歙县,昏暗的一方暗格四面墙壁都用木板装饰着,像她在歙县时卧房里的那架拔步床。

    她有了个合理的理由,包容她的放纵。滚烫的额头贴上他颈侧,从他身上攫取凉意。

    “帮帮我,我好难受……”

    宋持砚起初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她不住地蹭着他颈侧,抬头去吻他的下巴,甚至喉结。

    他气息猛然一重,扶着她的后脑勺让她看着他。

    “可还认得我是谁?”

    田岁禾根本不想跟他说这些废话,可被他按住了后颈不能再胡作非为,只能仰起脸看着他,光束恰照在她面上,她的眼中含着因为难耐的泪水,熠熠生辉。

    即便动情时,她的眸光也依旧干净,仿佛无知的祭品在与恶魔献祭自我。又仿佛被恶魔拖入炼狱的人,在同神祇祈求救赎。

    她望着宋持砚,目光信任且依赖,颤道:“知……道……”

    宋持砚眸光暗沉。

    他们在这处暗格里,在微光的照映下对望着,滋生出罪恶。

    田岁禾绯红眼尾为她增添了妩媚,今日因要赴宴,她特地打扮过,虽只是淡妆,衣衫也素雅,却无一处不透着懵懂和妩媚。

    宋持砚喉结微微动了动,拇指摩挲着她的耳垂。

    “那么,我又是谁呢?”

    他重复着,固执地想要答案,让他的名字一遍遍地淌过她舌尖,加深他在她心中的烙印。

    田岁禾恍惚:“阿郎的哥哥?”

    宋持砚仍是不满意,想听到个与阿郎无关的身份。

    “我不想听到阿郎。”

    田岁禾茫然想了想,思索的空当还趁机占便宜,把唇贴在他的颈侧索取凉意,得了些舒坦,恢复些许理智之后才又说。

    “大……哥哥?”

    虽不伦不类,且依旧因三弟而来,但至少没提阿郎。

    宋持砚不忍再为难她。

    他揽着她腰肢席地而坐,让她后背倚着他胸膛。

    大手推开了她的膝头——

    作者有话说:/写到这句“哥哥”想到一个if,禾禾和三弟在阿翁死后回了宋家,被认为义女,跟三弟每天一起受严厉长兄的训诫。只是大哥教训禾禾用的戒尺,和给三弟用的不同。/ 今天加更失败,本章给宝宝小红。/

    第43章

    危险袭来, 田岁禾下意识并住了,宋持砚轻哄:“别怕。”

    温和安抚让田岁禾仿佛回到了阿郎还在的时候,在山里她只有阿郎可以依赖, 而在宋家只有他可以依赖,和当初与阿郎相依为命的感觉很像。

    她在这样的错觉中暂时忘却了他平日的强势,闭上眼不看他的面庞,尝试地往两侧轻开。

    他的手刚靠近, 她又出于本能害怕地并紧, 卡住他的腕子。

    “别怕, 我不会怎么样。”

    宋持砚低头吻她。

    两个人的嘴唇方一相触,田岁禾就像渴极多日的人饮到一滴清茶, 理智和冷静都化为乌有。

    她手揪着他衣襟让他更低地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紧并着的不自觉地徐徐舒绽:“唔……”

    宋持砚吻着她,微凉的指腹划过她花瓣似含露的蝶唇,手上的茧掠过, 激得她战栗,引出更多不满。

    他指腹略微施力,轻柔下压猛按, 田岁禾急剧一抖。

    宋持砚的袖摆与她的裙摆交叠,两道素雅的料子彼此纠缠着,都微微拂动着,染上了她清甜的气息。

    他袖摆摇曳, 田岁禾好几次想呜咽却被宋持砚勾住唇舌。

    他趁着换气的空当低声道:“别出声,会被听到。”

    田岁禾不敢出声了。

    她的理智清了几分,错愕地想起这已不是在歙县。

    即便还是有些难受,但她依旧强撑着道:“我、我已经清醒了很多, 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出去了?”

    宋持砚早已料到她恢复理智后会翻脸不认人,但未想到还未彻底清醒,她就已经如此了。他低头望她,凤眸深处缭绕着温柔和晦暗,指腹按住她弱点不放,“当真醒了?”

    田岁禾颤抖着要扒开,可他却更用力按着她,她低泣着道:“真醒了,方才……是因为药没了分寸。这会好了,你可不可以松开我啊?”

    “或许不行。”

    宋持砚目光微沉,依旧拿捏她的弱点,“上次你我之间的事还未谈完。你既已清醒,正好能继续。”

    田岁禾像误入了狼窝的兔子,回过头惊惧地望他。

    “你、你不能太过分!”

    这话说得很没底气,明明是她先失了神求他帮忙。

    宋持砚长指轻挑慢捻,勾得她又是急喘一阵,才慢条斯理问她:“无用了就弃掉,是谁更过分?”

    田岁禾心虚地抿上唇,好一会才想到反驳的理由。

    “你之前不也占了我的便宜,我们今天……就算是抵消了!”

    宋持砚浸在温柔香之中的指端停住了不动,忽然一墙之隔的园子里传出人经过的脚步声。

    田岁禾惶然,屏息听着外头动静,宋持砚却趁她不备肆意施力,还挑开上次他在暗格里吻过之处。

    田岁禾就这般被他从身后扣住,上下都被掌控着。

    他狠了心要惩罚她,手中施力,手背青筋暴动。“呀你!”田岁禾猝然睁大双眸,唇瓣颤颤,不曾拦不住喉间声音,宋持砚低头堵住她声音。

    园中的路人停了下来:“听,什么声音?似乎有野鸳鸯!”

    另一个人笑着道:“这哪来的野鸳鸯,你莫不是方才看戏看得意味未尽,生出了幻觉吧?”

    两人便继续往前走,“宋二公子素来风流,看他的戏有什么意思?若是撞见宋家那位清冷自持的探花郎与女子拉拉扯扯,那才有趣呢!”

    他的同行人更是笑:“这样的戏你是看不着了。宋家大公子禁欲克己,听闻连侍妾都无。”

    他们比较着宋持元和宋持砚这对异母兄弟,说笑着远了,而墙后只有马车大小的暗格里,田岁禾被他们口中清冷自持的宋持砚扣在怀里。

    她衣襟已挂在了手腕上,要掉不掉的悬坠着。锁骨上则堆积着那一块绣了荷花蝴蝶的绸布。

    身后的宋持砚依旧清冷,像平时在官衙中议论正事:“茶水中掺了药,按理近日当不宜再喂养。”

    田岁禾在他的注视下,如枝上堆积的碎雪微颤。

    她试图拉下绸布,但宋持砚却制止了她,低头牙齿惩罚地咬她后颈,她只能朝后方伸出手,去捂住他那双看似淡漠却很灼人眸子。

    “别再盯了,成么……”

    宋持砚两只手一上一下,都有去处,因而他无暇去挪开她的手,只深深低下头地吻她。

    田岁禾想再劝他,然而一开口就是破碎的呜咽,只能咬唇忍着,漫长的忍耐间,她陡然听到后边园子里传来的风声,裹挟着溪水从石溪流下的清响,仿佛看到溪水浇打着草叶。

    溪水仿佛流到他们这里来,不仅濡透她的衣摆,连宋持砚的也是,他的气息忽然变沉重。

    田岁禾猛地回过了神。

    “你!”即便暗室昏暗,她也感受到了咄咄逼人的强势。

    “快按下!”

    宋持砚无奈地轻吻她的脖颈,声音喑哑:“我自己恐怕不行。”

    田岁禾想起之前在歙县的经历,莫名恐惧,她央道:“可孩子也才两个月,你又那么……会坏掉的,求求你了,别欺负我,好么?”

    “难道不是因为此处是祠堂,后方是他的牌位?”

    宋持砚揭穿了她的借口。

    但他初次做父亲,对此知之甚少,顾念她身子,低头在她耳边说:“有别的办法,想试试么?”

    田岁禾怕不答应他就会更过分,咬着嘴唇点了头。

    *

    “娘子,可是洗好了?”

    林嬷嬷候在湢室外等了很久,田岁禾依旧没出来。

    过了良久,田岁禾扶着墙从湢室出来了,趿着木屐的脚发颤,脚趾仍然紧蜷着:“嬷嬷,我好了。”

    林嬷嬷想起了早前的事,心里头也是乱,今日定是发生了一些事的,娘子回来之后一听到她问起大公子就脸红,还难为情地蹙起眉头。

    林嬷嬷不想惹主子不悦,可怕他们年轻不够周全只能多嘴地提醒:“娘子,可要熬些药?”

    田岁禾几乎一下就知道是什么药,红着脸摆手:“不、不用。”

    她勉强让自个自然些:“我们没有真的那样,嬷嬷您不必担心,我只是想到差点让柳姨娘母子得了手,心里头不舒坦,我没事的。”

    林嬷嬷不大放心:“真的?”

    田岁禾更深地埋下头:“真的,没发生那种事。”

    确实是没有发生。

    但比之前在歙县发生了还要难以启齿,田岁禾腿侧还在发麻,好似是洗澡的时候搓得太久了。

    不止腿,胸间那一片也被来回搓红了。便是杀了她她都想不到,原来他还能那样磋磨人。

    回来之后她直接把那一片沾染黏腻的绸缎悄悄烧了,不敢让林嬷嬷看到,可绸缎烧了,锁骨处的黏腻感觉好像还在,还有脑子里的声音。

    合上眼就好像能听到宋持砚在耳边低声说话。一会夸她,一会问她可喜欢,一会让她唤他名字……田岁禾拉过被子蒙住了耳朵。

    罪恶感疯狂地蔓延着。

    只有宋持砚单方面失控还好。可后来他在暗室外来回,徘徊着不进门,她还拥住他,想让他走入。

    她明明知道,前方就是祠堂,阿郎的牌位在那里的。

    田岁禾颓丧地捂住耳朵。

    难道她已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背弃了跟阿郎的情分?

