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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第101章 第 101 章 想什么嫁不嫁的,他可……


    林砚站在自家库房门口, 看着仆役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里搬箱子,感觉自己眼皮有点跳。


    五月初的阳光已经带上了点热意,照在那些沉甸甸的箱笼上, 反着光, 晃得他有点晕。


    他知道萧彻清理宗室抄了不少家,也知道国库现在充盈, 但他真没想到,充盈到这个地步。


    端午节给官员发的福利, 丰厚得简直不像话。


    他作为户部侍郎,最初看到预算草案时,还以为自己熬夜对账眼花了,反复核对了三遍,才确定那数字是真的。


    林砚还特意去找萧彻问了问, 萧彻当时正批着折子,抬起头,笑盈盈地说了一句:“抄了很多宗室有钱,给大家多发点,高兴高兴。”


    林砚当时在心里琢磨,这大概就是劫富济贫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吧。


    萧彻这个皇帝, 比起先皇对臣子们本就大方, 今年更是大方得离谱。


    林砚拿着最终发放清单算了算,往年只给中央三品及以上官员和地方刺史的端午衣, 今年扩大到了中央五品及以上,用的都是最轻薄的夏布裁制,夏天穿起来清风拂面。


    大渝又将端午节称为“扇节”,皇帝会赏赐制作精美的扇子,尤其是绘有《尚书》中“解愠阜财”故事的“辟暑扇”或“龙扇”, 寓意“扇清风、解愠暑”,希望官员们能像舜帝一样,为政清明,给百姓带来清凉和平安。


    这是大渝官员都有的福利,哪怕是最小的官,只是扇子的品级不同。


    节物就更不用提了,粽子堆得像小山,时令水果比如樱桃,红艳艳水灵灵地装在精致的提盒里,还有驱邪避瘟的药草、精美繁复的绶带、闪着柔和光芒的金银器、照人清晰无比的铜镜……


    林砚一家人,除了妹妹林墨,都有品级在身。


    林承稷是将作大匠,林砚自己是户部侍郎,连母亲文韫都因着萧彻的特旨有了仁寿郡君的封号,所以林家的端午赏赐,多得叫人眼红。


    萧彻份例之外单独给林砚的,那是装了一箱又一箱。


    光是扇子,品级内的罗帛画扇精美绝伦,品级外的还有王字扇、百索扇,林砚怀疑萧彻是不是把内府库里的扇子搬了一半到林家。


    萧彻甚至还考虑到了文韫和林墨作为女子,端午节要簪花的习俗,特意派人送来了上好的蜀葵、茉莉和白兰,香气清雅,花瓣娇嫩。


    其他的赏赐更是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常规的雄黄酒、粽子、粉团,也都是宫里御膳房出来的顶尖货色。


    林砚手里拿着一把沉甸甸的金丝楠木柄罗帛画扇,看着父亲林承稷正指挥小厮往门上贴钟馗像,那钟馗像也是宫里赏下来的,画工精湛,钟馗瞪眼持剑,煞是威风。


    看着这满院子的“皇恩浩荡”,再想想自己和萧彻的关系,一个荒谬又贴切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在林砚心里盘旋不去。


    他这算不算是嫁入了豪门?


    这念头刚闪过,林砚自己就先囧了一下,他赶紧晃晃脑袋,试图把这不着调的想法甩出去。


    想什么嫁不嫁的,他可没有恨嫁。


    但这泼天的富贵,这细致入微的关怀,实在很难不让他产生这种诡异的联想。


    “砚儿,傻站着做什么?”林承稷贴好了钟馗像,回头看见儿子对着满院子赏赐发呆,出声唤道,“快来帮忙归置一下,库房都快堆不下了,陛下这恩赏也太过厚重了些。”


    连林承稷这种在官场混了半辈子的人都觉得今年这赏赐有点夸张。


    他儿子受陛下宠信众人皆知,可,皇帝到底是有多宠信啊?


    林砚“哦”了一声,走过去帮忙清点。


    他拿起一串用五色丝线编织,下端缀着金银饰物的“百索”,这是端午节小孩佩带以辟邪的,萧彻连这个都送来了不少,大概是考虑到了可以拿去送给亲友家的小孩子。


    管家已经带着人将库房里的东西大致清点过,他将册子拿给林承稷瞧,给林承稷看得一愣一愣的。


    “陛下实在是恩重。”林承稷摸了摸胡子,感叹起来。


    “陛下厚待臣下,是好事。”林砚一边将百索整理好,一边说道,“说明国库充裕,陛下心里装着大家。”


    “理是这么个理,只是……罢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好生收着便是,你如今在户部,得陛下信重,要谨言慎行,莫辜负了圣心。”林承稷忍不住又一次啰嗦起来。


    “儿子明白。”林砚乖巧应下,心里却在想,他辜负谁也不可能辜负萧彻,那可是他男朋友。


    这时,文韫和林墨也笑着从内院走了出来。


    文韫头上已经簪了一朵新鲜的茉莉,衬得她愈发温婉,林墨则拿着两把小巧精致的团扇,一把绣着缠枝莲,一把绣着瓜瓞绵绵,爱不释手。


    “娘,您看这扇子,真好看。”林墨将扇子递给文韫看,“还有这些花,真香,陛下想得真周到。”


    文韫接过扇子看了看,眼中也是掩不住的欢喜,但更多的是作为主母的考量:“是啊,陛下恩典,墨儿,挑些不易存放的水果和点心,给相熟的几家府上送去,也让他们沾沾喜气,剩下的,咱们自家也吃用不完,给下人们也分一分,让大家伙儿都过个好节。”


    “哎,我这就去。”林墨高兴地应了,带着丫鬟去分拣物品。


    文韫又看向林砚和林承稷:“你们爷俩也是,同衙门的、关系好的同僚,该走动也要走动,别让人觉得我们林家得了赏赐就轻狂起来。”


    林承稷和林砚自然点头称是。


    一家人正忙碌着,门房又来报,宫里的李莲顺公公送来了几筐新摘的莲藕和菱角,说是陛下特地让送来给林府清清口。


    林砚看着那水灵灵的莲藕和菱角,心里那点“嫁入豪门”的感觉又冒了出来,还夹杂着一种被“投喂”的微妙感。


    他忍不住在心里开始盘点:房子是御赐的宅子,车子虽然是他自己家的,但萧彻把马车里的布置全部换了一遍,可比寻常马车舒服,票子便是数不清的赏赐,现在连生鲜蔬果都直接配送上门了……


    至于不在林府,在宫里,亦或是丹园,还堆了一大堆林砚要吃的穿的用的,林砚现在都不算他们一家人的俸禄了,反正很有钱。


    林砚指挥着仆役将莲藕菱角搬去厨房,心想让厨房做个糖醋莲藕,再煮个菱角汤,倒是应景。


    忙碌了一上午,总算将所有的赏赐归置妥当。


    林家库房被塞得满满当当,连下人们都个个脸上带笑,因为他们也分到了宫里的好东西,足够他们回去在家人邻居面前长脸了。


    午饭时餐桌果然添了糖醋莲藕和菱角汤。


    一家人围坐吃饭,话题自然离不开今日丰厚的赏赐。


    林墨叽叽喳喳地说着哪家夫人收到她送去的樱桃时有多惊喜,哪家小姐羡慕她得的团扇。


    文韫笑着听,偶尔补充几句。


    林承稷则和林砚聊着朝中之事,感慨陛下清理宗室后,国库确实宽裕了许多,连带着官员待遇都水涨船高。


    除了萧彻额外给林家的外,别家官员也收到了比往年要丰盛的赏赐,个个都打心底里称赞萧彻这个皇帝。


    林砚夹起一块糖醋莲藕,咬得咔嚓作响,清甜爽口。


    午饭在一片和乐融融的氛围中结束。


    林墨兴致勃勃地计划着下午要和小姐妹们交换哪些节礼,文韫则开始安排仆役将分好的节礼送往各家,林承稷难得清闲,打算去小憩片刻。


    林砚心里惦记着和萧彻的约定,陪着家人又说了会儿话,便起身道:“爹,娘,我下午约了同僚踏青,可能晚些回来。”


    文韫不疑有他,只当是儿子同衙门的应酬,细心叮嘱道:“去吧,今日过节,外面热闹,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林承稷也点点头:“嗯,既是同僚相约,莫要失了礼数。”


    林砚应下,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他哪里是约了什么同僚,他是等着他的“豪门”男朋友来接他出去约会。


    回到房间,林砚从柜子深处取出一个精心包裹的锦盒。


    里面是他准备了许久的端午节礼物——一枚他亲自设计图样,找京城最好的玉匠雕琢的羊脂白玉佩。


    玉佩呈椭圆形,正面浮雕着漂亮的纹样,线条流畅,背面则用极细的刀工刻了两个字:昭临。


    萧彻的字。


    《礼记·玉藻》中说:古之君子必佩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


    林砚觉得萧彻就是最君子的人,萧彻不佩玉谁佩玉?


    而且为了设计好玉佩,他还学画画学了好长一段时日,以前光顾着读书好科考,也没有学过什么弹琴啊画画的,前世更是只上过补课班,这画画也是头一次。


    将锦盒小心揣进怀里,林砚便开始有些坐立不安。


    一会儿对着铜镜整理一下衣冠,一会儿又走到窗边张望,活像个待嫁的姑娘等着心上人来迎亲。


    呸呸呸,什么待嫁姑娘,他不恨嫁的!


    林砚赶紧打断自己的联想,他只是……有点期待约会而已。


    没让他等太久,约莫申时初,金九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就出现在了林砚的院门外。


    “大人,车马已备好。”金九言简意赅。


    林砚心头一跳,强作镇定地点头:“知道了。”


    他跟着金九从侧门出了林府,门外停着一辆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青幔小车,驾车的是个面容普通但气息内敛的汉子,应当是金影卫的人。


    李德福居然没有跟来,也不知道被萧彻支使去干什么了。


    林砚钻进马车,车内空间不大,但布置得舒适,角落里甚至还固定着一个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驱散了午后的闷热。


    萧彻并不在车里,是想给他惊喜吗?


    马车缓缓启动,穿过熙攘的街道。


    林砚撩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人来人往,小贩叫卖着艾草、菖蒲和各式各样的香囊,孩子们手腕上系着五色丝线,跑来跑去,充满了节日的烟火气。


    约莫行了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在一处僻静的河岸边停下,这里远离市集,绿柳成荫,河水潺潺,显得格外清幽。


    “大人,到了。”金九在外低声道。


    林砚下了车,一眼就看见柳树下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


    萧彻今日未着龙袍,只穿了一身质料极佳的石榴色常服,甚是扎眼,正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听到脚步声,萧彻回过头,目光落在林砚身上,唇角自然扬起一抹笑意,朝他伸出手:“来了。”


    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林砚的身影,温柔得不像话。


    林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快走几步,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温热的掌心:“等很久了?”


    “刚到。”萧彻握紧他的手,牵着他沿着河岸缓步而行。


    金九和驾车的金影卫早已默契地隐没在远处,将这片宁静的天地留给他们二人。


    河水清澈,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微风拂过,带来青草和河水的湿润气息,也吹动了林砚的衣袂和萧彻的袖摆。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地牵着手走着,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偶尔目光相触,便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了一段,寻了处平整的草地坐下,树荫遮去了大部分阳光,只余下细碎的光斑跳跃。


    林砚从怀里掏出那个锦盒,递到萧彻面前:“给你的,端午节礼。”


    萧彻接过锦盒打开,看到那枚温润的白玉佩时,眸光微微一动。


    他拿起玉佩,指尖摩挲着背面那两个细小的刻字“昭临”。


    他解下自己腰间原本佩戴的一枚九龙玉佩,将那枚羊脂白玉佩仔细地系了上去,调整好位置,让那简单的云纹和“昭临”二字贴着自己。


    “我明白含章的心意,往后,我便日日戴着它。”萧彻看着林砚,语气郑重。


    林砚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换下那象征帝王身份的九龙佩,戴上自己送的这枚玉佩嘴角扬起抑制不住的笑意,小声嘟囔:“你喜欢就好。”


    “我也有礼物给你。”萧彻从怀中取出了两样东西——一个针脚细密、绣着简约兰草纹样的深蓝色香囊,还有一条用青、红、白、黑、黄五色丝线精心编织而成的手绳。


    “这是……”林砚微微睁大了眼睛。


    萧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执起林砚的左手,将那条五色丝手绳仔细地系在林砚的手腕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指尖偶尔划过林砚的皮肤,带起一阵微痒。


    系好后,他修长的手指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那色彩鲜艳的手绳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抬眼看向林砚,缓声吟道:“良辰当五日,偕老祝千年。”


    萧彻字字清晰地落入林砚耳中,是誓言,带着千钧的重量。


    偕老……千年……林砚的心像是被这直白而古老的祝愿猛地撞了一下,脸颊瞬间染上薄红,手腕上那五色丝仿佛也带上了灼人的温度。


    不等林砚从这冲击中回过神来,萧彻又拿起了那个深蓝色的香囊,微微倾身,将香囊小心地系在林砚腰间的绦带上,位置恰好在他随手可触的肘后。


    系香囊时,他的气息拂过林砚的耳畔,带来一阵微麻。


    系妥之后,萧彻的手指轻轻拂过香囊上那几茎看似随意却风骨自存的兰草绣纹,目光落在林砚微微泛红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浅却动人的弧度,低声又道:“何以至叩叩?香囊系肘后。”


    这句诗比起前一句,更多了几分缠绵的情致。


    叩叩,是真诚恳切的意思。


    何以表达我内心的真挚情意?唯有将这亲手所做的香囊,系于你的肘后,让它常伴你身,香气萦绕。


    林砚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直冲头顶,耳朵尖都红透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肘后那个带着萧彻体温和指尖温度的香囊,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象征长寿、辟邪的五色丝。


    萧彻跟他说情话,这真的是、真的是……


    真的是太让他喜欢了啊!


