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雨 知仪,粉粉的
“齐砚淮, 我还有一会儿就上台了你把我的妆都亲花了”
温知仪用脚来回踢齐砚淮的膝盖,想阻止男人靠近她。
齐砚淮却不管不顾地捧着温知仪的脸, 眼睑微垂,舌尖撬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搅合出的水声在不大不小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拉长,齐砚淮眼眸半阖,似笑非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温知仪,可温知仪的注意力却全然在墙上的挂钟上——还有不到五分钟她就要上台了。
“齐砚淮求你”
温知仪推着齐砚淮的肩,近乎哀求的声音从唇缝间溢出。
齐砚淮却没什么反应,只是从原来疾风骤雨般的掠夺变为呵护珍宝般的轻柔, 一下一下啄吻着温知仪的嘴角, 似乎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噔噔——”
这时门外响起一道短促的敲门声。
齐砚淮挑开眼帘, 眼底清明不少,似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感到不悦。
趁齐砚淮分神之际, 温知仪一把推开他从梳妆台上跳下, 对着镜子去检查自己脸上的妆。
而齐砚淮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后退两步稳住身形,眸光深深, 屈指抹了下湿润的唇——果然沾了点淡红色的印记, 被齐砚淮用手指轻轻一抹,立即在皮肤上晕开。
没完没了的,齐砚淮又去扯温知仪的胳膊。
“别生我的气,知仪,我给你赔罪,你打我骂我都行,别生气了。”齐砚淮嗓音放柔,尾音还拖长些。
温知仪却一把甩开齐砚淮的手, 没好气道:“我现在没空跟你说这些,我要走了。”
温知仪本想简单补个妆,可是微微发肿的嘴唇和绯红的脸颊好像怎么补都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再不候场真的要迟了,温知仪没理会齐砚淮,大步走出去。门拉开的那一瞬间,温知仪看见了门口站着的那乌泱泱一大片男生,已经不光是贺绍钦那三个人了,见过的没见过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在走廊上满满站了一排,看见温知仪出来后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她看。
嘶
温知仪心头一突。
齐砚淮到底想干嘛。
“砚淮还在里头吗?”
周郁青看着刚出来的温知仪,推了推眼镜,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
走廊上这时特别安静,无数探究的目光朝温知仪投来。可当事人却一句话也没说,戒备地看了他们几眼之后,拎着裙子急匆匆跑掉了。
待温知仪走后,齐砚淮才不急不徐地从屋里踱步而出,单手支着门框,闲闲看着温知仪落荒而逃的背影。
“你俩在里头干什么呢。”周郁青这时不咸不淡地来了句。
齐砚淮垂眸,顿了下,眼底那抹玩味的笑在抬头时散了一大半。
“没干什么,我俩清白着呢。”齐砚淮应道。
贺绍钦轻嗤一声,有些不屑:“别在这儿演,你要是真没干什么,人能那么生气?”
“我不就是为了让她不生气所以才来的么,就那十几分钟的时间能说开就怪了,慌什么。”
“那你就没有说点好话给人赔赔罪,别回头弄巧成拙了,有你哭的。”司巡的声音自一旁悠悠传来。
“你就放心吧,等我把人哄好了,车库里的车随你们几个开。”齐砚淮说着,挑眉一笑,“行了,不跟你们几个说了,我去看温知仪跳舞去了。”
走出几步,齐砚淮又回头,声线一提,半开玩笑地说:“温知仪脸皮薄,今天的事情,都不许给我往外说,听见没。”
等齐砚淮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了,剩下的人眼观鼻鼻观心,隔了许久都没人说话。
好半晌,贺绍钦才碰了碰司巡,跟他说:“我记得你谈恋爱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司巡一听有点急,“我是正常人好吧!谁谈恋爱跟他一样!”
