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霖气焰顿消,声音弱了几分,举止也规矩起来。
“怎么,看到我很意外?”
顾维桢语气平淡到吓人
顾向霖赶忙用眼神示意他的小厮全都出去,故作轻松的往顾维桢身边走去:“我不知道二哥在。”
顾维桢没等他走过来,先走到画厅中央,慢悠悠地说:“所以你就能到观月楼放肆。”
“弟弟不敢。”顾向霖低头,小声嘀咕。
“顾向霖,观月楼镇国公府京城都不是你胡闹的地方。”顾维桢冷脸告诫他。
顾向霖心一紧,勉强笑着说:“二哥把我当什么人,你尽管放心,我绝不会做出欺男霸女,恃强凌弱,让整个镇国公府蒙羞之事。”
顾维桢唇角勾出一抹嘲弄:“闹够了就出去!”
顾向霖面上挂不住,有些尴尬,想为自己解释一番,挂在厅里的画他肯定是不能要了,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原意是来让二掌柜帮忙买画送给他的:“二哥……”
“来人送六爷去国子监,告诉学监,请他务必按条例处置六爷。”
顾维桢一声吩咐,顾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顾向霖心中苦闷,又深知自己拗不过顾维桢,只好垂头丧气的任由顾诚强制送他回国子监。
藏在门后的乔舒圆轻舒了一口气,听远去的脚步声,悄悄探头,对上一双深暗如潭水的眼眸,心头微颤。
“人走了,出来吧。”顾维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乔舒圆有些不好意思,慢慢挪动着脚步走出来:“我也不打扰二哥,先告辞了。”
他不在衙门反而出现在这儿,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又或者要见什么人,况且她也还要去一趟寺庙,不可在观月楼耽误太长时间,不过,她走之前还有个问题。
“二哥,我的画不必挂这么好的位置。”乔舒圆惭愧地说道。
见她急着走,顾维桢脸色淡下来,说:“我说值得就值得。”
乔舒圆一愣,抬眸望向挂在不远的画,微微失神,在他心里,她的画值得吗?
“现在又不忙了?”顾维桢不动声色站到她身旁,戏谑道。
乔舒圆回过神,脸一红,羞赧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快速地欠了欠身,带着曼英出了画厅。
顾维桢走至楼梯扶手后,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神色莫测。
乔舒圆估量着时辰,能赶在天黑前到家,不算太着急,快下楼梯时一个身着粉色道袍的男子急匆匆地跑上楼梯,差点儿撞到她。
男子走得快,眨眼便不见了身影,留下跟在他身后的小厮给乔舒圆赔礼:“我家主子有急事,实在抱歉。”
乔舒圆摇摇头,她没被真碰到,算不上什么大事。
那粉袍男子疾步上了三楼,见到顾维桢站在楼梯旁,有些意外,喘匀了气,笑着说:“看来这回真没迟,还劳你亲自来接我。”
顾维桢最不喜等人,晚到半刻钟,他都不会再原处等你。
粉袍男子有过经验,这才着急赶过来,无奈他家里糟心事太多。
来人正是庆安王世子赵同颐:“你知道的,我家那摊子事情都等着我断案呢!”
他说起话来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庆安王是个花心无度的,刚续娶了第三任王妃,又从外头抬了两名侍妾,家里闹得乌烟瘴气,庆安王被吵得头疼,每每都借口和赵同颐有要事相商,拉他做挡箭牌。
赵同颐听老王爷的抱怨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顾维桢冷哼一声,没说话。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伙计摇铃报时的声响,是未初时分,过了他们约定的时辰一刻钟。
但顾维桢也没赶他走。
赵同颐觉得稀奇,笑了笑,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生怕顾维桢反悔,他抬手指向茶室:“先进去说话。”
*
乔舒圆回府时,天色果真还没有完全变黑,她先去了正房。
乔老太太看到她的额头,眼皮子跳了两下:“怎么回事?”
涂了顾维桢的药,她额头没有起包,只是那块红色斑痕一直存在还未退散。乔舒圆面露苦涩,手指轻轻触碰额头:“……方出了大雄宝殿,走至菩提树下,正仰头瞧树上结出的菩提果,突然一根树枝断落,恰好就砸在了我额头上。”
乔老太太眼皮又跳了跳,手里捻佛珠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坐在老太太旁边的陈夫人连忙问她今日的签文。
乔舒圆摇摇头,放下手,拧着绢帕,欲言又止地说:“母亲别问了。”
乔老太太微眯眼睛,打量着乔舒圆,她面色实在算不上好,唇色都微微发白,她敛眉握紧了佛珠。
陈夫人还想追问,被乔老太太打断了:“好了,圆姐儿先回房休息吧。”
乔舒圆抿唇,起身纳福告退。
等她离开了,乔老太太端起丫鬟递到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茶,对陈夫人吩咐道:“稍后往安清去封信,叫孙氏去趟祠堂,替圆姐儿上柱香。”
陈夫人应下,却仍忧虑:“要不要请大师再算一算。”
乔老太太皱眉:“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怕什么?”
