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可能因为当初开工作室的目的太过明确, 苏途并没有什么做大做强的宏图伟略,对这方面的周边意识也就十分薄弱。
但自从上个月去了趟度假村后,她就有在开始考虑团建的事情。
然而这段时间工作室业务激增, 目前的档期已经排到了三个月之后,她又始终招不到个合适的方案设计师,来帮忙消化案子。
所以短期之内,要抽出几天停工出游,又的确有点儿不太现实。
认真想过之后, 便决定先从聚餐开始。
以后每个月固定1-2次聚餐, 具体时间根据工作量灵活变动, 操办的事照例交给了陶倾清,其他人有想法也可以直接和她商量。
这周相对上周要稍微闲一点。
前两天陶倾清就综合了大家的意见, 定了家日式融合餐厅的位置,顺便把当时在场的唐茉也一块儿喊上了。
7人相继进入包间。
一溜烟落座后, 毫无意外的留出了两个并排的座位。
几个小时过去,苏途也已经冷静下来, 神情自然的拉开椅子, 象征性地过了下菜单, 便不甚在意地递到对面:“你们看着点吧。”
众人于是把感兴趣的菜品分别报给了侍应生,直到翻到酒水单页,陶倾清才抬起头来问:“苏苏姐,你喝酒吗?”
苏途顿了一下。
她开了车来,原本是没有这样的打算,闻言却点了点头:“好。”
刚好。
喝完胆子大点,有些话就容易说出口了。
临近七夕,店内推出了不少情侣套餐。
一对养眼的男女并排坐着,目光如影随形。
侍应生当即便眼力见十足的推荐:“这几天刚好有个七夕限定酒水套餐, 包含两杯特调鸡尾酒和一份小食,两位要考虑一下吗?”
“不用了。”
苏途摇头,婉拒道:“就要瓶正常的红酒。”
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赵旋还嘟囔了句:“对呀,时队也没法喝酒。”
点餐结束。
酒水很快上来。
大家各自尝过自己的饮料,又交换着互相品尝了下,红酒也差不多醒好了,唐茉给苏途倒了半杯,也给自己斟上。
而后同她碰了下杯,戏谑又真诚地说:“多谢款待啊。”
苏途笑笑,举杯抿了一口。
鲜红液体浸润唇瓣,在唇角留下一点酒渍,泛着潋滟的光泽,像颗浓艳欲滴的葡萄,看起来饱满而诱人。
时述轻缓错开视线,身体仰靠椅背,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
似有些记不起来,葡萄剥皮是什么触感。
对面聊过一轮口感,菜品也陆续送了上来,赵旋见时述好像无心美食,心念一动,忽然看向苏途:“师父,你们……”
“额,你七夕打算怎么过啊?”
苏途抬头,被问得愣了一下,回答倒也没有犹豫:“上班呀。”
赵旋“啊”了一声:“晚上也不出去约会吗?”
苏途一脸好笑,罕见地没有避讳这类话题,甚至还有点儿蓄意地反问:“和谁约会?”
“……”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众人心说。
但她没“公开”,大家也不好当面戳穿,只能看看时述,又看看她,而后暗戳戳地试探:“你……”们。
“现在没在谈恋爱吗?”
“没有。”
苏途笑意清淡,也有意借此澄清:“暂时也不打算有。”
“为什么啊?”
赵旋不解。
难道是时述还不够优秀?
不可能吧!
唐茉却知道,事实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他太优秀了,不够“平凡”,才会让她没有安全感吧。
她讪笑了下,帮忙解释了句:“可能还没遇到合适的吧。”
大家更不解了,却又能感觉到自己嗑的CP好像要散,顿时就应激起来:“那不是互相喜欢就行了嘛,怎么样才算合适呀?”
说着又想到什么:“那就算没谈恋爱,喜欢的人总有吧?”
“或者类型,喜欢的类型呢?”
总得列出条件。
有意向的人才能有努力的方向啊!
已经说到这儿了,苏途也没打算再藏着掖着:“有啊。”
她如实道:“平凡的。”
陈唯舟像是刚认识这个词:“平凡?”
月嘉也很愣:“怎么样才算平凡?”
毕竟追她的人,什么条件的都有,也许那些旁人看来很优秀的条件,在她看来就只是平凡呢?
苏途其实也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却不得不给出答案。
她垂着眼帘,思考间无意识攥住手腕上的珠链,而后照着记忆中暖情的画面说:“大概、能陪我一日三餐,一年四季。”
“这样的吧。”
陶倾清傻眼:“这么简单?”
苏途回神,笑着反驳道:“这不简单。”
“……”
气氛顿时便有些凝滞。
因为大家很快就意识到,这个条件就像是在针对时述一样,不管他怎么权衡时间,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除非,他现在就退役。
苏途却若无其事,继续品尝盘里的餐食。
尽管她很清楚,身旁的人其实一直都在看着自己,甚至还能感觉到那极具压迫的视线,犹如实质地压在肩头。
也仍然不为所动。
因为下午的事,她已经理性分析过了。
明明从一开始,他就明确告知自己那是婚房,他有喜欢的人,并且在每次对接的时候,也都能具体说出那个人某些特质。
下午却突然反口,说没有婚房,没有别的什么人,还要邀请她去看比赛。
即使从某种层面而言,这番举动算是对她的“肯定”。
却也没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他们总共才认识几天?
他就能从对一个人深情不移,到翻脸不认,今天能邀请她去看比赛,明天照样也能邀请别人,又能有什么定数。
她可以受气势所迫,也能被肉 .体迷惑一时。
但要是连这么拙劣的花言巧语都相信,那就是智商问题了。
而她还得靠着智商早日赚钱买房。
没时间也没心思,去纠结一个男人的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想再卷入这毫无意义的暧昧之中。
所以借此机会把话说清楚,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要他没有故意装傻。
就不会不懂她的意思。
包厢内不知静了多久。
所有人都是表面平静,内心翻涌,想出声打破尴尬,又实在想不到什么可以扭转局面的话题,到最后就有点病急乱投医。
为了反驳她的论点,稳住CP地位,非常刁钻地问了一句:“那你以前的男朋友,也是这种类型吗?”
苏途怔了怔,脑海中不觉晃过一件黑色外套,片响后沉寂道:“算是吧。”
“不对啊。”
唐茉不禁想到:“程工好像也不是这种类型吧?”
“程工是谁?”
“师父前男友?”
“也是做设计的?”
“……”
苏途神情一滞,显然也没想到这场“坦白局”,会追溯到这个程度。
唐茉这才反应过来失言,这里不是观隅,并非人人都知道程淮是谁。
表情不由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苏途却忽然“嗯”了声,眸色清淡道:“前男友。”
“建筑师。”
“姓程的建筑师?程淮?”
“是不是那个YC硕士,操刀L国艺术博物馆的华人建筑师??”
“我靠!那他也不是什么平凡人吧!而且这日理万机的,人都跑到国外去了,也没办法陪你一日三餐啊!”
所以就分手了啊。
其实这样一句就能概括。
但事情既然已经翻到这儿了,苏途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退路斩得更彻底一定,便笑了下说:“他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啊?”
时述绷着下颌,凝视她腕部手串的眸色愈紧,再不情愿,还是听到了那声流露着遗憾的:
“初恋嘛。”-
一顿饭吃得心惊肉跳。
大家原本是想戳和,结果却觉得这对CP,好像就是被自己亲手拆散的,恨不能时间倒回到午后,他们一定、绝对不会再把人邀请过来当面作死了!
总之,直到结束之前,整个包厢都噤若寒蝉。
没人再敢八卦。
更没人敢去看时述的脸色。
虽然他从始至终都没说什么,还耐着性子,陪苏途把所有人都一一送上车,并对每个人的道别都颔首回应。
但大家心里的警钟,还是在群里化成了999+自省语录。
浓重的夜色里,只有夏末的蝉鸣在高声呐喊。
两人各怀心事,无声僵持了会儿。
时述才垂着眼帘,嗓音低黯地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我送你。”
尽管刚刚那些话,其实都是说给他听的。
但整整一个晚上,苏途却都像是感觉不到身边有人般,全然没有正视过他,直到此刻,才不得不面对地攥着手心,故作轻松地抿唇:“不用啦。”
他语气坚持:“你喝酒了。”
她便举起手机,云淡风轻地晃了晃:“我叫代驾了。”
他蹙眉:“苏途……”
却被打断:“时先生!”
她脸颊微微泛红,多情的眼角弯起,恰好处在微醺状态,神思却异常清明:“谢谢你的关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也终于直面他下午的问题:“另外,比赛我就不去看了。”
“祝你旗开得胜。”
说完便颔首示意先行。
转身回到车内,笑意才一点点淡去。
她克制着不去回头。
并为了转移注意力,视线始终落在手机屏幕上,几秒刷新一下代驾订单的界面。
直到代驾抵达,车窗被敲响。
她抬头,也不知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瞥了眼后视镜。
猝然看到那高大又孤寂的身影,仍站在夜色里,黑沉视线好似通过镜面反射而来,在虚空中与她交接时,心脏蓦地一跳。
又慌乱地偏过头去,催促了声:“走吧。”
时述毫无办法地看着车子驶离,一直到消失在视野镜头,眼前都仍是那副随和之中,又透着难以接近的淡然眉眼,当着他的面低声喃喃。
初恋嘛。
同时关联性地浮出一则久远的片段……
大二那年,她不知怎么就和当时的男友分了手,贴吧里铺天盖地的声音,都在说校花居然也会被甩,楼层里的议论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性格奇奇怪怪、没半点波澜的,随便处几天都得腻;
一种说美女糊涂啊,干嘛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也给其他男人一个机会不好吗。
很快就有人开始猜测,她到底需要多久才能走出来。
是会先走出来接受别人呢,还是会先等到前男友回头复合。
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不约而同的视奸,实时播报她今天又在什么地方,第几次拒绝了什么人。
并附带着各种她被人群围堵的照片。
那时他正在国外比赛,刚一落幕就启程回国,因为不知道具体情况,就先旁听了几节设计系的课。
发现几乎每节课,都像是在酝酿一出大戏,只等下课铃一响,新一轮的“表白大赛”便要如期上演。
表白的人中,有的是出于猎奇,特意来凑个热闹;有的是确有此意,但被拒绝了,就只能表现得是在猎奇。
总之,轮换的人多,坚持的少。
大概旁听到第四次时,见又有一个男生上前堵人。
时述正要起身制止,便听到前方略有不耐地声音扬声质问:“我也不差吧?也给面的来这么多回了,你还在清高什么啊?”
“人都不要你了,你还就非他不可了吗?”
沉寂片响。
苏途轻抒了口气,并没有因此被激怒,反而像是刚好也想通过周围隐藏的镜头表态般,牵唇笑了一下,而后郑重其事地说:“是啊。”
“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
就是这淡然的四个字,彻底终结了漫长的闹剧,此后的两年多里,再没什么人会随意向她表露心迹。
亦像一把钝刀,悬在他胸口整整六年。
时至今日。
仍然无从卸下。
他漠然立在空荡的车场,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终于响了一下。
像天意。
队里来信:【准备一下,明天回来开始适应性训练,先调整一下身体机能,再出发集训】
第32章
周末下了场雨, 一连几天路面都积水不断,疾风冲击树干,叶片哗啦啦坠了一地。
转瞬便有了萧条之景。
雨天邀约少, 空出来的时间,正好可以拿去跑工地。
苏途一连去了几家,有问题的就拍照留存、沟通解决,最后上传到工作日志上,以便后续跟进, 结束之后又联系了几个施工图, 分别安排好手头几个项目的开工时间与具体日程。
抬头时天色仍是黑压压的, 像黑夜将至。
看一眼时间,才不过两点。
想起几天之后有个晚宴, 礼服到现在都还没买,便又开车去了附近的商场。
甫一从外头的湿热中脱离, 闯进冷气十足的空调室内,她冷不丁哆嗦了下, 买衣服的欲望顿时高涨。
随便钻进几家店, 试了七八身都还挺满意的, 最后挑了两身礼裙,还顺带要了两件秋装外套。
哪都好。
就是刷卡的时候有点肉疼。
她是记账的,每个月收入多少,距离目标又差多少,都有明确的数据。
目前为止,差不多已经攒到房款的四分之一,按现在的业务量来看,保守估计,应该再有个两年就能达成目标。
有时候想到这里, 她自己都觉得挺神奇的。
因为她从小就没什么志向,上学的时候考个八九十,上班不久就能拿到万把块,吃喝玩乐之后还能剩下一点,日子过的轻松安逸,没什么动力,也没什么压力,就已经是她很满意的生活状态了。
虽然其实也想买套小房子,然后风风光光地带着外婆一起搬进去,但又因为这个目标过于宏大,也觉得家里那套老房子还挺好的,所以一直也就只是意淫着想想、并适当口嗨而已。
要不是后来逼了自己一把,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能赚钱。
这么一想,心情顿时又有点开朗,揉了揉肚子,决定再奖励自己一顿晚餐!
转身就进了商场一楼的必胜客。
点了一碗意面、一份小食、一杯饮料。
以及,一盘披萨。
菜品上齐时,她垂落的目光有点儿滞待。
但那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便被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是堂食而更加美味的口感冲淡。
现在更要发愁的,应该是怎样才能在不浪费的情况下,把所有餐品全部消灭吧?
她一时又有点想不通,自己一个人干嘛要点这么多啊……
硬塞到第三块时,跟前忽然凑过来个潮男,反戴着棒球帽,一脸自信的坐下来,仰着下巴挑眉:“美女,一个人吗?”
“……”
可能是有了工作室之后,苏途基本都是三点一线,没什么和客户之外的群体接触的机会,突然面对这种情况,竟然都有点生疏了。
隔了会儿,才怔怔摇头:“不是。”
而后指着窗户对面的写字楼说:“女朋友在那里上班,让我在这儿等她。”
潮男以为自己听错:“女朋友?”
