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 沈应忍不住滚了下喉结,自成亲以来,除了牽手和偷亲过一次外, 他和陆芦并没有更深的接触。
雨仍在下着, 在陆芦说出那句话后,空气蓦地静止一般,滴滴答答的雨声衬得屋子里格外安静。
油灯微弱的灯光映着二人的身影, 沈应看着浴桶旁的夫郎, 顿了下才出声问他:“你确定?”
陆芦轻轻嗯了声, 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低下头去,双颊霎时涨得通红。
他其实并不太清楚会发生什么,也不清楚沈应是不是因为换亲,所以除了牽手对他并没有别的举动,就连拥抱也是在他熟睡之后。
他只是觉得,既然身为沈应的夫郎,便理所当然要伺候好他。
见他应声, 沈应不自觉又滚了滚喉结,可又想起陆芦白日才受过惊吓,怕头一次没忍住折腾他太晚。
而且, 还缺一个東西。
默了片刻, 沈应终究还是忍了下来,移开眼道:“你先洗吧,你洗完我再来洗。”
他说完转过身, 急忙从屋子里出去。
而屋内的陆芦仍立在原地, 看着他迈出房门的身影, 缓了缓敛下微黯的眸色。
洗漱完, 陆芦先上了床,沈应在他后面熄了灯躺到他的身侧。
躺下之后,沈应又和往常一样从身后抱住他,把他搂进自己怀里,想到陆芦今晚主动对他说的话,忍不住收着手臂抱得更緊了些。
怀里的夫郎刚睡下,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这么搂着他,在被子里捉住他的手,和他的手指扣在一起。
手指被緊紧扣着,温熱的身躯紧靠在他的身后,陆芦下意识动了一下指尖。
“还没睡?”沈应这才发现他仍醒着,出声问道:“是不是被吓着了?”
陆芦小声回道:“没、没有。”
沈应贴在他耳边道:“明日雨若是停了,我们便一起进城,把虎皮賣了,给你买銀簪子。”
他之前便说过要帶陆芦进城去逛逛。
陆芦听说进城,眼睛在黑暗中微亮了一下,“我也去?”
沈应道:“想去吗?”
陆芦又小声回了句:“想。”
沈应哄着他似的温声说道:“那就睡吧。”
陆芦嗯了声,过了会儿,缓缓翻了个身,面朝沈应的方向,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沈应见状,身体先是僵了一瞬,很快又抱紧了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拥抱,不知是不是太过高兴,明明方才还很困,这会儿却又睡不着了。
沈应索性睁开眼来,见怀中的陆芦闭着双眼,似已熟睡,低下头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眉心的孕痣。
次日雨仍未停,进不了城,趁着下雨天无法做活,两人于是在家里休息了一日。
陆芦在里屋将缝好鞋面的布鞋又收了下边,沈应坐在堂屋门口收拾着上山打猎用的弓箭。
陆芦收完了鞋边,咬断线头,看了眼另一边的沈应,犹豫了下,起身拿着做好的布鞋走过去。
沈应正擦着弓箭,抬头看见陆芦遞来的新鞋,微微一顿,“这是给我做的?”
陆芦点点头。
沈应聞言,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惊喜,接过布鞋道:“你还会做针线?”
陆芦道:“以前不会,是这些日子跟着嫂子学的。”
想到陆芦为了给他做鞋特意去学针线,沈应连忙看了下他的手道:“有没有扎着手?”
他记得江槐刚学针线那会儿,因为总是被针扎着手,天天缠着林春兰不想学。
陆芦摇摇头:“没有。”
沈应不禁弯了下唇:“这么厉害。”
他放下弓箭,双手拿着布鞋不停瞧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头一次做鞋就被沈应夸了,陆芦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怕他不喜欢,又道:“我也是第一次做鞋,不知道做得怎么样。”
“一看就很不錯。”沈应说着脱掉腳上的旧鞋,“我穿上试试。”
陆芦点点头,看着他将新做的布鞋换上,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瞧着大小正好,这才放下心来。
他没量过沈应的腳,是比着沈应的旧鞋做的,还担心穿上会不合脚。
沈应穿着新鞋来回走了几次,一边低头看一边笑着道:“穿着刚好,我就说一看就不錯。”
又说了句,“我很喜欢。”
看他脸上满是欣喜,陆芦也跟着笑了下,“你喜欢就好。”
陆芦说着折返回去,又进了趟里屋,沈应怕新鞋弄脏了,穿了一会儿便脱下来,换回了刚才的旧鞋,打算等进城的时候再穿。
陆芦进里屋拿了木匣子,里面装着他前几次賣野菜赚的铜子儿,全用草绳串着,他连着木匣子一块儿拿给沈应。
沈应收好新鞋道:“这又是什么?”
陆芦打开木匣子道:“我和槐哥儿賣野菜赚的,给你。”
用早食时,他将和江槐一起賣野菜时发生的事都讲给了他听,只略过了在乡集上碰见陆苇的事。
沈应没接过木匣子,看着他道:“这是你赚的钱,放好就是,不用给我。”
陆芦也看着他:“不是我的,是我们的。”
两人目光对视着,沈应听了这话,抬起手来,轻拂了下他的耳发,直视着他的眼睛点点头:“嗯,是我们的,我说了,全都由你来保管,我的也是你的。”
沈应说完把木匣子合上,让陆芦收好,叫他进城后拿去买自己喜欢的東西。
他说过,他是不会让他夫郎过苦日子的。
又过了一日,连着下了两日的雨才终于停了。
卯时天还未亮,江松便赶着骡子车来接他们,昨日沈应跟他说了陆芦也要跟着一起去,他们于是没有从江家出发。
因是头一次进城,陆芦为此换上了平日舍不得穿的新衣裳,还在脸上涂了沈应给他买的胭脂,沈应也穿上了陆芦为他做的新鞋。
时辰尚早,沈应没让陆芦忙活早食,好不容易去一次,他准备待会儿进城后,帶着陆芦去城里的早食摊子吃。
陆芦虽没去过县城,但也听他爹亲说过,听说县里的城墙又高又大,街边的鋪子从早开到晚,到了夜里才会打烊,晚上还会有夜市,街头小巷每日都有人闲逛,十分熱闹。
那时爹亲还说,等他们成亲的时候,便帶他们一块儿进城里去,给他和陆苇买布庄里最好看的料子做嫁衣。
可他还没能等到那一天,他的爹亲便永远离开了他。
到了城门口,陆芦仰头看了眼高高的城墙,果然和爹亲说得一样。
进了城,三人在市集入口找了家卖餛饨的摊子,江松去摊子旁的树下停骡子车,沈应则和陆芦先去了餛饨摊。
天色刚亮,摊子上已经坐了不少人,都低头大口吃着餛饨,整張脸埋在飘着香味的熱气里。
沈应帶着陆芦找了張靠近街边的空桌。
摊主见来了新客,手里挥动着汤勺,煮着餛饨招呼道:“二位吃点什么?”
沈应道:“都有什么?”
摊主道:“什么馅儿的都有,有筍蕨馅儿的鲜肉馅儿的,还有韭菜肉馅白菜肉馅,看二位想吃什么。”
陆芦聞言,问了一句:“筍蕨馅儿是用春筍和蕨菜包的?”
摊主道:“对,里头还加了炒鸡蛋,和鲜肉馅儿的一个價,大碗十文,小碗八文。”
这要是在乡集,十文都能买一根肉骨头了,八文还能买上好几把野菜。
陆芦听摊主说完價,没有坐下,有些犹豫看了眼沈应,动了下唇道:“要不我们还是去吃包子吧。”
听人说城里的肉包子又软又大,才四文钱一个,菜包子则只需要两文钱。
沈应拉着他坐下:“就吃这个,难得来一次,你想吃什么馅儿的?”
陆芦听到沈应这么说,不想扫了他的兴,想了下道:“那就来小碗笋蕨馄饨吧。”
他第一次听说这种馅儿的馄饨,从未尝过,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口味。
沈应扭过头去,冲着煮馄饨的摊主喊道:“来小碗笋蕨馄饨。”
刚说完,正好江松也停好骡子车来了摊子,沈应又问他:“你呢?你吃什么馅儿的?”
江松道:“跟你一样就行。”
沈应于是又喊住摊主道:“再来两大碗鲜肉馄饨。”
摊主正端着馄饨给邻桌的客人,听了应道:“好嘞,三位请稍等。”
天色终于大亮,笼罩了几日的阴云散去,一缕明亮的曦光自云层间破开,掠过高大巍峨的城墙,洒落在宽阔的街道上。
街道两边摆着不少早食摊子,有卖包子的,有卖汤面的,还有卖煎饼的,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很快,三碗熱腾腾的馄饨便端上了桌,热气与香气登时扑面而来,汤里滴着芝麻榨的香油,汤面还飘着葱花。
沈应从筷子筒里抽了几双竹筷,先给了陆芦,再给了坐在他们对面的江松。
“吃吧。”沈应道:“吃完了我们就去市集。”
陆芦接过他遞来的筷子,捧着汤碗缓缓喝了口热汤,身体瞬间暖和起来。
刚出锅的馄饨正烫嘴,他夹起来轻轻吹了吹热气,再慢慢咬了一口,汤汁立时在口中化开,切碎的春笋和蕨菜配上炒过的鸡蛋,吃起来鲜香十足。
沈应见他小口吃着,喝着热汤问道:“味道怎么样?”
陆芦道:“好吃,香油的味道很香。”
沈应道:“那等会儿我们也买点香油回去。”
他说着夹了两个鲜肉馄饨在他碗里:“你尝尝我的,里面有肉馅儿。”
陆芦嗯了一声,也给沈应夹了两个笋蕨馅儿的。
江松在一旁看着互相夹馄饨的夫夫二人,忍不住笑了笑,等他们夹完了,才问道:“芦哥儿这是头一次进城?”
陆芦这才想起来江松还在,略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江松道:“那正好,等卖完了野物,让大应带你到街上逛逛,我到时候牽着二倔在城门等你们。”
沈应听了,说了个好。
三人说定之后,吃完馄饨,在摊子前分开,分别前往东西两边的市集。
和开着各种鋪子的主街不同,市集两侧多是摆摊的摊贩,卖菜卖肉的都有,比青湾村的乡集人更多,肩擦着肩,脚碰着脚,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沈应去到之前摆摊的位置,在桥边一棵槐树下,旁边是个卖杂货的货郎,比他先到,同他打了声招呼。
这次除了捡到的虎皮,沈应还猎到了三只野山羊、两头野狍子和几只野鸡野兔,下山时他送了一只野狍子给江松。
沈应把野山羊和野狍子系在槐树下,对陆芦道:“你要不先去逛逛?等我卖完了再来找你。”
陆芦看着他道:“我等你一起。”
沈应本想说不用等他,担心陆芦不认识路,一会儿找不到他,想了下说了句行。
为了能快点和夫郎去逛街,沈应随即吆喝起来:“走一走,瞧一瞧,山里的野物,都是新鲜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陆芦站在他旁边,也跟着吆喝了一声:“大娘大婶都来瞧瞧吧,山里捉的野鸡野兔,肉可肥了!”
沈应听着他的吆喝声,扯了下唇道:“跟槐哥儿学的?”
陆芦点了点头。
刚吆喝完,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婶子便停在了摊子前,指着野兔问道:“这野兔怎么卖?”
沈应回道:“七十文一只,这回也就捕了两只,都是母兔子,肉又多又紧实。”
大婶听他说一只野兔七十文,犹豫了一下,这價格都能买上一只大公鸡了。
陆芦跟着说道:“大婶,这是山里捉的野兔,不仅肉嫩好吃,兔毛还能留着冬天做护膝呢。”
大婶见说话的是个嘴甜的哥儿,又听他说到兔毛,有些心动,顿了下,没再犹豫,说道:“行,那这两只我都要了,正好拿回去炒鲜椒兔子吃。”
没想到这么快就开了张,陆芦和沈应不由相视一笑,大婶数了铜子儿递来,沈应拿草绳捆着野兔,让陆芦把铜子儿收下。
大婶打量了两人一眼道:“这是你夫郎?”
沈应笑着嗯了声。
大婶头次看到这般俊朗的汉子和这般清秀的夫郎,笑了下道:“难怪瞧着样貌都这么好,这兔肉若是好吃,我下次再来给你们买。”
陆芦红了下耳朵,见大婶提着两只野兔转身,又连忙说了句:“大婶慢走。”
等到大婶走后,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个大伯买了两只野鸡,这回的野鸡比起上回较小,只卖了五十文一只。
一转眼,两人便赚了两百多文,之后又卖掉了剩下的野鸡和野狍子,只余下三只野山羊一直无人问價。
便在沈应打算换个地方吆喝时,上回买野鹿的管事来市集采买,远远瞧见了他,朝他们走了过来。
上次的野鹿才成年不久,腿上又受了伤,加之公鹿一向比母鹿便宜,因此只卖了三两銀子。
管事问了下野山羊的卖价,见对方上回才来照顾过生意,沈应主动给他折了下价,一只野山羊卖他二两銀子。
春天的山羊肉虽不如秋天肥美,肉质却也十分细嫩,炖成羊肉汤吃既温补又益阳。
管事看他主动折了价,瞧着是个爽快人,加之上次在他手里买的野鹿肉很是得主家喜欢,便将三只野山羊全买了下来,让他们牵着野山羊同他一起回府。
管事带他们走的是府上的偏门,没让他们跟进去,而是叫他们先在门口等着。
陆芦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宅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一路走来他们都在巷子里,走了这么久连宅子的大门都没瞧见。
管事刚要进去,沈应又叫住了他,把背在包袱里的虎皮拿出来给他瞧了一眼,“我还在山里猎了一张虎皮,不知道主家老爷喜不喜欢。”
他只是顺道一问,想着看能不能一块儿卖出去,能住这种大宅子的要么是城里的富商,要么是当官的老爷,无论是谁,买这样一块虎皮都绰绰有余。
管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卖多少价?”