    她不愿接受这样的事。

    因为实在太累,田岁禾蒙头睡了好大一会,睡着睡着林嬷嬷来了,称郑氏叫她过去说话。

    田岁禾猜到与她被下药有关,心惊胆战,也只能硬着头皮去。

    宋持砚竟也在。

    不仅他,连宋玉凝也在,田岁禾跨过门槛的步伐都不稳了。

    她硬着头皮往里头走去,郑氏态度温和,“你可还好?”

    田岁禾不知道郑氏得知了多少事,只含糊其辞道:“我没事,方才就是有些头晕,才多睡了一会。”

    郑氏点点头,“你或许还不知道早前的丑事,二郎被撞见在暖阁里与小厮胡来,口中还念叨着要对付砚儿。且二房的厨子还说似乎有一个丫鬟鬼鬼祟祟进过后厨,你会头晕兴许是他们给你在甜汤里下了那种不堪的药。”

    田岁禾被媚药两个字吓得脸红,头都不敢抬起,“是这、这样啊,我其实没有喝完那碗汤。”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余光窥见宋持砚手指轻动。

    田岁禾仓促错开视线。

    她现在不能看到他,哪怕只是那干净的手,耳边回荡后方假山之间潺潺溪水流动的声音。

    田岁禾仅是回想都头皮发麻,垂着头看着自己脚尖。

    宋玉凝万分内疚,她得知甜汤可能有问题的时候还惴惴不安,生怕田岁禾有事,眼下看她没事才放心。

    “幸而他们不曾得逞,这群人手竟伸到二房去了!”

    郑氏想到另一件棘手的事,也不顾旁侧还有宋持砚跟宋玉凝在,地拉住田岁禾问道:“那药只怕会沉积在身上,你回来后可曾喂过孩子?”

    当着宋持砚的面被问到这种事,田岁禾陡然红了脸,“没有,我回来后太……太难受就睡了,一睡醒就又来了这,还不曾喂过。”

    也……没剩半点可喂。

    郑氏和宋玉凝不曾多疑,可她们虽然能糊弄住,田岁禾和宋持砚心里却有数,她当着他的面扯谎,仿佛有意守护他们见不得光的关系。

    田岁禾难堪地抓紧裙摆。

    郑氏目光扫过她紧攥的手,扫到长子清冷的面庞上,视线顿了下,恍若无事发生般端起茶杯。

    “那便好,岁禾近日先别喂养孩子,交给乳母吧。”

    田岁禾垂着头应下来。

    郑氏遣退了她与宋玉凝,只留宋持砚一个人商议家事。

    *

    田岁禾从正房出来,宋玉凝忙跟上她,担忧地问她:“方才在伯母面前不敢多问,怕你被误会,岁禾,你当时饮了一整碗,当真没事么?”

    “没事的。”田岁禾点了点头。

    宋玉凝挽住她的手,内疚道:“原本是我邀你去赴宴的,你会饮下甜汤也是出于对二房的信任,是我们二房做得不好,让人钻了空子。”

    田岁禾倒不曾怨过,只暗暗决定往后要更小心些。

    “呀,险些忘了正事!”

    宋玉凝从袖中取出个小木盒。

    木盒里头是个精美小玉雕,以及几块上好的玉料。

    “顾夫人派人送来的,顾夫人称这是雕刻玉佩的匠人生前所刻另一块玉佩,让你先照着刻一个一模一样,过后让顾夫人瞧一瞧,至于这玉佩,顾夫人说了,便赠与弟妹了。”

    说着宋玉凝附耳道:“我略懂些玉石,此物价值百两有余呢。”

    “百、百两!?”田岁禾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那位顾夫人虽严苛谨慎,对她重重考验。但出手倒是很阔绰,百两的玉雕说送就送,田岁禾捧着玉雕,心中溢满希望,仿佛看到日后她带着孩子离开宋家也照样衣食无忧的未来。

    相比长远的未来,被下.药虽憋屈,但不值当烦扰。

    田岁禾没过半日便将那些糟心事抛诸脑后,拿起久违的刻刀,在窗边废寝忘食地雕刻起来。

    她从黄昏忙到了入夜。

    夜深时分院子里一片寂静,她的卧房还一片明亮,田岁禾在窗边在灯下仿着玉雕仔细雕刻。

    她披着头发,只穿着寝衣,秀美的侧颜在烛光映照下柔和恬静,连睫梢都透着心无旁骛的温柔平和。

    雕好了大致样子,她放下刻刀,掌心捧着反复比对。

    地上她的影子边上多了一道清俊的影子,田岁禾怔住了,随即腰间被人环住,肩头也抵上一个下巴。

    “还不睡?”

    田岁禾颤了颤,整个人也成了一块白玉雕,和手中的玉雕一样纹丝不动,鼻尖的呼吸都屏了回去。

    “……你干嘛?”

    “不大放心,过来看看你。”

    宋持砚把她鬓边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指尖似有意似无意地划过她耳后肌肤:“还难受么?”

    田岁禾轻微地一颤。

    她别过头:“这是我房里,你怎么能大半夜过来?”

    她觉得她有必要好好解释解释,转过身去正色看他,但撞上那双深邃的凤眸陡然想起来在暗格里的事。

    彼此贴合着相互轻蹭,他捧起她的脸,命她看着他。

    田岁禾失去了对视的勇气,只能看着手中玉坯:“你可别以为我们今日……那样了,关系就不一样了!我当时是中了药,不清醒。”

    宋持砚语气很冷很淡,似乎生气了,“但岁禾,我问过了数次,你清楚地知道抱着的人是我。”

    田岁禾强压下心虚,没有底气地辩驳:“那又怎样?要不是宋持元想害你,我还不会中药呢……冤有头债有主,再说,你也占了我的便宜,还要反过来跟我算账,你不厚道。”

    “我不过想要个承诺,如何成算账了?”宋持砚无奈。

    他这话说得她更像一个负心汉了,田岁禾闷着头不再搭话了。

    宋持砚接过她掌心玉雕,他的手修长漂亮,握着莹润的玉雕分外好看,手也像是玉刻成的。

    田岁禾目光不由定在他手上,他欲放下玉雕的动作停住,手姿矜雅把玩着玉坯,目光落在她侧颜上。

    “好看。”

    知道他在夸什么,田岁禾视线猛地从他诱人的手上移开。

    她声音生来清软如水,说话时总是没底气,这次为了显得无情一些还可以放冷了语调,怯生生又不大客气地道:“别再炫耀你那只手了,快回去吧,我可不吃这一套!”

    宋持砚笑着放下玉雕,“只是来看看你,放心,我很快就走。”

    田岁禾不想搭理他,心虚地夺过来玉坯继续雕刻。

    宋持砚安静地旁观活,田岁禾起初神色僵硬,余光时不时看他,但雕刻时间渐长,她渐入佳境,目光在玉坯和玉雕之间反复比较,眼和手都陷入了忙碌,无暇管边上的宋持砚。

    雕到难以把控的地方,她停了下来,将原品举在灯下反复揣摩,忽而牵起唇角露出了然于心的笑意,重新拿起刻刀,手灵活翻飞。

    玉坯总算是有了雏形。

    “真是难啊,看来名匠不好当,银子不好赚,呼!”

    田岁禾仰靠在椅背上长叹了一口气,眼前覆下一道阴影,她弹坐了起来:“你怎么还没走?!”

    宋持砚起身,修长身形俯下来,像笼在上方的层云:“我亦想问一问你,为何忘了赶人?”

    田岁禾垂下眼:“自然是雕刻得太用心了,顾不上去留意你。”

    宋持砚手指在她身后椅背上点了点,十分意味深长,她紧绷地看着他的手,心口一紧。

    在暗室里他这双干净的手还并拢着,拘起一抔雪磨刃。

    他怎么知道那么多事的?

    她紧抓衣襟,宋持砚却说了比要“试一试这里”更可怕的话。

    他异常温和地盯着她的眸子,像是在蛊惑她说真话:“为何想赚银子,莫非想离开宋家?”

    他的目光像一张温柔却危险的蛛网,严密地笼罩着她。

    田岁禾被他看得心里直打鼓。担心否认反会让他更怀疑,只委屈地说:“宋家容不下我。”

    说到这她是真的委屈了。

    “我本来以为留在山里会被欺负,会有恶霸堵在我家门口,可宋家没人堵着我,却暗地里害我。”

    她略微哽咽,宋持砚轻轻地抱住她,“那就离开宋家,我会给你安稳的日子,护你周全。”

    安稳,多令人动心啊。

    田岁禾的目光因为这几个字微微闪动,但也只是一瞬。

    他不行。

    且不说她没有再跟谁过日子的打算,即便她的孩子是宋持砚的,但她也不能跟阿郎哥哥在一起。

    可她不敢明着拒绝,怕他察觉她想逃走。突然间,老实的田岁禾起了一个不老实的念头。

    她低着头,仿佛因为羞臊不敢直视他,“那你,能不能把孩子也想法一起带走,我舍不得他。”

    说着她自己先摇了头:“我忘了,你是郑夫人的长子,不可能忤逆她。”她怎么会傻到想哄着他先帮她把孩子离开宋家,田岁禾很沮丧。

    宋持砚却看着她,认真道:“不,我可以忤逆。”

    田岁禾自然不信,可又感觉他不像是在说假话哄她。

    她试着问:“为什么,你对夫人彻底失望了?那夫人愿意呢?她一心想把柳姨娘母子拉下来。不只是为了给阿郎报仇,而是有了执念。”

    宋持砚指尖触抚她眉眼:“执念,连你都看出来了。”

    田岁禾嘀咕:“我是不识字,可也不傻好嘛。”当初从玉凝那儿听到这话,她当即就想到了郑氏。

    宋持砚目光晦暗,轻触她脸颊:“我从不认为你笨。”

    有时她看得很通透。

    他冷道:“我会为三弟报仇,但不会无条件成全母亲的执念。”

    田岁禾不觉得这有不对,有时父母的执念会吞噬子女。

    但她仍是惊讶。

    她想问问宋持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信任郑夫人的。

    “是因为上次听到那些话么?”

