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天一黑, 田岁禾便脱衣上榻,闭着眼一遍遍默念着一定要在宋持砚回来前睡着。
不出意外地失败了。
“公子。”
护卫恭敬的问候在院外响起,从前田岁禾听着不觉得有什么, 这会连这毕恭毕敬的称呼都让她回忆起一直以来对宋持砚的畏惧。
她当初可是一见到他就吓得要弯腰鞠躬的,可记忆错乱后,竟敢对这么冷淡的一个人动手动脚。
还……还总说他是欲擒故纵。
她怎么敢?!
田岁禾羞愤得咬住拳头,恨不得让自己当场晕过去。
宋持砚平稳的步调朝榻边趋近, 田岁禾屏息凝神听着, 这位大人此刻定是在慢条斯理地脱外袍, 将身上的官服换为常服。
这斯文的高门公子连更衣的动静都很小,待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朝榻边过来, 才知道他更完衣了。
纱帐被徐徐掀开,那人沉默地立在榻边须臾。
空气似乎凝固了。
而后田岁禾察觉他清冷的气息似是初冬竹林间微微携带寒意的风, 徐徐朝她压了过来。
“睡了?”
他低声问了她一句。
田岁禾咬住牙不出声,身子掩在锦被中极力放松。
就在今日之前,他每次回家后的第一句话听在耳边还让田岁禾欢喜, 可现在她怎么听怎么陌生!
她装睡不出声,他大抵以为她真的睡了,只替她掖了掖被子, 平稳得不像活人的脚步声朝着湢室去了。田岁禾顿觉犹如脖颈上贴着的一把冷刃被暂时抽走。
水声渐起,她悄然松紧紧握的拳头,暗暗威胁自个:
你最好在他洗好之前入睡。
但是老天,她怎么可能睡得着?时间在她痛苦的时候变得尤其快, 田岁禾心里打着鼓的功夫,湢室的门推开了,那鬼差打更一般的步音再次不紧不慢地走向床榻边。
含着皂荚清新的冷香再一次贴近,这回贴近的不仅是气息, 还有男子修长的身体。
宋持砚掀开了被子,从身后揽住她,手虚虚地揽着她的腰肢。
顾及她有身孕,他手往下轻移,放在她大.腿上。
这更要命了……田岁禾死死咬着牙,他的身体和他的温度一样,从身后环住她。她知道宋持砚很高,常年练剑的人身子绝不会单薄,可前几日因着认真他是她的阿郎,她时常忽略掉这修长身形的危险。
这会他只是躺在身后,什么都没做呢,田岁禾就感到了压迫感。
曾经在歙县暗中借他的东西用时,都在黑暗中交融,他也很少贴近她别的地方,她看不清压在上方的公子是如何挺拔有力。
现在后背贴着他紧实的胸腹,田岁禾能感受出分明的薄肌。
她不自觉轻颤。
“岁禾?”
应当是察觉到了她的颤抖,宋持砚清冷稍显温和的嗓音在身后低唤,温热气息拂过她耳后。
田岁禾死攥着被角,忍下想耸肩缩脖子的冲动。
大半年前初见宋持砚的一幕幕还在脑子里打转,年轻公子立在破旧的山间院落里,神色清冷,高高在上,看她如同一只蚂蚁。后来黑夜迫人,他冷淡地扔过来一件披风,把她劈头盖脸遮住,而后利落拔剑削去孙青的脑袋,眼皮子都不带眨的。
那才是她认识的宋持砚,也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她死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在身后拥住她,低声唤她名字。
岁、岁禾?
听起来好肉麻,好不像他,像中邪了!田岁禾胡思乱想着,气息随着凌乱的情绪而变乱了。
“没睡?”
宋持砚低低笑了,若即若离的声音似是一缕淡淡的寒烟,手放上田岁禾肩头,他掌心的烫意穿过寝衣,好似要把她融化成温软的水。
她的头皮在发麻。
脑中空茫,她迟钝地回过神来,带着困意含糊道:“……阿郎,锅里有饭,自己热。”
身后的男子顿了一顿。
“好。”
应得很自然,仿佛他就是阿郎,田岁禾有些不明白。
宋持砚难道是假戏真做,真把自己当成阿郎了?所以他才会从最开始的排斥,到后来的逐渐接受。
现在甚至藏起她。
想到是这种可能,田岁禾反而不那么怕。既然他不是动了情,只是入戏太深,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暂时当他是被阿郎附身?
总之先熬过今晚再说,明日的事明日想办法。
田岁禾紧绷的脊背慢慢软下,含糊道:“我……我好困啊,我要睡觉,被子里好挤,你出去吧。”
宋持砚没出去,慢慢道:“你今日还忘了一事。”
他的口吻郑重,田岁禾难免担心他是在说信件和失忆的事,不由得转过头问他:“……什么事?”
宋持砚没说话,随后她的唇上贴上他柔软的唇。!!
黑暗中田岁禾睁大了眼。
她忘了这一茬!
她错愕的功夫,宋持砚已撬开她紧抿的嘴唇,舌尖卷住她的,在她的口中暧昧推拉。
跟清冷的外表不一样,他所有被外人看得见的地方都很清冷矜雅,可所有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都很有存在感,比如……
比如舌头很大,至少比她的大。之前每每一唇舌交吻,她就被堵得喘不开气,现在格外明显了。
粗.大舌头有着只属于宋持砚的冷冽气息,却做着阿郎都不曾做过的事,在她唇间进出。
“唔……”
田岁禾失口咬了他的舌头,宋持砚这才撤出来,察觉她今夜格外紧张,他低声问她:“怎么了?”
田岁禾语无伦次道:“您别这样,我不习惯。”
宋持砚手捧着她一边脸颊,拇指轻柔摩挲,听到她的话指尖停下,过了好一会,他忽而问她:
“想起来了?”
又没点灯,他怎么发现的?!田岁禾长睫蓦地颤了颤。
应当是她的称谓漏了馅,不知道该如何做,她只得装傻,“阿郎,你在咕哝什么啊?”
宋持砚笑了声,“没什么。”
虽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他视线仍不依不饶地落在她面上,似乎要通过她呼吸的动静看穿她神情,洞穿她的内心。
他慢悠悠道:“只是以为你忘了该如何接吻。”
田岁禾正心乱着,并没有多想的余力,嗯嗯地胡乱应了两声,“时辰不早了,您……我们该睡了。”
宋持砚手扶着她的脖颈:“但今日的吻还未完。”
“我困了,要不明天吧!明儿晚上我给你补回来,好不好……”她几乎央求地说,宋持砚无奈。
他伸出手让她枕着他胳膊,手虚扶在她后背:“睡吧。”
面对面怎么能睡得着?田岁禾扶着肚子慢腾腾地转回身,把紧张尽可能掩藏在宋持砚看不到的地方,心里却更是乱糟糟的了。
宋持砚似乎轻笑了声,更让她的心七上八下。
好在他什么也未问,温和拍了拍她的肩头,低声说:“你先睡吧,我还有些公文不曾看完。”
田岁禾显而易见地松缓了。
最终她抵不过困倦睡去,宋持砚坐在窗边书桌旁,长指捏着的那页公文半日不曾翻动。
而本该落在文书上的视线,正一息不挪地凝视榻上女子。
*
田岁禾再睁眼的时候发觉自己被揽在一个熟悉的怀中,她习惯地往他怀里缩得更紧。
双手环住了他,脑袋在他怀里轻蹭,嗅到冷冽气息的时候,她才想起来昨日归位的记忆。
这双不听话的手是在抱谁来着?不要命了么?!
方才的亲昵都被生分覆盖,田岁禾就像误打误撞投入了雄鹰怀抱的雏鸡,吓得身子抖了抖。
好在他没醒,她轻手轻脚地从他怀里撤走,背过身继续装睡。
手指还是忍不住微颤,太难挨了。昨晚周遭乌漆嘛黑的她还没觉得他那么可怕,现下天亮了,她这只耗子也没了藏身之处。
呜,她要怎么办啊。
“醒了?”
身后那清冷的人出了声,田岁禾不争气地闭上眼,倏地扯过被子把自己整个从头到脚裹住。
“我……我还没睡够,阿郎你快去忙吧,不用管我。”
身后的人手掌将要放在她肩头,闻言慢慢地收回,“好。”
他起身穿好衣裳,温和地隔着被子抚了抚她发顶:“我先出门了,你不必紧张,若有何事待我夜里回来再说,不想说也无妨。”
田岁禾没心思听他说的什么话,只听到他说要出门,她裹在被子里,像个大蚕蛹一样点了点头。
宋持砚看一眼被子里鼓起的那一团,她实在不擅长伪装,哪怕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也会把紧张传给被子,让人一眼就看穿。
像以往一样与她道过别,宋持砚徐步出了房。
他确信田岁禾想起来了。
这把悬在他们头顶的剑终于在他始料未及的时候斩下,宋持砚本以为他会面临一桩棘手的事,但她恢复记忆后只是假装不曾记起,而非与他撕破脸或斥他无耻。
或许该给她更多耐心。
宋持砚紧皱的眉眼柔和,他成全她了很快出了门,并嘱咐护卫们多留意田岁禾的一切。
脚步声走远了,田岁禾从榻上爬了起来,裹着被子跑到窗口,张着脑袋张望确认他是否走远。
人走远了,她躲过一劫。
田岁禾肚子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逼迫自己用完早膳,吃饱之后才正式发愁。
今晚要怎么办,明晚要怎么办,她总不能一直装着?
先不说她对自己伪装的本事没那么大期待,哪怕她能瞒过宋持砚,可他们这样对么?
他是阿郎的哥哥,她把他认错成阿郎对他、对阿郎都是不地道的。阿翁就曾经说过,一旦错了就要及时回头,万不能一错再错。
可她要怎么回头呢?
偷偷逃走?她大着肚子,身上没有银子,就算能偷偷把宋持砚的家当搬空,可她一个人又能去哪儿?接下来她还要生孩子……
哪怕是仍在熟悉的山村,田岁禾也不敢一个人面对生子。
跑是最不合适的,至少在孩子生下之前是这样的。
看来只有一条路,跟宋持砚说清楚,她不相信宋持砚会因为她短暂的错认而爱上一个小村姑。
他可能是入戏太深,也有可能是身边一直没有女人,她前些日子又太黏人,试问谁会在饿肚子的时候看到别人主动递过来的烧鸡而无动于衷呢?反正她做不到。
这种时候跟他说清楚,他说不定就回过味来了。
为了避免尴尬,她或许还可以假装恢复了以前的记忆,却忘了失忆期间的事,这样也算给宋持砚递台阶,让他能过得去面子那一关。
田岁禾满意地敲定,她蛮聪明的嘛,人心都摸透了。
但才开始夸自己,她又想起来还有最麻烦的一个可能,那便是宋持砚突然不想借孩子给阿郎传递香火了,所以要把她和孩子一块留在身边,若是这样的话……
田岁禾苦恼地抓着自己头发,“哎呀……这可怎么办?先留下来生下孩子,再偷偷跑掉?”
可这样的话她就要日日对着宋持砚,少说大半年。
她会被他吓死的啊……
田岁禾冥思苦想,眼看着过去半个时辰,离宋持砚归家又近了半个时辰,她简直要哭了。
院子外忽然传来人声,田岁禾慌乱地站起来。
宋持砚这就回来了?
田岁禾忙爬到床上拿起被子想假装还在睡觉,听到守在院子外的护卫们惊愕的问候。
“大、大夫人?”
田岁禾起先慌得站不稳,随即脑子一机灵,她有办法了!
李宣受宋持砚吩咐在门外拦着,不让郑氏等人进来,避免撞见田娘子,然而院中传出丫鬟惊慌的叫声,“娘子晕倒了!”
郑氏大步推开众人朝里走去,李宣也顾不得这么多,忙派人去请宋持砚,并传郎中。
郎中来看,只说不曾动了胎记,但看不出究竟为何。郑氏问丫鬟发生了何事,丫鬟道:“方才娘子在屋里睡觉,听到外头有人喊夫人,急忙往外走,边走边问夫人是谁,然后捂着头,一直在说头疼呢。”
郑氏又问:“娘子这两个月就不曾记起什么?”
丫鬟摇头,“不曾,偶尔会因为提到一些小事头疼,主子不想娘子受刺激,让我们谨言慎行。”
问也问不出什么,郑氏在意的也并非田岁禾是否真正想起来,她耐心等着田岁禾醒来。
门外的李宣亦是焦急,夫人虽还没兴师问罪,但指不定一会要发作,他派了人急传大公子,可不巧大公子有事,两个时辰内回不来。
李宣准备迎接夫人的痛骂。
片刻之后,田岁禾醒转,捂着脑袋茫然失措。
郑氏忙攥着帕子上前关切道:“岁禾,你觉得怎么样?”
田岁禾恍惚道:“夫人?您怎么会来寺里啊?”
她空茫干净的目光像极了一无所知的孩子,郑氏若有所思看着她,问:“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田岁禾捂着脑袋:“记得我被人打晕了,睡了好久好久,梦里梦到我被人绑走了,后来还看到了大伯哥,大伯哥为了照顾我,把我安置在一个小院里,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咦,这好像不是寺里?”
郑氏若有所思地看了她良久,问:“就这些?”
田岁禾低着头:“是。”
郑氏没追问,只问她:“那你如今是要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到宋家,你自行抉择。”
田岁禾听懂了郑氏的暗示,“我是阿郎的媳妇,当然跟着阿郎,阿郎是哪的人,我就是哪的人。”
郑氏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既如此,便启程吧。”
李宣急忙上前:“夫人,大公子还有几个时辰归来,您再等一等吧,或许大公子有别的交代。”
郑氏冷冷望向他:“砚儿什么心思,我会不知道?”