沈应也坦率地回道:“五十两。”
管事看了眼虎皮的花纹成色,没给他确切的答复,只应了个行:“我帮你问问。”
沈应点头说了声多谢。
待管事进去之后,两人站在偏门外等着,过了会儿,从里面出来了两个小厮,瞧着是在厨房里做活的。
管事跟在他们后面,叫那两个小厮将三只野山羊牵去厨房,又将野山羊的銀子拿给了等在外头的沈应。
不等沈应问虎皮的事,管事便先开口道:“我替你问了,我家老爷正好缺件虎皮做的裘服,不过我家老爷也说了,五十两略贵了些,若是四十两便要了。”
沈应早便听人说过,像这种大宅子里的管事,采买东西时多少会捞些油水,所以他刚才有意说了个高价,一开始他还以为顶多只能卖个三十两。
沈应点头:“四十两也行。”
管事于是把装着四十两银子的钱袋子给了他,沈应也把放着虎皮的包袱递了过去,管事拿在手里又看了几眼,才将虎皮收下,让他下次有什么好东西直接送到府上来。
原以为野山羊已经卖得够多了,没想到一张虎皮竟能卖到四十两,陆芦不免有些惊讶,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银钱。
以前他爹亲还在的时候,家里最多也就攒下十两银子,这在村子里已经算是不错了。
沈应把卖野山羊的六两银子也装进了钱袋子里,一共四十六两,叫陆芦拿着,陆芦怕在自己手里不小心丢了,没接过去,让沈应拿着就行。
沈应于是一手揣着钱袋子,一手牵起陆芦的手道:“走吧,我们去街上逛逛。”
街上人来人往,这么多人看着,陆芦不好意思抽出手来,只得由沈应牵着。
前两日冯香莲来闹事,江家人帮了不少忙,平日里对他们二人也颇为照顾,沈应和陆芦来之前商量了一下,打算这次进城给他们买点礼物回去。
当然,在此之前,沈应要先给他的夫郎买。
到了主街,他们先去了城里最大的首飾鋪子,上次沈应说好了,要给陆芦挑一支银簪子。
逛首飾鋪的多是些姑娘哥儿,也有成过亲的媳妇夫郎,但很少有像沈应这样高大硬朗的汉子,更别说还是陪着自家夫郎一起来的。
刚走进去,很快便有挑首飾的姑娘哥儿朝他们看了过来,沈应没去看他们,径直走到柜台前,叫首飾铺的掌柜拿簪子给他看。
而他身旁的陆芦却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还被沈应牵着手,难免有些拘束。
首饰铺掌柜看是汉子带着夫郎来买,连忙拿出柜台里的簪子,笑着介绍道:“这些都是现在城里最时兴的样式,刚才走的那个哥儿才买了一支,两位瞧瞧有没有喜欢的?没有我再去拿别的。”
他说着,把放着簪子的漆盘推到陆芦面前。
沈应松开陆芦的手,看了看,扭头去问身旁的夫郎:“有没有看上眼的?”
陆芦站在柜台前扫视了一遍,漆盘里放着各式各样的簪子,有缠绕着花枝的,有镌刻着云纹的,还有顶上抱着莲花的,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他最后将目光落在边上一支形似竹节的簪子上,簪首缀着几片银片雕的竹叶,像极了那日沈应给他做的那支竹簪子。
沈应道:“慢慢挑,喜欢哪支便插上试试。”
陆芦抿了下唇,抬眼看向柜台里的掌柜道:“这些都怎么卖?”
首饰铺掌柜接着给他介绍:“你面前这些样式都是十两银子的,像这支抱着莲花的便贵一些,它的花心里嵌着玉石,需要十五两。”
他说着又拿出另一只漆盘道:“另外还有这种样式最简单的,像这个就便宜些,你们若是想要,我便收你们三两银子。”
连一支毫无样式的银簪都要三两银子,陆芦被他口中的卖价惊到,没再接着问下去。
沈应却是留意到他多看了一眼那支形似竹节的银簪,说道:“要不试试这支,我瞧着不错。”
他话音刚落,首饰铺掌柜便随即拿起来递给了他,沈应拿着簪子,不等陆芦开口,先一步轻轻插在了他挽起来的发髻上。
首饰铺掌柜从另一边拿了个铜镜给他,笑着对沈应说道:“这是你夫郎吧?你眼光真不错,这支簪子与你夫郎十分相配。”
陆芦问道:“这支簪子多少钱?”
“不多。”首饰铺掌柜看着他们道:“比刚才那些便宜二两,只要八两银子。”
他缓了缓又说:“这支簪子瞧着没什么样式,可这竹节打磨起来也是费工夫的,我做的都是实诚生意,从来不说假话。”
沈应问道:“喜欢吗?”
陆芦没说话,喜欢自是喜欢,可一听说要花上八两银子,他还是觉得太贵了,抿了抿唇说道:“要不,我们还是去给嫂子挑胭脂吧。”
他刚要将发间的簪子取下来,沈应却是拦了下他,对首饰铺掌柜道:“就买这支,帮我包起来。”
陆芦张了下嘴:“可是……”
沈应知道他是觉得太贵,看着他道:“这支簪子好看,你喜欢,我们就买这支。”
他说完又对首饰铺掌柜道:“我们等会儿还要挑只银镯子,您看能不能再便宜些。”
最后,他们在首饰铺里又买了一只不带花纹的银镯子和两条绸缎做的发带。
因着样式简单,银镯子只花了三两,发带上绣着刺绣,又是绸缎做的,做工精致,一条便花了八十文。
银镯子是沈应给林春兰买的,发带一条是给江槐的,还有一条是给陆芦的。
从首饰铺出来,陆芦正要取下发间的银簪放回盒子里,沈应见状,又一次出手拦住了他。
“就这样插着。”沈应道:“好看。”
听他说好看,陆芦耳根微微一热,依他的话没有把簪子取下来,只抬手轻轻碰了下发髻。
出了首饰铺子,两人接着又去了斜对面的胭脂铺,打算给杜青荷挑一盒胭脂回去。
上回进城沈应是一个人来买的,他一个汉子从没碰过这些,让胭脂铺的老板娘帮着他挑了许久。
像他这样给夫郎挑胭脂的汉子极少,因此,沈应和陆芦刚走进铺子,胭脂铺老板娘便一眼认出了他。
“是你啊。”胭脂铺老板娘拿着手帕迎上来,又看了眼他身旁的陆芦,笑着说道:“这次把夫郎也带来了?”
沈应点点头:“对,带他来逛逛。”
“你们来得正好。”胭脂铺老板娘引着他们走到柜台前:“这两日铺子里刚来了一些新的胭脂,都是从前没有过的香味。”
她说着将装着各种香味的胭脂盒拿出来,摆放在他们面前,“这些都是新的,这个是木樨香的,这个是山茶香的,还有这个,是栀子香的,沈夫郎要不要聞闻看?”
陆芦微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我买,我是来给嫂子买的。”
“没事,你也跟着挑一盒。”沈应在一旁说道:“这回买一盒新的香味。”
可家里新买的胭脂还没用完,而且刚刚还在首饰铺里买了□□么贵的银簪子。
陆芦刚想说不用,胭脂铺老板娘也笑着说道:“对,也一块儿挑盒新的,沈夫郎随便挑,想看哪一盒便打开闻闻。”
听她这么说,陆芦只好嗯了声,想着先给杜青荷看看,慢慢挑着老板娘拿出来的胭脂,沈应站在他旁边,也跟着一起挑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胭脂铺门口又进来了两个客人,也是一个汉子和一个哥儿,看那汉子的模样似乎也是陪着自家夫郎来的。
胭脂铺老板娘让他们慢慢挑,转而去招呼另一边刚迈进铺子的两人。
那两人瞧着不像头一次来,进铺子后便径直走向柜台对面靠墙的木架,一块儿挑着放在木架上的小瓷罐。
两人不一会儿便挑好东西结完账走了,陆芦仍在柜台前仔细挑着胭脂,沈应扭头扫了眼那些小瓷罐,看了会儿,朝着对面的木架走了过去。
胭脂铺老板娘正在木架前摆放着新的小瓷罐,见他过来,笑着给他介绍道:“这些香膏也是最近新来的货,质地细腻,柔润光滑,而且闻着香,用着也好。”
“方才那二位刚买走了两罐。”胭脂铺老板娘说着,状似无意地瞄了一眼还在挑胭脂的陆芦,又道:“你看要不要也买一罐回去试试?”
上回来买胭脂的时候,老板娘便同他提过这香膏,那时他和陆芦才成亲不过两日,他怕吓着了陆芦,犹豫到最后还是没有买。
想到前日晚上陆芦主动邀他同浴,沈应扭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下头道:“行,那就给我拿一罐吧。”
第24章
柜台前, 陆蘆把拿出来的胭脂凑在鼻尖闻了闻,在木樨香与荷花香之间纠结了許久,最后挑了闻着较为淡雅的荷花香。
这种香味的胭脂盒上刻着荷花的图案, 正好杜青荷的名字也与荷花有关。
他挑完扭头看去, 沈應正站在木架前,和胭脂铺老板娘聊着什么。
沈應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罐,打开盖子看了看, 看完又遞给老板娘包好, 发现陆蘆在看着自己, 随后才朝他走过来。
剛走近,沈應便问道:“挑好了?”
陆蘆点点头,把荷花香味的胭脂盒凑过去给他闻了闻:“你觉得这香味怎么样?”
沈應就着他的手,低头闻了一下,点头道:“不错,嫂子肯定喜欢。”
他说着又道:“你呢?你的挑好了吗?”
陆蘆想起新買的胭脂,抿了抿唇道:“我还是不買了,等用完了再说。”
他今日已经花了八两银子, 若是再買胭脂,最少还要花上几百文,等会儿他们还要去给大山叔買酒, 到市集买香油买鴨苗, 每一笔都要花不少錢。
反正日后还有机会进城,沈应想了想道:“行,那这次就不买胭脂了, 你再看看, 有没有喜欢的口脂, 順道给槐哥儿也挑一盒。”
和胭脂不一样, 胭脂是涂抹在脸上,而口脂则是点在唇上的。
沈应说完,不等陆芦开口,又叫胭脂铺老板娘拿各种颜色的口脂来看。
他知道陆芦担心自己花的太多,安抚他道:“没事,银子花了还能再赚,我说了,这次进城就是给你买東西,既然不买胭脂,那我们就挑一盒口脂。”
汉子赚錢本就是给夫郎花的,就算今日全花完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陆芦听他这么说,想了下适才点了点头,转而依沈应的话去挑着口脂。
他一共挑了两盒,另一盒是给江槐的,挑好后,胭脂铺老板娘叫他们等一会儿,把口脂和先前买的胭脂一块儿包起来。
两人等在柜台前。
陆芦扫了眼对面靠牆的木架,想起剛才沈应拿在手里的小瓷罐,问道:“你剛刚买了什么?”
沈应没想着瞒他,如实说道:“买了一罐香膏。”
他买的是兰花香味的,上回买的胭脂也是,他发现陆芦很喜欢这个味道。
陆芦并不知道香膏是什么,以为是和羊脂膏一样的東西,只哦了声没有多问。
胭脂铺老板娘包好后,把東西拿到陆芦手上,又将他们送到铺子门口,让他们下次再来光临。
一盒胭脂两盒口脂还有一罐香膏,这回进胭脂铺花了将近二两银子,光是那罐香膏便要了五百文,比胭脂还貴上一百文。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貴。
不过上次的羊脂膏后来听沈应说也花了三百文,陆芦便没有多想,只觉得城里的東西实在太贵,如果不是他们卖了虎皮,他根本舍不得花这么多银钱。
就这么逛了两间铺子,胭脂口脂加上银簪银镯和发帶,两人转眼便花去了十二两银子。
买簪子时,首饰铺掌柜给他们抹了个零头,因此在首饰铺只花了十两。
出了胭脂铺,他们接着又去给江大山买酒,江大山平日都在地里干活,唯一的喜好便是在饭前小酌两口。
去找酒铺时,两人路过一个卖羊肉饼的摊子,摊子前围滿了人。
摊主正在烙饼,将剁碎的羊肉肉馅铺在面团上,再用力揉匀压平,挂在锅炉内壁,羊肉与面饼经过火烤,诱人的香味立时扑鼻而来。
沈应随口问了个排队买饼的汉子,“这羊肉饼怎么卖?”