    “不是。”宋持砚淡道。

    “那是什么?”她不自觉好奇,这一次宋持砚沉默了。

    他静默地看着她好奇的眸子,像是在权衡要不要坦诚,最后慢慢移了开,淡淡地看向她的衣裳。

    “湿.了。”

    “你怎么……!!”

    田岁禾落荒而逃,回头一看宋持砚竟也转身走了。

    她庆幸地捂住衣襟,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宋持砚是故意岔开话。

    他是有什么秘密么,还是白日里郑氏跟他说了什么?

    田岁禾因为他今夜古怪的话陷入了思忖。而宋持砚从她院里回来后,亦被她的话勾起思索。

    母亲并非不怀疑他与田岁禾,白日田岁禾和长姐走后,郑氏问他:“你跟田氏当真什么都没发生?”

    宋持砚反问道:“母亲希望发生了,还是没发生?”

    郑氏目光闪了闪,端起茶杯拨弄杯盖,俄顷才开口:“当初是母亲一心不愿二郎分去家产,因而要你跟岁禾生子,彼时母亲也担心你多年不近女色是有别的缘由,想借此试探,根本没想到你这样的性子会对田氏生出男女之情,哪怕如今不敢如此揣测你。”

    “若真是我促成了你们的私情,这事怪不得你,你真的若想要田氏也不是不行,可现在不合适,一则孩子尚小,二则,你仕途未稳。”

    宋持砚没有给回应。

    但郑氏答应他,往后会让田岁禾少出去露面,日后万一他起了心思也依旧可以暗中转圜。

    前提是孩子必须放在三弟这。

    最后一句话很合乎母亲对三弟延续香火的执念。但默许他跟田岁禾私情则十分不符合母亲脾性。

    当初他虽与田岁禾说,母亲希望她引诱他,日后好将爵位给三弟这房,可这是捉弄田岁禾的。

    或许其中有别的目的。

    宋持砚的怀疑再一次滋长。

    他回忆着那日祠堂中听到的话,半晌眸色一沉。

    宋持砚再次唤来李宣。

    “去查查父亲。”

    *

    那夜宋持砚来过之后,之后每夜他都会来她的房中。

    田岁禾起初怕他要做什么荒唐事,但他只是坐在她边上安静地看她雕刻,甚至看起了书。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跟她待着,哪怕什么也不做。

    她在一旁手起刀落,利落地雕刻着,他则安静地看书,两人待在一块就像是书生与杀猪女。

    贵公子垂睫敛眸看书的模样很是斯文,田岁禾艳羡读书人,偶尔会为他举手投足的斯文注目。

    她偶尔忍不住偷看他。

    “哇哇……”

    孩子突然间哭了起来。

    这是闹着要喂养,田岁禾看了眼宋持砚,他也从书里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不喂么?”

    他装正经不走,田岁禾无奈只能道:“我……去里间喂。”

    宋持砚拉住她,温和但不容置疑道:“就在这里。”

    他看着她和孩子的目光在灯烛下格外温柔,却让田岁禾错觉,如若她拒绝,他定要做些荒唐事。

    她只能答应了。

    宋持砚清正的视线落在正大口大口吸食的孩子身上。

    “岁禾,他已两个半月了。”

    “嗯。”田岁禾不知他说这话有什么意图,敷衍地应了,不敢看怀中孩子,生下孩子后她每次喂孩子都会觉得窘迫,更何况宋持砚盯着。

    她更觉得浑身不自在了。

    宋持砚何其缜密,从她僵硬的姿态中看出些端倪。

    “是不喜欢他么?”

    “不、不是。”田岁禾不想跟他说她心里的别扭,趁机道:“是因为你……你这样看着我。”

    被他看着比他亲自埋下头还难为情,田岁禾很快喂好了。

    刚要拉下衣裳遮住,宋持砚伸出了手,指尖放在那残余着摇摇欲坠的水滴之下,等着它坠落。

    田岁禾双手抱着孩子,没法阻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

    那滴水珠总算落在了他指尖,宋持砚定定地看着她,将指尖放入口中,神色淡然地吻去。

    他起身,手抚着她脖颈:“不够。岁禾,你不能只疼他。”——

    作者有话说:/这集没有正题,男主虽然没道德,但是情绪还算平静,不会在这时候太疯,在两三章后发生一点事才会真疯。让宝宝们白期待了,肾虚咕只能留言区小红聊表歉意。/

    第44章

    那夜的最后, 田岁禾被宋持砚暗示的一句“疼我”给恼得双颊通红,把他推出了门,“砰”地关上。

    可宋持砚第二夜照常过来。

    他不再像之前一样时不时欺负她, 只是留在她房中看书。赶不走他,为了不与他视线触碰,只能把心思都放在雕刻上,他的“陪伴”让她雕刻的进度都大大快了。

    待玉佩雕好之后, 她忍不住对着宋持砚得意展示。

    宋持砚仔细欣赏, 给了八个字:“巧夺天地, 难辨真假。”

    田岁禾当他是在哄人,并不敢十分放心, 托宋玉凝转交顾夫人的时候内心还暗自打鼓好久。

    翌日,宋玉凝喜形于色地回来了。拉着岁禾道:“顾夫人看过大为赞叹, 声称弟妹的雕工虽不是她见过最精湛的,却是最有灵气的!”

    “我与顾夫人说你想攒一些体己银子,顾夫人很爽快, 称若是阁老夫人满意,将给你百两银子作酬金,即便不满意也会有五十两银的手艺钱。”

    五十两, 田岁禾杏眸睁大,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

    但给顾夫人雕刻也有一个条件,玉佩原品毕竟是阁老夫人珍爱的物件,轻易不能交给田岁禾, 她每日需亲去顾府,当着顾夫人的面雕刻。

    田岁禾派林嬷嬷去请示郑氏,郑氏二话不说应了。

    这对与田岁禾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到了柳氏那儿却成了坏消息, 柳姨娘得知苦思了许久。

    宋玉萱不解:“阿娘,咱不会连这个也要去争吧?”

    柳姨娘叹气,“女儿啊,我何必去为难一个小村姑呢,都是女子……可你想想,你父亲为何偏宠妾室,还不是因为赵王和贵妃娘娘?”

    宋玉萱被点醒了,“云阁老与赵王政见不合,按理父亲应当想方设法阻挠宋家与云阁老往来,当初长兄遭贬谪离京,不就是因为父亲不想长兄与云阁老有牵扯,因而暗中给赵王党递了刀子么?可这一次文定宴,二房不仅请了顾府尹的夫人,这次三嫂嫂又与府尹夫人往来,父亲竟也不干涉。”

    这才是柳姨娘担心的地方。

    枕边人趋利避害的性情,柳姨娘最是清楚,不到万不得已敬安伯不会轻易让赵王觉得他有二心。

    难道是赵王在朝堂上要失利了?那样的话,她与贵妃表姐也会失去倚仗,柳姨娘不禁忐忑。

    “不成,还是得尽早扳倒大夫人,我们先在宋家站稳脚跟。”

    柳姨娘加紧对郑氏和田岁禾的监视,宋持砚自然察觉。

    宋持砚拈起笔杆徐徐叩了叩笔架,“正好母亲这迟迟查不出什么,不如借柳氏来探一探。”

    他告知李宣去办了。

    *

    田岁禾开始每隔一日去顾府尹的府上雕刻,这日她雕到一半,顾夫人命侍婢给她倒茶解乏。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二十出头的贵夫人亲切可亲,非但不似表面那么矜持冷傲,为人还相当随性。

    她会毫无贵妇仪态地用脚尖勾住凳子挪过来,把花生豆抛到半空张嘴接住,和田岁禾一样。

    这厢顾夫人看着雕了一半、神形兼备的玉佩,称奇道:“田娘子的雕工师从何处?当真是巧夺天工。”

    田岁禾谨记阿翁的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含糊答道:“是跟镇上一个老匠人学的。”

    “听闻宋少夫人来自徽州,可是徽州当地的老匠人?”

    浑厚的男子声音打断了二人悠闲的对话,顾夫人直起身朝着往这边来的顾府尹道:“夫君回来了?”

    顾府尹含笑颔首,也与田岁禾问候,笑着说:“当年有个贪污案便是徽州匠人伪造公章。”

    田岁禾被他这句话冷不丁吓到了,倏然想起阿翁和那块石碑,难不成阿翁是替贪官雕刻公章的匠人?

    这一揣测令她心惊,可阿翁是一个正直的老头,怎么可能愿意伙同贪官伪造假章做恶事呢?

    她为顾府尹的话而心神不宁,顾夫人乜了夫君一眼:“田娘子胆小,夫君别吓着她了!”

    “瞧我,不大会说笑,失礼失礼。”顾府尹含笑之前,又同妻子道:“今夜崔府有宴会,崔家书香门第,夫人记得带几个懂诗文的丫鬟陪同。”

    顾夫人方还轻松的神色沉下:“好,我会妥善准备。”

    顾大人走了,田岁禾的茶水点心也吃完了,她拿起刻刀继续雕刻,而适才还用脚尖点着地上石子玩耍的顾夫人瞧着似乎没了心情。

    田岁禾谨慎地问道:“夫人是有事要忙么?若是您要忙着准备赴宴的话我可以明儿再早点过来的。”

    顾夫人拨弄着裙摆:“哪儿的事,那种宴会我这几年已去惯了,早就轻车熟路了。只是疲于应酬罢了。”

    田岁禾从这位新贵家眷身上寻到共同话题,不由笑了。

    “原来您也不喜欢应酬么?”