    “萧昭临,你的心意,我也明白。”林砚扑向萧彻,被萧彻接住。


    林砚顺势靠在他肩上,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沉水香气,混合着青草与河水的清新,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今日不办宫宴,倒是便宜了我们。”萧彻把玩着林砚的手指,慢悠悠地说。


    “是啊,偷得浮生半日闲。”林砚惬意地眯起眼,“今日想做些什么?”


    “寻常百姓如何过节,我们便如何过。”萧彻道,“听说城南有赛龙舟,含章可否陪我去看?”


    林砚仰起头,也不管会不会有人瞧见,便在萧彻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好呀。”


    两人便起身,依旧牵着手,像一对最普通的有情人,沿着河岸向南边热闹处走去。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柳枝轻摇,河水潺潺。


    林砚看着身边之人的侧脸,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再看看他腰间那枚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玉佩,而自己手腕上的五色丝和肘后的香囊存在感也强得惊人。


    阳光透过交错的柳叶,筛下细碎的金斑,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落在萧彻腰间那枚温润的白玉佩上,也落在林砚腕间色彩明丽的五色丝和肘后暗香浮动的兰草香囊上。


    河风轻柔,柳浪闻莺,此情此景,足以熨帖往后无数个平淡或喧嚣的晨昏。


    腕间丝、肘后香,并着身侧人,便是此刻天地间最圆满的风光——


    作者有话说:端午赏赐端午衣扇子之类的参考唐代


    良辰当五日,偕老祝千年。——权德舆《端午日礼部宿斋有衣服彩结之贶以诗还答》


    何以至叩叩?香囊系肘后。 ——繁钦《定情诗》


    第102章 第 102 章 “希望我的含章,吉利……


    到了城南举办龙舟竞渡的现场, 林砚被眼前的人山人海震得后退了半步,攥紧了萧彻的衣袖。


    河岸两旁黑压压全是攒动的人头,喧闹声浪几乎要掀翻天际, 别说找地方看龙舟, 他们连往前挪动几步都困难。


    本来不社恐也要社恐了。


    “这阵仗好夸张。”林砚小声嘀咕,踮着脚试图寻找能去前排观看的缝隙, “完了,别说最佳观赛位, 我们怕是要在人群里听个响了。”


    萧彻倒是一派气定神闲,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急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人群如摩西分海般让开一条通道,李德福那张笑成菊花的老脸出现在视野里, 身后还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多半也是宫里带出来的人。


    “陛下,林大人。”李德福躬身行礼,“位置都安排妥当了,这边请。”


    林砚恍然大悟,难怪这老狐狸没跟着萧彻, 原来是被派来搞特等席了。


    他忍不住斜睨身侧的皇帝陛下, 压低声音:“陛下这是早有预谋啊?”


    萧彻唇角微扬,牵着他跟上李德福:“总不能让含章挤在人群里受累。”


    李德福引着他们穿过人潮, 竟是直接上了一艘停在僻静处的精美画舫。


    画舫位置极佳,正对河道最宽阔的赛段,视野开阔,却又用纱帘巧妙隔开外界视线,既保证了观赛体验, 又兼顾了隐私。


    舫内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矮几上摆着冰镇瓜果和精致茶点,软榻凭几一应俱全,舒适得林砚得给这个VIP包厢多加几个V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林砚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抓起一块冰镇西瓜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萧彻在他身旁坐下,顺手替他拂去唇角一点汁水,眼底漾着纵容的笑意。


    今日这场龙舟竞渡是官方举办,规模盛大。


    岸边市集喧嚣,乐舞纷呈,端的是万民同乐的盛世气象。


    大渝对民间娱乐管束宽松,百姓们能从事的娱乐活动五花八门,这龙舟竞渡便是其中一项全民热衷的盛事。


    林砚记得小时候随父亲在地方上任时,也曾近距离看过龙舟赛,热闹是热闹,但比起京城这天子脚下的排场,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呜——”


    低沉的牛角号声骤然响起,浑厚悠长,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


    原本喧闹的人群如同被按下静音键,迅速肃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河岸中央那座临时搭建的祭台。


    祭典即将开始。


    一名身着紫袍的道士缓步登台,宽袍大袖,仙风道骨。


    林砚眯眼看了看,觉得有点眼熟,略一回想便记起,这不就是那个法号“渊静”的道士么?


    当初他还在礼部祠祭司当差时,曾经手过这道士上报的材料,例行公事地给盖过章,没想到今日主持这祭祀大典的是他。


    “这位渊静道长还挺有排面。”林砚凑近萧彻,小声分享八卦,“他当初递上来的文书,引经据典,写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我还以为是哪个关系户来镀金的,原来是真有两把刷子。”


    萧彻闻言,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顺手将剥好的荔枝递到他嘴边,低声道:“他师承太上山,于水法祭祀一道确有些造诣,先皇在时便颇受看重。”


    林砚“哦”了一声,张嘴接了荔枝,清甜汁水在口中爆开,注意力很快又被接下来的仪式吸引过去。


    只见渊静道长立于祭台中央,手持法器,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肃穆庄重,是在请神。


    这套流程林砚在地方上也见过雏形,但远没有眼前这般完整规范,看得津津有味。


    接下来是献三珍。


    三名水童捧着玉盘上前,盘中分别盛着活鲤、洁藕和新糯,象征生机、通达与丰收。


    水童们小心翼翼地将三珍倾入河中,任其随波逐流,意为“敬献于神”。


    “这鲤鱼看着挺肥,”林砚用手肘碰碰萧彻,职业病有点发作,“陛下你说,它被这么一献祭,算是因公殉职还是提前退休?”


    萧彻被他这清奇的角度噎了一下,无奈地看他一眼。


    他家含章的清奇想法都是怎么冒出来的?


    献三珍后,是咏祭舞。


    三十六名身着蓑衣、手持船桨的渔家青年跃上祭台周边空场,随着古朴雄浑的乐曲,跳起了充满力量的破浪舞。


    他们的动作刚劲有力,融合了撒网、划船、搏浪等元素,展现着人与水相依相争的壮阔图景,充满了原始的野性与生命力,跟宫廷宴会上的舞蹈很是不同。


    林砚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点评:“这舞蹈编排可以啊,力量感和美感都有。”


    萧彻时不时的解答林砚关于舞蹈动作寓意的问题,手上投喂的动作就没停过,一会儿递块水果,一会儿送去点心,照顾得那叫一个无微不至。


    祭祀的高潮部分是点睛仪式。


    各龙舟队的首领,神情庄重地将自家龙舟的龙头请至坛前。


    主祭渊静道长手持朱笔,饱蘸浓墨,为每一个龙头点上眼睛,口中朗声念诵祝福咒语:“一点灵光通沧海,万里波涛任遨游!”


    随着他话音落下,仿佛真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被注入那些木质龙头之中,让它们瞬间变得灵动鲜活,仿佛下一刻就要昂首长吟,破水而出。


    这仪式象征着将水神的神力分予每一艘龙舟,使其从凡木化为拥有灵性的竞赛之物。


    点睛完毕,渊静道长将一碗雄黄酒倒入河中,敬献水神。


    随后,所有参赛桨手与观礼民众共同举杯,饮下雄黄酒。


    饮毕,众人将剩余的酒液尽情地泼洒向身边的人,高声欢呼,祝福与嬉闹声汇成一片。


    等到这一系列繁复而庄严的仪式全部结束,参与竞渡的选手们才纷纷登上自己的龙舟,在起点处蓄势待发。


    河面上,各式龙舟排列整齐,舟身彩绘绚丽,龙头高昂,桨手们肌肉贲张,眼神锐利,紧紧盯着前方的河道。


    林砚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全神贯注地望向河道,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就在这时,他感觉萧彻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林砚疑惑地转头,只见萧彻不知何时,将一枚用五色丝线系着的、小巧玲珑的艾草香囊放在了他掌心。


    那香囊针脚细密,绣着简单的祥云纹,散发着清冽的草药香气。


    “辟邪驱瘴。”萧彻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林砚愣了一下,看着掌心这突如其来的小礼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甜,又有点软。


    他攥紧了香囊,指尖能感受到艾草干燥的触感,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热意,嘴上却还要强装镇定:“陛下还信这个?”


    萧彻看着他微红的耳廓,唇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希望我的含章,吉利顺遂。”


    画舫外,准备出发的龙舟上,鼓手已经扬起了鼓槌,桨手们肌肉紧绷,眼神锐利如鹰。


    画舫内,林砚摩挲着掌心的香囊,感受着身旁人传来的安稳气息,觉得这龙舟赛还没开始,他心里某种情绪,却已经像那即将离弦的箭舟,鼓满了风,涨满了帆。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划破长空!


    “轰!”


    数十艘龙舟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冲破平静的水面!


    桨手们喊着整齐划一的号子,肌肉虬结的手臂奋力划动船桨,激起雪白的浪花。


    鼓手站在舟首,抡圆了臂膀,将战鼓擂得震天响,每一次鼓点都精准地落在桨手们发力的瞬间。


    “加油!快!超过他们!”林砚瞬间代入,扒着画舫的栏杆,恨不得亲自上去划两下,“左边那条红的!发力啊!节奏稳住!哎呦右边那条要超了!鼓点跟上跟上!”


    林砚看得全情投入,一会儿为领先的欢呼,一会儿为落后的扼腕,简直是最好的啦啦队。


    萧彻的目光却大多落在林砚身上。看他因兴奋而发亮的眼睛,看他随着赛事进展而不断变化的神情,看他额角因激动渗出的细密汗珠。


    皇帝陛下只觉得,比底下那激烈角逐的龙舟赛有趣多了。


    他时不时递过一杯果浆,或是拿起扇子,轻轻扇风。


    “哎呀可惜!”眼见着自己看好的一条龙舟在最后关头被反超,林砚懊恼地一拍大腿,随即又指着另一条异军突起的黑马,“这条藏得够深,战术执行到位,前期保存体力,后期爆发,划龙舟还用上了战术。”


    萧彻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京畿卫的龙舟,他们平日操练,最重令行禁止,配合默契。”


    “原来如此。”林砚恍然,随即又兴致勃勃地猜测起最终冠军归属。


    最终,在一阵几乎要掀翻河岸的欢呼声中,那艘代表着京畿卫的黑色龙舟以微弱优势率先冲过终点。


    “赢了!我就说这条有潜力!”林砚高兴地转身,下意识想和身边的人击掌庆祝。


    萧彻看着他伸到面前的手,微微一怔,随即从善如流地抬起手,与他轻轻击了一下。


    掌心相触,发出清脆一声响。


    林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看着萧彻那带着些许新奇和纵容的眼神,耳根微热,欲盖弥彰地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咳咳,庆祝一下,庆祝一下。”


    画舫外,是胜利者的狂喜与观众的欢呼,声浪震天。


    画舫内,却因这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漾开一片静谧而甜腻的涟漪。


    萧彻凝视着林砚微红的侧脸,伸手过去,将他那只刚刚与自己击掌的手,轻轻握入掌心。


    “嗯,庆祝含章,眼光独到。”——


    作者有话说:写到荔枝,不得不说我来到广西吃到了好便宜的荔枝,什么十块钱三斤,五块钱一斤,给我吃爽了[猫头]


    第103章 第 103 章 听人间喧嚷,看灯火如……


    龙舟竞渡的喧嚣声浪逐渐远去, 河面被落日余晖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获得名次的龙舟依照顺序,在河道中缓缓巡游,向两岸尚未散去的民众展示其英姿。


    桨手们虽已疲惫, 却仍挺直腰背, 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接受着人们的欢呼与注目。


    这不仅是荣耀的展示, 亦是对庇佑河流的水神致以最高敬意。


    岸上比之前更为热闹。


    许多人家并未随着赛事结束而离去,反而寻了更好的位置, 等着巡游开始。


    这其中,便有许多怀春的少女与关心子弟婚事的家人。


    龙舟上的皆是青壮儿郎,其中不乏未婚者,身形挺拔,气宇轩昂, 便有那胆大的姑娘,将手中精心准备的香囊、荷包,朝着心仪的龙舟或儿郎掷去,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和叫好。


    若那郎君恰好接住,或回以一个笑容,便能激起更大的声浪, 说不准一桩良缘便由此萌芽。


    各龙舟背后支持的亲友团亦是不遗余力。


    待他们支持的龙舟经过时, 便将早已备好的花瓣、彩纸纷纷扬扬撒向河面与舟身,口中高呼着祝福与鼓励的话语。


    林砚心想, 原来给明星应援是历史传统。


    林砚趴在画舫栏杆上,看得津津有味。“陛下你看,那边那个穿蓝衣服的桨手,接到姑娘的香囊了,哎呦, 脸红了脸红了!”他扯着萧彻的袖子,兴奋地指指点点。


    萧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底带着笑意:“含章观察倒是仔细。”


    他顿了顿,语气寻常地接道:“看来是颇感兴趣,可惜我在这里,无人敢向含章掷香囊。”


    林砚闻言回头,撞进萧彻带着戏谑的眼眸中:“我可不稀罕除了萧昭临以外的人给的香囊。”


    说着,林砚捻起一颗葡萄剥了皮递到萧彻嘴边,趁萧彻张嘴咬葡萄之时,自己凑上去在萧彻的唇上吻了一下:“甜不甜?”