“你可知道外头多少人眼红圆姐儿这门婚事?”
陈夫人讪笑:“是儿媳胡说了,只是想起圆姐儿今日不顺,忍不住多想。”
在寺庙里砸了额头,总归不是吉利的征兆。
乔老太太摆手不想再纠结此事:“待镇国公府忙完顾四姑娘的大事,就该是霖哥儿和我们圆姐儿的喜事了,我们府上也许久未办喜事,你需得处处照看着,万不可出差错。”
“我们回京前才为瑾姐儿办了满月宴,善哥儿的婚仪才是去年的事。”陈夫人温声说。
她本意是想让老太太不必担忧,乔老太太听了,一口闷气堵到胸口,沉默了半响:“你回去吧!”
陈夫人面容纯善,语气又温柔,“诶”了一声,又道:“那我回屋为圆姐儿抄两遍佛经。”
乔老太太摆手让她退下。
陈夫人回屋后,先净身更衣,焚香拜佛,诚心跪在她房里设的小佛堂的佛龛前,祈祷菩萨保佑长子仕途顺遂,次子学业有成,幼女婚姻美满。
刚要将香插进香炉中,香断了。
桑嬷嬷见状,忙又取了三根香点燃,递到陈夫人手里,换下断了的香,好在这一次一切顺利。
陈夫人从佛堂出来,握着桑嬷嬷的手:“明日替我各捐五十、不、捐一百两香火钱到法华寺和广济寺。”
桑嬷嬷记在心里劝她不必多想。
陈夫人摁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很难安心。
乔舒圆外出奔波一趟,老实了,在家里安分地待着,每日看着孔宜传来的消息消磨时光。
孔宜倒是真聪明,字会得越来越多,写得也越来越好,她读过孔宜今日送来的信件,说是薛兰华已经请了大夫看诊,确认有孕。
乔舒圆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叫曼英取了一个荷包送给后门等着送信的小厮。
“姑娘,这些人可靠吗?”曼英有些担忧。
乔舒圆相信孔宜的眼光,让曼英放宽心。
曼英点点头,仔细想想,孔宜行事确实妥当,自此还没有出过差错。
乔舒圆拿着信件左看右看,忍不住弯着眼睛笑出声,真心为她的未婚夫要当父亲而开心。
湘英从内室取了荷包递给曼英,瞧见这一幕,若不是知晓其中缘由,当真诡异。
另外两个开心的人自然是薛兰华和她母亲。
薛嬷嬷将大夫开的安胎药藏好,认真地嘱咐薛兰华:“一定要小心,也不能再让六爷近身。”
薛兰华闻言脸上甜蜜的笑容有些僵硬,咬唇轻“嗯”,看着薛嬷嬷:“我知道的。”
“就怕你们年轻,不经事。”薛嬷嬷嘴上说着薛兰华,心里却在担忧顾向霖。
顾向霖正是年少火气旺的时候,兰华没办法伺候他,万一被别的狐媚子钻了空,那还了得。
薛兰华何尝不知道,偏当晚顾向霖就过来了。
“抄书抄得手都快断了。”顾向霖被学监罚着抄了几日的书,今儿才肯放过他。
薛兰华帮他揉捏着肩膀到手指。
顾向霖心里憋屈又烦闷,扯过她的手臂就要去抱她,薛兰华一惊,拦住他:“六爷,我今日不方便。”
“嗯?”顾向霖看她,他记得她的信期已经过了。
薛兰华不敢看他的眼睛,柔弱地咳嗽了两声轻:“我身体不适,不能服侍六爷。”
顾向霖觉得扫兴,但也不能不顾念她的身体,拍了拍她的手:“那你好生休息,我先走了,对了,过两日我也不能来看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顾四姑娘大喜的日子,虽然有一应仆人听用,但他这个做兄弟的自然也要回府照应,他留了一张银票给她:“让下人们多买些补品。”
薛兰华只能咬着牙,强撑着笑送他离开。
天空淅沥沥飘起小雨,顾向霖坐在软轿里,闭目养神,忽而轿夫停了下来,顾向霖睁开眼睛问:“什么事?”
跟在轿旁的文简告诉他:“前面路上倒着一个人。”
顾向霖撩起轿帘,雨夜视线模糊,依稀可以看清一个身形柔弱的女子倒在不远处。
夜幕沉沉,文遥替顾逊开了门。
顾逊身披油绸斗篷,头戴雨帽,脚蹬棕靸,快步走进书房,朝案后批阅公文的顾维桢低声禀报:“人已经安排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