    顾夫人含笑看着她这双不掺杂任何人情算计的眼眸,忽然意味深长问她:“少夫人可知我名字?”

    田岁禾想了半晌,发觉她竟连顾夫人姓氏都不知道。

    宋玉凝和旁人每次提到这位新贵夫人,也无一不是“顾夫人”、“府尹夫人”这样尊贵的代称。

    顾夫人没有为难她,耸耸肩道:“这便是我不喜去应酬的缘故。”

    田岁禾似懂非懂。

    随后的数日,她跟顾夫人逐渐熟悉,才知道顾夫人姓陈,但依旧不知道顾夫人的名字。

    *

    这日田岁禾照例从顾府回来,不巧在园中碰到了宋持元。

    “哟,这不是三弟妹么?”

    宋持元比半个月前瘦了不少,满面的颓然,自打在宴上传出好龙阳、染指小厮的名声,他所到之处都会引来阵阵嗤笑。他的表姑母是柳贵妃,旁人向来捧着他,何曾如此!

    就连妻子也要和离,宋持元本来想休了她再扣下嫁妆,名正言顺地娶别人,奈何妻子得了理,他不得不同意和离,嫁妆也得还了回去。

    宋持元不敢怪在朝为官的大哥为何不中计,也不敢怪传播谣言的权贵子弟,只能怪田岁禾。

    他压低声,戏谑道:“文定宴的那日,三弟妹是跟大哥私会去了,还是跟别的男人呢?”

    怎么会有人敢当众说污蔑别人!田岁禾气得涨红了脸。

    林嬷嬷也气得够呛:“二公子慎言,我们娘子素来恪守本分,洁身自好,您这样说是凭空污蔑!”

    田岁禾不想惹是生非,不理会宋持元,拉着嬷嬷走开。

    宋持元不怀好意地笑了,他今日憋得慌,想激怒田岁禾先得罪他,再给她扣帽子。不依不饶道:“大哥那样冷淡,还是文官,能满足你么?”

    田岁禾才不上他的当,全当没听到,埋头往前走。

    但刚走出几步,她一改怯懦,回过头胆怯地问宋持砚:“你……你方才好像说到了大哥,我耳朵不好使,没有听清……但是不管你方才说的是什么话,请你以后都不要再胡说了!”

    宋持元觉得她这装聋作哑的懦弱样子怪好逗。她越是软弱,他越想气她,反正周遭无人,女人家嘛都爱名声,即便被他羞辱也不敢说出去。他扬了扬声:“我说,三弟妹与大哥苟.合的时候,他能不能满足你啊?”

    田岁禾被气得脑袋嗡嗡响,“你……你怎么冤枉人,我与大哥根本不熟,你有什么证据!”

    宋持元确实没证据,他混不吝道:“我就是觉得你们有苟且,弟妹若是气不过,就来打我啊。”

    田岁禾一副气坏了却不敢还击的憋屈样。宋持元得逞,打算再激怒她对他动手,那她就得跪祠堂了。

    他才刚要继续,后方就传来一个生冷如冰的声音。

    “按家规,无据污蔑族人者,杖五。二弟自去领罚。”

    宋持砚应是刚督办公事回来,身边还跟着位穿着官服的官员。

    见是长兄,宋持元气势弱了一分,因为上次犹存怨气:“大哥说罚就罚,真当自己是家主?父亲还在盛年呢,你竟敢越俎代庖!”

    宋持砚眉目沉冷:“我有助父亲维系家风之责,可代父亲行使家法。二弟若不服,自可寻父亲理论。”

    竟拿父亲压他!宋持元虽气恼,但敢怒不敢言,长兄是探花郎,又一直装得正人君子模样,就算他谎称他杀人,恐怕族老也会信。

    何况他身边人是开封府颇有地位的大员。本想挑软柿子捏,不料竟被长兄撞见了,宋持元自认倒霉。

    田岁禾见状要溜。

    “弟妹。”宋持砚冷淡而疏离地叫住她,“烦请留步。”

    田岁禾脚下一僵,宋持砚私下最讨厌她自称为他的弟妹,这会他自己却主动称呼,还是在被宋持元污蔑他们有私情之后,哪怕她猜到他是为了人前避嫌,仿佛在玩什么游戏一样。

    她低垂着脑袋上前:“宋大人,您……您有吩咐?”

    宋持砚看都不看她一眼,好似的确不熟,“二弟出言侮辱弟妹,理应当众向弟妹赔罪。”

    宋持元气不打一处出来,好个宋持砚,竟拿他来哄女人!

    他恨得牙痒痒!奈何谁让他先污蔑长兄,被当众逮住。宋持砚忍着耻辱与田岁禾道歉:“对不住啦弟妹,是我喝多了,听了些别人的混账话,这才胡言乱语,对不住了。”

    “好,好的。”田岁禾压根不敢抬头,宋持砚又让家丁取来东西当众行刑,并要她在一旁看着。

    “啊——”

    宋持元被一杖打得眼冒泪花,回想方才田氏突然主动搭话,顿时起了疑心,会不会她是故意的?

    可那村姑在旁拘谨站着,老实巴交的,哪像会骗人?

    宋持元不愿相信他会被个村姑下了套,一瘸一拐地去了母亲那。

    柳姨娘吓了一跳,唤丫鬟取来膏药,追问起事情始末。

    宋持元添油加醋说了通,不料柳氏非但没气急败坏地要为儿子讨回公道,还愠怒地剜了他一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说话不过脑,活该!”

    宋持元气得胸中憋胀,但也没辙了,讨好地问道:“阿娘,你近日去查大夫人和田氏,可查到什么?”

    柳姨娘也犯了愁,“本来要查到了的,但被人截胡了。”

    那人似乎是宋父,还是宋持砚,柳姨娘直觉郑氏背后藏着大秘密,可却再也差不出什么。

    宋持元失望退下,小厮献计:“爷,查不到也可以伪造,只要派几个人去田氏故乡,穷乡僻壤的人没见过世面,很容易收买,届时……”

    宋持元咬着银牙,后臀钻心的疼痛化为满腔愤慨。

    “好!就这么办!”

    *

    看过宋持元受罚,田岁禾和林嬷嬷又回到院子里。

    林嬷嬷解气道:“这二公子实在是可恶!竟如此欺负您!幸好大公子刚好经过,二公子又刚巧大声说话,被当众逮着了吧,真是自作自受!”

    其实一点也不巧……但田岁禾没有多说,悄然吐了吐舌。

    她人刚绕过碧纱橱,迎面撞入个高挑清冷的身影。

    田岁禾顿时有几分心虚。

    “你怎么来了?”

    她又变成胆小的田岁禾,面对宋持砚时目光闪烁。

    宋持砚好整以暇来到她面前,“心虚什么?我又不会告诉宋持元你方才是看到了我,才故意激他。”

    “我……”

    田岁禾难得耍一点心机,却被宋持砚轻易识破,实在有些沮丧。

    她恹恹垂着眼帘不再说话,抱起孩子要喂奶:“我要喂孩子了,你要么走,要么背过去。”

    宋持砚没有走,而是诧异道:“若不是方才你面露心虚,我的确看不出,田岁禾,你竟还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我约莫是被你的外表骗了。”

    他听起来似乎很是懊悔。

    田岁禾杏眸中却光彩熠熠,转过头问他:“当真?”

    宋持砚道:“当真。”

    她的脊背挺了起来,但她可不会因为一两句好听话就被他泡软耳朵。

    她趁机道:“他今日也不算污蔑,我们两个之间的确不清不白的。所以你能不能别再缠着我,我不想被人说跟亡夫的哥哥有……”

    宋持砚清冷的凤眸目光和缓,但依旧很强硬:“不行。”

    有些事不是他能控制住的。

    他把田岁禾揽入怀中,她比平日僵硬,宋持砚低声问:“是因为宋持元今日的污蔑?”

    田岁禾挣开他,“什么污蔑,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没错。”

    “是么。”宋持砚将她掰过来,扣着她的腰肢让她紧贴着他,“你确定一个字都没错?”

    田岁禾鼓起腮帮子。

    “没错!”

    她才说完,就瞧见宋持砚凤目中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原来你也认为,我无法满足你?”

    他怎么净往这些事上想?田岁禾说是会显得她欲求不满,说不是也不成,好像她很喜欢被他欺负。

    她扭头就走,被他一把拉回来,唇舌被攻占了。衣衫将被挑落,田岁禾慌乱捂住,“别……”

    宋持砚答应了她,把她抱着坐到镜子前,如上回一样让她后背倚着他结实的胸膛,双双面向铜镜。

    他干脆而直接,手如上回那样一上一下扣住了她。

    长指一捏,田岁禾看到镜中的自己脸色骤变。胆怯的女子,双颊迅速绯红,杏眼中也凝出雾气,樱口微张着,一张一合地喘.息着。

    那样妩媚又糜丽的自己,她从未在镜子里见过。

    田岁禾目光迷离地对她对望着,宋持砚亦在紧盯着她。

    他左手揉着,右手探入温润的樱口中,低声问:“恢复得如何?”