您或许还真不知道,李宣有口难言,看到郑氏威压的目光,李宣忽地明白了,或许夫人已知道大公子的念头,只是不想大公子一错再错,才要强行带走娘子。
这句问话也是在向他施压,他一个下人没资格挑衅主母。
到底夫人与大公子才是母子,万一大公子过后迷途知返,与夫人达成一致,而他惹怒了夫人恐怕还会受责罚,李宣只好退让。
过后的事由大公子解决吧。
*
上了马车,田岁禾才发觉车上物件一应俱全,还带了数十护卫,这架势根本不像临时得知。
更像一早就打算过来接人。
田岁禾陷入局促和矛盾中,郑氏来了,多了个人挡在她和宋持砚的中间,宋持砚说不定会因为记着对母亲的承诺而放弃留住她。就算不他心里不愿意,也总不能跟整个宋家、跟自己的亲娘作对吧?
至少郑夫人能拖到她生下孩子,到时候她在想法儿离开。
经过认错这两个月,她压根没法想象以后要如何跟宋持砚假装不熟,在一个府里相处。
同样的,她也没法面对郑氏,这是阿郎的亲娘,而她因为认错人跟阿郎的大哥当了两个月的夫妻。
这太伤风败俗,也对不起阿郎以及郑氏的信任。
郑氏又是大户出身,或许在她看来她失忆之后跟宋持砚两个人不明不白地是天大的罪过。田岁禾自责得头都抬不起来,可郑氏却不曾责问她,只是温声地问她:“跟我说说,你这些时日在这过得可还好?”
田岁禾含糊道:“挺好的,就是很多事记不清。”
郑氏竟也没追究这是谎言还是真事,心平气和道:“砚儿答应假扮舲儿,起初是为了照顾弟弟的子嗣,但他毕竟年轻,血气方刚的年岁,偶尔也会分不清,你心中既有舲儿,定不愿记得认错时的事,忘了也好,对你,对这兄弟二人都好。”
田岁禾的确不愿背叛她和阿郎的过往岁月。
她也听出来郑氏的意思,她不介意她是否在说谎,甚至认同她忘记,田岁禾这才安了心。
瞧,她还是挺机灵的嘛。
郑氏没有责备她,田岁禾很感激,“夫人,我心里只有阿康,我绝不会跟大公子有牵扯!但大公子那要怎么交代啊……”
郑氏对她的识趣很是满意,态度更温和了:“我会拦着,砚儿素来克己理智,不会过多纠缠你。”
郑氏早已知晓宋持砚藏起弟妇的事,只是出于某些更深的考量打算先行纵容一段时间。
数日前发觉宋玉凝曾给宋持砚写信,郑氏猜她是觉察了什么消息,只好赶在这事被更多人知晓此事之前,提早了半月来接田岁禾。
因此她做足了准备,已命人支开宋持砚,至少在行路的几个时辰里,宋持砚没法赶来。
即便那孩子在女.色当前一时失了理智,但他高傲也冷静,极爱惜羽毛,不会在田氏表明“忘记”后还执迷不悟,对此郑氏很有把握。
*
郑氏用于安置田岁禾待产的山庄离此处并不远,半日即可赶到,为了照顾田岁禾的身子,马车特地缓行,但也在入夜时抵达。
郑氏告诉她:“柳贵妃病重,柳氏不日后要随老爷上京,暂且无暇在后宅兴风作浪,因而这三个月里我都会在此处,直至你平安生子。”
这桩事就似乎这样轻飘飘地揭过了,是夜田岁禾躺在宽敞的榻上,只觉一切恍若一场梦。
她翻了个身睡着了,睡梦中忽觉身侧似乎有人。
分不清这是何时何地,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环住身边人的腰身,对方的温度传入手心时,她手上的触感也明晰起来,田岁禾倏然睁眼。
“啊!”她失口惊呼。
宋持砚按住她,前所未有的温柔,“别怕,是我。”
就因为是他她才会怕啊……
田岁禾坐起身,迟疑而生分道:“你……宋大人是什么时候来的,郑夫人知道么?”
宋持砚仿佛什么都未发生,淡道:“这些你不必担心。”
他的声音语气甚至周身若即若离的清冷,都和她失忆前所认识的宋持砚别无二致,因此他这样以熟稔的姿态与她共处一室,田岁禾甚至怀疑是她还没恢复记忆。
她定了定神,垂着头不敢看他:“你……我听说了,之前您为了照顾我不得不假装,可现在我恢复记忆了,也不太记得之前记错人的事,大人,您不用再假装阿郎了。”
她在试图用忘记抹点一切,宋持砚只笑了声。
他伸出冰凉的指尖,拂过她轻颤的睫羽,此刻的清冷自持像平静的深海之下的暗流涌动。
“岁禾。”
他唤了她一声,拇指抚上她的唇角,低声问:“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回避,不如将错就错。”
田岁禾哑口无言。
本还以为他只是被她的失忆带混了,才一时放纵。等郑氏发现了他们的事再提点提点,以宋持砚的理智会清醒并及时抽身。
可他竟说要将错就错……
这哪是她认识的那位清贵的宋大人?田岁禾想,或许他是不习惯身边没有人的日子。
冷静冷静说不定就好了。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手扣着身下的被褥说:“你……你说什么,我已经忘了。而且我现在一看到你就还、还是很怕,怕得难受,要不有什么事等我生下孩子再说?”
宋持砚在黑暗中凝着她不说话,田岁禾急了,无奈道:“你就不怕我被你吓坏了……”
她又想起郑氏说过宋持砚也要因为一件案子又要外出,至少三个月才能回来,不如先骗骗他?
说不定他在外头遇到了别的人,回过头发现她其实很普通呢。
田岁禾又有了希望,连忙改口:“其实我虽然记不得太多,但我也想等你回来再问一问你的,可是夫人来了,说你要出远门好久好久,我一个人住不安心。就只能跟夫人先走了。”
她这种嘴笨的人为了骗他都能搬出一个又一个的理由。
黑暗中宋持砚冷笑了声。
他似乎也清楚她是在糊弄他,指腹抚摸她眉眼。
“我如何相信你?”
田岁禾:“信我什么?”
宋持砚靠近了,疏离腔调显得暧昧:“你的真心。”
他的指腹暧昧揉过她的嘴角,暗示地定在她柔软的唇瓣上,从她的唇缝挤进去,揉弄她的软舌。
田岁禾一下便明白他又想做什么,这、这个狗官!
她的脸在黑暗中涨得通红,羞耻中夹着对阿郎的内疚,让她生出执念被打乱的恼怒。
田岁禾推开他的手,但推不开,她只能含着他手指,怯怕而又胆大地反问,“你明知我当初是记错了人,还管我要什么真心……”
宋持砚指尖搅弄她柔软的舌头,往深处顶了顶。
“唔……”
田岁禾想起从前在歙县的某些时候,脸羞得通红。她臊得没了冷静,咬住他手指不让他再乱动,口齿不清地说:“你,我……”
“我对你就没有什么真心!”——
作者有话说:/ 禾禾你在说什么!快撤回!/ 吃盐哥会发疯,但不是一下很疯,也不会很变态地疯。会循序渐进地疯,有条不紊地疯,细水长流地疯;疯出节奏,疯出风格,疯出诚意[玫瑰]/
第37章
四下静阒, 宋持砚没有反应,过来好久,他突然在昏暗中笑了一声。
修长手指从她口中撤出, 握住她颈侧暧昧揉弄,声线微冷:“这句我不爱听。”
无论这声笑还是他的手指都叫田岁禾头皮发麻。她突然就想起他利落削去孙青脑袋那一幕,杀坏人不是多可怕的事,但他杀人时的淡漠给她留下了阴霾。
田岁禾张牙舞嘴的气势登时弱了, 瓮声瓮气道:“那……那您想听什么。”
宋持砚没回答, 发凉的指尖擦过她最不禁碰的颈侧。
“岁禾, 是你先认错,这一切是你先开始的。”
田岁禾发出轻微战栗, 缩了缩脖子,气焰又减了一大截, 脑袋也缩到衣领里。
她忙改口:“我、我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那你说。”
宋持砚手指放在她颈侧跳动的脉搏上,好像在警告她:你最好说点好听的,不然本官掐了你的脖子。
狗官, 这个狗官……田岁禾只敢在心里暗骂,舌头却没那么硬气。
“我是想说,你……您也是无辜的, 我,草民猜啊,大人您之所以会误入歧途,一定是跟我一样的心情。”
宋持砚问她:“你什么心情?”
他语气冷静, 似乎还有得商量,田岁禾悄然松了脖子,理了理思路。
“我跟阿郎一快长大,我不想忘记他, 又没办法改变跟……跟他哥哥有了孩子的事,这才把您跟他记成一个人。您呢,为了亲娘,不得不跟一个村姑生孩子,还得假扮弟弟,您那样贞洁的贵公子怎么受得了?”
贞洁。宋持砚皱眉,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她继续:“所以您就骗自个,说您喜欢上我。说白了,您跟我一样,是在救自己,这样您就不会为没了清白后悔,毕竟,您是个贞洁的读书人……”
宋持砚又许久不说话,久到田岁禾以为他又生气了,他忽然捂住了眼睛肩膀一耸一耸地。
田岁禾心突然软了,也没那么怕他了,甚至敢拍老虎肩膀,柔声哄道:“好啦,别、别哭啦,清白又不能当饭吃,就算你再难过……我一个有男人的人,也不能对你负责啊。”
宋持砚忽然抬起头,握住她的手腕,手上不断用力。
“田岁禾。”
田岁禾感觉他又生气了,慌忙用空余的那只手捂住脖子,求饶道:“您别削我脑袋……”
她舌头忙得很,忙着求饶:“你跟我也算同病相怜,还帮了我很多,我怎么会对你没有真心呢,只是没有对阿郎有的那种男女之情而已……”
“田、岁、禾。”
宋持砚咬着牙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田岁禾不敢再多话了。
“您说……”
宋持砚松开了她手腕,寒声问她:“田岁禾,可曾有人说过你嘴笨?”
田岁禾疯狂地点着头回应,“我嘴是笨,所以方才的话你可别记在心里。”
毕竟是她先认错人,他们两人说到底都没有错,眼下要紧的是跟宋持砚结束这一段羞耻罪恶的关系。
她回到正题:“所以,宋大人,我们两个不如就……”就这样结束了吧。
宋持砚指叩着榻沿。
“我的确如你所说,生了心疾。无法接受失,”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自然地说出那些荒唐的字眼,“我无法失贞的事,因而有了心疾,心疾本无药,但你我既同病相怜,不如相互为医。”
他捧着田岁禾的脸颊,倾身靠近,几乎威胁道:“没有别的办法了,除非,你希望在下死。”
田岁禾吓懵了。
他这人看着冷冰冰的,那样吓人,可怎么竟然这样容易看不开啊?
她想再救救他,也救救自己,打算用更一针见血的道理说服他,宋持砚却额头贴上了她的额头,低声道:“明日我有急事要出一趟远门,少说需五个月。”
五个月?还少说!
田岁禾黯淡的眼眸像点着的烛台,在昏暗罗帐中洋溢着细碎的光。她最多两个半月就该生孩子,五个月早就出月子,说不定可以筹划着离开宋家了。
就算她没本事,这几个月走不了,但五个月也够他那股上头劲儿散去了。
但是要是这时候跟他说清楚,他说不定会派人看紧她,到时她可就真的鸡翅难飞。
田岁禾放弃劝他的念头。
她装起了傻,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含糊其辞地道:“那您一路顺风。”
宋持砚扶着她的下巴稍抬起,仿佛要看清她的神情,好一会突然问她:“我疑心你是在骗我,想趁我不在时跑掉。”
他怎么总人想得那么坏呢?田岁禾低着头,“我一山里人,大字不识几个,我能跑哪。”
“也是。”
宋持砚好像被她迷惑了,等田岁禾再醒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他温和地推倒在榻上,宋持砚手肘撑她的脑袋两侧,一深一浅地轻吻她。
“唔,你不……”
“不是说要为我治疾?”
田岁禾根本没法在记忆清晰的时候,面对宋持砚。她推搡着她,想中断这一个不道德的亲昵,却又不舍得“少说半年月”这块吊在前方的肉干。
她犹豫的时候,宋持砚放开了她,直起身坐着,忽然变得很郑重。
他嘱咐她:“我需秘密外出,你留在山庄亦好,至少母亲会可以照看你。山庄里亦有我的眼线,林嬷嬷明日赶到,她如今也为我做事,你有事可寻她商议。”
田岁禾疯狂点头,他又说:“柳氏母子不在,母亲或许打算提早把你接回宋家,我会让人暗中阻拦、拖延,届时你别应允。”
田岁禾问他:“回宋府不好么?”
宋持砚道:“不好。”
一旦她回了宋家,母亲势必会让更多人知道田岁禾的存在,为三弟这房造势。
如此一来,他和她的关系便多一道阻碍。
但他不会这样与田岁禾说,她虽胆小,但他依旧不放心她。宋持砚只说:“若你回了宋家,母亲或许会联合族老,去母留子。你也不想母子分离吧?”