“嗯。”苏途神情认真,也确实有点吃不下了,便热情地把披萨推出去说:“正好等的有点无聊,你要不要吃点,顺便陪我聊一会儿。”
“……”
潮男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起身就跑了。
苏途不舍地目送着人走远。
回过头来,冷不丁就被自己不减当年的胡说八道功力逗笑,低头又吃了一块-
又过了几天。
送洗的礼服寄了回来,苏途签收完,当晚就穿到了晚宴现场。
大雨今天刚停,路面还很潮湿,气温较之间也有明显的下降。
场地还在一家天际酒店的顶层,半室内半露天。
吊带礼裙单薄,她刚一下车,就被冷空气激了层鸡皮疙瘩,匆匆进到室内,仍是超低温的空调。
上哪儿都冷。
并且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冷。
兀自吁了口气,找到角落里的饮水机接了杯热水。
喝过之后才感觉稍好一点。
和上次在恒际酒店一样,今天的邀请函也是乔悦给的。
因为刚完成了金利A标的项目,也算是小小露了下脸,她便让她趁此机会多结识几个地产老总,好拓宽高端业务,再不济就拍拍照,发到社媒上宣传宣传,也能奠定下未来的可能性。
但以她的社交水平,主动去结识老总,大概率也是场适得其反的灾难,所以就还是只听进去了一半。
多拍照,攒素材发社媒,然后守株待兔,等着自来客主动上门……
然而她不想露头,不代表别人就能允许她低调。
没过多久,就有人自称是新锐地产的某某,举着酒杯过来打招呼,说话间,还想将手搭上她裸露的肩头。
这也是她为什么讨厌社交、讨厌搭讪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们通常不怀好意,又擅长为自己遮掩。
只要她表现应激,立刻就会变成自以为是的大惊小怪:不过只是认识一下而已,都穿成这样到这里来了,你又在清高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大学时期留下的后遗症,她对此真的有点“过敏”,当即便侧身躲开,并从边上拿了杯酒,塞到对方手里:“多喝点。”
“现在就装醉还不太像。”
而后便在对方怒极的瞪视中转身远离。
但这未成的一幕,还是透过几方桌角被韩逸拍到,并顺手发了出去,而后打字:你老婆……
打到一半,想起之前莫名其妙的警告,又删了重来:【你缪斯遭咸猪手了,这都已经是第四个了,你还练的下去?】
大概十来天前,韩逸就收到通知说他要回去训练了,之后该怎么做他自己心里清楚。
讲道理,这是求人该有的态度吗?
但耐不住人才是长辈!是他亲舅的儿,是全家的骄傲!最擅长的事就是把他衬托成一个窝囊废!
敢忤逆他的人。
怕是也只有照片上的这一个了吧!
一想到这儿,韩逸就忍不住叹气,也实在是搞不懂这文绉绉的暗恋,条件又不差,喜欢就追啊,被拒了大不了就重头再来嘛。
偏偏对面那张死嘴,除了发号施令啥也不行。
我喜欢你。
就这么简单四个字,有那么不好说出口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越成功的人就越经不起失败,非得把所有准备做足,再等到一个绝佳的时机,才肯亮出底牌。
但这份“工作”他是真干累了,只能用语言刺激:【再不来一会儿被狼叼跑了,可别怪我看护不力啊】
反正只是适应性训练而已,轻松得很,人也还在A市。
自己的事情就请自己解决好吗!!!-
苏途退无可退,最后还是绕到了室外。
想着拍完外景后再待一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就自行撤离。
然而她前脚才刚出来,后脚明显已经盯着她有段时间的一对男女,也跟着走了出来,还故作意外来到面前:“苏途学姐,这么巧!”
“还以为认错人了呢,居然真是你。”
苏途其实都不认识这两个人,但既然被喊学姐,他们认识她倒是不奇怪,托校花这个称号的福,这些年来她的“名气”一直不小,想躲都躲不掉。
她坐在高脚凳上,没什么特别意味地笑了笑。
对面便当时回应了。
烫着大波浪的女人,很快便自来熟地聊起来:“学姐,听说你现在都自己开工作室啦?业务量怎么样啊。”
留着长发的男人自如接道:“那肯定是不错了,都进到这里来了还能有差?”
女人反应过来:“也是也是,当初在学校我就超看好你的!不仅自己厉害,男朋友更厉害!”
男人便也突然想到似的:“说起这个,程淮学长是不是也快回国组建自己的事务所了?”
然后同时,像是有点不太好说出口,但又满怀关切地试探:“学姐,你跟他应该还有联络吧?”
毕竟她都等了他这么多年,也不可能就这么空等,多少也得有点刻意为之的接触,是吧?
陈年八卦,好奇结局到底如何,这无可厚非。
但都已经是步入社会的成年人了,如此唐突的跑来演这么一出,没点儿目的也是不可能的。
苏途神情清淡,安静等着正题。
她不说话,对面便只能干笑着把气氛顶上,像是感觉不到尴尬似的接着说:“他这么多年也没有再找对象欸,每次出镜回答问题都说自己是单身,我感觉他突然这次回来,肯定也有你的原因!”
“学姐。”
男人又热络地喊了声说:“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顺手帮我们递个简历啊?说真的,我真的还挺想进他们公司的。”
“是啊是啊。”
女人同意道:“等我们进去了,也算是半个你的人啊,到时候他身边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方便让你知道啊。”
原来是这样。
苏途受用的笑笑,终于顺着他们的话说:“简历是有什么问题吗?”
“什、什么?”
“没有啊,怎么会有问题呢。”
她歪了歪头,神情变得不解:“那怎么会想着要走后门呢?”
“……”
对面被噎住,好半晌都没接上话来。
最后才被激怒似的气笑,变脸般换了套说辞:“我就说吧,程淮学长要愿意复合,怎么可能真把人晾这么多年?”
“也就某些人愿意把自己当回事,以为他对外宣称是单身就真的是单身,还眼巴巴在这儿等人回来呢。”
两人像突然失明了一样,从强行和她搭话,到如同她根本不存在似的聊着:“也不看看自己今年几岁了,还以为能青春永驻呢,真要有点自知之明,就该趁早找个人嫁了。”
“那也得有人要吧?一个缺心眼似的守着个男人五六年不放的女人,没进门呢,就已经是片青青草原了,哪个男人肯娶……”
这样的话,苏途从大学起就没少听,到现在真没太大感觉了,甚至已经打开手机录音,等着他们多说点儿,才好保留“还制其人之身”的权益。
可面前的声音,冷不丁便戛然而止。
她抬头,不等发现什么,在潮湿空气中已隐隐有些瑟缩的身体,便悄然被一件外套包裹。
温热席卷而来。
她怔然回头,看到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穿着简单的T恤与运动裤,长腿撑地,面对着她在身旁坐下。
眉眼寡淡,动作却亲昵,迎面将外套裹紧了些,纵容之中带点无奈地说:“怎么跑这来了。”
“不冷么。”
苏途蓦地定住,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看到他了,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也像被刻意掩埋了一样,自那晚聚餐之后,就不曾再琢磨过。
以至于猝然再见时,都有点儿不知该作何反应:“…还好。”
时述长睫低垂,冷淡的眼看向她时总是专注:“这几天训练没顾上,家里已经开工了吧?”
家里?
苏途闷在宽大的外套里,全方位受他的体温压迫,大脑像有些短路,半天才意识到,他好像是在帮自己解围。
“…嗯。”
她呆呆的,问一句答一句地说:“前天上午。”
时述神情黯了一下,像在反思自己的缺席,而后尽力弥补道:“主材表我看了,就照你的意见来。”
“有时间的话也看看家具,全按你喜欢的款式挑。”
苏途耳温暴涨:“……”
因为她深知这段话,基本只会出现在将要新婚的情侣口中。
对应前情。
就是在回应边上那两人的:哪个男人肯娶。
她不说话,他便一副发觉自己没哄到点上的样子,又说:“等会儿我让韩逸把今晚的拟邀名单发你,看看有什么不想见的人,以后都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了。”
“……”
她还是没说话,却能明显感觉到边上两人的紧张,一个上前半步想要解释,一个直接打碎了手里的酒杯。
时述却全然没发现似的,在意的只是她的心情有否好转,也像是在担心自己要说的事情会引起新的不满,而又放缓了些声音,语气商量道:“我一会儿还是要回基地,现在先送你回去?”
“……”
苏途始终没有说话,神思也很紧绷。
原本安静处于海平面的情绪,忽然就被两股对冲的海浪侵袭,挣扎过程中是无从思考对错的。
一直到顺着电梯下楼,亦步亦趋回到停车场,听到那句熟悉的、不知蛊惑过她多少次的:“钥匙。”
才骤然回过神来。
她抬眼,神情已然是经过风浪后的平静:“我自己可以的。”
而后无声吁了口气,低头要脱外套。
时述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眸色不可避免地黯了一瞬,没什么立场地制止:“穿着吧。”
又略有不甘的,意有所指:“你怕冷。”
苏途却还是执意脱了下来,冷着脸交还到他手中:“不用了。”
同时问他:“你怎么会来?”
时述攥着外套,手背上青筋略显,视线仍旧不偏不倚:“找你。”
苏途点点头。
那就不是她想太多了。
所以她也更有必要表明立场:“我上次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时述喉咙发紧。
半晌,才无力地挤出:“够了。”
“时述。”
她忽然又连名带姓地喊他,带着异常郑重的警示意味:“我是个成年人了,不管喝没喝酒,都有办法自己回家,被人恶语相向,也有自己的处理方式,冷了会自己穿衣服,饿了也知道应该吃饭。”
“而你的特殊照顾,除了会让我感到困扰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你明白吗?”
时述的眸色绷到极点:“……”
其实来之前,他未尝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这段时间没再打扰,也是这个原因。
可看到韩逸的消息,看到她身陷两难,还是没忍住来了这一遭。
包括现在,他可以就此消失,却仍然不能放心,一贯清淡的她在情绪激动至此之后,独自开车回家。
最后放低声音,恳求她同意的气息,甚至能用微弱来形容:“最后一次。”
“让我送你回家,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
“行么。”
苏途却仍然坚决:“不用了!”
生怕动摇一秒,就会再次陷入他铺好的陷阱里般,决然道:“请你做好自己的事情,离我远一点!”
说完便钻进车内。
奋力拍上车门,迅速调转车头驶离。
她固然是气他,明明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却还要三番两次的来招惹。
却更气自己,明明已经知道他就是个三心二意的混蛋!居然还是会一次次被那状似深情的模样骗到!
她恼羞成怒,前所未有的唾弃自己的摇摆。
久久无法平静。
刚刚在宴厅里没有喝酒,此刻却再也克制不住翻涌的情绪,急需酒精压制。
车子疾驰之中,路过一家门牌眼熟的酒吧。
她开出去许久,在斟酌着是否要继续往前找时,鬼使神差地选择了调头,几分钟后把车停在路边,推门入内,一口气要了6杯。
喝到第四杯时,感觉好像平复了一点。
但被酒精麻痹过后的神经又开始涣散,心里装着一箩筐的话,已经堵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她翻着通讯录,想找人聊天,又想起年夜那四个多小时的通话,想起他根本就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的行为,当即便拧了下眉!
赌气的想,她才不稀罕好吗!
而且她现在也已经有朋友了,根本就不需要再给那个混蛋打电话了!
电话很快就拨到了唐茉那里。
对面听到她醉醺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没多久就赶了过来。
这时苏途已经喝到第二轮了。
新的六杯。
“我靠——”
唐茉直接傻眼:“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嘿。”
苏途有些得意地说:“我酒量好吧。”
唐茉摸了下她额头,语气试探:“醉了?”
苏途偏头躲开:“没有!”
确实没醉,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状态比较反常而已。
唐茉稍微适应了下,又抢了她一杯酒,给自己压了压惊,才一副已经准备好了的样子:“说吧,出什么事了?”
“……”
她确实有很多话想说,也超想骂人!
但真被这么问了,忽然又有点说不出口、且不知从何说起了。
唐茉却像是已有猜测:“因为时队?”
“……”
苏途睁大眼睛,用看侦探一样的眼神看她。
“嗤——”
唐茉被这副模样逗得笑场,忍了一下,才说出自己的见解:“要我说,你就是把自己框得太死了。”
“时队人真不错,大家其实也都能感觉到他对你很不一样,你要是也有感觉,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苏途拧眉,想到该说什么了:“可他就是个渣男!”
“中央空调!”?
唐茉左右观察了圈:“中央在哪里?我怎么没感觉到有风??”
苏途噎住:“……”
不由梗了下脖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又还是气不过地说:“就、就是……他一直都有喜欢的人啊!但又好像对我很了解的样子,每次我有点什么事都会出现,老请我吃饭,送我回家,还要教我游泳……”
她越说越小声,甚至还有点莫名其妙的低落,好像在控制不住地惋惜,这些事情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了一样。
唐茉都听傻了:“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喜欢的人其实就是你呢?”
苏途一口否决:“不可能!”
唐茉追问:“为什么呢?”
“……”
苏途皱眉道:“就是那套房子啊!”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他是准备用来做婚房的吗?我们认识就是因为他来找我设计婚房,所以他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我啊?”
最多也就是移情别恋之后,对她有点好感而已。
唐茉这才被难住,感觉时述好像不像这样的人,又没办法推翻这个事实,正分析着,他有没有可能是在来找她设计之前就认识她呢?
毕竟都是一个学校的,还目的那么明确的就找来了。
思绪就被打断。
调酒师送来了第二轮的最后两杯酒,放下之后又迟迟没走,视线落在苏途身上,像有什么话要说一样。
苏途疑惑,主动问她:“怎么了吗?”
“那个……”
调酒师讪笑了下,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地说:“我能和你合张影吗?”
苏途更愣了:“为什么?”
她又不是明星。
调酒师俯下身,神秘的压低声音说:“你不是时述的女朋友吗?”
“?”
苏途条件反射:“不是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而且他好像没有女朋友吧。
“不可能!”
调酒师相当自信,反问她:“你年夜那晚是不是来过这里?”
苏途愣住:“……”
调酒师很满意这个反应,很快就解释起来:“那天晚上我值班,你也是点了这么多酒,喝醉了就坐在吧台那边打电话,打了很久,一直到手机都没电了,我正愁着该怎么把你喊回家呢,然后门口就又来人了!”
“我一抬头,人都傻了!刚想着是要找他签名还是合照,他直接就冲你去了!!”
“这种情况又不是天天都能见的!我绝对不可能认错!”
说着就解锁手机,翻出那天晚上她站在吧台里拍的录像,一脸神气地向她证明:“你看,这是不是你?!”
录像里。
苏途一脸郁闷地趴在吧台上,摆弄着早已没电的手机,抱怨手机里的人没礼貌,她都还没有说完,怎么可以挂电话!
然后才刚消失不久的声音,就忽然从身后传来,低沉的一声:“苏途。”
她惊讶回头,发现声音的质感好像又跟刚才不太一样。
突然就变得很真实了。
正愣着神,一身风尘仆仆的高大男人便俯下身,微有些喘地和她商量:“不喝了,我送你回家好吗?”
她又垂下眼,神情落寞道:“可我没有家了。”
他沉默片刻,低黯的声音带着哄意,温和而认真地问:“那我就买个新的送你,再带你回去。”
“行么?”
第33章
苏途神情怔怔, 本就朦胧的目光慢慢变得涣散:“送给我吗?”
时述不假思索:“嗯。”
她眨了眨眼,意识并不清楚,却还是一副防诈意识很强的样子, 故意不好好说话:“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
他却真说了出来:“语林湖01户型,188㎡,要高层的。”
“……”
她原本想的是巷子里的那个老房子,当下却还是被这话带偏了思路,忽地睁大眼睛, 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那是她做梦素材里的顶配。
连说出来口嗨都会有一点点羞耻, 似乎只侧面在社媒上夸过, 这个户型还挺好的。
而他岂止是知道。
甚至已经买好了。
但这各中细节对此时的她来说,信息量可能就有点大了, 他便也没详细说明,只以结果诱引:“今天先回去。”
“明天睡醒带你去看, 好吗?”
