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似卿觉得, 这位皇长孙有时候很朴实,并未站在天宫何不食肉糜,他清楚这些下位者们最本质的贪婪诉求。
权不到极限时,钱财就是人生的极限了。
一如那些贪官, 不管官多大, 都免不了贪欲。
她沉默一会, “我不太确定,但两位可以看下这个,她的手指点了本子上的记录。”
“刚刚提及这些死者的咽喉有灰,但这些人的鼻中无灰。”
“这很不寻常。”
“人在最早感觉到咽喉疼痛,无法言语的时候,会急于用咽喉呼吸,张大嘴巴, 所以眼前若有什么灰尘, 则会集中吸入口腔入咽喉。”
“那这些灰是什么?是屋中燃烧而出的烟灰吗?但根据草图,所谓凶杀案, 是自焚案, 除了刘宇的住所因为有许多书籍字画容易引燃,焚烧了大半个屋子, 惊动了书院,其余人自焚而死时, 屋子并未起火, 后续起了火苗,被人发现时,仆人们也已经闯入灭火了。”
所以看似自焚,人人都觉得有灰正常,其实细节处也有偏差, 至少在五位死者身上,严光雪他们的咽喉舌根奇奇怪怪的,上面的灰其实更奇怪。
“我想,这五人死的时候,搞不好手里真有什么物件,也许是密信,书籍,还是别的,但肯定能焚烧成灰,然后被他们张口吸入咽喉”
“可一般纸张并不需要蜡烛的火长久烧热,还容易烧毁。”
蒋晦突然说:“烤纸显字之秘术?”
简无良:“他们在对着蜡烛烤纸,以图藏宝图显露真相,告知他们藏宝之地,以求巨富?”
“我常年审理大理寺安静,涉及一些机密案,倒也见过用醋在纸张上写字,后火烤一下就能显露字体,还有一种就是用硝石之液在黄纸上写字但这种操作需要很精确的配方跟相关纸张材质,一般人是做不了的,不知如何从这个渠道去反推凶手的身份?”
简无良看向言似卿,想知道她有没有其他见解。
言似卿:“我做过多年生意,接触的生意人很多,听过的奇人异事也多,曾经有人跟我说过——西域跟海外群岛有人用一些特殊材质的纸张,再用了特殊制墨法,两者结合萃造,制成后能留存许多年,甚至上百年而不腐,需要长久火烤才能显露文字图样?一般,我们生意人也称呼这种秘纸——藏宝图,或者天机秘卷。”
“前者关乎财物,后者关乎秘密传承。”
“听说最早是源自海盗。”
这个看法跟蒋晦一致,都提到了藏宝,也就是——财。
所以她认为幕后真凶是海盗?
毕竟大理寺不在乎这劳什子财宝,他们在查的是人命案。
言似卿现在是帮人查案,有些事得解释清楚,不然对方也难以写案情陈诉,所以她不急,倒是几次看了窗外院子角落关着大公鸡的笼子,确定它们的安静,又回头看屋内停尸,思索片刻,让简无良把众人手里的火把减少一些。
简无良:“也对,万一有那诡异自燃的诡毒残余。”
他很配合,抬手让下属们配合,却见这人的青葱手指点了草图,是严光雪的屋中,娓娓道:“这里的书架,尺寸不合,摆设有点奇怪,应该是临时才置换上去的,很匆忙——我猜原来应该是个百宝架,还是主人极珍爱且显摆的,因为这个位置也方便客人坐下时一眼看到,那是一种无声的炫耀。”
“上面本放一些古玩字画,后来东西都没了,空荡荡的太过难看,所以匆匆换成了书架。”
“这位严大人要脸,但财力空虚,家中窘迫,但作为官员,不可能突然遇上巨大的财务窟窿,又匆忙卖掉以前珍爱的古玩字画,也只有一个可能。”
简无良:“他竟赌博?而且被寻债上门,不得已卖掉古玩抵债,又怕丢人,匆忙装了书架换掉百宝架。”
“他也缺钱。”
五人里面,已经有两个人极度缺钱了。
但他大理寺没查到严光雪赌博之事,可见此人瞒得很深,长安城内私底下有供给这些达官贵人的赌博场——大理寺都不知晓。
其余人还不知,但就以严赵这两人来看,都极度缺钱,一旦藏宝图或者藏宝册子,确实急眼,心急火燎要勘破藏宝图的秘密。
一回家就拿着图纸对着蜡烛烧
蒋晦跟简无良突然想到一块,看向言似卿。
“那藏宝图,是不是有毒?只有火烤时,他们吸入了这种毒烟”
“火石粉?”
言似卿也是这个怀疑,可她也有不太确定的地方。
“火石粉剧毒,稍微就能致死,他们急于求财,忍了上面烧出的怪烟,会死,不奇怪,但死因在于被烧死,那就不只是一般的火石粉了,因为燃了全身需要吸入很多的量,且吸入人体跟蜡烛焚烧是两码事。”
“它还需要通过咽喉飞入胃部,由内而外燃烧。”
“最后尸检时也只会定义为自焚而死,因为他们确实是被烧死的。”
“我从家里的医术上看过这世上有一种金磷虫,是世间少有的奇虫,居磷矿深处而生,可在寒冷时休眠,高热之地时破土而出。”
“可能在工部管理矿区的铜官们掌握的机密要卷中会提及相关隐秘,毕竟天下王土,矿区无数,总有些死伤之事,我祖辈也是帮工部处理过相关事态,才在家中医药之书中留下记载。”
“凶手培育了它们,但要藏得好,不被发现,应该取的熟卵,将它们藏匿在所谓藏宝的书籍内,经过蜡烛火烤而飞出,被五位死者吸入,毒发,自焚。”
简无良从认真倾听到逐渐挺直靠着桌子的腰杆,肉眼可见慎重。
他在考虑言似卿这些推断的合理之处,也在分辨她这看似合理的推断背后是否有真实的见识支撑,还是在诓骗他。
毕竟最后承担递交案卷朝上交代的人是自己,负责的也是自己。
可他也凭着这么多年察言观色查案断人的经验当然了,在天赋异禀的“言公子”面前属实见笑了。
但他也能分辨出她是认真的,且自信。
那种因为博学且见解多、甚至实践更多、了然天下各地而览风月而解红尘的沉稳风采,太明显了。
他在一些阁老巨学身上见过,这些人要么历尽沧桑而累积,要么天赋异禀而绝才。
诚然,言似卿吃亏在女子之身,必然被世俗束缚,可她的家世,根基,天赋,以及从小的经历,常年经商接触世界上过航海走丝路的生意人,足以让简无良信任她的学识。
而且她似乎了然他心里的猜疑,所以提到了工部秘卷,既有官方留书可对比的地方,也就能让他以此往上交代的实据。
这很重要。
“金磷虫,金磷虫,天下间竟有如此诡虫,而且还被工部记录过?”他信,但惊叹。
大理寺门人也不解,“若是矿区见证过此物,为何从未听说过?”
言似卿瞥了他们一眼,没说话,似乎有些避讳。
也只有蒋晦不太顾忌,道:“矿藏之事乃国资要务,关联兵部军事及珍宝高奢之事,前者国防,后者财利,都不是小事,这虫子这般诡谲,杀人无形,若是外传,有不服朝廷谋反者大肆宣言鬼神虫蛊之说,就如这个案子,以此为矛攻击朝纲,惹民怨起波澜,那可不是小事。”
以朝廷而言,死一些人,死一群人,对比这种动摇国本根基的威胁,实在是小事。
很多机密根本不能往民间扩散。
民生重要,但民之愚钝,擅被蛊惑推动也是真的,一旦起动荡,地方就起乱局,发战争,那等人祸可比天灾都不逊色几分。
不过这话他一个蒋家人可以说,其他人不行,不然大不逆。
言似卿就避讳了,其他人也就了然了。
简无良深深看了言似卿,他猜测她早就想到了这金磷虫可能是杀人之虫,可她没有直接提出,反而先铺垫前面的推理就是避讳矿区之事,因为这得扯到言家,言家又
简无良此刻颇有点良心发现,开腔问了一句:“那言公子,你根据这些线索跟推理联想到了藏宝图跟众人死因,最后才猜测是金磷虫,可还有其他佐证,或者我们能做其他调查得出结论否?”
这次倒不是简无良依赖言似卿了,只是早点破案对谁都好,他再骄傲贪功,也知道轻重缓急。
天快亮了,一想到天一亮,主持那边拦不住那些权贵们的打探,一窝蜂涌进来
简无良神色都冷了。
言似卿缄默了下,双手负背,后退两步,因她体态纤薄,素优雅从容,这一退,有点奇怪,但让人不自觉看她。
其实她没那么确定,毕竟都只是纸上谈兵的推理,她连现场都没去过,若是十分笃定,倒显得她自大了。
“本来也没联想到虫子,毕竟天下奇物奇毒无数,金石毒,花草万植之毒,死祭养生蛊毒,千百难料,神医们也没一一见证过,谁知道某些犄角旮旯之地有些异域人是否发现了奇毒呢。但偏偏有了这些大公鸡的事。”
她又不是神,对案子根本不够了解,最初还惊讶大公鸡深夜打鸣的诡事,但当时猜疑要么是这些大公鸡自身被用了药,有了狂相,后来看了羽毛,简无良也事先查看,可见它们无碍,那就是尸体可能有点猫腻。
她带着怀疑查看尸体,比对线索,后来才想到是金磷虫。
“我想,要么真有鬼怪,要么,就是万物自然的道理。”
简无良眉目一厉,似想到了什么,单手扣腰刀,而蒋晦已经摆手了。
手势指着那些尸体。
在场的不是王府的精兵强将,就是大理寺门人,各个敏捷了得,见了两位主人的手势,当即凛然。
若钦:“天!尸体里面有虫?还有金磷虫!”
“什么!大人小心!”
“我说这群大公鸡跟疯了一样,它们知道这些尸体里面有虫子啊?”
“少夫人小心,后退!”
蒋晦反应更快,他已经动了。
“若钦,看好他们手里的火把。”
“其余人退”
他悄然走位到言似卿那边,声音低沉:“这些尸体太危险了,也值得你冒险?”
他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但也压着焦躁关切,身体已然挡在她前面,隔开一些距离了——因为小云等人已经按照吩咐迅速到她身边要带她出去。
蒋晦要殿后。
言似卿虽然刚刚退了,也是知道自己一旦说出这种怀疑,他人必定紧张,这里就她一个不能打的累赘,先退为好。
眼前人挡她严实,后背伟岸清冽。
其实最初接触了,是真觉得其姣姣顽劣,颇有少年将军气。
可后来她知道对方体格之强健,能逼人弱势至极。
在其怀中如在牢笼,挣脱不得。
她避开眼,谨慎解释:“这些公鸡应该是在今日傍晚尸体运送进来的时候察觉到了金磷虫的存在,这才赶来,后来不叫唤了,估计是留在这些尸体内的多为虫卵,虫卵没那么容易苏醒——据我所知,这些金磷虫的虫卵发育时期至少两月,就算是最早死的严光雪事发也不到一月,虫卵植入远不至于成熟飞出,所以后来这些公鸡就不叫唤了。”
“你们小心些,别让火把碰到那些尸体的咽喉,刺激它们破卵而出就行。”
“我怀疑虫卵藏在舌头里面。”
“但最好警戒一些,明日白天找个凉快空地,用些法子割开舌头查看验证。”
“我这般不擅武的人,就不拖累诸位了。”
她没打算再参与后续,留在这让人保护,她能做的都做了,别的就是这两位话事人的活了。
众人:“!!”
不是,言公子,你是真胆大啊!就一点不怕吗?
不过她这么一说,似乎是没那么危险了。
只要不会冒出金磷虫就好。
王府这边的人放松些许,蒋晦却没那么放心,皱着眉看着那些尸体,依旧打手势让下属护送言似卿迅速离开此地。
简无良也一口应下自己会安排再次尸检验证。
“若找到这虫卵,既是真相,定非鬼怪,此后去找那安排藏宝书的真凶即可。”
大理寺门人之中却有人战战兢兢,用快哭了的声音说:“少卿大人,言公子,那些大公鸡其实不是自己不叫唤。”
什么?
言似卿等人都看向他。
简无良也顿住了,盯着他,脸色狐疑。
而这人接着哭丧着脸说:“我们是给这些鸡喂了一些酒”
什么
那这些尸体里面的就可能不是虫卵了
众人脸色难看,言似卿就一个念头:终究是大意了,万万没想到啊,早知道去凑近查看下那笼子里的鸡,也许就能闻到酒味了。
虽震惊,但众人反应也快。
可变故更快!
蒋晦耳朵似听到,迅速走位,“警戒!”
正在此时咻!禅房左面的山体高坡中,鬼一样的影子躲藏在幽深竹林间,悄然瞄准了禅房中窗户里面摇曳的一些火把光。
咻!
射出一根箭矢。
外面守卫听到动静,还未反应过来,它已破窗!
蒋晦耳力厉害,听到了破空声,第一时间拔剑格挡言似卿身前,但箭矢破窗,并不袭击任何人,而是照着光源射中——射中一人手中的火把,将火把射出手心,直接落在了一具尸体上。
蹭一下,燃了白布。
火烧起来了!
完蛋,那尸体的舌根噗噗噗。
众人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破出腐烂肉的声响,接着荧红的火星自发从尸体胸腔破出,带着腐液,小小的,因为带着火星而让人触目惊心。
接着它们薄而近乎微小的翅膀一煽
嗡嗡迅速飞来。
第52章
——————
变故来得突然, 容不得大家言语叫喊来回,都只能凭着个人当时的第一反应跟往日应对习惯处事。
言似卿知道自己得退避,最好赶紧滚出这个空间逼仄的禅房,可这些金磷虫飞得太快了
眼前又黑, 又仿佛只有焚烧的星火。
也许被碰到了, 甚至不小心飞入口舌就是一个自焚的下场。
她根本来不及动作。
而有人是近乎超自然地雷霆之速。
一手握剑旋飞, 内力劲道烈烈,另一手掌心朝着她肩膀一打!
一手刚猛气劲,一手细绸如丝,柔和推送。
将言似卿直接退飞出门槛。
外面的王府将领一看,立即从后接住她。
言似卿落地,看着禅房里面星火光芒,大理寺跟若钦等人跟着两位掌事的直面生死危机
“放那些公鸡!”
她呼喊之下, 王府将领跟看管公鸡的大理寺门人反应过来。
刀剑齐上, 都不解笼子绳扣了,直接斩破笼子, 放任这些公鸡噗噗迅猛腾飞掠扑, 全部朝着禅房那边去。
彼时,禅房这边众人武功再高, 身手再好,也有稍弱的这成熟的金磷虫能飞, 眼尖就逼到了一人眼睛前面
“元宝!小心!”简无良惊鸿一瞥, 看到大理寺最年轻的少年人眼看要被烧毁眼珠,心急如焚,袖下扔出暗叶飞片咻咻过去。
噗嗤,虫子被切飞,冒着白烟的粘液落地。
但那少年元宝身后红光火星还有一群——他身后是那具被火把烧着的尸体, 这人的尸体无疑藏了许多成熟期的虫子,发作起来也最快!
完了,这不是烧眼睛的事了,元宝会被烧死的!
砰!
突如其来刚猛的一脚踹在了元宝腰侧,将人一脚踹在窗户,直接破窗而出。
“啊!”
元宝栽落在外。
而踹人的蒋晦直面了大量金磷虫
“殿下!”
若钦等人见状睚眦欲裂,疯狂冲过去最近的简无良第一个杀过去,身上玲珑小球等暗器旋飞
“闪开,别过来。”
奈何,世子殿下不承情,冷冷一句,后一抓火把,挥舞中,造成更大的动静
大量金磷虫逐光逐热,都朝他疯狂飞去。
咦?
简无良反应过来,立即破开其他窗户!
“全部破窗!”
“人出!”
也是这时。
蒋晦后面因元宝破开的窗户——哗啦啦,大公鸡蹿入!
还是那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王最快,叨叨叨就吃掉了好几只飞虫。
其余公鸡从他身后破窗飞入。
众人相继跳出
而后就是一阵鸡飞吃虫的闹腾景象。
跃出的蒋晦喝令众人在空地聚火把成篝火堆,吸引残余虫子方便大公鸡抓虫。
言似卿已经被保护着退到远处,心有余悸时,目光几次逗留蒋晦身上。
看他冷静处理现场,临危不乱,也处处挡在最前面。
他,没有舍下旁人挡灾的习惯。
并不仅仅对她例外。
这样的人很少见,可能也是沙场少年将军磨砺出的担当。
言似卿垂下眼。
等事态平复些许,蒋晦回头,发现言似卿正在跟简无良说话,轻声细语,含笑温柔,似还在夸赞他。
笑死了,大理寺有什么好夸的?
给鸡喂酒?
他们差点害死她!!!