田岁禾点头。
宋持砚再三嘱咐:“记得,凡事等我回来再说,否则——”
他指关叩了叩田岁禾脖子,她立马拉起衣领:“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宋持砚出了房门。
*
李宣一袭黑衣隐在暗处,听到门推开迅速现身。
果真应了那句老话,人只要活得长,什么都能见到,他跟着大公子十年了,大公子自制力惊人,每日不是读书便是看公文、练剑,连玩乐都是少有的。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在晚上掩护大公子夜探香闺,还是弟妇的香闺!李宣鬼鬼祟祟,生怕撞见大夫人。
宋持砚却负着手如入无人之境,李宣甚至怀疑下一步公子就要去寻大夫人谈判。
李宣小心地请示,宋持砚却说:“不必。”
他对外宣称将离开开封至少五个月,实则两月最够他在田岁禾临盆前赶回来。
但倘若此时与母亲表明他的想法,难保母亲会因为他想要回自己的孩子,而做出不理智的举动,甚至可能波及到田岁禾。
郑氏和田岁禾,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孩子的母亲,但宋持砚并不信任她们。
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就先让她们放心,误以为他暂时回不来。
尤其是某人。
“贞洁。”
她自称夺了他的贞洁,还不打算负责。宋持砚轻嗤,亏她说得出口。
*
田岁禾睡了个大觉,清晨醒来,她怔然坐在榻边,摸着被吮得发麻的唇发呆。
半夜的时候人总是不大聪明的,醒一觉,再回忆昨夜跟宋持砚的对话,她忽然反应过来,她可能被是他套住了。
会不会他根本不需要离开那么久,田岁禾不放心,偷偷跟陈嬷嬷和林嬷嬷打听,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
她开始相信了。
所有人都说宋持砚是个大孝子,她也深深认同。若不是孝子,他根本不会答应借子,现在虽然想反悔,可也没有当面去跟郑氏闹呀,而是偷偷摸摸来她房中。
田岁禾决定无论如何,先抱紧郑氏这樽大佛。
林嬷嬷在下半晌的时候被送来山庄,并转述了宋持砚对田岁禾的“关切”。
“娘子放心,大公子已在山庄里安了眼线,听说都武功高强,您可以高枕无忧啦。”
“……他,他人可真好。”田岁禾笑得比哭还难看。
林嬷嬷也为难,她已从夫人的阵营被划到了大公子这一边,对田岁禾和夫人多少内疚,但细想来,这样对她老婆子还是娘子,都是最好的一条路。
此行来山庄,林嬷嬷不仅是为了照顾田岁禾,更充当着迷惑郑氏的角色。
照着宋持砚的吩咐,林嬷嬷对郑氏哭诉道:“大公子说,您也知晓此事,只不过是为了迷惑柳姨娘母子,老奴只好帮着隐瞒,哪知道大公子……”
郑氏问:“大公子可有说什么了?”
林嬷嬷摇头,“什么都没说,就说当一切没发生。”
林嬷嬷走了,陈嬷嬷忙安慰正是:“看来大公子当初是一时迷糊,好在没有铸成大错。”
郑氏对此事态度淡淡,问陈嬷嬷:“杨氏那边休养得如何了?”
陈嬷嬷神色变得谨慎,哪怕周围只有主仆二人,还是附耳压低声与郑氏说。
郑氏欣慰地点点头,“命人照顾好她,另外,福嬷嬷很快要来了,记得做主准备。”
陈嬷嬷挑着重担下去了。
*
宋持砚每隔几日仍会给田岁禾传信,一个月了,箱箧里堆了好几封信,而田岁禾一封都没打开,哪怕认不全字,想到宋持砚那清冷的脸,和那夜的威胁,她也没胆子看他的信。
那些信她避如蛇蝎,看都不看就烧了,见不到他,她在山庄的日子也还算悠闲。
敬安伯派了那位福嬷嬷来山庄,说是要照看田岁禾,但她听林嬷嬷说,那是柳姨娘担心他们动手脚,譬如把女孩换成男孩,特地怂恿敬安伯派来监视他们的。
林嬷嬷拜天拜地:“希望是个男孩儿,可以让大夫人出口气,也可以让娘子母凭子贵。”
田娘子毕竟是个村姑,大公子再宠爱也不好娶为正妻。但如果长子是娘子所出,大公子定会加倍重视。
田岁禾明白林嬷嬷的好意,因此她祈求是一个女孩,不是长孙的话,郑氏和宋持砚可能就没那么在乎孩子了。她带着孩子溜走就会更顺利。
这日午后晴光好,田岁禾扶着肚子在花盆里种大蒜,肚子忽地绞痛,疼得她站都站不稳。
“娘子!”
林嬷嬷忙上前扶住,高声喊陈嬷嬷:“快!娘子身子不适!”
陈嬷嬷忙放下手里山核桃,去请那位早已在山庄住下来的稳婆,山庄陷入喧嚣。
田岁禾的身边人来人往,好多个声音在说话,脚步声此起彼伏,但周遭的一切她已无暇去管,口中咬着帕子,疼得死去活来。
她也算小娘子中体格壮实的,可整整半个晚上,她使尽了全力都生不出来,偶尔心里也没底,她不会交代在这儿吧?
不行,田岁禾想着腹中孩子,阿翁,想着阿郎,甚至是吓人的宋持砚……以及郑氏,她咬牙挺着。
郑氏在院外焦急地走来走去,听到“头出来了”松了一大口气,开始有余暇筹谋别的。
她唤来信任的小厮:“大公子可知道消息了?”
小厮道:“大公子在山庄里应当有安排人,但娘子临盆得太突然,大公子就算知道消息也得几日后。夫人放心,大公子被事绊住了,至少半个月无法抽身。”
郑氏满意点头,“福嬷嬷那边呢,如何了?”
小厮会意地笑:“方才福嬷嬷的儿媳寻来了,说男人又惹事了,福嬷嬷救子去了。”
福嬷嬷料理完家事,回来才得知田岁禾临盆,汗都来不及擦,就匆忙去了。
“夫人见怪,老奴身子不适,来晚了。”
郑氏没有责备,宽慰道:“您年事已高,理当好生歇息的。”
福嬷嬷虽内疚,可心里也打起鼓,怎么她家里偏偏这会出事,实在太凑巧。
屋里传出稳婆的话:“娘子,就差一口气了!头出来了!”
福嬷嬷定定神,忙要入内确认,以免届时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什么偷梁换柱之事。
刚一进门就听到了婴孩的啼哭,以及稳婆激动的声音。
陈嬷嬷喜滋滋地道喜:“生了!生了!是个壮实的小公子!恭喜夫人!三公子有后了!”
郑氏匆忙奔入,仿佛喜讯过大,一时无法接受,人险些晕倒了,得亏福嬷嬷扶了一把。
二人往里间走,房中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老嬷嬷鼻子微皱,上前查看。
田岁禾面色苍白,头发都濡湿了,因为脱力陷入半昏睡。
而稳婆怀中的孩子方剪了脐带,身上还残存血水,福嬷嬷眯起眼一看,确实是方出生的婴孩。
敬安伯嘱咐她仔细敦促,别放过分毫端倪。但福嬷嬷今日因为自家事耽搁了,到底是心虚的,粗略确认之后便双手合掌,连道:“这孩子哭声清脆,是个有福相的孩子,这是宋家孙辈第一个孩子,老爷若得知定会欣慰,三公子后继有人了!”
郑氏看着仆妇为孩子洗净身子,并放入襁褓中,听了福嬷嬷的话如释重负,流下了眼泪:“是,是啊……我苦命的孩子,终于又回到家了……”
三公子一直是夫人的心病,福嬷嬷见她难过,心也跟着软了,忙劝郑氏先去歇息。
走出几步,郑氏才想起来田岁禾,转身返回榻边看了看精疲力竭的田岁禾,内疚道:“岁禾,你辛苦了。”
田岁禾还没缓过来,她累得出现幻觉了,甚至记忆出现了重复,明明记得孩子在刚刚就呱呱坠地了,可是过了好一会,稳婆才大喊“生了、生了”。
她愣神着呢,根本没留意方才郑氏重视孩子而险些忽略她的事,只虚弱笑笑。
太好了,她又有亲人了。
*
田岁禾生子得太突然,甚至不是在原定的厢房,而是就近在郑氏的房中。
宋持砚安插在周遭的暗卫不便靠近主母的地方,只能远远监视着,并在过后立即询问林嬷嬷。
“嬷嬷,娘子生子之时可有何异样之处?”
林嬷嬷将今日前后仔细回想了一番,暗卫悉数记下,急信传给了宋持砚。
清晨天方大亮,宋持砚在五十里外的客栈中,收到了山庄来的急信。
李宣急切赶来:“公、公子!生了生了!”
宋持砚猛地起身,牵动了因中毒而僵硬的身子,惹得郎中脸色煞白:“大人当心,您不能动弹啊,一旦动弹毒性又会蔓延,就得等更久了。”
宋持砚只能稳住自己,让李宣帮忙看信,得知田岁禾诞下孩子,他怔忪了数息。
“再念。”
李宣又仔细念了一遍。
宋持砚道:“再念。”
又念了一遍。
“再念。”
李宣连念了第三遍,宋持砚才慢慢恢复了以往的云淡风轻,但仔细一瞧还是能瞧出几分茫然。
哪怕都到这份上了,李宣还实在难以置信,田娘子诞下了大公子的孩子。
眼前这清冷得仿佛一辈子不会涉足情爱,甚至“人夫”、“人妇”都毫不沾边的大公子,竟一夜间当了爹。
还是弟妇所出的。
李宣斟酌着贺喜,但贺的是:“真是该恭喜田娘子啊,总算如愿以偿了!”
宋持砚躺在榻上不能动弹,幽幽抬起长眸盯着他。
“你倒是谨言慎行。”
被大公子看出来了,李宣不敢接话。他只恭喜了孩子的亲娘,却不曾一并恭喜孩子的亲爹。可他实在不知如何公子,若说恭喜大公子,但田娘子名义上还是三公子在村里的妻子,怪别扭的。若说恭喜三公子,那他的月银还要不?
更不能说“恭喜大公子、三公子”,这听起来叫什么话?
李宣也难做。
除了震惊,他亦感慨,这样算的话,孩子应是提早近月出生,恰好接上了三公子去世的时间,真是好巧。这时间掐得准,柳姨娘那边连质疑都少了个由头。
只是孩子提早出生,对大夫人是喜事,对大公子却未必。
替宋持砚解毒的郎中不知道那么多,看多了世间百态一眼就瞧出了,喜道:“恭喜大人喜得麟儿!大人年纪轻轻就已有了家室,真是令人艳羡了。”
但老郎中还是得劝:“您想必急着回去见妻儿,可这毒是慢性毒,还需少说七日,您且忍一忍。”
妻儿。
宋持砚淡漠的眉梢轻动,眉间含蓄的笑意似化雪,听到“七日”,眉头又若有所思。
他虽初涉男女之事,但也知道女子生子时形如越过鬼门,原本按他的计划三日后快马加鞭赶回去,即便她提早生子,他亦可赶到。
但他昨日中了毒。
此毒并非剧毒,只是会使身子麻痹,不便赶路。且若动弹过度,则会扩散。
宋持砚可以断定此事绝非巧合,且疑点指向郑氏,但以母亲对他的了解,怎会觉得他看不出?
想是铁了心要孩子记在三弟名下,顺道借此告诫他,让他冷静。
为了一个莫须有的香火,竟然不惜给长子下毒,即便是不会损伤根本的毒,宋持砚也不由哂笑。
他看着李宣手中的信笺,唤来付叔:“赶回山庄,给她带一句话。”
*
付叔日夜兼程,三日后赶到了山庄,并把消息递给林嬷嬷。
此时田岁禾还在休养,“大公子来信了!”
田岁禾正端着碗喝汤呢,这几日她忙着生孩子,适应当娘的日子,早把宋持砚这号人物抛却脑后,听到“大公子”这仨字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烫手山芋。
她像听勾魂鬼差念勾魂令似的,紧张地听着。
“大公子说,宋家人心叵测,情况复杂。大夫人不一定能护住孩子,让您暂以身子恢复得慢,不便行路为由,先跟孩子留在山庄。”
宋持砚还说他半个月后就回来,让她别乱来,几乎是明示了。
他甚至派付叔赶回山庄,跟郑氏挑明了,要把田岁禾与孩子留在身边的想法。
田岁禾头都大了。
但她还在坐月子,想跑也无能为力。
且生下孩子她才知道当初天真了,刚出生的小孩孱弱得很,比刚破壳的小鸡崽还难搞,别说她一个人应付不来,哪怕想逃也少说再等上三个月,
既然没法跑,她索性躺平,置身事外,随波逐流,现在事情成了郑氏与宋持砚母子之间的较量。
郑氏房中。
陈嬷嬷可谓是如履薄冰,大公子顾念夫人只剩一子,素来恪守孝道,人也冷淡,从不与夫人过多计较。
这次怎么当面挑衅了?
夫人这样的性子,不又得哀叹长子跟自己有隔阂了?但出乎意料,也许是有了孙儿,对于宋持砚的“出尔反尔”和“挑衅尊长”的行径,郑氏竟格外宽容。
“我对这孩子有愧,岂能与他生气?”只是孩子她无论如何都要记在幼子名下。
郑氏不愿与长子当面起冲突,她更习惯引风吹火。
当夜,宋家族老派了人来,声称敬安伯发话,希望接主母与三少夫人母子回到宋家。
家主发话,族老敦促,郑氏自是“无能为力”。
她甚至为了顾及长子,通情达理地把选择权交给田岁禾。
好嘛,现在烫手山芋又回到她手中了,田岁禾无奈看着怀中的孩子。
看着看着,孩子对她咧嘴一笑,田岁禾愣住了。
为什么?她竟从宋持砚的孩子眉间,看出了阿郎的痕迹。
田岁禾走了神。
刹那间,她忽然想起了最初的愿景,她想有个家人,也想让柳姨娘落空。
不想玷污和阿郎之间,多年的亲情。
也不想宋持砚一错再错,让他和阿郎之间的兄弟情也不再纯粹。
这一切的“不想”都告诉她,她得划一道线,不能再态度含糊地应对宋持砚。
哪怕只是逃跑前的做戏。
田岁禾选择与郑氏走,并托付叔给宋持砚回口信。
*
“宋大人,我知道您在为我和孩子的以后着想,但我是阿郎的妻子,对不住了。”
区区几句话,却像一块大石压在付叔头顶,付一个下人,哪敢拦住郑氏与族老?只得把话带回去。
赶回去的当日,宋持砚的毒才解清,但付叔怕公子动气,等再过了一夜才转告。
付叔转告的不止田岁禾的话,还有这两月里宋持砚给田岁禾的书信。书信封封完好,甚至没有褶皱,可见不仅未拆,连碰都不屑于碰。
宋持砚眉目冷凝。
护卫们正战战兢兢,宋持砚神色冷淡地烧了那些信,平静一如往常。
“回宋家。”
她认不全字,不想看信亦情有可原。无妨,他会一字一字地念给她——
作者有话说:/ 好消息:孩子是他的。/ 坏消息:孩子不算他的。/ 更坏的消息:老婆也不是他的。/
第38章
“娘子?快看小公子!”