    田岁禾一启唇就是娇颤勾人的颤音,她咬着唇摇头,“没好,一点也没好,你别胡来。”

    “可我问过郎中和林嬷嬷,都称你已恢复如常。”

    宋持砚不信,“我看看。”

    他拇指按着那点,让她无法动弹,修长食指蘸了水,徐徐撬开她紧抿成一道缝的唇瓣。

    田岁禾看到镜中女子双颊潮红,张口失声惊呼。

    她的长睫被泪淋湿了,湿漉漉的很是可怜,唇瓣翁张,似乎想与她求救,可是喊出来全是低泣。

    田岁禾没法再跟她对视,镜子加倍了她的羞意。

    她的目光移开,看到了镜子里的宋持砚,隔着一道镜子,他垂着眸,长睫遮住目光,神情高远清冷,仿佛山巅凛冽的皑皑白雪。

    他还穿着朱红的官服,发用玉冠束着,绛色官服只是让他的眉眼更俊朗浓烈,却不减清冷的气度。

    仿佛是在批阅公文。

    哪怕是今日,田岁禾依旧觉得不可思议,看着那样正派的一个人,怎么私下是这样的。

    她看得出了神,忽见镜中贵公子唇角上扬,清冷中有了缱绻。

    田岁禾觉得危险。

    她不安想逃,想避开铜镜的审视,宋持砚按住她。

    “不好看?我觉得好看。”

    他终于抬起头,田岁禾看不到身后的他,却看到镜中的他,他们对望了,田岁禾猛一抖。

    本来就觉得他陌生,跟镜子里的他对望更陌生了!

    那种感觉……好像她当着宋持砚,被别人抱在怀里欺负。田岁禾臊得扭过头,使劲挣扎离开。

    “别怕。”宋持砚把她转了回来,两人一道侧对铜镜。

    他托着她稍微往上,依旧替她查看是否痊愈,却同时低下头,从堆叠交错的领口中寻到所念之物。

    吐出,吞下。还不忘扣着田岁禾,让她看镜中。

    田岁禾被镜中那一幕震撼了,打死一年前的她,她都想象不到,那立在土房子前,冷峻慑人的贵公子,竟会这样埋下头去吻她吃她。

    若不细看,他似乎很依恋她,就像从前阿郎撒娇那样。

    想到阿郎,田岁禾浑身一震。

    “宋持砚!”

    她的身心都被莫大的羞耻感侵袭着,再不能直视一切。

    宋持砚敏锐察觉她的胆怯,但不清楚缘由,只以为她是羞赧,他抽回了捉弄的手,顺着她的脊背。

    “是我不好。”

    田岁禾颤抖着想离开他,被宋持砚按了回来。

    她怕他要更进一步,不敢太激怒他,依旧搬出之前的借口,“好是好了,可我现在还是很怕,一想到就觉得会很不舒服,放过我吧。”

    哪怕她身子告诉他的是不同的答案,宋持砚也未拆穿。

    “岁禾,我可以等你习惯,但别让我等太久。”

    随即他提起柳姨娘近日的动向,转移了田岁禾心神。

    他给她分析宋家与赵王、云阁老的关系,田岁禾对所谓的权势纷争一无所知,只关心一件事:“那我还能继续给顾夫人雕刻玉佩么?”

    宋持砚声称无妨,“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多留意些。”

    但田岁禾越听越担忧,再去顾府的时候,她征询道:“陈娘子,若我雕的玉佩让您跟阁老夫人满意了,您对外能不能说没成交啊?”

    这声陈娘子让陈氏讶异,其实顾夫人也好,陈娘子也好,都是个代称。令人动容的是,上次她只是闲谈时说起自己出嫁后便没了姓氏,这次田岁禾竟特地改了口。

    虽只一字之差,但可见真挚。

    陈氏笑问:“为何?”

    田岁禾不敢说是怕被扯入纷争中,想了个不易得罪人的说法:“我之前听说有的匠人因为雕工出名,被人找去雕刻假章,我担心我出了名就会有人找我刻假章……我又胆小,我怕我到时因为怕死做了坏事。”

    陈氏没有深究,“好,届时我会对所有人宣称你技艺未纯熟,但给我引荐了来自徽州的巧匠。”

    玉佩今日便可刻好,走时陈氏多给了田岁禾酬金。

    田岁禾人刚走,顾府尹便回来了,问起雕刻玉佩之事,陈氏懒懒道:“雕了一半应付不来,不过也成形了,余下的别的匠人来也足够了。

    顾府尹思忖一二,“不若名头依旧给宋家三少夫人吧,正好也拉近府里与宋家的关系。

    陈氏摇头:“不大合适。我不想将如此单纯的小娘子卷入名利场上的纷争,换个契机吧,从宋家二老爷身上入手不比三少夫人合适么?”

    “也罢,还有个宋家大公子。”顾府尹不曾强求,但他看出妻子内心的偏颇,说道:“只要身在朱门内,谁又能独善其身呢?你自以为是在救人,可若是有朝一日她彻底没了价值,只会被遗弃,你这也是害她。”

    他把妻子揽入怀,聊起权衡利弊的道理。夫妻夜话才到一半,才发觉妻子呼吸均匀,已睡了好一会。

    顾府尹不敢置信。

    他们成婚十年,从来都会认真聆听彼此。而这宁和的夜晚,妻子听着他的剖白,竟睡着了?

    *

    田岁禾揣着银子离开顾府,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上。

    到了顾府的偏门,她忽而一个踉跄,低头一看脚下有一根藤条,而周围藤蔓都规规矩矩盘在树上,显然着藤条是人为伸出的。

    树丛后有一双明亮星眸。

    那双澄明眼眸的主人略微探出头,田岁禾更是愣住了。

    这不是那个屡次冒出来的飞贼少年楼飞么,他不是被宋持砚轰去京城寻找阿霜姑娘去了,怎回来了?

    上回在东阳县楼飞虽误打误撞帮了田岁禾一个大忙,可她被他吓了太多次,第一反应便是跑。

    因是在顾家,楼飞并不敢追,她成功上了马车。

    马车拐到最热闹的一条街,林嬷嬷要下车替她给孩子买些小玩意,田岁禾怕碰见少年不敢下去。

    谁料林嬷嬷刚走,马车里窜出一张俊秀的脸,“方才在顾家阿姐怎么一看到我就跑了,不认得我了?”

    少年一双星眸甚是无辜,田岁禾却吓得心口猛跳。

    毕竟是帮过她的人,她没叫暗卫,欲哭无泪道:“不是说好我禁不起吓嘛,你怎么又出来吓人?”

    楼飞才想起这回事,讪讪摸了摸英挺鼻梁:“怪我,看阿姐生了孩子不怕吓了,就疏忽了。”

    他总让她想起阿郎,他们容貌虽不像,性子却很像干净的火焰。田岁禾不忍责备,“你怎么在顾家?去京城可见到阿霜姑娘了?”

    楼飞失落道:“她寻到爹爹,不需要我了。京城的大官家中戒备森严,我只能回开封继续劫富济贫,不过顾府尹家比之前的穷多了,顾夫人好歹是富商之女,竟连个宝物也没有!”

    田岁禾无言以对。

    楼飞看向她怀中抱着的包裹,眼睛欣然一亮,问她:“怎么,阿姐也来劫富济贫啊?”

    田岁禾抱紧包裹,“我不劫,是我赚到的。”又把包袱往里收收,怯怯道:“我、我也不富,不是每次都能赚到这么多银子,别劫我!”

    她死死捂着钱袋子的模样肖似紧抱松果的扫尾子。

    少年被逗笑了,反过来哄她:“别怕,阿姐是好人,就算富可敌国也是个好富人。我不劫好人。”

    他又关心起她的孩子,眼看着林嬷嬷快回来了,田岁禾劝少年先回去,并嘱咐他往后别再突然出现。

    这听话的模样也很像阿郎,她忍不住多劝几句:“劫富济贫虽是好心,可到底也不是正道,你以后还是收收手吧,免得被官府抓了,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救济穷人。”

    温和语气听得少年脸红,摸了摸鼻尖:“好,我……我想想。”

    走前他红着脸道:“阿霜说你和郡主救过她,让我多关照姐姐,往后要是有事,就去福来客栈找一位姓曲的小二,他能找到我。”

    *

    总算走了,田岁禾望着完好无损的银子呼了口气。

    第一次靠手艺挣来这样多的银子,田岁禾高兴得每夜都要揣在怀里睡,可对未来还是没底。她还没独自生活过,更何况是带着一个孩子。

    田岁禾摸出藏在床榻夹层的银子,银子沉甸甸的,寻思着压住她满腔的心事,还是睡不着。

    忽地珠帘发出轻响。

    田岁禾扭头一望,看到月色下立着的清冷的身形,忙把银子藏到了被窝里而后迅速坐起来。

    这院子离他住处虽远,但因为中间只隔一处假山林子,因而少有人经过,园子里还尽是他安插的眼线,他出入她房中比进自个的还要熟稔。

    近日他没再强迫她与他亲近,但田岁禾却依旧不安。

    她不知道他还可以装多久。

    她不耐烦又胆怯地道:“宋持砚,你怎么跟贼一样……”

    宋持砚在榻边坐下。

    “听闻你睡不着,过来看看。”

    田岁禾不必问他也清楚为何他能“听闻”她睡不着。

    她闷头坐着不理他。

    “有心事?”

    宋持砚轻抚她面颊,夜里的他虽被窗外清冷的月色染得清贵疏离,却比白日要温柔缱绻。

    “要与我说一说么。”

    在不安时遇到这样的温柔,田岁禾心中宋家内斗时刻紧绷的心弦不免松动,她低着头游移不定,宋持砚将她的摇摆受尽眼底,唇角微微上扬,拉过被子环住她身子。

    他温声道:“我长你几岁,即便从前不敢与三弟说的话,三弟无法替你分担的,都可放心交给我。”

    这样的承诺放在他身上极有说服力,除去强占弟妇的行径,旁的时候宋持砚的确很可靠。

    但田岁禾清楚不能开口。

    因为一旦与他说了真心话,就像枕头开了一道缝,棉絮会一点一点漏出去,漏到他手心。

    她用沉默拒绝了他。

    宋持砚没说话,掀起被子一角,掂了掂那袋银子。

    “银子,还不少。”?!

    怎么每一个都要惦记她的银子!田岁禾当即弹起来,展现了她面对宋持砚少有的粗暴一面。

    她从他手里强行夺回了钱袋子,紧紧护在怀里,“是我的银子!”