那汉子回他:“十三文一个。”
沈应说了声多谢,回头对陆芦道:“我们也买两个嘗嘗。”
早食他们只吃了碗馄饨,逛了这么久,他想陆芦这会儿定是饿了。
看那羊肉饼瞧着比脸还大,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而且还要十三文一个,陆芦道:“买一个就行,先嘗嘗味道。”
沈应点点头:“行,那我们一会儿分着吃。”
他排队到摊子前买了一个,用油纸包着,分成两半,把稍大的那一半拿给了陆芦。
刚出锅的羊肉饼正热乎着,沈应在手里来回倒腾了一下,才张嘴咬了一口,烤过的羊肉饼外酥里嫩,吃进嘴里,滿口都是羊肉的油香和面饼的咸香。
他吃了两口连忙对陆芦道:“好吃,你快尝尝。”
陆芦吹了吹热气,拿着油纸包的羊肉饼,低头小口吃着。
火烤过后,羊肉饼的表皮又酥又脆,内里却是柔软滑嫩,一口咬下去,油汁瞬间在嘴里爆开,羊肉的油香充盈在齿间,还帶着一股炭火独有的焦香味。
两人分着吃完了羊肉饼,向买饼的汉子问了下路,又去附近的酒铺买了小壇高粱酒。
从酒铺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一个卖蜜煎樱桃的小販在走街串巷地吆喝。
“蜜煎樱桃——又酸又甜的蜜煎樱桃——”
有个牵着小孩儿的年轻夫郎在后头叫住他,小販随即挑着担子停下来,年轻夫郎付了钱,小販拿了包蜜煎樱桃遞到小孩儿手里。
陆芦出来时瞧见这一幕,不由多看了几眼。
他幼时也吃过蜜煎樱桃,是他爹亲从城里买回来的,买了两包,他和陆苇一人一包,陆苇先吃完,抢他的吃,他不给,争抢时不小心把陆苇推倒在地,被后爹指着鼻子骂了好一顿。
沈应順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道:“想吃?”
陆芦闻言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没、没有,只是随便看看。”
沈应却是抱着酒壇直接走过去,叫住那个小贩道:“来一包蜜煎樱桃,多少钱?”
小贩扶着担子道:“一包八文,两包十五文。”
沈应正要掏钱,陆芦跟过去拦了下他,说道:“才刚吃了羊肉饼,还是算了吧。”
“这和羊肉饼哪能一样。”听说城里的哥儿们都喜欢吃这种酸甜的,沈应从小贩的箩筐里挑了包蜜煎樱桃拿给他:“没事,拿着慢慢吃,再买一包回去给秋小子甜甜嘴。”
他说着,又给陈里正家的巧丫也买了一包,小贩一共收了他二十二文。
另外两包沈应用油纸包着揣在身上,准备待会儿回村的时候顺道送过去。
揣好后,见陆芦拿着蜜煎樱桃没动,沈应又催他道:“快尝尝甜不甜。”
陆芦于是打开油纸包,拿起一颗蜜煎樱桃送入口中,舌尖碰到果肉,一丝甜意瞬间蔓延开来。
蜜煎樱桃顾名思义,便是用樱桃做的,去了核的樱桃加入饴糖,小火反复煎熬,刚采摘不久的樱桃微微发酸,裹着浓稠的糖浆,吃起来又酸又甜。
陆芦吃完一颗,把包着蜜煎樱桃的油纸递给沈应:“你也尝尝。”
沈应拿着东西腾不开手,陆芦见状,拿了一颗送到他嘴边,沈应偏了下头,就着他的手吃进嘴里。
手指不小心被他碰到,陆芦连忙缩回了手,耳廓悄然爬上一抹微红。
沈应却是笑着说道:“甜。”
两人买好酒,又去市集买了盐巴香油之类的调料,再顺道买了几只鴨苗,鸭苗提在竹笼里,路上一直嘎嘎直叫。
算着时间江松差不多已经卖完了,他们也买好了东西,两人于是提着买来的东西赶去城门口与他会合。
刚走出市集,这时,一个浑厚的嗓音冷不丁在后面喊住了沈应。
“这不是沈应兄弟吗?”
两人闻声回过头去,说话是个长相粗犷的汉子,皮肤黝黑,穿着一身轻便的短打。
沈应一眼认出了他,眼睛顿时一亮,说道:“吴大哥,这么巧,你今日也来城里?”
那汉子道:“昨个儿采了朵野灵芝,正好今日拿到市集来卖,远远就瞧见了你,差点当是认错了人。”
沈应一手提着竹笼,一手抱着酒坛,给旁边的陆芦介绍道:“这是赶山的吴大哥,以前在山上打猎碰见的。”
那汉子看了眼陆芦,十分直爽地说道:“我在家里排行老三,大家都喊我吴三,叫我三哥就行。”
陆芦随即喊了声三哥。
沈应刚要跟他介绍陆芦,吴三目光落在陆芦身上,在他前面问道:“这是你新娶的夫郎?怎的这么快就成亲了,也没跟我知会一声。”
他是另一个村子的人,和水塘村离得远,常常去不同的山里采野货,和沈应当初也是在山里采野货时认识的。
沈应嗯了声,解释道:“上个月才成的亲,赶得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上个月便成亲了?这么急,我怎么记得你年初才议的亲。”吴三说着又看着陆芦道:“弟夫郎就是石桥村的苇哥儿吧?没来喝你和沈应兄弟的喜酒,实在不好意思。”
听他提到陆苇,陆芦微愣了一下,缓了缓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认错了人。
而沈应在旁边听着,也顿了一下,这才想起吴三还不知道陆家换亲的事,连忙把他拉到一边,“说来话长,之前发生了一些事,容我跟你慢慢说。”
他说着停了下脚,又转头对陆芦道:“我跟吴大哥去前面聊两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说到后面句话时,他的声音放柔了許多,隐隐透着一丝安抚。
陆芦看着他们走到另一边的牆根下,独自站在原地等着,远远望着沈应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半个月来,他每日忙着卖野菜和做针线,一时把换嫁的事忘在了脑后,这会儿听旁人提起,才又忽然想了起来。
若是当初沈应和陆苇成了亲,那么今日和沈应一起进城的人便是陆苇,而不是他。
沈应或许也会像对他这样,带着陆苇去买簪子买发带,帮着陆苇挑各种颜色的口脂,还会给陆苇买又酸又甜的蜜煎樱桃。
这么想着,陆芦心里莫名涌起一丝酸涩,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霎时漫上心头。
而另一边,墙根下的二人没聊几句便回来了。
回来后,吴三开口便满是歉意地说道:“对不住,是我弄错了,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弟夫郎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说完,又拍了下沈应的肩膀,“正好你们夫夫俩都在,我今日也得空,走,一块儿到酒楼吃酒去。”
沈应站在陆芦身旁道:“不了,大松还在城门口等着,我们一会儿就去找他。”
吴三听说江松也在,道:“大松也来了?那不正好,叫上他一起,今个儿我做东,你们想吃什么尽管点。”
沈应留意到陆芦微变的神色,顿了顿,对吴三道:“不然还是改日吧,改日我请客,今个儿买的东西太多,不大方便,我和芦哥儿就先回去了。”
吴三看了眼他提在竹笼的鸭苗,想到方才认错了人,仍有些过意不去,点头应道:“行,那就改日再约,下回还是由我来做东,到时候再给你们补份喜礼。”
沈应说了个好。
两人立在原地,目送吴三离去,待他走远后,沈应转眸看了眼陆芦,牵起他的手,安抚似的轻轻捏了一下。
“别多想。”
第25章
到城门口时, 江松果然正牵着骡子车在等他们,沈应把买来的东西放在车上,三人原路一道回了水塘村。
路过村口, 村前的大树底下, 几个大娘婶子正坐在石头上闲聊,陈里正家的周氏也在,抱着孙女巧丫在打袼褙。
还没走近, 周氏便先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沈应顺道掏出油纸包的蜜煎樱桃, 拿给了依偎在周氏怀里的巧丫。
这回不等阿奶教她,巧丫接过蜜煎樱桃后,便用稚嫩的嗓音主动说道:“谢谢小叔,谢谢小嬷。”
“怎么又买东西,可别把这小丫头给养馋了。”周氏打趣地笑了下,又看了一眼陸蘆道:“蘆哥儿今个儿也进城了?”
陸蘆点头嗯了声。
他们忙着回去,没和周氏唠嗑几句便先走了,看天色不早, 周氏也带着巧丫回了家。
等到他们都走后,树底下的几个婶子互看了眼,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这蘆哥儿真是好福气, 你们瞧见没, 他头上多了一支银簪子,定是沈应给他买的。”
“沈应一看就是个知道疼夫郎的,不然怎么会当着全村人叫馮香莲给芦哥儿道歉, 早知道我就把我那侄哥儿说给他了。”
“说起馮香莲, 我倒是真没想到, 竟拿沈应親娘的陪嫁给她儿子念书, 还真是头一回见这么不要脸的,整整八两银子,也不知道沈家的钱给了没。”
“馮香莲昨个儿还在那儿说呢,说她家沈豐没有偷鸡,只是拿出去卖了,真是笑话,这女儿拿家里的东西就是偷,儿子偷了家里的东西却是拿。”
“可不是嗎,这话也亏她说得出口。”
沈应不知道她们都聊了些什么,等离村口远了,才对陸芦说了句:“待会儿回去,我去捉几只鸡。”
他们到了江家,江槐早早就在门口等着,远远瞧见坐在骡车上的陸芦,踮起脚跟他招着手。
“嫂夫郎!”等陆芦下车后,江槐便立馬窜到前面,笑着问他:“怎么样?城里好玩嗎?”
他今早本也想去,但沈应和江松是进城去卖野物,骡车上载着野山羊野狍子,他坐不下,林春蘭又叫他跟着杜青荷学针线,他便留在了家里。
陆芦点头:“好玩。”
他说完把包袱里的口脂和发带给他:“这是给你的。”
江槐接到手里,打开一看,眸子登时一亮:“口脂?这个颜色我喜歡,正好我屋里的口脂用完了,谢谢嫂夫郎!”
陆芦看了眼沈应道:“是你沈应哥掏钱买的。”
沈应听了却说:“是你嫂夫郎给你挑的。”
江槐闻言笑了笑,摸着发带上的刺绣道:“这发带也好看,还是绸缎做的,那我就先谢谢嫂夫郎,再谢谢沈应哥。”
看他一脸逗趣的模样,陆芦也跟着笑了一下。
沈应卸下车上的东西,緊接着把酒坛子抱去给了江大山,“大山叔,给你买的酒。”
江大山今日没下地,坐在院子里编箩筐,见沈应递来酒坛,双手接过,打开酒封闻了闻:“高粱酒?这得花上几百文吧。”
沈应道:“您尽管喝就是,好喝记得跟我说。”
他说着又把剩下那包蜜煎樱桃给了江秋,顺道摸了下他的头顶:“给,这是咱们小秋的。”
江秋见是零嘴儿,立馬放下了正在玩的竹蚂蚱,拿着蜜煎樱桃道:“谢谢小叔。”
而在他旁边,陆芦也把另一盒胭脂拿给了屋檐下补衣裳的杜青荷。
杜青荷刚咬断线头,见陆芦也给她递来东西,神色微诧,“我也有?”
看见是胭脂,她浅浅一笑,接过道:“自从有了小秋,我倒是许久没有涂过了。”
陆芦道:“是荷花香的,不知道嫂子喜不喜歡。”
杜青荷摸着胭脂盒上的荷花图案,笑着说道:“当然喜歡,芦哥儿有心了。”
陆芦也抿唇一笑:“嫂子喜欢就好。”
送完了口脂胭脂,他最后摸出包在薄布里的银镯子,拿去给林春蘭:“婶娘,这是沈应给你买的。”
林春蘭在另一边帮着江松搬骡车上的东西,这回进城,江松买了个四四方方的搭斗,等稻谷豐收的时候打谷用。
他也去买了头绳绢花和束髻的头巾,束髻的头巾是买给陆芦的,在回来的途中江松便给了他。
“哎。”林春兰看着银镯子,在襜裙上擦了擦手才接过去:“怎么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是让你们把钱攒着好好过日子吗。”
陆芦道:“是沈应给你挑的,婶娘快戴上看看。”
林春兰嘴上说着,仍是把银镯子戴在了手腕上,左右看了看,不禁想起了一些从前的往事。
她輕抚着银镯,一边回忆,一边对沈应道:“从前你阿娘也有这么一只银镯子,上头还刻着花纹,是她成親前我帮着她挑的,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听说沈文祿把素云的陪嫁拿去给沈丰念书,她想起这事便忍不住生气,在此之前,她从未听沈应说过,还是在馮香莲鬧事那天才知道的。
沈应道:“在的,阿娘生前让我给我的夫郎,我已经给芦哥儿了。”
林春兰听了,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总算还有一件东西在。”
江大山和江松搬好了搭斗,林春兰看时辰該做晚食了,说着又道:“你们俩真是,买这么多东西来,待会儿就别走了,留下吃个晚飯再回去。”
她说完叫上江槐去后院捉鸭,“前阵儿腌的酸笋刚好入味,我这就去杀只鸭,晚上炖个酸笋焖鸭吃。”
沈应叫住她,提着竹笼道:“不用了,我和芦哥儿买了鸭苗,正打算放回去,得先走了。”
林春兰道:“你们回去放就是,我先把鸭肉炖上,等你们忙完再来,正好炖熟。”
听她这么说,沈应和陆芦互看了眼,只好应下:“行,那我和芦哥儿收拾完了就来。”
回去后,沈应把鸭苗放去草棚,和鸡鸭分开放在一处,又给它们喂了清水和草籽。
喂完,他冲着屋子里的陆芦说了句,“我出一趟门,你在家里等我,很快就回来。”
陆芦在里屋取下银簪,放回盒子里,听见沈应的声音嗯了一声,接着把买回来的盐巴香油放进食橱。
趁着天还没黑,沈应去了一趟沈家。
迈进沈家大门时,冯香莲正在院子里使唤沈穗干活,看到进来的沈应,仍然有些发怵。
冯香莲板着脸问道:“你来干什么?”