她歪了歪头,明显不太相信, 心想这种延迟满足、带着条件引导的话术, 不就是骗子惯用的手段吗!
很快就一脸傲娇的周旋起来:“可是我现在又改主意了!”
老实说, 时述其实也并不那么着急把人送回,毕竟这样真实的接触不多得,等明天她酒醒之后,也必然不会再像这样全无包袱的畅所欲言。
所以她还不想走,其实也很好,总归人已经在他眼皮底下,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便也抽了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耐心十足地陪醉鬼聊天:“改成什么了?”
“要换个更大的!”
“多大?”
苏途想了想, 半天才从脑海的户型库里,搜出个顶奢楼盘的名称:“洲际天下里,最大的那么大!”
又故意刁难:“还要在楼王那一栋里!”
时述仍无犹豫:“好。”
苏途这才怔了一下,而后一脸鄙夷地看过去:“你骗人!”
“那里的房子早就卖光了。”
时述的态度还是很好,甚至称得上是恳:“总会有人卖二手,我明天去找,找到就买。”
她还是不相信:“真的?”
他点头:“嗯。”
“……”
见她不说话,他便当是谈妥了:“那说好了,等我找到了,就买来送你。”
苏途醉醺醺的,看着面前长相出挑的男人,在这儿沉浸式的花言巧语,又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还心道网友诚不欺我,梦里果然什么都有。
沉吟片刻,终于仰着脖颈,纡尊降贵地答应:“可以!”
反正他要真能把那房子买下来。
她也不亏。
之后时述又好言好语地商量了会儿,终于把人说动,撑着吧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尖刚一着地,就又软了下去。
他眼疾手快把人接住,双手却有点无处安放。
画面在这儿静止了会儿,直到他发现除了抱回去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才终于缓缓俯身,略显僵硬地抄着膝弯,把人拢进怀里。
又因为不太熟练,中途还调整了几次姿态。
苏途无家可归,流浪半夜,这才像找到容身之所般,勾住他的脖颈,有些依恋的在肩头蹭了蹭。
软乎的像只小动物,终于等到主人来接。
……
“然后呢!?”
唐茉看着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镜头深处,抬头追问:“后来怎么样了??!”
调酒师被问住了:“然后、不是应该问她吗?我那会儿还在上班呢,也不可能跟着一起走啊。”
就连录到这里都是因为看呆了,没注意时长。
唐茉倒也不是真的在问她,只是单纯被浮出水面的真相,震惊得有点儿丧失了理智而已。
很快就看向正主:“你全都不记得了???”
苏途的状态却并没有比她好到哪去,神情滞涩而又茫然,一副真真切切被吓傻了的样子,满脑子都是句匪夷所思的: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可能呢……
唐茉见她这副指望不上的样子,只能拍了把自己的脑袋,强行把理智拉回来分析:“所以就是说,他起码在年夜那会儿就已经认识——”
“就已经喜欢你了!”
“甚至连你喝醉后的胡言乱语都听进去了,真就把那套房子买回来找你设计了,结果你不仅不记得,还误会他,认为那是他给别人买的婚……”
“婚房?!”
“我靠——”
她顿时醍醐灌顶,一副起码得震惊两百年的表情说:“你说他来找你就是为了设计婚房,那这样看来,那套婚房岂不就是为了——娶你用的?!!!”
“你还说他是中央空调?合着这台一拖十六的超大匹中央空调,是全都只围着你一个人吹了吧??!”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明明是在客观分析,却越说越觉得有点晕头转向!
这到底是什么史诗级的玛丽苏甜宠剧??!
现在立刻马上!就给她继续播放好吗!?
苏途却始终不在状态,整个人乃至精神都紧绷又恍惚,脑海中浮光掠影般,一幕幕、不间断地晃过昨日种种……-
设计成家的样子-
是打算用作婚房吗?-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
需要补充一点,不得退单-
我们是好友,很久了-
苏老师有什么喜好?-
客厅要大一点,她喜欢捣乱-
不是要做婚房吗?可刚刚说的这些都是她的喜好,那你的呢?-
我只要,被允许存在就好-
口罩摘了,坐回来-
可以传染-
市监局电话知道么?竞标结束,我帮你打-
把药吃了,听话-
你会喜欢吗?-
您有没有考虑过,去询问一下‘她’的意见呢?-
嗯,我正在问-
她是蜗居动物,可能会喜欢绿色,但不太喜欢见光-
不急,按你的节奏来-
你真的有在认真追人吗?-
如果,她有点迟钝呢?-
我该怎么样,才能在不吓到她的情况下,顺理成章送她一个家?-
所以今天开始,之后每周两次-
那我要是学的很慢,你会生气吗?-
不会-
那要是,慢到一直都学不会呢?-
先学,行吗?-
蛙泳轻松一点,九月之前应该能学会,其它的以后再教你-
只要你想学,随时可以-
每周也有休息-
集训的话,会隔得久一点,具体情况等通知出来再和你说-
感觉你快把整条街都买下来了-
那你心情好点了么-
苏途,会有的-
你想要的,全都会有的-
我在附近,一会儿去接你-
你该不会是怕我翘课,专程来抓我的吧?-
嗯-
大概是半年前吧,我就听述哥跟人打电话,说要买那里的房子,还只要毛坯的,让人家去办,然后没几天,对面就回消息说,那里的房子早就卖光了!而且能买得起那种房子的人,根本就不缺钱,也就没人会挂出来售卖,所以别说是毛坯了,装过的也没有!-
然后你们猜,述哥回了啥?-
那就去抢!-
苏途,不是她-
我和蔡雯,除了队友的关系外,没有任何私交-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客厅要个壁炉-
她怕冷-
苏途,我快归队了,九月要去K市集训,准备十月的世界杯,比到10月18结束-
没有婚房,没有别的什么人。只是想找你设计而已-
比赛前几天在国庆,你想去看么?-
真的不偏帮吗?-
假的,我会帮你-
怎么跑这来了,不冷么-
这几天训练没顾上,家里已经开工了吧?-
我一会儿还是要回基地,现在先送你回去?-
穿着吧,你怕冷-
最后一次-
让我送你回家,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行么-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喜欢的人其实就是你呢?-
不可能-
就是那套房子啊!我们认识就是因为他来找我设计婚房……
他好像……
一直都在小心而认真地告诉她,他想送她一个家。
可她听不懂。
便逼着他,再给不出设计需求就退单,拒绝他的观赛邀请,还让他做好自己的事情,离她远一点。
她身形发僵,唇瓣抿的很紧,神思被极具冲击的情绪捆绑。
一时之间,既不知该怎么从痛骂他是混蛋的愤怒中抽离,也不懂该怎么看待这突如其来的颠覆性的真相。
面色亦时红时白的。
无端有些割裂。
直到桌面上的手机“嗡”地震了一下。
苏途迟缓地低头看去时,面前两人已经先她一步,读完了消息内容:【到家了么】
“……”
她眸光一颤,心跳蓦地重了一拍。
整个人像强行从恍神中被拉了出来,吸了口气,条件反射地把屏幕扣放到桌上,好像看不到就能延缓事态发展一样。
唐茉却已经等不及了,即刻便夺过手机,对着她的脸解了锁,而后飞快点开对话框,摆回她面前说:“快回呀!”
“回……回什么呀?”苏途心里也很着急。
着急该怎么把这件事先按下去,等她消化完了之后再说还不行嘛!
唐茉却觉得等她消化完,黄花菜都得凉了:“就实话实说啊!还没回去,人在酒吧,让他赶紧来接啊!!!”
她已经等不及要看下集了好吗!!!
然而苏途单是听着这话,都莫名有点腿软:“不、不行的!”
唐茉不解:“为什么啊?”
苏途满脸扛不住事的慌乱,支支吾吾,半晌才快哭出来似的说:“我、我现在有点不敢见他啊呜呜呜……”
唐茉想也没想地驳回:“那有什么不敢的!是他暗恋你又不是你暗恋他,这事主动权在你——”
正说着,面前手机又响起来。
是来电。
苏途睁大眼睛,吓得心口一颤!
伸手就想去切换静音,却被唐茉抢先一步划过接听,并打开扬声器,然后口型敦促:“总是要面对的,加油啊!!!”
“…………”
短短几秒。
时述便通过流动的背景乐判断出什么,而后低磁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在酒吧?”
苏途耳膜过电,听到的瞬间便激灵了下,有点儿被他深沉的温柔蛊到,也有点儿快要被逮到的忐忑。
还不等回答,对面就又精确位置:“mixtime?”
苏途梗着脖子,想说不是。
又莫名被一种撒谎之后再被抓到会罪加一等的压力裹挟,闷头磨蹭了好一会儿,最后却还是极其窝囊地“唔”了一声。
时述的语气快了起来,细听还能发现挂挡的声音:“电话别挂,在那等我。”
苏途张了张唇,立刻就急了!
但被他的话架在那里,一时也没敢轻举妄动,只能点击话筒静音,而后一脸软弱地寻求帮助:“现在怎么办啊?”
说着又紧张地环顾了下四周:“要、要不我还是先跑吧……”
却被两人一左一右地按了回去:“别想了,今天就是时队肯放过你,我们也不可能同意!”
听了这么会儿,调酒师大概也捋了个七七八八,紧接着也开始怂恿:“你不是忘了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心里都不好奇吗?”
苏途:“……”
调酒师挑了下眉,很快给她支招:“那就情景再现一下啊!假装已经醉了,等着看看这次他接完你之后会做些什么,不就破案了吗!”
“我也没别的要求,记得回头来给我反馈下就行!”
苏途听完,更想跑了:“……”
虽然的确是有一点好奇没错,可那点儿分量在当下的恐慌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好吗!
而且她也没什么演技,要是被拆穿了,难道不会更尴尬吗!
但二人显然没有要和她商量的意思,反手就又把静音关了,接着不约而同隐藏到吧台边上,并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头的状态。
一旦她有逃跑的迹象,就眼神压制把人瞪回原位。
没过多久,门口便传来开门的声响。
百余平的酒馆里。
光线昏暗,音乐流转,一切都影影绰绰的,像做旧模糊过的影像。
时述却还是一眼看到卡座深处,一身暗红色礼裙,神情不安到隐约有些颤抖的无助身影。
他疾步走近,目光扫过满桌的空桌,不知作何意味地叹了口气,继而缓缓蹲下身来,同她道歉:“对不起。”
从发现他进门开始,苏途的视线就有点闪避,像生怕对视就会穿帮一样,半点不敢乱看。
可听到这话,还是下意识地朝他看去。
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迷茫。
为什么要道歉。
难道不是她应该要道歉才对吗……
他却眸色深沉,面上的自责丝毫不假:“我又让你不开心了,是吗。”
“……”
苏途心口窦跳,像被什么重物击打了下,说不上有多疼,却莫名不是滋味,还压得人有点难以呼吸。
明明,他才是更不开心的那个吧,却还要眼巴巴的跑来,像在哄离家出走的孩子一样哄她:“还喝么。”
她闷闷摇头,听到他小心翼翼地问:“那现在送你回去。”
“行么?”
苏途抿唇,想起他刚才还说要回基地,再耽搁下去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便乖乖点了点头。
她轻轻抒了口气,拿着手机刚要起身,他就已经俯身凑近,打横将她从座椅上抱了起来。
这次的动作熟稔而自然。
疏忽之间,便将人稳当的拢进怀里。
苏途的脸颊倏一下红了,好像连裸露的皮肤都隐隐有些发烫,视线透过他肩膀和吧台边的两双眼睛撞上,似乎还能听见她们捂着嘴的低呼。
当即便错开眼睛,瑟缩地埋进他肩窝。
时述被这个动作引的滞了一下,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冷了?”
外套被他丢在车里,进来的急也忘了带。
苏途面红耳赤的,也没法和他解释,只蜷在他怀里摇头,用肢体语言催促他赶紧走。
他却还是在把人抱回到车上后,绕回自己车里把外套拿了过来,上车仔细帮她穿好,又系好安全带后,才点开车载导航,直接导向她设定好的家的位置。
路上经过一家药店。
他把车靠边,认真和她交代,要乖乖在车里等他一会儿,才推门下车,不多时便带回两个购物袋。
而后抵达车库,关门锁车,又提上购物袋一路把人抱回楼上,并精准找到她右手食指,指纹解锁房门。
回到卧室,把人放到床上,正要伸手去脱外套,她却像是终于绷不住了似的,忽然侧了个身,背对着人把脸埋进被子里。
她知道自己装醉装得一点也不像,因为她喝醉之后根本不可能这么安静,他也不是没见过。
也因为他大概率已经看出来了,而有点没法坦然面对。
至于外套,她确实也不太想脱。
因为猜到自己现在肯定已经红成虾米,要是被他看到,不就更加没法见人了吗……
时述也没强求,只在身后和她说了声,便提着购物袋去了厨房,回来之后把装好温水的保温杯放在床头,而后拿出牛奶、蜂蜜、解酒药之类的物品,一一交代这些东西的用法。
即使她就像是睡着了似的,从头到尾都没回应过一句。
卧室终于安静下来。
时述知道自己该走了,却还是禁不住多待了会儿,看着床上鸵鸟一样的背影,眸色愈渐黯然。
他的确感觉到。
她应该是发现了。
可发现并不意味着接受。
从她现在的反应看来,也未见得就比直接拒绝乐观多少。
但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他也还是想为自己多争取一次,哪怕用的方式并不多么体面。
“苏途。”
他声音很低,带着哀求:“别不要我。”
……
回程路上又下了雨。
啪嗒嗒地敲了一路车窗,到现在已渐渐汇成一场可怖的狂风暴雨。
苏途闷在满是他气息的外套里,一路上都没怎么敢自如呼吸,大脑一度有点儿缺氧,整个人更憋坏了似的,刚一听到入户门关闭的声音,就惊愕地从床上坐起来,把宽大领口从鼻尖拉下。
大口喘息间,满脑子都是那句:
别不要我……
别不要我……
与此同时,一道惊雷闪过,轰鸣炸响之际,她顿时便像是被劈醒了般,脑海中骤然炸出一段残存的影像——
是她以为自己是正在做梦,在床上不停翻身,沮丧地喃喃:“我没有家了。”
“怎么办,我没有家了。”
“也没有家人了……”
而后竟当真听到黑暗中如同回应般的一声询问:“你要我么?”