“也是,他是有点不太正常。”
“他他妈不是人!”-
场外,灯光全部降下,温知仪左手捏着一把长绸扇,背对观众席站直。
齐砚淮此时恰好来到正对舞台中央的最后一排,他刚站定,音乐起,同时灯光大亮,温知仪卡着节拍回头一笑,旋即挥舞着扇子翩翩起舞。
台下顿时涌动起潮水般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喝彩,所有声音都无比清晰地灌入齐砚淮耳中。他看着台上的温知仪,忽然弯唇露出一抹极为好看的笑。
和那些不正经的玩味和调笑不同,齐砚淮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的笑。
温知仪跳的这首曲子是一首很流行的国风曲目,节奏感很强,韵律十足。而她的表现自然也是可圈可点,无论是笑容、动作还是定点姿势,抑或是一些高难度的下腰和绕转扇,彼此都相得益彰地结合在一起,挑不出一点错来。
加之身上那条造假不菲的粉色绸缎长裙,腰部镂空的裁剪,把整个人的线条都拉得很长。旋转时上头金色的图案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粼粼一片,美不胜收。
齐砚淮微微眯了眯眼,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找准角度,放大,开始给温知仪拍照。
看着台上表情生动的温知仪和她那灵巧的舞姿,齐砚淮不免觉得自己很亏。他觉得他和台底下坐着的那群人没差,都只能看这一回,等温知仪跳完就没了。
可是他明明可以看很多次的,温知仪之前在舞蹈教室排练明明可以叫上他的,结果因为生他的气,都不肯告诉他。
齐砚淮越想越越气,他今天必须要跟温知仪好好算算这笔账。
台下的掌声与欢呼声一波接着一波,收尾的那一刻,将全场的气氛推到了高潮。
温知仪的舞蹈表演大约只有三分钟,齐砚淮还没看够,突然就结束了。
掌声退去,温知仪提起裙摆准备下场。齐砚淮却适时抱着一束花跑上来,在温知仪下场之前塞到了她的怀里,然后无比自然的揽住温知仪的肩头并陪她一起走下台。
这时场下还没人反应过来,而齐砚淮带来的那一堆人就像是专门等着这一刻似的,开始争先恐后地起哄和鼓掌。
被这些人带着,观众席的大家紧随其后,也纷纷开始欢呼。毕竟齐砚淮和温知仪的恋情没少沸沸扬扬的在学校里传,今天这趟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听到动静,温知仪没说话,只闭了闭眼,扯着齐砚淮加快了脚步。
她不就是没理他嘛,干嘛弄这些,好丢脸
“我要去换衣服了。”
到了后台,温知仪觑了齐砚淮一眼,大发慈悲地通知他。
“可是我觉得你穿这个就很漂亮。”
齐砚淮说着,贴近温知仪,手又不安分地顺着她的腰身往里摸。
“我要换衣服!”温知仪打掉齐砚淮的手,对他连个眼神都欠奉。
“那我跟你一起进去。”
齐砚淮本想跟在温知仪后头进化妆室,门却“砰”的一关,直接把齐砚淮隔在外头。
好好好,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对温知仪百依百顺,其他都不重要。
等温知仪换完衣服,齐砚淮开车,又带着温知仪去了那家藏在小巷子里的私房菜馆。
期间在车上,齐砚淮主动找话题和温知仪聊天,温知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这次是没有冷暴力齐砚淮,但是也算不上热情,反正是和以前的温知仪判若两人。
到了地方,齐砚淮把车停稳,“啧”一声,解开安全带,倾身靠近副驾驶的温知仪,扶着她的后脑勺径直吻下去。
又来。
温知仪已经懒得推齐砚淮了,反正这里没人,他想怎样就怎样吧。
可是温知仪不推,齐砚淮亲了一会儿反而不想亲了,他揉了揉温知仪的头,有些无奈地把头埋在她怀里,声音闷闷的:“温央央,到底怎样你才能不生气,我给你买什么你都不喜欢,我说好听话哄你你也不喜欢,我带你来吃饭你也不喜欢,那我呢,你连我也不喜欢了?”
温知仪张了张嘴,低头看了眼那颗趴在她怀里的脑袋,没忍住上手摸了摸,就像那次齐砚淮为她打架之后在病房里安抚他那样。
温知仪不禁回忆起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她好像是有点过分,能把齐砚淮逼到这份上。温知仪又想了想,本来是打算跟齐砚淮说“我不生气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结果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看你表现”这四个字。
齐砚淮听到后微微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只牵起温知仪的手带她下车。
还是那家菜馆,还是熟悉的位置。
九月份按理说杨梅已经过季了,但是托齐砚淮的福,店主特地给两个人留了一份上次温知仪没能喝到的杨梅酒酿。
“杨梅酒酿度数很高,二位记得适量饮用。”
上菜的女生把酒放下后,还十分好心地提醒温知仪和齐砚淮。
等人走后,温知仪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眼睛立刻亮起来,酒液不辣也不苦,还带着杨梅的酸甜,很解腻。
“你要喝吗?”温知仪抬头看向齐砚淮。
齐砚淮摇了摇头,“我要开车,知仪,你喝吧。”
然后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杨梅酒酿一杯接一杯的下肚,刚开始还没什么,到后来喝得温知仪有些头晕。起先齐砚淮还劝温知仪少喝点,后来不知怎的,也不劝了,等酒杯见底还十分“贴心”的帮温知仪补上。
“齐砚淮,我好像不能再喝了,我头有点晕”
温知仪晃了晃脑袋,她总感觉她看不清齐砚淮了,模模糊糊的,好像有重影。
“不想喝那就不喝了,再喝第二天要头疼了。”齐砚淮顺势坐到温知仪旁边,勾住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热气一阵阵往温知仪耳朵里吹:“知仪,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回家。”
温知仪点头。
齐砚淮哼笑,扶住温知仪的腰带人靠到自己身上。本想抱着人出去,但是温知仪不让,非说她可以自己走。
两人就这么踉踉跄跄地上了齐砚淮的车。
齐砚淮这次把温知仪放在了后座,一进去,门还没关严,扶着她的后脑勺就开始热吻。
齐砚淮这次吻得格外凶,温知仪只感到周身一阵天旋地转,想抗拒,但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只能一味攀附着齐砚淮的肩。
不知亲了多久,齐砚淮低喘着松开温知仪,拇指在她湿润的嘴角轻轻一抹,柔声问她:“困不困?”