    萧彻喉结微动:“甜。”


    只是那目光幽深,说的也不知是葡萄还是人。


    巡游过后,水面并未沉寂,反而迎来了另一番热闹景象——水上百戏开场了。


    水面成了民间艺人们巨大的舞台。


    先是水上傀儡戏登场,工匠以机关巧术制成人偶,在特制的浮台上演绎水神降福、保佑丰收的故事,引得岸上观众,尤其是孩童们阵阵惊呼。


    接着是凫水好手的杂耍表演。


    他们或立于漂浮的木桩上做出各种惊险动作,或数人叠成罗汉,甚至还有人扮演水怪河神,在水中追逐嬉戏,做出种种滑稽模样,逗得人们哈哈大笑。


    压轴大戏则是抢鸭子大赛。


    组织者将数十只活鸭抛入河中,善泳者纷纷从岸边、从小舟上跃入水中,争抢那些惊慌失措的鸭子。


    鸭子扑棱着翅膀四处乱窜,泳者们各显神通,围追堵截,场面混乱又热闹非凡。


    按照习俗,抢到的鸭子便归自己所有,寓意着捕捉到好运,每当有人成功擒获一只,便会引起一片喝彩。


    林砚看得目不转睛,此情此景,他想到了两个字——鲜活。


    非权非贵,这大渝的芸芸众生,也可以如此生动地活着。


    萧彻在一旁,看林砚比自己亲自下水抢还激动,忍不住摇头失笑,只觉得这寻常的人间烟火,因身边这人,变得格外生动有趣。


    直到天色渐暗,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沉入西山,两岸的人们才意犹未尽地开始慢慢散去,准备去街市上寻些吃食,继续享受这节日的夜晚。


    画舫内早已点亮了灯烛,李德福指挥着宫人悄无声息地摆上了晚膳。


    菜品皆是应景的端午佳肴:小巧精致的各色粽子,有甜有咸,刚出水的鲜鱼烹制的羹汤,奶白的汤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新酿的米酒醇厚甘甜,还有嫩黄的盐鸭蛋、翠绿的艾草糕等。


    林砚在看龙舟和百戏时,不知不觉被萧彻投喂了许多零食水果,此刻倒不怎么觉得饿。


    他只拣了一个腊肉粽子,剥开咬了一口,糯米软糯,腊肉咸香,味道很是不错。


    又尝了几筷子鲜鱼,喝了小半碗汤,便放下了筷子,捧着那杯温热的米酒小口啜饮。


    反观萧彻,之前光顾着照顾林砚,自己没怎么吃,此刻倒是老老实实地用起了晚膳,姿态优雅,速度却不慢。


    萧彻见林砚吃得少,便停下筷子,看向他:“含章胃口这般小?可是菜肴不合口味?”


    林砚摆手:“味道很好,只是下午零嘴吃多了,这会儿还不饿。”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半真半假地抱怨:“再这么下去,我都要被陛下喂胖了。”


    萧彻闻言,竟真的放下筷子,伸出手,隔着衣物在林砚腰间轻轻比划了一下,一本正经道:“朕瞧着,含章并未长胖,腰细得很。”


    他指尖传来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夏衣,熨帖在皮肤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况且,真需长些肉才好,否则每次……”


    话未说尽,但那双含笑的凤眸里意味分明。


    林砚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他话中所指,脸颊“轰”地一下爆红,差点被口中的米酒呛到。


    他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彻。


    这、这光天化日……呃,烛光之下,还是在画舫上,周围的人虽然都低着头,但肯定能听见啊!萧彻他怎么敢!


    皇帝陛下的脸皮厚度,果然非常人所能及。


    林砚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瞪了萧彻一眼,用眼神表达自己的震惊与控诉。


    萧彻却像是毫无所觉,甚至还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艾草糕放到林砚面前的小碟里:“再尝点这个,消食。”


    林砚:“……”陛下,这是艾草做的,不是山楂做的。


    待到天色彻底黑透,河岸两旁挂起了各式灯笼,蜿蜒如星河,百姓们大多聚在街市之上,这河岸边反倒清净下来。


    林砚想着反正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面容,便大了胆子,拉着萧彻下了画舫:“陛下,我们随便走走,消消食?”


    萧彻自然无有不从,挥退了想跟上来的李德福等人,只让远远跟着护卫,便与林砚并肩融入了夜色之中。


    河风带着水汽,吹散了白日的暑热。


    两人沿着河岸缓步而行,听着不远处街市传来的隐约人声,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与自在。


    林砚心情颇好,晃着两人交握的手,指着天边初升的星星,说着些没什么意义的闲话。


    萧彻侧头看着他被灯笼微光勾勒出的柔和侧脸,心中一片宁静满足。


    然而,林砚这“无人识得”的放心显然放得太早。


    他万万不会想到,就在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两道熟悉的身影正驻足望着他们。


    林墨今日来看龙舟竞渡,不小心弄丢了小姐妹送的端午节礼,是一支顶顶好看的发簪,便央了母亲陪自己来找。


    找到了发簪后便想从河边抄近路回府,没想到竟撞见了自家兄长——以及,那个牵着兄长手,气度不凡的男人。


    因离得有些远,光线又暗,林墨看不清那男人的具体样貌,只觉得身姿挺拔,绝非寻常人等。


    而自家兄长与那人姿态亲昵,言笑晏晏。


    林墨瞬间呆立当场,手里的发簪“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文韫也看到了,她比林墨看得更清楚些,心中惊涛骇浪骤起。


    砚儿下午不是说与同僚去踏青了吗?


    这哪里是同僚?


    哪个同僚会这般牵手并行?


    家里一下子有两个人,都知道了林砚这个端午节,并未如他所说那般与同僚在一处,而是与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约会去了。


    文韫心中乱成一团,下意识地拉住了想要上前叫哥哥的林墨,对着女儿摇了摇头,低声道:“莫要声张,先回家。”


    她目光复杂地又望了一眼那两道渐行渐远的亲密背影,拉着犹自震惊茫然的林墨,匆匆转身,隐入了另一侧的黑暗中。


    河风轻柔,拂过相牵的手。


    林砚浑然不知自己与萧彻的亲密模样已落入母亲与妹妹眼中,兀自沉浸在夜色与恋人相伴的惬意里。


    他指着不远处愈发璀璨的灯火,声音带着雀跃:“陛下,我们去那边街市上逛逛?”


    萧彻自然依他,只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仿佛怕这人间烟火气冲散了他。“好,依你,只是人多,小心些。”


    两人便顺着人流,缓缓步入那灯火辉煌之处。


    夜市热闹非凡。


    各色灯笼高悬,将青石板路照得亮如白昼。


    小贩们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卖糖人的、吹面人的、摆弄各式小玩意的摊子前都围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食物香甜的气息,还有艾草与菖蒲特有的清苦味道。


    林砚拉着萧彻在一个卖糖画的摊子前驻足,看那老艺人手腕翻转,糖稀流淌间,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便跃然板上。


    “真厉害!”林砚小声赞叹,扯了扯萧彻的袖子,“我们也买一个?”


    萧彻看着他那亮晶晶的眼眸,对那寻常小食并无兴趣,却还是点了点头,示意跟在稍远处的护卫付钱。


    老艺人笑呵呵地问:“公子想要个什么图样?”


    林砚本想指那凤凰,转念一想,促狭心起,指着旁边一个简单些的小猫:“要这个。”


    待那憨态可掬的糖猫咪递到手里,林砚却不吃,只拿在手里把玩,时不时凑到萧彻面前晃一晃,笑嘻嘻道:“陛下你看,像不像阿蛮?”


    萧彻看着那圆滚滚的糖猫咪,再想想宫里被林砚纵得愈发圆润的阿蛮,眼底漾开笑意,配合地点头:“嗯,神形兼备。”


    两人又逛了会儿,林砚在一个卖香囊的摊子前停下。


    那些香囊绣工算不得顶好,但样式别致,填充的草药气息浓郁。


    他仔细挑拣着,最后选了一个绣着并蒂莲的深青色香囊,付了钱,转身便塞到了萧彻手里。


    “呐,回礼。”林砚微微别开脸,萧彻给他准备了不止一份节礼,他才准备了一份给萧彻。


    萧彻低头看着手中这用料寻常,绣工也远不及宫中针线上的香囊,那并蒂莲的图案却让他心口微微发热。


    他珍重地将香囊收好,抬眼看向林砚,声音低沉而温柔:“含章所赠,自是最好。”


    林砚被他看得脸颊发烫,赶紧拉着他往前走:“快走快走,前面好像有卖冰镇饮子的。”


    他这般拉着萧彻在人群中穿梭,虽尽量低调,但两人出众的容貌气度,仍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只是夜色朦胧,灯火闪烁,倒也无人能立刻认出皇帝陛下。


    林砚寻到了卖冰镇饮子的摊子,兴冲冲买了两碗冰镇酸梅汤,递给萧彻一碗。


    两人就站在街边,借着喧嚣的人声与灯影掩护,像最寻常的伴侣般,分享着夏夜的清凉。


    林砚喝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一转头,却见萧彻并未动口,只是看着他。


    “怎么了?不好喝?”林砚疑惑。


    萧彻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喟叹:“只是觉得,这般与含章并肩立于市井,听人间喧嚷,看灯火如昼,甚好。”


    比那高高在上的龙椅,比那寂静肃穆的宫墙,要好上千百倍。


    林砚听懂了他话中未尽的意味,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软得一塌糊涂。


    他凑近些,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用小指勾了勾萧彻的指尖,小声道:“那以后,我们常来。”


    萧彻反手握住他作乱的手指,轻轻捏了捏,眼底是化不开的浓稠情意:“好。”


    又在街市上流连片刻,眼见夜色渐深,萧彻虽不舍,却也不得不考虑回宫。


    他示意了一下,金九无声无息地靠近,低语几句,显然是安排好了回程的马车。


    林砚也知时辰不早,虽意犹未尽,还是乖乖跟着萧彻往人少处走,准备上车。


    将林砚送至林府侧门附近,马车停下。


    萧彻握着林砚的手,并未立刻松开。


    “今日……”萧彻看着林砚在月光下格外清亮的眼睛,“我很欢喜。”


    林砚笑起来:“我也欢喜。”


    他飞快地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迅速凑上前在萧彻唇上啄了一下:“陛下快回去吧,明日还要早朝。”


    说完,不等萧彻反应,他便像只灵活的兔子般跳下马车,脚步轻快地朝着侧门跑去。


    萧彻看着他消失在门内,指尖抚过犹带温软的唇瓣,低低地笑了起来。


    李德福不知何时已候在车旁,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回宫吗?”


    “回吧。”


    而林府内,林砚刚踏进自己的院子,还没来得及回味今晚的甜蜜,就见小厮一脸迎上来:“少爷,夫人让您回来后,立刻去前厅一趟。”


    哎?他娘大晚上找他做什么?


    第104章 第 104 章 他们的儿子和皇帝在一……


    林砚脚步轻快地穿过庭院, 心里还琢磨着母亲深夜相召所为何事。


    他踏入前厅的门,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敛起,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厅内灯火通明, 父母端坐于上首, 父亲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眉头微蹙, 母亲则是眼圈泛红,手里紧紧攥着帕子, 目光复杂地落在他身上,妹妹坐在下首,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这阵仗, 像是三堂会审。


    林砚心头莫名一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轻松,走上前笑着问道:“爹,娘,墨儿,这么晚了, 有什么事要商量?搞得这般正式。”


    文韫看着儿子一脸灿烂地进来, 心头更是酸涩难言,她张了张嘴, 话未出口,眼圈先红了一圈,最终还是不忍地别开了脸。


    林墨见母亲如此,又看看哥哥,只好鼓起勇气开口:“哥, 你今日,过得高不高兴?”


    林砚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回答:“当然高兴。”跟男朋友约会,看龙舟、逛夜市,怎么会不高兴?


    他这一句“高兴”,像是一根针,轻轻扎在了文韫心上。


    文韫猛地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转回头看向林砚,声音带着颤抖:“砚儿,娘跟墨儿今日在河边,都看见了。”


    林砚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强自镇定:“看见?看见什么了?”


    文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湿意:“看见你今日,并未如你所说去与同僚踏青,而是、而是跟一个男子,举止亲密地逛街。”


    她几乎是抖着唇,才将“举止亲密”四个字说出口,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


    那双泛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林砚,颤声问:“那个男人,是谁?”


    虽然儿子早就坦诚过他不喜女子,是个断袖,可亲眼见到儿子与一个陌生男子在夜色下牵手同行,那般亲昵无间,文韫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难受得喘不过气。


    那画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让她又是心痛,又是担忧。


    与此同时,林府外,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然离去,正是金九。


    金九毫不犹豫,身形如电,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萧彻的马车刚驶离林府不远,正不疾不徐地行在寂静的街道上。


    车内,萧彻指尖犹自摩挲着林砚塞给他的那个并蒂莲香囊,唇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回味着方才那个蜻蜓点水却又撩人心弦的告别吻。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衣袂破风声,随即是金九压低的声音急促响起:“陛下,林府有变!”