沈应没搭理她的话,只道:“我爹呢?”
一提到沈文祿,冯香莲便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沈文祿便在这时从堂屋里出来,刚走到门口,一眼瞧见站在院子门口的沈应,又躲着似的连忙退了回去。
沈应见状,径直跟在后面进了堂屋,并顺手关上了门。
冯香莲早便猜到沈应是来拿钱的,见他走了进去,叉着腰,在院子里故意扯着嗓子道:“真是反了天了!儿子来老子手里抢钱!”
她正说着,没过一会儿,听见堂屋的门吱嘎一声,立马又闭上了嘴,只见沈应从堂屋里走出来,手里果然多了一个钱袋子。
冯香莲咬了咬牙,不敢在沈应面前大骂,只暗自用力掐着手心。
沈应走到正在扫地的沈穗跟前,把买来的头绳拿给了她,这是他和陆芦后来买的,快出城门时,他们才想起来忘了给沈穗买东西。
沈穗接过头绳,抬起眼道:“谢谢大哥。”
沈应抿唇嗯了声,看了冯香莲一眼,緊接着扭头看向院子里啄食的母鸡。
见他朝着鸡舍走去,冯香莲顿时心头一紧,察觉到他的意图,急忙上去攔他,可又不敢离他太近。
“你干什么!”冯香莲慌了下神,看他钻进鸡舍,随即大声喊道:“偷鸡了!快来人啊!有人偷鸡!”
沈应捉了两只母鸡两只公鸡,还专门挑了最肥的四只,捉完从鸡舍出来,冷冷扫了一眼嚷着嗓子大喊的冯香莲,用同样的话回她:“拿自己家里的鸡算什么偷。”
冯香莲梗着脖子道:“你都分家了,谁跟你是自家人。”
沈应道:“我姓沈,这里是沈家,比起姓冯的恐怕更像自家人。”
冯香莲被他的话噎住,只吐出一个字来:“你……”
眼看沈应捉着鸡便要走出院子,冯香莲迈开腿想追上去,被堂屋里出来的沈文禄攔了下来。
“让他捉。”沈文禄拉住她道:“捉了这事儿就过去了。”
冯香莲没好气道:“什么叫捉,他这分明是偷!我这就找里正说理去,看他们还怎么护着他。”
沈文禄皱着眉拦下她,压低嗓子道:“消停点吧,还嫌鬧得不够难看?”
“什么难看,”冯香莲咬牙瞪着他道:“我看你就是偏心他!”
沈文禄仍紧皱着眉头,语气透出几分不耐,指着她道:“你也不看看你儿子做的好事。”
冯香莲听了这话,顿时更来气了,“我儿子?丰儿就不是你儿子了?我看你喊着不去报官,就是想趁机拿钱去贴补沈应!”
沈文禄甩开她的手,语气愈加不耐:“懒得跟你这种见识短的妇人计较!”
冯香莲还在院子里和沈文禄吵闹,而沈应已经捉着四只鸡走远了。
回到草屋,看到沈应捉在手里的鸡,陆芦不由地愣了一下。
沈应把鸡放去草棚的鸡笼里,边放边道:“两只母鸡两只公鸡,都捉回来了,改明儿杀一只给你炖野山参吃。”
陆芦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从沈家捉来的,没有多问,只道:“我们现在去婶娘家吃飯?”
沈应点了下头:“走吧。”
他们去江家吃完饭,回来已是深夜,在城里奔波了一日,两人洗漱完早早便歇下了。
连着下了几日雨,雨停后天空又高又远,玉盘似的朗月挂在树枝梢头,清透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棂洒进屋内。
明明累了整日,陆芦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脑子里全想着白日发生的事。
他不禁想起洞房时,沈应犹豫后并未碰他,前几日他主动提及同浴,沈应最后也拒绝了他。
若不是他意外落水,若不是沈应救他上岸,或许他和陆葦便不会换親,此刻躺在沈应身边的人也不是他,而是……
正想着,沈应冷不丁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怎么了?还在想那事?”
他和往常一样从身后搂着陆芦,自从在城里提到陆葦后,他便隐约觉察出怀里的夫郎情绪有些不太对。
陆芦很輕地摇了下头,过了会儿才小声回道:“没、没有……”
沈应仍搂着他,有些话他一直没有说,担心说了之后会让陆芦想起之前换亲的事,也存了一丝私心,不愿陆芦再记起他那个订过娃娃亲的未婚夫。
可今日又提起了陆苇,他不想陆芦为此多想,有些话总要说出来。
沈应酝酿了片刻,缓了缓道:“我知道,若不是我救了你,你便不会与陆苇换了亲事,也不会嫁给我。”
陆芦背对着他,听他说起这件事,身体微微顿了一下。
沈应说着默了会儿,接着刚才的话又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本該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
“没有……”陆芦知道他说的是宋生,下意识动了下唇,顿了会儿轻声道:“我没有喜欢他。”
沈应听了,先是一顿,随后眼睛骤亮:“你不喜欢他?当真?”
陆芦点了点头,他和宋生虽从小订了娃娃亲,可平日里却从未接触过,根本谈不上喜欢。
他垂下眼去,抿了抿唇道:“不是因为你,是我……如果你不是为了救我,你便不会因此娶我,而是应该和苇哥儿……你有没有……”
后面两个字他没有说下去。
“没有。”沈应打断他的话:“我没有后悔,从一开始我想娶的人本就不是他。”
陆芦听见这话,不禁微微一愣,眸中透出几分诧异。
如果不是想娶陆苇,那当初沈应为何会去陆家提亲?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眨了下眼睫,越想下去,某个答案越是呼之欲出,他的心也止不住在胸腔里扑通直跳。
沈应在说完后掰过陆芦的肩膀,让他面朝着自己,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从一开始我想娶的人便是你。”
第26章
那是去年冬天的事, 腊月里最冷的时候,沈應跟着江松一起去清河村做工,想着年前再攢一笔过冬的錢。
途经石桥村时, 他从村子的石桥上走过, 看见河边蹲着一个瘦弱的哥儿在洗冬衣。
寒冬的河水冰冷刺骨,那哥儿拧着又厚又湿的冬衣,双手十指冻得通红。
那一瞬, 他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想为那哥儿暖一暖手。
他只在清河村做工了三天, 见到那哥儿是在最后一天,后来听人说,那哥儿是石桥村陆家的,叫什么名字他也不知道,只听说已经到了适嫁的年纪。
这些年沈應忙着攢錢盖房,一直未曾娶亲,隔壁江家的嬸娘总催着他娶妻成家,他于是想到了那个又瘦又弱的哥儿。
他将年前做工的钱買了聘礼, 找了个媒人去石桥村提亲,之后才知道,原来陆家有两个哥儿, 一个叫陆蘆, 一个叫陆葦。
那日河边洗衣的哥儿叫陆蘆,是陆父和前一个已经病逝的夫郎生的,自小便同清河村一个姓宋的书生有了婚约, 等到来年初夏两人便会成亲。
而他提亲的人则变成了陆蘆的继弟陆葦, 沈應顾及陆苇清誉, 因此并未和陆家退了这门亲事。
或许他和陆蘆之间本无缘分, 只怪他那日从桥上路过时多看了一眼。
却不想,纳征那日他去陆家送礼,又一次走过石桥,正巧看见河中有个落水的哥儿。
他救起后才发现,落水的哥儿正是陆芦。
因着这番落水相救,不曾想陆家的两个哥儿竟因此互换了亲事,一番机缘巧合之后,他娶了陆芦做了夫郎。
成亲以后,他以为陆芦心中仍想着那个书生,又念及陆芦受过惊吓,身子太弱,为此一直忍耐着。
黑暗中,陆芦静静听沈應说着,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从始至终目不转睛看着他,冷俊硬朗的脸庞近在咫尺。
他没想到提亲那次竟不是他们初见,而早在那之前,沈应便已经见过了他。
从一开始,沈应想要提亲的人便是他。
陆芦輕輕眨了下纤长的睫毛,双颊在深邃的目光中泛起一抹红晕,微重的气息自头顶洒落,沈应盯着他的唇,低下头朝他缓缓凑近。
陆芦下意识闭上眼睛,唇上很快落下一片柔软,宽大的手掌滑在腰畔。
他被对方的掌心烫了一下,不等他分神,温热的呼吸紧接着渡了过来。
两人头一次这般亲近,险些匀不过气,夜风自窗前吹拂而过,月色下樹影晃动,衣帶在不知不觉间散落。
这时,沈应忽然停了下来,离开了那两片水潤的唇瓣,陆芦半睜着迷蒙的眼看他,鬓间发丝微乱,看得他愈加口幹舌燥。
沈应移过眼去,抿了下唇,掀开被子下床:“我去拿个东西,等我。”
陆芦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等他,唇上仍残留着柔软的触感,想到方才他们亲近的举动,他整张脸不禁涨得通红。
等沈应拿了东西回到床上,陆芦才发现他拿的是胭脂铺買的小瓷罐,沈应说这是香膏,他起初不清楚,这会儿才忽然明白了它的用处。
想起当时他还问沈应买了什么,陆芦埋在被子里的脸顿时更红了。
偏偏沈应还在跟他说:“是兰花香,你喜欢的香味。”
陆芦看着沈应打开小瓷罐的盖子,剛动了下唇,高大的身影随即笼了下来,腰间的帶子随之彻底散开。
清透的月色倾泻而入,两道交叠的身影映在床帐上,忽上忽下,不知过了多久,接近天明破晓时,才终于停歇下来。
翌日。
陆芦睜眼醒来时,窗外已是天色大亮,草棚里的鸭苗嘎嘎叫着。
他试着坐起身,却根本起不来,床帐间仍飘散着淡淡的兰花香味,仅是闻着便忍不住让他面红耳赤。
昨晚将近拂晓才歇,虽未洗漱,但沈应烧热水为他擦洗过,又给他换了身幹净的里衣,身上仍是清爽的。
陆芦剛躺回去,沈应这时推开房门进来,见他睁开了眼,輕声问了句:“醒了?”
陆芦不好意思去看他,没有答话,双颊依然透着薄红。
沈应手里端着一个陶碗,走到床边道:“我给你冲了碗雞蛋茶,加了糖,喝点吧。”
陆芦这才转过眸子,沈应放下碗扶他坐起来,让他在床上喝。
他不想继续待在床上,撑着床沿想要起来,沈应见状,在旁边搀着他,蹲下身帮他穿着鞋袜。
陆芦哪里被人这般对待过,一时有些不太习惯,想说他自己来就行,可转眼沈应便已帮他穿好了。
陆芦坐到木桌前,喝着雞蛋茶问道:“现在几时了?”
问完后发觉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又連忙闭上了嘴。
沈应温声道:“刚过巳时,你喝完再躺回去歇会儿。”
竟然这么晚了,听沈应说已过了巳时,陆芦掀起眼皮,有些嗔怪地看了眼他。
沈应头一回瞧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由地微弯了下唇,接着说道:“昨天捉回来的雞我杀了一只,已经拔光毛收拾好了,等晌午炖汤来吃,雞鸭也都喂了,还捡了几个鸭蛋。”
说到这里,沈应想起方才在食橱里翻出来的一篮子鸭蛋,又道:“这么多鸭蛋,你怎么留着没吃?”
陆芦道:“我想着攒起来腌咸鸭蛋。”
“难怪嬸娘一大早便送了些鸭蛋过来。”沈应道:“她还送来了一些蚕豆角和苦藠头,叫我们剥了一块儿炒着吃。”
听说林春兰来过,正在喝鸡蛋茶的陆芦险些呛住:“婶娘来过了?”