    宋持砚笑了,“我自然知道是你的,你若是想,我的银子亦可以是你的。”他欺身上前,迫得田岁禾不住地往后缩,她整个人被迫躺在榻上,但还依旧紧攥着手中钱袋。

    宋持砚左手撑在她身体上方,右手去探她的钱袋,手掌亲昵裹住她攥着钱袋子的那只手。

    他抵着她额头,幽幽问:“原是因为夜半数钱才睡不着,这么多银子还不足以安心?难不成弟妹还有别的心事,譬如,如何从我身边逃离。”?!

    田岁禾再次惊愕。

    这人心眼怎这样多?她就数个银子,他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没法子,她只能用温顺来换取他降低戒心,低声道:“宋家的人心眼太多,我每天都很害怕,在担心以后,一担心就、就想数银子。”

    即便她是在哄他,但不安是真的,他俯身抱住她。

    “岁禾,再等一等。”他前所未有的温柔,低声安慰她:“至多一个月,我可以让你离开宋家。”

    田岁禾问他:“我去哪?”

    宋持砚道:“与我待在一起,像从前在东阳一样。”

    他很喜欢那样的日子,一方小院,几株夹在兰草中的蒜苗,树下几页写得歪歪扭扭的字。

    以及她和他、他们的孩子。

    田岁禾不信:“这怎么可能?你是宋家大公子,将来要娶个大户人家的妻子,我们不合适。我也不想再嫁人,何况你是阿郎——”

    宋持砚捂住她的嘴。

    “别再提阿郎,我不喜欢听。”

    田岁禾换了说法,“你不要前途了,也不要宋家了?”

    “我自有办法兼顾前途,至于宋家,弃也无妨。”

    宋持砚神色漠然,田岁禾从中看出了他对宋家的冷淡。

    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她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宋持砚手掌覆在她心跳上。

    “百日宴在即,届时族老会将你与孩子记入族谱。但岁禾,我不会因为你真正成为三少夫人就放手。”

    田岁禾想拨开他的手,可他收紧了手心,像是把她的心都握在了掌心,她急促地低'喘。

    “你,你不要这样……”

    宋持砚低下头,额头贴着她的颈侧,“三弟能给你的安稳我亦可以,何不试着接受我?”

    说不过他,田岁禾选择了敷衍和回避:“先让我想想,好么?”

    “好。”

    母亲和父亲那里的事也还需几日才能彻底查清,宋持砚轻拍她后背,学平日她哄孩子入睡哄她。

    “睡吧。”

    田岁禾自幼没有阿娘,阿翁不大会哄孩子,阿郎倒哄过她,可他比她小,她感觉不到被人哄的安心。

    睡意模糊的时分,田岁禾竟不自觉地放松了心弦。

    翌日清晨她醒来。

    田岁禾回忆昨夜,使劲用凉水浇脸,她得清醒些,不能被宋持砚哄骗背叛了自己和阿郎。

    她不敢得罪宋持砚,只好一拖再拖,就这样拖到百日宴前夕。

    带着孩子回到宋家之后她虽被唤作三少夫人,可连族谱都没入,和阿郎成亲时阿郎用的也是阿翁起的假名,某种意义上连阿郎遗孀都算不上,因而郑氏打算在百日宴上要众族老见证,把她和孩子记入族谱,还要她见见外人,名正言顺地成为三少夫人。

    待明日过去,田岁禾和孩子就真正成了宋家的人了。

    宋家那些德高望重的族老们已被郑氏提前接来了开封,以备两日后的百日宴,如今就住在宋家。

    入夜田岁禾从郑氏房里回来,竟碰到宋持元这瘟神。

    她怕他回过味来,因此倍加小心,低着头想假装不曾看见。

    还是宋持元先行问候,语气格外和善:“三弟妹安好。”

    不想生事,田岁禾客客气气地还了礼就要走。

    “三弟妹留步。”

    宋持元的一句话让她后脊发凉,田岁禾蹙着眉停了下来,而后他竟十分客套地在离她五步处深深作揖:“过去持元对弟妹多有误会,属实冒犯,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望三弟妹海涵。”

    猫哭耗子假慈悲,他越是礼遇田岁禾越是满腹狐疑。

    “没什么……”

    她含糊应了一句就匆匆忙忙地离去,生怕他再作什么妖。

    宋持元看着她的背影,与身旁的小厮笑着道:“弟妹对我成见颇深啊,可我很坏么?也是,当初我空口无凭,属实是诬陷了她和大哥,往后自引以为戒,不会随意胡言。”

    他自顾自地感慨,田岁禾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一直回到自己院子里,才敢彻底放下心。

    宋持元突如其来的客气多少让她不安,她决定让林嬷嬷把这事跟宋持砚说一声。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呢,林嬷嬷就面色惨白地奔了进来。

    “娘子……娘子!不好了!二公子把孙石带来了开封,当着众族老的面说您与旁人怀了野种!”

    孙石?

    田岁禾手里杯子哐当掉落。

    她被连请带催地唤去了祠堂,祠堂里人满为患,宋家三房的人皆齐聚于此,见她进来都暗暗交换眼神,而数位宋家族老则面色凝重。

    众人视线交汇之处是一个长相憨厚的年轻人。

    宋父眉间沉冷,看向孙石,“阁下说在下的孙儿并非幼子血脉,事涉宋家血脉,还望阁下如实说来。”

    孙石跪在祠堂里,“小人的姨母跟田娘子是邻居,去年春日,田娘子被宋家人接走,没几日又回来了,说要在镇上谋生。姨母念田娘子孤苦无依,让我们哥俩多照应,也想撮合我跟田娘子,我跟她这才认识的。”

    他看向田岁禾,目光中有心虚,亦有几分不忿。

    “小人是郎中,有一次见田娘子因为三公子逝去伤神,好心给她把过脉,那会,田娘子还没喜脉,且小人确切诊出,田娘子刚来了月信。”

    孙石几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在平静祠堂中炸开了!

    田岁禾面色煞白——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过渡章,有点长噢,还给大家评论区小红。/昨天的遗孀预收比我的身高还难涨,咕咕找了找感觉,含泪修了文案,再次厚脸皮地放上[爆哭],收不收还是取决于宝宝们喜不喜欢,不用安慰哒,我的眼泪还很多很够用的。/ 女主依旧是胆小款,我是土狗呜呜,看到此类妹宝就走不动路,但外表比岁禾宝宝不老实。/

    《叛臣遗孀》文案:

    太子心腹叛变,被赐毒酒。

    叛变的缘由,是要救妻子,一个仅仅相识数月的舞姬。

    而太子与心腹,是同生共死多年的好友。

    心腹死前,太子笑道:“你既痴心,孤会让她去泉下陪你,方不负夫妻情。”

    太子全了君臣体面,厚葬心腹,并亲至府上吊唁。

    棺椁前,叛臣遗孀垂颈伏跪,身姿羸弱,即便不曾抬头,只露出一截皓白胜雪的细颈,但也无一不流露着引诱。

    太子垂睫望着臣妻,凤眸清冷。

    身侧侍从捧着毒酒白绫,只待太子一声下令。

    叛臣遗孀却在此时抬头,她比太子还大两岁,杏眸却尽是懵懂。

    臣妻被储君气度所慑,眸光怯怯轻颤,但仍壮胆央求:“夫君死得怪异,望殿下念他忠心,寻出毒杀他的恶人……”

    太子轻哂。

    侍从们见之心惊,以为这位娘子必死无疑,太子却屏退左右。偌大灵堂中,只余太子与臣妻,及叛臣棺椁。

    太子含笑俯身,折扇挑起臣妻下巴,露出纤细的脖颈。

    “想为他报仇?不妨随孤入宫。”

    / 起初想杀她,后来想证明,好友的痴情不堪一击。再后来,他想:叛变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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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女f男c 1v1 He,正文女主视角。天生媚骨,看似不安分,实则老实胆小的叛臣之妻 vs 看似端方却阴鸷的太子。姐弟恋,但太子气质偏年上

    ★ 原材料

    傲慢与偏见:女主媚骨天成,做什么都像引诱,男主认为她装的。

    做恨文学:男主对女主一见钟情,但不愿承认,“此女心机了得。”,“孤只是想证明她不值得。”

    遗孀文学:谁是你夫君?

    还有强取豪夺文学,真香文学等等。

    第45章

    周遭的人都听出了疑点所在, 纷纷低声质疑:“三郎逝后田氏竟还来了月事,那孩子岂不——”

    怀疑的目光如雨点砸向田岁禾,虽未明着说她与人苟.合, 但众人的目光就像一把把刀,在田岁禾的皮肉上反复划拉,而她身上裹着的一层假面正被寸寸割开,令她如坐针毡。

    “安静!”敬安伯断喝着打断众人窃窃私语, 沉着眉看向田岁禾:“田氏, 你如何解释?”

    田岁禾心里清楚真相, 因而没什么底气。

    茫然环顾四周,没发现那个清冷的身影, 她掐着手心,竭力让自己镇定一些。

    “我没有让他号过脉。”

    其实她也记不得到底有没有, 但孙石也没有证据。

    她开了口,在旁冷脸沉默的郑氏眉头紧皱,亦是道:“但此事空口无凭, 孙郎中,你手中有何证据?”

    “我这里还有方子,盖着镇上药铺的印章, 上头写着的时辰!”孙石呈上了方子。

    有方子为证,才安静下来的祠堂又是一片低声交谈,田岁禾甚至能听到后方传来的一句句低声私语。

    “可听说小侄子长得极像三弟幼时,出生时辰也刚好。”

    “世间不乏长得像的二人。”

    “这话没错, 可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没有通天的本事,哪里能寻来那样合适的婴孩?”

    “除非是寻了宋家人。”

    “对了!当初大哥正好就在徽州巡察,难不成大哥……”

    所有迹象指向田岁禾与宋持砚, 因宋持砚克己复礼的印象深入人心,不管信与不信的人,皆大为震撼。

    “稍安勿躁!”三叔公手中拐杖叩击地板,肃着脸看向田岁禾:“田氏,你有什么话说?”