她还笑得那么风华容色迷得这群人两眼昏花。
蒋晦握紧长剑,忽然意识到——她只会对他苛刻,挑着他的错,让他愧疚,悔恨,自划界限,从此沾不得她三分。
但别人可以。
她不计较旁人的心思,僭越的算计,宽厚大度得吓人,堪比菩萨。
最后,她问了简无良的伤势,后走了。
没看他一眼。
蒋晦顿了下,又看向此前暗箭射来的地方,眼底森冷。
——————
天明了,两边都留人看顾尸体,整理现场,收集剩余虫尸,也都派人去了后山竹林调查那暗人的踪影。
言似卿是在辰时初见到蒋晦的。
这人悄然来,门窗紧闭。
一是自信他的能耐,二是以如今一些人的心机,他们再怎么避嫌,只要被得知相处,就会有流言蜚语。
还不如不让人知道。
只要言似卿她
言似卿看向他,蒋晦也在打量她,确定她无碍后,说:“你知道我要来?”
言似卿:“不太知道。”
她肯定知道,但从不揭破那一层,当不存在过。
蒋晦撇了撇唇角,“只是来看看是否有歹人暗藏图凶,不叨扰了,言姑娘若是疲累,可休憩,大理寺那边差人打个招呼,别的不用管。”
他确实看到了她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一些,显然昨晚一夜没睡。
他欲走。
言似卿喊住了他,“殿下。”
蒋晦疑惑,却见这人从桌案上拿出了膏药帖子,那边还有剩余的一些草药。
“王府可能也有好的药物,但对金磷虫的蚀毒可能没有应对,这是民女另配的,可解一些毒素,不至于毒性残留过久,影响身体。”
蒋晦盯着她,自己抬手,撩开袖子下面,露出了一块红斑。
他确实受伤了,后来也临时吃药处置过,但确实仍旧感觉到热蚀瘙痒之痛。
“已差人回府里跟太医院问药。”
“但,你怎么知道我被一只虫子咬过?”
虽然当时立即除掉了,还是被碰到了皮肤。
若钦他们如临大敌,但被他吩咐过不要外传。
她昨晚瞧见了?
还是关心自己?
言似卿还在整理膏贴,闻言微不可察瞧他一眼,“简大人提过,他也受伤了,这不是小事。”
蒋晦心理隐晦的欢喜跟波澜被强行摁平了,忍着了,只缓缓问:“哦,所以你一回来,熬夜没睡,就是为了做这药给大理寺那些人,顺便也给本殿下嘛?”
言似卿默了下,没有否认,只说:“我非忘恩负义的人,而且殿下若是出事,于我也非常不好。”
“应当的。”
她有理有据,没有半点瑕疵。
蒋晦咬了下唇,却没有像以往一样不依不饶,口舌上欺压她,只缄默一会,道:“多谢,本殿下救你也是为了父王跟王府考虑,何况案子关乎社稷民生,反而是我们连累你了,言姑娘不必有负担,但这药受领了”
他正要出去。
外面传来简无良的动静。
这人有病,一大早又来打扰。
言似卿又不是在大理寺做工!
他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蒋晦沉了脸,却没法走了,不仅人家就在楼下,以简无良的能耐,还是能察觉到一二的。
他困在这,言似卿也知道是无奈之举。
安静中,气氛颇为尴尬。
蒋晦却不似言似卿心平气和,他内心烦躁,比面对那些凶险的金磷虫还如临大敌。
楼下若钦等人自然在拒绝,但人还没走。
言似卿垂眸倒了一杯茶,正要喝,耳边听到这人终于小声:“左右无事,要不,你帮我上药?”
轻声细语。
也是按耐不住的隐忍跟躁动,甚至带着点求的意味。
他本就小她一些,正在少年跟男人之间最好的年华,软声依赖时,冬日暖阳也不过如此。
言似卿顿住,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不愿看他。
“殿下,这不合”
“伤口有点痛,会不会留疤,不好看啊?”
“”
言似卿头痛了,想着要么让这人破窗而出算了。
可
她坐了下来,拿了膏贴,垂眸低声,“你挽袖。”
蒋晦嘴角忍不住咧上,又怕触怒她,就压着,一本正经撩了袖子,露出精瘦修长的手腕,手指摊开,乖乖搭着桌面。
言似卿不看他,上前抹药,动作很轻,也很认真。
寻医问药是最正经慎重的事,她不喜欢儿戏,他显然知道,也不闹腾了。
安安静静,随她怎么样。
但眼睛一直盯着,好像要把她吞了,言似卿忍了好一会,正要贴上膏药。
这是最后一步,他是武将,寻常动手多,贴的位置既不能影响手掌动作,又不会轻易脱离,所以得仔细。
她不自觉就凑近一些,用细纱绕腕固定一层却没留意到耳侧垂下的发丝撩拨在他的手臂上。
猛然,手腕筋脉也有忍劲而凸起的迹象,也倒抽一口气。
她擅医,知道人体的很多秘密,骤看到这个,愣了下,意识到了什么,抿抿唇,别开眼,不看它,但加快了动作
很快结束,她身体后倾起身,依旧当无事发生,只垂眸做收拾东西。
“好了,下面人也走了,殿下你”
“我知道他走了,但刚刚小云是不是跟他说,早膳斋堂再谈此案?你提前跟小云说的?你知道简无良会找你谈事。”
所以她等的不是他,而是简无良。
蒋晦压低声音,没动,闷闷的。
言似卿听出了一点异常,但看不出这人平静之下什么想法,隐约有点不安,低声解释:“只是为了早点解决这个案子,已经帮了忙,没有中道而废的事,但殿下听错了,不是提前约他,而是这人真有什么事非找不可,而我当前不宜,到时候在斋堂见面更合适。”
她耐心温和,怕触怒这人,结果,这人来了一句,“我听力极好。”
她一怔,对上这人暗沉目光,忽然想到了什么,身体欲走开,手腕却突被攥住。
拉了回去。
她压下惊愕,隐忍不发,而拽着她的人反而站了起来,逼着她只能坐下。
这种姿态转换,也意味着抛开别的,只剩下男女之别,武力之别,他对她就是极端危险的。
“殿下你忘了此前”
“我没忘。”
“”
没忘什么?
他没忘在山洞外认错避嫌,决意割裂,放她走。
但也忘不了对她的冒犯。
更忘不了他听力太好。
好到
“你知道我当时听见了。”
言似卿不语,动了动手腕,但这人俯身。
“我只是来监管此地,只放心自己亲自保护你的安全。”
“我不知你在洗澡。”
“我没看。”
“但我听见了。”
“而你,后来也猜到我在你房间屋顶,是吗?”
“你怎么不追究我?也不问不提?”
这等事,她是猜到了,但不能提,她也不想提。
怎么提?
孤男寡女的,她在沐浴,他在上面都听见了。
她如此,已是不做追究,他怎能如此放浪?
他有病!
登徒子!
她羞恼,脸颊都有了嫣红之色,唇瓣有些斗,想要挣脱开,“难道是我的过错吗?蒋晦,你明明说过”
她气急,都直呼其名了。
“我是说过,也一直忍着了,夫人!”
“你为了查案,明明猜到那尸体有问题,大理寺也值得你救?你厚爱的人太多了,言似卿,如此冒险你当我不生气?”
天知道他看她差点被那什么鬼虫子伤害的时候,有多害怕。
手都哆嗦了。
偏她还跟没事人一样。
他咬牙切齿,猛然靠近。
“是不是我没来的话,你就会跟简无良见面了?”
“你会。”
言似卿后退,处于危机意识,她要否认,可对方都替她答了,来不及了。
她不敢呼喊,但挣扎了下腰肢,手指推他,却推到了他的腰带,碰到了冰凉的玉扣。
唇舌间被索求无度,脊背被轻抚着急切又噪乱。
她与沈藏玉最激烈的房事,也未有如此癫狂的索求。
她的衣服甚至还在,却有种已经被沙漠独行者吸干了水分的无力虚弱。
他压抑着,不做其他疯狂行径,却在最危险的界线上反复品尝,极端诉求。
什么生气,什么惩罚,都只是他隐忍蛰伏中等到的诡机。
他迫不及待要背叛他的理智,违背他的教养。
反复无常,毁灭诺言。
做那王权富贵之下的供养者最卑劣的行径。
过了好一会。
才安静。
言似卿背脊靠着墙,衣衫歪了一侧,露出左侧大半肩头,锁骨上红痕点点,有吮吸的痕迹。
而始作俑者还俯首在她肩头。
鼻尖抵着锁骨。
硬邦邦的,膈应骨头,两人都在压抑喘息。
言似卿不吭声,也不再推他,只是有点茫然。
直到蒋晦抬头,拉好她的衣领,慢吞吞的。
“你最好恨我。”
“因我卑鄙。”
“所以你最好活得长久,富贵荣华,大权在握,比我更强势风光。”
“才能防住我这样的坏东西。”
第53章
——————
蒋晦是个混账, 此后还凶着脸,慢条斯理收拾好了膏药等物,合上盖子。
言似卿心神不宁,也不愿看他, 顾自去了屏风后面整理衣物, 对方走了, 她也没管。
门一关。
她才扶着
衣柜躬了腰身,扶额,吐出一口气,神色不见好,有隐忍,有苦恼,也有不解。
她又不懂蒋晦这人了。
“沙场悍将, 固然年纪轻, 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反复横跳,改弦易辙。”
“明明看他临危处事非常果敢, 也答应过了。”
“怎么会”
所以世间男子真就这么容易被情欲操控?许诺如喝水一样简单?
可她明明从沈藏玉这类男子身上看到了凉薄跟精明。
沈家门庭跟王府门庭相差不知多少, 沈藏玉自是远不如蒋晦高高在上。
前者,不也冷静盘算了她的价值, 为了前途或是别的,弃她如敝履?
她一直没跟外人说过:她对沈藏玉的了解, 她对他的判断, 甚至连周氏跟她的独女也不知道两人之间,更不知她对当年事有何看法。
大抵也如世俗一样,认为那是不得已,是烈士遗孀该有的忠诚豁达。
并不是。
她从中体会最深的就是:原来这般不可信,原来可以这么凉薄。
言似卿本不会在男人, 甚至多个男人身上去争取了解、理解或者审判他们,除非跟自己安危或者利益勾连。
因她体会过这类世人眼里出类拔萃的男子最“优秀”的取舍,受害在她。
而她自己本就优秀,设身处地以沈藏玉的位置,她自信能做到更好的处事解难。
那她自然看不上这些男子的所谓不得已。
反过来,她去看待蒋晦,就有了前面那个亡夫模板可供参照。
比对之下,又觉得很奇怪。
对方一直在推翻她对男人固有的偏见与认知,又在她重塑对其判断后,再次回归世俗。
世俗的欲望跟冲动,权力的执拗跟霸道。
这不正常。
他是将军,应当知道一诺千金,也当知道她不可能谅解这种信任的崩塌。
除非对方有把握能一直圈禁她。
可他做不到,因为一旦到长安,根本容不得他做主。
等等,长安?
宴王府将军白马寺的兵马
是不是
她隐约意识到什么,可没想明白就困倦了。
手指抵着太阳穴,她摁了摁,突觉得不对劲,目光恍惚间朝桌子看去。
盒子。
膏药盒子。
它摆放的位置,膏药整理的习惯。
蒋晦竟然都学会了,可她也只在他面前整理过一次,这意味着他当时一直在意这个盒子。
他不是被欲望所控,一心想着轻薄她?
怎么可能还分心
除非
他是故意趁着她分心恼怒的时候整理其实在里面掺杂了药丸。
毒气从盒子里面散出。
无色无味。
她闻着
中毒了。
言似卿昏迷倒下那一刻。
“常年打鹰,却被雁啄瞎了眼。”
她心中一念。
而在她倒下那一刻,本已经离开的人一个鬼影从屋顶再次落下,真如孤鹰落而无声,抬手便诡异接住了她。
稳稳当当,小心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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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斋堂已有不少人在了。
怀渲公主等人怕是一夜没睡好,因白马寺是圣人君主也常供奉的佛寺,皇亲贵胄也不敢托大,都端着“敬佛礼遇”“吃斋养心”的名头来的,也不好在住所私开小灶奢靡营生,于是多多少少都会来斋堂吃点清淡的,成全名声。
但慧敏郡主一口脍素什锦还没吃上,就听到自己母妃眼巴巴问了过来的简无良:那位言公子呢,如何了?昨晚可有危险,现在在哪?怎么没来用膳
她问的是人,但在斋堂内的人听的是事儿。
齐齐侧目看来。
这时,斋堂内的人自是比言似卿他们入寺那会多的多,因大部分人都是在暴雨之前入寺的,甚至有长期清修于此的存在,说都是皇亲贵胄,那自然不至于,但朝中大臣官邸家眷,世家中上了年纪的一些长辈,因最近长安之地频发怪象,信佛的人被鬼神之说所扰,前来此地求安宁,还有习惯于游历客居的一些文人墨客,长安又是举国中心,清修之人更多。
这都是常事。
给言似卿安排最偏僻的静心院虽有简无良算计的结果,也是真因为大部分客院都住满了,皇家别院那边有身份限制,个别上院也常年被谢氏这些大族占着,宁可不住人,也没人能住进去,所以住所紧凑,也是主持等人没办法的事。
这么一算,光是常住之人就不在少数,斋堂一大早就有不少人来此用斋,除了皇家专用的包厢有所隔离,但也是敞开的,并无其他挡门,外面的桌椅位置一概一视同仁。
所以,外面的人其实附近的也能听见怀渲跟简无良的对话。
简无良对谁都好摆脸色,毕竟大理寺查的就是文武百官,犯不着对哪家亲厚,名声越凶,越有利于帝王信任,虽然这种路子孤高寡助,可好处也是最大,忠君放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正确。
可他对这些公主郡主的真没必要,因无利益瓜葛,后者若挑点小刺找麻烦,帝王也只会一笑了之,他一个臣子也没法因此大宣于口找回场子,说出去既放肆又丢人。
于是行礼后做答:“见过殿下,臣下早上并未见过言公子,倒是去过静心院,大抵是昨夜劳累,早已休憩,便想着斋堂再会,思谈案子进展,不过昨晚虽有惊变,但言公子无大碍,无伤势。”
他也是详细回答了所有问题,也不算避重就轻,但隐晦中也告知众人,他跟那位言公子是一起办案的,后者出力不少,以至于他都得找对方商谈案子。
而昨晚的变故,大家都知道,基本都差人打探一二,只是不好像怀渲这般直接询问。
躲雨那会的四方院,有另一户人家赶上了,虽在谢容跟怀渲的存在下战战兢兢,避让有佳,但恰好见过言似卿跟简无良简短而有效的博弈,对她印象极深。
老者拍了下孙女的手臂,让她装着点,别露出太多口舌。
这事不好掺和。
“那位也不简单,案子可能有些突破,不然这少卿大人不会提起,并不似昨晚闹腾的那么吓人,不必急着离开白马寺。”
少女点点头,又好奇问:“祖母,那位言公子是破案了吗?”
旁人还在猜这位言公子帮过简无良什么忙,才能稳住昨晚的案情,她却自发认为:定是那言公子一力破案的,简无良是求助于人。
老者:“你怎知是她破的案呢?”
少女红了红脸,没好意思说:人家长得太好看,堪比三朝簪顶探花郎,简少卿在人家面前有点像猴王。
猴王肯定没君子聪明啊。
是吧。
老者看破,摸摸其脑袋,觉得好笑,“以前你们这些小姑娘,叫喊的可都是谢九郎。”
少女愣了下,才意识到谢容也在,边上还有他姐姐。
可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那么为谢九郎激动呢?
嗯好像就是昨天下雨那会,真是惊鸿一瞥就一直瞥
“那是过去了。”
“祖母,人要往前看可是言公子还没睡醒吗?她不来吃饭了?”
少女饶有期待,四处观望,都忘了此前担心的鬼神变故了,也不急着喊亲人离开白马寺避开灾祸。
这边,怀渲眼底若闪,也没装,跟简无良对视两眼,开口也是真关心此事,“所以昨晚那些大公鸡突然对尸啼叫,到底是何缘故?”
就等着这个呢。
简无良哪里是为了来吃饭的,大理寺人忙起来什么不能对付,干饿一天也是常有的事,一夜没睡熬着来这,可不只是为了见言似卿。
他早已打量过此地,瞧见人满满的,这就开腔道:“回禀殿下,自然非鬼神之说,那公鸡啼叫也是因自然本因,其实本案已见苗头,昨晚甚至有可疑凶手在我等解疑,破解受害者自然而亡的诡因,竟从后山射箭袭击,这也等于暴露了其人存在,绝非鬼怪。”
“那小箭都已留存,诸证据也已看顾,随时等待跟陛下汇报,以追真凶破解此案,解长安百姓惶惶之心。”
他说了,又没说细节,给的都是结果,但言语间很是笃定,咬死了绝非鬼怪,甚至还提到凶手都已经再次出手了!
大理寺毕竟是大理寺,众人一听俱是哗然。
“真是人干的?”
“可恶,什么人如此凶残?连杀五位,还有当朝官员跟勋爵!”