    萧彻面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眸光一沉:“说。”


    金九言简意赅:“林大人回府后即被请至前厅,林家夫人、小姐及林老大人皆在,观其情状,似是今日陛下与林大人同行之事,被林夫人与林小姐撞见了。”


    萧彻的心猛地一沉。


    被看见了?


    含章要面对家人的质询?


    萧彻几乎能想象出林砚此刻的处境——父母的震惊、失望、担忧,妹妹的无措……含章最重亲情,此刻心中该是何等煎熬?


    他不能让林砚独自承受这些。


    这本是他们两人的事,理应由他一同面对,若是让林家二老因此对含章心生芥蒂,或是让含章受了委屈……


    萧彻不敢再想下去。


    “调头!”萧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甚至透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去林府,快!”


    “是!”驾车的金影卫毫不犹豫,猛地一拉缰绳,训练有素的骏马发出一声嘶鸣,车轮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急促的声响,马车瞬间调转方向,朝着林府疾驰而去。


    车厢内,萧彻背脊挺直,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紧张过,即便是面对父皇曾经的步步紧逼,或是边境传来的紧急军情,也不曾让他如此心绪翻涌。


    萧彻在脑海中飞速思索着。


    林家父母虽非刻板迂腐之人,但骤然得知儿子与男子相恋,对象还是皇帝,这冲击绝非寻常。


    他们会如何看含章?会不会觉得是含章攀附帝心?或是担忧含章日后处境?会不会因此阻挠?


    他要亲自去说明,去承担,要告诉林家父母,是他萧彻心悦林砚,是他苦苦追求,是他离不开林砚。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非议,都该由他萧彻来扛。


    马车在寂静的夜里狂奔,速度远超来时。


    萧彻只觉得这段路从未如此漫长过,他撩开车帘一角,望着前方黑暗中林府隐约的轮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


    他的含章,在等着他。


    ……


    林砚彻底怔住了。


    娘亲和妹妹,看见了他跟萧彻?


    既然问那个男人是谁,看来是她们对萧彻并不熟悉,加之夜色深沉,距离可能也有些远,并未认出那个与他携手并肩的男人就是当今圣上。


    若是认出来了,此刻恐怕就不是这般压抑着情绪询问,而是要吓得魂飞魄散,不知如何是好了。


    林承稷看着儿子怔忡的表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儿子是断袖这件事,他早已知道,也试图去理解和接受,可当这件事以如此具体而鲜活的方式呈现在眼前——儿子真的与一个男人在一起了,他心中仍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奈和怅惘。


    既然改不了,那也只能接受,总不能真把儿子给打死。


    可他还没做好儿子就这么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准备啊!


    况且他儿子可是朝廷重臣,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为什么还能有时间去认识别的男人!


    这男人是哪来的?何时认识的?品性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林承稷脑仁发疼。


    林墨见父母神色各异,都难言得很,只好再次由她开口,声音细弱却清晰:“哥,你是不是真的要跟那个男人在一起?是不是以后,会带那个男人回家?”


    她问得小心翼翼,整个人很无措,虽然知道哥哥不喜欢女子,但亲眼见到哥哥与男子那般亲近,对她的冲击还是太大。


    林砚被妹妹的话问得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怎么说?


    直接说那个男人是皇帝?


    林砚几乎能想象到这话出口后,家里会是怎样一番天翻地覆的景象。


    母亲可能会吓到不行,父亲大概会立刻拖着全家去宫门口跪着请罪……


    就在林砚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开口,厅内气氛凝滞到极点时——


    “砰!”


    林府大门方向忽然传来一声不算太重,却足以打破寂静的闷响,似乎是有人急匆匆闯了进来,与门房发生了些许碰撞。


    紧接着,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飞快地朝着前厅而来。


    厅内四人皆是一怔,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前厅门口。


    来人一身石榴色常服因快步疾走而略显凌乱,发丝也散落了几缕在额前,呼吸带着微喘,显然是匆匆赶来,然而,即便如此,也难掩其周身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与深沉威仪。


    不是萧彻又是谁?


    萧彻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厅内情形,将文韫的红眼眶、林承稷的凝重、林墨的惶惑,以及林砚那带着惊慌和无措的背影尽收眼底。


    他来晚了一步,让他的含章独自面对这般窘迫与压力。


    几乎是萧彻出现的瞬间,林承稷和文韫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僵住。


    林承稷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口那人。


    陛下?!


    文韫更是惊得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煞白,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在这种时候,陛下匆忙而来,难道说……


    萧彻无视了林家父母那几乎要惊掉下巴的表情,他的目光牢牢锁在林砚身上,快步走到他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林砚那冰凉微颤的手。


    然后,萧彻转过身,面向震惊到失语的林承稷和文韫,深吸一口气,竟是主动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礼。


    “林爱卿,文夫人。”萧彻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深夜冒昧打扰,实非得已,方才在门外,隐约听到诸位问话,今日与含章一同出游,举止亲密之人,是朕。”


    他抬起头,目光坦诚而坚定地迎上林承稷和文韫惊骇的目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朕与林砚,两情相悦,已互许终身,朕在此向二位保证,必以真心待他,珍之重之,绝不辜负,此生唯愿与他一人相伴,绝无二心。”


    这番话如同一记惊雷,狠狠劈在了林承稷和文韫的头顶。


    两情相悦?


    互许终身?


    他们的儿子和皇帝在一起了?!


    天老爷啊!


    林承稷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脚下发软,差点没站稳。


    文韫更是摇摇欲坠,全靠扶着椅子才勉强站住。


    世间男子那么多,怎么偏偏是皇帝呢?


    而此刻,被萧彻紧紧握住手的林砚,看着萧彻放下帝王身段,也是一惊。


    明明可以用身份压人,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或者干脆什么都不用解释,皇帝要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这一瞬间,林砚忘记了紧张,忘记了尴尬。


    萧彻感受到林砚的手在微微颤抖,握着林砚的手便更紧了几分,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无声的安抚。


    他能猜到林砚在想什么,可眼前的人是林砚的家人。


    对他们,只能用真心换取真心,如何能用皇权压制?


    若以势压人,即便他们表面顺从,心中又该如何看你,看我?你我之间,又岂是寻常帝王与臣子的关系?


    他要的,是林砚快快乐乐地和他在一起,是得到他家人真心的认可与祝福,而不是靠着皇帝的身份,换来一份战战兢兢的应允。


    萧彻再次看向尚未从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的林承稷和文韫,语气放缓,带着十足的诚恳:“林爱卿,文夫人,朕知此事突兀,一时难以接受,朕亦知,朕与林砚之情,不容于世,更会令二位忧心忡忡,一切责难与疑虑,皆由朕一力承担,朕只恳请二位,能给朕一个机会,莫要因此为难含章。”


    他说着,竟又是微微躬身。


    林承稷看着眼前这位九五之尊,为了自己的儿子,一再放低姿态,言辞恳切,心中那滔天的巨浪竟奇异地开始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荒谬,有惶恐,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


    皇帝陛下,竟是真心待砚儿的。


    哎,皇帝就皇帝吧,怎么也比北戎王子好。


    文韫看着皇帝紧紧握着儿子的手,看着皇帝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深情与坚定。


    儿子口中那个让他“高兴”的“同僚”,是陛下。


    原来儿子并非他们所想的那般,被什么来路不明的男人迷惑。


    这么一想,尚且还能接受。


    文韫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拉着还在发懵的丈夫,对着萧彻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文韫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却多了一丝清明与决断,“陛下言重了,臣妇与夫君,不敢受陛下如此大礼。”


    她抬起头,目光在林砚和萧彻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最终看向萧彻,轻声道:“孩子们……孩子们的心意既已如此,我们做父母的只盼着他们能好。”


    这话说得委婉,却几乎是默认。


    林承稷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依旧干涩:“陛下厚爱,是犬子的福分,只是日后……”


    他想说日后艰难,想说世道险恶,想说这条路不好走,可看着皇帝那双深邃却坚定的眼睛,看着儿子那终于放松下来,带着依赖看向皇帝侧影的模样,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


    “日后,还望陛下……多加看顾。”


    这便是接受了。


    萧彻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他再次郑重承诺:“二位放心,朕定护他周全,不让他受半分委屈。”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林砚,听到父母这话,瞬间松了老大一口气,差点腿软瘫下去,幸好被萧彻稳稳扶住。


    林砚忍不住看向萧彻,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


    【搞定!我就知道我爹娘最开明了!】


    【萧彻你太帅了!这波操作我给你满分!】


    【呜呜呜以后可以正大光明带男朋友回家吃饭了!】


    听着林砚那瞬间阴转晴、的欢快心声,萧彻眼底的笑意更深,忍不住侧头,极其自然地抬手,用指尖轻轻揩去林砚眼角那点未干的湿意。


    这亲昵无比的动作,再次看得林承稷和文韫眼皮一跳,心情复杂之余,却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只要陛下是真心,儿子是快乐,他们除了接受和祝福,还能怎么办


    一直没说话的林墨过了许久,似是才回过神来,她望着林砚和萧彻喃喃:“天,我的嫂子是陛下?”


    林承稷:“……”


    文韫:“!!!”


    这话可不兴说出口啊!


    林砚忍俊不禁:“没错,你嫂子是陛下。”


    林承稷和文韫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皇帝陛下,只见皇帝陛下很是受用地点了点点头:“对,朕是你的嫂子,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找嫂子,嫂子送给你。”


    不是赏赐,而是送,还应了一个男嫂子的身份。


    林承稷倒吸一口气,他儿子确实不是什么妖精吧?——


    作者有话说:以另外一种方式成为皇亲国戚[狗头]


    第105章 第 105 章 睡龙榻?用御书房?坐……


    还有……为什么女儿也是个胆子大的, 真敢喊皇帝喊“嫂子”!


    林墨这句石破天惊的“嫂子”,又是一道惊雷劈在了林承稷和文韫的脑门上,两人眼前一黑, 差点双双晕厥过去。


    让皇帝当“嫂子”?他们林家有几个脑袋够砍?


    林承稷冷汗涔涔, 腿肚子转筋,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捂住女儿的嘴。


    文韫更是急忙开口:“墨儿!不可胡言!陛下面前, 岂容放肆!”声音都吓得变了调。


    然而,帝王之怒并未降临。


    萧彻非但没有动怒, 反而因林砚那句理直气壮的“没错,你嫂子是陛下”和自家妹妹那声清脆的“嫂子”,越发喜笑颜开了。


    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对着目瞪口呆的林墨温声道:“嗯,朕是你的嫂子, 日后在宫里或是宫外,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有人欺负了你,尽管来告诉你哥,或者直接来告诉朕,嫂子给你撑腰。”


    萧彻这“嫂子”自称得无比自然,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甚至还带着点“长嫂如母”般的责任感。


    林承稷:“!!!”


    陛下!你来真的啊?!


    文韫扶着额头,感觉需要找个大夫调理一下了。


    林砚则乐不可支, 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萧彻,挤眉弄眼:“听见没?以后可得好好当你的嫂子,别辜负了妹妹的期待。”


    萧彻从善如流,再次点头,目光扫过林承稷和文韫那五彩纷呈的脸色, 补充道:“林爱卿,文夫人也请放心,既是一家人,朕自然会多看顾妹妹,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林承稷和文韫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还能说什么?


    皇帝陛下自己都认了“嫂子”这个身份,他们难道还能跳起来反对,说“陛下您不能当我们林家的媳妇”吗?


    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况且,看陛下这架势,分明是乐在其中。


    林承稷不是个信奉鬼怪之人,此时却想修书一封回老家,让老家那边找人看看哪个祖坟埋得不好。


    荒谬,太荒谬了!


    可这荒谬之中,又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陛下愿意为了砚儿,做到如此地步,连“嫂子”这种称呼都能坦然接受,甚至带着纵容,他们做父母的,还有什么可纠结、可担心的?


    林承稷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震惊、无奈和最后那点纠结都吐出去。


    他拉着依旧处于懵圈状态的文韫,再次深深行礼,声音带着认命般的疲惫,却又有一丝如释重负:“臣,谢陛下隆恩。”


    儿子找了个皇帝当……当夫人,皇帝还自愿当“嫂子”。


    这放眼全大渝,也是独一份了。


    他认了!


    文韫也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儿子和皇帝陛下,两人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和默契,是骗不了人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却真诚的笑容:“陛下厚爱,是砚儿和墨儿的福气,日后若有需臣妇之处,陛下尽管吩咐。”


    这就是彻底接纳,并且摆正了“亲家”的态度。


    萧彻闻言,眉眼舒展,显然对此十分满意:“夫人言重了。”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色,意识到时辰确实不早,虽不舍,却也不得不离开了。


    “时辰不早,朕不便久留。”萧彻说着,目光转向林砚,带着显而易见的眷恋,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含章,朕先回宫了。”


    林砚感受到他小动作里的亲昵,点了点头:“嗯,路上小心。”


    萧彻又对林承稷和文韫微微颔首,这才转身,在李德福等人的簇拥下,大步离去,那身石榴色常服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皇帝一走,前厅内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林承稷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我这心跳,到现在还跟打鼓似的。”


    文韫也坐了回去,扶着额头,感觉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林墨却兴奋地凑到林砚身边,眼睛亮闪闪的,压低声音问:“哥!快跟我说说!你跟陛下,是怎么在一起的?什么时候的事?你们平时都做什么?陛下他私下里也这么好说话吗?”