几息之后,又一声:“苏途。”
“你要我么?”——
作者有话说:cheers~
敬宇宙第一深情[狗头叼玫瑰]
第34章
一夜疾雨。
让整个城市骤然变了季节。
房间里只铺着条薄被, 夜里冷空气侵袭,把床上不时扑腾的身影,一点点地蚕食成一条人茧。
苏途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 脑子像要炸了一样,感觉像是睡着了,但又一直残存着模糊的意识,在睡梦中不停运转。
终于哆嗦着睁眼时,只觉得头疼欲裂, 好像做了一整晚的无用功, 什么知识点也没捋清, 熬夜的后劲倒是不小。
直到蜷缩着翻了个身,蓦然看到床头柜上的白色保温杯, 记忆才像是海浪回涌一般,哗地一下猛灌回来。
苏途被拍的大脑发懵, 只剩下一个稍显黯淡的声音,清晰地在脑海里叫嚣: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她脸颊红红, 遭不住似的, 忽又把脸埋进被子, 一直闷到快喘不过气,才又较劲地探出脑袋,看向床头。
臭男人!
现在是都已经送出经验了是吗?
年夜那晚用的还是玻璃杯,搞得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酒后行为,等睡醒之后水也早就凉了,现在都知道该买个保温杯,还有各种品类的瓶瓶罐罐,不仅不再隐姓埋名,还学会卖惨了!
那晚回去之后, 肯定是没少复盘吧!
她表情愤愤的,嘴角却不自觉翘起,又晕乎乎地揉了揉脸,伸手去摸枕边的手机。
解锁才发现,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
失联大半天,微信也像炸锅了一样,明晃晃地标着99+的未读。
苏途吓了一跳,连忙从床上坐起来,一条条地往下划拉,按次序处理着工作消息,大脑也逐渐清醒过来。
直到她猝不及防,又看到被顶到屏幕下方的兔子头像时,神情才倏地一滞。
兔子……
还是只正在睡觉的兔子。
她之前只觉得那是他的个人喜好,毕竟也没谁规定霸气的外表下,就不能有颗柔软的心。
但现在看来,虽然可能也算是“个人喜好”没错,可他这么做,经过兔子本人的同意了吗?
她抿了抿唇,傲娇的想,你怎么不干脆拿我照片做头像啊?
这样还能简单易懂点呢。
点开对话框,面色又随着内容一点点飞涨。
12:06
【醒了么】
【有没有不舒服】
12:14
【粥已经送到门口了,醒了记得去拿一下,吃完胃里能舒服点】
13:28
【醒了跟我说下】
【下午还有训练,回消息可能不及时,别等】
13:30
【要是结束后还没看到回复,我会过去带你上医院】
“……”
苏途感觉自己被威胁了,而她的应对方式,就是自保似的回了句:【醒了!】
所以别来。
好好训练,也给她一点时间消化。
说完就掀开被子,起身走出房间,好像这个世界遍布他的眼线一样,动作小心的拉开房门,拿好外卖后,又迅速关上。
回过头来,看到各种用完之后没有及时归位的物品,以至于让客厅看起来有一点点凌乱的场景,瞳孔又倏然放大!
所以昨晚回来的时候,家里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还是年夜那晚也是??
所以他才会说。
……她喜欢捣乱?!
苏途身形一晃,如遭雷殛般冷在原地,只觉得从昨晚到现在,一个接一个的冲击,都快把她人给劈傻了!
很快就把外卖放到一旁,翻出好久不见的清扫工具,像要洗刷羞耻一般,十分勤快地把屋子里外都打扫了遍。
直到客厅恢复整洁一新,才暗自给自己洗脑,其实家里一直都是这么干净的,只是前段时间太忙,稍微有点疏忽了而已。
如果之后他还要拿这个说事,那也一定是他记错了!
她掩耳盗铃般安抚好自己,这才满意的进到浴室,洗漱完后换了身衣服,回到客厅,把包装袋里的粥品打开,放到微波炉里热了一下。
而后端坐到工作台前,浅浅勾唇,缓慢品尝起来。
差不多快饱的时候,手机刚好响了起来。
时述:【有不舒服么】
“……”
苏途看着屏幕,忽然就有点儿拿不准回复的速度,回得太快,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什么,回得太慢,又怕他下一秒就要出现在门口。
好在两害相权,哪种结果更加难以承受,还是挺显而易见的:【没】
昨晚虽然喝了不少,但调制的鸡尾酒大多没什么度数,有的甚至都没有度数。
相比之下,都还没有某些人更让人头疼……
上方的“正在输入”悬浮了好一会儿,不知对面是在斟酌该说什么,还是该不该再说些什么。
好半晌,才弹出来一条简短的:【晚上要不要出去走走】
苏途的呼吸却油然滞住,想都没想地说:【不要了吧】
顿了下,又补充:【还下着雨呢】
时述:【那明天呢】
苏途:【什么】
时述:【一起去看下材料?】
他知道这样做是急了些,可他就是急了,就是迫切地想见到她,来确定她对自己的态度,甚至不惜拿工作压她:【已经开工了,主材还没定多少】
苏途却还没有乱到工作都理不清的地步,且不说那么大的房子,砌墙水电都得做上一阵,前期需要的主材,大部分也已经照着材料表预定过了,而后期的柜体和家居,又哪里有那么着急。
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幌子罢了。
时述却也不吝承认:【我想见你】
【苏途】
【我后天就走了】
【见一面好吗】
苏途:“……”
像本就已经暗流涌动的湖面,忽然坠入一阵乱石,强自按捺的心跳倏然乱透,她手指轻颤,仓促打字,一遍遍地试图和他解释:-
我没有不想见你,但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我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你真的吓到我了啊呜呜呜……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当然知道他想见面和她确认什么。
可现在的情况就是,她自己都还没有捋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又怎么能够给他什么答案。
尽管昨晚想了整整一个晚上,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想通。
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既然喜欢,又为什么一直不说?
毫不夸张的说,她真的一无所获。
因为在她的视角里,在他来找自己设计之前,他们真的完全不认识,就算曾经在学校里见过几次,也都是在几十人的大课堂里。
没有正式打过照面,更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话。
总不能,他喜欢的也只是自己这张脸?
因为长得还算对胃口,又主动把电话打到了他那里,所以就顺水推舟,配合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她觉得不是这样,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却又想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释。
老实说,她并不是个太乐观的人。
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如果他这么喜欢的是另一个人,她也许还会站在旁观的角度,羡慕这段不多得的都市童话,并坦然赋予真挚的祝福。
可如果他深埋于心的人其实就是自己,那这件事对她而言,完全就无异于,她根本就没有进过彩票店,却被来电通知中了头等大奖。
像她根本就没有许愿,天上就兜头掉下一块硕大的馅饼。
像她半天堆不成一个雪人,山上就突然滚来一颗能砸死人的巨型雪球。
像她刚刚才说服自己去尝试相亲,对面就单刀直入地甩出两本房产证:我已经买好婚房了,现在就结婚可以吗?
她的本能反应,当然是先躲起来保命啊!
惊不惊喜的,至少也得等她缓过来之后,再仔细甄别吧?
否则。
开心的太早,又乐极生悲了怎么办?
……
直至夜深。
时述都再没收到任何回复。
想过直接去找她,总归人到了面前,她脸皮又薄,不至于当场就让他走人。
也想过再追问一句,明天还是不见的话,那就等到比赛结束,再回来找她行吗?又怕把人逼急,连好不容易重现的希望也要覆灭。
最后就这么握着手机,沉默坐在阳台,看着夜渐深,日渐明。
终于深重的吁了口气。
像个举棋不定的庸才。
不敢冒进。
又不甘退却-
两日之后。
队伍顺利抵达K市体育训练基地,开启为期4周的高原竞技游泳集训。
生活开始回到正轨,有规划地训练复盘、治疗理疗,再根据综合成绩与生化指标,制定新的训练计划与食谱调整。
日程反复而精细,一味的前行中,也并没有多少放空的空间。
唯一与过往不同的,就是每到用餐时间,时述都会提前张照,像要与谁分享一样,三餐的照片渐渐占据内存。
然而有幸发出的,其实寥寥无几。
苏途从不主动给他发消息。
他也只会在忍耐到达极限时,才会像确认自己是否还在她的好友列表里般,谨慎地斟酌发言。
出发那天发过两条。
一条日程报备,一条抵达报告。
之后每隔五六天才会发上一条。
有时是单纯的一张照片,关于天气、关于三餐;有时则像是天气预报,A市要降温了、要下雨了,记得穿外套、记得带伞。
极偶尔运气好时,能看到误触之后一闪而过的“正在输入…”,但绝大多数时候,整个对话框都像是他独自书写的日记。
无人回应。
也像游泳这项运动,孤独而寂静。
沉在水里的时候,听不到除心跳外的任何声音。
日子一晃便到了十月。
抵达B国当晚,时述就像中奖似的,被抽去尿检了一次,夜里睡到一半,又被叫醒去了一次。
此后两天,一直到百米自由泳开始前夜,共计6次。
再回到房间,时述也彻底没了睡意,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B国凌晨4点。
A市的上午10点。
他垂着眼睛,情绪低糜地翻动便签条一样的对话框,到底还是没忍住,自说自话地发了句:【能和我说说话么?】
回应他的依旧只有沉默。
长久的沉默。
他抒了口气,到底还是锁上手机。
正要丢到一旁,屏幕却突然自主亮了起来,并在手中嗡嗡震动。
他视线一顿,头一回,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以至于划过接听时,动作都有点滞涩,像生怕梦境就此散去一般,发紧的嗓音低沉而暗哑:“……喂?”
那头的背景音很安静,呼吸声也很轻,能听出一点点纠结,不知是在酝酿什么,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声别扭的、柔软的:“加油。”
时述心口一颤,无端有种想把人按进怀里的冲动,下颌愈发紧绷:“好。”
苏途其实有点儿想骂他,这个时间B国不是才4点吗?不好好睡觉给她发什么消息?
到嘴边就成了一句近乎埋怨的:“能赢吗?”
时述喉结微滚,克制反问:“你会看吗?”
“……”
苏途又有点儿不满,心道他能不能赢跟她会不会看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她不看,他还准备弃赛了不成?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道德绑架给她上压力呢!
她抿了抿唇,激将似的,呛了一句:“能赢就看。”
“嗯。”
他的神情却因此舒展开来,嗓音亦然:“看了就能。”
第35章
世界杯开幕于国庆期间。
工作室本来是正常放假, 但因为假期预约较多,且大家也有意想错峰出游,便各自和苏途商量了节后调休或三倍工资的调整方案。
所以今天还是要照常上班。
苏途挂断电话, 就起床收拾了下,动作不知觉的有些变快,于是抵达工作室的时间,也要比以往要早上一些。
12点出头,大家提着外卖坐进会议室, 人均捧着一个手机, 低头刷着近日的体育热闻, 有采访视频、训练纪录、商业广告、剪辑片段…
无外乎都与某人相关。
又在进行全方位的夸奖与肯定后,不时地感慨一句:“简直了!这条件居然都没有女朋友?!!”
“师父到底怎么想的啊?这都能坐乱不怀!!!要换我是个女的——”
一抬头, 和苏途四目相对。
声音戛然止住,手机接二连三的锁屏, 原本欢快的气氛也迅速转变为慌乱:“哈……师父,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
“是临时有什么事吗?要不要我们帮忙?”
“我们刚就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在大家的视角里, 从八月中旬聚完餐后, 苏途和时述就算是彻底“决裂”了, 之后苏途每天都按部就班的工作,时述也识趣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连洲际天下的图纸交底,当时都是安排赵旋去交接的。
所以这段时间,大家讨论与时述相关的事情,就全都是偷偷摸摸的。
偶尔被撞到一两回,苏途基本也都是像现在这样,佯做没看见的提上自己那份外卖,一脸平静地说:“你们吃吧,我还有事先上去了。”
细听才能发现有点儿心虚。
虽然她其实也想和大家说, 你们想看就看吧,我其实也并没有很介意,但那势必又会迎来一顿盘问:
为什么可以看了?
你们又准备要继续发展了?
所以以后是可以随便在你面前提时队了吗?
她真的招架不住。
更像是再待下去也会被抓包一样,转身就匆匆上了二楼。
确实也还有事。
答应了某人要观赛的事……
可她连在哪个平台上观看都还不清楚,于是进门就把外卖放到一旁,打开电脑开始搜索。
很快就下了个体育视频的软件,注册账号,加入会员,把后续的相关赛程都点了预约,才放心的打开外卖,吃过之后照常画图。
一开始还会时不时地看下时间,但没过多久思绪就被工作带走,再回过头时,已经快六点半了!
低头一看,她是点了预约没错,却也给手机设了静音……
再切进直播画面时,预赛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偌大的国标池内坐满了观众,8名运动员相继出场,而后各自来到指定的出发点,做着赛前准备。
苏途连忙逡巡一圈,没找到印象里的熟悉身影,才听到解说说这是预赛的第3组,而他在第4组,还没出场。
刚松了口气,拿起手机想再搜索确认一下,微信就恰好来了消息。
时述:【在看么】
“……”
苏途心口一跳,第一秒还有点儿心虚,第二秒就只想骂人了!
都什么时候了。
还在玩手机!?
她面色微涨,说不准是急的还是气的,但现在又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很快就按捺下来,回了句:【嗯】
也总算体会了一把,“回头再找你算账”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却还得寸进尺似的要求:【再说点什么】
画面里发令枪已经响了,第三组运动员全部入水,转眼已经游了一半。
他却还有空在这悠闲的和自己聊天!
苏途忽然又有种皇上不急太监急的心梗。
她确定,如果时间可以回到两小时以前,自己一定会好好教育一顿之后再挂电话,但现在:【你想听什么】
时述:【都行】
时述:【只要是你说的】
“……”
苏途脸颊又烫起来,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要说些什么。
加油?
早上已经说过了。
再俏皮一点的?
不仅不适用于他们现在的关系,也有可能会造成情绪波动影响成绩吧?
闷了半天,最后也只憋出一句破罐破摔的:【赢了再说】
要是还不乐意就算了。
反正又不是她比赛,她有什么好着急的啊。
对面却正中下怀般,即刻答应道:【好】
苏途:“……”
她脸颊温温的,又抬头看向屏幕。
不多时,第三组运动员离场,第四组也相继从通道口入场。
解说一一介绍着出场的运动员们,到第六位时,声音里的情绪明显高涨不少:“现在出场的是世界名将、中国国家泳队队长时述,今年26岁,是上届奥运的金牌得主,同时也是该项目的世界纪录保持者……”
他穿着件极具代表的红色运动服,一路来到场边,扯着领口往上一拽,便直接脱了下来,只余一条紫色竞速泳裤,紧紧包裹着健硕的腿肌。
而后伸展臂膀,放松拍打裸露的肌群。
微微昂首看着前方,骨骼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姿态随意地站在一众游泳运动员中间,也同样自带一股强大的王者磁场,让人心生敬仰,又望而却步。
口哨声响。
长腿抬起,利落站上出发台,俯身就位。
“Take your marks”
“嘟——”
发令枪后,双手前伸鱼跃而入。
解说继续:“好!比赛开始——”
“男子100米自由泳小组赛,开场之后,我们重点关注6道的时述,先看下出发。”
“时述的出发反应是0.61s,目前身位稍稍领先,暂列小组第一。”
“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个短池的比赛里,所有选手的出发反应都差不多,但在半程之后,身位就逐渐开始拉大。”
“好!时述第一个转身!较第二名领先0.42秒,将近半个身位,差距还在持续扩大!!!”