    田岁禾被他严厉的模样吓了一条,好在清楚三叔公私下向着郑氏,但这种事不能由郑氏出面,只能她自己来解释。

    她只能搬出私人恩怨,硬着头皮道:“方子是假的,他在说谎!当初他大哥害我不成反被制裁,他怀恨在心,才要报复我!”

    三叔公看向孙石,沉声问:“可有此事?”

    提起哥哥,孙石心虚又愤慨,“小人的哥哥见田娘子从亡夫家中得了些田产银子,竟鬼迷心窍想撮合我们,小人当时也没对田娘子做什么,哥哥的错按律法只会被官府判几年徒刑,可宋家大公子却为了袒护田娘子,当场拔剑杀了我大哥,事后毫不内疚!”

    田岁禾也恼了,“没有害成就不算害人么?要是害成了你是不是还得用名节逼我!”

    宋玉凝趁机附和:“是啊,杀人者杀人不成,难道就不算恶了么?若是如此,也是律法有错漏,并非杀人者无错!”

    这话勾出堂中妇人的情绪,只有女子才知道女子活得多么不易,其余几房的少夫人和女郎都不禁附和。

    “我……”这些话的确在理,孙石无法反驳。

    宋持元坐不住了,不顾柳姨娘劝诫,上前道:“他兄长的过错该由官府惩处,长兄素有君子之名,竟然不给人辩解的机会,便拔剑杀人,为了私情如此冲动,这何以服众呢?”

    宋持砚身为长公子,在宋家素以守礼克己服众,这样芝兰玉树般的人,旁人甚至不曾见过他动怒,更别提将与杀人。

    宋持元极擅挑拨,一句“为了私情冲动”,就成功转移风向。

    田岁禾气得手抖。他越嘚瑟,她越得冷静。她努力回想当初宋持砚惩治孙青时,那些道貌岸然的话。

    那夜他杀人的一幕实在震撼,以至于田岁禾记得很清楚。她瞪着宋持元,磕磕巴巴道:“晟、晟朝律法,多次加害他人未遂者,处斩刑。当众加害朝廷命官者,可就地……杀、杀了!”

    她看着宋持元,学着宋持砚的口吻:“那你、你觉得——”

    可同样的话经她说出,实在没什么气势,更像是在跟宋持元商量,田岁禾很挫败。但祠堂外,清冷的声音接上她颤抖的话,“二弟觉得,他哪一条躲得过?为兄为自保杀人,有何不妥?”

    对对,就是这装得很平淡,听上去却很吓人的口吻!

    田岁禾心里安定了。

    她不敢在人前表露对宋持砚的信任,目光刻意落在他的身后,竟微微怔住了。

    宋持砚带了个人。

    而这个人,她似乎见过。

    *

    看到宋持砚,宋持元露出恨意。

    原本他想在百日宴上当着开封权贵的面揭穿,可父亲爱面子,若在宴上揭露家丑,父亲定会恼怒,只好退而求其次,趁长兄不在发难,田氏嘴那么笨,撑不了太久。

    想到上次被当众责罚的屈辱,宋持元甚至不想装了,笑道:“大哥回来得正好,快与诸位解释解释。”

    宋持砚神色冷冷:“空口无凭,作何解释?该解释的人是二弟。”

    他指向带来的人,“田氏,你可曾记得此人?”

    田岁禾苦想好久,终于想起,“他是常来我们村的货郎担田六……阿郎出事那日就是跟他一块出山卖木雕!他说可以给阿郎寻到给钱的商户,阿郎想赚钱,就跟着去了。”

    她猜到这人与阿郎的死有关系,声音不觉哽咽。

    宋持砚深深看了她一眼,敛下情绪,“如弟妹所言,弟妹与三弟所居山村戒备森严,外人极难进出,此人受人指使将三弟骗出山中,那日三弟出了意外。”

    田六急急求饶,“冤枉啊!是个姓罗的商人说要高价收那位小郎君的木雕,给我银两,让我哄他出村子。我看小夫妻家里穷,寻思着这是好事,劝那少年跟我出了山!”

    宋持砚再一扬手,命人押上来一个商贾装扮的中年人。不必多问,罗安已悉数招供:“小人罗安,在徽州经商,与开封府柳家有往来,那日来了个叫宋炎的人,命我把三公子骗出来。”

    宋炎此名众人倒很耳熟,“不是大伯的贴身随从么?”

    敬安伯沉声道:“我已一年未见过他了,更不知他到了何处。”

    宋持砚扬声道:“押上来。”

    又有一个人被押了上来,宋炎一身伤,模样狼狈,显然在外逃亡许久。他很快交待了:“是柳姨娘那边的人让我去的,说务必赶在大公子的人寻到之前劝三公子离开,别让他回开封分家业,但三公子不答应,我……我失手杀了他。”

    “这……”众人都不敢置信。

    田岁禾亲耳听到这些,潸然泪下,捂住嘴低泣。

    郑氏撕心裂肺,欲上前撕扯柳姨娘,被二夫人拦住了,“大嫂,节哀啊,别脏了自己的手……”

    郑氏泣不成声:“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我就那么一个——”

    “侄媳。”三叔公再次打断郑氏,看向敬安伯:“大郎,柳氏是你房中人,你又是族长,此事理应由你来判决,望你公正处事,否则宋氏一族在场的人不能信服。”

    众多目光皆落在柳姨娘身上,柳姨娘也在惊愕中,喃喃道:“我……可我并未命宋炎——”说着她想到了一个可能的人,后背渗出来一层冷汗,反驳的话忽然说不出口。

    母亲哑口无言,宋持砚也慌乱了,他很快下了决断,恼怒道:“阿娘,您为了家产,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枉儿子敬你多年,什么都听您的!此事若是真的,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

    柳姨娘本想将过责都揽在身上,将两个孩子摘出,听闻儿子的话浑身僵硬,惘然盯着儿子。

    “阿元?你在说什么?”

    宋持元不敢看向母亲,只做出决绝割席的模样。

    身后的宋玉萱冲出来,指着兄长厌恶道:“即便是真,你也没资格说阿娘!娘若不是为了你,又怎会这样!你如今这样,只不过是怪阿娘露出了把柄,装什么明理人?”

    “死丫头!”宋持元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打向妹妹,柳姨娘先他之前,大步上前给了儿子一巴掌。

    “畜生!”

    凝视儿子良久,柳姨娘狠心咬牙,“我只让罗掌柜多加留意,但不曾收买宋炎,是你收买了宋炎对么?”

    “娘,虎毒且不食子!你怎么能赖到我头上?”宋持元目光狠厉,同敬安伯和族老们道,“父亲,把这恶妇抓起来!我没有这样残忍的娘!”

    柳姨娘失望地看着儿子,宋玉萱也顾不得兄妹之情,愤然朝众人道:“就是二哥!上次文定宴也是他!他想给三嫂嫂下药,诬陷三嫂和大哥,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找来孙石也是他,我能作证!”

    母子三人内讧,害人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各房议论纷纭,大房顿时成了旁人的笑话。

    “够了!”敬安伯断喝一声,命家丁把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押下去。

    宋持砚讥诮看向地父亲,道:“父亲若难以抉择,不妨将人交由官府处置,免得您为难,不是么?”

    敬安伯还想说什么,但在众人目光下点了头。

    “宋持砚!”宋持元失了理智地嘶吼,“你敢说田氏的孩子不是你的?有本事你滴血验亲!”

    宋持砚冷淡看他,亦扫了眼在场众人:“掌刑狱审讯者皆知滴血验亲不可靠,诸位若不能打消怀疑,不妨就当孩子便是我的,我无异议。”

    田岁禾被他破罐破摔的话吓到了,但众人已因柳姨娘和宋持元母子的过错有了偏向,只当宋持砚是不屑于计较。

    闹剧随柳姨娘和宋持元及人证被押送官府审讯停下,人群散去。

    敬安伯把宋持砚叫去了书房,疲倦地垂下头。

    “砚儿,别往下查了。”

    宋持砚冷声讥诮:“父亲觉得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他不顾父亲反对,道:“此事起因是我身边有人泄密,将三弟下落透给柳姨娘,柳姨娘担心我与母亲作假,以您的名义,派宋炎去徽州查证。”

    “宋炎看似是您心腹,实则已被赵王收买,发觉三弟似乎知道贪墨案的线索,由此起了纷争,致三弟亡故,宋炎也逃亡在外。如今被我抓到,他不敢供出赵王,便把过责推给柳姨娘母子。父亲,您应当也猜出了吧,让我别再查,是打算忍气吞声、与赵王同流合污?”

    敬安伯无力叹息:“猜到又如何?无凭无据,就算有凭据,仅凭你我,能扳倒赵王?”

    宋持砚讥诮:“父亲何必说得好似身不由己,若非您不贪图名利,赵王岂能胁迫得了您?若非您纵容柳姨娘母子,内宅何至于乱成如今的地步?三弟的死,您有一半过责。”

    敬安伯被他一针见血的讥讽说得毫无颜面,不由愠怒:“赵王继位是大势所趋,宋家想延续荣华富贵,只能择巨木而栖!你非要与赵王党为敌又是为何?!就不担心把整个宋家推入火坑?”

    宋持砚淡道:“我自会与宋家撇清联系。至于您,若想让宋家风平浪静,不妨仗着赵王在三弟之死上理亏,辞官并与之割席,顺便把族长之位让给贤能者。”

    他冷淡撂下忠告,也是暗暗的威胁,敬安伯喝住他:“你也是宋家人,你以为你能撇得清?”

    宋持砚本不打算回应,终究还是道:“我可以不是宋家人。”

    “你、你……”敬安伯被他气得双手颤抖,“不孝子!”