“是真的吗?莫不是大理寺为了推卸责任”
旁人心里嘀咕,却不敢直接质问,怀渲也是半信半疑,可她身为皇家人,这点敏锐还是有的——她也不希望鬼神之说干扰长安太久,这不利于朝廷稳定,影响的自然是皇族人的统治,所以她不再问。
刚刚开口,也是因为了然简无良的心思,主动提。
谢容却没这心机远见,嘴巴一张就是问,都不容谢眷书阻拦捂嘴。
“所以到底是怎么自燃的啊?一下子就把人烧成灰烬了,这世上有如此可怕手法吗?”
“太吓人了,昨晚都把我吓死了。”
怀渲:“”
谢家如果都是这样的货色,世家如果都是这样的空有皮囊无脑袋的货色。
该有多好。
简无良抽了下嘴角,斜瞥这位谢九郎:言似卿能被蒋晦安排假装谢九身份,真不算攀附谢氏门庭,反而辱没她才华了。
这谢九是真憨啊。
没听出自己的意思:案情禀报第一手得面圣,在凶手没抓到前,大理寺怎能袒露内情给所有人知道?让真凶知道他们手头具体证据?
其实最大的证据就是大理寺已经从尸体中寻找虫卵,但这东西,也是可以损毁的,凶手昨晚动手,未尝没有烧掉整个禅房跟尸体的意思,届时不管虫卵被烧毁,还是躲藏的金磷虫飞走,连着尸体一起毁尸灭迹,大理寺再无办法证明此案非鬼神之说。
若非为了稳住沸沸传言,他都没必要提今天这一嘴。
可他也不好明拒谢容,因为其他人见状也搭话询问了。
简无良板着脸,道:“所谓鬼神之说,不外乎自燃之诡异,无法解释,才有长舌鬼作恶的传言,其实自燃之法跟“世间奇毒”有关,是人为下毒,五位死者因受算计而中毒,毒入咽喉,进而自燃,这等毒,本官也会亲自请教太医院的太医们鉴定。”
他都这么说了,谢容也信了,又问大公鸡为啥叫唤,也中毒了?
碗里多了一块米糕,他转头。
谢眷书含笑自若:“那些鸡跟你没关系。”
“先吃饭。”
“弟弟。”
谢容哆嗦了下:“”
没人再叨叨了,毕竟多数人都有眼力见,确定不是鬼神,那他们家家户户都有护卫,整个帝国最高武力都站他们这边,简无良也主动提出会联络地方驻军加强防卫,众人顿时放心不少。
怀渲:“少卿大人做事,本宫是放心的。”
简无良:“谢殿下信任。”
他松口气,再回头探望斋堂,想要找到言似卿,却发现对方还没来。
这么累?睡这么死吗?
他正狐疑,却恍然想起:对方是女子,体弱一些,是自己早已忘记了对方女儿身了
自嘲时。
猛然发现门口站着人。
他一惊,众人也是大惊。
众人齐齐行礼。
“见过祈王殿下。”
怀渲皱眉,“见过皇兄,您在这?”
祈王长相不似宴王凤章龙势,颇有帝王父子传承之相,他偏其母妃那边斯文,温厚无害一些,眯起眼的时候,含笑若狐,跟怀渲打了招呼后,看向简无良。
“此案传言沸沸,事关社稷安危,本王清修求佛,昨晚得知案情变故,心有关切,毕竟怀渲妹妹跟小赤麟都在,还有谢家的俩小孩,若是有所伤损,本王为在此家长,实在难舍责任。”
“简少卿,父王不在此,虽有定律,需上报得令,可暴雨期,抓凶本就困难,那凶手可能还躲在白马寺,时刻威胁所有人,必要时需封锁白马寺,可按律白马寺也无此职权,得等陛下指令,是否?”
简无良弓腰行礼,“王爷所言甚是,下官也确实在等陛下旨意。”
毕竟封锁整个白马寺不是小事。
可他真不知道祈王在白马寺。
事态麻烦了,非常麻烦。
简无良有极不好的预感,也在此时,祈王慢吞吞说:“无妨,本王刚刚已经差人封锁整个白马寺。”
“毕竟,按律,本王之权是可以做到的。”
“对吗?”
众人更惊,简无良只能应是。
祈王神色郑重,“所以,你能否予本王解释一下案情到底如何。”
“这决定了本王要不要派人护送公主等人离开白马寺回归长安。”
没办法了。
简无良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只能应下,这里也不是汇报的地方。
他正要跟祈王出去。
祈王却漫不经心说:“去喊赤麟,以及他护着的那位言公子。”
“案子,不是她查的吗?”
简无良:“”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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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帝王之下就是这几位王爷了,何况现在储君之争如此凶猛,祈王狡诈,利用亲王权封锁白马寺, 其实也不算逾越, 所提也是有理有据。
简无良再次应下, “那下官这就去喊世子殿下他们。”
他心里盘算着把这麻烦抛给蒋晦。
让这两家斗去。
他正出去,却见斋堂外面来了人。
他看到祈王好像也不吃惊,只踱步走在雨中,款款而来。
不得不说,宴王父子被朝堂百官视若洪水猛兽,也有大量拥护者的本因——他们跟帝王最像,一门三代, 尽天家威严之贵相。
祈王最恨这件事, 表情冷了几分,却露出和蔼笑容。
“赤鳞, 好久不见。”
撑着伞而来的蒋晦, 他走进斋堂外的走廊甬道,伞落下, 若钦接过。
“王叔的下属不是在外地见过我了?”
驿站那边的暗杀跟被暗杀,这事两边人都知道, 大理寺也知道。
不好说而已, 但蒋晦提了,阴阳不定的。
祈王笑:“本王手底下那些人啊,都是文弱无用的,只堪在王府给本王洒水弄花,可不比你家那手底下精兵强将, 举国上下都有差遣,可当叔叔的总是担心亲侄子的,得亲眼看到你安康无恙才算放心。”
蒋晦:“那王叔一定求佛祖保佑过我。”
祈王:“自然,本王也祈求过佛祖保佑皇兄能解当前麻烦,洗清污名,对了,关于此案,你也是忙,既得帮你父王解决此事,又赶上这连环凶案,怕是分身乏术。”
“所以,一路小心护送的那位言公子可在?怎么没带来查案,她不是最擅这个?如此,你也才能脱开身。”
“是公子吧,本王没记错?”
在这留了个陷阱。
欺骗亲王也是大罪。
万一将来被查出是女子
蒋晦冷了表情。
祈王笑意不明。
怀渲在后头看着。
简无良当什么都没听到,不肯参与。
没人能参与。
剑拔弩张不过如此。
但祈王好像有要挟世子的意思?
谢容都听出几分了:那言公子对世子这么重要?祈王竟以为能要挟他?
谢眷书皱眉,手指摩挲,犹豫一会,终究没站出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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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会。
蒋晦说:“王叔果然在白马寺清修了,还不知长安那边的事。”
祈王一愣。
蒋晦:“那位以祖宗十八代堵上清白正直弹劾父王的御史大人被别人弹劾了,已查明其往年渎职王法之罪证,其子亦在地方执政中残害百姓,贪污奸辱,罪大恶极,此事他亦知晓,甚至出手理清人证,一概罪证已经查清,如今,他已经下狱了。”
“查抄府邸时,找到了他为人密信勾连弹劾父王的算计,阁部认为其涉及党争污蔑,陛下震怒。”
“后续案子,自然轮不到我参与,毕竟得避嫌,真有需要,自有人找我,当然,也可能找到王叔你。”
“陛下素来眼里揉不得沙子。”
蒋晦站在那,不动,在雨水淅沥中冷眼瞧着祈王,凶威酷戾,宛若年少不更事时就敢镇压宗室一干皇亲,来一个打一双。
现在,他早就不欺负弟弟们了。
他在看着他的王叔,看着他脸上肌肉的扭张,看着他神态的变化,也看着其压着怒意,继续虚张斯文从容。
祈王:“是吗?那还真是本王不知道的事,知道的是本王封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赤麟你封了朝廷消息呢,如此雷厉风行,不拘于沙场之厉,在朝堂也如此,真是厉害。”
“不过,这不妨碍查此案吧。”
“怎么,本王见不得那位言公子?”
蒋晦不动如山。
“查案,有我跟简少卿就可以了,王叔身份贵重,不必劳动,但您非要参与,也可。”
“至于那位言公子她失踪了。”
简无良心境,其他人躁动。
失踪?
祈王一怔,突然神色冷厉起来,冷笑:“你不会是将她送出白马寺了吧!你好大的胆子!”
蒋晦皱眉,却是软了声调,慢悠悠说:“王叔冤枉我了,您都说我看重她了,怎么会对她不利,毕竟不论凶手还是鬼神,哪里有在白马寺安全,难道白马寺还有我都拦不住的坏人要害她吗?”
祈王:“”
“那你还送她离开?!不知道真凶在山,当封锁所有吗?!”
蒋晦:“我说过了,是失踪。”
“昨晚凶手诡诈,从后山射箭袭击,如此胆大妄为,我跟简少卿虽一力彻查追踪,却没找到对方踪迹,但今天一早,静心寺的下属去喊人,发现人根本不在屋内,似有掳走的痕迹。”
“料想,是那凶手记恨她查出了案情真相,出手了。”
“所以我才过来,要找简少卿一起查凶救人。”
“这,不对吗?王叔。”
祈王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简无良藏着心惊,第一时间看向崖壁之外的丛丛云海。
恍然想起:昨晚蒋晦确实派出了手下大半人马进山搜查,包括他手底下的能人巧手以及宴王府的兵将,投入巨大,当然自己手下的大理寺门人也是如此。
甚至还有卫护白马寺的不少人,都被调动搜查,要么全力护卫怀渲等重要人等。
如此一来,人力便以查凶查案为由全力往后山铺垫。
那时,蒋晦趁此机会把言似卿送走了!
他是早察觉到祈王在白马寺,未免后者迫害或者为难言似卿而先下手为强吗?
提前规避风险另一边,他也早就着手解决长安之事,现在那御史都栽了,所谓弹劾的解决之法也未必集中在言家母女身上。
蒋晦想出的法子是——要么解决制造问题的祈王,要么解决那个御史。
前者困难许多,后者却
简无良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蒋晦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那御史下手的,又是否因为言似卿,但这事风险很大,甚至对他自己也极不利。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只因至少有一个目的他达成了。
——把言似卿摘出长安,且以真凶残害为由,给了她避世的合理理由。
他们甚至不知道人到底什么时候被送出去了,但蒋晦既然敢来,也直接摊开说,那就说明人早就远离,追也追不上。
不久后就能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祈王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黑着脸离开。
斋堂清净下来,怀渲深深看着蒋晦,“赤麟,你变了,跟你父王倒是很像。”
蒋晦别开眼,看向远方。
“姑姑,你说错了,不一样。”
父王圈住的人还在他眼皮底下。
他不一样。
他要的人,走了,以后不会再见了。
余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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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前。
雨中,奔驰的马车,就这么离开了白马寺。
偌大的马车颠簸不重,尤是里面貂毛软垫厚重,卧着沉睡的人过了很久才疲倦醒来些许,迷糊中先摸到软乎乎的毛发,外面雨声击打盖顶窗户,但里面温暖缠身,还有精致的黄金手炉暖着。
她睁开眼,看到了小山。
小山正在叠衣,见状欢喜:“言姑娘,您醒了?”
“姐,言姑娘醒了。”
外面驾车的小云应了声。
小山小心翼翼观察言似卿疲惫的神色,问:“姑娘,您要用解药吗?”
解药。
可见她真的被下药了。
蒋晦。
言似卿聪明,已经想到了,她沉默一会,扶额揉颈,疲惫下依旧如白狐一般卧在垫子上,低软了声线,问:“你们世子殿下是什么时候发现白马寺内有他难以对付的人的?”
她不确定对方是祈王还是帝王安插的人马,但总归对她都是不可对抗的存在。
小山:“殿下一开始没说,昨晚他突然喊来我们两个,说他已确定我们两人能对您忠诚,需要我们所以我们两人带走了您。”
言似卿虽疲倦,仍有药力,却头脑清晰,暗中分析:所以蒋晦从此前宴王府将到码头带人那会,他就怀疑自己手底下有人越过他跟宴王汇报内情,宴王才能及时差人拦住他们,这自然谈不上内奸,毕竟世子权力来自其王父,可在蒋晦看来,已在处置她的事上不可尽信其他人,更不好差遣,不然难免再汇报给那位府将,按照宴王吩咐行事——从前面来看,宴王显然是有意把她弄到白马寺参与此案的。
蒋晦跟宴王决断不一,观察后,发现小山小云可信,只因两者独立在王府之外,乃是长期死士,又是女子,受她感染诸多,可能在情感上已然偏向她,有了他的命令跟情感偏向,才能保证对她的忠诚,为她考虑,并且女子近身方便,她也不排斥,所以安排她们私密带她走。
“殿下估计知道您会问,也告知过如果您问了,就让我们告知他入寺之前并不知祈王藏在其中,但他每到一处都有探查的习惯,您恐怕不知道,殿下入沙场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威风凛凛的,他为了磨砺自己,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斥候,所以最擅此事,在我们处置入住静心寺的时候,他就抽空探查了白马寺诸地,察觉到了祈王所在,便知不好也才有现在的打算,之所以没跟您商量,偷偷下药,是怕您不同意。”
“其实您本就是要走的,怎么会不同意呢,何必还给您下药。”
小山不理解,有点不满。
言似卿却恍然。
到底是将军出身,行为习惯恒一,对驿站留有探查掌握的心思,自然对白马寺也如此。
一以贯之。
他也确实没违背之前的诺言:说放她走,就真的放她走。
那,为什么说她会不同意呢?
难道她还想留下?
自然是不想的。
只是
“他此番,既违背宴王之意,又对抗了祈王,因为此案关联甚广,陛下也一定关注着,没准有皇家内卫蛰伏,他所为一旦暴露,对他十分不利。”
“我虽想远离这是非之地,但也不想踩着他的血离开。”
“他知道这点,所以才对我下手,直接送走,免了麻烦。”
言似卿低声解释,小山错愕,也急切了,她肯定是忠于蒋晦的,得知后者可能有危险,现在有点无措。
外面的小云却冷静道:“姑娘不能回去。”
言似卿苦笑:“知道,木已成舟,箭已出弓,断没有回头的道理。”
就跟做生意一样,如果已经投入了巨大成本,项目也已经成了,哪怕有风险,也不能随便半途而弃。
因为回头,风险更大。
所以她不会意气用事。
只是心里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更胜于此前他不顾她意愿轻薄她。
小云隔着门说:“其实我说过即便祈王在,殿下也不是不能应对,祈王总不能明着迫害。”
“但殿下说,祈王如果只是为了对付他,不会亲自来白马寺,因为再怎么样也不敢再白马寺暗杀他,可他亲自来,就是要以身份管制白马寺内外,那所图一定不小——比如殿下能以凶手掳走您的名头让您走得轻便,免了朝廷追究,届时一概推到凶手上面,这是他能用的法子,那祈王未必想不到——如果他不先下手为强,那祈王也会下手,直接害了您,再推到那已经暴露在大理寺面前的凶手身上,其实也很寻常。”
封锁白马寺,是为了方便行事,抹除必要痕迹。
言似卿虽聪明,但毕竟不是朝堂中人,也非掌握超凡权力的人物,她可能不太了解他们这些权贵惯用的手段。
权力的厉害,迫害为难只在表皮,是下乘之术,在长安也受约束。
不然就没有宴王被弹劾色欲害人的滑稽了。
真正厉害的是能让模糊不清的事直接定成真相,只要有一个凶手,就能套入所有罪恶。
人人都知道真相怎么回事,可皮壳已经套好,没人再去挑开恶臭。
就算最后事发,担罪的也绝不是王爷公主们。
管家,护卫,门人,幕僚,或者是手底下的什么官员,蒙蔽主上,自以为是,大概是以此结案。
祈王是个中老手,蒋晦早有预想。
言似卿明白,所以并不怪蒋晦自作主张。
“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他的内伤是不是还没好?”
小云小山一时安静。
过了一会。
小山说:“殿下说了,如果您对此愧疚不安,那就告诉您:他已经得到想要的了,您跟他,再次两清。”
“从此不必挂念。”
言似卿:“”
她表情窒了窒,抵着毛毯的手指曲紧,另一只不自觉抚过肩头,碰到的地方似乎还留有对方唇齿贴合眷恋的触感。
呼吸温热,压抑喘息。
从她唇瓣到颈下,再往下。
隐隐的,当时她意识混乱,各种不解跟不愿,但他紧紧锢着她的腰,贴合他身体,手掌几次欲往上面摩挲,又克制了,只能时而用力掐腰,加重在她肩头的亲密,仿佛要留下烙印,也确实低语过。
“他也会这样吗?”
“夫人,他也会这样吗?”