    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位自愿当她“嫂子”的皇帝陛下。


    林砚看着妹妹那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模样,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孩子家,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我都及笄了,不是小孩子了。”林墨不满地嘟嘴,“哥你快告诉我嘛,我真的很想知道。”


    文韫听着儿女的对话,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并未阻止。


    事已至此,多了解一些,或许心里也能更踏实些。


    她看向林砚,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砚儿,既然陛下与你已到了这一步,有些事,娘也得问问清楚。”


    林砚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正襟危坐:“娘您问。”


    文韫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问:“你与陛下,是何时互许终身的?”她需要确认,儿子不是一时冲动,或者是为了权势地位。


    林砚老实回答:“是去年,给北戎使团接风宴那晚。”


    文韫在心中一算,竟然都快半年了。


    她恍然道:“难怪这半年来,陛下赏赐我们家的东西络绎不绝,花样繁多,原来不全是因为你公务办得好。”敢情大半是冲着儿子这个人来的。


    林承稷也想起了这茬,捋着胡子,心情复杂。


    他当初还以为是皇帝只是纯粹赏识儿子的才干,欣慰不已,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那你……”林承稷清了清嗓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为何偏偏是陛下?你可想清楚了?天家之情,非同小可,日后若有变故,你可有退路?”


    他问得隐晦,但意思很明白,皇帝现在对你情深义重,可以后呢?皇帝能一辈子只有你一人吗?若将来皇帝迫于压力纳妃立后,你待如何?


    林砚听懂了父亲的担忧,他笑了笑,眼神清澈而坚定:“爹,不是陛下,难道您希望是阿古拉吗?”


    一提到那个曾在宫宴上当众求娶林砚的北戎王子,林承稷就头大如斗,连连摆手:“休要胡言!”


    林砚正色道:“爹,娘,我选择陛下,只因为他是萧彻,是那个与我心意相通,懂得我所有不甘与抱负,也会在我面前流露出真实情绪的人,我们在一起,只因为我们是彼此,与身份无关。”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退路,我从未想过需要退路,我信他,如同信我自己,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也是我林砚自己选的路,绝不后悔,更何况,你们觉得,以他的性子,是那种会委屈求全,受人摆布的人吗?”


    想到萧彻登基后的种种铁腕手段,以及他方才那句“此生唯愿与他一人相伴”的誓言,林承稷和文韫沉默了。


    是啊,那可是萧彻。


    连先皇和满朝文武都奈何不了他,他若不愿,谁能逼他?


    林墨则更好奇另一件事:“哥,那你跟陛下平时相处,是什么样子的?他可是皇帝,你们在一起,会不会很规矩?”她想象不出哥哥跟皇帝谈恋爱的画面,总觉得应该充满了繁文缛节。


    不过在城南看见她哥跟陛下相携,好像比寻常夫妻反而更亲近呢。


    林砚被妹妹的问题逗笑了,语气理所当然:“他是皇帝,可他也是萧彻啊,我为什么要时时刻刻像臣子一样对他?我是给自己找了个心悦之人,又不是找了个需要时刻供着的神仙,宫里宫外,我们就像寻常伴侣一样,一起用膳,聊天,看书,偶尔他批奏折,我就在旁边看闲书或者算我的账……”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些细节:“我们还在宫外有个宅子,叫丹园,是他以前做太子时的私宅,很清静,我们常去那里。在宫里,我也不住清漪阁了,直接宿在紫极殿,睡他的龙榻,用他的御书房,偶尔兴起,还会坐坐他的龙椅。”


    林承稷和文韫听着儿子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着这些堪称“大逆不道”的事情,心情已经从最初的惊恐,逐渐变得麻木。


    睡龙榻?用御书房?坐龙椅?


    行吧。


    皇帝陛下自己都没意见,他们还能发表什么意见?


    只要陛下不觉得被冒犯,他们也只能选择习惯。


    经过这一番深入且不断刷新认知的交谈,林家人对林砚和萧彻的关系,终于有了更清晰也更深刻的认识。


    不是帝王对臣子的宠幸,而是两个独立个体之间,平等且真挚的情感。


    虽然这情感的形式超出了世俗的认知,但那份真心,做不得假。


    文韫看着儿子提到陛下时,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光彩和幸福,最后一点担忧也放下了。


    她轻轻握住林砚的手,柔声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陛下待你又如此真心,娘和你爹,也唯有祝福,只是莫要因陛下宠爱便失了分寸,给陛下招惹麻烦。”


    林砚回握住母亲的手,郑重答应:“娘,您放心,儿子明白。”


    林承稷也长叹一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时辰不早了,都散了吧,明日还要上早朝。”


    说着,林承稷看了一眼林砚,眼神复杂。


    儿子和皇帝是这种关系,那他明天上朝,是该用看上司的眼神看陛下,还是用看“儿媳妇”的眼神?


    林承稷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甩甩头,把这大逆不道的想法驱散。


    不能想不能想,陛下还是陛下。


    他们家有一个大逆不道的就够了。


    这一夜,林府注定有人难以好眠。


    而皇宫中,回到紫极殿的萧彻,沐浴更衣后,独自躺在宽大的龙榻上,却有些辗转反侧。


    榻上似乎还残留着林砚身上清爽的气息,少了那个温软的身体在怀,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这龙榻宽大,果然就是应该两个人一起睡——


    作者有话说:不在龙椅上这样那样,萧彻就不错了[狗头]


    第106章 第 106 章 哦,也有可能晚上也不……


    林砚迈进御书房门槛的瞬间, 一股清凉气息便扑面而来,将外头裹挟的暑热瞬间荡涤干净,舒服得几乎要喟叹出声。


    啊, 虽然已经穿越了二十几年了, 还是怀念现代社会的空调。


    萧彻正坐在窗边的榻上看折子,听见动静抬起头, 见他额角鼻尖都沁着细汗,脸颊也热得泛红, 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林砚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很自然地在萧彻身边坐下,拿起他面前小几上那杯显然没动过的冰镇梅子汤,咕咚咕咚灌下去半杯, 冰凉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他满足地呼出一口气:“活过来了。”


    萧彻看着他这副毫无形象可言的样子,眼底漾开一点笑意,拿起扇子,不紧不慢地替他扇着风:“外头日头这般毒,也不知晚点再过来。”


    “急着来蹭陛下的冰嘛。”林砚理直气壮, 又抿了一口梅子汤, 感受着杯壁沁凉的触感,目光在殿内角落那冒着丝丝白气的冰鉴上流连, “还是陛下这里舒服。”


    林砚想起自家的情况。


    今年萧彻登基后,体恤臣子,赐冰的份例比往年宽裕了不少。


    他和他爹林承稷都有份,不过冰块在这时节终究是稀罕物,价格不菲, 他便将自己那份,连同父亲那份的大半,都让母亲文韫收着,给母亲和妹妹林墨用,反正他和父亲白日都在公廨应卯,总能蹭到官署的冰,他自己更是能时时跑来萧彻这里纳凉,怎么算都不亏。


    萧彻哪能不知道他那点小算盘,扇子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精打细算。”


    林砚嘿嘿一笑,顺势往萧彻身上靠了靠,享受着人形冰扇加沉水香薰的双重服务,懒洋洋地道:“我来的路上,看见街头那些卖饮子的铺子,生意好得不得了,有钱人家让伙计捧着食盒,急匆匆地往里头送冰,制成冰镇饮子,一碗能卖出天价,寻常百姓就只能买用井水镇过的。”


    他说着,思绪有些飘远。


    大渝朝算是古代社会中经济发展水平极高的了,商业繁荣,市面上甚至有专门的冰铺,只是数量极少,价格高昂得令人咋舌。


    就连他们家,在父子二人升官前,也绝无可能时常消费这种奢侈品。


    林砚隐约记得穿越前看过的《东京梦华录》之类的书里,记载着宋朝市井间就有售卖“冰雪冷元子”、“生淹水木瓜”、“甘草冰雪凉水”等各式冷饮,且在民间颇为流行。


    凭什么那些被萧彻收拾掉的宗室蛀虫,以前能挥霍着冰块享受,大渝的百姓们却连尝都尝不到?


    萧彻听他语气里带着点不平,目光从折子上移开,落在他微蹙的眉心上:“在想什么?”


    林砚坐直了些,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萧彻:“陛下,我在想,那些被裁撤的宗室,往年耗费的冰炭份例可不是小数目,如今这笔开销省下来了,除了用来增加官员福利,应当还有不少结余吧?”


    萧彻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清理宗室是他登基后的重要举措之一,确实空出了大量资源。


    “我在想,能不能把这冰,放到民间去?”林砚语气带不清楚大渝的冰政制度,只是提出自己的想法,“让咱们大渝的百姓,在炎炎夏日里,也能享受到一丝清凉?哪怕不是家家户户都用得起,至少让那冰镇饮子,不再只是富家子弟的专属。”


    他想起端午那日和萧彻在宫外喝的饮子,虽是井水镇过,也算解渴,但和加了冰块的比起来,终究是云泥之别。


    若是民间也能有冰流通,哪怕价格稍贵些,总归是多了个盼头,夏日里也能多一分舒爽。


    他只是个普通人,做不到改变这个封建社会的时代,却也想做点什么。


    萧彻闻言,神色微动。


    他自幼长于宫廷,虽知民间疾苦,但于这些细微处的享乐,并未深思过。


    此刻听林砚提起,再联想到那些被削减用度的宗室往日奢靡无度,而自己的子民却连一碗冰镇饮子都难得,心头那股不平之气也被勾了起来。


    “朕的子民,凭什么不如那些蛀虫?”萧彻语气平淡,眸色却深了些,“含章这想法,倒是有趣,细细说来。”


    林砚见他有意,精神大振,掰着手指头道:“陛下你看,咱们有现成的冰井务,负责冬日藏冰,夏日供宫廷所用,以往冰块除了宫内,便是赏赐给勋贵官员,如今宗室削减,冰的储量定然有富余,咱们可以拿出一部分,以官方的名义,在京城设立几处发售点,以低于那些私人冰铺的价格,限量售卖给有需求的商户,比如那些大的饮子铺、酒楼食肆,同时,工部的都水清吏司可以负责勘测,看看能否在合适的地方挖掘新的冰窖,扩大储冰规模,户部则负责核算成本、定价和收支,礼部嘛……毕竟冰政原就归他们管,协调沟通少不了他们。”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眼睛也越亮:“一开始或许只在京城试行,若效果不错,未尝不可推广到别的繁华大邑,即便不能人人用上,至少能让这夏日里的珍贵之物,不再那么高不可攀,百姓们手里若有余钱,花上几文钱买一碗真正的冰镇饮子,定然是高兴的。”


    萧彻听着林砚条理分明的阐述,看着他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心底一片柔软。


    他的含章,总是这么好。


    “好。”萧彻几乎没有太多犹豫,便做了决定,“此事可办。”


    他本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觉得可行,便不欲拖延,当即扬声唤道:“李德福。”


    李德福应声而入。


    “传朕口谕,召礼部尚书、侍郎,工部尚书、侍郎、都水清吏司郎中,户部尚书、侍郎,即刻入宫议事。”萧彻吩咐完,又补充了一句,“天气炎热,让御膳房备些冰镇饮子、时令瓜果,再搬几座冰鉴到议事偏殿去。”


    “老奴遵旨。”李德福领命,匆匆而去。


    林砚没想到萧彻动作这么快,一时有些愣神:“现在就叫他们来?”


    “既然要做,自然是越快越好。”萧彻拉着他起身,“走吧,林侍郎,先去偏殿等着,也给朕好好讲讲。”


    二人移步偏殿。


    不多时,被传召的官员们便陆续到了。众人听闻陛下急召,本有些忐忑,一进偏殿,却先被那充足的冰鉴凉气和摆在一旁的冰镇瓜果饮子安抚了几分。


    萧彻也没绕圈子,直接将林砚关于将部分官冰放于民间发售的构想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几位大臣皆是面露惊异,随后便热烈地讨论起来。


    因是林砚提出的想法,萧彻没多言,只管让林砚跟其他人探讨,只偶尔在林砚需要支持时,淡淡补充一句,或是在官员争论不下时,一锤定音。


    偏殿内虽因讨论而显得有些喧闹,但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手边还有陛下特意准备的冰镇饮品瓜果,大臣们倒也不觉烦躁,反而越讨论越觉得此事可行。


    萧彻看着臣子们从最初的惊疑到如今的投入,再看坐在其中,眼神发亮,言谈自信的林砚,唇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含章合该如此,施展他的才华与抱负。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在这般热烈而高效的讨论中过去。


    待到夕阳西沉,一套关于在京城试行发售官冰的初步方案,竟已大致有了框架,各部职责分工明确,后续细节则由各部回去后再行完善,汇总至户部与礼部统筹。


    大臣们告退时,虽面带倦色,眼神中却都带着几分干事创业的兴奋。


    萧彻对臣子的要求比先皇严格,但是能让臣子们做出实绩的机会也更多。


    待人走尽,偏殿内只剩下萧彻与林砚二人。


    林砚说得口干舌燥,端起那杯早已不那么冰的饮子喝了一大口,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却满是成就感的红晕。


    萧彻走到他身边,拿起扇子,轻轻为他扇着风:“辛苦林侍郎了。”


    林砚侧过头,眼睛弯成了月牙:“不辛苦,想到以后京城百姓也能方便地用上冰,我就高兴,陛下,我这事儿,办得可还行?”