“到边,小组第一!顺利晋级!很轻松啊这场比赛游的……”
苏途这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可等看着他在泳池中转身,随后摘掉泳镜,瞳孔微缩了下,薄唇翕张,喘息着看向镜头,心脏又蓦地收紧。
与此同时,一水的弹幕闪过:-
快看!老公在镜头里找我了!-
水灵灵的时队!帅的我又有心事了!!-
谁懂这个喘息啊嗷嗷嗷!简直是我对贤者时间的全部理解!!!-
不敢想他以后的老婆会吃的有多好!污污污是谁羡慕哭了我不说……
苏途的表情闪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无所适从的尴尬,吓得她当场就关了视频,然后降噪一般,坐在电脑面前深呼吸。
隔了会儿,又还是没忍住。
打开手机,接着昨晚看到一半的小视频继续品鉴。
过程中还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想,她可没有搜索,这些都是大数据主动推送过来的,自己也只是出于尊重,随便刷一下而已。
却不由地越陷越深,看得小脸红一阵、黄一阵的。
正入迷着,手机冷不丁震了起来。
她睁大眼睛,手一抖,“赃物”直接就甩飞出去。
很快又手忙脚乱的拿回来,切到后台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软件全部关掉,再三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罪证后,才压着乱蹦的心跳,慢吞吞地划过接听:“喂……”
时述已经不喘了,声线恢复笃定,像在索要补偿一样对她说:“赢了。”
苏途听着还有点遗憾,不冷不热地应了声:“哦。”
时述:“……”
她反应过来,赶紧又补了句:“恭喜。”
他却变得不冷不热:“嗯。”
“?”
她想了想,又态度端正地表扬了句:“很厉害。”
这总可以了吧?
他却仍然兴致不高:“嗯。”
苏途噎住:“……”
不确定他是不是想听她说弹幕里的那些话,但很确定,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
反正现在比赛也已经结束,过河拆桥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她轻哼了声:“挂了。”
他这才喊她:“苏途——”
她撇了撇嘴:“干嘛?”
他放低的声音带着央求:“别挂。”
“你又不说话。”
“……”
时述是不善言辞的,比起语言,他更擅长行动,可现在隔着一万多公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通话持续的久一点。
再久一点。
沉默几息,才斟酌着说:“世界杯有三站,分别在B国、M国、J国。”
苏途抠着键盘,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我知道啊。”
但很快,他便问她:“有什么想要的吗?”
“……”
苏途愣住:“你要给我代购?”
时述:“嗯。”
“……”
臭直男,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了吗?
又是婚房。
又是珠宝包包化妆品的……
她揉了揉脸,努力将拉平唇角,好让声音处在平稳的状态:“比赛不紧张吗?还有时间出去逛。”
他有时候也挺矛盾的,又想多和她说说话,又习惯性的言简意赅:“可以平衡。”
苏途彻底无语,也算是明白他为什么会到现在都还是单身了,不满地撅了下嘴,也没跟他一般见识:“不用啦,我对那边的特产需求不高。”
“你还是专心一点,好好比赛吧。”
时述听出话题要结束的趋势,又顺势追问:“那下场要是赢了,还能再给你打电话么?”
“……”
苏途觉得,他虽然有点不善言辞,却很擅长得寸进尺,明明以前也都赢得好好的,怎么现在不让他电话就比不了了吗?
而且,和她打电话算是什么冠军福利吗?不给打就准备输给她看??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拿捏了,唇角却频频不受控地翘起,最后也只是不情不愿地说:“赢了再说。”
“好。”
于是时述就靠着这招,开始隔三差五的给她电话,刚开始只在赛后打,慢慢的就变成赛前也要打。
问就是心里紧张,得和她说说话才能够平复。
然后不出意外,每次挂断之前,都会再谨慎地确认一遍:下场赢了还能打么?
直到临近世界杯收官,最后一场比赛开始前,他和她说的话才变成:“后天下午落地。”
“等我回去,能见一面么?”
第36章
苏途含糊的避开了。
到最后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直到现在, 她都还是没想清楚,到底应该怎么处理这段关系。
虽然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但说到底, 她对这份情感,本身就没有太多实感。
那么个家喻户晓的全民偶像,在没有任何铺垫的情况下,突然就对一个普通人矢志不渝了。
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很不真实吧?
并且在电话里口嗨与现实中见面, 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隔着网线, 他想要的就只是不会就此断了联系。
但要是真见了面, 按照他干脆利落的作风,会不会默认这就是她的回应?然后当场就拉着她领证去了?
虽然她对待情感的态度, 还不至于到不婚主义的程度,但多少也是有点恐婚的。
而他一贯雷厉风行, 行为目的都极其明确的做法,对她来说, 就真的有点恐怖了……
所以刚一放下手机, 她就使劲摇了摇头, 强行把这件事驱出脑海,然后专心手上的工作。
工作室最近又接了个地产的案子。
800㎡的售楼处,带两个合院样板间,面积不算太大,但因为是直委的,不需要竞标,心理上就轻松很多。
她抽空研究了下项目书,又把ppt框架大致排出来后,就下了趟楼, 把大家喊到一起,交代说:“资料都在共享盘里,一会儿你们再仔细看。”
“建筑提资已经转好格式了,拖出来就能用,你们大概看下空间结构,然后月嘉赵旋各挑一套合院,尝试把平面做一下。”
“风格上,一套是新中,一套是宋氏,售楼处也是偏向中式的,主题先不着急定,可以多找找意向图,要是有什么灵感……”
正说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亮了。
时述:【到了】
时述:【定了餐厅,晚上一起吃饭?】
苏途话音顿住,能明显感觉到身旁几人急速放大的瞳孔,纷纷投射而来的惊恐视线:“……”
她脊背一僵,飞快将手机翻了个面。
而后硬着头皮把剩下的话说完,也没给大家发言的机会,就一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起身上楼。
还没回到办公室,就听到身后已然憋不住的惊叹:“卧艹,刚是我瞎了吗??”
“快掐我一把!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
苏途熟练地装聋作哑,反手把门关上,听不到就权当没发生。
然而回到办公桌前,却还是从屏幕的漫反射里,看到了自己极度不自然的脸色……
她心跳飞涨,也不懂为什么,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却每天都像在做贼一样,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待着,都心虚的要死。
想到这里,她顿时就心生不满。
解锁手机,直接把事情怪罪到某人头上:【不去!】
刚一发出。
电话就进来了。
苏途愣了一下:“……”
满脸为非作歹后,又没法承担后果的窝囊样儿,瞬间气势全无,手忙脚乱的,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一直到自动挂断,才逃过一劫似的卸了口气。
但很快,消息就又来了:【怎么不接】
【在忙?】
她短暂的怂了一下,很快又被后面那句激发灵感。
现在本来就是上班时间。
而且上次通话结束之前,他问的是能不能见面,又没问还能不能再打,她也没答应要接,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么想着,底气瞬间就足了一些:【对呀,很忙,最近案子还挺多的】
【而且现在比赛也结束了,你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了,要不先找个地方放松一下?别老给我打电话了】
时述:【……】
苏途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他此刻满脸“失算”的样子,难得有种扳回一城的感觉,心情不自觉地开朗起来。
倒也不是故意要晾着他。
只是觉得他人就在A市,一旦通话,自己大概率是会被忽悠出去的,而一想到见面之后可能引发的事情,她的压力就真的有点大。
总之。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之后几天,时述也当真没再给她打过电话。
但相应的,消息就发的勤了很多。
先是给她报备了这次赛后的休假时长,以及中间哪几天需要参加哪些商务活动,可能会不在A市外,其他时间都在。
然后就是反复问她,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见面。
于是苏途每天最头疼的事,就是思考该以什么理由婉拒。
刚开始找的还挺认真的,每回还能附带一张在忙的工作照片,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但时间久了,他也不知是终于发现了,还是终于急了,再发来的消息,就带着毫不掩藏的压迫。
【苏途】
【你总得给个期限,告诉我哪天能见吧】
眼见纸包不住火了,她干脆就直接给人封了口:【真的很忙】
【你也别老给我发消息了】
时述:【……】
拒绝见面。
不接电话。
消息也不让发了。
苏途也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但她本来就是个遇事则逃的人。
可能因为生来就没什么好运气,所以在遇到这种天大的好事时,她的本能反应,其实是怀疑。
怀疑事情的本质,怀疑自身的分量。
怀疑他的真心从何而来,又能坚持多久,怀疑自己到底有哪里好,又怎么能够配得上。
她既无法坦然接受这陌生的好运气,也无力承担潮水褪去后的空洞与孤寂。
所以如果他因此感到烦扰,觉得失望,那也很好。
在什么都没发生之前遏止,总好过开始之后,才发现她看似完好的皮囊下,并没有他所向往的灵魂。
反正,她也早就失去了对情感的憧憬。
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其实也挺好的-
世界当真静了下来。
苏途也并未受到影响,照常上班、下班、加班,勤勤恳恳向着自己的购房大业奋力前行。
周日晚上,确认好新一周的时间安排,又同步给陶倾清后,就伸了个懒腰,早早地窝进沙发睡了。
隔天一早却还是起床困难,半天才挣扎着爬起来,迷迷糊糊洗了把脸,随手抓了件外套,就提着电脑包出了门。
今天早上有个量房,十点不到,她就把车开到附近,找好车位后,便来到小区入口和月嘉赵旋汇和。
十月底的A市,刚从车上下来,阴风就兜头灌进领口,吹得她浑身打颤,哆哆嗦嗦给业主打去电话。
才刚来,心里就想着要赶紧结束,早点回去了。
电话接通,一道轻快的男声传来:“苏老师?你到啦?”
“我已经给物业打过招呼了,你直接报名字就能进来,我在楼上等你。”
苏途吸了下鼻子:“好,那您稍等。”
她照着指示进入小区,不多时就找到相应楼栋。
从电梯出来时,入户门已经从内打开了,她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而后又往里走了两步:“彦先——”
正打着招呼,抬头却先看到一道久违的身影,神情淡然的立在客厅,深邃目光平铺而来。
“……”
苏途眸色一滞,心跳陡然乱了节奏。
场面静止一瞬,赵旋惊喜的声音便随之传来:“时队!添添?!!”
“嘿嘿。”
彦添凯挺直身板:“是我是我!”
赵旋一脸不可置信:“这是你的房子?”
“对啊。”彦添凯点头,又指指身旁:“刚买的,我哥就拉着我来找你们设计……”
热聊之中,时述径直朝玄关走来,看着面前隐隐有些瑟缩的身影,抬手便要把外套脱下,却忽地被拽住衣角。
苏途闷着头,声音很低:“…别脱。”
时述蹙眉:“不冷?”
苏途抿唇:“还好。”
只是突然从开着暖气的车里下来,一时有点不适应而已,并且她自己也穿了外套,这大庭广众的,再披一件他的,多奇怪啊。
时述也没强求,只是从兜里取了个暖手宝,自然而然地送进她手心。
指尖触碰的时候,能感觉到明显的凉意。
苏途被掌心里的温热灼了一下,只觉得手臂都有些发麻,轻轻调整了下,便欲盖弥彰地把手踹进兜里。
而后若无其事地看向月嘉:“开始量吧。”
对面三人这才回神,人均一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的表情,开始望天望地望对方:“哦哦!”
“量量!现在就量,从哪儿开始量来着?”
“好像是入户?”
“……”
苏途这才让出位置,又往里走了几步,努力忽略身旁的存在,问彦添凯:“可以麻烦您提下诉求吗?”
事情这才慢慢回归正轨。
月嘉和赵旋测量数据,彦添凯领着苏途边走边说:“……我要把这堵墙打掉,然后把这两个空间拼在一起,做一个电竞房!这个地方就做一整排的展示柜,用来放我的手办……这里得放一个超大的电玩地毯……还有这这这……”
他正兴致勃勃地说着,忽觉一道凶光闪过,身体僵硬地回头看去,当场就被警告了:“说完了没。”
“没……”
彦添凯话没说完,就警觉反口:“有才怪!”
在时述听来,这一段话里有99%都是废话,中心主旨也就一个字:玩。
他冷着脸,不容置喙地说:“回去想清楚,书面写好,再微信转达。”
“哦……”彦添凯郁闷地低头,心道要不是这设计费你出,我才不可能听你的……才怪。
临走前却还是没忍住,用自言自语的音量嘀咕:“哼!过河拆桥!想把我支走二人世界就直说,还非要把话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苏途:“……”
全听见了呢。
偌大的卧室一时只剩下两个人,她却仍然有点儿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转身也想跟着出去,却猝不及防被抓住手腕,带回跟前。
身形晃了一下,下意识便抬起头:“你——”干嘛。
视线对上,气势又弱下来。
眉眼一点点垂落,一副等着被秋收算账的老实样儿。
时述却就此松了手,说话也是商量的语气:“中午一起吃饭?”
“我在附近定了餐厅,要是不放心单独和我去,可以把他们一起喊上。”
苏途抿了抿唇,面上看着老实,心里却在暗暗咕哝:把他们都喊上也防不住你啊。
现在不就是这样。
人全都在呢,她还不是照样被扣在这儿了。
她表情闷闷的,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被逮住的危机感没有散去,心情却又禁不住有点儿上扬。
就这么沉默对峙了会儿,才不情不愿摸出手机,打开某个对话框,如实说:“中午要去找这个客户对方案,他只有饭点才有时间。”
在这方面,时述对她还真没多少信任感,当真将聊天记录逐句扫过,才勉强变通道:“那今晚呢?”
“……”
苏途又开始对他的质疑感到不满。
好吧。
就算是她之前找了很多理由拒绝过他,但这能成为他不信任自己的理由吗?
她偏开视线,又怂又勇地坚持道:“今晚…要跟大家一起加班啊,我都已经让小陶提前订好餐了。”
他看着她飘忽的眼神,就知道八成是在撒谎,却还是顺着她的话说:“那明天呢?”
她越说越小声:“明天、好像也还有别的事情……”吧。
编都快编不下去了。
时述无奈轻叹:“苏途。”
她小心抬头:“唔?”
“为什么躲我?”
“……”
如果对他反感,不该是这个反应。
但要是不反感,又为什么要躲?
时述不懂,但很确定,自己并不想被她反感。
他没有强求的底气与立场,便只能问她:“为什么一直躲我?”
“……”
苏途被问得面色飞涨,明显就是被戳穿了,嘴上却还在强撑:“我…我哪有!就是真的有事情啊。”
正说着,手机震了一下,是中午要见的客户来消息确认是否能准时达到。
她查看完后,当即就把手机亮到他面前自证:“你看,都已经在催我了。”
开什么玩笑。
她总不能和他说,我是在害怕现在就被你拉去扯结婚证吧?