她几乎能想象那人对小山提前告知答案,让她转述给自己时的嘴脸。
也许得意,也许轻狂,也许冷漠,也许愤恨不甘。
但他肯定会让她理解他当时说这话的真心:他不吃亏,既付出,有所得,哪怕有天大的风险,在他看来就是抹平了。
果然还是个混账。
也真的是疯了。
他疯了。
但他们以后,确实不会再见。
余生不必挂念。
言似卿垂眸,苦笑,但很快敛了情绪,事已至此,余下也只能
突然,马车疾停,车内两人俱是一惊。
外面小云惊住,低声一句:“姑娘”
言似卿知道马车停下了,外面肯定出事了,但还没反应过来,外面的小云就没声息了,她跟小山心惊且急切,还未打开马车门帘。
噶擦。
马车门锁已被挑开,风来雨来,刀锋挑开了飘飞的帘子,往内对着她。
白日蓝调,雨声淅沥。
刀也淅沥,小云已被制住。
而眼前骑在马上的金甲郎君,狠厉如狼,就这么挑帘盯着她。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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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似卿一走, 蒋晦自觉没了后顾之忧,对祈王都尚针锋相对,就别提对简无良了。
身在白马寺的长安权贵们也才深刻体会到这位被帝王亲自认定的皇族小魔王是如何冷傲狂肆的了。
祈王要听案?
行。
所有人一起好了,也算是有效排解沸沸传言了。
尸体摆上, 祈王主座。
等人都坐满了, 祈王刚喝一口水
简无良娓娓道来案情线索跟证据, 众人越听越凛然。
到后面,祈王眉心狠跳,杯子放下了,还未提出离开。
剖尸,取虫。
众贵人顿时哗然,又呕又惊,吓得不轻, 生怕这些虫子还是活的。
蒋晦:“别动, 王叔,它们能飞。”
“但别怕, 一切尽在本世子掌握之中。”
祈王:“”
他脸上全是脏话。
原来是用白马寺中硝石制冰的冰块压住了这些虫卵, 因这案子影响太大,阁部跟帝王都关注着, 并非大理寺独自审理验证即可定案,所以这些都是证据, 需要呈堂证供才能将连环凶杀案齐全处置, 结成铁案。
不过这些虫子终究是隐患,拿着虫尸交差也可以,但最好是有多人见证,见证案子的虚实,了然杀人手法, 洞察幕后是人为而非鬼怪,这才好免了舆论风波。
自然,在场这么多人就都是证人,往后烧掉虫卵也无妨了。
祈王甚至都是其中一环。
祈王恼怒,但只能认下,还得虚伪感慨原来如此芸芸
“简少卿,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查出来的吗?那位言公子出力如何?”
祈王故意问。
怀渲看了简无良一眼,其实她猜测其中案情推敲大有可能是那言公子主导的,只因这简无良要是能有所进益,也不至于抓那么多大公鸡做这等安排了,那是走投无路的法子。
哪有一来白马寺就开窍的。
谢容低声跟谢眷书提及了在外面四环院躲雨时的事,“姐,我觉得这肯定是那言公子查的,她可好生厉害,聪明得很。”
谢眷书手指抵着茶杯,瞟了他一眼,“你倒是很钦佩她,此前来怎么说来着?”
得到家里情报时,其实这小子也跟她一样认定对方是女子,危及自家利益,心急火燎来长安半路截着找麻烦,这一转头
墙头草,迎风倒。
谢容摸摸鼻子,无奈说:“那人家看着确实是风采绝佳嘛。”
谢眷书不置可否。
简无良低头,“禀报王爷,是下官跟世子殿下还有言公子等许多人一起调查出来的,且中间还遭遇过什么凶手暗算,险些酿成灾祸,如今言公子失踪,情形危机万分,还是得加大搜查。”
他这语焉不详的,也不知是不想让功,还是要淡化言似卿的存在。
祈王深深看了他一眼,问了关于后山中的追查,“那凶手可有痕迹显露,能抓到否?”
简无良:“通过昨晚追踪,以及今日白天仔细搜查,倒是能确定当时那凶手暗射小箭的位置,但对方狡猾,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目前追踪不到,但可通过封山后的排查,各自取人证口供,查看当时有谁未有在场证明,再缩小嫌疑。”
“毕竟下雨天,要淋雨进山,衣物等肯定会留有痕迹。”
这也是一定要封山甚至取得帝王权下放的原因,因为他根本无权调查这么多权贵所在的白马寺。
而且白马寺人也非常多,排查起来非常困难。
可目前确实只有这么一个笨办法,办事人力足够多,权贵们出于对帝王权的敬畏,愿意配合,其实查起来也快。
祈王对此不置可否,慢吞吞说:“封山确实是本王所为,也算是帮到了大理寺吧,但本王有点担心是不是下令晚了,万一跟凶手有关的嫌疑人,或者凶手本人已经逃了呢。”
这话意味不明的。
简无良当没听懂,谢眷书跟怀渲不动声色扫过蒋晦,廖家老者低头喝茶。
蒋晦:“那也没事。”
众人:“?”
蒋晦:“反正抓不到凶手也是大理寺的责任,简大人要被降罪而已,关王叔与我什么干系呢?”
刚刚还一副“你们皇族党派相杀,又与我大理寺什么关系”姿态的简无良:“”
场面一时寂静,唯有尸体可怖如初。
祈王轻笑了下,“赤麟所言有理,无妨,本王就是担心一直抓不到凶手,有人会怀疑那位言公子的身份,毕竟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底子不干净的人,总要被大白天下。”
蒋晦:“确实,昨晚那凶手所用的小箭乃出自“天机营”,兵部弓
羽一直是军机核心所在,“天机营”又是重中之重,而掌握“天机营”的东陵侯又是王叔您举荐过的,万一有人怀疑其中关联,怀疑您跟此事有关,恰好您带来的兵马多到能直接封山,那凶手又轻而易举入后山出后山甚至远遁出白马寺的封口,逃之夭夭。”
“这罪名,太难洗清了。”
“本世子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您看,现在早饭都没吃。”
祈王脸色难看,突然明白自己被这小崽子顺着下套了。
他带这么多兵马,自然是为了借这个案子从中作梗,把言似卿弄死在山中,借凶手之名,如果足够顺利,比如按他从前面那些情报中猜测的——蒋晦这小子十分在意那言家女,定会冒险救援,那顺势一起击杀在白马寺中,也是天大的良机。
结果,对方顺着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刀。
怀渲等人眼看着两人阴阳博弈几个来回,最后蒋晦还是把最厉害的脏水泼在了祈王身上。
最重要的是此事确实很有逻辑——貌似,昨晚后山那么多护卫环绕,那凶手能轻而易举出入就十分离奇,绝世高手?
可世子殿下跟他手下本就是高手,大理寺也有能人,能半点踪迹都差不多,确实说不过去。
最重要的是那小箭。
它能引出的联想太多了。
其实简无良还知道蒋晦这番威胁更有效的是——死者中几人确实关联兵部,也跟某些事有关,现在又冒出“天机营”的专用箭,几乎直指兵部旧案了。
祈王如今,被牵连进去了。
祈王也反应过来了,表情阴森难辨,不复刚刚从容隐秘,最后只幽幽一笑,“清白自在人心,本王什么身份,还至于沾染这种脏事。”
“不过既然此案关联天机营,本王有了嫌疑,不得不避嫌,赤麟你又如此重情重义,那就只能让你们负责查此案了。”
蒋晦:“多谢王叔信任,还请您收下的人服从调派,全力查案。”
意思还要调遣他的人马?
祈王脸色难看,想骂他,但还是忍住了。
简无良眼里闪光,如果能调遣祈王的人,那
蒋晦:“王叔不愿意吗?是有什么顾虑?那好吧,那就”
祈王随手扔了一个令牌。
蒋晦接住祈王府的卫队令牌,笑了笑。
祈王眼不见为净,不看他,顾自喝茶。
其他人见状,纷纷表示愿意让手下护卫接受其调遣。
而蒋晦拿了令牌,直接安排看住所有山中香客,排查彼此的在场证明,无法证明昨晚踪迹的单独拎出来另外审查。
严令,不给面子,一视同仁。
这人怀渲等人颇为羞恼,慧敏郡主为人直了下,直言不乐意,满口说:“那会我都在睡觉呢,谁给我证明?!”
蒋晦瞥了她一眼,淡淡的。
“你不是伪装成了僵尸吓人?画成那副鬼样子,未曾沐浴清理就睡了?以你磨蹭的习惯,一夜都在捣鼓,且只会驱使下人为你劳累,哪里没证人?”
慧敏脸色难堪,她只是不喜被审查,倒是有人证的,脾气也不好,可被蒋晦冷冷一凶,就怂了,支支吾吾:“我,我是有人证的,桃子她们都在呢,自是能给我作证还是表哥你了解我,还知道我有磨蹭的习惯,可见你也是关切我的,你肯定知道我不是凶”
蒋晦:“?”
众人:“”
她的语气从不情愿懊恼到自我排解,逻辑自洽,也就一小会的功夫,就含笑羞涩起来了。
坐边上的亲娘怀渲公主那表情堪称绝技——直接捂住亲闺女的嘴,恨铁不成钢。
丢死人了。
笨蛋!
她打断了女儿的自言自语,言明自己也没时间,祈王笑着来一句,“王妹带了往日那些小怜心儿?”
既是面首。
怀渲白他一眼,摆弄着发钗,淡淡道:“倒不是往常那等“忙碌”,二皇兄误会了,我来白马寺,还真是吃斋的,但前些日子不是因为长安闹腾,把我弄得心浮气躁,焦虑不安,这才来白马寺清修。”
祈王:“是吗?不是因为赤麟办案把你的知心人给处死了?”
怀渲面色更冷了下来,来回瞥他跟蒋晦,暗骂这两家厮杀成这样,谁靠近谁倒霉,都跑到白马寺了都能粘上他们的晦气呢。
但她也不敢得罪狠了,毕竟两家必有一家是未来主君,她得罪不起。
“皇兄这话说的,咱们一家子至亲是换不了的,但知心人天下还不多吗?死了一个,本宫再换一个不就行了。”
“总不会看上的都是枉法杂碎吧。”
其实怀渲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面首伤心难过,之所以恼怒,无非是觉得丢人,还有因为识人不明,更因为是被晚辈给办的差,这在她看来是极大的羞辱之事,在长安都难御下面礼,索性跑出来躲一段时间。
未曾想
都聚在白马寺了。
公主嘛,特权极大,最早御史们颇为不满,联合清流等各种弹劾,但帝王好像对此不太在意,尤为宽纵,也说了只要不枉法,便随意,毕竟王公贵族沉迷女色的也不少,在这件事上,帝王难得公平
是以本朝皇家女子是恣意的,弹劾失败的次数多了,又招了皇族女子的不满,这些御史吃了大亏,也就不敢冒头了。
简无良礼遇怀渲,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是以祈王调侃,但怀渲并不害怕,只是依旧懊恼,随口敷衍了两句。
他们蒋家人斗嘴过招也正常,世代皇族哪个不是如此,旁人只能听了当没听到,也从不敢插话。
蒋晦不耐烦听这些狗屁倒灶的小事,已经跟简无良安排好一干事宜,全面彻查。
权贵们还能如何,只能配合。
没来斋堂的人也全被召集来了,其中不乏一些长居的隐士跟学子大家。
乌泱泱的人太多,等于被封在了斋堂一并调查,众人眼看着森严甲卫,凶愣大理寺猛人,哪里敢拒绝,齐齐言明。
蒋晦不亲自审问,他负责的还是权贵们,毕竟一般人不敢硬对这些贵人。
被碾压惯了。
廖家人也在其中,但祖孙俩客气问候,提及来白马寺前后
“与亲人约定白马寺相见?”
“是的殿下,已静候三日了,料想也该快到了,未曾想遇到这等变故。”
蒋晦又看向其余几家,耳边却听到不远处刘无征的言语。
“我们经过驿站”
蒋晦眯起眼,刘无征哆嗦了下,对驿站之事开始避重就轻,只提及白马寺中的经历。
其实蒋晦对此人是挑剔的,只因对方在驿站中的表现过于异常。
“留意他。”
蒋晦吩咐若钦。
若钦应下,也好奇:“是因这些学子夫子居住的地方距离入山的偏狭小道最近吗?”
彻查整个后山,最便宜进山的路多为权贵们携带的护卫乃至祈王的人马占住,若非凶手既是他们的人,要进去太难。
而权贵们的不在此证明其实很好辨别,他们平常身边伺候的人太多了,要么都是假口供,要么就是真伺候。
若是假口供,大理寺门人自会辨别。
且权贵多为女眷,以怀渲等人为首,要说她们自己上手去行暗箭之事,还不如指望她们差遣手下护卫前去动手。
所以问这些权贵的不在场证明其实没有必要。
只是,贵在平等,问还是要问的。
蒋晦两人另有怀疑。
但往北面挨着悬崖峭壁的偏远别院,既是不被贵人们看重的、不太好居住的一些别院,其实是有这些清心寡欲的夫子居住的,也有个别苦修的僧侣。
他们那边有偏狭小道入山,就是路不好走,但那边人少,不容易被察觉。
所以从昨晚事发搜查到天明,蒋晦跟简无良都怀疑过这个可能性,也怀疑过这些夫子学子。
蒋晦:“他们被请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潜入彻查他们居住的屋舍,若有冒雨外出回归后处理衣物的痕迹,就是破绽。”
所以把人都聚集在斋堂,其实是障眼法,他跟简无良真正的目的是彻查所有人的住所。
人的口供可以串联,也可以撒谎,但物证难以凭空消失。
烧衣服需要留下火盆灰烬,也需要干柴烈火,这些都是存在过的证据。
这比审问有效。
所以,斋堂这边紧锣密鼓看似严苛的审讯,其实重点全在住所的缜密搜查,连皇家别院都不例外。
现在就等结果。
结果还没出,殿下就怀疑这姓刘的?
他好像不会武功,若有,也不至于差点在驿站就成了替死鬼
要知道他跟丘莫羽姜灵信的事完全是意外,意外导致的灾祸如果没能力解决,那他的底子也就摆在那里。
真有这般厉害手段,早在驿站就自救了,甚至死的就是丘莫羽。
所以殿下是怀着偏见吗?
若钦:“是因其没有自知之明,另有觊觎吗?”
都是男人,还是看得出几分的,何况他们都知道对方在狭城或者雁城往来过,认识言似卿并不稀奇,而且看言似卿的态度,她对此人也有印象,甚至直接接触过。
人都送走了,无端见到一个关联人,又想了起来,蒋晦是有点恍惚的,但很快回神。
“那有什么可稀奇的,惦记才正常。”
“只是不解此人也算人才,早晚能登科入仕,翰林之属,她能跟那姓何的虚与委蛇,为何不投资此人?”
若钦一愣,确实如此。
可,他表情讪讪,小心翼翼问:“言姑娘真投资此人,赖以为朝中底气,那您乐意吗?”
甚至,再婚予前者,实现阶级升迁,其实对她是大有好处的,在当时看来也是极好的选择。
当然,现在他们看着,此人是万万配不上言似卿的。
但也怀疑是不是以言似卿的聪明绝顶,早就觉得此人不妥,所以未有资助——要知道她手底下不少管事都是平生郁郁不得志但被她慧眼识别委以重任的,这种伯乐之恩外加钱多才是最让人难以背叛的,也是她手下能人忠者多的主要原因。
所以她不投资刘无征,这很奇怪。
蒋晦斜瞥他。
若钦立即转身去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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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明明主目的为搜查住所,简无良倒是装得十分严谨,看了刘无征跟他身边憔悴的儒雅夫子一眼,“你们昨晚没出门吗?”
儒雅夫子捋着胡子道自己伤心弟子惨死,并未出门。
简无良问:“一直在一起?”
两人答并未一直在一起,夫子有书童伺候。
那就剩下刘无征了。
简无良记得此人,在驿站那些案情口供中,此人还差点成了杀姜灵信的凶手。
刘无征:“我出门了的,因心烦意乱,去了法堂抄经,当时抄经的还有其他僧人,抄完后,又得僧人指点,去拜访静夜师父。”
僧人静夜,白马寺中佛学顶级者,出尘避世,朝中权贵来拜会的都有许多。
夫子没什么嫌疑,因他身体不好,常年久居,没有书童作证都办不了那事,刘无征也有了人证。
没什么嫌疑。
简无良又问了时间。
“至我出法堂,到静夜师父那,大概是寅时跟卯时之间,后来呆到何时,我不太确定,下雨,天色昏暗看不清,但我听见了鸡鸣声,就是大公鸡那会叫喊”
简无良抬头,看了他一眼,“听了几次?”
几次?
刘无征愣了下,五指握紧,指甲掐进掌心,这样的小动作落入简无良这种老饕跟其他大理寺门人眼里就是破绽,但他们从容,也不着急,只等他回答。
很快,刘无征低声说:“两次。”
两次。
简无良忽然笑了。
简无良:“不好意思啊,刘举子,按照你所言,你先在别院,后去法堂,最后去了静夜师父那,按照我们昨晚查案的经历,公鸡第一次打鸣时,你还在夫子别院,但你们住的别院是能听见下面禅房的公鸡打鸣,然而,静夜师父那可听不到。”
他这样的大理寺少卿不知道查了多少案子,对地理跟声传极为敏感,熟练尔。
就好比沙场中人听声辨位洞察一绝。
那是日复一日极限高压紧要之下磨砺出的能耐。
刘无征震惊,肌肉抖颤,反驳:“静夜师父住所虽离远了一些,可也没没有太远,我们中间就隔着法堂,怎么就听不见了?我明明听见了!”