“娘子, 娘子?”
田岁禾坐在窗边侍弄她的如兰蒜苗,林嬷嬷唤了两次,她才回过神, 起身去摇篮边上看一眼。
摇篮中的孩子粉雕玉琢,吮着手指,乌溜溜的眼儿盯着她打转。
“娘子,小公子在看您呢?”
“嗯, 他好乖呀。”
田岁禾对襁褓中的婴孩对视, 不知为何越看心里越别扭, 大抵还是没习惯当娘亲。
她匆忙转过身,移开眼。
林嬷嬷看在眼里。
娘子自小在山中跑着长大, 身量纤细但体格康健,因而相较于足不出户的闺秀, 生子还算顺利,过了二十多日已慢慢恢复。
小公子也很壮实,夫人对娘子也很满意, 一切正是美满呢。
可瞧着娘子这一阵子的模样,怎么好像总有心事,莫非是害怕大公子回来不好交代?
想到这林嬷嬷也发愁。
她不解道:“娘子何必坚持回宋家呢?眼下柳氏和老爷在京城, 府里的确还算清净,可等三四个月他们回了开封,指不定要闹出多少事呢!您就不担心么?”
田岁禾嘴上无所谓:“我有了孩子,夫人会帮我的。”
实则她心里有她的打算。
她是铁了心要离开宋家和开封的, 但在那之前要解决两个大难处,宋持砚,还有如何离开,以及她跟孩子日后如何生活。
宋持砚是个读书人, 还是什么探花郎,这样的人最需要维护名声,她回了宋家,他便不能再与她不清不楚着,可能一开始他会不高兴,但时日久了他会知道怎么选最合适。
而她刚生下孩子,也需要在宋家好好休养,攒些盘缠。
回宋家是最合适的路了。
眼下她要趁着要多认字才好,不论是待在宋家还是外头,认字都不容易吃亏,田岁禾拾起那本被翻烂了的三字经继续看,边看边用笔杆子歪歪扭扭地照着写。
写着写着,她不免想起一些往昔的片段。山间树荫之下,年幼阿郎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写字,而她在旁边看,才一个眨眼的功夫,身边的人换了,成了个冷冰冰的青年。
他负着手,严厉地在她纸上指点:“错了,重写。”
田岁禾掐断了胡忖。
她很不喜欢现在这样,记忆错乱之后,她再想起阿郎时,会不可避免地想起他的兄长。
应是才恢复记忆,也许再过一些时日,她就可以再次分清。
摇篮里的婴孩开始哭了,听这哭声应当是饿了。
孱弱的啼哭让人无法不动摇,哪怕田岁禾还不习惯当娘,她仍是感到心头软乎乎的,她走到摇篮边,熟练地抱起婴孩,撩开衣襟喂食。
看着孩子,她原本纠结紧攒的眉间温柔地舒展。
怀中婴孩衣瞪着无辜的眼眸,好奇地盯着她,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田岁禾发觉了一件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孩子不像宋持砚,与阿郎倒是有三四分像。
因为这三四分像,郑氏对这个孩子也是视若珍宝。
对田岁禾而言,这本该是个好消息:孩子不像宋持砚,她就可以欺骗自己这是她与阿郎所生的。
最初她成功了,可毕竟心里清楚这是与宋持砚生的。
再骗自己也没法否认。
田岁禾摇摇头,管他呢,反正是她的孩子就好。
小孩吃饱就咕噜咕噜睡去了,田岁禾又有了清闲时光,对着三字经琢磨着给孩子起小名。
整个宋家上下都知道她字识不全,宋家书香门第,自有人才辈出。起名自然轮不着她,但郑氏答应了,让她亲自为孩子起个乳名。
即便只是一个不会搬到台面上的乳名,田岁禾也想豁出全力,尽量给孩子最好的。
正好午后宋玉凝出远门回来了,听闻田岁禾顺利诞下孩子,一回府就急匆匆地来了清荷院探望。
田岁禾起身相迎,宋玉凝连忙扶住她:“你才诞下侄儿不久,不宜劳动,好好歇一歇吧!”
田岁禾笑着说没事,“我打小野惯了,身子骨好,我们山里的女人们,生完孩子几日就下床了。”
宋玉凝上下打量她,从田岁禾被劫走,她们已半年不见。一朝成为人母,昔日青涩羞赧的弟妹,如今添了温柔婉约的气韵,一低眉,一垂首,自有欲说还休的媚。
身段也比从前婀娜不少,唯独一双杏眼,依旧干净真诚。
见她面色红润,宋玉凝才放心,顾念周遭有丫鬟婆子,她拉着田岁禾去到院子后方的小树底下,内疚地说起上次的事。
“我只听说见到阿弟与你在一起,且你似乎不记得他了,这才写信一问。没想到是误会了,大伯母已经与我解释过了,称是她授意,且当时雪酲在那一带有公务在身。”
田岁禾原本还在为宋玉凝可能发觉她失忆期间,与宋持砚成了“夫妻”而羞赧,一听郑氏已澄清了,心里也踏实了好些。
宋玉凝自嘲道:“好在当时因为还不确定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信中我并未多说,只称过往认识的故友撞见过你和阿弟,便来信问一问。不然误会了你们,我就没法抬头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怀疑,甚至怀疑过田岁禾的孩子也来得不寻常,只是宋持砚外表实在清正,宋玉凝即便怀疑,也轻易能打消。
福嬷嬷都说孩子足月出生,怎么可能是宋持砚的?
这件事就这样归结为“误会”,田岁禾自在了些。
宋玉凝又与田岁禾谈了一些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私事,随后拉过田岁禾,相携着往房中走。
“还没看过小侄子呢,带我去看瞧瞧,那孩子是更像弟妹还是三弟一些,我猜像弟妹!”
两人才回了房,林嬷嬷道:“方才陈嬷嬷来人,说大夫人要看孩子,娘子跟大小姐在说悄悄话,老奴便没有打搅二位。”
田岁禾有些纳闷。
郑夫人对这孙子宝贝得很,根本舍不得让孩子出院子,每次看孩子都会亲自过来。
怎么这一次突然把孩子抱去?莫不是府里其他人想看。
刚诞下孩子的母亲总是会过多担忧,田岁禾又还年轻,经事尚少,担忧浮在了脸上。
宋玉凝看她不放心,提议道:“我正好也要去看看小侄子,这样,岁禾跟我一块去伯母那儿吧。”
田岁禾一道去了,方走到长廊上就看到一个清冷高挑的背影。
她脚底僵住了。
现在逃走还来得及么……
宋玉凝当她是因为才被误会过而迟疑,朝着那背影笑着唤道:“哟,孩子的大伯回来了!”
田岁禾脚更挪不动了,不止脚挪不动,脸也抬不起来。
宋持砚不曾回头,背影瞧着比平时更僵硬些。
田岁禾跟着宋玉凝进了房,打眼一瞧才发觉是因为他怀中抱着孩子,动作稳重,但也能看出生疏。
凤眸低着,纤长的睫羽垂着,显得很是温和。
他的目光认真打量着怀中孩子,不曾挪开眼看她们。
二夫人张氏也在,捏着帕子调侃道:“雪酲虽还未娶妻,但抱起来孩子倒也有模有样,先练练手,待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更熟练了!”
郑氏笑笑,“这孩子一心仕途,平日又太守礼。”
这话听起来只是调侃宋持砚为人太板正,在成家立室一事上不甚用心。若不是田岁禾心里清楚她和宋持砚的事,只怕也这么以为。
迟钝如她也能听出,这是在用礼教把他架到高处呢。
她默默站在人群外,希望尽可能降低存在感,二夫人发现了她,笑着回头:“哟,岁禾也来了呀。”
田岁禾顿时拘谨得像偷偷冒出洞被发觉的兔子。
尤其看着宋持砚在人前抱孩子,她就仿佛感觉他是孩子生父的秘密被公之于众,她很想逃走的,可来都来了逃走反而像是心虚。
她低着头慢吞吞上前给两房的两位夫人请了安。
之后转身对宋持砚,眼皮子垂得更低了:“大……大哥回来了?”
宋持砚淡淡颔首,跟寻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没回头,田岁禾却生出错觉,他好像转身看了她一眼,很短暂的一眼,却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好在她一贯胆小,尤其对宋持砚,旁人不觉得如何。
襁褓中的婴孩最是灵敏,听到她声音就咿咿呀呀地喊,田岁禾忙上前习惯地伸出手要抱回来,窥见宋持砚纹饰雅致的袖摆又怯怯地落下手,拘谨地立在一侧。
宋持砚似乎并未发觉她,长指轻点婴孩圆润的脸颊。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视着,他很是温和地问孩子:“怎么了?”
顺着孩子渴切的视线,他的余光慢慢落在后侧素雅的女子裙摆上,这才发现了田岁禾。
他问孩子,“要找阿娘么?”
他的言行都很守礼,旁人只会觉得他在逗孩子。
可是因为知道他是孩子的生父,田岁禾听上去却很别扭。他的口吻……好像一对夫妻在逗孩子。
孩子闹得越发凶,半点不愿在宋持砚怀中待着,他便将孩子递给陈嬷嬷,由陈嬷嬷抱给田岁禾。
前后的举止也颇得体知礼。
这样的宋持砚才是他该有的样子,田岁禾放松了些,抱着孩子逗哄,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二夫人瞧出来她还不大熟练当娘亲的感觉,笑着说:“岁禾这是刚当了娘亲,还不习惯,不妨带着孩子回去歇一歇吧。”
郑氏看重孙子,也很快放了她,田岁禾如释重负地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宋持砚方才的神情,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对她也像刚认识的时候,想来是早已冷静了过来。
田岁禾如释重负。
她赌对了,还好跟着郑夫人回宋府,否则只会更乱。
往后的几日,田岁禾不曾出院子,也不曾再见过宋持砚。
听闻他又调回了开封府,虽说起居都在宋府,但公事繁忙,每日早出晚归,极少露面。
他们之间短暂的错乱回到了正轨,田岁禾逐渐安了心。
*
这日她在想乳名时有些不解的地方,正好想出去走走,便去二房找了玉凝,谁料不凑巧,回来时迎面撞上个熟悉的疏离身影。
田岁禾脚又钉在了地上。
她深深垂着头,长睫压得极低,毕恭毕敬地福身行礼。
“大、大哥。”
宋持砚以平静简短的颔首地回应她,淡声问:“身子如何了?”
田岁禾紧张得气都喘不顺,悄悄换了一口气,这才低声应道:“好了很多了……谢大哥关心。”
他们之间又跟刚认识那会一样,甚至她的拘谨害怕更胜从前。
宋持砚也如从前那样冷淡,即便比平时多了几句问候,但也像是公事公办:“孩子如何?”
田岁禾双手交叉,也一板一眼地答:“也很好。”
她头埋得很低,宋持砚只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冷淡的风目中映着她纤弱身影,正是这样柔弱不堪一击的身子,却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的孩子,宋持砚目光中的幽暗逐渐变得温和。
然而想到孩子肖似三弟幼年的轮廓,宋持砚缓缓皱了眉。
按母亲要强且一心与柳氏过不去的性子,若孙儿是个女孩,她必然不愿接受,因而宋持砚原本猜测郑氏会为了要一个长孙而筹备着换孩子,他也曾派暗卫暗中盯着,但不曾发觉任何异样之处。
且寻一个年岁相仿的孩子容易,寻一个三弟正好有几分相像,生辰还差不多的孩子很难。
莫非是他多虑了?
孩子是他们的无疑,然而正是如此,宋持砚才更为不悦。
他和她的孩子,却像三弟。
且名义上,那亦是她与三弟夫妻结合而得的血脉。
那他算什么,算白忙了?
宋持砚语气依旧很冷淡:“孩子名字可起好了?”
田岁禾今日满心都是乳名,下意识以为他问的也是乳名,“正让玉凝帮忙看,她读的书多。”
宋持砚简短地嗯了声。
他应当客套完了,田岁禾提步要溜,宋持砚又慢条斯理地喊住她,“就不想过问问我么?”
田岁禾只能停下,“我忘了,您曾是探花郎,学了好几个车。”
宋持砚看了她一眼,幽幽道:“是学富五车。”
田岁禾强撑的落落大方顿时土崩瓦解,原本她这句话用得很熟了,没想到因为紧张说岔了。
她更窘了。
她忙说:“夫人说您学富五车,大名和表字她回头会找您帮看一看,我这是在给孩子起小名。”
宋持砚矜雅地颔了首,又说:“就用笋字,如何?”
田岁禾还不曾反应过来,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损?可这个字是不是显得不吉……啊不,损,损字挺有意思的,玉凝说月亏则盈……”
探花郎一定有他的道理。
而她则负责由自己来说服:“……乡下人说小名越损孩子命越硬,果然是有些道理在。”
田岁禾说服了自己。
宋持砚旁观了她自说自话的过程,嘴角轻轻抿了抿,轻飘飘道:“春笋,非折损。”
田岁禾的舌头僵住了。
拍错马屁了啊……
她囧的不行,简直想顺着地砖的缝隙钻入土里。
宋持砚周身沉冷因为她和缓,慢悠悠问她:“你曾与我说过此字很好,才几个月就忘了么?”
田岁禾僵硬的口舌更僵了。
她不知道他提起她认错期间的事,是随口一说,还是撕破粉饰的前兆,她的三魂七魄慌得散了大半,想溜之大吉,“好,好!我回头问问玉凝笋字怎么起名!”
手腕却被拉住了,宋持砚轻易将她带入他的怀里,口吻清冷:“我和你的孩子,为何问别人?”