温知仪点头。
“困就睡一会儿,等会儿就回家了。”
安顿好温知仪,齐砚淮回到驾驶位开车。此时温知仪躺着后座,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期间齐砚淮停车去了一趟便利店,回来时把半梦半醒的温知仪抱在怀里,咬着她的耳朵低声说:“知仪喝醉了回家会被批评的对不对,那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你今天和周旎在外头住。”
“可是我不和小旎住一起呀。”温知仪迷迷瞪瞪地看着身后的齐砚淮。
齐砚淮的眼睫簌簌颤着,接着哄:“我知道,你和我住,但是你要和家里打电话报备一下,不然又要被说了。”
温知仪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短路,为什么他和齐砚淮回去,却要和家里打电话说她跟周旎在一起。温知仪想啊想,想不明白,只感觉脑子很沉很沉。但是齐砚淮又不可能卖掉她,于是温知仪照齐砚淮说的去做了。
打完这通电话,齐砚淮心满意足地亲了亲温知仪的额头,然后带人回到了自己家。
下车时,齐砚淮把温知仪打横抱起。带她进入屋内,一路走到卧室。
身体陷进鹅绒被的那一刻,温知仪已经半失去意识、就要睡过去了。
齐砚淮却单膝压到床上,伸手捏了捏温知仪绯红的脸颊,把人唤醒,问她:“要不要洗澡。”
温知仪很果决地摇头,她要睡觉,她不洗澡。
不洗澡正好。
齐砚淮开始解温知仪的衣服。
温知仪意识回笼的时候,齐砚淮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个眼神怎么说,温知仪从来没见过,很热忱,很深邃,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而齐砚淮嘴里好像还念叨着什么,温知仪听不清。
下一秒,齐砚淮压上来,这下温知仪听清了。
齐砚淮说:“知仪,粉粉的。”
“”
温知仪的脸禁不住泛红,她有点想推开齐砚淮,但是她没有力气,齐砚淮却在这时又封住了她的嘴
她好困,她想睡觉,但是齐砚淮这样她睡不着。
温知仪有时感觉自己浑身黏黏的,像泡在水里。有时又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浮在空中。每次当她好不容易睁开眼时,就看见齐砚淮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她看。
屋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周遭窸窸窣窣的动静持续了很久。
直到某一刻,齐砚淮趴在温知仪耳边,声音磁沉低哑:“知仪,你还生不生气了。”
温知仪的大脑好像有一瞬间的清明,复又混乱起来,她知道自己总是要还的,但偏偏是现在。
齐砚淮这人,好过分。
温知仪有些难捱,她摇头,对齐砚淮说:“不生气了。”
“真的不生气了?”
“不生气”
“不生谁的气?”