第37章
回程路上。
苏途果不其然还是被盘问了。
赵旋和月嘉越扒越兴奋, 到最后都恨不能直接从后座钻到前头,追着问她和时述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以及以后该怎么称呼他才比较合适。
她倒也不是不想回答。
但讲道理, 他们不知道的答案,她难道就知道吗?
非要定义的话,现在其实依然也只是甲方和乙方的关系啊,可她要是这么说,又有谁会相信?
不仅不会信, 还会觉得她就是在刻意隐瞒, 就是不想公开才这么随口敷衍。
莫名其妙, 就搞得她像个渣女似的。
她难道不冤吗?
最后被逼的,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你们自己去问他!
好在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她加重油门, 用尽可能快的速度,把人送回到工作室, 最后独自坐在车里,终于得以松口气的时候, 竟然都神奇的能和下班后不想回家的男人共情了……
之后连着几天, 也都有点上班如上坟的意思, 每天进工作室之前,还得先做会儿心理准备,尽可能地板着脸,让自己显得严肃一点,才好拒绝闲聊。
本来因为天冷,而变得十分痛苦的外勤,在这种情况下,都成了她难得可以放松的机会。
周四下午。
苏途刚从材料市场离开,就准备去见下个客户。
一般情况下, 和这种新客的第一次约见,都会在量房现场。
但有时客户无法抵达,苏途就会让同事们先行量房,自己再单独找到客户方便的地点去聊需求。
她回到车上,跟着导航往指定的餐厅开去,将近六点才把车停好,而后匆匆进入大堂,和前台报了客户的姓氏,就被带进了一处僻静的包间。
侍者轻敲了两下木质推拉门,屋里便传来椅子抽动的声音。
包间门从内开启,一个面容文雅的男人出现在眼前,同时侧身做了个请进的动作:“苏老师,里面请。”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包间内的另一人也已起身,在她视线投去之时,恰好抽出身旁的座椅,单手搭着椅背,黑沉目光随之送来:“坐这儿。”
“……”
苏途眼皮一跳,清透眸底有疑虑掠过。
僵定片刻,想到这也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到底还是缓慢步入了预设好的圈套。
面容平静的在他眼前坐下。
门口的男人见状,觉得应该也没自己什么事了,便主动出声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了。”
过后又冲她说了句:“设计需求晚点发您。”
便功成身退般撤离了包厢。
幽静的包间内,由此就只剩下两个人。
一时之间,除了桌上的热汤还在咕噜噜沸腾着,再没有任何表象的动静。
搭着椅背的手撤开,时述从身后绕过,就近坐到她对面的位置,而后伸手接过瓷碗,盛了碗骨汤,不紧不慢放到她面前:“小心烫。”
苏途长睫微垂,看着碗里缓慢升腾的热气,顺从的拾起调羹,像在思考什么似的,一板一眼地搅动着。
过后低头尝了一口,捧场道:“好喝。”
时述没说什么,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沉寂,在继续给她添菜的同时,平静等待着暴风雨的到来。
苏途又尝了一口。
而后抬头,像闲聊一样问他:“刚刚那位先生,是你朋友?”
时述颔首:“嗯。”
苏途又问:“还有多少朋友?”
听出言外之意,时述轻缓撩起眼皮,眸色不无诚恳:“你需要多少?”
苏途失笑,受宠若惊般:“我需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他不假思索:“嗯。”
“……”
苏途笑意凝滞,忽然就看不太惯他这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好像能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他人的命运如何,也只待看他动机如何。
她放下调羹,双手垂放到膝前,神情已然变得防备:“什么时候约的?”
她这几月的档期都不宽松,印象里也没有临时插队的项目。
所以他就算是要通过介绍客户的方式,来获得和自己见面的机会,也起码是从几个月之前,就得开始规划了。
时述本也没有欺骗她的意思,只是大多数事情在他这里,都没有任何表达的必要与意义。
但如果她想知道,他当然也能毫无保留的告诉她,却不得不考虑时机是否正确,以及怎样润色答案,才能尽量地不适得其反:“比赛前。”
苏途却仍觉得他就是在糊弄自己:“就只是比赛前?”
时述:“……”
“好。”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就算只是在比赛前,但难道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已经知道我会躲着你了?”
所以才能提前安排。
就算她全方位的切断了联络,他也还是能通过这种方式见到自己。
时述垂着眼尾,像个主动自首的嫌疑人,态度是端正的,也存在示弱的磁场,面上却仍然没有多少波动:“不知道。”
“但,总能以防万一。”
苏途都快意外到不意外了:“那我是不是还应该夸你,运筹帷幄、滴水不漏,是个算无遗策的全才?”
前两天他介绍彦添凯来时,她还能勉强当做只是巧合,可这才过去多久,就又冒出来一个与他有关联的客户?
再往前追溯,从刚认识那会儿起,他就说自己是韩逸介绍来的。
可前阵子她去翻了聊天记录,分明都还能看到去年韩逸添加自己时,好友申请通过的提示消息,却根本没有翻到他的!
这也就意味着,他和自己成为好友的时间,其实是在韩逸之前,在她成立工作室之前,更在她更换这台手机之前!
所以到底是谁介绍的谁,她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更有甚至,她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工作室,到底是怎么挺过创业初期的!
众所周知,现如今创业环境不好,设计公司也是连年倒闭,要是没有原始积累,基本不可能开得下去。
可她突然才决定成立的工作室,连社媒账号都是即时注册的,当时根本还没有任何关注度,韩逸就精准找了过来,还间歇性的带了一批现在回想起来都未免有点过于好说话的客户。
不仅付款干脆,定稿也很迅速,既缓解了她的经济压力,还能让她用省下来的时候去忙别的项目,直接赋予经济价值与情绪价值的双重肯定,说是支撑她走到今时今日的原始股都不为过!
可现在,她自以为是通过能力与运气创造的一切。
竟然统统都变成了他的馈赠。
诚然,他所做的一切是出于善意,是为了她好。
可万一他目的不纯,万一自己并非他所青睐,而是厌恶的人呢?
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一个陌生人,从生活到事业,完完全全的布局了。
这难道不值得细思极恐?不应该要拒绝反抗吗?
时述这才遗漏出些许拿不准结局的紧绷,狭长眼尾低垂,喉结艰涩滚动,隔了许久,才穷途末路般,不甚熟练地同人示弱:“…苏途。”
“我没恶意。”
苏途却觉得这大尾巴狼装可怜的现象,不过只是他的新策略罢了:“没恶意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光明正大一点不好吗?”
时述却反问:“光明正大了,你会接受吗?”
“为什么不会?”
苏途根本不懂他的脑回路:“有人要给我介绍客户,我难道还会拒绝吗?”
“那我呢?”
时述直视着她,带着前所未有的冲撞:“你接受了客户,还能接受我吗?”
“为什——”
苏途话赶话,差点就又中了他的诡计!
她接不接受客户,跟接不接受他。
哪里又有什么必然联系?
就算她可能会因为连自己的事业,都需要他带来的客户才能维持下去,而产生一点心理落差。
但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本身就已经足够明显了,难道还会差这一批客户吗?
而且,就他这诡计多端的样子!都已经把自己算计成这样了,她又能有多少几率能逃得掉啊!
正吵着架呢,他都还在想着要套她的话!
苏途顿时便气红了脸,卡壳半天,才强撑着气势憋出一句:“那——那你都偷偷摸摸这么久了,现在干嘛又要暴露?”
拉锯却还是由此消逝.
气氛不知不觉又变得微妙。
时述这才卸了口气般,用一种富贵险中求的决断口吻,凝视她说:“我没办法了。”
“只有这样,你才肯见我。”
他当然也可以一直打安全牌。
可现在的情况就是,她怎么也不肯点头和他见面,而他也真的不想再继续迂回、盲目等待了。
苏途双手搅在一起,强撑着最后的倔强,恶狠狠瞪他:“你又不是非要见我不可!”
时述却低眉顺目的,轻易便反驳这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
苏途面色暴涨,气得都有点难以呼吸了。
明明就是他费尽心机的在摆布自己,却说的好像是被自己逼得没办法了,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的!
看着像在认输,给人的感觉却是“我是故意输给你的”,让人觉得赢了都不光彩!
哪怕她手握主动权,看似存在可以拒绝他的权利,可他却始终压着她的手,强势的凌驾于主动之上,拒绝让她发出这个信号。
她憋红了脸,一口气都快过不去了,他却还要倾身凑近,伸手拿开凉了的骨汤,又重新盛了碗热的,妥帖放到她面前。
而后用一种伏低做小的语气,缓声同她商量:“我没有要你要什么样,你不愿意的事,我也不可能逼你。”
“但你不能阻止我往那个方向争取。”
苏途攥着手心,敢怒不敢言:“……”
什么争取!你明明就是强取!
他却丝毫不觉,仍在倾斜的天平上加码:“别躲我了,行么?”
“……”
她紧紧抿着唇瓣,好像听到了天平彻底失去平衡后,哐地一声巨响,脑海因此炸起一阵嗡鸣,顷刻便将残存的信念蚕食。
只余一具盛怒过后,暂时还没好意思转换过来的躯壳,装死似的埋下头去,用喝汤来逃避回答。
她不说话,时述便权当默认,却又对此极不信任般,即时便提出验证:“晚上有时间么?”
“……”
苏途又抬头,一副自己不都已经被逼得在这里了,你还想要怎么样的表情,满带怨念地盯着他。
时述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脸颊好像都因此鼓起来了一点,指尖无意识地颤了一下,嗓音滞涩:“吃完之后,再一起去看个电影?”
苏途愣住,很快又想到什么:“票已经买好了?”
时述点头:“嗯。”
“……”
她顿时又超级不爽,没好气地在桌底踹了他一下:“你都安排好了,还问我干嘛!”
她说不去。
他难道就能允许她不去吗!
时述小腿被击中,眉梢却不禁扬起。
默认一般,也没再说什么,只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继续给她添菜。
直到晚餐快要结束,才摩挲着兜里的丝绒盒。
继而缓慢取出,轻放到她面前。
苏途神情一滞,看着暗红色盒面上的奢牌logo,想起比赛期间,他是跟自己提过代购的事,可她也并没有要啊。
时述这才解释:“你不说想要什么,我就自己挑了一个,看看喜欢么。”
“……”
较了半天的劲,苏途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其实是想抬杠:我要是说不喜欢,你还能再飞回去给我换一个吗?
然而都不用说出口,她就已经能够猜到,他一定会说:嗯。
最后招架不住的,就还是只有她自己。
为了不受这份窝囊气,她到底还是伸手,顺从地把盒子打开,随之看到一条玫瑰金粉的金属细手链。
当中一朵精致的太阳花,花心坠着一颗璀璨而闪耀的亮钻。
极度精美简约的款式,并不容易猜测价格,苏途却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是该品牌的限定款。
因为设计总有共通之处,她偶尔找设计灵感的时候,也会去翻看珠宝与服饰的帖子,就在某个公众号上看到过这款。
模糊记得,应该是有6位、甚至是7位的标价。
她知道他绝对不会收自己的钱,但原本心里还是想过,如果价值没有高到离谱的话,怎么也得硬气的甩出一句:多少钱,我转给你。
但现在……
转不起。
真的转不起!
然而几乎就在看穿她眼底惊恐的同时,时述就直接杜绝了被拒的可能:“这款是定制的,里面刻了字。”
“退不了,也不可能送给别人,它只能是你的。”
这是在逼着她问多少钱啊!
可她又真的问不出来,而且就算把她卖了,也不一定能值这么多钱吧呜呜呜……
她面色悲戚,无端就有些颤抖,最后竟然直接就把实话给抖了出来:“我买不起……”
时述原本也没想让她买:“是礼物。”
“那我也要不起。”
苏途坚持道:“礼物也是要礼尚往来的,我要是收了,又能拿什么还你?”
时述:“不用你还。”
“怎么不用!”
苏途情急道:“最多也就是看着不用,实际还不是在逼我以身——”
时述怔了一下:“……”
但很快,便也像没什么可狡辩似的,坦诚地垂睨着她:“嗯,是想让你以身相许。”
“但不是逼,得是你自愿的。”
苏途简直要被自己蠢晕了:“……”
面色暴涨到极点,只想就此死遁,手里却还捧着个比她命还贵的盒子,收也不是,退也不是。
时述却仍然不肯放过,甚至还因为话已经说到这了,也不吝以势相胁:“苏途。”
“……”
她警觉抬眸,看向那深不可测的黑色眼睛,呼吸消止间,恍惚听见他说:
“现在,我可以追你了么?”
第38章
影院出来。
已经是将近十点。
时述没再耽搁, 从停车场取了车,便径直把人往回送。
苏途照旧坐在副驾,不知是今晚吃过一系列热食, 还是情绪起伏过几次的缘故,她的脸颊始终都是温温的,手心不那么冰凉。
大脑也处于某种近似微醺的恍惚之中。
看着不知觉从盛夏步入深秋的夜景,隐约察觉到一件没什么意义,却又有点儿令人愉悦的小事。
这明明是自己的车。
可好像每次只要他在, 她都是摸不到方向盘的。
临到滨江地带。
路口处站着个有点眼熟的中年大叔, 正费力仰着身体, 紧紧拽住手中大把的气球,来抵御忽然过境的一阵狂风。
苏途的目光被牵动, 牢牢锁定那可谓惊险的一幕,一直到风声消止, 危机解除,紧绷的背脊才松懈下来。
视线又不禁向上游弋, 本能去看那五花八门的卡通形象里, 还有没有被自己放飞的那一款。
可夜色朦胧, 大叔又站在建筑的阴影里,大多图案都被黑暗笼罩。
这时绿灯亮起。
车子缓速通过路口,又靠边停下。
车门开启前,时述只说了句“等我”,便越过路口,径直走向那个摊位,精准从大片的气球堆里,挑出只最不可爱的大灰狼。
而后扫码付款,原路返回。
后视镜里月色稀薄, 深秋的街景总有种说不出的萧索,高大身影却肆意将其踩在脚下,阔步前行时,亦有种与黑暗正面碰撞的庞然气场。
手里却偏偏,扯着只反差感极强的儿童玩具。
连买个气球。
周身都似环绕着一种,有万钧之势的梦幻磁场。
车门打开又关上。
苏途搭在腿上的手臂便被牵起,袖口轻缓上拉,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而后气球尾端的白绳,就在缠绕之间,变成一个可以活动的死结。
稳稳圈在她手中。
细微的触碰像落叶掠过湖心,无声泛着涟漪,酥痒感点点萦绕,惹得她今夜不知第几次染红了脸:“…我又没说想要。”
她瓮声瓮气的,一边不满于他的自作主张,一边又乖乖地由着他系。
矛盾的就像这一整晚的心情,一边因为不停在被摆布而心有不甘,一边又因为总是正中下怀而无从挣扎。
时述像是根本看不到般,避着她腕上的珠串,仔细将绳结系好,这才淡淡抬眸,顺着她的话说:“嗯。”
“是我要买。”
呼吸临近。
苏途眼睫一颤,身体隐隐有些紧绷,尤其体现在嘴硬上:“可是我今天不想要这个图案的。”
时述却没再由着她,余光瞥了眼悬在座椅之间的气球,语气冷硬:“只有这个。”
“……”
苏途噎住,很快又指了下窗外,试图和他理论:“明明就还有很多!”