完了,他撕碎了伪装。
田岁禾惶恐地左顾右盼,不知说什么,只能急急抽出手:“这是外头,你不要名声我还要……”
宋持砚握住她的腕子,把她牵到一处隐蔽的墙根下。
“此处无人。”
这地方很狭窄,宋持砚高挑身影立在她面前,仿佛一棵雪松,高高地压过来,田岁禾越发手足无措,“大哥,您到底想干什么啊……”
“岁禾,你不能这样唤我。”
宋持砚一手便握住她两边手腕并放到她身后,利落地钳制住了她,他低头重重吻下来。
“呃……”
不像以前的温和克制,他的吻蛮横而直接,粗.大的舌头绷得笔直,径直侵入田岁禾的檀口中。
舌尖被他紧缠,手也被制住,田岁禾喘不过气。
被满满侵占的檀口,挣不脱的手腕,狭窄的墙根……一切都让田岁禾感觉如同在被桎梏、囚禁,她慌乱地要咬他,宋持砚才总算撤出来,一下下浅浅地吻着她嘴角。
“岁禾,三个月了。”
田岁禾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他们已三个月不曾接吻,而当初的每日一吻,是她先开始的。
她懊悔地闭上眼,偏过脸纠正:“……您不能这样。我是阿郎的妻子,您是阿郎的亲哥哥。”
宋持砚捧起她的脸,将她的脸转过回来直视她。
“但我亦是你孩子的生父。”
田岁禾的脸涨得通红,闭着眼更不敢睁开看他,长睫颤得厉害,几乎央求道:“您能不能别说得好像我们私下不清白了?”
宋持砚捏住她的下巴,问:“难道我们之间还算清白?”
他说的是没错,可这句话表露出来的不是从前不清白过,更像是在暗示以后,她被他话中可能的深意吓到了,睁开眼惶然地看着他。
宋持砚注视着她闪动的杏眸,指腹描过她被吻得殷红的唇,清晰而肯定,逐字说道。
“无名无分,却暗中诞下子嗣,便是苟合,要双双沉塘的。”
“什么啊?”田岁禾被他给说得脸更红了,可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她无法从这句话中挑出错,他们的确也算这样的关系。
只是开始的理由以及过程,都不是他说的那样。
至少她不是有意跟他搅和在一块的。可明知他是在狡辩,但田岁禾嘴笨,只能冤屈又窝囊地斥驳:“虽说你读的书多,又是探花郎,但不能仗着嘴皮子利索就乱唬人!”
见她好似被逼上梁山般,宋持砚不由得温和:“别怕。按照母亲的筹划,百日宴上才会让你和孩子见外人、入族谱,你现在跟我离开宋家还可转圜,再等个一年半载,我会名正言顺地迎你进门。”
“我们的孩子依旧是宋家的长子长孙,你若觉得愧对三弟,日后可过继在他名下,但养在你膝下。”
他的规划条陈清晰,田岁禾也相信他有这个手段,更不像为得到她而吊着根萝卜在哄骗她。
可是她不愿。
她鼓起勇气迎向他的目光,怯懦的目光变得坚持:
“但我是阿郎的妻子。”
宋持砚沉着眸光,逼近了一步:“你的孩子是我的,你是孩子生母,便是我的妻子。”
田岁禾被他绕晕了,她说不大明白这之间细微的区别,只一再地重复着:“就算孩子是你和我的,可我还是也阿郎的妻子!”
宋持砚身上气息突然冷下,可再他眼里竟有浅淡的笑意。
他被她气笑了,不给她回避,“那我算什么?为你们传宗接代的器物,用完去父留子?”
他这么一自哂的确有了那种意味,田岁禾细想他的处境……似乎听起来有些像,她不免内疚。
“可阿郎并不知道,他是无辜的,起初也是夫人先让我们这样的,你光说我干什么……”
宋持砚反问:“难道你就丝毫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田岁禾心虚地眨眨眼。
她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没想过跟他有……
她怕他还来不及,哪敢啊?
“我又不知道是您……我对您既没有贼心,也没有贼胆啊。”
宋持砚又被气笑了一声。
她太过无辜柔怯,他连表露怒容都不免担心吓着她,自从遇到她,每每气到极点只能笑了。
他低声问她:“觉得难以界定你我的关系,对么?”
田岁禾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到底想干什么,管他的,先点了头再说,她急急地点头如捣蒜。
他温和许多:“无妨,我来告诉你我们是什么关系。”
田岁禾方浮起的心又有即将下沉的错觉,她期盼着他能摆正关系,或者说句他是她的夫兄。
好让她可以顺势纠正关系。
可宋持砚却揽着她的腰肢,贴着她的唇,把话一句一句地渡入她的口中,直抵她心里。
“若你乖乖地留在我的身边,我便是你的夫婿。”
“否则,便是——”
他压低声说了两个字。
田岁禾错愕地望着宋持砚,难以想象他这连看到一片肠衣都要皱眉的人,居然会说他是她的。
情……夫。
她被这称谓吓到,更被他这句话背后的打算吓到了。
他、他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他和她的孩子,却长得像他。/ 今日先浅疯一点,之前文案上的祠堂和浴桶疯还没到,因为吃盐哥会在不同场合不同程度的疯。因为涨幅不太理想,所以这两天在测试文案,文案会变来变去,但内容不会克扣,先打个包票。[玫瑰]/
第39章
情夫。
苟……合……
宋持砚线条清晰的唇一张一合, 道出让田岁禾面红耳赤的话。难以想象的这总是冷淡抿直,仿佛无情无欲,竟会说出这样粗鄙的话。
这太过意外, 她甚至关切起他,“你不是疯了吧?”
宋持砚亦这样疑惑。
但话已出口,他不会收回,也不会再假装道貌岸然。
他们双双沉默, 后方突然有人经过, 田岁禾绷紧头皮, 路人鞋底踩过枯枝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像在拆人骨头,被别人撞见她和大伯哥在墙角私会, 可不就是在拆她的骨头?
她后背死死贴上墙要将自己融进墙里,十指用力扣着墙, 畏惧地看着宋持砚,生怕他失去理智,拆穿他们不见光的关系。
宋持砚凝望着她。
她杏眸中的不安越是浓烈, 他越生出摧毁的欲望,就如当初在歙县的假山后偶遇,吓到她的那次。
或许早在那时他就已对她有了见不得光的心思。
宋持砚目光晦暗, 倾身将她压在墙上,再一次吻了上来。
路过的是两个偷懒的丫鬟,两人在亭子里坐了下来聊起府里的事,偶尔提到“三少夫人”、“小小公子”、“大公子”、“三公子”这样的字眼, 涉及孩子,田岁禾凝神细听着。
“连府里的老人都说,小公子像极三公子幼时的模样!”
“可不嘛,这孩子真会长。”
“不愧是亲生儿子。”
虽说这对孩子算好话, 可此时她只想求她们别说了。
因为她们一开始感慨她和阿郎的孩子,宋持砚的吻就越发肆无忌惮,他含住她的舌尖,摄去她的呼吸和神思,大有若被发现便将他们的关系当众撕破的疯狂。
田岁禾越发怕了他,玉凝方才还说宋持砚是清正君子,可哪有君子把弟妇堵在墙角肆意强.吻?
君子发了疯比谁都可怕,田岁禾不敢推开他,只能承受着他的吻,吻着吻着她逐渐眩晕。逐渐分不清他是谁,这是何时何地。
她的手在缠绵的吻里不住发颤,人也漂浮像水中的浮木,胡乱地四处乱抓,用力地揪住他的衣角。
宋持砚慢下来,待她缓过一口气后再度含住她唇瓣更肆意地含吮。手紧圈着她腰肢,身子亦往前压,有力的身体与她隔着几层薄薄衣衫相拥,仿佛要越过衣衫交融。
他更近倾身拥住她,搂得她喘不开气,田岁禾突然惊呼,指尖捂住衣襟,用力推开他。
“啊!”
惊觉自己竟发出了声音,田岁禾紧张地往后方一瞧。还好那俩人早已走了,在她被阿郎的哥哥压在墙角吻得不知所以之时。
而她根本没发觉她们不知何时走的,田岁禾陷入自责。
她沉迷了。
她被夫兄堵在墙角接吻,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走了神。
虽说记起一切之后,田岁禾也曾因为想拖住宋持砚,在山庄里被他按着亲吻,但那毕竟是外头。
宋家这座礼教森严的百年宅邸,好像处处藏着审判的眼,一草一木都会谴责她,田岁禾咬着下唇,被吻得殷红的唇瓣咬得泛白。
宋持砚看着她绯红的眼尾,因她似是哭过的神情而软下了眸光。
方才的确过了。
“怎么了?”他低声询问。
男子清越的声音一入耳,田岁禾更清醒了,她垂着头,用尽全力推开他,手捂着衣襟跑开了。
她的反应实在太大,宋持砚讶异,怕吓着她便不曾强硬拦住。他后背倚着墙,平复气息和心跳,目送田岁禾逃远了,低头才发现衣襟处晕开了一片暗沉的水。
淡淡的清香似乳酪。
原是如此。
宋持砚恍惚了须臾,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他在书桌前沉默静坐,并未立即去更衣。
田岁禾在他身上留下的淡淡香气,依旧萦绕鼻尖。
宋持砚饮了一杯水。
但喉间依旧很燥,她失忆的数月,他们朝夕相处,但多数时候她带给他的更多是安心熨帖,而不是这样的渴燥。
此刻的渴躁更像在歙县的数夜。
宋持砚又饮了一杯水,闭眼倚着椅背,但片刻后还是不得不去了湢室。
水声哗啦,略显急促的轻微呼吸声克制又放纵。
*
屋子里光线昏暗,田岁禾衣衫落到了臂弯,露出一片玉润的肩头,她红着脸,又拧了一块热帕轻敷在心口。
热帕子上冒出热气,但并不算熏人,她的双颊却像被热气熏了许久般泛着潮红。
好难堪。
回来后她都没心思去想宋持砚荒谬的话和吻。满脑都是羞臊,她是因为被他压得太紧,才会把衣襟弄得湿透了。
那他的呢?
他回去后要是发现了,会不会笑她。
“丢死人了。”田岁禾扔了帕子,把脸深深埋入地被子里。
林嬷嬷在边上给她抵上新拧好的热帕,道:“娘子喂一下孩子,很快就好啦,哪用这样麻烦?”
田岁禾摇头:“这次不了。”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宋持砚那张清冷的脸,而孩子又像阿郎,她一想到喂孩子的时候,眼前交错出现阿郎和宋持砚的脸。
那太难为情了。
因为那一出小意外,田岁禾整整难堪了一整日。
夜里躺在榻上,她都在猜宋持砚到底看没看到,他会不会乱想,以为她会那样是因为在跟他亲吻时动了情?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里田岁禾竟梦到回失忆时和宋持砚一道住的小院里,他那用料讲究的衣襟上,漫开一小块突兀的暗色。
而宋持砚像当初那样捧着她的脸,清冷的目光充满蛊惑,“但今日我想多尝一点,可以么?”
他埋下了头。
半夜,田岁禾在婴儿啼哭声中醒来,她许久都没能回神,林嬷嬷看她双颊通红,猜是睡热了,小声提醒:“娘子,小公子又饿了,该喂一喂了。”
她迷糊地接过孩子。
孩子刚张口,她冷不丁想起那个梦,两道眉都拧成麻花了。
她定是被宋持砚吓坏了,才会做那样可怕的梦,现在的宋持砚虽说有些疯狂,但那么清高文雅的人,怎么会那样子呢?
那日过后,田岁禾躲着宋持砚,好一阵不敢出门,直到郑氏派人过来,说:“三公子的坟已移回祖坟,排位也要迎回了祠堂,今日请了仙长开迎牌位,夫人说娘子稍后可去看看。”
祠堂是宋府要地,寻常不得轻易进入,田岁禾不想错过机会,午后,她拉上玉凝,来到位于宋府深处的祠堂中。
阿郎的牌位就在一个角落里,宋持舲三个字镶嵌在乌色的牌位上,就是他在宋府仅剩的痕迹。
看着牌位,田岁禾恍若隔世,算了算日子,阿郎竟走了快一年。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熟悉热情的“阿姐”,她似乎回到在山里时,他们一道在山里疯跑,靠摘野果填饱肚子,清贫但快活。
然而抬头只看到黑乎乎、冷冰冰的牌位。
田岁禾像是被冷水兜头泼下,过于逼真的回忆跟过于残酷的现实反复交错,她的眼泪唰地涌出。
宋玉凝看在眼里,也想起来她死去的心上人,然而不同的,是她的心中已无比平静,而弟妹依旧怀念三弟。
她艳羡这对少年夫妻之间不可磨灭的情意,“弟妹和三弟这般要好,来生定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宋玉凝话音方落,身后传来一声似笑非笑的低笑。
她诧异转身,祠堂门口,一道挺拔淡漠的身影背着光立着。
“阿弟!”
田岁禾处在难过中,暂时忘了上次的事,只知道眼前的人是阿郎的亲生哥哥,身上流着与他相同的血。
这种微妙的寄托使得她看向宋持砚的眼神,掺杂了久违的温情。
“您来了……”
宋持砚没想到她难得对他表露亲近,竟是在三弟的牌位前,他想都不想也猜到了原因,他一时不知该自哂还是庆幸。
宋持砚未打破这难得的和睦,朝她的方向温和地看了眼。
他的凤眸与阿郎相似,没了清冷的时候就更像了,田岁禾再一次怔忪了。
“阿郎……”
她像是一年前初遇那日,含着泪眼唤宋持砚阿郎。
宋持砚眉间沉下。
宋玉凝以为他是太恪守礼数,不喜欢被认错,忙站出来调和气氛:“日前我阿娘还说呢,三弟幼时聪颖,弟妹学东西亦认真细心,侄儿日后想必也不同凡俗。又有位探花郎大伯敦促,必是人中龙凤!”