“不生齐砚淮的气了”
又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吻
直到一股陌生的感触破土而出、蜂拥袭来,恍惚间,温知仪听到了齐砚淮低低的闷哼声,小钩子一样。
后来的后来,温知仪回忆了一下齐砚淮今夜的所作所为,她没有的那么的不经人事。只是,如果她早知道齐砚淮的花样那么多,她绝对不会那之前喝那么多的酒还有果汁
第32章 大雨 齐砚淮的秘密
温知仪说她不生气, 那就是真的不生气。往后的日子里,两人又恢复到之前的那种相处模式, 每天上课、下课,齐砚淮接她、送她,过着小情侣二人甜甜蜜蜜的生活。
“你不用去公司了吗,我看你最近不太忙。”
一次吃午饭的间隙,温知仪提起这件事。
“噢,我不干了。”齐砚淮轻飘飘地回答。
“为什么?”温知仪吃饭的动作一顿。
“哪有为什么,不想干了呗,天天那么累, 某人还要生我的气。”齐砚淮半开玩笑的说, 话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温知仪放下筷子, 缓缓开口:“齐砚淮,那个, 我……”
“逗你的。”齐砚淮笑笑, 打断温知仪,“我知道我们知仪最懂事了,又不可能一直生我的气, 是我自己的原因。”
温知仪默默等着齐砚淮的下文。
“公司在那里又跑不了, 反正早晚也要去,慌什么,以后再说吧。”
听见这话,温知仪看了看齐砚淮的表情,男人面色如常,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是温知仪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这并非真正的原因,至于是什么, 她大概能猜到一点点。
但是猜到了又怎样,还是于事无补。别人的家事她没有掺和的道理,她唯一能做的,估计只有让齐砚淮开心一点,可是她前阵子还因为齐砚淮工作的事情和他生过气。
齐砚淮嘴上说的不是因为她,但是温知仪越想越觉得和自己脱不了干系,要是出于她的缘故,齐砚淮肯定少不了被“教育。”
可是可是,难道她现在要去劝齐砚淮说“你去工作吧,不用管我,我以后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和你生气了。”这样听起来也很奇怪。
到底该怎么办。
“知仪,想什么呢,快吃饭,等一会儿凉了。”齐砚淮在她眼前挥了挥,试图唤回神游的温知仪。
温知仪一怔,轻咳几声,继续低头吃饭。
齐砚淮无奈一笑,正要开口,手机却在这时突然震动起来。他打开一看,眉心禁不住发跳。
那是心理医生给他发的楼婉的病历单,紧随其后的还有四五条长达五十多秒的语音。
齐砚淮下意识合上手机,揉了揉太阳穴。
“我吃完了齐砚淮,我们走吧。”这时,温知仪的清凌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齐砚淮点点头,牵着温知仪的手离开饭馆。
坐上车时,齐砚淮打开手机又看了眼,那几条语音还保持着“小红点”的状态,只有最后那串文字清楚地写着:“齐先生,麻烦您下午六点前到咨询中心一趟,楼女士的病情我们需要通知您一下。”
手机熄屏,齐砚淮扭头看向副驾驶的温知仪,“知仪,我今天晚上有点事需要处理,等会儿逛完街我把你送回家。”
温知仪没多想,笑着点头-
傍晚时分,苏池野开着他那辆拉风的迈凯伦一轮风驰电掣的来到自家旗下的一所私立医院。
本来苏池野没打算过来的,他又不是学医的,来医院干嘛。结果不来老头生气,隔着电话狠狠骂了他一顿,吵得他耳朵都痛了,迫不得已过来了。
一进大门,一群医护点头哈腰地问苏池野“小苏总好,”苏池野轻微颔首,随即装模作样地询问起医院最近的研发成果和经营效益
这说着说着,医院的负责人就开始带着苏池野去巡查整个医院,一边巡查一边给他介绍。
——“小苏总,整个这一栋楼就是我们心理咨询和康复中心,是我们瑞德最最核心的诊疗部门。不得不说,苏总当年真是高瞻远瞩,学成归来后创办瑞德,一眼就发现了当代人心理健康问题的痛点”
身旁的负责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苏池野来回打量着周围的陈设和基建,这眼珠子一转,还真被他瞥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苏池野走几步上前,定定看着那人的背影,从出门、转身,直到消失。
诶哟,苏池野挑眉,不禁思忖道——齐砚淮来看心理医生?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晚上。
齐砚淮在回到家之前,脑子里还不断浮现出医生跟他说的话:“你母亲的病情不容乐观,几个阶段的心理咨询她都很抗拒,不愿意吃药,而且还有轻生的迹象。
“咨询只是一方面,你们家的情况,还是要多多注意一下,不要让楼女士受到很大的刺激,让她保持乐观的心情,病情还是可以缓解的
“我也理解你们做儿子的不容易,可是你也要为你妈多想一想,你妈现在这样,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这是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
齐砚淮一手攥着厚厚的病历单,一手推开房门。不出意外的,他又在客厅看到了楼婉。
楼婉这次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不哭也不笑,眼珠只一直跟着齐砚淮来回转动着,像一个没有生气的假人。
齐砚淮没说话,把那叠病历单放在了楼婉面前。
楼婉低头瞥了眼,再次抬头时,平静开口:“为什么不去工作。”
“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
“太累。”
空气凝固了一瞬,而后楼婉笑了,破天荒一笑,随后定定道:“累?又谈恋爱忘记正事了?女人难道比你的前途和未来还要重要?”