沈应点了点头。
陆芦看着他:“那她有没有问我……”
沈应扯着唇道:“我说你昨日进城后身子疲惫,所以还没有起。”
陆芦微微红了下脸,他昨日的确身子疲惫,却不是因为进城,而是睡得太晚了。
他哪知道沈应的精力那般好,开了头便停不下来,不管他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可一想到昨晚沈应向他坦露心迹,陆芦心里又不由浮起一丝甜意,低头继续喝着碗里的鸡蛋茶。
喝完鸡蛋茶,陆芦没回床上躺着,转而把陶碗拿去灶屋洗了,沈应则扛着锄头到屋后去挖小水塘。
上山前沈应说过,等回来后在草棚后面挖个小小的水塘,鸭子喜欢凫水,正好可以把买回来的鸭苗养在里面。
草棚后有棵半人高的花椒樹,和院子的土墙离得不远,上回陆芦才摘了嫩叶煎过花椒油饼。
绕过花椒樹,靠近屋子的地方还有一棵比草屋还高的柿子树,这会儿树上还没结柿子,仰头看去,满树都是嫩绿的叶子。
而沈应挖的小水塘就在柿子树的旁边,那儿原本是个较深的水坑,如今早已干涸,坑底全是烂叶和腐泥。
沈应用锄头把腐泥捞起来,留着用来沃肥,又把水坑边的石头捡到一旁,准备等挖完了垒在水塘四周。
见陆芦来到草棚后,沈应停下手里的锄头说道:“等小水塘挖好了,我再编个竹栅栏,到时候把这一片地都围起来,你觉得怎样?”
这样既能养鸡又能养鸭,还不用担心它们四处乱跑。
听着他的打算,陆芦点头说了个好,挽着袖子便过去帮忙。
见陆芦去捡水坑边的石头,沈应連忙拦下他:“你回去歇着,我一个人来就行,一会儿就挖好了。”
陆芦想说他没事,刚要蹲下身,腰间忽然一阵酸软,差点往前扑了下去。
沈应看出他的不适,急忙扶了把他,“没事吧?”
陆芦摇了摇头。
沈应帮他轻轻揉了一下,又温声说了句:“快回去歇着吧。”
陆芦这才没再逞强,从草棚后回了草屋,他不想回床上躺着,可又闲不住,便进了灶屋去炖鸡汤。
早上沈应已经把鸡杀好了,不仅拔光了鸡毛,还清洗好了内脏,将鸡肉全剁成了块,只需要放进陶锅里炖好就行。
炖上鸡汤,陆芦没别的事做,接着去剥林春兰送来的蚕豆。
等沈应挖好小水塘,陶锅里的鸡汤也炖好了,刚端上桌,沈应便把鸡腿夹进了陆芦碗里,还给他盛了碗浓浓的鸡汤。
吃过午食,沈应拿着柴刀去砍竹子,打算把竹子打通后连成竹管,将山上的泉水引到小水塘去,灶屋里的那缸清水也是这么来的。
陆芦跟着他一起去了屋后的林子,沈应没让陆芦帮忙,只叫他在边上看着。
他把砍来的竹子全扛在了自己肩上,另外又多砍了几根留着编竹栅栏。
在引水之前,两人又一块儿去了村里的水塘边捡鹅卵石,沈应背着背篓,陆芦提着篮子,一人捡了大半筐。
捡完回去,他们接着一起把鹅卵石铺在小水塘的底部,然后才开始用打通的竹管引水,看着水慢慢把小水塘填满,直至完全没过底部的鹅卵石。
沈应脱了鞋下到水里,垒着水塘四周的石头,鹅卵石光滑圆潤,踩在上面并不硌腳,相反很是舒服。
沈应垒完石头,对岸上的陆芦道:“下来试试?”
陆芦嗯了声,跟着脱掉鞋袜,沈应在下边接住他,待他站稳之后才放开,手仍轻轻环在他腰上。
两人光着腳踩在水里,山里的泉水沁润微凉,刚触碰到时还透着些许凉意,水底的鹅卵石光滑发亮。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陆芦低头看着,沈应的腳掌比他的更宽更大,他轻轻碰了一下沈应的脚背,沈应见了,也跟着碰了一下他。
两人似玩闹一般,来回碰了几次,陆芦同他比着大小道:“你的脚真大。”
沈应听了,下意识脱口回道:“不止脚大。”
陆芦先是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脸霎时涨得通红。
他别过涨红的脸,扭头便要上岸,吞吞吐吐道:“我、我先上去了,我去腌咸鸭蛋。”
沈应也不知怎么便说出了那句话,本有些局促,可看着陆芦害羞的反应,却又不自觉微扬了下唇角。
见陆芦要走,沈应叫住他:“等等。”
陆芦停了下脚,脸仍是红的:“怎、怎么了?”
趁他不注意,沈应凑过去,飞快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去吧。”
第27章
待到小水塘灌满水后, 沈應先把两只母鴨放去了水里。
这两只母鴨是喜宴时江家和陈家送来的,两只都是大麻鴨,羽毛黄白相间, 刚下了水, 便扑动着翅膀嘎嘎直叫。
至于鴨苗,沈應暂时仍养在草棚里。
山里的气温尚未完全回升,小鸭子碰了冷水容易受涼, 等清明过后, 翅膀羽毛丰满了些, 到那时再放到小水塘去。
沈應还打算等忙过这阵之后,再攒点钱把草棚拆了,分别盖两间草屋。
靠近土墙的那间盖成鸡舍,到时候开一扇通往小水塘的后门,方便鸡鸭从鸡舍里进出。
这打算他和陆蘆说过,沈應割了些嫩草喂完鸡鸭,接着回到院子里劈竹篾编竹柵栏。
而灶屋里,陆蘆正腌着咸鸭蛋。
之前攒的鸭蛋有二十来个, 今早林春蘭又送来了十来个,一共三十来个。
他去屋后刨了些黄泥,晒干后用竹筛子筛去砂砾, 只留下细细的泥巴, 放在一邊等着调成泥料。
在腌咸鸭蛋之前,除了要调好黄泥,还要先把鸭蛋全部清洗一遍, 再一个个用布巾子擦干, 以防蛋壳在腌制时破裂。
接下来陆蘆才开始调泥料, 黄泥已经备好, 只需要将盐巴和水放进木桶,再倒入细细的泥巴,不停搅拌,直至搅成黏糊的泥浆。
陆蘆把每个鸭蛋都均匀地裹上泥浆,然后小心仔细地放进陶罐里。
三十来个鸭蛋刚好装满一个陶罐,最后把剩下的泥浆也一块儿倒进去,在罐口盖上盖子封好。
这样裹着泥浆腌出来的鸭蛋叫做黄泥咸蛋,既出油,吃起来又有沙沙的口感,放在阴涼通风处封存,将近一个月左右便可以开封。
等到灶屋里的陆芦腌好了咸鸭蛋,院子里,沈应也编好了竹柵栏。
不像背篓箩筐,编竹栅栏没那般繁琐,只需将劈成长条的竹篾交叉编织,编完收个口固定好就行。
沈应先挑了几根稍微粗壮的竹子做桩,分别敲打在小水塘四周,紧接着用竹栅栏把小水塘和另一片空地围起来,围成一个半弧形的小院子,再把笼子里的几只鸡也一起放进去。
昨天从沈家捉回来的公鸡杀了一只,加上喜宴送来的两只母鸡,一共还有四只母鸡和一只公鸡。
沈应围上竹栅栏,把喂鸡鸭的木槽也搬去了小水塘邊,另外给它们用稻草新做了一个下蛋用的鸡窝。
而另一边,眼看暮色逼近,到了做晚食的时辰,陆芦放好腌咸蛋的陶罐,又提着籃子去了菜地里摘菜。
前些日子下过雨后,地里播撒的莧菜和蕹菜开始疯长,尤其是莧菜,转眼便长出了一大片密密匝匝的菜苗。
菜苗长得过于密集不易生长,陆芦于是掐了一把叶片稍大的莧菜叶子,准备拿回去清炒,余下一些稍小的菜苗留在菜地里。
林春蘭给他的种子是紅苋菜,因此,种出来的苋菜叶子和菜梗都是深紅色的,炒出来的菜汁也是同样的颜色。
除了清炒来吃,苋菜还可以直接水煮,在沸水里煮熟后捞出来,做成蘸水苋菜。
但水煮的苋菜需蘸上辣椒料汁才好吃,而陆芦种下的辣椒才刚刚开出白色的小花。
不仅辣椒开了花,茄子豆角和其他瓜苗也都各自开了,其中豆角和黄瓜长得最快,嫩绿的茎蔓已经爬满竹竿和瓜架。
今年雨水多,田里的秧苗绿油油的,一转眼个头窜得比田埂还高,地里的菜长势也很不错,远远望去一片盎然绿意。
上个月这里还是一块荒地,如今已然变成一个充满生机的菜园,傍晚还有蜜蜂在开着花的瓜架上飞来飞去。
晚食过后,夜里两人洗漱完又躺在了一起。
屋子开着门透气了一日,床帐间仍飘散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兰花香味。
陆芦刚躺下一会儿,沈应便很快贴了上来,先是搂着他,蜻蜓点水般亲了下他的后颈,慢慢地又吻到他的唇角,覆上那两片柔软水润的唇瓣。
许是开了一次荤,自从昨晚亲近过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这几日夜里,两人总在熄灯后做那事,且每回沈应都要折腾到半夜,害得陆芦每早都起不来床。
终于,这日清晨,江鬆来找上沈应,叫他一块儿去隔壁的趙家村做工。
他们虽是猎户,可也不是每日都泡在山里,农闲时候地里没活,两人偶尔也会去别的村子或是县城做工,毕竟不是每回上山都能猎到好东西,而且春天打猎本就不如秋天。
听江鬆说,这次做工的主人家正是趙家村卖肉的赵屠户。
赵屠户与他们年纪相仿,因生得黝黑高壮,家中又仅一个寡母操持,为此一直不曾娶亲,前两个月有人与他说亲事,便想着盖一间厢房到时候娶妻做新房。
因着次日要去做工,沈应头晚少见地没有折腾陆芦,只抱着他便睡了,陆芦总算得以起了个早。
次日早起后,陆芦也没闲着,系着襜裙便钻进了灶屋,给沈应煎了几个韭菜鸡蛋饼,让他揣着路上吃。
像这种盖房做工,主人家大多都会包一頓午食,有的下午还会打尖,做些面条饼子加餐,早食和晚食则是自己解决。
刚给沈应揣好饼,江松这时便赶着骡子车来到了院子门口,陆芦于是连忙催促他:“快去吧。”
沈应嗯了声,揣着饼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在他眉间亲了一下:“等我晚上回来。”
明明已经成亲了一个多月,两人瞧着却比刚成亲时还要亲密。
陆芦紅着耳朵点了下头,怕被外头的江松瞧见,没有从灶屋里出去。
等到沈应坐上骡车走远了,他才站在木栅栏前远远望了望,直至沈应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線里。
沈应去做工了,陆芦一个人在家,晌午过后,江槐抱着针線籃子来找他做手帕。
陆芦正蹲在竹笼前喂鸭苗,见江槐来了,进屋拿了条长凳,和他一起坐在屋檐下。
上回沈应从山里回来后,他注意到沈应的袖子被树枝划了条口子,正好借着江槐带来的针线给他补一补。
知道江槐不喜欢做针线,头一回见他主动繡手帕,陆芦忍不住好奇地问他,“怎么想起来繡帕子?”
“还不是我阿娘,”说起这事,江槐撇了撇嘴道:“她说今年若是有人跟我说亲,碰上合適的,便叫我定下来。”
陆芦听了適才明白,江槐这是想着繡手帕拿到乡集去卖,给自己多攒一些体己钱。
他听完面露讶然,“这么快?”
问完他又想起来,江槐只比他小了一岁,已经到了适嫁的年纪,乡下许多姑娘哥儿在他们这个时候早便成亲了。
江槐绣着手帕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到那时再说,若是碰上合适的,嫂夫郎可别忘了帮我瞧瞧。”
陆芦点了点头,不由地想到了那日乡集上的梁安,可江槐没说,他也没有多问。
两人接着又闲聊几句别的,江槐说起他这几日早上来找他,却都没见着,还被沈应拦了下来,说他累着了还没起。
陆芦听后頓时耳根一热,垂下眼去,补着衣裳没有接话。
都怪沈应,不然他怎么会每日都晚起。
正想着,这时,江槐突然哎呀了一声,盯着他的脖子瞧了眼道:“嫂夫郎,你被蚊子咬了?”
陆芦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碰了下脖颈,忽地想起什么,又赶忙往上拉了下领口遮掩。
见他面露羞赧,江槐不由抿嘴一笑,看着他道:“我知道,是沈应哥做的对吧?”
听他这么问,陆芦的脸登时更红了,这才反应过来压根没有蚊子,江槐方才说那话是在故意逗他。
陆芦看了他一眼,吞吞吐吐道:“你、你也不知羞……”
江槐只是嘿嘿笑了笑,早在他大哥大嫂成亲时,他便无意中瞧见过,只是女子和哥儿到底不一样。
江槐不免有些好奇,往院子外看了看,确定四周无人后,小声问了句:“嫂夫郎,那种感觉怎么样?”