简无良慢悠悠说:“若是静夜师父所居边上没有被繁茂的竹林环绕遮蔽,幽谷一般,确实可以听到,但它被竹林隔档了,那竹林在风声雨声之下喧闹不已,你怎么可能听见第二次打鸣?!”
那时已是遇袭时期,公鸡们才被放出抓虫。
“要么你就是凶手!”
“要么,你在撒谎,在庇护真凶!快说!”
简无良怒拍震慑,刘无怔顿时脸色煞白。
而在场的大理寺人俱是凛然。
刘无征终于忍不住了,他低下头,“我我确实去了静夜师父那,可我没进去,因为”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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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 马匹,骑兵,金甲。
刀锋挑着帘子,水汽侵染在毛茸茸的雪白毛毯上, 两位女暗客蓄势待发, 像是竹林里锋利飘洒的竹叶, 但对于这位挑刀郎君而言,不过尔尔,只要他刀锋一侧,人头落地。
但他目光落在了马车最内侧卧靠毛毯软垫的女子身上,其实从掀帘开始,他就是冷酷枭厉的,还有几分怨恨杀意。
帘子一掀。
怨憎有了着落, 落在了对方身上。
汀风雨细, 斜卧的美玉无瑕,但吸了人间的落寞忧郁, 于是有了红尘色。
他面上冰冷更深, 呼吸凛了凛,是更外放昭彰的凶冷, 但无人察觉他拉着马上缰绳的手指紧了张,目光亦有所偏移, 避开其周身, 只锁双目。
难怪那眼高于顶的赤麟世子会那般行事。
呵!
气氛
言似卿开口,刀在颈前,她做了判断,“金吾卫,少将周厉, 周大人?”
他凛眉,淡淡道:“擅商贾,亦从你舅舅,自小家学,天赋异禀,言少夫人果然聪敏。”
“不知在下的弟弟尸体,在你解尸查案之下,如何了?”
额
好像稀烂了。
那虫卵烧出来的,就是他弟弟的尸体。
言似卿知道麻烦了。
难道此人是为这来的?
那山中必有人通风报信,或者他本就在白马寺。
亦或者
刀锋逼近。
“哪也不怪夫人 !!”
“夫人!”
“别!”
小山两人紧张无比,正要动手,言似卿抬手,青葱手指搭摁了两人的手臂,以示阻拦,但因为温柔,似若安抚。
安抚两人时,她却是看着周厉的,冷静解释:“尸内有毒,查案时爆发,已毁尸,罪在凶手,民女并不愿意为此负责,但若是少将大人有所怨憎,你强我弱,也无可说的,但这两位小姑娘是无辜的,可放她们走?”
小云两人本想拒绝,但想到必须有人活着回去给蒋晦报信,她们只能安静。
周厉木然,“世子殿下难得有仁爱之心,愿放夫人你远离长安,值得钦佩,但夫人阶下囚,还想与本官谈判,不觉得可笑吗?”
言似卿:“那杀吧。”
小山:“对,要死一起死。”
小云:“能跟夫人一起死,是我们的荣幸。”
言似卿笑了笑,问表情更冷的周厉。
“管埋吗?”
周厉:“”
刀锋动,出去了,帘子落下。
隔绝彼此样貌的视感。
“夫人恐怕误会了,就为你,为那不成器的庶子,还不值当本官招惹宴王世子的麻烦。”
“但你今日落在本官手里。”
“去处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周厉自然不会再看到这位言少夫人那一副视死如归的嘴脸。
他冷淡,抬手示意,其他金吾卫就带了马车,正要改变行程,马车里面的言似卿问了一句。
“是陛下说了算吗?”
所有人凛然。
抬手的周厉眯起眼,重新扣住刀。
“夫人胆子很大,揣测君心是大不逆。”
言似卿安静了些许,低声说:“我没揣测,是大人您没穿全甲戎装,而是留有宽松空隙的文武袍,应是为了携带且保护紧要之物,这物件不大不小,非常贵重,若是折损有大罪,您如此慎重,料想也只有圣旨了。”
其他金吾卫下意识看向自己长官的衣袍,而周厉眉头皱得更紧了,回眸盯着帘子,好像要洞穿它,又似乎要撩开她,好再震慑这位体态柔弱的女郎。
可他没有。
“夫人还是少说些话的好,本官可不是世子殿下,对你言听计从。”
“走了。”
他没说到底要把言似卿送去哪,但冷笑了声,挥手在前面三岔口指明了方向。
——白马寺。
但里面的言似卿还是猜出来了。
就这都没惩治她,看来那圣旨跟她有关,这位心狠手辣的殿前红人愿意为此忍耐。
帝王之令吗?
她一介草民。
或者背后是宴王跟帝王中间有过什么博弈,前者洞察了,所以把自己送到白马寺,等于顺从帝王之心验证底子。
但,他们的儿子/孙子坏事了。
小云跟小山都震惊了,她们不理解这剧情走向。
主要是——哪怕是自己王爷跟祈王党争,涉及夫人为棋子的作用,也绝对不至于让陛下安排金吾卫接触。
这背后到底是为何?
陛下还管儿子们的儿女情长吗?
小山有点走神:嗯,不然就是管孙子的儿女情长?
似乎自打殿下成年后,陛下对他的婚约就很是在意,有意赐婚,都被殿下占着脾气跟宠爱敷衍掉了。
如今
她小心看了下还在沉思的言似卿,心里有了极不好的预感。
夫人,怕是再也离不开长安了。
除非死。
————
斋堂。
“因为我没看到静夜师父。”
“他好像不在别院。”
刘无征迫于无奈说出此事,简无良手指抵按桌面。
他神色冷淡,眉目敏锐,“如果只是不在别院,充其量也就是人不在,所以你为什么遮遮掩掩,除非你内心认为他是凶手,当时人不在,是有嫌疑。”
“何必撒谎。”
“再除非”
审讯的压迫力就在于步步紧逼,不断以符合逻辑的自身假设对被审讯者极端不理的处境,供其选择
二选一。
刘无征这次没有言似卿帮他了,他一介学子,面对强势且深谙人性的大理寺,额头有冷汗,似乎在纠结痛苦什么,左右摇摆,抵着桌子的手指指甲也无意识扣着桌面,留下了斑痕,他打断了简无良的话,“不是那回事,是因当时没见到静夜师父,我心里烦闷,又不想回去,就一个人去了附近的朝光殿诵经去了,因当时殿内无人,我根本找不到人为我作证,证明我一直在那,而非参与案件,所以我我只能撒谎。”
这般理由也说得过去,简无良依旧冷静:“那你现在一样无法为你自己证明,一样有嫌疑,为何不”
刘无征冷然且果断,“我做不到诬陷他人来为自己作保,如果全天下都是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我也活不到现在。”
“大人,您处置过天下罪恶,见过人心浅薄跟怨毒,但我受过他人恩惠,也受过许多老师跟同窗的教养与陪伴,所得皆是红尘之美。”
“如果真有嫌疑,抓了就抓了吧。”
其他大理寺之人都安静了。
有点被这文弱书生震慑住。
边上的老先生都感动了,在边上力保自己学生。
简无良愣了下,摸了下巴,慢悠悠说,“诵经,哪一部经?背诵给本官听一听。”
刘无征怔了下,桌面上的手指蜷缩握拳。
简无良:“不能吗?本官听说你记忆极好,一目十行,若是诵了一晚上的经书,不至于背不下来吧,多多少少能念上几卷。”
“本官以为所谓天才,盖当如此。”
就好像那姓言的。
刘无征终于乏力,闭上眼,听见身边老夫子疑惑紧张的呼吸,终究苦笑,睁开眼。
“人,是我杀的,大人您抓我吧。”
“跟别人没干系。”
哦,又背上杀人死罪了吗,刘举子。
简无良若有所思。
看来,这静夜师父有问题啊。
——————
竹林,别院,白日有雨,檐下灯笼摇晃。
负责搜查各别院住所的大理寺门人在此地一无所获。
“静夜师父昨晚一直在此地吗?可曾见过一些奇怪的人出入?”
“一直都在,醒时未曾见过外人,后睡着了,更是无所觉,可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打扰了,静夜师父。”
对方是朝廷礼遇的高僧,这些门人也不敢得罪,言语间很客气。
“无妨。”
碍于主人在家,这些门人行礼后已然潮水般褪去。
别院寂静,站在窗后的僧人静夜目送这些带刀的大理寺门人融入风雨交加的竹林小道,很快消失不见。
素裟淡袍的静夜回身,提灯点烛,灯笼内的蜡烛随着摇晃而晃动光火,走在因下雨天而昏暗的室内,这点光是仅有的照明。
他上前关了此前没关好的窗柩,背对着窗柩,安置整理好案上因这些门人搜查而有些乱的书籍画册,却不知,整理到一半,耳边会听到除风声雨声竹叶声之外的诡异耳语。
“静夜师父昨晚真的一夜都在吗?”
“出家人打诳语,可是要被佛祖问心的。”
深沉,沙哑,隐含恶意的试探。
静夜转身,书籍被袖摆扫荡落地,页面翻开,随着不知何时被推开的窗户吹进来的冷风而哗哗作响,而窗后,赫然站着一位青面獠牙的魁梧男子。
对方阴骘眼珠子盯着静夜,惊讶其转身而来在风雨昏白中露出的样貌,但手腕朝上,腰鞘已出刀。
刀尖穿透窗户朝着静夜胸膛直刺!
但!
屋内,上头的门梁落下一道影,似鹰似狐,如果言似卿在这,一定会认出这位梁上君子的熟悉身法,而此人刚落下,人还在半空,袖下甩出的勾链就环住了静夜的腰身,往后一拉,后者腾飞起,拉开了跟那刀尖接近的距离。
而后落地即将摔倒的那一刻,蒋晦已经落地,左手一撑后者腰部,稳其身形,脚下一点
窗外,雨光丛丛,静夜手中的灯笼落地,光火摇晃,照亮蒋晦的漂亮又骄烈的眉眼。
中计了!
这蒋晦是借静夜来钓出自己!而且他猜到了大理寺门人里面有内奸!
青面獠牙的面具下瞳孔颤动,飞快后退,但落地既掠的蒋晦已拔剑。
剑旋转飞出,天罡气,旋如天盘。
面具人被逼跃出,翻过屋檐下的栏杆,落在了院中潮湿泥地,抬手刀锋侧挡。
锵!!
刀锋颤抖,名剑回旋,落入跳劈而来的世子殿下手中。
再一斩。
砰!!
面具人吃不住这力气,半跪一滚,刀锋扫下盘,切蒋晦双腿!
刷
蒋晦后跃,弹腿强攻。
砰砰砰!
两人转眼就过了十几招,原地泥流跟雨滴随着内力期间崩散,如太极圆盘形成的逆转圆体,随着残影不断加剧,下面山道出了密集的奔跑声,面具人眼底一闪,转身欲逃。
但刀剑相交的最后一次。
流淌雨丝的竹叶飘了风。
人间的世子左腕一甩,面具人也才意识到自己脚踝不对。
哗啦,人被拖拽回去,那链子纤细,但精铁一般,面具人提刀切过后,也只是划出火星。
糟!
他果断将刀锋后切。
格挡了蒋晦果断劈下的剑刃。
哗!
面具人眼前一闪,原来自己格挡的只是剑鞘
哗啦!
手腕被一剑切过,血线喷射,已然被切断了筋脉。
长刀落地,但面具人狠辣,浑身内力全绷,再一爆。
砰砰砰!
锁链断裂弹飞,他人疯狂掠向茂密竹林,企图逃窜,但世子殿下一脚踹其后腰。
砰!
面具人落地吐血,咽喉抵了剑。
他不动了,蒋晦要再动手之际,这人袖下猛然甩出一枚鎏金的旋转丸子,丸子中随着旋转激射出浓烈的粉末有硝烟味。
天机营的暗器!
蒋晦当即弹剑劈散这些窜来的火星,只见火星炸到剑刃上噼里啪啦。
正好此刻下面上来的大理寺门人以及各府护卫已经分派占道,俨然要包围封锁。
刷。
此人已然咬牙激内力强行跃起,往山道下面急逃。
“抓人!”
“追!”
蒋晦速度快,劈开这些暗器火星侯,长袍烈烈,极速追赶。
不断拉进距离。
其他人看到动静,立即改变方向,朝各个口子封锁
突然!
将近悬崖的地方,那面具人竟改了方向,掠上竹捎,到竹枝上端,翻身一跃,借力飘洒而下。
跳崖了?
追赶一路,众人并不清楚附近地界,毕竟天昏暗,还有风雨,并不知道附近到底是哪。
白马寺太大了,山体因为竹林遮蔽,并不能一览无遗,这追着追着只知道盯着人,并不知路。
也就紧吊在这人后面的蒋晦隐隐觉得不对,突然反应过来。
“不好!下面挨着斋堂!”
“殿下!”
若钦等人看到蒋晦义无反顾跟着跳下悬崖,吓死了,纷纷赶到崖边,这才发现下面确实是悬崖,也是白马寺主建筑群区域,距离不远就是斋堂,但跳下去不会死——因为下面也是竹林。
轻功腾跃,竹叶缥缈,面具人落在佛殿屋顶,踩碎一些瓦片,回头看到黑鹰悬落下来的蒋晦,咬牙切齿。
阴魂不散!
他不迟疑,迅速疾奔——
……
第57章 圣旨(固定时间晚上更,如果早点写出会早点更,大家不用提前等)“你,从,还是不从?”
斋堂这边, 雨还在下,简无良的审讯已被打破。
只因祈王得知刘无征是凶手后,并不认可这个结果。
他是打定主意要拿这案子做文章的,现在御史那边的事被蒋晦雷霆手段解决了, 言家灭门案也因为幸存者言似卿被蒋晦送走而断掉立案之本, 后续唯一能利用的也只有这连环凶杀案了。
否则他跟宴王这般厮斗, 投入这么多心力,若是宴王还是全身而退,中间又闹得沸沸扬扬,自是算他吃亏。
所以他非要亲自拷问,逼刘无征交代背后之人。
正好此刻蒋晦人不在,简无良根本拦不住祈王。
“一介书生,若不是隐藏武功, 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做不到这些事, 背后定有组织或者上峰谋划相助,简少卿, 你既是大理寺少卿, 怎如此心慈手软,让本王来!”
祈王此人看似儒雅仁善, 其实狠毒,当即就要用重刑。
刘无征虽脸白如纸, 但也抗住了, 咬死了是自己杀人
人被拖到了斋堂外面,正要行刑。
外人不知内情,有些人以为他真是凶手,也有人惊疑不定。
真的假的?
这一介书生
“上刑!”祈王一声令下。
就在此时简无良猛然惊呼:“住手!”
祈王大怒,正要怒斥简无良, 却见后者已经出手,朝斋堂斜上角甩去暗器。
锵!
跳下的面具人跟鬼一样降临,吓得许多人惊声尖叫,而这人挥刀劈开暗器,落地侧转,俨然要抓人质!
是了,这面具人早知自己重伤,正常逃亡根本逃不出蒋晦的手掌心,只能去斋堂拿捏权贵当人质,逼蒋晦放自己走。
此人能跟蒋晦打那么几个来回,武功远在若钦这些能人之上,岂是好对付的,简无良根本无力弹压,眼看着
哗啦!
蒋晦已经追了下来,中间跳落,拦在了面具人跟怀渲等人中间。
衣袍飞舞,一剑横扫。
砰!
面具人匆忙格挡,但这一次,连人带刀被劈飞。
热血沸腾扫落在地。
“来人!”
“拿下!”
千钧一发,这人忽然取下脸上面具,再转过真容。
反而当着所有人的面厉喝:“世子殿下,本侯乃因营内天机弩失窃,得知有人冒充我天机营作祟,于是冒险来白马寺暗中为抓凶,理所应当,并不违背法规,你难道要对我下手?!”
“那静夜乃是凶手,你为何要庇护他?!”
“难道你们沆瀣一气?!”
好一个临危自救?!
东陵侯?!
他竟来白马寺了?