齐砚淮低头不语,楼婉现在这样,大概是吃了药过来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他讲话。
“你谈恋爱我从来都没有干涉过你,但你要明白自己的正事,我不可能一直在背后替你操劳,万一哪一天我死了,公司被你爸分给别人,你怎么办?齐砚淮,你告诉我你怎么办。”
齐砚淮深吸一口气,“妈,过一阵子吧,过一阵子再说。”
“行。”楼婉吐出一字,又接着说:“裕丰英国分部缺一个市场部总监,你休息一阵子,然后去英国任职。”
“妈!我不可能去英国。”齐砚淮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楼婉。
他有些焦躁。
“为什么不可能,你去英国待几年,无论你在那边干得如何,你回国都能直升总经理你知道吗!你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
“妈,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就是不想去。”齐砚淮执拗如此,无论楼婉说什么他都不听。
楼婉扶着沙发缓缓起身,“怕你去英国不能谈恋爱是吧,齐砚淮,你真是跟你爸一个德行,都觉得外头的女人好。外头的女人到底好在哪儿?她知道你爸出轨吗?她知道你妈有抑郁症吗?你觉得温知仪的能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一切吗?你觉得她的家庭能接受这一切吗?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我要明白什么?明白你为我好?就因为你和我爸婚姻不幸,所以你也见不得我好过!所以你就觉得外头的女人都想抢走你的东西!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你有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只要你想,我就必须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你真的很自私你知道吗?!”
齐砚淮站在原地,眼尾猩红,声嘶力竭地说完这一切,而后直直看着面前的楼婉。
一秒、两秒、三秒
“啪!”
楼婉一个箭步上前,狠狠给了齐砚淮一巴掌。
“你就这么跟你妈说话吗?我为了做了那么多,我为你考虑了那么多,你到头来觉得我自私?我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齐砚淮,为了外头的女人你连自己的亲妈都不要了!
“我告诉你,英国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
脸颊火辣辣的疼,可齐砚淮就像没知觉一样,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他默了一瞬,扭头平静看着楼婉,接着火上浇油:“我不可能去英国的,你死了这条心。”
“啪!”
又是一巴掌。
楼婉咬牙切齿地开口:“你今年多大了齐砚淮?你都快毕业了你知道吗!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你放着大好的前途你不要,你光顾着谈恋爱!我怎么生了个你这样的儿子!”
“我就是不去,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去。”齐砚淮固执地站在原地,僵硬反驳。
“你去不去?”
楼婉走两步上前逼近齐砚淮,她胸膛来回起伏着,气息有些不稳。
“不去。”齐砚淮脱口而出。
“我再问你一遍,你去不去!”
“我不去!”
楼婉还想再打齐砚淮,却被他后退两步躲开了。楼婉气急,一把拿起桌子上的小花瓶,狠狠朝齐砚淮砸过去。齐砚淮这次没躲,花瓶不偏不倚地砸到他头上。没立刻见血,却也嗡嗡的疼。
楼婉继续上前扯住齐砚淮,一边晃他一边声泪俱下地开口:“小淮,你能不能听话一点,妈就你这一个儿子了!妈求你了!小淮,妈不想妈死之后你被人欺负,妈真的求你了!妈是为你好啊”
楼婉扯着齐砚淮的衣服,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直到她慢慢滑落在地上。
齐砚淮勉强稳住身形,微微低头,盖住眼底波动的水光。
他极细地叹了口气,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眼下他甚至连温知仪、连他自己都抓不住。而那些远在英国的一切,那些楼婉提及的大好的前途与未来,难道他就能抓得住吗?
齐砚淮不知道。
比起后来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其实更想专注当下可知可感的所有,而这些东西,也好像在渐渐的离他而去。
他这种人,大概生来就不配得到自己拼命想要追求与守护的东西-
夜已深,正当温知仪正躺在床上敷面膜时,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来自苏池野的私信,问她“在不在。”
温知仪回了个“问号。”
苏池野:【我有一个关于齐砚淮的秘密,你要不要听。】
温知仪拿手机的动作一顿,其实自从上次偷听到苏池野那一群人讲话后,温知仪对齐砚淮家里的事情不算事无巨细,起码也有个大概的了解,可现在苏池野摆明了地告诉她他知道齐砚淮的“秘密,”意味不明,但是温知仪笃定不是什么好话。
可苏池野却接着发:【不是我要挑拨你俩的关系,是关于齐砚淮妈妈的事情。我今天去医院巡查工作,碰巧遇见了,我可没调查他。你要是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
齐砚淮的妈妈?