时述视线不移,静默看着她说:“但你挑了它,以后就只能要它。”
她不满道:“这是什么道理?”
他冷声:“我的道理。”
“……”
苏途看着那双决计不可能通融的眼睛,张了张唇,还是不甘示弱地呛了句:“有人说过你真的超级强势吗!”
时述却像是被表扬了般,一脸泰然道:“现在有了。”
“……”
苏途憋了半天,最后也只是伸手推了下他的肩膀,无能催促:“快点开车!”
而怨气的表象下,其实也有一点心虚。
生怕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他可能就会问到,上次那个气球、那些东西,都到哪儿去了……
她越想越虚弱,没过多久,就莫名地有点不敢看他。
视线飘忽间,不动声色牵拉手里的绳子,然后一点一点,把气球挪到可以将他整张脸都挡住的位置。
哪知大功才刚刚告成,他就一副根本不把她的小动作放在眼里的样子,抬手一碰,横在两人之间的气球,就倏地飘到后座。
苏途惊讶回头,难以置信自己努力半天的成果,竟然会就这么不堪一击的离自己远去!
很快又一副要为它报仇的架势,回过头来质问:“你干嘛打我的大灰狼?”
时述怔了一下。
像是被某个字眼触动,视线不自觉游弋,放缓车速,将她气鼓鼓的神情收入眼底:“挡视野了。”
“挡什么视野?”
苏途被他这么盯着,顺势就反驳道:“你开车就开车,一直想着看我干嘛?”
时述没有申辩,只伸手指了下右侧的后视镜。
不消片刻,便看到她原本气势满满的小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很快就挂不住地往窗外偏去,只留下一只僵硬又倔强的鲜红耳廓。
他眉梢轻扬,盯着看了整一个红灯的时长,才重新踏下油门,换了个话题说:“明天什么安排。”
苏途没回头,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还是能从声音里感知怨气:“干嘛!”
今天才见了大半天,总不能明天还要见吧?
她也是有工作的好吗。
时述要说的也是工作:“曹工给我来电了,说水电已经完工,木作正在做,剩下的主材也要抓紧定了。”
“你哪天有空,我们一起去逛逛?”
苏途的羞赧却并没有因此平复,反而还愈发地微妙起来,就这么攥着掌心,闷了好半晌,才小声蹦出句极不负责的:“你自己去不行吗?”
时述:“……”
陪客户逛材料是工作的一环没错,她也不是有意推脱,只是她现在都已经知道那套房子是怎么回事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陪他去逛家居材料,又算什么嘛……
像是也意识到了不妥,她想了想,又认真提议:“或者我让赵旋陪你去呢?”
时述瞥她一眼:“你觉得呢。”
“……”-
二十分钟后。
苏途撇下一句逃避意味十足的“再说吧”,也不管身后的人什么反应,就匆匆钻进家门,并反手将门带上。
终于卸下一口气,这才得以抬头,看向提线木偶般悬在空中的气球。
因为系在手上,所以刚刚这一路上来,她动一下,它就会动一下。
她眨了眨眼,突然就觉得有点神奇,好像在操控某人一般,冷不丁举手,又突然放下,然后往左偏一下,又往右带一下。
莫名其妙就和气球玩了起来。
很快就被它的听话,代偿似的满足到了。
终于伸手把绳子扯下来,面对面地拍拍它的脑袋,居高临下的教育它说:“以后也要这么听话知道吗。”
意淫结束。
心情顿时就开朗许多。
她眉眼弯弯,把包放到桌上,取出放在里头的首饰盒,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拨动手链。
这才看到花心背后,的确刻着串精美的字母:-
tutu
她耳廓发烫,残存的余温不知觉又烧燃起来,多看一眼都是消耗般,又红着脸,迅速将盒子盖上。
而后回到工作台前,拉开抽屉,并排放到一条蝴蝶样式的金属手链旁,安静地着眼看了一会儿。
刚合上抽屉,电话便震了起来。
陶倾清打电话来问:“苏苏姐,你这两天还能抽空再插个项目吗?”
苏途愣了下:“怎么了?”
陶倾清解释:“就刚刚有客户打电话来问档期,我跟他说已经排到两个月之后了,但那边比较着急,就说可以加钱,问能不能加个急,最好是这两天就安排一下。”
“……”
苏途顿时就有点无语。
不就是没立刻答应他去看材料吗?稍微等两天让她缓一下都不行吗?这才刚刚从面前离开,就又是加塞客户,又是要加钱的。
真的不觉得自己有点败家吗?
她在心里狠狠把人骂了一顿,嘴上却还是说:“不用加钱,就排在明天上午10点吧,确定好之后把客户信息发我。”
陶倾清:“OK,马上!”
电话挂断,苏途暗自叹了口气,为自己又要早起而默哀,也隐隐有点儿节奏被打乱的惆怅。
心道平时也看不出来啊,怎么会这么黏人呢?
她揉了揉脸,按捺着唇角的弧度。
直到余光扫到桌面金属摆件上反射的素颜,神情才滞了一下。
很快就起身回到卧室,打开衣柜,从一众衬衫牛仔之中,翻出一件美拉德碎花裙,又搭了一件灰粽皮衣。
隔天便穿着这身,破天荒地卷了头发,化了个秋日奶雾妆,临出门前又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多时便从鞋柜里翻出双压箱底的高跟鞋,穿上之后,再看向镜子,莫名又开始有点儿不爽。
真的很烦。
没事长那么高干嘛?
明明她身高也不低,可每次在他身边,都还是会被衬得像个小矮人一样。
因为气势悬殊,所以每次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想到这里,她挺直身板,傲娇的哼了一声。
认定今天的局势,必不可能继续如此!-
9点50。
苏途照例提前抵达时,客户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稍有意外的是,今天要量的是个办公空间,从门口入内,也没有直接看到某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现场只有一个陌生男人,一身西装革履,三十出头的模样,点头同她打过招呼,便单刀直入:“合同带了吗?”
等她点头,男人便将她带到一旁的简易桌椅前,大致将合同过了一遍后,就又是熟悉的套路:“可以在备注栏上加一条吗?”
“因为我们工期较赶,不太希望过程中还会有什么变动,所以需要补充一条不得退单的条款。”
苏途对此心照不宣,把笔递给他,很快就顺利把合同签好,一式两份各自收好后,才惯例询问:“现在方便聊需求吗?”
“这个不急。”
男人说:“您先把数据量了,至于需求,我们老板会找您详谈。”
苏途这才愣了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老板”是谁,神情不由都有些无奈了:“那现在,我们是要一起去找‘你老板’了吗?”
哪知男人却摇头说:“没这么快,这几天我们公司事多,等空了之后他会联系您。”
说着便挥了挥手里的合同,面带抱歉道:“那你们接着量?我就先回去上班了。”
“……”
直到人影消失,苏途才逐渐回味过来。
这好像……
真的就只是个自来客而已。
而周期赶,不想有过多变动,本身就是工装的特性,因为每多耽误一天,就要多浪费一天的租金。
这一点,和某人雷厉风行的作风,根本就没有关系……
月嘉刚刚看到她化妆时,就已经深觉古怪了,此时见她这副不可置信的恍惚模样,立刻便猜测道:“师父,你是不是以为这是时队介绍的客户,以为他今天也会来呀?”
“…………”
苏途面颊通红,连忙此地无银一般矢口否认:“不是!”
“哦~~~”
赵旋也一副没看出来的样子,深表信任的点点头:“那你今天肯定是因为我,才打扮成这样的咯?”
……
半小时后。
苏途沉着脸把车开回工作室,任凭身后两人质疑了一路,都坚称这事和某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心情却还是不禁有些躁郁。
因为自己早起了三个小时的结果,就是这么瞎折腾了一通,也因为这件事最后很有可能,还是会传到某人耳边……
她越想越郁闷,上楼时还差点崴了一下。
于是刚一走进办公室,就迁怒似的往前抻了下右腿,恨不能把高跟鞋直接踹回鞋柜般蹬了出去,而后刚要光脚踩到地板,就惊觉室内磁场不对。
她单脚站在原地,几近机械地偏头,猝不及防与会客沙发上坐着的人撞上视线时,只觉得整个人都尴尬到可以直接石化了:“……”
时述同样也有明显的愣怔。
目光僵定看着她今日的不同,与横在视野当中的一只高跟。
隔了几秒,才略显滞涩地拿起放在沙发旁的棉拖,走到近前,蹲身扣着她临空的脚踝,把鞋换上,继而抬起微屈的左腿,把另只高跟脱了,依样换上棉拖。
而后拎着高跟起身,垂睨着跟前的人说:“打扮了?”
脚踝残余的温热,似正通过脉络传达到四肢百骸,苏途无端迎来一阵窒息,一度绝望到想打开窗户,去换取真正的窒息。
面前却俨然筑着道坚实的高墙,牢牢将她禁锢在原地。
“昂…”
她心跳乱透,却只能强自镇定地找补:“我、我觉得平时那样,好像有点太素了,对客户也有点不太礼貌。”
“所以以后,就……就都打算这么打扮了。”
时述清淡的“嗯”了声,也没反驳,只是说:“其它都很好,但高跟鞋还是不要了。”
“……”
苏途耳温烧燃到呼吸都变得艰难,心里想着赶紧揭过这个话题,开口时却还是没忍住想问清缘由:“为、为什么?”
时述垂着眼尾,视线直白停驻在她紧抿的红唇上,声线暗哑:
“有需要的话,我会低头。”
第39章
商用Loft层高有限, 一分为二之后,楼上的净高拢共就只有两米出头。
而时述身高腿长,肩膀又宽, 静止伫立的时候,俨然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挤压得空气都难以流通。
苏途平时待着这里都觉得有些压抑,此刻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更被这强而迫人的气势, 逼得双腿都有些发软。
她埋着脑袋, 无措盯着脚下的棉拖, 愈发直观的发现自己与他的身高、体型、手掌、鞋码,统统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而今天出门前, 她居然还妄想通过高跟鞋来拔高气势,抵御他的磁场。
现在看来, 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她抿了抿唇,输不起似的, 冷不丁踢了一下他的白鞋, 神情愤愤地转移话题:“你来干嘛?”
时述的视线轻缓游弋, 从她倔强的小脸,一路垂落到那只愤怒的棉拖上,像目睹一只软乎乎的小动物,挥舞着幼小的爪子,天真的试图撼动天敌。
胸口像是被挠了一下,邃然漫过一阵酥麻:“找你。”
苏途面颊的滚烫本就有些难以抵消,余光又瞥见他拎着自己高跟鞋的修长手指,骨骼分明,脉络清淡, 白玉一般,不见任何杂质,却分明在女性物品的衬托下,显得愈发涩气……
她无声抒了口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似的,赌气回呛:“我说过今天有时间了吗?”
要来也不说一下。
害得她莫名其妙闹了好大一出乌龙。
时述总是会对这副埋怨的样子感到受用,也许因为那本质与撒娇无异,像小兔子生气时鼓着脸颊,耍赖一般在他身上打滚。
他心口微动,喉结艰涩滚过:“没有。”
“只是来碰下运气。”
苏途这才抬头:“什么?”
时述解释:“有时间就去。”
苏途:“那要是没时间呢?”
时述:“就等你一起吃饭。”
“……”
苏途噎住,想说你倒是安排的挺明白的,经过我同意了吗?
又想起他的强势都有“他的道理”,就算不经过她的同意,也总能变着法子达成。
她顿时就心生不满:“那你怎么不在楼下等?”
找到切入点,立刻又教育说:“随随便便进人家办公室,是种很不礼貌的行为知道吗?”
最起码,刚刚要是在楼下就看到他,她的高跟鞋根本就不至于到处乱飞,现在也就更不会出现在他手上。
所以这一切,绝对都是他的错!
时述扬了扬眉,并未辩驳。
因为她不肯告知时间安排,所以他来之前,其实是问过陶倾清的,对方说她上午要外出量房,中午应该就会回工作室,让他方便的话过来等就行。
而一个小时前,他几乎是刚一抵达,就直接被安排到了这里,说是会有惊喜。
原因无它。
工作室有个四人小群,所有消息,都是实时共享的。
他就这么安静垂睨她的眉眼,长发散落下来时,身上的清香似乎也更馥郁了些。
栀子?还是白茶?
他不太懂这些,但可以肯定的是,的确是惊喜无疑。
以及,他暂时还不想走:“在这会影响到你?”
苏途被盯得有些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了,冷不丁听到这话,立刻就否认道:“当然不会!”
开什么玩笑。
她如此成熟且坚定的意志,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一个男人影响到呢?
然后时述便放心了似的,点点头说:“嗯。”
“那我就在这等。”
“……”
苏途感觉自己好像又被算计了,但她没有证据,还在加深的对视中,感觉到他越来越直白的注视。
就这么明目张胆,将自己囿于他宽大的身影中,赤.裸裸的注视。
她仰着脖颈,极力坚持了会儿,最终还是招架不住,胡乱伸手推了一把:“别看了!”
时述随之扣住她的腕骨,力道却不像抵御,而是纵容,语气不解又笃定:“不是打扮给我看的么。”
“……”
苏途蓦地涨红了脸,解释的费力又磕绊:“当、当然不是了!我不是说了吗,是因为要见客户啊!”
说着又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
时述牵唇,没否认:“嗯。”
亦不吝给予认真观赏过后的肯定:“很好看。”
苏途感觉自己要气晕了:“……”
张了张唇,又一副根本没法跟他交流的模样,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挣扎的想要转身,扣这她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还倏地往前带了一下,促使她重心不稳,身体前倾。
双手本能地抵在他胸前。
时述顺势瞥了眼她毫无变化的手腕,声线这才有所回落:“手链怎么不戴?”
“……”
苏途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跌进他怀里了,对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强硬也早有体会,因此并未急着挣扎。
却不妨碍她正在气头上,一点也不想好好说话:“你说呢?”
她轻哼了声,又窝囊又硬气地较劲道:“没事花那么多钱,戴出来要是碰坏了怎么办?而且万一你哪天反悔了,又想让我还回去……”
时述甚至都不想听她说完,就冷脸打断:“不会。”
苏途愣了下:“……”
他语气绝对:“不会反悔。”
“……”
苏途感觉到他不自觉加重的力道,也后知后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尽管她始终认为,这样的担忧是合理的,却似乎的确也不该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沉默反思了下,很快便一脸知错的样子,放低声音妥协:“…我知道了。”
时述却执意追问:“那戴么?”