到底是查案过来的,还是他刚刚那狗急跳墙的样子,众人可没忘。
怀渲皱眉,摸了下脖子。
众人二度震惊,简无良飞快瞥了祈王一眼,而祈王眯起眼,眼底闪烁。
蒋晦微面无表情,转了刀锋,冷笑:“好一个贼喊抓贼,侯爷是违背法规为追查失窃而来,还是早就来了白马寺,为杀人灭口,你还是去跟陛下解释吧”
祈王神色不安,拳头握紧,冷冷盯了那东陵侯一样,两人眼神有过交汇,东陵侯知其意——眼下被抓是定局,若是胡说八道那就没人能救他了,他全家也没活路。
此时此刻,简无良其实明白过来了——蒋晦跟自己商谈的时候,是说借祈王封山彻查所有人,表面查香客,其实查僧人跟别院。
这只是第一环。
于是他们查到了静夜。
静夜到底是不是凶手,还是刘无征是凶手,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凶手”。
而这个凶手杀了这么多人,还故意用了神机营的弩箭,就是为了让调查方向往兵部那边去。
其实已经可以锁定当年事了。
因为严光雪跟陈开志乃至当年的上一代仲元伯都关联了一个兵部旧案。
——雪人沟三千冰甲案
这案子背后当年有罪魁,但早已被灭满门,这凶手重提旧事,还连杀这些相关之人,要么是罪魁门庭有幸存者,为复仇而来,要么就是为伸冤而来。
既是伸冤,最怕凶手的就是这案子背后的罪人,对方只会比大理寺跟朝廷更想抓到甚至杀死这凶手,将一切掩埋。
所以,蒋晦无疑是利用大理寺跟所有人,去“钓”这幕后之人。
于是,钓出了一个东陵侯。
这就是世子殿下的手腕吗?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细枝末节,就好像打仗一样,中间肯定有伤亡,但攻城掠弟,擒敌匪首,当是快刀斩乱麻。
简无良心里惊叹,虽然现在这东陵侯灵机一动,狡辩如斯,只要被抓,被彻查,一切魑魅魍魉是非对错都会被揪出来吧。
抓,查,铁血手腕。
比起自己在这案子中的束手束脚,蒋晦的方法就直接多了。
目前看来,尘埃看来是要落定了。
“本侯无罪,世子殿下你”
东陵侯还想再说,突然按住了胸口,脸色也惨白几分。
后面追下来的大理寺门人跟宴王王府护卫们刚到,看到这一幕后惊愕莫名,而简无良忽然变了脸色。
“医师!”
来不及了。
所有人眼看着自爆身份的天机营营主东陵侯按住胸口,痛苦呜咽,最后噗嗤一下吐血,爆体而亡。
倒地,血流七窍。
众人惊窒,而蒋晦脸色沉了下来。
须臾,祁王忽然说:“据本王所知,天机营确实有弓弩失窃,已经上报兵部了,且天机营虽在长安城中,但也有巡防长安境的职权,最近因为这红炎鬼火案,陛下下令各部协作巡境调查抓捕,所以各界兵马走动颇多,我们不也能带府军离开长安卫护自身,所以只要有敌情,天机营是有权支应的。”
“那,东陵侯来白马寺并未违背朝廷法度。”
“当然,他得知这消息,可能也是本王早上去信给郊外巡防营求助有关,这不是赤鳞你说的人越多越好便于查案?”
“所以,你会不会杀错人了啊。”
“真是让本王痛心”
祈王府的府兵将领反应快,大喊:“世子殿下!你为何杀死东陵侯?他好歹也是军侯之属,执掌天机营!!如今若无违背法规,却死在你手下,那该如何跟朝廷,跟陛下交代?!”
“少卿大人,你还不抓人!!”
厉声震如天。
宛若祁王府的爪牙已然困住了宴王府的世子。
若钦等人心惊,知道这很可能是一个局——祈王设的局?!
除非能定罪东陵侯,或者证明其来白马寺所行不合法规,否则
他们立刻围护在自己主子身边,齐齐拔刀剑。
两边对峙,一时剑拔弩张。
其他府邸的护卫自然不敢参与,只能在边上无措
本来东陵侯被抓,这是板上钉钉的嫌疑人。
可他突然暴毙而亡,那就不好说了。
之前跟他厮杀的也只有世子殿下。
祈王敏锐,狡猾,歹毒,在此刻体现淋漓尽致。
无人知这到底是不是他设下的局中局,但如蒋晦守株待兔逮到了东陵侯,祈王现在,也抓住机会困住了蒋晦。
斋堂再不是红尘进食的安乐之地。
而是一场王权博弈。
蒋晦刚刚还有胜算,现在转眼就有了败局之象——最主要的是这东陵侯来之前好像做过安排,难怪他最后临危之际主动撤掉面具言明身份,就是笃定自己做好了行动的准备,哪怕暴露在白马寺中,也有理由应对。
毕竟,当时静夜确实挂着凶手之嫌。
祈王知道这件事,所以抓住了机会。
而东陵侯,确确实实死了。
简无良手指摩挲,他知道背后肯定不简单,这太突然了,像是早已设计好一般。
恐怕世子殿下也没想到会有局中局吧。
但若说是祈王设的局,代价也太大了吧——东陵侯总归是被人害死的,祈王一开始就安排他去死?
用一个东陵侯换一个宴王世子
好吧,也是大赚,绝对值得。
你看祈王虚伪之下压不住的嘴角就知道了。
可现在最为难的是大理寺!
面对两边对峙,以及要不要逮捕蒋晦的难题,大理寺上下都跟吃屎一样。
简无良觉得自己头发没准已经秃了,但只能硬着头皮说:“东陵侯来白马寺是否违规,确实需兵部彻查,好跟陛下交代,至于他的死因,也可能是红炎鬼火案的真凶暗杀,还得彻查,碍于此案重大,可能需要世子殿下与我等一并回长安,面见陛下”
他可不想直接在这抓人。
祈王:“国法森严,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本王既是赤鳞长辈,当做决断!”
“来人,拿下!”
他根本不管简无良的摇摆,挥手下令!
谢容紧张,走出一步,却被谢眷书拉住了,他一愣。
“二皇兄!”怀渲有心阻止。
突然!
正看着地上碎裂成粉末的面具,蒋晦忽抬眸,单手一动,剑往上。
在场的武者尽数紧张,连原本凶悍敌意的祁王府上下都手心冒汗,捏紧手中武器。
祈王也吓得退了一步。
赤鳞悍勇,沙场之破军。
若是死战。
恐怕最后也是他活着离开这里,而他们战死大半。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
铿
足下一勾,在地上的剑鞘弹上,插入后腰悬挂,剑尖反手,缓缓插入剑鞘。
铿锵封剑。
“既有悬疑,那本世子自当配合调查。”
他竟愿意退让?!
祈王一愣,他巴不得这人抗命,好被诛杀当场
可蒋晦竟然愿意束手就擒?
祈王:“捆起来。”
祁王府的人要上钱,若钦等人气得要死,却不得不因为蒋晦的命令而收剑。
混蛋!
宴王府也有败于祁王府的时候?!
咽不下!
气氛乖张,但蒋晦面无表情,正要被带走的时候,他忽然皱眉,看向广场下面的小道。
有人来了。
对方还出现了。
“等一下。”
一身金甲文武袍,单手执后腰长刀,一手抵腰獬豸雕兽,眉目厉,神色威。
也是主持陪同带来的。
身后跟着一堆同样金甲威武的卫士。
“啊!”
“是”
“是金吾卫!!”
“金吾卫少将周厉!”
“难道他是为了他弟弟的尸体来的?”
“应该不是,金吾卫是天子近卫,无旨不出。”
祈王惊疑不定,金吾卫怎么会来?而且
周厉垂眸,说他是来宣旨的。
“祈王殿下,公主殿下,世子殿下,少卿大人,陛下有口谕:他已选人全权负责调查红炎鬼火案与当年的雪人沟三千冰甲案。”
后面的案子一提,在场的人不是茫然的,就是岿然变脸者,连怀渲都沉重了神色。
竟是此案?当年可是沸沸扬扬,为此灭了一品军侯满门,抄家者无数。
“所以不管是世子殿下,还是其他可疑之人,一概相关者,尽数受调查。”
“亦可随时调配任何人配合此案调查。”
简无良眉心暗跳:他记得自己也才在天明之前急发密信差人连夜快马送长安,再快也得至少三日才能抵达宣旨,因为雨期,信鸽信鹰差遣都有被影响,即便是飞信,也得一日吧。
可对方在路上拦下了被送出白马寺的言似卿,这脚程就不对。
说明陛下一直在盯着白马寺,也早知两案的牵扯。
只能说身为君主永远只单独倚仗一人,他简无良是殿前红人,其实也只是臣子,同理,周厉亦如此。
但永远不止他们两人。
帝王心,海底针。
众人惊疑不定,揣测无端,反而是现在处境最不利的蒋晦挑眉,不说话。
祈王心神不安,挤出笑容维持权威:“周厉,陛下难道是让你来查案?”
周厉是受宠,周家底子也还行,但也敢查蒋晦?
那姓周的长安刺史就是一条泥鳅,根本不可能明确站位,一直都是两边不得罪。
这周家不会改变中立,投靠了宴王吧,在殿前争取办理此案,一边为蒋晦脱罪,一边要拉自己下水?
祈王觉得此事有鬼。
周厉冷然,抬手示意,“祈王殿下误会了,陛下真正委任的人,是那位。”
蒋晦本不太在意,回头看去。
斋堂外面的高台边侧,临云海丛丛,早上水汽深中,环边走廊屋檐下站着几个人。
几位金吾卫似乎在看管三人,其中一人
风姿蕴秀,雨丝点点,清风拂面。
她在看着他。
她在昏暗的屋檐下眉眼不明,乍一看,雌雄难辨,袍袖微荡,满山寺的风雨都不及她让人心飘摇。
蒋晦知道是她。
也知道她看着自己,只是不明眼神内里。
周厉手握圣旨,走过去,冷然斜瞥,“言公子。”
一到了白马寺,他也用了类似简无良称呼她的口吻,似是模糊她的身份,又意有所指。
“现在,你可以接旨了。”
“陛下要你查案。”
“你,从,还是不从?”
蒋晦瞳孔震动,本已经入鞘的剑柄被猛然扣住。
他一步逼上前,浑身内力翻涌,眼神如刀。
显然,他的一切安排不管成败,最得意、最核心、也是人为已经成功的目标,其实已被狙毁。
金吾卫,拦下她了。
她走不了了,还得全权负责这些牵连幽深的案子?
陛下何意?!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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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似卿素来能审时度势做取舍, 她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天意。
是啊,在这个世界,帝王君心就是天意。
可她在周厉带着她回白马寺后重新走栈道进去的路上,后者提了此意——本来她就会知道, 圣旨内容不是颁布给她听的, 是给白马寺里面那些人听的。
但她那时拒绝了。
她竟然敢拒绝, 虽然很委婉,说的是:力不能逮,且非在朝官员,难当大任。
周厉此刻瞧着眼前被自己二度询问,其实也等于逼问,恍然想起不久前在路上的一幕幕。
当时他回:你以为你能拒绝?
言似卿也回:左右下场有什么优劣吗?
周厉其实预感她接不接这差事,都很难活下去。
谢家容不下她。
祈王府也容不下, 那宴王府呢?
宴王府想留?
那更麻烦了。
帝王眼看着朝堂党争混乱如斯, 却一直没有雷霆震慑,就这么冷眼看着——又对白马寺中的变故了如指掌。
说明他不是不知, 不是不在意, 而是观察,审判, 最后决断。
她当然不是祸乱根源,但她可以是。
帝王不需要分对错, 只需要权衡之术。
所以周厉隐约猜测帝王对这位本来就微不足道的商贾夫人有杀心, 就像是一颗棋子屠掉,以震慑两边棋局。
这是最小的代价。
毕竟他总不能直接对儿子孙子下手。
还不至于。
那为什么不直接杀?
因为不值当为她背负出师无名的瑕疵。
周厉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只因反推过——这些案子重要到非她不可吗?朝廷中人才济济,就是自己跟简无良也不过占着没有投靠某位王爷,外加家里也算干净, 有点能力,别的还真没那么天骄之相。
阁部多的是狡猾如鬼的老狐狸。
只要肯得罪人,没有查不出的案子。
所以,不是非她不可,却还是她。
那就是把火炭交到她手里。
查不出,杀之有名。
查出了。
那她的处境就更微妙了。
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只是商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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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周厉的所有揣测,时至此刻,他都这么认为。
也不意外言似卿勘破自己的处境。
她聪明,通透,也知生死进退。
所以她之前拒绝他的提醒,一副看透死局懒得挣扎的摸样,他也不意外。
可为帝王差遣,忠诚如旧,周厉到了白马寺,步履并不快,因为金吾卫自有“飞鸟”先一步往前刺探,若有动静自会回程速报——他自己脚程自然更快,可不能离开言似卿。
今日他的作用也不过是“宣旨”,以及“看着”言似卿。
所以他一路都在她身边。
女子脚程慢,何况她没有武功功底,快到斋堂的路上,上面已经有动静了。
他摸了下胸口内藏着的圣旨,若有所思时,言似卿忽问:“陛下忽然让我这么一个外人接触此案,是因为两大王府之争必有死伤才能结束混乱吗?周大人可是为此而来?”
她语气好奇,淡漠又不激进,好像只是随便问问。
周厉却凛然,回头看她,这人垂首,轻拾裙摆,走在坡度并不高的栈道阶梯上,低语了一句。
“原来飞鸟也不是一定能飞。”
她多聪明,知道飞鸟一定知道上面动静,却没有回来禀报,就是因为——周厉并不乐意及时赶到,掺和上面的纷争,他想等尘埃落定了再上去,至于现在两大王府到底是谁上了套,成了阶下囚,他并不在乎。
可,这事不能为人所知,他不能看到了却不阻止,不然就有偏帮一方站位之嫌。
她短短两句话,周厉扫她一眼,眼神底下有杀意,“夫人话太多了。”
但他不得不脚下一点,往上速飞,也见到了隐藏的飞鸟。
飞鸟其实已经回来,但他是心腹,知道周厉的心思,所以没有出现,没想到两人加快往上,这才有了周厉及时出现的一幕。
然后
言似卿被问了第二次。
这一次,言似卿的目光从斋堂前的广场收回,好像未曾专注看过谁,又避开谁。
她回答了周厉刚刚的逼问。
从,还是不从。
“现在就开始查吗?”
她答应了,而且答应得很爽快。
周厉走神了一刹,猛然顿悟:她之前在路上拒绝接这差事,不是真的要拒绝,而是为了下一次的答应。
——她是不是早就预感到蒋晦有可能会在白马寺中遇险,所以先拒绝,借自己想要圆满完成这次差事的需求,让自己及时参与其中,让蒋晦免于被祈王趁机暗害。
她确实非常善于利用局势,为她谋利,为她满足所求。
原本心高气傲的人,被她这般驾驭,周厉心里很不舒坦,可能也只有之前的简无良能理解他的不甘,但无可奈何,只能凉着语气回:“自然,一切全凭言公子做主。”
只是让她主理此案,并无官职,他对她自然没有官场上的尊卑敬畏。
言似卿并不在意这位周少将的冷漠锋芒,:“外面下雨,我不想出去,把尸体抬进斋堂,所有人,证,都置于此。”
“两大王府请避嫌,相关人等避让尸体以及一切线索,定大理寺上下主差使,其余武力人马,继续封山,金吾卫主守斋堂。”
她一旦要做一件事,必是极认真的,不再考虑任何细枝末节的恩怨情仇,只踱步,越过怀渲等人,袖摆扬动中,抬手轻撩斋堂门口垂摆的布帘。
人进去,脊背对风雨,风雅如竹,但言若清潭落雪。
谢眷书明明白白听见了一句话,语气温和,寻常口吻。
“违者,视若抗天子命,代天子,杀。”
众人静默。
雨中,扣着剑柄本隐隐出鞘的蒋晦在冰冷雨水中调整了灼热的呼吸,目光似牵连如丝,缠在了那走进斋堂的纤薄人影,在他人逡巡他们之间时,及时垂眸。
掌心下压。
铿锵回鞘。
——————
斋堂内有尸体,五具,现在又加了一具堂堂东陵侯刚死的尸体,六具。
权贵们此前被两大王府相逼,不得不配合查案,再无从前傲矜狂放。
如今,代表天子脸面的金吾卫在,他们更得配合,毕竟连两大王府都被“避嫌”了。
他们都如此,何况其他人,刘无征似乎心神不宁,被看管在角落里,随时等待被查,那位静夜师父也是嫌疑人,他们两人外加一位世子殿下,这三人无疑是被“嫌疑”缠身的人物,得坐在一边,其余人各有落脚。
刘无征不安,静夜安然,还能喝茶,蒋晦冷漠,如阎罗坐像,头发丝都透着几分狠厉,但也安静,好像随时等候被审讯。
白马寺主持也是厉害,沉稳如旧,还差僧人们送来饮品跟小茶点。
可是,现在谁吃得下?
尸体就摆在前面呢!
还有恶臭,还有那虫子还在吗?
众人战战兢兢,如鲠在喉,谢容几个呼吸就换了好几个姿势,谢眷书心情不佳,只因疑惑不解跟不安——这姓言的到底是男是女?若是女的,那自己能是对手?若是男的
她回头看了谢容,“能安静些么,不然像是尸体腐烂肉里的蛆。”
谢容:“”
也算是亲生的,姐姐你何至于此。
——————
对于言似卿这么一个棋子般的低贱人物,突然就成了主导案情的主事者,竟还敢大言不惭说那种话,祈王对此十分不满,碍于金吾卫代天子过问此案,他只能坐下来后连茶都没碰,开口就冷然睨着不远处正查看东陵侯尸体的言似卿。
“这位言公子,你也看了有一会了,可能找出什么法子证明与你娴熟的赤麟世子无罪的证据?”