温知仪一愣,无论她在脑海里怎么搜刮,也找不到齐砚淮母亲身上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在她的印象里,楼婉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好母亲、好妻子,方方面面无懈可击,她身上能有什么秘密。
温知仪:【没事,你说吧,我不会生气的。】
苏池野:【你保证,也不能说是我说的,你就说你道听途说来的。】
温知仪:【行,我保证。】
苏池野:【他妈妈得了躁郁症,很严重,也很痛苦,随时都有可能轻生。】——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进高审了,我凌晨玩命修改,结果高审给我过了,这事闹的……
不过我又润色了一下上一章[竖耳兔头]新增大概400字左右,老婆们再去看看新的~
第33章 大雨 僵持
齐砚淮凌晨时分给温知仪发了条消息, 说他这几天有急事,可能没办法陪温知仪了, 让温知仪好好照顾自己,温知仪回了个“好。”
接下来的这几天,齐砚淮再也没联系过温知仪,温知仪知道齐砚淮家里可能又出了什么事,比如和他爸有关,又或者是他妈妈的原因。她尽可能不去问、不去多想,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偶尔会给齐砚淮分享一下自己的近况,说点什么逗他开心, 虽然齐砚淮很少回她。
温知仪也曾动过向温景臣求助的念头, 比如让他哥去打听一下齐家的种种, 但是她怕引起连锁反应,干脆就算了。
这天, 温知仪照常来客厅接水喝, 盯着那慢慢装满的水杯和细细的水流,不禁怎的,思绪忽然就开始往外飘。
从苏池野对她说的话一直飘到齐砚淮身上, 再飘到齐砚淮的爸爸妈妈身上, 最后飘到
“知仪!你干嘛呢,水都漏出来了!”
林霜宁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温知仪猛然回神,看着地上溢出来的那摊水,惊呼一声,手忙脚乱的去摁净饮机的开关。
水流刚一止住,温知仪便急着去找拖把清理,谁料一个惊慌失措, 手不慎撞到台面上放置的瓷碗,劈里啪啦一阵脆响,瓷碗摔落在地,原本干净的大理石地面,瞬间变得狼藉一片。
“妈”
温知仪小声喊了林霜宁一句,有些不敢看她。
林霜宁叹了口气,上前把温知仪从碎瓷片中间拉走,嘴上说着:“你去沙发那边坐一会儿,这里让周妈来收拾怎么搞得,好端端站在那里就跑神了。”
林霜宁又去给温知仪倒了杯水,回来看着沙发上有些手足无措的温知仪,不禁关切地问道:“最近怎么了央央,看你心不在焉好长时间了,吃饭的时候是这样,接个水也这样。最近也没见你跟砚淮一起出去过,怎么了,你们两个吵架了?”
温知仪摸了摸耳垂,答道:“没有,他最近有点忙,我俩不太能经常见面。”
“忙什么?学校里的事情?”
温知仪点了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齐砚淮最近在忙什么,只能顺着林霜宁的话往下说。
林霜宁沉吟片刻,拍了拍温知仪,“砚淮今年二十三了吧,快毕业了,忙点也正常,别总跟人闹小脾气。”
但温知仪真正关心的不是这些,她捏住林霜宁的手,带着几分忐忑轻声开口:“妈,你觉得齐砚淮这个人怎么样?”
林霜宁眨了眨眼,斟酌片刻,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砚淮这孩子妈还真没怎么深入了解过,但是你觉得他好,妈估摸着他人也不差,要不你们两个能谈那么久。”
“妈,你就那么相信我的眼光,万一我看走眼呢?”
林霜宁听到这话却笑了,拍了拍温知仪的手说:“你跟你哥都一样,眼光高,要不说你哥快三十了都没找到女朋友。而且我问过你哥,我问他觉得砚淮这人怎么样。你哥说‘还行,’但是比起他来差得有点远。”
温知仪一听这话,猛地坐直身子,一脸不忿地说道:“他这人怎么那么自恋呢!他是不是觉得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不如他!真是的,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
林霜宁被温知仪这副样子逗得忍俊不禁,笑着开口:“所以我说,你哥都觉得他不错,那砚淮这孩子,应该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温知仪听见这话却迟疑了些,齐砚淮当然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爹妈,而且问题还不止一星半点。
温知仪接着追问:“妈,那要是齐砚淮家里出了点事,你还能接受他吗?”
林霜宁笑意不减,“他家里能出什么事?不挺好的吗?”