提起孩子,田岁禾非但没露出笑颜,眼帘反而垂得更低。
玉凝说她对阿郎情深似海,可她竟梦到宋持砚低头含住她……山里人多少都信鬼神,在列祖列宗面前回想梦中羞人的一幕,她心里的负罪感堆得重了。
想伸手去拢一拢衣襟,指尖触到襟口仓促地收了回。她心里不干净,便怕旁人看到她的动作,窥探出她的内心。
尤其宋持砚。
田岁禾难堪地咬唇。
宋持砚的目光落在她的襟口,亦迅速移开,纵使他再是衣冠禽兽,也不该在祠堂想到那些事。
宋玉凝和田岁禾很快离开了,宋持砚独自在偌大祠堂之中,对着三弟和列祖列宗的牌位。
他凤眸垂敛,像是在自省。
的确该自省。
但自省并不代表着回头,因为他已回不了头。
独处片刻,宋持砚亦打算离开,经过门槛处发现一块白色帕子,右下角绣了株歪扭的禾苗。
他俯身拾起帕子。
帕子被浸得湿润,溢出淡淡的清香,一如这数日里萦绕鼻尖挥之不去的。
*
祠堂位于几房交界处,出来不久田岁禾便与宋玉凝分道扬镳,各往各院去,走出几步才发觉帕子丢了。
往回走可能会遇到宋持砚,她现在根本不敢面对他,更不敢回祠堂。
“绣的也不是多好看,落了就落了吧。”田岁禾打算放弃帕子,却被林嬷嬷拦住了,“娘子,帕子可是贴身之物,被人捡去怕有麻烦。”
大户人家就是麻烦,在他们山里,裤头飘到别人头顶都不算什么大事!
可那帕子曾被田岁禾用来擦拭胸口,要是被宋持砚捡到了……那可比见到他还可怕!
田岁禾央求地看向林嬷嬷,可林嬷嬷露出苦笑:“娘子,您知道的,老奴被大公子收买了,现在是大公子的走狗。”
田岁禾哭笑不得,都是看贵人脸色行事的小老百姓,她不怪林嬷嬷。
“没事,没事的……”她给自个鼓劲儿,“祠堂都列祖列宗,我就不信他宋持砚敢做亏心事。林嬷嬷,我们走。”
主仆二人一路找到了祠堂前方,田岁禾打眼一瞧就看到了宋持砚。
她最不愿意的事还是发生了,宋持砚立在昏暗祠堂中,手中拿着她那方帕子,指腹摩挲着曾擦拭过她肌肤的帕子,眼底神色不明。
仿佛他摩挲的不是帕子,是她用帕子擦拭过的地方。
田岁禾连靠近的勇气都没了,又想求助林嬷嬷了,然而宋持砚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随后看向林嬷嬷。
意思很明显。
不想嬷嬷为难,田岁禾只能自己过去。
宋持砚手中攥着帕子看着她走近,她每走一步,他眸色就暗一寸,让田岁禾如觉在赴刑场。
每走一步,昨晚梦境的记忆就深一分,到了他跟前,她几乎站不稳,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宋……大、大哥,这好像是我落的帕子。”
宋持砚握着帕子的手收紧了几分,没有还给她,淡道:“我知道。”
再次看向三弟牌位,他已没了最初的自厌和自责,只有平静。
“给三弟绣过帕子么?”
田岁禾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事,如实道:“没、没有……山里人不大讲究,用不着特地绣一绣。”
宋持砚再问:“那可缝过衣裳?”
在他面前,田岁禾脑子总会因为胆怯没法转太快,她没多想:“他手艺活不好,所有的衣裳都得我缝。”
所有。
宋持砚手心拢紧,手中团着的帕子被挤出细微的润意。
田岁禾只觉得他抓揉的不是帕子,而是……她受不了帕子被他攥着,再次壮着胆跟他讨要。
“能不能还给我?”
本以为宋持砚不会轻易给,但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在田岁禾的不安要跃出心口时,他竟还给了她。
怕他反悔,田岁禾飞速伸手结果,可她还没拿到,宋持砚就收了回,还残留湿润和馨香的帕子攥紧在手,手心更湿润了。
他收拢手心,攥出更多润意,目光也仿佛被此浸暗了。
“你很怕触碰到我?”
兔子急了也咬人,没夺回帕子还被调侃,田岁禾语气干巴巴地道:“对……我怕,这里也不合适。”
既然已经开了口,就不能退缩,她更不想在阿郎牌位前跟他哥哥暧昧。
田岁禾抬头,尽量让自己少一些怯意地直视他,“大公子,您不能再对我那样了,阿郎在天上看到了会难过,就算您对他没多少兄弟情分,但对郑夫人总有母子情分吧?郑夫人那样疼爱您,求您看在夫人的面上……放过我吧。”
说到最后她声音都颤得不成样子,本想用郑氏唤醒他的孝心,宋持砚却笑了一声。笑声中的讥讽之意很明显。
“他就那么好?”
田岁禾点头。
当初阿翁担心她被人欺负,临死前嘱咐阿郎:“以后……就算找到了家里人,也别忘了岁禾。”
阿郎一直谨记这句话,把她当菩萨供着,说永远不会背叛彼此,可先背叛的人却是她。
她梦到宋持砚吻她。
他还是阿郎的血亲大哥。
这种感觉很不好,好像好端端地走在路上要往一个地方去,却不知不觉偏离了想去的方向。
失控的焦虑、内疚,疯狂纠缠着她,田岁禾很想大哭一场。
想到阿郎,她的确哭了,难过的同时也不忘正事,瓮声瓮气道:“我没有帕子可以擦眼泪,还我吧。”
为了夺回帕子她真是想尽办法,但宋持砚的确看不得她哭。
他沉默地用帕子给她擦泪,用的是他自己的帕子。
而她的则被他收入袖中。
眼前的她让他想起初见那日,她方给亡夫上完香,绯红眼尾还悬着一滴眼泪,就如现在这样。
这滴眼泪像面镜子,映衬着她与三弟过往的点滴。
简陋但温馨的一方小院,榻边的两双鞋子,床头的三对人偶,窗前尺寸可观且用得发皱的肠衣……
宋持砚曾嗤之以鼻的肠衣,化作利刺扎入心口。
他抬手示意正左右为难的林嬷嬷退下,往前几步转过身挡在她面前,将她堵在祠堂之中。
“此生只会喜欢他了?”
他替她擦着泪,颀长的身形打下影子,覆在田岁禾的身上,就像他的身体覆上来。
田岁禾后退,尽管很怕他,但她依旧笃定点头:“嗯。”
宋持砚望向她身后,田岁禾也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发觉他看的是阿郎牌位,她重新期盼他能清醒。她搬出了更多人来压他:“他们都说说你是清正君子,宋家人也都很正派,你这样以后怎么……”
宋持砚说:“我不在意。”
他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讥诮道:“我受君子之教,然而无论父母也好师长也好,却都希望我不择手段达成目的,我何必做君子?”
他倾身拥住田岁禾,贴着她耳廓说话,“正因他是我的亲弟弟,我不会要求你忘记他。”
“但也不会放手。”
田岁禾被他这句话彻底吓到了,彷徨地要夺门而出。
但宋持砚反手关了门。
“我是阿郎妻子!大哥,唔……”田岁禾被他压上门板吻住,他的吻缠绵无比,但也疯狂。
交吻的间隙,他问她:“再给你,该唤我做谁?”
“你的夫君该是谁?”
“放开……”田岁禾推开他,死死抿住双唇,望着阿郎牌位的方向,咬着牙死活不肯改口。
宋持砚把她压了回去,她不开口,他也不曾硬来,吻从她唇舌移到了耳垂,流连在她脖颈上。
田岁禾怕痒,他滚烫的唇舌每每含吮,她就不住地战栗,唇齿间溢出了动情低弱的呻.吟。
她的眼眸迅速蒙了水雾气,在他的撩拨中迷离。
可越过他的肩头,田岁禾望见了阿郎的牌位,宋持舲三个字化成了阿郎的模样,失望地望着这边。
阿郎……她的亡夫,她相依为命的弟弟,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遗孀,在夫兄的激吻中战栗。
“不要,大哥,你不能这样,阿郎在看着我们……”
田岁禾伸出软绵的手,无力拍打他肩头,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宋持砚不会放过她,他低声蛊惑道:“岁禾,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他想听她唤夫君,可她是阿郎的妻子,怎么能当着阿郎的牌位,喊阿郎的哥哥夫君?
田岁禾死活不愿意开口。
宋持砚一遍遍地吻着她的唇、脖颈、耳垂,一遍遍问她。
“我是谁?”
“你的夫君该是谁?”
他炽热的吻更往下了,牙齿咬了咬她的锁骨,羞耻的走向和那个梦越来越像,田岁禾乱了,双手捧住宋持砚的脸颊:“你不能吻那里!”
宋持砚偏过脸,启唇将她的指尖含入口中,舌尖轻柔撩拨,神色依旧清冷不可接近,眼底却暗如深夜。
“有何不能?”
田岁禾乱了,手捂住衣襟:“哪有大人还吃……你不要脸我要!”
宋持砚指尖暧昧地触抚她的颈侧,视线随她动作下移,竟是一怔:“你说的,是这?”
田岁禾这才知道是她想岔了,他指的是脖子而不是锁骨下面,而她因为太怕噩梦成真给想歪了。
还说了出来!
死嘴,净给她惹祸!相比被他笑,田岁禾更担心宋持砚以为她心里想要那样,或者原本没有这种念头,却被她勾出那样的心思。
她戒备地望向他。
倏然对视,田岁禾羞窘,宋持砚怔忪,像是被彼此的目光烫到一般双双错开了视线。
还好,他还没那么禽兽,田岁禾缓过心神打算出去。
外头林嬷嬷忽然急急拍门。
“大公子,夫人来了!”
田岁禾面色大变,忙要开门跑出去,宋持砚拉住她,看一眼她襟口:“这样出去不合适。”
顺着他目光,她低头一看,愕然发现那里又溢出了一片润泽,如果只是她衣裳湿了还好解释,关键宋持砚襟口也有一块!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刚刚抱在了一起,还是在祠堂重地!
田岁禾无法想象,光是想到郑氏那雍容面容上浮现的鄙夷就足够让她羞耻得周身发麻。
“别怕。”
宋持砚冷静的声音像一抔碎冰撒在她焦灼万分的心上。
他格外冷静沉稳,朝门外焦急的林嬷嬷淡声道:“您先回去,我自有办法。”说罢牵着田岁禾往里走。
尽管抵触与他亲近,但宋持砚常给人一种天塌下来他都能顶住的感觉,田岁禾顺从地跟着他往里走,才祠堂分为里外两间,牌位墙的后面罗列着许多书架。
宋持砚走到最角落里的书架前,不知他动了哪一处,书架竟自动挪开了,后方是个小小的密室。
“此暗格只有宋家历代长子知道,如今宋府中我和父亲,外人不会知晓。”宋持砚牵着她走入密室并拨动机关让书架归位。
田岁禾环顾四周。
才发现说是这里密室也不大对,更像是一个暗格,只有一辆马车那么大。里头虽说昏暗,但也并非一片漆黑,顶上有个巴掌大的小洞透入微光,勉强能视物。
躲在只有一辆马车之大的暗格里,她竟觉得格外安心。
*
“此次舲儿能葬回祖宅真是多亏了三叔公,侄女该谢谢您的。”
郑氏的声音近了。
她很谨慎地步入了内间,确认祠堂中并无旁人才再次打开了话匣子。无外乎是大房的争端,及之后田岁禾与孩子入族谱的事。
涉及了她的孩子,田岁禾没空理宋持砚,竖耳仔细地听着。
听他们的对话,这位族老不仅是郑氏的三叔公,还是她的姑父,难怪郑氏这么信任他。
这位三叔公许诺会让小公子顺利入族谱分家业,不让柳氏得逞。
谈到一半,郑氏不免又悲从中来,“砚儿虽处处拔尖,可我始终无法亲近他,舲儿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我就只有这个孩子……”
三叔公哀叹着安慰她。
“好在三郎还留了个血脉,你放心,我等定扶他做长孙,日后即便大郎的孩子也越不过。”
郑氏稍稍得到了安慰。
田岁禾却听得不安。
她才试图用郑氏和阿郎说服他,就听到郑氏说出如此偏心的话,宋持砚是长子,又是宋家同辈里最出众的那一个,按理爵位该传给宋持砚以及日后他名下的孩子。
可郑夫人却因为更疼爱幼子,想把爵位记在阿郎这一房。还偏心到竟说出“只有这个孩子”这种话。
怪不得她方才提郑氏重视他的时候宋持砚在冷笑,看来郑氏的偏心藏得并不好,他早已发觉。
田岁禾暗暗哀嚎,她这可真是拔了老虎的胡须了,她小心翼翼地扭头去看宋持砚神色。
这暗格里太暗,她只能隐约看到他神色平静,好像并不在意,但看不出他的眼里是不是有失落。
但她察觉他周身气息在郑氏开口后倏然冷了下来。
田岁禾忽然有些害怕。
三叔公说起了她和孩子:“田氏虽是三郎发妻,然而出身乡野,亦不识字,性情虽质朴,但难免目光短浅。孩子幼时陪伴在侧也还好,再大些便不能胜任母亲之责。”
郑氏道:“您不必担心,待孩子断奶后我会亲自教导抚养,并为他请来名师,助他成才。”
田岁禾听得心里很乱。
她已决定带着孩子离开宋家,可听他们规划起孩子的将来,她又陷入纠结。既舍不得孩子,却也想他有一个更好的前程。
田岁禾竟是动摇了。
三叔公又问:“你欲让长岁袭爵的事,可告知大郎?日后大郎有了别的孩子,恐怕会起争端。”
郑氏说:“砚儿尚不知,但田氏知道,这就够了,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会想办法的。”
她什么时候知道了?!