祈王这人言语虚伪,也惯能阴阳内涵,就差明说言似卿跟蒋晦关系不简单,她会偏私什么的。
在等待尸体挪移到斋堂期间,言似卿已经看过大理寺此前调查审讯的诸多内容,一如她在昨晚查看简无良的小册子。
人人口供,以及查看诸院落的结果,都在上面,边上还有调查人员的口述。
看完这些,尸体这些送来了,她开始查看东陵侯七窍流血的尸体,用镊子查看,从衣物到皮肤血肉,也看了咽喉,边上简无良也在,两人的验尸习惯大差不差,大理寺对言似卿有过此前一次合作,对她钦佩不已,她一抬手,边上的仵作就知道该拿什么器具。
他们忙他们的,祈王的挑剔很突兀,言似卿却没看他,但也回应了。
毕竟是王爷。
“王爷毕竟是世子殿下的亲叔叔,介于世子殿下现在背负杀人之罪,您是要我偏私他吗?”
亲叔叔还能希望亲侄子被定罪的吗?
可他们是皇家子孙,自然是希望的。
可就算是,也不能承认。
祈王吃了个哑巴亏,冷哼后,不再言语,只用喝茶掩饰。
简无良不意外,目光从言似卿脸颊扫过,瞧见这人正用镊子掀开的袖子下面,看东陵侯手臂疤痕。
“有问题?”
“似乎是旧伤,但也有新痕,此前跟世子殿下激斗过,用功过力,筋脉有损。”
简无良担心言似卿未曾习武,看不出其中猫腻,却又想起这人擅医,有家学,应该也涉猎了,何须自己班门弄斧,一时讪讪。
此时言似卿已经放下镊子,脱掉了薄薄的手套。
祈王:“看来是结束了,说结果,本王忙,今日就要回长安面圣。”
“毕竟关乎社稷,任何人违法,都一律同罪。”
有圣旨再说,随时可以捏死她的祈王也没那么可怕了,言似卿看向刘无征跟静夜。
一个没有不在场证明,自己认罪了。
刘无征此刻依旧认罪,但补充了其他说法:“人是我杀的,我就是凶手,既非静夜师父,也非他人,这位东陵侯找错凶手了,那世子殿下出手也无嫌疑。”
他竟是要帮蒋晦的。
宴王府的人惊讶,不过蒋晦没什么反应,瞟了他一眼,又迅速观察言似卿,看她跟刘无征对视了一会。
他们!
嘴角下压,蒋晦咬了下唇,低声呵了声,反复瞥言似卿,又挪开。
另一个嫌疑人静夜师父也看了边上蒋晦一眼,若有所思,随即也看向言似卿。
简无良把这三个嫌疑人的小动作跟神态一览无遗,内心有点别扭:不是,这三人好像没有一个是担心自己要担这泼天罪名,一味看言似卿。
呵!
“静夜师父有何可说的吗?”
静夜对视上言似卿的目光,此人长相比谢容更甚几分,是世间少有真正男生女相的宝相,若非一双丹凤眼多情似无情,浑身上下就真若佛子降世了,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袖子上还有灯盏落地沾染的飞灰,又被灼烧出一点孔洞。
他静默了一会,说:“虽未与这位刘施主真正相谈过佛法经书,但我确实见过他,他是到过我那别院的。”
“虽只是一面,但他能在那会赶到我的别院,要说他又去了禅房那边行凶,即便他有轻功纵横之术,也很难。”
好啊,一个要保世子。
一个要保世子跟学子。
祈王气笑了:“真是大开眼界,出家人不打诳语,静夜师父你敢对佛祖发誓?”
静夜:“可,若有谎言既下十八层阎罗地狱,要么灰飞烟灭,要么下一轮回入畜生道,并且我之血亲,除女眷之外,其余全部与我同罪。”
“之所以避开女眷,是因为女子来这世上本就艰难,若似渡劫,实在不必因我再被连累。”
他现场就开始发誓了,义正言辞,认真非常。
祈王:“?”
众人:“???”
刘无征:“!静夜师父你”
也不至于这么狠吧。
出家人出口就是灭满门的雷霆炼狱啊。
言似卿神色顿了顿,对这位闻名天下的大师有些无语。
廖家老祖母惊了,满口说:“大师万万不可。”
主持:“阿弥陀佛,静夜你何至于此。”
祈王打断他们的吵闹,冷眼看蒋晦,“那你呢,赤麟,他们都在保护你,你可认罪?”
蒋晦不理他,看向言似卿,“主官在此,可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言似卿本来不看他,被这人故意喊了,回头瞧他。
“殿下可认罪?”
蒋晦先发起手,见她回眸,手里且重新拿了那大理寺的查案小册子,眼神对视时,他先狼狈败退了。
言似卿也别开眼。
他们都想起了此前的事。
若此生不再相见还好,就当过了,落水无痕,偏偏不到三个时辰,又见了。
何其尴尬。
蒋晦耳根子都在发红,本来抵着桌面从容击打桌面的手指默默移开,借着审讯桌子格挡,默默揪了袖子。
她肯定生气了。
不远处的小云两人都替自家殿下尴尬——他可是借了她们的嘴说了一些潇洒的决绝狠话。
还说什么他想要的补偿都已经得到了不在乎她如何如何。
结果现在呢?
殿下您为何有一种犯下了滔天大罪的坐立不安感?
“他们不认,那我也不认。”
言语竟有点心虚,又带着发脾气的傲娇。
人就是这样的,越心虚,越色厉内荏。
祈王更火了,这可是他灵机一动精心造成的大好局面,怎么对这些人而言如同儿戏!
倒显得他可笑了。
言似卿心里也有火,但不愿意人前显露风月暧昧,就低头看了册子,在祈王又插话之前,先看向刘无征。
“大理寺门人查看你的住所时,提到有灰盆炉子在昨晚生过火,且木柴烧透,说明你一直在用火。”
“你认罪,自认凶手,但假设你是在后山对禅房出手袭击过,既是凶手一方,你逃亡的路线必然依旧是后山,从后山要绕开当时各个节点的护卫,走的只能是崎岖绕远的偏僻小道,再从斜坡山体抵达你的住所,再处理全身所有衣物鞋袜以及那一副天机营弓弩,换衣藏物,就算有轻功身法,早有计划,精打细算,所耗时间亦是不菲——那,是没有时间让你烧炉生火烘干头发的。”
刘无征错愕,下意识抹了下发丝。
他的头发确实干了,也确实烘干头发。
他,确实不是凶手,也撒谎了。
言似卿:“但假设你去的是法堂,后面又去找了静夜师父,去了,却没有入别院接触,但不肯承认,还很快跑回自己住所烘干了头发,不仅如此,还心烦意乱,翻了好多书看——以至于你的书架乱糟糟的。”
“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你不敢说,宁可承认自己是凶手。”
“这是死罪,能让你这般恐慌的,也只能说明你一旦说出实情,后果就是惹怒得罪不起的人,会连累你在意的人——比如你的老师们。”
“静夜师父不至于这么可怕,那就是静夜师父会见的人,让你恐惧。”
全场静默时。
大部分人都反应过来了:所以刘无征不是凶手,但静夜也不是,因为他们能互证,可还有一个第三人,这人的口供很重要。
只要三人互相作证,都飞案情相关的凶手,那东陵侯所谓抓凶就十分可
笑,他自己反而可疑了,相应的,世子的出手也顺理成章,谈不上任何罪名。
言似卿又看下静夜师父,“同理,静夜师父也不肯提及自己会见的人物以及昨晚经历,也自认未曾撒谎,只是对这件事只字不提——你说你昨晚见过刘举子,应该也不算撒谎,你确实知道他来了,也知道他见到了那晚实情,害怕逃走了。”
“你既不想害了他,又不肯把另一人扯进来,可能也有跟刘举子一样的顾虑,于是有了上面的供词。”
“那位当夜去你那的人,如今也在这里。”
“只要你们两位不松口,对方这辈子都不会被牵扯进来。”
“你们两人也可以互相为证。”
“只是证据有些残缺,若是陛下过问”
“不用等父皇问,我承认还不行么?”
最后突兀一句女声惊住了不少人,因为不是言似卿的声音。
众人齐刷刷看向此人,连祈王跟蒋晦都未曾料到,齐齐错愕。
祈王皱眉,“怀渲?你胡闹什么?”
第59章
怀渲公主叹气, 却对视着言似卿,“言公子,其实不用推理,也许你私会本宫一下, 求我说出实情, 不管是这位胆小如鼠的刘举子, 还是静夜师父,本宫都能保住呢。”
言似卿:“就事论事而已。”
怀渲笑:“但你没掺和的话,那我还真就不提了,毕竟,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深更半夜,堂堂公主去私会当世名僧,尤其是她名声在外, 传出去不知道多难听。
两人还能有什么事儿?
众人哗然, 又明悟为何刘无征不敢谈及怀渲了。
这等丑闻,怀渲还能认?万一怨恨他, 那他别想活了, 还得连累他那边一干师生同窗。
所以他宁可认下凶手罪名。
静夜他众目睽睽下,也没否认, 只是叹口气,转了下佛珠。
怀渲:“想什么呢, 我是那般浪荡之人, 人家静夜师父可不是,我昨晚找他,只是因为想请他给我亡夫做法。”
祈王跟蒋晦表情又变了变。
慧敏郡主眼眶却红了,“母妃”
怀渲弹了她的脑壳,却看向祈王跟蒋晦, “那死鬼恃才傲物,心比天高,不甘为驸马被禁绝当值,竟插手□□买卖,还与前朝余孽有了往来,被父王查出诛九族后,父皇怜惜我母女,未有降罪,本宫自是感恩,绝无不满,只是慧敏将及笄,我只想请静夜师父帮忙做法告知于他,但此事毕竟不妥,也是大罪,所以我不认,不提。”
“如今败露,但这案子结束,可以出白马寺,我自去跟父皇领罪。”
“此言保真,绝对跟这一系列劳什子案子没任何干系,可别把什么脏水泼到我这来。”
她在乎刘无征的死吗?
不在乎。
天家子孙的傲慢尽在于此,跟祈王他们自然没什么区别。
之所以现在摊开说
怀渲看向言似卿,“真的,但凡换一个人,比如这简无良,我是绝对不认的。”
眼神竟也没有怨憎,只有欣赏跟无奈。
言似卿也不是能懂天下所有人,像怀渲这般受宠的公主,本就生性乖张,算是异类,她不能揣测,所以也只是笑笑,不纠缠这位公主暧昧不明的拉扯,她又非男子对方若是确定,还不知怎么恼怒。
祈王是已然恼怒的了。
这三人若是自证,东陵侯自然就有嫌疑了。
“这些还得等押解回长安后再行查证,岂能武断,东陵侯为查天机营弓弩失窃案而来,本身并无违规违法,哪怕静夜并非凶手,当时情形,他也是为查案而来,静夜也有巨大嫌疑,怎能以此当他有罪,赤麟你还追杀于他,他都已经自爆身份了,还不肯罢休,导致他当场暴毙,难道你还能免于责任?”
其实祈王这话也没错,就是圆滑了一些。
只要东陵王来白马寺的理由合理,也未违背朝廷法度,不管他是怎么来的,又要抓谁,自身都无罪,既是无罪的当朝大员,就这么死了,显然得有人负责。
蒋晦出过后,与之激斗,最后东陵侯死在他面前长安那边的御史若知,早就磨笔霍霍了。
祈王此刻也有点演不下去了,敌意森明,恨不得就这么做实了蒋晦的罪名。
周厉冷眼旁观,并不参与,简无良也一如既往滑不溜手,一言不发。
他们都知道祈王跟东陵侯都是老油条,肯定做好章程,查不出违规证据,不然祈王不会临时戕害蒋晦。
本来这是死局。
因为人确实死了,死无对证,就是一个天大的黑锅。
但言似卿说:“可还记得当初仲元伯赵跃吗?所有人的死相大差不离,其中他死于丹房,而举子周元兴死于谢文公书院的住所,这两人的死亡之地被烧毁颇多,远不似其他人知伤本体。”
提及周元兴,周厉表情微异,盯着言似卿,对她忌惮又多疑,担心她要以此拖累自家,却不想这人继续说:“周元兴的住所多书画纸张,太容易烧着,那不奇怪,但赵跃承继爵位,那炼丹房是他父亲也就是上一代仲元伯多年前兴建的,用料极其规整,辟火为主,毕竟人家炼丹是为长生,而非求死,在当年应该就找了最顶级的工匠督建,其中还涉及了将作坊,因其丹炉造砌跟金属矿物炉的封条技艺跟善金坊相似,想必上一代仲元伯跟善金坊某位大监是认识的,后者还相助过仲元伯府邸丹房的建造,而此案又刚好涉及少匠刘宇,其师傅正好就是大监级的火术高手齐非凉。”
小册子上有记录,但齐非凉从前任职履历,她自是不知,因为当时简无良也没怀疑此人,没查,更不会记录在小册子里。
原以为查出了金磷虫,这五人的尸体就没什么用了,但她突然让带来尸体,简无良就知道不简单,果然!
她在查五人的关系了——这五人里面严光雪跟陈开志都是兵部相关,跟雪人沟案子有关,但其余三人一直找不到关联,现在经她分析豁然开朗。
“齐非凉?这人好像前年就因病去世了。”周厉皱眉,“此人在当年也曾随军从兵器司行当——当时他任职的军队既是受命镇守苍海关的。”
简无良欲言又止。
反而是蒋晦冷笑,“雪人沟距离苍海关半日行程,是第一道防线,也是军饷运送的必经之路,当年受命迎接军饷的三千兵士提前赶到雪人沟蛰伏,只为接应,也为避免北逾国敌军来劫夺饷银,结果赶上漫天风雪,饷银没接到,三千人活活冻死冻死在雪人沟中,宛若冰雕,护送饷银的队伍被敌军成功埋伏,屠戮干净,饷银也不知所踪,后因无饷银补充,军心涣散,北逾国敌军趁机袭击苍海关,大胜,守军不敌,狼狈而逃,至此苍海关被北逾国占领,该地乃天险,易守难攻,至今未曾收回,也始终威胁我朝北疆,不断援送兵马挑起战乱。当时朝野上下震动,认为必有军情失窃,勾结外敌,也才有当时的苍海守将陈沧被降罪,灭满门,牵连者无数。”
这就是雪人沟三千冰甲案的源头,其实就是军饷失窃案。
当时举国震惊,只因那军饷有百万两,对于一地守军,尤其是地域严苛,条件极端的守军来说是极其重要的补给,失军饷则失军心,怎么可能不败!
那会彻查,有了定局,时隔十三年,红炎鬼火连环案发,鬼神之说沸沸扬扬,长舌之指当年案。
现在看来,分明是有人来寻仇了。
众人安静,也明白这两个案子之中的关联。
也许,还不止是寻仇。
怀渲若有所思,却见祈王冷冽道:“其中关联可以后续再查,那是兵部的事,跟今日要案无关,何必扯开话题,现在要查的是东陵侯”
当朝王爷好像生来喜欢打断别人。
恐怕这人世间,只有帝王的话他是不敢随便打断的。
言似卿看了他一眼,说:“都说了丹房是专业建造,辟火厉害,根本不可能因为赵跃的自然就烧成那样,连丹炉都烧破了洞,除非丹房之中涉及□□等物质,引燃彻底,加剧焚烧。”
什么!
众人一惊,也倏然寂静。
□□。
谁家炼丹用□□?那丹是来吃的,又不是暗器。
言似卿:“□□明令禁止,也非仲元伯父子平常炼丹所需,若有□□,必说明那丹炉平常就不是用来炼丹的,器具齐备,也可用来造器。”
“并且□□的源头,整个长安管制森严,却有一处是必有的——那就是天机营。”
祈王眉心狠跳,想要阻止,又知道这样跳出来太明显了,只能黑着脸听言似卿继续说:“若是这般,东陵侯来白马寺就不止为了天机弓弩的失窃,刚刚王爷反复提及东陵侯是为调查弓弩失窃而来,那他必然提前审查过天机营内部库藏,他怎么没提□□也失窃了呢?”
众人哗然,对啊,这里就说不过去。
其中必然有鬼。
祈王握着扶手的五指紧了紧,脸色僵沉,“这只是你的推理,并无证据。”
言似卿:“王爷恐怕忘了,陛下是让我查案,不是让我审判,涉及军侯,也只有兵部跟陛下有此权力。”
祈王:“”
所以,她只需要推理,找出线索,最后上报,至于结果如何她不管。
言似卿:“五具尸体其实已经无用,毕竟金磷虫已经找出,重新放到这,自然是有别的用处。”
众人一怔,看向她指着的其中一具尸体——赵跃的。
“东陵侯远道而来,焦心不已,生怕在丹房焚烧死去的赵跃身上沾染□□被查出,所以,他来白马寺除了要除掉为当年雪人沟旧案而来的凶手,杀人灭口,也为了抹除赵跃身上关联自己跟天机营的痕迹。
“因为金磷虫敌袭侯,大理寺重新安置尸体,但尸体经我手检验过,当时,我已然通过赵跃跟丹房的嫌疑,外加后面又有天机营的小箭袭击,怀疑上了天机营,所以我特地在赵跃残存的尸体上留下了一些雄黄药粉。”
“这整个白马寺,武功超绝者,第一是世子殿下,第二也就是昨夜蛰伏的东陵侯了,他若要悄悄闯入,清理这残尸,自然无人察觉——但雄黄粉会沾染在他身上。”
言似卿用镊子挑起东陵侯的袖子边缘。
上面确实有浸润一层暗黄色。
“遇水则化,入布料。”
“剪下来,泡水,汁液出,用普通的虫子试一下能否灭杀,就知道它确实是雄黄粉。”
“也能证明东陵侯悄悄来过,还碰过尸体。”
“这事,东陵侯临死前也提过吗?”