苏途抬头,看着他莫名有点凶的样子,突然又有一点点逆反:“我、考虑一下。”
时述蹙眉,难得显得有些心急:“考虑什么?”
“……”
苏途涨红着脸,感觉自己真的很难跟这种有钱人解释,那条手链的价值对她来说,就是相当于市中心的一间房啊。
就算他现在签个赠予协议,认证绝对不可能向她收回,那她戴着自己的那么昂贵的手链出门,只是为了上班见客户,难道就不会很心疼吗?
而且,他们现在又还没有在一起,她就急着要把他送的东西往身上戴,她难道不要矜持的吗?
她支支吾吾,说不过,就又踢他一下:“反正就是要考虑。”
“快点松手,我要开始干活了。”
时述眸色怔松,到底也没再坚持:“……”
说了要等她自愿的。
苏途刚一挣脱,就慌乱回到桌前,尚且没能平复失衡的心跳,就又看到桌上放着束鲜亮的小雏菊。
她神情一滞,忽又回头看去,撞上他意味深长的眉眼,又惊慌失措地偏开。
完全没法想象。
他今天来时,面无表情、捧着束花的模样……
办公室的陈设很简单,一侧放着套会客沙发,另一侧摆着套办公桌椅,桌面竖着两块显示屏,可以很好的阻隔外围投来的视线。
而她却可以透过两块屏幕之间的缝隙,将对面的一切收入眼底。
她安静坐在桌前,暗暗注视着窄长缝隙里投来的平静目光。
说是干活,然而其实距离午休也没几分钟了,且不说根本做不了什么,甚至连静下心来都做不到。
可话都已经放出去了,她只能打开电脑,然后装模作样的敲击键盘,混乱之中,都有些记不太清,他这次的休假周期是多久来着?
该不会……
之后每天都要这么守着自己办公吧??
她忽地睁大眼睛,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键盘越敲越快,正苦恼着怎样才能同时平衡好事业与男人,对面始终压迫着她的视线总算移开。
像终于想起还有事要处理一般,低头取出手机,默不作声地开始回复消息。
苏途怔了一下,而后便微微松了口气,心想要是能像现在这样,不要总盯着自己,并且也有固定的事情要做的话,她倒也不是不能分一块地方让他待着。
然后下一秒,桌上的手机就震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下班了】
“……!”-
两分钟后。
苏途郁闷地换回高跟,拉开房门,不情不愿地往下走时,同事们正提着外卖准备进会议室。
见两人下来,吃饭都不积极了,就这么停在原地聊了起来。
陶倾清率先声明:“苏苏姐,我今天没点你的外卖噢~”
赵旋立刻起哄:“还点什么外卖啊,这不都要出去吃了嘛~”
月嘉还稍微正经点:“师父你下午还回来吗?”
陈唯舟当即坏笑:“下午?不应该问晚上还回不回来吗?”
“……”
苏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怨气很重的回头瞪了某人一眼,便匆匆转身,逃离了工作室。
时述很快跟上,却又在廊道处被叫住。
“时队——”
四人同时探出脑袋,八卦之情溢于言表。
因为问苏途总是没个结果,便只能趁此机会换个人问:“你和我师父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苏途还在等电梯。
时述也有意澄清,便就此顿住,回头交代说:“在追。”
“我靠靠靠——”
“我说什么来着——”
“就冲这句话,你这个老板夫我认定了——”
“有什么需要随时call我们,要记得你还有四个坚定不移的实力大助攻啊——”
时述颔首,也没推脱:“多谢。”
苏途就这么被迫等在原地,听全了这完完整整的一段话,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之前他没解释,她还想过让大家自己去问他。
现在他解释了,她又恨不能当场把他的嘴给堵上……
但不管怎么样,最后难为情的好像都只有她一个人这件事,倒是真的让她超级不爽。
别扭的坐进车里,半天都不肯看人,问想吃什么也是随便。
时述猜到她一时半会儿应该缓不过来,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在途径一个商场时,临时靠边停了下车。
而后像是有意给她空间冷静一样,让人留在车内,独自进了商场。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才提着个白色购物袋出来。
打开副驾车门,取出鞋盒,继而俯身扣着她的脚踝,脱掉磨脚的高跟时,指尖触碰到的脚背,果然是冰凉的。
苏途吓了一跳:“……”
即使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当下的本能反应还是瑟缩:“我、我自己来——”
时述却坚持道:“别动。”
而后就这么站在秋日的大街上,俯着上身,像在学习一般,不紧不慢地帮她穿袜、穿鞋。
直到完整的换好一只后,才抬头问她:“合脚么?”
苏途身形僵定,手指紧紧抓着座椅,被这过度亲密的举止与忽然拉进的距离,激得心跳出离,吐字艰难:“嗯……”
“你怎么知道……”我的鞋码。
“看着差不多。”
时述却无甚在意,又低下头去,换另一只:“店就在边上,不合适的话,回去换一下就行。”
苏途浑身紧绷,看着面前丝毫没有架子的高大身影。
忽然就觉得他有点矛盾。
怎么会有一个人,会同时拥有强势到不许任何人悖逆的攻击性,与广袤到像是全然没有底线的忍耐力。
既急功近利,又耐性十足。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不惜以气势压制,都要逼她乖乖就范。
又可以很有耐心,耐心到明明可以一步到位,直接就逼她点头,却又甘愿俯首,做着这些常人都不屑一顾的诸多小事,来等待她的自愿。
她不知道自己有哪里还表现的不够愿意,却显然没有他那样深沉的耐心,忽然就有些等不及的想要问一问他:“…时述。”
他将鞋换好,薄白眼皮轻缓抬起:“嗯?”
她紧张屏息,兀自按捺着心跳,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酝酿:
你要不要……
现在就跟我表白?
第40章
“你、要不要……”
苏途咬字艰难, 声音无端有些颤抖,后半句更像是卡在嗓子眼,不及出口, 就被他近距离铺陈而来的视线震慑。
时述看着她不知怎么就变得极度紧张的样子,仿佛脑海里正绷着一根弦,稍一动作,便要猝然断裂。
不解的等了会儿,才淡声询问:“什么?”
清冽的气息打破平衡, 苏途像被逼至绝境, 求生一般错开视线, 胡言乱语地找补:“你要、要不要……赶紧上车。”
“因、因为好像,已经在这里停蛮久了。”
时述只当是自己的行为让她感到无措, 轻嗯了声,便把高跟装进鞋盒, 继而简单收拾了下,起身关上车门。
苏途这才喘息似的, 肩膀蓦地塌陷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忽然就觉得怎么看他都很性感。
不管是眼睛、鼻梁、嘴唇,还是喉结、肩膀、大手,乃至他顶着这副身躯创造的所有举动,都会莫名地另她挪不开眼。
虽然她的确是素得有点久了,可能是有点儿荷尔蒙失调,但他昨天才刚刚询问能不能开始追求自己,她今天就按捺不住想要催着人表白。
是不是也有点儿太过饥渴了……
她不觉伸手掩面,羞耻的把脸埋进掌心,强自平复自己出离躁动的心。
车门打开又关上。
时述扯过安全带, 偏头看到她几近滴血的耳垂,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不舒服?”
低沉。
磁性。
隐约透着紧张。
苏途的耳膜又被烫了一下,视线直直落在跟前的白鞋上,从未觉得呼吸是件如此艰难的事情:“…没有。”
“快、快走吧。”
而后用了整整一顿午餐的时间。
才勉强恢复正常。
因为下午的任务确实还挺重的,家里的确还有一堆主材都有待敲定。
在此之前,苏途虽然做过一份材料清单,但那其实也只是提供一个参考,大致可以用哪些品牌的哪些型号,来确保最终落地的实景,能与效果图尽量贴近。
而在实际的采买中,仍然会有许多变动。
好比说这个品牌能够达到的效果,那个品牌其实也可以,甚至还会更加高档且环保,但相应的,价格也会有所浮动。
在这个过程中,设计师的确是有义务配合,在业主拿不准呈现效果的时候,给出相对客观与专业的建议。
但最终该如何权衡、比对、订购,就都得由业主本人亲自了解过后,才能抉择拍板。
装修本身就是件很繁琐的事,整个周期内都得有人协调跟进,可这段时间,时述又都在外集训比赛,落下的工程自然不止一星半点。
苏途看着清单上统统都还待定的装饰主材、基础灯具、开关插座、门锁五金、柜体洁具、厨卫电器……
头都要大了。
此时再看向边上的高大身形,哪里又还有什么性感,只觉得他根本就是白长这么大个,居然到现在都真的一点主意也没有。
顶着副顺从听话的模样,就想指使她干这么多活!
时述莫名其妙挨了几记眼刀,心里还真生了些啥事不干的已婚男人的心虚,不太自然的清了清嗓子:“……”
除了安静跟在身后签字付款,同样也是半点不敢多言。
“这两扇是我们店里最极简的款式,去除了门板与门框交接的边缘型材,可以看到视觉观感上就是无缝一体的,大小也可以根据空间的实际尺寸量身定制,完全可以达到您想要的效果。”
销售大致介绍完后,微笑着把目光投向两人:“主要就是看您想要这款相对柔和些的,还是这款稍微偏冷感一点的。”
苏途平时陪客户选材时,眼光其实还挺犀利,基本一眼看过去,就能确定哪款与整体效果会更为契合。
没想到自己逛起来时,反而还会陷入纠结。
客观而言,应该是柔和的那款色调更合适,但偏冷的那款,视觉上利落硬挺的效果,她其实也还挺喜欢的。
犹豫了会儿,还是拿不定主意,便回头,征询性地朝业主本人看去。
哪知时述想也没想就说:“听你的。”
“……”
苏途噎了一下,立刻就共情了已婚女人认真询问意见时,每每只能得到“好好好”的敷衍的感觉。
顿时就不满地蹙眉:“你总不能一点想法都没有吧?”
这又不是她的房子,就算他是有那样的意思,但把事情全都交给她一个人,是不是也有点太过分了?
好在时述毕竟还是未婚,对这种危机感知也比较迅速,很快就求生欲满满地指着第一扇说:“这个吧。”
“和整体氛围更搭。”
苏途这才收敛情绪,重新看回那扇门:“是吗?”
“嗯。”
时述点头,并加深论据:“我看你挑的软装大部分都比较简约硬挺,硬装是不是就得互补点?”
苏途有点怔神,显然没想到他居然还懂这个:“…好像也是。”
时述这才松了口气,偏头朝销售看去:“就定这款吧。”
“好的。”
销售忍俊不禁地掩唇,勉强维持专业:“那时先生、时太太,麻烦跟我这边来填下资料。”
两人蓦地一怔:“……”
不期然向彼此看去,耳廓同时漫过一层绯色。
销售见状,也只当是公众人物公开前的顾虑,稍愣了下,便及时变通:“先生、太太?”
“这边请。”
苏途愣了半天,等反应过来想解释时,话题已经就绕到”什么时候方便上门测量”了,这会儿再纠正,不仅显得刻意,还只能达到欲盖弥彰的效果。
而她没有表现出急于澄清的意图,时述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于是一直到付完定金离开,两人之间都始终有点儿不尴不尬的。
说好这家看完就再去隔壁转转,出来时却全都忘了这茬,只默不作声又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出很远……
尽管苏途一早就想过,陪他来逛建材的场面可能会有点尴尬,却全然没想到会尴尬的这么直白。
可目前的进度,甚至还不足清单里的十分之一,要是之后每进一家店,就得继续一次尴尬……
这么一想,顿时就不明觉厉地开口:“要不…改天再继续看?”
反正今天也看不完。
改天再想办法让他自己来就没事了。
时述当即便看穿她的意图,自然不可能由着她躲:“来得及么?”
有些材料过不了几天就得用上。
他虽然也有些不自然,却明显适应的要比她快,这会儿早已恢复如常,还能沉下心来劝说:“你要是觉得尴尬,我可以解释。”
“但说好了,不躲我的。”
解释什么?
在追吗?
苏途想起这个就想踢他,但心里又明白躲不过去,最后就还是换了个提议:“那要不然,先去给你买个口罩帽子什么的?”
把脸遮一遮。
就不会有这种困扰了。
时述却还是不满意这个方案。
他蹙眉,试图告诉她,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苏途……”
“苏途——”
一道话外音闯入。
两人怔了一下,同时回头看去。
工作日萧条的建材市场里,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身影。
说话的人一身西装革履,眉目儒雅,挺拔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俨然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样。
单手抄兜,踱步走近,不冷不热地招呼:“好久不见。”
说话间,始终垂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随意地往边侧瞥了一眼。
无关紧要地问:“客户?”
“……”
苏途倏然定在原地,面上有明显的惊色掠过。
好半晌,才动作僵硬地去看身边人的表情,颤动的眉目间,有难以掩饰的不安。
她不确定。
他认不认识他,听没听过她们的流言。
时述却好像无事发生一般,眸色是一如既往的沉寂,待视线交汇,才轻缓出声:“不是说要给我买帽子么。”
顿了下,又牵过她的手腕:“走吧。”
Bruce看着前方远去的身影,疑惑问身旁的人:“Who are they?”
程淮从始至终都没得到一句回应,神情也并没有什么变化,随手推了下眼镜说:“前女友。”
Bruce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用蹩脚的中文回:“和她的现男友?”
程淮这才偏头,口吻不屑一顾:“她不配。”-
说是要买帽子,苏途却一路被带回了车上,由着车子开出去半程,才发现这是回工作室的方向。
帽子不要。
材料也不看了。
她便知道,是自己的猜测坐实了。
尽管他一贯都是沉默的、冷静的,这样长时间不说话,也是他再正常不过的状态,她却还是感觉到了明显的负面气压。
他在生气。
她不希望他生气,却也没什么可辩解的,那的确是她的前男友没错。
对她记恨颇深的前男友。
到底还是垂落视线,偏头往窗外看去,任由车子一路前行,直至在地下室里停摆。
而后低头,解开安全带,识趣的打算离开,手腕却突然被扣住。
“还喜欢他么?”
他猝然开口。
苏途怔了一下,面色隐隐有些泛白,许久才憋出一句:“我说不喜欢,你会信么?”
所有人都说,她早就已经被甩了,却还是贼心不死,认为终有一天还会复合,并因此拒绝了大把的追求者,执拗的留在原地等了整整六年。
在如此众口铄金的情况下,她说什么,重要么?
时述却没有半分犹豫:“会。”
甚至像在催促一样:“你说,我就信。”
惭愧的是,他这样的话,她却是不信的。
因为如果他是发自真心的相信,那么现在又在气些什么呢?
可尽管如此,如果有可能,她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一句:“不喜欢。”
一点也不喜欢。
时述点头:“好。”
亦当真就此翻篇了般,松开她的手说:“上去吧,记得帮我买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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