田岁禾猛然抬头看宋持砚。
宋持砚亦低头看她,昏暗的环境让他神色深不可测。
郑氏的话她听得半懂不懂,什么叫她知道就够了,难不成她能给宋持砚下迷药,让他把爵位给她儿子么?虽说那也是宋持砚的儿子,但没养在膝下的孩子不如亲自抚养的孝顺,再说了,孩子日后也不会知道,自己是大伯的亲生儿子。
这样对宋持砚好处不大。
但郑夫人为何会觉得她有办法给孩子争来爵位?
田岁禾大胆揣测:难不成郑夫人是想让她为了儿子前途,给宋持砚下不能再生的药,或像柳氏那样为了家业毒害别人孩子……
这、这也太缺德了吧!
难怪宋持砚会用这样黑沉沉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郑夫人还说她早就知道。
这不是在坑她么?田岁禾忙摆手,极小声地解释:“别信她,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宋持砚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打量她,也不表个态。
田岁禾嘴角难堪地上扬。
宋持砚手指了指自己的耳畔,示意她他不曾听清。
即便不想靠近他,可这样大的误会不解释解释,宋持砚转过头对付她怎么办?两人身量差得有些多,田岁禾招了招手示意他压低些身子好凑近说,免得被外头的人听到。
宋持砚姿态矜贵,站得比山崖上的雪松还要笔挺。
没办法,田岁禾只能一手扶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凑近他耳畔,很小声地道:“夫人在瞎说,我根本不知道啊,就算知道,以后也绝不会为了让我的儿子袭爵去害你的孩子!”
她说完打量着宋持砚神色,他非但没有放下心的样子,脸色好像还比她解释前更难冷了些。
怎么越保证他还不高兴了?
田岁禾抬手立誓:“我要是敢为了家业害你以后的孩子,就让我……让我去地底下陪阿郎——”
宋持砚神色沉冷犹似寒冰,握住了她起誓的手。他圈住她的腰身往上提了提以便让她更靠近他。
“你想多了。”
他神色冷淡晦暗。
“母亲的意思是让你仗着你我有一个共同的孩子,来引诱我。”
“引、引诱?!”
田岁禾脸色更难看了。
但她倒是弄明白了先前一直想不通的另一件事。
她恢复记忆之后,郑氏为何已经找到了她,却对她和宋持砚的事睁一只眼闭眼,更是从不过问。连提点她注意避嫌的话都没有说半句。原来并不是忘了,而是为了让宋持砚对她有情分,好给孩子更多照顾。
田岁禾半死不活的心死得更彻底了,她本该想用郑氏做盾牌,压一压宋持砚的疯狂。
现在好了,郑氏不是盾牌,她是那张让箭射的更远的弓!
呜,天又塌了。
田岁禾脸儿垮下,宋持砚圈在她腰上的手往里收,“岁禾,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田岁禾推了推他,忙哭丧着脸解释道:“我是真不知道啊。”
郑夫人也太不厚道了,她现在洗都不洗不清。为免他觉得她这些时日的抗拒都是“欲拒还迎”,她怯怯地解释:“你可别误会啊,我心里真的只有阿郎,打死我,我都不会引诱你的,我也根本做不到啊……”
“闭嘴。”
宋持砚克制地深吸了一口气,连呼吸都露着不悦。
田岁禾再三自证,可他的脸色却越发难看,她第五次开口立誓的时候,他将她一把推到墙上。
“田岁禾。”
他咬着字唤她名字。
田岁禾像只鹌鹑锁在他的怀里:“我是真不——”
宋持砚堵住了她的话。
她这张嘴平时笨拙,但偶尔说话能把人气死。
没一句能听的话。
外面是郑氏和三叔公交错响起的声音,郑氏语气雍容,三叔公沉凝肃穆,都有着长辈的严肃庄重。
可祠堂后的密室里,田岁禾被宋持砚肆意侵入,掠夺着她的呼吸,紧密地抵在墙上相拥。
背德的羞耻让她想逃,却因怕被发现只能忍着。
她的唇舌僵着,因为她抵触得太厉害,宋持砚吻得亦强势,两人相互抵磨的唇舌间忽然发出了暧昧声响,在安静的祠堂中格外刺耳。
“也不知老爷和柳氏——”郑氏停住了话,“有人?”
田岁禾浑身血都凝固了。
三叔公往里间走,打眼随意一瞧,笑道:“侄女你也太疑神疑鬼了,这祠堂怎会有人?”
郑氏便继续说着柳氏。
田岁禾凝神听动静,宋持砚趁机撬开她紧抿的唇隙,不容置疑地挤入,在她口中推拉。
他倾身迫得更紧,田岁禾酸胀的胸.口更憋痛了,因怕郑氏察觉她不敢出声,身子却露出了端倪。
宋持砚从她口中温柔退了出来,问:“很难受?”
田岁禾抓住了他话中的怜惜,用力地点头想趁机推开他,结束这一次不知羞耻的悖伦亲昵。
可再不舒缓可能会有更大的麻烦,她朝宋持砚摆摆手示意,“你……能转过去吗?”
宋持砚很君子地背过身。
然而事情比田岁禾想的还要艰难,他们藏到暗格之前她身上就已很难受,又待了太久,现在一碰就疼,她根本没法下手。
宋持砚听到到她痛苦的抽气声,蹙了蹙眉:“要我帮你么?”
他转过身来,田岁禾错愕地睁大眼,疯狂地摇头并背过去面对着墙壁:“不,不用。”
宋持砚手指叩了叩她肩头:“他们还要谈许久,确定不要?”
田岁禾听出他的话里有几分故意吓唬的恶意,尽管为那个梦羞耻,可她也清楚宋持砚这清贵公子哥打死都不会做那种事。
为了逼退他,她不顾羞臊和礼节,恶意地问道:“这种事……只有小孩子能帮,你真的要帮我么?”
宋持砚又是一怔。
她生性胆小,却总能说出让他无言以对的话。
宋持砚没说话,也说不出话。
他的确做不到。
他沉默得很明显,田岁禾好奇地转过身,看清了宋持砚故作正派但略僵的身影,她心里舒坦了些。
谁叫他捉弄她,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可她没能得意多久,宋持砚缓缓抬起眼看她,一双凤眸在昏暗中暗芒流动,竟格外摄人心魄。
他像是被妖孽上了身,眉眼深邃俊朗,令人生出像是被艳丽毒蛇盯上一般的危险。
田岁禾连连后退,可狭窄的暗格容不了她退多远。
宋持砚指尖触上她的衣襟,在她的锁骨上游离地轻触,他似乎在笑:“你怎么能笃定我不敢这样做?还是说,你有意在激我?”
“我没有!”
田岁禾脑子都被他说得糊涂了,攥住他的手想要挪开。
宋持砚像上次那样双手握住她一双纤细的皓腕,放到了她的身后,再用一只手攥住,她像被绑在刑架上无法动弹,更无法伸手去遮挡。
她眼睁睁地看着宋持砚单手一点点挑开了被禁锢的光芒,耀目的白光倏地弹了出来。
梦成了荒唐的现实。
他的唇舌吮吻,挑拨,每一口让田岁禾魂魄尽散,咬着贝齿,像水蛇一样难受地扭着。
他试探着吮了一口,她便被无比清晰的触感冲击得眼前发眩,险些没能守住喉间要涌出的声音。
宋持砚扣住她柔弱单薄的肩头,让她离他更近了。
他耐心地吻她,舌尖包容地裹住,像浸过热水的温热帕子,舒缓了田岁禾的痛苦,也带来了更多的难受,她无助地后仰着脖子。
宋持砚咽下去来自她的甜头,喉中吞咽声清晰。
田岁禾被这声音激得脑中大乱,他趁机轻咬了一口,她再也禁不住了,唇间溢出妩媚的声音。
“啊……”
“什么人?!”
祠堂外郑氏冷厉的斥责在田岁禾迷乱的脑海劈开惊雷,她才想起郑氏和三叔公还在祠堂里!
宋持砚没有松口也未抬起头,加深了吻的力度。
第40章
郑氏在往里走来。
她朝祠堂的里间走来, 警惕地在书架之间游走检查,高声道:“何人在偷听?速速出来!”
三叔公也过来了,沉着声道:“现在出来, 还可酌情饶恕。”
严肃的告诫声,通过薄薄的书架清晰地传入耳中。
田岁禾只觉得这两位严肃的长辈是在跟前说话,也不是在问谁在偷听,而在斥责她与宋持砚不顾伦理、毫无羞耻心地在暗处亲昵。
她的后背抵着墙面, 纤细的脖颈痛苦难耐地后仰。
可她没法出声, 也不能出声, 手也被他控着,只能抬起膝头去轻蹭宋持砚提醒他人过来了。
宋持砚却仍没打算松口。
他的拇指在她腕处安抚地揉了揉, 示意她不必害怕。
高挺的鼻梁戳得她身上的软肉凹陷,唇舌起初生涩, 吻了几下后已逐渐适应,一口一口地吮吻着她,快意铺天盖地, 田岁禾颤栗连连。
郑氏和三叔公在一排又一排的书架间寻找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密室前的这个书架。
田岁禾羞耻得几乎涨红了脸, 不止双颊遍布红晕,其余袒露在外的肌肤也泛起了热意。
宋持砚在这时候松开她的手。
可田岁禾怕被发现,也不敢再大动作地推搡他。
她的思绪被他吻得错乱,手无力地捧住了他深埋的头, 又觉得这样像在把他按入怀中索求。
为了抵御这前所未有的颤栗,她改为轻推他的肩膀,可是推不动,她的指尖也因为战栗脱了力。
她掐着他肩头, 想要掐痛他,又怕他发出声音。
田岁禾难耐咬住唇。
好难受。
宋持砚已帮她解决一侧不适,换了另一侧,但也未彻底冷落松开的那一侧,手温和地覆上。
读书写字、批阅公文的修长手指轻捏着她,肆意地撩拨她心弦。
外头,郑氏和三叔公见此处无人,且园中有猫儿叫声,这才放了心,“是外头的野猫。”
可是他们非但没走,还留在里间继续说话,就停在这一处书架前面,讨论着府里事。
说完柳氏的事,郑氏拨弄书架上的书,怅然道:“这本游记砚儿幼时很喜欢看,还时常给舲儿念过。”
三叔公感慨:“这兄弟二人自小和睦,可惜了啊。”
他们所聊的每一句话都在提醒田岁禾,他们是兄弟,在暗格里埋头把她吃干抹净的男子,是阿郎的大哥,而阿郎的牌位就在前头。
羞耻和愧疚并涌,还有怕被发觉的惧怕,田岁禾死命忍着声音。
她的肩头颤栗不断,手逐渐从宋持砚身上滑下去。腿也软弱无力,整个人顺着墙滑下。
郑氏和三叔公又谈了会才慢慢离开,祠堂彻底陷入寂静。
只有一辆马车大小的暗室里,田岁禾溢出了似哭非哭的低哼,无力地求饶:“够了,够了。”
她从没这样过,几乎站不稳,全靠宋持砚扶着。
宋持砚终于抬起了头。
他与田岁禾额头相贴,虽饮过不少水,可那清冷的声音喑哑得每说一个字就像有羽毛挠过田岁禾耳根,让她耳下泛开热意。
他问她:“好些了么?”
询问的语气很正经,仿佛适才对她的所作所为,只是情急之下的出手相帮。可喑哑的声音,却无时无刻不提醒她,这是调情。
“不舒服,一点也不……”
田岁禾气恼地开了口,可声音一发出她的脸更热了。怎么会这样,她的声音妩媚得能掐出水,娇滴滴的像是在跟他撒娇。
宋持砚生着薄茧的手像是无意一般,从她的上端擦过。
田岁禾又是猛颤,肩头高高耸起:“你、你……”
宋持砚低下眸子看着她的下方:“可是我很喜欢这样。”
田岁禾顺着他目光往下,所有的血更是往脸上涌。
她才发觉前面已经什么遮蔽都没了,且顶上撒下的一束光正好落在了她的身上,无比清晰地照着。就像雪后烈日下的大地无比灼目。
他吻过之处殷红润泽,莹润地闪烁着微微光芒。
而宋持砚低垂着眉眼,神情高远,一张清冷矜雅的玉面被上方打下的光照的宛若神明不可侵犯。
可温热的手却一松一收地把玩着,一切格格不入。
“宋持砚,你这个混蛋!”
田岁禾实在难以忍受这样的羞臊,刚开口骂他就被他吻住了,她尝到了清甜的味道。
现在他们的唇舌间都沾染了罪恶的清甜,来自她的,宋持砚缱绻地浅吻着她嘴角。
“母亲的提议不无依据,岁禾,你引.诱我本就绰绰有余。”
*
他们的关系因为暗格里的亲密彻底乱了,田岁禾心也乱了,她甚至忘了自己是如何回来的。
林嬷嬷这短短一刻钟也是担惊受怕,听说大公子在周遭安排了暗卫随时支开大夫人,且得知他们没被夫人发现,这才放心了。
她抱来孩子:“小公子饿坏了,娘子也憋坏了吧。”
田岁禾接过了孩子,刚对上孩子乌溜溜满是渴望的一双大眼,她的目光一凝,突然陷入了尴尬。
“不是说府里有奶娘吗?能不能让奶娘喂一次。”
林嬷嬷劝道:“郎中说了,亲娘喂养更好。何况府里人多杂乱,万一有人给奶娘餐食里加了东西可如何?总归不如自己来的妥帖。”
“而且娘子也不像不够的样子,何必要请奶娘呢……”
林嬷嬷劝着劝着发觉田岁禾脸色变得潮红,想起方才大公子跟娘子待在在一起,林嬷嬷猛地反应过来,娘子不是不想,是没有了。
纵然她老婆子一把年纪什么荒唐花样没听过,可当这事落在大公子的身上就太荒唐了。
林嬷嬷讪讪道:“其实小公子也没那么饿,老奴是怕娘子难受……娘子今日也倦了,快歇一歇吧。”
总算揭过这事。
夜里田岁禾又开始憋的难受,想去看看孩子发现孩子睡得正香,她不忍心打扰,决定再睡一会。
宋持砚来到她床边,步步紧逼,“可要帮你?”