    宋持砚冷冷转身,目光寒冷锋锐,“您若还记得一位谢姓女子,或许就明白您没资格斥责我。”

    敬安伯愣了许久,猛然醒悟过来,长子已然远去。

    *

    周遭人来人往,偶尔有人过来安慰,但田岁禾无心去理。

    最终祠堂只剩她和宋玉凝,宋玉凝反复安慰,劝她先回去休息,田岁禾听话地跟着她往外走。

    她不让玉凝送她,两人在岔道口分道扬镳,走到一半,田岁禾忽地转身往回走。

    她站在空旷的祠堂里,看着阿郎的牌位。眼前浮现他失去血色的脸,她浑身的血也仿佛被寒风冻住,寒意从骨髓中钻出,冷得打颤。

    她看了许久打算离开祠堂,忽地听到郑氏的声音。

    田岁禾直觉她回祠堂有要紧的事,且有关阿郎和她的孩子。

    她提着裙摆往里走,学着宋持砚打开机关躲进暗格。

    脚步声近了,竟有两人。郑氏语气快慰:“柳氏和二郎害了舲儿,我恨不得将其食肉啖血!总算真相大白,还了你弟弟公道!”

    郑氏取了香烧上,在告慰阿郎在天之灵,敬告列祖列宗。与她同来的人迟迟不说话。

    拜完郑氏长舒浊气,问道:“为何会突然想到过来祠堂?”

    田岁禾以为会听到三叔公的声音,说话的人却让她始料未及:“母亲当真觉得,罪魁祸首只有柳氏母子?”

    她的呼吸一下噎在了心口,生怕偷听被他发现,好在宋持砚没有过来查看的打算。

    郑氏道:“我如何不知?柳姨娘虽有心计,但应当不敢杀了舲儿。许是赵王想扶她当宋家主母,好进一步拉拢宋家,才越过她对你弟弟下了手,但他们母子也不无辜!尤其宋持元此等渣滓!”

    她无奈道:“朝堂之事我鞭长莫及,胡乱干涉也会误你前程。赵王能否扳倒,我已然管不着。”

    宋持砚声音平静:“我会扳倒赵王,还您养育之恩。”

    话很寻常,田岁禾却觉得怪别扭,哪个儿子会跟母亲这样客套?

    他又道:“但在那之前,我会先离开宋家。”

    郑氏愕然追问:“为何?就因为你想要田氏?还是为了日后不牵连宋家?但何至于此!”

    宋持砚似乎是笑了。

    “其余几房无适龄男丁。二弟已身败名裂,我若离开宋家,伯府爵位只能让三弟的孩子继承,这难道不是您所图谋的?”

    郑氏停了停,“你亦是我的孩子,我即便因为对舲儿有愧而偏爱他,但不会毫不顾及你啊!”

    田岁禾眉头攒了起来,若上次没偷听到郑氏和三叔公的话,或许宋持砚还能相信郑氏话里的母子之情。但眼下这要他怎么信?

    “当真如此?”宋持砚淡声问,未等郑氏回应,他又说了句让田岁禾惊得忘了换气的话。

    “母亲是忘了,还是自欺欺人?我原本,就不是你的亲子。”

    “……你!”

    郑氏震惊地抬高声量,正好遮住了田岁禾已溢出的低呼。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真相,她捂住嘴,生怕被母子二人发觉。

    起先她怀疑是听错了,宋持砚怎么可能不是郑夫人的亲生儿子?但她很快想起上次在祠堂时,郑氏说过“只有这舲儿一个孩子”,再荒唐的真相也变得合理了。

    田岁禾不敢置信,郑氏同样,声音都在发颤:“你何时知晓的?”

    宋持砚道:“三日前。”

    他往前几步,立在三弟牌位前,用淡漠的语气叙述起一个仿佛与他无关的故事。

    “二十四年前,宋家长子宋煜在徽州偶遇贪墨案被牵连的罪臣之女谢氏,假装为无家无室的小官,与谢氏成了亲,并瞒着宋家。彼时正妻郑氏刚在柳氏进门不久后有了身孕,于临盆前得知外室的存在。”

    “但谢氏方诞下孩子,奄奄一息,郑氏便未出面,等谢氏死后,趁夫婿不在,将谢氏的孩子送了人,并营造出谢氏难产,母子双亡的假象。然而半月后,郑氏早产诞下一女,孩子夭折,自己亦伤了元气,恐怕再难有孕。此时柳贵人正得圣眷,郑氏担心柳家妾室先一步诞下长子,并夺走正妻之位,将伶人的遗孤要回来,换成夭折的孩子。”

    宋持砚平淡地说完。

    苦守多年的秘密被揭开,郑氏面色惨白,“可谢氏的死与我无关,过后我虽暗中阻止你回宋家,但也为你寻了一户富贵人家,足以保你衣食无忧!这些年因为私心,我虽偏爱亲子,但从未亏待你!”

    宋持砚道:“我知道。”

    郑氏又问:“那你为何要离开宋家,是因为怨我,怨你父亲?”

    宋持砚默了默,“您是骗了我,但也为我留了一条路,后来还养育了我,我有何资格怨怼?一切的过错在父亲身上,他骗了我生母称自己并无妻儿,才哄得我生母委身。我本应今日就揭穿他的虚伪,并报复他,以偿还生母之恩,但若如此做了,便会牵连更多无辜之人。”

    “我能做的,只有先逼迫父亲辞官,卸去他在意的族长之位。选择离开宋家,只是不想忽视生母当年被骗的委屈,并报答生恩。”

    他去意已决,并非气话。郑氏声音陡然拔高:“可你流着宋家的血脉,我养育你多年,宋家栽培你多年,岂是说两清就两清的?!”

    “有些话我不说,是顾念彼此体面。”宋持砚语气变得沉冷,“您养育我、栽培我,是想借我压制柳姨娘母子。让我与田氏生子,亦非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而是想用孩子加深我与宋家、与三弟这一房的牵绊,让我心甘情愿为你们所用。”

    “默许我与田氏生出私情,亦是作此考量!无论是您还是宋家,对我的爱重和栽培,不过是因为我有价值。我入仕以来,已替宋家与您谋得诸多利益,难道不足以两清?”

    郑氏声音变得无力,“那你父亲呢,他会同意么?”

    宋持砚讽道:“这不是他能决定的,否则我会将他与罪臣之女的风流事公之于众,他岂会不愿?”

    郑氏不甘,亦有不舍,挽留道:“孩子名义上是你三弟的,其实是你的啊!到头来还不都是你的?还是说……你要把田氏和孩子都带走?不,不,我不答应!”

    她前所未有的尖锐,田岁禾觉得怪异,又听宋持砚道:“我会把我和她的孩子带走。”

    她听不懂母子二人的对话,这些话勾起了盘旋在她心里已久的疑惑。为何她会直到孩子将近百日,都觉得亲近不起来?为何郑氏会执着于给阿郎争夺他永远也享受不了的家业、要一个只有名分的孩子。

    或许不是因为要给阿郎续香火,而是因为……

    就快想通了,田岁禾眼上照来亮光,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才发觉自己想得出神,竟没留意到郑氏已离去,而暗格的机关也被打开了。处在黑暗之中太久,忽然见光让她目眩,面前的身影看不真切,但她不必细看也知道是谁。

    方才偷听到他的身世,再面对他,田岁禾打了个寒战。

    宋持砚挺拔的身影背着光,立在推开的书架旁侧。成了一道门,他没进来,也没说话。

    “你,我,我不是……”

    田岁禾本就嘴笨,这会更是语无伦次。

    如果宋持砚是郑氏的孩子,他们至少还算同一条船上的人。可他已经不是了,且郑氏对他的不公都倾斜给了她自己的孩子,她的亡夫便是被郑氏偏心的孩子之一。

    哪怕她与宋持砚有一个孩子,如今还牵扯不清,可因为她对阿郎固执的怀念,对宋持砚固执的拒绝,站在宋持砚的立场来看,她和郑氏其实没什么区别,都不偏向他。

    那他,会怨恨她么?

    因着这些考虑,她再看宋持砚,突然觉得很陌生,对他的惧怕竟比初识那会还强烈。

    她本想解释,她不是故意偷听,也绝不会说出去,可打了个冷战,到嘴边的话就换了个调。

    “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宋持砚没出声,往暗格里走了一步,田岁禾也退了一步。

    她退到墙角便再也退不了,宋持砚无言地握住她腕子,把她牵出了暗室。

    “你要带我去哪?”

    她害怕他,却又不敢拒绝他,只能不安地被他牵着往前走。

    宋持砚把她牵到祠堂外间,抵到了墙上。

    她怯生生的目光迎向他幽邃的视线,对视了不到一个呼吸,田岁禾就怂了,目光四处乱飘,仿佛只要落在他身上就会遭殃,垂着眼求饶:“大、大哥……您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被大夫人利用了啊。”

    宋持砚目光幽暗,手指轻按她的嘴唇:“都听到了,不是么?为何还要唤我大哥。”

    田岁禾忙改口:“宋大人,我不是故意在后面偷听的。”

    她生了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眸,每次眼中流露害怕时眼中都会泛起雾气,像是哭过。

    当初在歙县时,她就是用这样一双眼眸望着他,勾出他心底潜藏的恶意,他不再能做君子。

    宋持砚无奈,心里因此软了,目光却越发幽暗,温热指腹慢慢地从她的眼尾划过。

    “岁禾,别总是躲在暗格里,我和你关系,也该见见光了。”

    田岁禾不知如何应。

    他吻了下来,吻异常疯狂,且不再止步于一个吻,手亦在她腰间游走,掌控地圈紧。

    田岁禾脑海顿时空白——

    作者有话说:/ 没了那么多亲情束缚,要发大疯了。/ 过后男主会离开宋家,也会适度地报复。/ 这章好多无聊的争斗,所以评论区还给大家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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