陆芦闻言,不禁涨红了脸,连耳根都红透了,低着头继续补着衣裳。
他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很奇怪,后来慢慢地便舒服了,只是沈应那个东西实在太大,每回他都忍不住掉眼泪。
就这么短短几日,他和沈应便已经用去了半罐香膏。
陆芦没抬眼去看江槐,只抿了抿唇,说话时声音仍有些结巴:“等、等你成了亲就知道了。”
江槐知道陆芦脸皮薄,不好意思说这种事,打趣了几句后,便没再接着问下去。
两人继续在屋檐下绣着手帕,陆芦先补好了衣裳,拿去里屋放进衣柜。
而江槐到底不是耐得住的性子,没绣一会儿便坐不住了,放下针线篮子,便拉着陆芦到山上去摘紫苏叶。
出门前江大山捞了些田螺,林春兰说了晚上做紫苏炒田螺吃,江槐来找陆芦时,也给他带了一些过来。
他们去山上摘了半篮紫苏叶,下山时瞧见长在路边的薄荷,顺道和紫苏一块儿挖了几株移栽到菜地里。
紫苏和它名字一样,通株呈紫色,叶子带着一种独特的香气,炒在田螺里可以去掉螺肉的泥腥味。
等做盐水泡菜的时候,还能将紫苏的叶梗放进去泡着,以免坛子里的盐水长出白花。
薄荷则可以在天热时泡成薄荷茶,清凉又解渴,除此外,还可以炸排骨煎鸡蛋,凉拌着吃也十分清爽。
送走江槐后,趁着沈应还没回来,陆芦先把田螺的尾尖剪了吐沙,用刷子刷掉外壳的青苔,浸泡在清水里。
紫苏炒田螺并不难做,最主要的是能去掉田螺的腥味,因此,佐料和火候十分重要,不仅要让壳里的田螺肉入味,还要保证它的鲜味和口感。
在田螺吐沙这会儿,陆芦先去喂了鸡鸭,把它们从小水塘撵回草棚,又给鸭苗撒了把草籽,盯着小鸭子们吃完后,一只只捉回竹笼里。
等全都忙完了,算时辰沈应也快到家了,陆芦才开始进灶屋去做晚食。
田螺已经吐好了沙,他搓洗干净后,先放去加了姜片的冷水中焯熟,接着将油锅烧热,放进葱姜干辣椒等佐料炒出香味,然后再把焯过水的田螺倒入锅里爆炒。
等田螺翻炒均匀后,加入半碗清水没过,小火焖煮,最后才放进切碎的紫苏叶。
焖煮后的汤汁色泽红亮,一颗颗田螺浸润在咸香浓郁的汤汁里,紫苏叶点缀其间,独特的香气与田螺的鲜味融合,鲜香四溢。
炒好的紫苏田螺刚出锅,沈应便做工完回来了,脖子上搭着一条汗巾子。
刚走到门口,他便闻着香味说了句:“做了什么这么香。”
听见门口传来的说话声,知道是沈应回来了,陆芦转过身去,把铲在锅勺里的田螺递到他面前。
“紫苏炒田螺。”陆芦道:“尝尝?”
沈应看了眼,拿起一个田螺嗦了口,嗦完忍不住又拿了一个,笑着道:“好吃。”
又问他,“哪儿来的?”
他今日干活流了不少汗,怕身上的汗味熏到了夫郎,因此没有离他太近。
陆芦将剩下的田螺全盛进粗瓷大碗里,说道:“槐哥儿给我送来的,他今日来找我绣手帕,我们还一起上山摘了紫苏叶。”
原本还担心陆芦一个人在家无聊,听说江槐来找了他,沈应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见陶锅里的米饭也已经蒸熟了,他摘下搭在脖子上的汗巾子道:“我去冲洗一下便来。”
因着今日沈应做工回来太晚,待他们用过晚食,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沈应让陆芦先去洗漱,他来洗碗,两人收拾好上床,窗外的月牙刚好爬到树梢顶上。
陆芦才刚躺到床上,沈应便熄了灯,从身后穿过手臂搂住了他,他的身体不由地僵了一下,面朝着墙壁,以为沈应又要做那事。
正在想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歇一晚,下一瞬,却冷不丁听沈应说道:“今晚我什么都不做。”
陆芦听了这话,微微一顿,过了会儿才问他:“真的?”
沈应嗯了声,又道:“我什么都不做,你只要摸摸我就行。”
见他没应,又輕声问了一句,“可以吗?”
陆芦默默想了一会儿,虽然不明白沈应为什么叫自己摸他,仍是点了下头。
只是摸一摸,总不可能还像前几晚那样,叫他明早起不来床。
见陆芦点了头,沈应于是将他翻过身来,捉住他的手往下滑去,在他耳畔輕轻吐出三个字:“摸这里。”
第28章
次日醒来, 陸芦只觉得手腕子又酸又軟。
外头的天色还未亮,他剛睁眼便輕手輕脚下了床,不愿和沈應在床上多待。
沈應听见灶屋里传来的响动, 披上衣裳走进去, 见陸芦在做早食,问道:“怎的起这么早?”
陸芦正在灶台前煮着糊面条,连续几日都煎鸡蛋餅, 吃多了噎得慌, 他便想着今早做点带汤水的。
沈應走进灶屋时, 锅里的糊面条剛剛煮好,黏糊糊的汤汁在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
陸芦没去看他,也没答他的话,轉身从食橱里拿了个大碗盛面,刚抡起锅勺,手腕忽地一阵发酸,险些将碗摔在地上。
沈應见状,连忙扶了把他, 接过他手里的锅勺和大碗:“我来,你回去再睡会儿。”
陆芦仍低垂着眉眼,目光躲闪着避开他的视线, 一瞧见沈应, 他便不由自主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说好了只是摸一摸,他哪里知道会摸那么久,还是叫他摸那个東西, 早知道他便不答应了, 可等他的手触碰到时已经为时已晚。
他们每回都是夜里熄了灯做那事, 陆芦从未亲眼瞧见过那个東西, 只每次从身体感觉出,那个东西很大,总把他的肚子撑起来,直到昨晚握在手里才有了实感。
所幸沈应只叫了他摸,没对他做别的,不然他今早肯定又起不来床。
沈应吃完大碗糊面条,正巧江松也来了,和昨日一样在院子门口等他。
沈应拿了条汗巾子搭在肩上,走到堂屋门口,不忘回头对灶屋里的陆芦说了一句,“我走了。”
没听见回应,他停了下脚,又折返回了灶屋,见陆芦在洗碗,亲了下他的脸,“我去做工了,你在家别累着自己。”
陆芦这才很輕地嗯了声,对于沈应的亲近,仍是止不住耳根发热。
也不知是誰害他这么累。
沈应出门后,陆芦在草棚里捡了蛋,把两只鸭和几只鸡撵去小水塘边,又拿草籽拌着切碎的嫩草喂了鸭苗。
刚喂完鸭苗,这时,江槐又来找他,还没推开木栅栏,便笑着在土墙外打了一声招呼。
“嫂夫郎早,今儿起这么早呀?”
知道江槐是在打趣自己,陆芦见他怀里没抱着针线篮子,只拿了个碗,也跟着打趣了句:“你今天不绣帕子了?”
“不绣了,我爹和阿娘一早就去地里干活了。”江槐推开木栅栏,跨进院门道:“嫂子说今天她要做豆皮酿,让我去梁家买块豆腐和豆皮。”
他说着又道:“嫂夫郎,你要去买豆腐吗?陪我一块儿去吧。”
難怪江槐手里拿了个碗,听他说完,陆芦这才明白过来,江槐这是不想一个人去梁家,所以才一早便来找他。
大抵是不想独自见到某个人。
陆芦假装没听懂他的话,故意说道:“我起太早了,还要回去歇会儿,就不去了。”
见他轉身欲走,江槐连忙拉住他:“嫂夫郎,你就陪我去吧,我保证,再也不同你打趣了,以后我天天跟你讲沈应哥的事。”
陆芦闻言,耳朵倏地又红了,吞吞吐吐道:“誰、谁要听他的事。”
江槐道:“真的不听?”
陆芦本就是个耳根軟的,被江槐摇着胳膊说了几句便应下了:“那走吧,我也去拿个碗,正好去买点豆渣喂鸭苗。”
见他应了,江槐顿时一脸欣喜道:“我就知道,嫂夫郎最最最好了。”
陆芦进灶屋去拿了个粗瓷大碗,关上院门,和江槐一起去了梁家买豆腐。
自从沈应到沈家捉走四只鸡后,冯香莲许是不想被旁人瞧热闹,这几日都没有出门,同时也不见沈穗的身影。
这是陆芦第二次来梁家,门前的芭蕉叶子比上回来时颜色更加翠绿,树上结成串的芭蕉也已从青绿变成了青黄,等到了夏天便能摘了。
梁家的大门半开着,他们还没来得及进去,便隐约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个妇人的说话声。
“该不会梁安还想着吧,人家江家这么多年都没提,八成是没这意思了。”妇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你去问问呗,我那娘家表弟虽说年紀比槐哥儿大些,可年紀大会疼人,说不准他们能成。”
榆哥儿好像说了一句什么,隔着一段距離听不太清。
不一会儿,那个说话的妇人往门口走来,一手端着豆腐,一手拽着个五六岁的小子,边走边道:“栓子,咱们走,不就是一个豆渣餅吗,娘回去给你做。”
叫做栓子的小子挣开她的手,发着脾气:“不要,我就要吃小嬷做的,我还要吃!”
“你还想吃人家可不给你。”妇人往身后瞥了眼,大声阴阳怪气说了一句,隨后又柔声哄了哄,“咱们不吃那破餅子,走,娘回去给你买麦芽糖吃。”
听说有麦芽糖吃,叫栓子的小子这才不闹了,两只手拿着豆渣饼道:“我要吃两块,不对,我要吃四块!”
而梁家门口,待他们走近之后,陆芦适才看清了那妇人的模样。
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梁平梁安的堂嫂朱氏,跟在她身旁的小子則是她的儿子梁栓子。
看到他们,朱氏连忙换了张笑脸,却是没去看陆芦,只盯着江槐打量,“这不是槐哥儿吗?来买豆腐啊?”
江槐不咸不淡嗯了声,不想同她多聊,拉着陆芦便径直进了梁家。
而待他转过身后,朱氏却仍在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梁平梁安似是挑着擔子出去卖豆腐了,院子里只有榆哥儿一个人在,正弯腰刷洗着草棚下的石磨,两边的袖子用一条襻膊束着。
见进来的人是他们,榆哥儿抬头直起身,温和一笑道:“是你们啊。”
江槐看了眼朱氏離开的方向,忍不住皱了下眉:“那朱氏又没给钱?”
榆哥儿轻叹了口气,不便多话,只抿着唇点了下头。
梁家二房的公婆去得早,榆哥儿又是个软脾气,家里两个汉子也不擅长和妇人打交道,因此常常被梁家大房的人占便宜。
虽然江家和梁家关系近,但那朱氏毕竟是梁平梁安的堂嫂,说到底这是梁家自己人的事,他一个旁人不便插手。
江家问完之后没再多说,转而笑着道:“我嫂子说今天做豆皮酿吃,我和嫂夫郎一起来买块豆腐。”
陆芦拿着碗道:“我来买块豆腐回去做圆子,顺道再买点豆渣喂鸭苗。”
“嫂夫郎你就别回去了,反正沈应哥也不在,晌午去我家吃,正好尝尝嫂子的手艺。”江槐对陆芦说完,又问榆哥儿:“梁嫂夫郎,今日还有豆皮卖吗?”
榆哥儿点头道:“有的,在屋里,我去给你们拿。”
榆哥儿说着接过他们的碗进屋里去了,陆芦和江槐則等在院子里,梁家的房子也是青瓦盖的,三间主屋坐北朝南,只有一间厢房。
厢房在进门的西侧,东侧是稻草搭的草棚,一边堆着干柴,一边放着磨豆腐的石磨和推石磨用的磨擔。
他们正等着,这时,草棚角落里忽然跑出来一只胖乎乎毛絨絨的小狗崽,似是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摇着短短的小尾巴跑到他们脚边。
两人互看了一眼,江槐先蹲了下去,摸了摸小狗崽的头顶,“这么小,真可爱。”
陆芦虽有些怕狗,可见脚边的小狗崽这般可爱,也忍不住跟着江槐蹲下身,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它的后背。
小狗崽哼唧了一声,不仅一点儿都不怕人,还主动往他们的手心里蹭了蹭。
它看上去还不到一个月大,眼睛好似才睁开不久,两只眼珠又黑又亮,被他们摸了之后,躺在地上翻过身,缩着四条小短腿,将圆滚滚的肚皮露出来。
“它和黑豆长得真像。”江槐摸着它的肚皮道:“跟乌豆也很像。”
听到后面句话,陆芦微愣了下,扭头问道:“乌豆?不是叫黄豆吗?”
他只知道江家養了两条狗,一条叫黄豆,一条叫黑豆,每回上山打猎江松都会带着。
“乌豆是乌豆,黄豆是黄豆。”江槐说道:“乌豆是沈应哥以前養的。”
陆芦闻言,微微一顿:“沈应以前養过狗?”