田岁禾翻过身,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扯,可一眨眼她又身处在密室之中,宋持砚眸光沉沉地盯着她,“母亲还在外面,你只能求我。”
她实在难受,最终失去理智,用力地按下他的脑袋。
书架突然被推开了,田岁禾透过宋持砚的肩头慌乱地往外瞧,映入眼帘的是个熟悉的身影,他注视着他们的目光很哀伤。
“阿姐。”他哀伤地唤她。
“阿郎!你怎么来了……”田岁禾顿时慌了,她前面什么遮挡的东西都没有,而阿郎的哥哥手按住了她发凉的肩,正往下吻去。
他警告着她:“别乱动。”
田岁禾被他咬住了,不能动弹半分。阿郎就这样看着他的哥哥低头将脸深埋在他妻子面前,他越过宋持砚与她难过地对视。
田岁禾用力推开宋持砚,想要拉好遮蔽,被他往两边大大扯开,露出了全部,他的声音很不满:“岁禾,是你先记错,你先开始的。”
她推不开,只能苍白地跟阿郎解释:“是梦,不要信!”
可阿郎的目光是那样哀伤难过,他问她:“阿姐,我们打小一块长大,相依为命,你怎么能梦到跟大哥在一块,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她更慌了,连忙说:“我没有!阿郎,我只喜欢你!”
阿郎被哄高兴了,而宋持砚抬起头,蛊惑地问她:“喜欢我这样帮你么?不然怎么会梦到我。”
田岁禾嘴笨,一时半会说不出澄清的话。阿郎大步上前,他拉住她的手,固执道:“阿姐,你跟我一块长大,我们是夫妻,也是家人,就该一直一直在一起。”
宋持砚没放手,也没松口。
田岁禾左右为难,身心在这样的拉扯中被撕成两半。
“啊……”
她惊叫着醒过来,忙摸摸左半边身子,再摸摸右半边,还好还好……都还在,没有被拆成两半。
看着帐顶,田岁禾不懂,她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梦里阿郎的话还很清晰,她心中一咯噔,难不成……她真的喜欢上宋持砚了?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是被他吓坏了。
田岁禾无力地瘫倒回榻上。
纠结到了极端也就累了,爱怎样就怎样吧,她就不信他真的连名声都不要了。他既然把她扣在暗格里,说明他也不想被发现。
实在无奈,田岁禾反而看开了,闭上眼睡去。
而夜深人静,宋持砚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他反复回忆今日无意偷听到的几句话,始终觉得古怪。
“李宣。”
李宣过来了,宋持砚吩咐他:“你以外出查探案情线索为由,去查一查有关母亲的一切,身世、亲眷。包括近几年的所有动向。记住,不得告知任何人,只能有你我知情。”
哪怕他不说明目的,李宣也深觉要紧,慎重地接了命。
李宣一去就是数日,而宋持砚亦有官场上的事要忙,此后一连数日,田岁禾都没在府里看到他。
上两次他的强硬态度让她没了辙,跑又暂时跑不了,推又推不开,他还那么不要脸……
田岁禾打算随缘了,能躲就躲,见了面就跑。
这日玉凝来了,还带来个坏消息,“柳贵妃诞下小公主,圣上老年得女龙心大悦。柳贵妃仗着圣恩,暗示大伯提柳姨娘为平妻。”
田岁禾诧异:“那家里不就是柳姨娘的天下了?”
宋玉凝蹙起眉:“不好说。”
大盛立朝一百余年,还鲜少有公侯之家娶平妻的。柳贵妃虽得宠,但若传出去也有损敬安伯颜面。因而若是想维持与柳贵妃的关系,又要顾及伯府颜面,恐怕最合适的办法就是休妻,再扶柳氏上位。
但休妻也不能平白无故地休,少不得要揪出一些错处,或是设法让大伯母自请和离。
宋玉凝不免担心田岁禾。
“倘若大伯母遭了难,你们母子俩又该怎么办呢?”
田岁禾托着腮也发了愁,宋家若柳姨娘独大,她跟孩子继续留在宋家,不就是待在火坑里么?
宋玉凝安慰她:“但也说不准,况且还有阿弟在呢。”
说到宋持砚,田岁禾嘴角的笑更无奈了。她心神不宁,宋玉凝当她是在为柳姨娘的事担忧,虽有心帮她排解,但大房的事她也无法干涉,只能宽慰宽慰便先行离去了。
玉凝刚走没一会,郑氏又来看孩子了,进门后郑氏的眼角眉梢都是愁绪,看到孩子才有几分松快,温柔抚摸着孩子眉眼。
“孩子,你承载着祖母和你母亲的希望,日后可要成才啊。”
她孜孜不倦地与一个听不懂话的婴孩诉说期待。田岁禾哪怕是旁听也觉得肩头沉重。
在阿郎和宋持砚幼时,郑夫人从前是否也时常说这样的话?
田岁禾虽生在贫寒的山村里,可阿翁整日乐呵呵的,更从不要求他们两个孩子如何,老头子对他们唯一的期许就是“好好活着”。
田岁禾忽然想,若是阿郎也在宋家长大,会不会变得跟宋持砚一样冷淡,少年时只想着高中状元,做官后只顾着忙活公事。
可郑夫人也是个苦命人。
说来说去都怪那位敬安伯让妻子和妾室争来争去!
田岁禾对大户人家,尤其大户人家的男人多了一重成见。
*
因为京城之行很顺利,敬安伯和柳姨娘母女提早从京城归来,柳姨娘满面春风,给府上从主子们每个人都送了些小玩意,仆婢亦打了赏。一时府上风向都变了。
一到宋府,敬安伯特命林嬷嬷和田岁禾把孩子抱去前堂。
尽管大房所有人连同二三房的夫人也都在,可田岁禾看着敬安伯抱孩子便提心吊胆。
柳姨娘打眼一瞧,笑着道:“老爷瞧,这孩子真像三郎。”
敬安伯看了襁褓中的孩子一眼,神情陷入怔忪。
像是不忍触及回忆,他把孩子递给了柳氏:“你要抱抱么?”
田岁禾戒备得屏息,身侧的玉凝悄然捏了捏她。
而郑氏的反应比她还要大,目光倏然变得犀利戒备。跟着站了起身,“孩子月份小,当心。”
柳氏低眉顺眼,“既然姐姐担心,我还是不抱了。”
她把孩子交还给林嬷嬷。
大庭广众之下自是什么意外都没发生,敬安伯看过了孩子便放他们离去,并未提其他事。
这边柳氏与女儿回到了院中,宋玉萱不悦道:“阿娘,您这一次太过张扬了,又是赏赐下人又是给府里众人赠礼,恐怕树大要招风。”
柳姨娘坐了下来,面上并无多少喜色,“你以为我想这样张扬啊?这趟去京城,你父亲似与赵王颇有芥蒂,连带着对我都不冷不热的。宋家老太爷当初是太师,朝中还有不少门生,贵妃娘娘命我维系一二。”
涉及了朝堂上的关系往来,宋玉萱不敢多言。
母女二人说着话,柳姨娘的独子宋持元悠哉悠哉回来了。
看着整日吊儿郎当的儿子,柳姨娘头都大了,不免唠叨:“今日那白白胖胖的孩子可见到了?三郎比你还小两岁都有了孩子,你成亲两年了,连个猫儿都没生出!”
宋持元嗤道:“这您可得去问问您的好儿媳了。实在不行,您松一松口,给儿子纳个妾吧。”
“你休想把外面那个给接回来!还要学你那爹爹?当家里不够乱是么?”柳姨娘气恼地喝了杯水。
宋持元不痛不痒地道:“您倒会当好人,若父亲没有宠妾灭妻,您能在这府里张扬么?”
柳姨娘的怒火被当头泼灭,面上露出了近乎哀伤的神情,喃喃道:“若是可以……谁想当人妾室,与主母争来斗去?谁不想做个好人。”
母亲伤了心。宋玉萱指着兄长鼻子痛骂:“没有阿娘替我们筹划,你还能吃香喝辣,锦衣玉食?混账东西,你倒是得了理!”
宋持元可不会因为几句指责改过,像条泥鳅似地出去了。
柳姨娘疲倦坐在圈椅里,拉过女儿,万分失望道:“他这辈子就这样了,要不是他不争气,我何必要指望有个孙子日后来支起我们这一房。可他这样……生出来的孩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如今阿娘只想给你寻个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儿子不学无术,实在靠不住,为了女儿的将来,也为了自己,这平妻之位她一定要争。
且还要争得名正言顺。
柳姨娘冥思苦想,忽然抬起脸问宋玉萱:“你今日也在场,这孩子可有一二分你大哥的模样?”
宋玉萱心中一咯噔,连忙摇头:“不像,一点也不像,再说了,大哥跟三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孩子像点也是寻常。”
柳姨娘揉了揉额头。
“那许是我多心了,也是,你大哥那样冷淡的人……”
*
敬安伯和柳姨娘一朝回府,田岁禾便觉得她像是处在浓云之下,随时会落下雨淋了她与孩子。
宋玉凝见她提心吊胆的,又无法替她解决问题,只能多陪一陪她,顺道也教田岁禾一些东西,好让她往后多一分底气。
这日玉凝邀她去藏书阁。
半途玉凝忽然有事离开,田岁禾坐在窗边等着,楼上忽地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只听这冷淡的脚步声,她就对来人是谁有了几成数。
田岁禾左顾右盼,一个慌乱钻到了桌子底下。
来人果然是宋持砚。
他独自拾阶而上,和平素一样清冷,立在光线蒙昧的藏书阁中,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可曾经在昏暗的祠堂暗格里,他曾埋头饮下多少暧昧。
想起那日,田岁禾就不自觉捂住了衣襟。庆幸自己躲了起来,不然当面见到他实在难为情,万一他又压着她胡来怎么办?
她双手抱着膝盖,缩在桌子底下,借着桌布遮掩着身形。
宋持砚坐在桌前,拿起一本书翻了翻,竟是不打算走了。而玉凝也迟迟不回来,田岁禾怀疑他是不是派人把玉凝支走了。
如果是这样,他就是故意的,但她打算耗着,绝不出去。
但才这样想,宋持砚忽然站起身,透过桌布田岁禾看到他转身,应该是打算离去。
她才松了一口气,眼前忽然一亮,桌布被人掀了开。
宋持砚屈膝半蹲着,略微俯下身,隔着桌布的流苏跟她对视,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桌脚,闲适得仿佛在看戏。
“田娘子,好巧。”
“……”若是他嗤笑她胆小,或者直接把她拉出来,田岁禾可能会害怕,但至少不像现在脸颊涨红。
她的面子被他一句仿佛偶遇的“好巧”说得荡然无存。
田岁禾敢怒不敢言,依旧蹲在桌子底下,“不巧,我在躲你。”
宋持砚依旧没有像在祠堂里那样强势地拉她出来。
“那是我打扰你了。”
他甚至还好心地把桌布落下,坐回桌子前的椅子上,继续看起书,一页翻得比一页慢。
田岁禾总算知道骑虎难下是什么感觉了,她刚想钻出来,楼梯口传来宋玉凝的声音。
她来了二楼,“阿弟?你怎么在这里,可曾见过岁禾,方才我临时有事走开,让她在此处等我。”
“长姐。”宋持砚只是问候了一句,却没有下文。
他说话向来冷淡且缓慢,可以说这是久居上位的傲慢,也可以说是他们大户人家独有的风雅,总之不会像田岁禾这样别人一问什么就跟被审问的犯人一样急忙回答。
因而哪怕他停顿了好一会都没回答,田岁禾也没有听到宋玉凝再催促,可她却知道宋持砚此刻停顿不是因为矜雅的习惯。
他在等田岁禾求他。
田岁禾听到他慢悠悠扣了叩桌子,她更笃定了。
宋持砚这个狗官,他在威胁她,若是她不求他,他就会秉承着客观的作风,告诉玉凝她藏在桌下。
那可就不止丢脸了,还会让玉凝再次怀疑他们。
狗官狗官狗官……田岁禾欲哭无泪,只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借着遮挡悄然戳了戳宋持砚。
他没应,她又戳了几下,带着几分讨好意味。
总算,宋持砚淡道:“不曾看到,许是等太久回去了。”
宋玉凝跟这位不近人情的堂弟没什么好聊的,便也下了楼。脚步声逐渐远去,田岁禾不敢再蹲,探着头从桌子底窸窸窣窣爬了出来。
抬头看到宋持砚垂眸看着她,目光清正坦然,很是君子,仿佛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田岁禾发觉了,每次他越过了一道新的界限,下次再见面,他整个人就会越发显得清冷无欲。
就像她从前做了坏事,冷静下来觉得太离谱,过后便格外正直,好弥补失控的不安。
宋持砚难道也是这样?
她胡忖着,爬出桌子打算离开,宋持砚忽然叫住她。
“谈谈么?”
他语气十分平静。
田岁禾不由想着,他好装。
不小心窥见他冷淡抿着的唇角,想起上次他在暗格里肆意的品尝,她别过脸。“没什么好谈的……”
宋持砚今日分外内敛持重,正经得跟上次判若两人。
他清正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停驻了须臾逐渐染上暖意,“不谈你我的事,只谈柳氏。”
田岁禾不想与他再说话,可一听到柳氏她还是答应了。
他领着她出了藏书阁,穿过重重树影来到附近一处隐蔽厢房,田岁禾谨慎地停在门口。
“附近有我的人守着。”
田岁禾这才放心,门只开了半扇,她经过他身侧特地斜着身子,避免与他的身体触碰。
擦肩而过的时候,宋持砚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
她顿时反悔了,刚跨过门槛的两只脚往后撤回了一只,情急之下脱口了个近日最常用的借口。
“我突然想起已经出来好一会了,孩子怕是给饿了!”
“晚了。”
宋持砚淡淡说了一句,一把拉回了她并反手关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