“他家有点事,就是”温知仪满脸纠结,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就是一些很狗血的事情,大概就是”
“妈,我回来了——”
玄关这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温景臣推门进入。
“回来了景臣,合约谈得还顺利吗?”
林霜宁听见声响立刻扭头,往玄关的方向望去。温知仪本来还打算跟林霜宁摊牌,谁料被温景臣突然打断,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还行吧,一切正常。”温景臣一边往里走,一边扯松领带,却在看见温知仪骤然一顿,眼底染上几分促狭的笑意,“诶,你今天没跟你男朋友一起出去?”温景臣说着顿了顿,像是才想起什么,“噢,也是,你男朋友这会儿在英国呢,就是想见也不到。”
英国?
温知仪皱眉,好端端的,齐砚淮怎么去英国了。
“你在英国见他了?”温知仪看向温景臣。
“见了,不过就见了一眼。当时我准备进场,他在外头坐车走了,估计都没看见我。怎么,你不知道他在英国?”
温知仪默了默,若无其事地回应:“我当然知道,我就问问。”
随后温知仪拿起桌上的手机,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央央,怎么突然走了?不是还要跟我说齐砚淮家里的事情嘛”
林霜宁盯着温知仪的背影喊道,可温知仪却什么也没说,径直上楼关上了房门。
“什么齐砚淮的事情?”温景臣狐疑的视线在母女身上来回打转。
“央央要跟我说的,说齐砚淮家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结果你一来她就走了。”林霜宁说完,睇了温景臣一眼。
温景臣愣了愣,“这也怪我?我又没惹她,我刚回来。”-
“等你从英国回来,我们两个谈一谈。”
齐砚淮从公司大门出来时,收到了温知仪的消息。
彼时傍晚,空中下起了小雨,一阵冷风刮过,吹得齐砚淮的衣摆飒飒抖动,树叶飘零,片片金黄,跌落在齐砚淮脚边。他愣愣看着脚下那片叶子,刚想拾起,一阵风吹过,再抬头时,眼前的景象就变成了他和温知仪约好见面的那家咖啡厅。
齐砚淮推门而入,在温知仪面前坐下。
两人看着彼此近在咫尺的面容,明明也才半个多月没见,却好像过了好些年。
“在英国待多久?”
没什么过多的寒暄,温知仪骤然开口。
“半年。”齐砚淮答。
“我要听实话。”温知仪平静道。
“半年。”齐砚淮仍然是这个回答。
“半年之后呢,你大学毕业,然后继续这样瞒着我。”
齐砚淮没说话,好半晌,才来了句:“我会解决。”
温知仪“咔”一声把咖啡杯放在玻璃桌上。
“你怎么解决,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什么都不想让我知道,你有把我当成是你的女朋友吗,还是说你要一直耗到我们两个分手那天。”
“你想分手?”齐砚淮抬头看了温知仪一眼,目光晦暗不明,但温知仪就是能感受到齐砚淮身上那股低气压。
空气冷了几秒,温知仪接着说:“你爸的事情,还有你妈的病,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瞒我。”
齐砚淮垂眸,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
“我没有要瞒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掺和这些事,我自己的家庭问题,我不希望影响到你。”
“那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们两个走到结婚那一天,这些东西都还是要你一个人来承担,是这样吗?”
齐砚淮低头摩挲着衣摆,声音微哑,不太自然地开口:“那你说我要怎么办,知仪。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让我妈高兴,也能让你高兴。”
齐砚淮缓了缓接着说:“我妈让我去英国工作,说过两年回国直升。我不想去,但是我妈的病你也知道。她为了让我安心待在英国,决定在英国治病,说只要我愿意留下来她就好好吃药。就连我爸也开始劝我,想迫不及待地甩掉我和我妈这个累赘。”
“那你呢,温知仪。”齐砚淮抬头看着脸色发白的温知仪,哑声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英国吗,还是说你可以等。”
“你什么意思齐砚淮。”温知仪的声音有些抖,“你笃定我不愿意和你一起去英国,还是说你瞒我只是为了逼我做妥协。”
齐砚淮又沉默了,他看着面前的咖啡杯持续出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我说半年,半年以后我大四,回国修完学业,还能陪你。”
齐砚淮明显没有明白温知仪的意思。
温知仪摇了摇头,无力大过愤怒,她说:“齐砚淮,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能抽出来时间陪我,你身上这些事情我就可以忽略不计,我就可以继续装模作样的陪你谈情说爱,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没脸没皮、没心没肺的人吗?”