    “嗯。”萧彻应着,伸手替他拂开因汗水黏在额角的一缕发丝,目光温柔,“朕的子民能因你而多一份夏日的清凉,很好。”


    殿外暑气未消,殿内却因这一番作为,仿佛也生出了一种沁人心脾的凉意来。


    林砚被萧彻那温柔的目光看得耳根微热,下意识想避开,却又贪恋那目光中的赞许与情意,只好低头假装整理并无形乱的衣袖,嘴里嘟囔着:“陛下别这么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萧彻眼底笑意更深,将手中扇子递给他,自己则起身又去倒了杯水过来:“润润喉,说了这许久,饮那冰镇的太过刺激。”


    林砚接过扇子胡乱扇了几下,又接过茶杯,小口啜饮。


    常温的水滑过干渴的喉咙,确实比冰饮更觉熨帖。


    林砚抬眼看向窗外渐沉的暮色,装模作样的又开始了:“陛下,这都快到晚膳时辰了,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回去作甚?”萧彻重新在他身边坐下,姿态闲适,“今日你立下大功,岂能让你空着肚子回府?况且含章不想多陪陪我?”


    林砚放下扇子,抓住萧彻的手,十指相扣:“既然陛下如此挽留,那我就勉强留在宫里陪陛下吧。”


    其实林砚早就同家里说好了,日后不用等他回家用晚饭,如果饭点没回,那便是不回去吃饭了。


    哦,也有可能晚上也不回家睡——


    作者有话说:我查资料,说是古代人很早就开始储冰了,《天工开物》详细记载了采冰、储冰的全过程,真的牛逼,劳动人民的创造力果然不能小觑


    对了,正文很快就要结束了,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呀[让我康康]


    第107章 第 107 章 “收敛点儿,明天还要……


    林砚窝在萧彻怀里, 享受着人形冰扇的顶级服务,脑子里却还在琢磨冰块的事儿。


    虽说把官冰放到民间是个好主意,但这终究是“节流”, 属于资源再分配。


    大渝的冰主要靠冬天采集天然冰储存, 储量有限,成本高昂, 就算把宗室们浪费的那部分抠出来,能惠及的范围也有限。


    要是能“开源”, 自己造冰就好了。


    造冰?


    林砚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努力回想自己穿越前那点可怜的化学知识。


    好像有什么东西溶于水会吸热来着?


    夏天用的急救冰袋是不是就这原理?


    成分是硝酸铵?


    不对,古代哪有硝酸铵。


    那硝酸钾呢?


    好像也行?


    硝酸钾在古代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硝石?


    就是硝石,这东西古代好像就有,道士炼丹好像会用?


    林砚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眼睛亮得惊人,抓住萧彻的袖子:“陛下,有个更大胆的想法。”


    萧彻被林砚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看着他兴奋发光的脸,饶有兴致地问:“哦?有多大胆?”


    “制冰,我们自己制冰!”林砚语气激动, “不用等冬天, 夏天也能造出冰来!”


    萧彻闻言,眉梢微挑, 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夏日制冰,这听起来近乎仙法了,但他知道林砚并非信口开河之人,便耐心问道:“如何制法?”


    “硝石,陛下知道硝石吗?”林砚努力组织着语言, “就是一种特殊的石头,道士炼丹会用,硝石溶于水时,会吸收大量的热,能让周围的水迅速变冷,甚至结冰。”


    林砚一边说一边比划:“我们可以弄两个盆,一个大盆,一个小盆,大盆里放水,小盆里也放水,然后把小盆放在大盆里,接着往大盆里加入硝石,大盆里的水温度会骤降,就能把小盆里的水给冻成冰,而且硝石这东西,好像是可以重复利用的,等大盆里的水蒸发干,或者想办法把硝石再析出来,下次还能用。”


    萧彻听得极为认真,他虽然不懂其中原理,但林砚描述的过程清晰具体,不像是凭空臆想。


    若此法真能成,不仅能让百姓受益,对于军队后勤、医药保存等等,都有估量的价值。


    “硝石……工部虞衡清吏司负责矿冶、物料,应当对此物有所了解。”萧彻沉吟道,眼中也迸发出兴趣的光芒,“含章,此法有几成把握?”


    林砚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我也没亲手试过,需要找专业的能工巧匠来试验。”


    萧彻看着他难得露出的赧然神色,低笑一声,捏了捏他的手指:“无妨,理论既由你提出,具体操作自有匠人负责,若能成,便是大功一件。”


    他越想越觉得此事值得一试,当即不再犹豫,扬声道:“李德福。”


    李德福再次应声而入。


    “传朕口谕,召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员外郎,即刻入宫觐见。”


    “是,陛下。”李德福领命,心中暗忖,看来林大人又琢磨出什么新奇玩意儿了,陛下这兴致可真高。


    等待的功夫,宫人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各种冰镇的饮子和水果摆了上来。


    萧彻一边伺候着林砚享用,一边又跟林砚仔细问了问关于硝石制冰的一些细节和可能需要注意的地方。


    林砚搜肠刮肚,把能想到的都说了,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很有夫妻氛围。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工部虞衡清吏司的郎中赵思源和员外郎孙永谦匆匆赶到了紫极殿。


    两人都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赵思源面相沉稳,孙永谦则看着更精明干练些。


    他们一路进宫,心里都在打鼓,不知陛下突然召见所为何事,尤其还是越过尚书、侍郎直接召见他们这两个中下层官员。


    一进殿,两人立刻感受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爽,与殿外的闷热简直是两个世界。


    目光悄悄一扫,便看到角落里的冰鉴,以及御案上摆着的几碟明显用冰镇过的瓜果和饮子,心中不由一阵羡慕。


    他们俩的品级,离享受朝廷夏季赐冰还差得远,家里顶多用井水湃点瓜果解暑,哪像陛下这里,简直是神仙日子。


    “微臣叩见陛下。”两人压下心中杂念,恭敬行礼。


    “平身。”萧彻声音平和,“赐座,上些冰饮瓜果。”


    两人受宠若惊地谢恩坐下,宫人立刻奉上冰镇的酸梅汤和切好的西瓜。


    感受着手中杯壁传来的凉意,品尝着甘甜冰爽的瓜果,两人心里更加忐忑了——陛下如此礼遇,交代的差事恐怕不简单。


    萧彻也没绕圈子,直接开口道:“今日召二位爱卿前来,是有一事,需虞衡清吏司出力。”


    他示意了一下林砚:“林侍郎提出一法,或可于夏日制冰。”


    “夏日制冰?”赵思源和孙永谦同时大吃一惊。


    这怎么可能?自古冰炭不同炉,夏日炎炎,如何能凭空造出冰来?真能有这种法子?


    林砚见两人一脸难以置信,也不意外,笑着接过话头:“二位大人稍安勿躁,此法并非凭空想象,而是有些依据。”


    他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将硝石溶于水吸热,以及大小盆嵌套制冰的原理又说了一遍。


    赵思源和孙永谦起初觉得荒谬,但听着林砚条理清晰的阐述,再结合他们自身对矿物、物料的一些认知,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神色变得凝重而专注。


    赵思源沉吟道:“林大人所言硝石,确是我虞衡清吏司管辖之物,多用于医药、炼丹、制火药等,其溶于水后水质变凉,下官倒也曾听一些老匠人提过,只是从未想过借此制冰。”


    孙永谦眼睛发亮,补充道:“若真如林大人所言,此法关键在于硝石与水的配比,以及容器的大小、形状,还有如何让热交换更充分,这些都需要反复试验摸索。”


    林砚连连点头:“对对对,孙大人说得在理。我就是个动嘴皮子的,具体怎么做,还得靠二位大人手下的能工巧匠。”


    萧彻见两人并未直接否定,反而开始思考技术细节,心中满意,开口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你二人负责,需要什么物料、人手,尽管向工部申请,若有难处,可直接禀报于朕。务”


    他看着两人,语气带着鼓励:“此事若成,不仅于国于民大有裨益,你二人亦是首功,朕必有重赏。”


    说着,他吩咐李德福:“传朕旨意,赐冰予赵爱卿和孙爱卿,带回府中去去暑气。”


    赵思源和孙永谦闻言,激动得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


    御赐的冰!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而且陛下亲口许诺重赏,这份看重,让他们瞬间热血沸腾。


    两人连忙离席,跪地谢恩:“臣等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


    他们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夏日制冰之法给搞出来!这可是在陛下面前露脸的天赐良机!看看林大人,不就是因为得了陛下赏识,才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圣眷优渥吗?他们苦熬资历多年,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岂能错过!


    萧彻挥挥手:“去吧,朕等你们的好消息。”


    两人又磕了个头,这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紫极殿。


    看着两人斗志昂扬离开的背影,林砚长长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感觉完成了一件大事。


    萧彻语气带着笑意:“这下满意了?林侍郎。”


    林砚嘿嘿一笑:“能不能成还两说呢,不过总算把想法说出去了,希望赵大人和孙大人给点力。”


    “有你这番点拨,有朕的督促和赏赐,他们自然会拼尽全力。”萧彻对此很有信心,“即便此法最终制出的冰量不大,成本不低,无法像藏冰那样大规模使用,但若能成功,放在民间,让一些小商小贩能做点独特的冰饮生意,也足以令人惊喜了。”


    林砚点头,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硝石制冰效率肯定比不上现代科技,但在这个时代,哪怕只能小规模应用,也是个了不起的进步。


    赵思源和孙永谦斗志昂扬地退下,林砚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浑身放松下来,这才感觉有些疲惫,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萧彻见状,眼底泛起一丝心疼,伸手替他拢了拢鬓边微乱的发丝:“累了?”


    “还好。”林砚揉了揉眼睛,强打精神,“就是说了太多话,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那便早些歇息。”萧彻语气自然,仿佛林砚留宿紫极殿是天经地义的事,“今日你立下大功,朕得好生犒劳你才是。”


    这“犒劳”二字,萧彻刻意放缓了语调,带着点意味深长的味道,听得林砚耳根微微发热。


    他睨了萧彻一眼,小声嘀咕:“陛下所谓的犒劳,怕不是又想折腾人。”


    萧彻低笑,手臂绕过他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哎!”林砚低呼一声,下意识搂住萧彻的脖子,“陛下,这还在外间呢!”


    虽说宫人都被屏退了,但这光天化日的,也太羞人了。


    “怕什么。”萧彻抱着他,步履稳健地朝内殿走去,声音带着愉悦,“朕抱自己的侍郎,有何不可?”


    林砚把发烫的脸埋进他颈窝,嗅着那令人安心的沉水香气,小声抗议:“强词夺理。”


    他发现萧彻这人自从被他那次一教,整个人都骚得不得了。


    哼,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吧。


    林砚想着,却还是小声道:“收敛点儿,明天还要上早朝的。”


    第108章 第 108 章 “但求与卿,多享肌肤……


    林砚被萧彻抱进内殿, 放在那张宽大柔软的龙榻上时,整个人还沉浸在“明日早朝”和“今夜折腾”的悲壮预感里,脸颊绯红, 眼神闪烁, 像只被捏住了后颈皮的猫。


    萧彻俯身,双手撑在他身侧, 将他困在方寸之间,沉水香的气息丝丝缕缕地将林砚缠绕。


    他看着林砚那副明明紧张却偏要强装镇定的模样, 眼底笑意更深,故意凑近,鼻尖几乎要蹭到他的,压低声音问:“含章方才说,让朕收敛点儿?”


    林砚被他呼出的热气拂得颈窝发痒, 缩了缩脖子,眼神飘忽:“臣是体恤陛下,陛下日理万机,龙体要紧……”


    “哦?”萧彻挑眉,指尖轻轻划过林砚官袍的领口,动作慢条斯理, “可朕觉得, 与含章在一处,便是最好的放松, 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砚微微抿起的唇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带着蛊惑般的沙哑:“含章先提出冰政良策,又献上制冰妙法, 于国于民皆是功劳,朕若不好好犒劳一番,岂非显得朕赏罚不明?”


    犒劳你个鬼哦,分明是假公济私。


    “陛下。”林砚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伸手抵住萧彻的胸膛,感觉手下肌肉紧实,热度灼人,他像被烫到般想缩回手,却被萧彻一把握住,“臣觉得,犒劳也不必太过,你说呢?”


    萧彻低笑出声,胸腔震动,握着林砚的手引导着他抚上自己的脸颊,目光幽深地看着他:“不好生犒劳岂能表达朕的心意?朕觉得,还是要诚挚一些。”


    林砚:“……”我谢谢你的诚挚。


    眼见着萧彻的唇又要落下,林砚脑子里警铃大作。


    这要是亲下去,以萧彻那无师自通的缠人劲儿,他的嘴唇明天绝对没法见人。


    什么被虫子咬了、过敏了,这种借口骗骗小孩子还行,能站在朝堂上的哪个不是人精?


    不行!绝对不行!


    电光石火间,林砚把心一横,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牺牲脖子以下的某些部位,保住嘴唇!


    看不见的地方,总比看得见的地方好糊弄。


    于是,在萧彻即将吻上他的前一瞬,林砚猛地偏过头,同时伸手揽住了萧彻的脖子,将发烫的脸颊埋进了他的肩窝,用一种近乎豁出去的语气快速道:“陛下别亲嘴!”