江槐点了点头,隨后才意识到了什么,抬起眼看他:“嫂夫郎不知道?”
陆芦轻轻嗯了声。
他从没听沈应在他面前提过養狗的事,这还是头一次从江槐口中听到乌豆的名字。
虽说为了方便打猎的时候捕捉猎物,猎户大多都会养狗,但他一直以为因着江家养了两条狗,所以沈应才没有养,也因此没有问过他。
“乌豆是沈应哥三年前养的,也是沈应哥养的第一条狗。”江槐说着,缓了下语气,“可在一次打猎时,乌豆为了救沈应哥丢了性命,之后沈应哥便就再没养过狗了。”
他说完怕陆芦多想,又看着他道:“许是因为这样,沈应哥才没有跟嫂夫郎提起。”
難怪沈应从未提过。
原来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
面前的小狗见他们停下了抚摸的动作,有些不满地哼唧了两声,翻回身来,收回了它圆滚滚的肚皮,转而趴在地上。
陆芦想起江槐刚才说的乌豆,又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的头。
两人刚聊完,榆哥儿便端着豆腐出来了,他们连忙站起身来。
看到端着东西的榆哥儿,小狗崽似嗅到了什么味道一般,随即朝他跑过去,在他脚边蹦跶着四条小短腿。
榆哥儿将两碗雪白的豆腐递到他们手里,又拿出几块豆渣饼分给他们,自己留了一块,掰了小块扔给扒拉着他裤腿的小狗崽。
江槐看了眼脚下吃饼的小狗崽道:“梁嫂夫郎,你什么时候也养狗了?”
小狗崽似是饿了,很快便吃完了扔下来的豆渣饼,冲着榆哥儿不停摇着尾巴。
榆哥儿于是又掰了小块豆渣饼给它,浅笑着说道:“昨个儿回青湾村给阿奶祭扫,正好家里的狗下了一窝崽,你梁平哥便捉了一只回来,想着等养大了看家。”
说到这里,榆哥儿又道:“对了,现在那窝里还剩下三只,两只白的,一只黑的,你们想不想养?”
“我倒是想养,”江槐逗着小狗崽轻叹了口气:“可家里已经有黑豆和黄豆了,成日逗得后院的鸡满天飞,我阿娘正嫌它们烦呢。”
榆哥儿笑了下,转眸看向陆芦:“芦哥儿呢?”
眼前的小狗崽实在可爱,可想起沈应养过的那只乌豆,陆芦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回去问问。”
“行。”榆哥儿道:“你们若是想养,便跟我说一声,我叫我阿爹给你们留着。”
第29章
買完豆腐, 两人和榆哥儿作别后便离开了梁家。
榆哥儿只收了他们買豆腐的钱,多出来的豆渣直接用蕉叶包着送给了陆蘆。
梁家大房的草屋就在二房的隔壁,他们走出院子, 朱氏帶着梁栓子还没走遠, 正和几个纳鞋垫的婶子在芭蕉树下唠嗑。
朱氏仍在那儿说着豆渣饼,方才她家栓子不过多吃了几个,榆哥儿便说吃多了积食, 哪有这么容易积食的, 分明就是嫌她家栓子吃得多不想给。
“不就多吃了几个饼子吗, 这都舍不得,亏我家栓子还喊他一声小嬷。”
朱氏正说着,扭头看见江槐端着豆腐出来,又笑着招呼了一声,“槐哥儿这就走了?”
江槐只淡淡嗯了声,连个多餘的眼神都没分给她,走了几步,对陆蘆小声说道:“她就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 嫂夫郎下回碰见记得离遠些。”
陆蘆点了点头。
他才来水塘村不久,平素只和江梁两家人走动,对村子里的人还不太熟。
待他们拐过那片芭蕉树, 走得离朱氏远了, 这时,忽然从对面走来一个漢子。
看清那漢子的模样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停住了腳。
梁安剛卖完豆腐, 挑着擔子回来, 看到迎面走来的二人, 也几乎同时停了下来。
三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梁安才结结巴巴打了声招呼,“你、你们来買豆腐?”
这说的什么话,他们手里正端着豆腐,不是来買豆腐还来做什么,真是根呆木头,一跟他说话就结巴。
江槐嗯了一声,反问他:“怎么了?有事?”
梁安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摇了下头:“没、没怎么,没事。”
说他呆还真是呆,连话都不会接。
江槐从梁安身上收回眼,拉着陆蘆迈开腳:“嫂夫郎,我们走吧。”
剛转过身,梁安又在后头叫住了他 :“槐哥儿。”
江槐再次停下了脚,回头看向他:“还有事?你不是说没事吗?”
梁安动了下唇,仍站在原地没动,一副似有话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见他在叫住自己后又变成了哑巴,江槐忍不住皱了下眉:“没事我就走了。”
陆芦却是一眼瞧了出来,这是因着有他在,有些话梁安当着他的面不好意思说。
他于是鬆开江槐挽着他小臂的手道:“你们先聊,我去前面等你。”
江槐张了下嘴,想喊住陆芦,叫他别走,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陆芦已经走到前头的树下去了。
这里转瞬便只剩下了他和梁安两个人,独自面对一个汉子,江槐难免有几分局促。
他佯装淡定地说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梁安这才放下擔子,掀开盖豆腐的麻布,将用荷叶包起来的樱桃捧在手里拿给他。
一张口,他又开始结巴起来,吞吞吐吐道:“这、这是我今个儿去卖豆腐,买豆腐的人家送给我的,你、你拿去吃。”
江槐瞥了一眼他手里鲜红欲滴的樱桃,故意说道:“樱桃有什么可吃的。”
梁安听了这话,连忙放下樱桃,转头又从另一个竹筐里拿出一些金灿灿的果子:“还、还有枇杷,给你。”
江槐接过梁安递来的枇杷,看他把樱桃放了回去,撇了下嘴道:“我又没说我不喜欢吃樱桃。”
梁安顿了一下,迟钝地反應过来后,急忙将樱桃和枇杷全都捧给了他,“全都给你。”
江槐这才满意了,把包在荷叶里的樱桃一块儿接了过去,看着他说了句谢谢。
想到梁家还有梁平和榆哥儿,他又问了一句:“你要不要拿些回去?”
“不、不用,我大哥也有。”梁安拿给他樱桃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顿时俊脸一红,“这些是别人给我的,你都拿去,只要你喜欢就好。”
江槐自是也察觉到了,旋即缩回了手蜷起指尖,不知怎么,说话也跟着结巴起来,“那、那我走了。”
见江槐全都收下了,梁安憨笑着点了下头,目送他转过身后,接着挑起担子。
而另一边的树下,陆芦仍等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待江槐走到了树下,陆芦微抿了下唇,打趣地问了他一句,“怎么样?樱桃好吃还是枇杷好吃?”
江槐闻言,低下头去没有吭声,只少见地红了下脸。
看着他泛起微红的耳尖,陆芦没再打趣他,只抿着唇角浅浅一笑。
白日家里只有陆芦一个人在,江槐直接拉着他一起去了江家,晌午吃杜青荷做的豆皮酿。
听说他也买了块豆腐,晚上要回去做豆腐圆子,走的时候林春蘭还给了他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
回去后,陆芦把豆腐和猪肉放去挂在屋梁上的篮子里,拿着蕉叶包的豆渣在墙角找了个破了口子的陶缸。
豆渣需要和麦麸一起发酵后再喂给鸭苗,这样更易消化,也更好储存,密封后放个两三天便可开封。
发酵完豆渣,陆芦接着背上背篓割草来喂鸡鸭,家里没有养猪,不用割太多,每天去山脚割几把新鲜的嫩草就行。
就这么忙活了半日,转眼天色已近薄暮,日薄西山,山里的鸟雀开始归巢,扑闪着翅膀掠过屋后的林梢。
陆芦蒸好了饭,开始做豆腐圆子,先把猪肉剁成肉馅放进碗里,林春蘭给他的是一块五花肉,半肥半瘦,用来剁肉馅正好。
豆腐买的是老豆腐,乡下的豆腐大多是用酸浆点的,酸浆便是压豆腐留下的汁水。
梁家做的豆腐雪白细腻,且不鬆散,在附近几个村子卖得很是不错。
陆芦将豆腐捏碎拌进剁好的肉馅里,加入盐巴和切好的姜碎葱末,最后再磕上两个鸡蛋,把肉馅和豆腐一块儿拌匀,掼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小圆子。
只做一道豆腐圆子湯略清淡了些,陆芦于是一些圆子用来炖湯,一些圆子用来油炸,炸出来的豆腐圆子表皮酥脆,颜色金灿灿的,十分好看。
陆芦剛炸完捞到盘子里,便忍不住嘗了一个,烫得直吐舌头。
油炸过的豆腐圆子又酥又脆,輕輕咬下去,便能听见咔嚓一声脆响,内里的馅料软嫩多汁,帶着一股淡淡的豆香味,咸香可口,外酥里嫩。
陆芦另外又清炒了一道鲜嫩的苋菜,刚把饭菜摆上木桌,沈應这时便做完工回来了。
沈應去冲洗了下身上的热汗,来到桌边,陆芦已经为他盛好了饭,看见桌上的油炸豆腐圆子,还没坐下,他便先拿了一个送进嘴里。
“好吃,头次吃到这样做的豆腐圆子。”夫郎做的菜总是这么合他口味,沈應在桌前坐下,端起碗筷,扫了眼满桌的圆子道:“今日去梁家买豆腐了?”
陆芦点点头:“槐哥儿要去买豆皮,叫我陪他一块儿,我便去买了块豆腐。”
他接着又说了买豆渣和去江家吃豆皮酿的事,还说到林春兰给了他一块肉。
沈应一边吃一边听他说着,夹了个豆腐圆子在他碗里,煮在汤里的豆腐圆子加了芡粉,口感更加紧实,吃起来又滑嫩又弹牙。
说到榆哥儿问他养狗崽的事时,陆芦犹豫了一下,想起沈应从前养过的那条乌豆,思忖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沈应却是一眼看出了他的犹豫,夹着豆腐圆子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
陆芦抿了下唇,摇摇头:“没、没事。”
沈应以为是因为昨晚的事,看了眼他的手腕道:“手腕子还酸吗?”
陆芦顿时耳尖微热:“没,好多了。”
他怕沈应接着问下去,想了下,说道:“过几日便是清明,我想回一趟石桥村,去给我阿爹和爹親祭扫。”
今日在梁家榆哥儿提到祭扫时,他便想着回去一趟,他和沈应成親太过匆忙,都没来得及去他阿爹和爹亲的墓前看看。
至于陆家,他以后便不回去了,他后爹和继弟大概也不想看见他。
沈应点头说了个行,“等我这两日做完了工,便去买些香烛纸钱,我们一起去。”
陆芦看着他嗯了声,低头咬了口沈应夹给他的豆腐院子。
正吃着,却又听沈应冷不丁问了句:“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见被他瞧了出来,陆芦没再瞒着他,緩了緩将在梁家看见小狗崽的事说了出来,边说边留意着沈应的神色。
“榆哥儿问我和槐哥儿想不想养,若是想养他便叫他阿爹留着。”陆芦餘光看了眼他道:“我只说了回来问问。”
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想养一只小狗崽。
沈应道:“我记得榆哥儿的阿爹住在青湾村,你若是想养,我们便去捉一只回来。”
说着,想起陆芦看到黄豆黑豆害怕的模样,又问他:“不怕了?”
陆芦原本是怕的,小时候陆苇故意把啃过的骨头扔给一条大黄狗,又叫他去捡回来,害他险些被那条大黄狗咬了一口。
可小狗崽不一样,今日那只小狗崽圆滚滚胖乎乎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听沈应说去捉一只回来,陆芦抬起眼道:“可是,你不是……”
乌豆的事他不知该怎么提,怕不小心让沈应因此想起不愿回忆的往事。
沈应却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说道:“槐哥儿跟你聊到乌豆了?”
陆芦点点头,默了会儿又道:“你没跟我说过。”
沈应顿了下,他确实没有和陆芦说过,也一直没这个机会,想了想同他缓缓道:“乌豆是我以前养的一条狗,我那时本没想着养狗,陪大松去挑狗时刚好剩下一只没人要。”
那是一条浑身黝黑的狗,只尾巴尖一撮白,乡下人觉得这样的狗尾巴不吉利,所以一直没人买它,别的狗都被人挑走了,只余下它一只蜷在箩筐里,他瞧着可怜,便掏钱买了下来,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乌豆。
许是被挑剩的,乌豆被他带回家后,很是听话,不挑食也不护食,才几个月便能同他一起上山打猎。
后来在一次打猎时,乌豆为了救他被一头野狼咬伤,因此丢了性命,之后他把乌豆埋在了山上,从此再也没有养过别的狗。
陆芦听完后,安抚似的輕轻碰了下他的手背。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么多年,我也已经放下了。”沈应反过去握了下他的手,道:“等去石桥村祭扫完回来,我们便去捉一只,正好我不在的时候可以让它陪你。”
听他这么说,陆芦这才点了下头。
不过片刻,他又想起什么,说道:“我可以去看看乌豆吗?”