简无良:“没有,我确定。”
祈王:“”
蒋晦:“我劝王叔别再说了,若是再为其辨说,那您就得到皇爷爷面前为自己辨说了。”
祈王咬牙切齿,却不再多言。
简无良觉得有点可怕,言似卿做这些事,他根本没察觉,不种地蒋晦知不知道?
他悄然观察蒋晦,发现蒋晦神色郁郁,好,他也不知道。
那言少夫人不仅多疑且缜密,还很孤僻,视他们如一斑,谁也不信?
怀渲全程停下来,眼里光彩闪闪,也乐于见不可一世的祈王吃瘪,于是问:“那东陵侯就是以为静夜是红炎鬼火案真凶,所以急着来杀人灭口,那岂不是证明他跟当年雪人沟案子有关?”
再仔细推敲,这几个死人搞不好都脱不了干系。
祈王:“也可能那晚袭击禅房的人就是东陵侯,此人才是一切案子的幕后真凶。”
嗯?
啊?
众人一愣,但少许人反应过来——祈王不想让东陵侯跟雪人沟的案子关联上,反正东陵侯洗不干净了,也没法拉蒋晦下水,那就得早点结案。
所以他故意这么说。
若是祈王不干扰,这里没人还敢挑剔言似卿了——早就被镇住了。
祈王一干扰,就有麻烦。
周厉观察祈王,眼底晦暗。
言似卿却依旧推理:“若是赵跃跟天机营东陵侯有所勾连,两人从中走私□□用于丹房冶炼造器,其中可以有天机营的弓弩,时日久了,积少成多,自可以组建出堪比天机营的秘密死士卫队,在君王之外另有强横武力,但也有可能他们不敢如此猖狂,也可能拿来卖钱——赵跃缺钱,被利用并不奇怪,同理,这些在外制造的天机弓弩也不在兵部记录之中,自然跟天机营无关,那丹房之中理当有剩余的天机弓弩,可现场并无。”
简无良;“确实没有,如果有,当时就不会无线索了。”
其实他内心自嘲,如果涉及东陵侯,东陵侯背后又有祈王,自己敢继续调查吗?
恐怕未必。
言似卿意有所指:“东陵侯跟世子殿下激斗那般,非他之敌,却没有拿出天机弩反击,说明他手上确实没有,因为携带这东西容易暴露自身身份——他这一次来是为灭口,暴露是最坏的局面,携带天机弩等于自爆身份,所以他没有。”
本身就算袭击禅房的是东陵侯,他也绝对不会用天机弓弩,那不合理。
而且他若是真的携带天机弓弩,也不会被压着打,还被迫来斋堂欲挟持人脱身。
这里等于回答了祈王的故意引导——东陵侯是坏,但还没胆大到袭击禅房暗杀蒋晦跟简无良等大理寺人。
那更挑衅天子没什么区别了。
简无良忽然顿悟,想明白了什么,猛然问言似卿:“东陵侯所谓来查失窃的弓弩,恐怕不是天机营失窃,而是丹房失窃,他当时既没来得及处理尸体上粘连的□□,那自然也不是他拿走了弓弩,因为现场早已被我大理寺看住,尸体也被带走——所以,你是怀疑凶手拿走了这些弓弩,并用这弓弩袭击禅房,我说对方拿来的天机弓,在这连上了。”
“那凶手故意用弓弩袭击,其实也是为了把天机营拉下水,指向当年的雪人沟案子。”
“他不仅仅是在复仇,更是在引导朝廷查案,他要当年真相!”
推理,是为了连贯动机跟行为,而线索是方向,证据是审判。
简无良如此认为,周厉等官员差不离也这么想。
蒋晦忽说:“未必吧。”
什么?
蒋晦表情古怪,扫了祈王一眼,淡淡道:“东陵侯活捉的话,更有利于案子被查。”
“可他暴毙了,应该是中毒了。”
“这么一来,结果就是我成了嫌疑人,宴王府跟祁王府加剧党争,必有一败。”
“这其实比查案更有效,因为即便查到最后,某些人还是能置身事外,无非推人出来顶罪。”
“这世上,不是所有真相都能功德圆满,罪有应得。”
“所以他要的是极端的党争,拔出萝卜带出泥。”
“这才是他真的目的。”
祈王眉心跳,却没有责骂蒋晦指桑骂槐,而是有了不安之感。
对方,冲着自己来的。
一直在推动自己跟蒋嵘斗难道对方以为必败的是自己吗?
他又惊又怒,眼神一瞥,身边府将当即代为发声:“那这真凶到底是谁?!”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难道任由这杂碎搅动是非,大逆不道残害王族?”
言似卿垂眸,手指曲起,似惊疑不定,“我在疑惑为什么东陵侯会那么快就怀疑上静夜师父是真凶,心急火燎过去灭口?”
审讯的时候,以刘无征拉扯出的嫌疑着落在他跟静夜身上。
但那并非对外公开,当时只有审讯室一下人等在。
其中肯定没有东陵侯,也没有祈王。
那前者怎么马上就知道的呢?
简无良反应很快,立刻道:“内奸,我大理寺中有内奸。”
言似卿:“内奸?”
她似才想明白。
但简无良已经悄然扣住了腰上长刀。
“而且这内奸还在当时的审讯室中,后面又出去了就是此人给东陵侯通风报信。”
言似卿反应过来:“王爷小心!攻他!”
她抬手,手指指向祈王——后面!
金吾卫跟宴王府以及大理寺的其他人反应过来——弓手上箭。
简无良跟周厉的刀刚出。
还是慢了一步。
对方早已在目标后面。
铿!!
大理寺的佩刀出,左右两下。
哗啦,刚反应过来的祈王惨叫,断臂落,热血撒,而猛然从审讯位掠过去的蒋晦,只来得及拽着他脖子,不然他被砍断的就是脖子,而非断臂了。
蒋晦冒险将他跟扔破布袋一样抛开,被赶上来的卫士及时接住,但那凶手的刀已经朝他脑袋来了。
因他是嫌疑人,早已解剑,身上没有武器,只能弹腿劈去!
祈王身边是有府将的,但这府将已经人头飞起。
这内奸是高手,爆发之下迅猛无比,比东陵侯都可怕,若非蒋晦出手,祈王必死。
可饶是如此砰!!
蒋晦后退一步,对方则是退飞两步,森森看了一眼满斋堂的权贵人士,所谓王爷公主世家子弟,在他眼里届如刍狗,但蒋晦在,其他兵将已反应过来,汹汹逼上,他转手起刀势,刀风扫荡两米之长,后跃而飞。
砰!
破窗而出!
追!
第60章
蒋晦第一个追出去, 而简无良、周厉两人已然跟上。
金吾卫等兵将冲出
斋堂内,转瞬遍地狼藉,唯有言似卿腰靠高桌,冷眼看着重伤嚎叫的祈王捂着断臂被众人包围。
谁都没想到这一层变局, 就好像他们都没留意不知何时大理寺的门人会有一个待在祈王等人后面, 更没想到, 这个门人是东陵侯的内奸。
不对,不止。
怀渲额头有冷汗,忍不住看向言似卿。
“那东陵侯还中毒了,难道,他不仅仅是内奸,还是凶手蛰伏的内奸?”
在传递静夜是凶手的假消息后,东陵侯去杀静夜, 但中间两人接触, 此人是有机会给东陵侯下毒的,因为他们是一伙的。
可他是来复仇的人, 却蛰伏在东陵侯手下, 又被东陵侯安插在大理寺,蛰伏多年只为今日。
可惜今日局面本可更有利于他, 比如两大王府真的厮杀到极端,血流成河。
当前却暴露了但他也狡猾, 早在前面看出自己处境不妙, 于是悄然挪位,接近祈王。
最后趁机斩祈王。
可惜没死,竟是蒋晦跟言似卿救了他!
——————
还是那片斋堂广场。
哒,靴子落地,溅起水花, 玄袍英武的大理寺劲装被雨水拍打,他身体侧旋,长刀卷水势,锋长数米,直接击打后面掠来追上的蒋晦。
半空掠射矫健如苍鹰的世子殿下脱掉外袍,一甩。
水滴被拍打散去。
落地,手腕卷动,吸水的外袍卷起,在跟前夹卷劈来的长刀。
长刀一转,外袍粉碎,但蒋晦已经朝他胸口弹腿。
他带刀后退,反手再一斜劈。
周厉跟简无良来了,两手合击。
三刀交汇。
铿!!
水珠震散,两人齐齐后退两步,而这凶手在两人身体遮挡下,竟借角度——袖下暗弩。
咻!!
箭矢朝着蒋晦咽喉。
千钧一发。
“殿下接剑!”
铿!!
蒋晦握住的名剑往上挑刺。
箭被挑转回去。
咻!!
凶手不得不退,格挡自己射出的小箭。
小箭弹飞。
但他已经被死死包围了。
简无良跟周厉站在另外两边,外面更有重重卫士兵将,前方——雨下握剑而立的蒋晦宛若魔王。
简无良:“赵玉,这可是你的真名?大理寺寺丞,年纪轻轻,颇有才华,我曾想过让你接任的位置——假设我没摊上这些案子,焦头烂额,能升职的话。”
“没想到,真是可笑啊。”
“你可曾在背后笑我愚钝?”
若钦等人此刻想起那晚禅房之中偶有见地不俗的大理寺门人,这人也颇得简无良倚重,谁能想到他的真正身份?
赵玉往常木讷老实的脸一笑,竟有了几分杀人如麻的癫狂跟潇洒。
他说:“少卿大人,这一次,您的论断是对的。”
是一点都不给面子啊。
求仁得仁。
简无良噎住,脸色郁郁,周厉面无表情,并不吭声,但他们都没动手,因为知道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
现在手臂都在发麻。
由此可见,蒋晦该有多强?
简无良并非武将出身,还好,但周厉不由自主看向蒋晦。
蒋晦可没留意他,只是盯着赵玉。
赵玉:“世子殿下,刚刚言公子直接论断这里所有人之中,你第一,我第二,这话,我不爱听,你可要与我当场厮杀一番,分个胜负?”
蒋晦挑眉,“你恐怕判断错误——本殿下是世子,素来惜命,若真有不惜命的时候,也是在沙场之上,但凡上沙场,哪有什么单打独斗可言,只需要赢。”
他提起沙场,赵玉有点恍惚,又有点恼怒,“那倒是,还可以杀,但不杀敌人,杀自家将军兵士,下手可狠了,一个不留。”
蒋晦:“你是谁的儿子?”
赵玉:“当年处死的何止一家,殿下又非当年人,即便知道名字,又如何”
蒋晦一时沉默,后提剑走入中心,众人惊愕,不少人都想阻止他。
但蒋晦没有回头,剑划过雨滴水面,发出长长的切割声。
若钦等人心急如焚,意欲阻止,谢容等人也吓死了,却看到斋堂里面走出的言似卿抬手示意。
若钦等人恍然,后退了一步,没有上前干扰。
谢眷书一愣。
那边,蒋晦知道这人不好对手,不想硬来,因斋堂里面有他需要顾忌的人。
于是谈判:“我与你斗,一比一,我若败,你走,我若是赢了,你束手。”
赵玉是错愕的,后笑:“宴王府,皇长孙,何其贵重,是在怜悯我吗?要知道我可是巴不得你家跟祈王你死我活的,最好全死!”
他是恶毒的,表情扭曲。
蒋晦:“不,坦白说,是我真的觉得我武功比你强,我必须第一,你肯定第二。”
“年纪大的那些武林老鬼也就算了,年轻一辈,本世子未逢敌手!”
剑指赵玉。
“第二,出招!”
第二?谁第二?
这就第二了?
赵玉愣了下,后黑了脸,真是超级讨厌的世子爷!
一张嘴就讨人厌。
“那世子殿下恐怕也错判我了——我可不是武林侠客,也非沙场英勇将军,你可曾想过我既掌握了金磷虫,那,斋堂里面就不能安置金磷虫”
什么!!
众人大惊,目光不由自主朝斋堂那边看去。
蒋晦以往是素来不被分心的,但今日,此时此刻,他还是朝斋堂那边看去。
屋檐下,言似卿刚刚才摁住躁动不安的若钦等人,让他们不要干扰蒋晦,她也在关注其与赵玉的情况,于是一眼看到蒋晦被后者一句话既看来的眼神。
这本不该,他经历的沙场歃血,阴谋诡诈何止上百,自该明白对敌时最不能被对方言语分心,看向别处。
可他还犯了大错。
眼神急切朝自己这边来。
明明隔着屋檐雨幕,其实也看不清彼此眼神,但她知道他分心了。
她也非草木,固然次次观察他,审判他,也次次见证他顽劣之下的冷静老辣,更见证他在最紧要的时候本能犯错。
她很清楚“关心则乱”这个老祖宗们创造出来的词汇是经得起历史验证的,因她自己都避不开此道。
乱,既是不冷静不理智,会屈从内心本能,为对方犯不利于自己的错,因为,顾不得了。
“别分心,此地无恙。”
她压着内心起伏的惊悸,冷静提醒蒋晦。
但赵玉还是出手了,这人手里有天机弓弩,抓着机会朝蒋晦心脏射去!
此前众人还以为蒋晦一腔热烈义勇会打动这人,毕竟后者为复仇而来,相比也是对自家军户被灭门的冤屈非常不忿,若蒋晦这么一个少将军是赞同他的,想必是能抚平内心愤恨的。
至少刚刚不少人观察赵义眉眼间的失落跟沉寂,他们以为如此。
结果!对方反手就是一个暗杀!
这人实在太难对付。
蒋晦目光在言似卿身上,本是猝不及防的,被言似卿提醒了,其实也是慢了一步,不过
也不过是转瞬间,蒋晦身体来不及躲的,毕竟他们距离不远,这天机营的弩箭若是那么好躲,也就不被视为仅次于金吾卫跟禁军之下的第三天子近卫了。
不过,那小箭就被另外一枚箭矢射断了。
铿!
角落里,射箭的若钊还握着长弓,眉目狠厉,赵玉一惊,他没想过蒋晦会这么信任自己的下属,性命托付。
这次轮到赵玉分心了,蒋晦已经提剑逼上来,他躲闪不及,堪堪用刀刃格挡身前。
一剑破云穿海。
铿!!
刀与剑有品质之差,蒋晦所用的剑乃天下名器,放眼古今都算得上名号,亦是天子所赐,于是刀裂纹破损,赵玉亦跟着吃力,手腕发麻中连续后退好几步,每一步都踏破石板,咽喉有热血澎湃,再欲抬手弓弩反击。
蒋晦袖下甩出飞镖。
铿!
飞镖打在弓弩下端的枢扣上,击破,关节破损,无法再发射小箭。
赵玉直接抛掷弓弩,那弓弩被蒋晦打飞后,砰!!
赵玉被蒋晦直接打飞在地,彼时若钊跟其他弓箭手的箭矢已经全权瞄准了他。
简无良跟周厉亦从身后欺上。
正要围捕。
“活捉!”
“快!”
赵玉就像是被包围的困兽,但依旧凶戾,落地后从衣内掏出暗器。
蒋晦本能劈开它,却见这东西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个小瓷瓶,瓶裂落地,炸出一群小虫。
众人惊骇,纷纷闪避,简无良带大理寺门人对付那些金磷虫,“你们去追!”
而赵玉趁此
言似卿未曾想过这么多武力人马围困,对方还能杀出重围,这大大出她意料,眼见金磷虫出,她第一时间有不好的预感。
她的身体跟不上反应。
神色微凛,堪堪要往斋堂大门后退一步,却发现门口被祁王府的人堵住了。
不好。
赵玉已经掠来、
残影若风。
“小心!”
蒋晦从后面追上,宴王府的小云等人本来就在言似卿身边,被不知何时出来的祁王府门人乱糟糟隔开,没能挨着言似卿,见状欲冲过去,可,赵玉厉害,一个回合气劲轰出,就把小山小云两人用掌风轰开了。
啊,该死的祁王府!!
小云等人失了先机,不敌,眼看着言似卿陷入危机,她们惊骇无比,对祁王府更是无比恼怒。
但言似卿还是没能躲开,眼前一黑就被其拿捏了咽喉。
后面的蒋晦已经快追上了,但投鼠忌器,剑锋直对着赵玉的后背,他本可将剑投掷,飞鸟投林,可他没有。
赵玉已得手。
“都给我让开!”
“否则我就让她身死当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