    萧彻动作一顿,垂眸看着那颗毛茸茸的、死死埋在自己肩窝的脑袋,有些讶异,又有些好笑。


    “为何?”萧彻故意问道,手指却已从官袍领口滑入,抚上林砚温热的脊背,感受着那细腻皮肤下瞬间绷紧的肌理。


    林砚被他摸得浑身一颤,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羞愤:“明日还要见人,脖子以下,随、随你……”


    最后两个字几乎微不可闻,但萧彻还是捕捉到了。


    他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胸腔里顿时溢满了难以言喻的愉悦和爱怜。


    他的含章,怎么这般可爱。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萧彻不再执着于那两片被他惦记许久的唇瓣。


    他低下头,温热的吻如同细雨,落在林砚的耳廓、颈侧、锁骨……


    林砚紧闭着眼,感受着那些细密而灼热的吻一路向下,带来一阵阵陌生的战栗。


    官袍被耐心地、一层层解开,微凉的空气触到皮肤,激起细小的疙瘩,但很快就被更灼热的体温覆盖。


    当萧彻的唇齿停留在某处敏感时,林砚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脚趾都蜷缩起来。


    【要命了。】


    【萧彻你属狗的吗?】


    萧彻听着耳边那片兵荒马乱的心声,动作愈发温柔却也愈发不容抗拒。


    他深知怀中人的敏感点在哪里,时而轻吮,时而用齿尖细细碾磨,逼得林砚喉间溢出细碎呜咽,身体软得像一滩春水,只能依靠着他手臂的力量支撑。


    “萧彻……萧昭临……”林砚被折腾得眼角沁出生理性泪水。


    这声带着依赖和情动的呼唤,像是一把火,彻底点燃了萧彻压抑的渴望,他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手臂收紧,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才渐渐平息。


    林砚瘫在龙榻上,连指尖都懒得动弹,浑身汗湿,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某些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清晰还带着微刺的异样感,提醒着他刚才经历了怎样一番“犒劳”。


    萧彻侧躺在他身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他汗湿的发梢,看着他闭着眼,长睫濡湿,脸颊潮红未褪的模样,心底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感填满。


    他低下头,爱怜地吻了吻林砚汗湿的额角。


    林砚累得眼皮都睁不开,感受到额头的触感,只是含糊地哼唧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抱怨:“过分。”


    萧彻低笑,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愉悦:“嗯,是我过分。”


    林砚已然不想自己爬起来去沐浴了,踢了踢萧彻:“给我洗干净。”


    萧彻自然唯命是从。


    冰政的一应事宜,在林砚提出构想,萧彻拍板定调后,便有条不紊地推行下去。


    礼部、工部、户部协同运作,效率惊人,没过多久,京城几处指定的官冰发售点便悄然开设,以低于市面冰铺的价格,限量向有需求的商户供应冰块。


    消息一出,京城的饮子铺、酒楼几乎沸腾。


    虽然供应量有限,需要提前登记排队,但官冰价格实惠,品质有保障,足以让这些商户的成本下降一大截,推出的冰镇饮子、冰品价格也更加亲民。


    寻常百姓攒上几文钱,也能在酷暑难耐时,尝一碗透心凉的冰镇酸梅汤或是冰酪。


    街头巷尾,时常能听到人们对此事的交口称赞,都说陛下仁德,体恤百姓,连带着提出此策的户部侍郎林砚,名声也愈发响亮。


    林砚作为倡议者,在最初的方案框架搭建好后,反倒没什么具体事务需要他亲力亲为,各部官员各司其职,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加上萧彻之前的一番大力整顿,朝堂上下、京城内外风气为之一清,一时间,竟显得格外太平。


    于是,林砚除了日常的户部公务之外,竟然清闲了不少。


    这份清闲,直接导致了他有更多的时间,成日里和萧彻黏在一块儿。


    不是在紫极殿陪着批折子、讨论政事,就是溜达到丹园,享受二人世界。


    丹园的改建工程早已完成。


    这里彻底成了他们私密的爱巢,一草一木,一亭一阁,都按照两人的喜好布置,既清雅舒适,又处处透着温馨。


    没有宫里的规矩束缚,没有外人的打扰,两人在此处,俨然一对寻常的恩爱伴侣。


    这日午后,两人在丹园临水的凉亭里纳凉。


    亭角放置着冰鉴,丝丝凉气驱散了暑热。


    林砚懒洋洋地靠在萧彻身上,拿着一卷闲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萧彻则一手揽着他,一手执笔,在批阅几份紧急送来的奏章。


    气氛静谧而美好。


    萧彻批完最后一本,放下朱笔,低头看着怀里昏昏欲睡的人,指尖绕着他一缕散落的墨发,忽然开口:“含章,丹园既已改建完成,你我在此处成亲,可好?”


    林砚正被书本上的字句催眠,闻言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抬起头,茫然地眨了眨眼:“成亲?”


    他确实和萧彻两情相悦,离夫妻之实也只差一点点,但“成亲”这两个字从萧彻口中如此自然地说出来,还是让他恍惚了一下。


    萧彻看着他这副懵懂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低头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语气再自然不过:“嗯,请你父母妹妹,还有褚晔他们这些知情人过来,做个见证,虽不方便大操大办让全天下都知道,但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


    林砚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看着萧彻认真的神色,心里像是被温水泡过,软乎乎的。


    他当然不反对,只是觉得……


    “这是不是太仓促了?成亲是人生大事,得好好准备吧?”


    萧彻闻言,眼底漾开笑意,像是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卷装饰精美的绢帛,塞到林砚手里:“含章放心,我都准备好了,你看,这是我的嫁妆单子。”


    林砚:“???”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展开那卷绢帛,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列满了各项物品:田庄、铺面、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海外珍奇……其丰厚程度,足以让任何一个世家大族瞠目结舌。


    皇帝的私产,是不少哈。


    林砚看得眼花缭乱,半晌,才抬起头,表情复杂地看着萧彻:“你真拿自己当林家媳妇了?”还对林墨那声“嫂子”如此上道?


    萧彻挑眉,理直气壮:“不然呢?莫非含章想嫁入宫中?朕倒是没意见,只是含章是否愿意再帮朕管一管皇宫?”


    林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一阵恶寒。


    真“嫁”进宫里,皇后的活儿岂不是他干?他才不要,累死人了。


    林砚赶紧摇头,又低头看了看那长得离谱的嫁妆单子,不禁叹了口气,语气带上了点真实的苦恼:“可是你这份嫁妆也太丰厚了,我给不起相应的聘礼啊。”


    萧彻看着他蹙眉苦恼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凑近林砚,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眼神灼热,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和戏谑:“谁要你的聘礼?我只要你这个人就够了,若是含章实在过意不去……”


    萧彻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林砚身上扫过,声音压低,带着浓浓的暗示:“但求与卿,多享肌肤之亲。”


    林砚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深意,羞愤交加,想也没想,抬手就捂住了萧彻那张百无禁忌的嘴。


    “闭嘴!”林砚瞪着萧彻,“你一个皇帝,嘴里能不能别说这种话!”


    萧彻被他捂着嘴,也不挣扎,只是那双深邃的凤眸里盛满了得逞的笑意,眼睫弯弯,看得林砚心跳又漏了好几拍。


    掌心传来萧彻唇瓣柔软的触感和呼出的温热气息,林砚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心跳如擂鼓。


    萧彻看着他羞窘无措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伸手将人重新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好,不说。”萧彻的下巴轻轻抵着林砚的发顶,声音里带着未尽的笑意和无比的满足,“那含章是答应了?我们选个日子,在丹园成亲。”


    林砚把滚烫的脸埋在他胸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闻着那令人安心的沉水香气,许久,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阳光透过凉亭的竹帘,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驱散了夏日的浮躁,只剩下温馨与缱绻。


    林砚想,这样也好。


    虽说他们的婚事不方便昭告天下,但有亲朋好友见证,足矣。


    第109章 第 109 章 皇帝都恨嫁了啊。……


    林砚揣着萧彻的嫁妆单子脚步有些飘忽地回到了林府。


    他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萧彻说“这是我的嫁妆单子”时那理所当然的表情, 以及那句“但求与卿,多享肌肤之亲”带来的冲击力,脸颊一阵阵发烫。


    进了府门, 他径直去找父母。


    林承稷和文韫正在花厅里说着话, 见儿子回来,脸上的神色很难言, 都不由得停下了话头。


    怎么又兴奋又羞窘又茫然的?


    “爹,娘。”林砚走到他们面前, 将那份卷起来的绢帛递了过去,“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文韫接过绢帛,有些疑惑地展开,林承稷也凑过来看。


    这一看, 夫妻二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单子长得惊人,上面罗列的各项产业、珍宝、金银,其数量和价值远超他们的想象。


    这已经不是丰厚能形容的了,这简直是搬来了好几座金山银山。


    “这是?”林承稷指着单子,手都有些抖,“砚儿, 这是何物?你从哪里得来的?”


    林砚摸了摸鼻子,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是陛下给的。”


    文韫猛地抬头,声音都变了调:“陛下给你这个做什么?”


    林砚硬着头皮道:“他说, 这是他的……嫁妆,他想跟我成亲,在丹园办,请家里人和几个知情的朋友做个见证。”


    花厅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林承稷和文韫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果然如此”的麻木。


    过了好半晌, 文韫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指着那单子,语气充满了无力感:“陛下还真是……真是……”


    文韫“真是”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萧彻这种行为。


    就没见过这样的皇帝,哪家皇帝会自己备好嫁妆,上赶着要“嫁”到臣子家里的?这说出去谁敢信?


    林承稷则是扶着额头,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最终长叹一声:“陛下既然有此心意,我们还能说什么?”


    皇帝都恨嫁了啊。


    林承稷看向文韫,眼神复杂:“夫人,既然陛下跟砚儿药成亲,那咱们也得拿出点态度来,好好安排安排。”


    儿媳妇要“嫁”过来,他们做公婆的,可不得上心点儿?


    文韫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神也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是啊,皇帝自己都摆出了“嫁”的姿态,连“嫁妆”都备好了,他们若是再战战兢兢,反而显得矫情,也辜负了陛下这份真心。


    既然陛下愿意做林家的“媳妇”,那他们就得把陛下当“媳妇”来看待,该有的规矩和场面,一样也不能少。


    这么一想,文韫心里那点惶恐顿时被一种奇异的责任感取代了。


    她收起那卷让人眼晕的嫁妆单子,对林砚正色道:“你改日把陛下请到家里来,既然成亲,婚事还需仔细商定才可。”


    林砚看着母亲瞬间进入状态的“婆婆”架势,嘴角抽了抽,但还是乖乖应道:“是,儿子记下了。”


    萧彻也很想赶紧跟林砚父母商议他们的婚事,所以一到休沐日,大清早地起了床,郑重梳妆,然后带着许多上门拜访的礼物到了林府。


    林砚被下人喊醒,说陛下到了之时,人还在床上瘫着。


    赶到前厅,只见他爹娘已经在了,两人看着院子里摆得满满当当的箱笼,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懵然。


    萧彻一身月白云纹常服,站在厅中,气度依旧雍容,神色却比在宫里时温和许多。


    “林爱卿,文夫人。”萧彻先开了口,语气是商量的口吻,“今日休沐,冒昧来访,是想与二位仔细商议一下我与含章的婚事。”他目光转向林砚,自然地唤了他的字。


    林承稷和文韫连忙行礼,口称陛下。


    文韫看着满院子的礼,强自镇定道:“陛下言重了,快请上座。”


    她一边吩咐人上茶,一边心里嘀咕,这陛下也太心急了,说是让砚儿改日请,结果休沐日一大早就自己带着厚礼上门了。


    几人落座,萧彻便直奔主题:“前次含章带回的单子,二位想必已看过,一些琐碎物件,今日我也带了些来,算是一点心意,二位万勿推辞。”


    怎么说也是把人家的儿子拐走了,补贴再多的东西也不为过。


    文韫定了定神,找回那日商议好的节奏,开口道:“陛下既然与砚儿情投意合,这婚事我们做父母的自然是乐见的,只是陛下身份特殊,许多礼节恐怕不能如常进行。”


    “文夫人考虑的是,”萧彻从善如流,“一切但凭夫人安排。”


    “陛下能体谅就好。”文韫心下稍安,继续说道,“不过,这纳采时必备的活大雁,却是不能少的。”


    大雁是忠贞之鸟,寓意深远,成亲怎能没有?