沈应点头道:“当然可以,到时候我再带你去看看我阿娘。”
晚食过后,外面的天已然黑尽。
白天累了整整一日,收拾洗漱完,两人早早便进了里屋。
陆芦正铺着床上的被褥,沈应在他后头洗好进屋,摸出一块油纸包的糖拿给他。
许是亲事快谈成了,今日下午打尖时,赵家分了众人几块酥糖,这种酥糖是芝麻、面粉和饴糖做的,只有城里最好的糕点铺子才有。
沈应留着没吃,揣着给陆芦带了回来,让他嘗嘗味道,想着他若是喜欢,下回便进城去买。
陆芦回头见他递来的油纸包,扫了眼道:“这是什么?”
“酥糖,赵家给的。”沈应道:“你尝尝看,好吃下回咱们也买。”
陆芦剥开油纸,是一块香甜的酥糖,他想着分成两块,和沈应一人一半,刚要掰开,沈应却是拦住了他。
“我已经尝过了。”沈应没让他分:“你吃就行。”
陆芦:“真的?”
沈应:“真的。”
陆芦这才拿起酥糖送进嘴里。
他吃过最甜的便是蜜煎樱桃,但那毕竟是樱桃做的,甜中带着微酸,而这酥糖是面粉和饴糖做的,吃起来比蜜煎樱桃更甜,酥脆还不粘牙。
沈应道:“好吃吗?”
陆芦点头:“好吃。”
沈应又道:“甜吗?”
陆芦又点头:“甜。”
沈应目光下落,看向他半张半合的唇瓣:“那我尝尝。”
陆芦刚想说已经被他吃完了,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瞬,沈应便揽着他的腰,低头吻住了他的唇,从他口中浅浅尝着那一丝甜味。
陆芦的唇瓣本就微微张着,被沈应揽着,匀了口气轻轻抓着他的衣角。
亲了好一会儿,沈应才松开了他,轻扯着唇说了句:“确实很甜。”
第30章
这两日沈應去了做工, 陆蘆独自在家,江槐仍是每天都来找他绣手帕,不知在绣什么花样, 总藏着掖着不给他瞧。
明日便是清明, 陆蘆和沈應说好去石桥村祭扫。
下午绣了会儿手帕,陆蘆想起来要做青團,于是和江槐一起背着背篓上山去摘艾草。
从前他爹親还在的时候, 每年清明都会摘艾草做青團, 然后帶着他去他阿爹的坟前祭扫。
听爹親说, 阿爹喜欢吃春筍肉馅的,他知道爹親也很喜欢,为此,头日赶鄉集时陆蘆便去肉摊买了块猪肉。
他和江槐在山上摘了半篓艾草,又掰了两个刚从地里冒出来的春筍,另外挖了些野葱,打算做成两种馅料。
青團还能做松花粉馅的,可惜他们没在前山寻见松树。
下了山回到草屋, 陆芦先把艾草倒入木盆里清洗,将多余的叶梗去掉,只摘取了中间最細嫩的茎叶, 接着将所有艾草放进锅里熬煮, 直到煮至黏糊状再用笊篱捞出来。
为了完全焯去艾草的涩味,有的还会在熬煮时加入石灰,陆芦却觉得, 帶着涩味的艾草香气更加浓郁。
做青團必不可少的便是糯米, 听说陆芦要做青团, 林春蘭一早便叫江槐送了糯米过来, 还借梁家的石磨磨成了細粉。
煮好的艾草用筲箕过滤掉水,家里没有石钵,陆芦便用擀面杖将煮过的艾草在木盆里捣烂,最后放入磨好的糯米粉反复揉匀,揉成一个青绿色的面团。
有江槐在一旁帮忙,陆芦于是把揉面团的活儿交给了他,他则去准备做青团用的馅料。
他这次只做两种馅料,春笋肉馅和野葱肉馅,只需要把食材全部切成碎丁炒好就行。
包青团前,陆芦还去水塘边摘了几片芦叶,洗幹净放在蒸笼的蒸屉里,这样蒸出来的青团帶有一种淡淡的清香,也不用担心和蒸屉黏在一起。
在蒸青团的空隙,两人又去门口坐着绣了会儿手帕,沈應上山打猎费鞋,陆芦打算给他再做一双。
算着时辰差不多蒸好了,陆芦才放下针线,打开笼盖,白茫茫的热气与艾草叶的清香立时扑面而来。
蒸熟的青团圆润饱滿,一个个胖乎乎地卧在芦叶上,颜色绿莹莹的,瞧着煞是可爱。
正烫着,江槐便迫不及待尝了一个,眸子微微发亮,一边哈着气,一边说道:“真好吃!”
用糯米做的青团表皮又糯又软,口感虽然黏糯,却一点儿也不粘牙。
艾草的清香与春笋的鲜香两相融合,加上猪肉的咸香,三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清爽不腻。
江槐很快尝完了一个春笋肉馅的,并给陆芦也拿了一个,“嫂夫郎,你也快尝尝。”
陆芦一共蒸了三层蒸屉,留了一些等沈應回来吃和祭扫的时候用,另一些叫江槐拿了回去,毕竟糯米粉都是江家给的。
青团要趁热才好吃,他和江槐一起把蒸好的青团送去江家,到的时候正好碰上林春蘭在做晚食。
今日是沈应做工的最后一天,赵屠戶留了他们几个做工的漢子吃饭,早上出门时沈应便说了,晚上不回来吃,叫陆芦不用等他。
知道沈应不在,去送青团时,林春兰直接把陆芦留了下来,叫他一块儿吃了晚饭再回去。
在江家吃过饭回到家,天刚刚擦黑,陆芦洗漱后早早关门进了屋,等了许久,也不见沈应回来。
他坐在油灯下缝着鞋面,时不时留意着窗外的动静,见沈应将近亥时都没回来,端着油灯打开门,站在木栅栏前往外望了望。
正要转身回屋继續等着,这时,不远处传来二倔的鼻息声,没过一会儿,江松赶着骡子車出现在了前面的路口。
沈应和江松说了几句,跳下了車,走到院子门口,看见等在木栅栏前的陆芦,说了句:“怎么在外头等,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看你这么晚还没回来,我便出来瞧瞧。”陆芦说着,闻见他身上飘来的淡淡酒气,问了句:“你喝酒了?”
沈应点了点头,取下搭在肩上的汗巾子,脸和脖子泛着酡紅,“嗯,喝了点。”
为了庆祝今日盖房完工,赵屠戶特意去城里买了几坛好酒招待,因为高兴,饭桌上每个漢子都喝了几杯。
进了屋,陆芦放下油灯,去给他兑洗漱用的温水,锅里的热水他提早便烧好了,就等着沈应回来。
沈应从身上摸出一个麻布缝的袋子,拿给他:“这是这几日做工的钱,你收着。”
家里的钱现在都归他管,陆芦接过钱袋放去木匣子里,叫沈应先去冲洗,又给他煮了一碗热腾腾的姜茶。
沈应洗好进屋,喝完姜茶坐在桌前,陆芦正背对着他在床前铺着被子。
虽喝了酒,沈应的眼睛仍是清明的,只看上去有些呆,从进屋后便一个劲儿地盯着陆芦瞧,瞧得陆芦有些不好意思。
陆芦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忍不住扭头问他:“看我幹什么 ?”
沈应仍目不转睛看着他,动了下唇道:“我的夫郎真好看。”
陆芦被他夸得双颊微紅,刚想说叫他过去歇下,沈应这时站了起来,朝前走了两步从后面抱住了他。
陆芦微微一愣,站在原地没动,以为沈应又要像那晚一样亲他,可沈应只是低下头,凑在他的颈间轻轻嗅了嗅,并没有别的举动。
陆芦被他呼出的气息烫了一下,见沈应抱着他没动,过了会儿才出声说道:“时辰不早了,要睡了吗?”
沈应却又抱紧了他,埋着脸,片晌后低声说了一句:“明日不用去做工。”
因着做工,这几晚他们都没有做那事,只头一个晚上帮着沈应摸了摸,夜里顶多亲近一会儿便睡了。
听到他说的这话,陆芦瞬间会了意,红着脸默了下,缓缓将手滑向自己的衣带。
沈应说完,低头看到陆芦主动解着衣带,没再犹豫,收紧双臂将他抱到床上。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今晚沈应要了好几次,陆芦只觉得自己被翻过来覆过去,仿佛快融化了一般,到后面更是直接昏睡了过去。
次日,两人果然都起晚了。
往常都是沈应先起,让陆芦多睡一会儿,由他去喂雞鸭做早食,可今早连他也睡过了头。
待他们收拾好,带上做好的青团出门,已然接近晌午。
看天色似要下雨,沈应去江家借来骡子車,两人赶在下雨之前去了石桥村。
去祭扫前,他们先找了一趟村子里的扎纸匠,买了些祭扫用的香烛纸钱,像那种稍大一点的纸马铺只有城里才有,鄉下人则大多都去找扎纸匠买。
自从成亲以后,陆芦便再没回过陆家,也没有回过石桥村,只在赶乡集时偶尔碰上几个石桥村的年轻夫郎。
他阿爹的坟茔在一片小山坡上,没和他爹亲葬在一起,他当时哭着求过,但他后爹不同意,还故意寻了个离得很远的地方。
刚到石桥村村口,陆芦便碰到了之前乡集上买木耳的两个夫郎,似是刚从地里割草回来,背上的背篓装着嫩草。
还没走近,穿着褐色衣裳的夫郎瞧见他,先招呼道:“这不是芦哥儿吗?回来祭扫呢?”
陆芦只点头嗯了声,想起上回的事,没和他们多聊。
沈应知道陆芦以前在陆家过得不好,等赶着车走远了,才问了句,“认识的?”
想起他们从前笑话他的样子,陆芦摇了下头:“不太熟。”
而那两个夫郎在看着他们远去后,却是小声议论起来。
“没想到这芦哥儿竟过得这般好,你瞧见没,他身上又换了件新衣裳。”
“要不说这是命呢,某些人可就没这么好命了,我听说,昨个儿苇哥儿又回来了,好像是和宋家的吵架了。”
“是吗,他不是前阵儿才回来过一次?”
“我也不清楚,不过瞧他那样子,倒有些像是害喜了。”
“这不才成亲一个月吗,哥儿这般难孕,他这么快就有了?莫不是和那宋生早就行过苟且了?”
“谁知道呢。”
陆家。
屋里,陆苇正胡乱发着脾气,一双柳眉微皱着,嫌弃地看了眼桌上的酸果子。
“我才不吃这种东西。”他抬手一扫,把酸果子扫落在地,走出去缠着正在院里喂雞的何小滿道:“我要吃城里糕点铺卖的酸梅子,阿爹若是不给我买,我便不回宋家了。”
何小满便是陆芦的后爹,也是个哥儿,听了他的话,眼也不抬道:“我可没钱买,你有本事发脾气,便回去找那宋生,让他给你买去。”
他才不回去,自从嫁到了宋家,他就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宋母那个老妖婆每日不是使唤他做这,便是使唤他做那,每天都在叫他干活。
起初他还忍让着,不曾想那老妖婆竟越来越过分,他都怀了身孕,还叫他去洗衣裳,就这么短短一个来月,他原本细嫩的双手都快长出茧子了。
“阿爹。”陆苇撒着娇又喊了一声,摇了下他的胳膊:“宋生哪有钱买,他的钱都在他娘那儿,等以后宋生考上秀才,我便让他好好孝敬你,带你去住城里的大宅子,你就给我买吧。”
何小满被他这番话哄得扬起唇角,适才松了口,缓下语气道:“行行行,阿爹给你买,不过也得等到明日才能进城。”
“还有,你还得回宋家去,你不回去,岂不是顺了那老妖婆的意?”何小满说着又道:“她可巴不得你待在娘家,吃娘家的用娘家的,正好给她省银子,苇儿,你听阿爹的,明个儿买了酸梅子就回去,听到了没?”
陆苇撇了撇嘴,勉强应下。
再忍忍,等宋生考上秀才,等他当上秀才夫郎,到时候再生下个小子,看那老妖婆还怎么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何小满同他说完,喂完了鸡便去割草,叫他好好在家里待着。
陆苇正要进屋去,方才那两个夫郎恰在这时从陆家门口路过,说话声断断續续从外头飘进来。
“你说,芦哥儿祭扫完,会不会回一趟陆家?”
“不会吧,瞧他那汉子也是赶车来的,而且都闹成了那样,怎么还可能回来。”
“说得也是,不过那个猎户长得还挺俊的,瞧着又会疼人,芦哥儿算是走运了。”
听他们说到陆芦,陆苇不由顿了下脚。
陆芦回来祭扫?
连那个沈应也来了?
不对,沈应怎么可能来,按照梦里的发展,他这会儿不是应该摔折腿躺床上吗?
想到那二人说起赶车,陆苇顿时又念头一转,他们住那么几间破草屋,哪儿有什么钱买车,没准儿就是因为折了腿才坐车来的。
这么想着,陆苇收回进屋的脚,转头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他倒要去瞧瞧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