    萧彻立刻点头,眼神认真:“夫人说的是,朕会亲自寻一对大雁,绝不会委屈了含章,也全了这好兆头。”


    他这态度,俨然是将自己放在了需要“表现”的一方。


    文韫听着,心里舒坦了些,又道:“婚期也需慎重,若陛下方便,告知生辰八字,臣妇好去多合几个日子,务必选一个最吉利的。”


    “有劳夫人费心。”萧彻微微颔首,“关于婚事的具体操办,夫人有何想法尽管说。”


    文韫等的就是这句,她挺直了背脊,努力拿出家里女主人的架势:“既然是在宫外的丹园办事,这一应事宜,便由我们林家来操持吧,若按皇室的来,规矩大,章程繁琐,难免失了温馨,陛下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实不相瞒,朕亦不愿婚礼只是循规蹈矩的过场,能有长辈亲自操持,添些家常温暖,正是心中所愿,一切就拜托夫人了。”萧彻这话说得极为诚恳。


    文韫见他如此信任且配合,心里那点紧张彻底被一种“重任在肩”的责任感取代,连连保证必定尽心尽力。


    这时,林承稷从袖中取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大红婚书,起身,恭敬而不失庄重地递向萧彻:“陛下,这是婚书,请过目。”


    萧彻立刻起身,双手接过。


    他展开婚书,目光在那并排的“萧彻”与“林砚”名字上停留了片刻,指尖轻轻拂过墨迹,然后极为郑重地将其合拢,收纳入怀,贴身放好。


    “承蒙林爱卿,文夫人不弃。”萧彻对着二老,拱手行了一礼,语气沉静而有力,“昭临,定不负含章。”


    商讨了近一个上午,细节大致敲定。


    林砚坐在一旁,听着他娘和萧彻你一言我一语,将纳采、问名、纳吉等流程删繁就简,又确定了由林家主导操办的原则,他发现自己除了偶尔被问及意见时点点头,竟真的没什么需要插手的。


    看着萧彻在他娘面前那副认真聆听虚心受教的模样,虽然口中仍称着“林爱卿”、“文夫人”,但那姿态,分明已是将自己放在了“女婿”的位置上。


    再看看他爹娘,从一开始的惶恐,到后来的谨慎,再到如今渐渐放开的商量,甚至他娘已经开始盘算着丹园布置要添置哪些东西,需要请哪几位可靠的亲朋……


    林砚端起冰镇酸梅汤,默默喝了一口。


    唔,虽然萧彻给出了那份能闪瞎人眼的“嫁妆”,名义上算是“聘礼”,但他爹娘这全权接手、细致安排的架势,怎么看都像是在认真地张罗“嫁”儿子啊。


    他这个正主,倒成了最清闲,只管等着到时候拜堂成亲的那一个。


    不过,看着萧彻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期待和满足,林砚摸了摸怀里自己那份同样滚烫的婚书,嘴角终究是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行吧,他就安安心心,等着把他这位“自带万里江山做嫁妆”的皇帝媳妇,风风光光又温馨满满地,“娶”回他们的家吧。


    这边文韫得了萧彻的准话,又收了那份沉甸甸的“托付”,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精力,送走萧彻后,她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丹园那边的布置是头等大事,成亲可就这么一次,帐幔要用什么料子,器皿要选什么花色,园子里的花草要如何点缀增添喜气……


    接着便是拟定宾客名单,除了自家人,便是如褚晔这般知晓内情的挚友,人数不多,但每一个都需再三斟酌。


    文韫甚至还考虑了到时席面的菜色,既要精致可口,又不能过于奢华惹眼,着实费她一番心思。


    林承稷看着夫人忙得脚不沾地,本想插手,却发现自己在这些细致活计上完全插不上嘴,反而被文韫嫌弃碍事。


    而被林家上下暗中称为“准儿媳”的萧彻,回宫后也并未闲着,他虽将婚礼操办之权全盘交出,但关乎自身嫁娶的大事,又岂能真做个甩手掌柜?


    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许久没练习的弓箭给捡了起来,大热天的去靶场练箭,给林砚的大雁他要亲自打。


    萧彻又让内府库将一些极尽精巧的物件、以及大量上用的丝绸锦缎、珍稀木料,以赏赐的名义,源源不断地送往林府,美其名曰给文夫人添些用度,实则是在不动声色地为婚礼添砖加瓦。


    有时间就往丹园跑,看着内侍监按照文韫的要求调整园内陈设,确保每一处都合乎心意。


    林砚反倒成了最清闲的那个。


    除了被他娘抓着试过两次新衣的尺寸,他似乎只需要在忙碌的家人和同样忙碌的恋人之间穿梭,感受着那种被浓浓爱意和期待包裹着的氛围。


    真好啊,他穿越前没有的东西,穿越后都有了。


    只待吉日良辰,便将礼成——


    作者有话说:往下翻,有5000营养液加更哦[比心]


    第110章 第 110 章 “谢谢昭临哥哥。”……


    林砚迈进户部公廨时, 脚步都比往日要轻快几分。


    今日是他的生辰,七月初一。


    虽说在这个没有阳历生日的时代,他自己都快忘了这茬, 但显然, 有人替他记着。


    刚在自己的值房坐定,还没来得及翻开今日的文书, 同僚们便陆陆续续地来了。


    第一个进门的是张厚朴张尚书,这位顶头上司笑眯眯地捧着一个锦盒:“林侍郎, 今日可是你的好日子,一点心意,莫要嫌弃。”


    林砚赶紧起身双手接过,入手沉甸甸,打开一看, 竟是一方上好的端砚,石质细腻温润,雕工古朴大气,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部堂大人,这太贵重了。”林砚有些不好意思。


    “诶,不过是个玩意儿, 你整日与笔墨打交道, 正合用。”张厚朴摆摆手,语气和蔼, “今日你最大,偷个懒也无妨,午膳前便可家去,好好松快松快。”


    林砚连声道谢,张尚书果然是个好领导, 武海闵之流能不能跟人家好好学习学习?


    哦,忘记了,武海闵想学也没这个机会。


    张厚朴前脚刚走,后脚褚晔就晃了进来。


    这位同僚兼“难兄难弟”如今与他相处自然了许多,至少不会一见他就眼神乱飘了。


    褚晔递过来一个用青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事,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点男人都懂的意味:“喏,给你的,生辰贺礼,收好了,回去再瞧。”


    林砚接过,那触感那形状,不用打开他都知道是什么——画册,还是那种内容不太适合在公廨公开翻阅的画册。


    自从上回褚晔得知他与萧彻“尚未彻底交流”后,就仿佛肩负起了某种“技术扶贫”的重任,隔三差五通过赫连锋的渠道给他搜罗“学习资料”。


    林砚面上保持微笑,,动作迅速地将那青布包塞到了桌案最底下。


    褚晔看着他手忙脚乱藏东西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又递给他一个正常许多的锦盒:“这才是明面上的,一套湖笔,知道你用得上。”


    林砚:“……”谢谢,还想得挺周全哈。


    紧接着,他下属的几位郎中、员外郎也结伴而来,纷纷送上贺礼。


    有的是精心挑选的墨锭,有的是时兴的镇纸,还有送典籍的,虽不算特别名贵,但都透着用心。


    林砚一一道谢,将各人送的礼物都仔细记下,回头都是要还礼的。


    他也没闲着,招呼着随从将家里一早准备好的几大食盒点心、糕团搬出来,都是文韫亲手调制的,用料扎实,香甜可口,分给衙内诸位同僚。


    “家母做的一些小点心,给大家尝尝鲜,聊表心意。”林砚笑着招呼。


    众人纷纷道谢,一时间,户部公廨里香气四溢,气氛热闹得像个小茶话会。


    这还没完,林砚又变戏法似的让人抬进来两个冒着丝丝寒气的大桶,揭开盖子,里面是红艳艳的冰镇酸梅汤和清澈的冰镇薄荷饮子。


    “如今天气炎热,诸位办公辛苦,喝些冰饮解解暑气。”林砚给众人分发。


    这可真是送到心坎上了。


    虽说朝廷有赐冰,但像这般随时能喝到冰镇饮子的待遇,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众人捧着冰凉沁骨的瓷碗,对这位年轻体贴出手大方的上官好感度更是蹭蹭往上涨,吉祥话一筐一筐地往外倒。


    “林侍郎太客气了!”


    “多谢林大人,这饮子真是及时雨啊!”


    “祝林大人生辰吉乐!”


    一时间,户部公廨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热闹了一阵,众人各自散去办公。


    林砚看着时辰,果然依张厚朴所言,将收到的礼物仔细打包好,准备先行回府。


    同僚们见他起身,又纷纷笑着与他道别。


    林砚揣着那颗被同僚温暖,以及某份画册带来的一丝尴尬填满的心,乘着马车回了林府。


    他将收到的礼物一一归置好,尤其是褚晔那份“重点保护对象”,被他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衣柜深处,确保万无一失。


    抬头看了看滴漏,时辰尚早,离用午膳还有一会儿。


    “备车,进宫。”林砚对小厮吩咐道,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要去跟男朋友贴贴!


    马车轻快地驶向皇宫。


    和林砚预料的一样,萧彻果然在等他。


    见他进来,萧彻放下手中的朱笔,眉眼间那份属于帝王的威仪瞬间柔和下来,化作清晰可见的温煦。


    “来了?”萧彻起身,很自然地迎上前,牵起他的手,“正等你一同用膳。”


    林砚任由他牵着,跟着他往偏殿走,嘴里故意抱怨:“陛下也不派人去户部催催,万一我老老实实待到下值再来,这午膳岂不是要变成晚膳了?”


    萧彻侧头看他,眼底漾着笑:“朕猜,张尚书也不会让含章生辰还要在公廨忙碌。”


    偏殿的膳桌早已布置妥当,菜品不算铺张,却样样精致,且大多寓意吉祥,显然是用了心的。


    长寿面自然是少不了的,汤清面滑,上面卧着个嫩生生的荷包蛋,旁边还点缀着几颗翠绿的青菜。


    “都是御膳房琢磨的,尝尝合不合口味。”萧彻拉他在身边坐下,给他布菜,先夹了一筷子寓意“年年有余”的清蒸鲥鱼到他碟中。


    林砚心里受用,嘴上却还要矜持一下:“陛下如此破费,臣受宠若惊。”


    “一年一次的日子,不算破费。”萧彻语气寻常,又给他盛了一小碗寓意“福寿绵长”的灵芝鹌鹑汤,“况且,朕乐意。”


    这男朋友也太会了。


    一顿饭吃得温馨惬意。


    萧彻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林砚,看他吃得香甜,比自己吃了还满足。


    膳毕,宫人撤去残席,奉上清茶。


    萧彻这才慢悠悠地道:“给你的生辰礼,备好了,随朕来。”


    林砚好奇心起,跟着他走到殿外空旷处。


    只见两名内侍正小心翼翼地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等在那里。


    那马个头适中,线条流畅,肌肉匀称,眼神温顺,见到生人也不惊不躁,只是轻轻打了个响鼻。


    “北戎新进贡的一批马里,朕亲自挑的。”萧彻指着那白马,语气带着几分献宝的意味,“性子最是温驯,脚力却也不弱,正适合你,待秋日天凉,朕带你去西郊跑马。”


    林砚对马研究不多,但眼前这匹一看就不是凡品,那毛色、那体态。


    他忍不住上前几步,试探着伸手摸了摸马颈,触手光滑温热,那马竟主动低下头,蹭了蹭他的掌心。


    “它喜欢你。”萧彻笑道。


    除了马,旁边还摆着一把弓。


    弓身不知用什么木材所制,呈现出温润的琥珀色,上面镶嵌着精美的银丝纹路,弓弦绷紧,散发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这是?”林砚看向萧彻。


    “给你的弓。”萧彻言简意赅,拿起那把弓递到他手中,“骑射骑射,光会骑怎么行?朕教你。”


    林砚接过弓,入手沉实,手感极佳。


    他试着空拉了一下弓弦,能感受到那股内敛的劲道。


    “我就会骑个马代步,骑射可真是一窍不通。”他前世今生加起来摸弓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无妨。”萧彻看着他,眼神专注而温柔,“学不学得会,精不精,都不打紧,朕只是想带你试试,纵马驰骋,引弓射猎,是另一种畅快,你自小埋头苦读,如今又案牍劳形,该多些不一样的体验。”


    林砚听着他的话,看着手中精美的弓,再瞧瞧旁边温顺神骏的白马,心里那点畏难情绪瞬间被一股豪情取代。


    对啊,干嘛不体验点新鲜的?


    说不定他天赋异禀,是个被文科耽误的武学奇才呢?


    “行。”林砚挺直腰板,眼神亮晶晶的,“那到时候就请陛下多多指教呀。”


    萧彻被他这副信心满满的样子逗乐,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朕等着看林爱卿大展身手。”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照着白马银弓,也照着林砚脸上灿烂的笑容和萧彻眼底深沉的温柔。


    林砚对这份生辰礼相当满意。


    他围着白马转了两圈,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又摸了摸它光滑的颈毛,那马儿似乎也通人性,温顺地蹭着他的手心。


    “它有名字吗?”林砚回头问萧彻。


    “尚未取名,等着它的主人来定。”萧彻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看着这匹温驯又神骏的伙伴。


    林砚沉吟片刻:“叫拂云如何?”


    “拂云。”萧彻品味了一下,点头,“好名字,既雅致,又合它的品相,以后它就是你的拂云了。”


    得了新坐骑,还有新弓箭,林砚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就去跑上一圈,但看看头顶明晃晃的太阳,果断被劝退。


    “秋日,秋日一定去!”他摩挲着弓身上冰凉的银丝纹路,对萧彻重申,更像是在对自己强调。


    “好,秋日一定。”萧彻含笑应允,牵起他的手,“外头晒,先进去。还有样小东西给你。”


    还有?林砚眼睛一亮,今天是什么丰收日?


    回到殿内,萧彻从书案上拿起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递给他,盒子入手温润,带着淡淡的木香。


    林砚打开,里面是一枚羊脂白玉佩,玉质细腻油润,雕着简单的祥云纹,中间嵌着一个极小的“砚”字,若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到,玉佩戴着一条同色的丝绦,编得十分精巧。


    “平日戴着玩。”萧彻语气随意,“知道你嫌那些大件的累赘,这个轻便些。”


    林砚拿起玉佩,触手生温。


    这玉一看就是极品,雕工更是内敛精湛,绝非“戴着玩”那么简单。


    但他更在意的是那份心意,萧彻连他嫌沉,不爱佩戴繁复饰物的细节都记得。


    “很喜欢。”林砚将玉佩握在掌心,抬头看着萧彻,眼睛弯弯的,“谢谢昭临哥哥。”


    这一声“昭临哥哥”,唤得萧彻乱了心扉——


    作者有话说:哥哥哥哥[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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