温知仪的声音愈发哽咽,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闷得人喘不过气。
“你刚刚不是问我想不想和你分手吗,如果你还是这种态度,那我觉得我们两个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你既然那么想自己承担这一切,那我成全你。”
说完,温知仪擦了擦泪,提起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齐砚淮直愣愣地坐在原地,隔着落地窗看向窗外,此刻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天色一如他在伦敦街头收到温知仪消息的那天——
一样萧瑟,一样彷徨,一样寂寥。
他的人生底色,或许就是这种阴雨连绵的灰-
温知仪回到家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一家好几口轮番上阵安慰,她也只是说她和齐砚淮吵架了,别的什么也不肯透露。
而在当晚,齐砚淮又翻出他和温知仪之前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温知仪,对她说:“你说的,不和我分手。”
去你的!
翻聊天记录这种事情你倒是很在行,这是重点吗!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生气!你天天就惦记着你那个“分手”和“不分手。”
温知仪没理齐砚淮。
可是齐砚淮又接着发来一句:“对不起,知仪。”
温知仪还是没消气,她愤怒地删掉了她和齐砚淮所有的聊天记录。可等聊天记录清空的那一刻,温知仪才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齐砚淮在逃避,她自己不也是,他们两个,好像都不能正视即将到来的一切。
但逃避看起来已经是最佳的选择了,毕竟,谁也不想在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对许许多多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人生课题。
接下来的这几日,齐砚淮没再自讨没趣地给温知仪发消息。他只会在每天傍晚7点准时开车来到温知仪家门前,站在车外,看着温知仪的房间静静出神。
好几次林霜宁和温景臣都看见齐砚淮了,请他进来坐,却被他拒绝了。去问温知仪,温知仪也只是没好气的来一句:我不会再理他了。
两人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第34章 大雨 要不还是算了,齐砚淮
直到一晚, 齐砚淮在门外停留的时间比以往长了好多,从太阳落山一直等到月亮升起, 等到温知仪屋里的灯光亮起来,齐砚淮给温知仪发了两条消息:
【我明天要回英国了。】
【对不起,知仪。】
温知仪看见这条的消息的第一反应是跑下床,悄悄拉开窗帘的一条小缝隙,透过缝隙看着街边那辆银灰色的轿跑,齐砚淮穿着黑色的夹克衫,闲闲倚靠在车上,明俊迫人, 风姿斐然, 目光遥遥远望, 不偏不倚地和藏在帘子后的温知仪相对。
街头巷尾不断有行人穿过,温知仪盯着街边站着的男人, 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他们二人的曾经——每一件事都让她记忆犹新, 细细数来,也并没有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情。齐砚淮是个很合格的男友,和齐砚淮待在一起的每一天, 她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然而世事如此, 他们两人之间缺的或许并不是对彼此的体谅,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齐砚淮尽力了,而温知仪没有办法。
初秋夜凉,温知仪在窗边站了很久,齐砚淮在街头站了很久。
最终温知仪拿起手机,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给齐砚淮发去一句:【我们先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齐砚淮回的很快:【不打算下来见我一面吗?我可能要走好久。】
温知仪盯着那条消息持续发呆,她有点想问问齐砚淮:多久?是一年或是两年, 还是说永远都不回来了。
但温知仪又转念一想,无非是齐砚淮想要骗她过去找他的把戏而已,她才不会上当,有本事他一辈子也别回来。
齐砚淮收到了温知仪的回复,简简单单两个字:“不了。”
在外头站的时间略长,齐砚淮的手有些冰。恰好这时一阵风吹来,卷起一地烟尘,齐砚淮揉了揉眼尾,他好像被沙子迷住了眼。
而温知仪发完那条消息便没再往窗外看了,她背过身,好久以后,等她转动身子再往窗边看去时,齐砚淮已经不见了。
温知仪这才打开手机,屏幕的蓝光在她脸庞投下一层微冷的影,温知仪不知道她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看那一块小小的屏幕,只见上头写着:【好,那就暂时分开。】
还有一句:【照顾好自己,放学后早点回家。】
温知仪的眼泪“刷”一下就落了。
她其实也很舍不得,但是舍不得没用,可没用她也舍不得-
齐砚淮说的没错,他确实走了好久,温知仪有大半年没见过他。
这半年里,温知仪偶尔会在学校见到贺绍钦、司巡和周郁青,但也都是彼此看那么几眼,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过去了。
温知仪在课上认真学习了金属切割和锻造,用银子打了两个戒指,还在上头偷偷刻了她和齐砚淮姓名的缩写。不过温知仪并不知道齐砚淮的戒围,她按感觉打的,就当睹物思人了。
温知仪那个“便宜哥哥”温景臣某一日从他群狐朋狗友那里打听到了齐砚淮家里的一些事,还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林霜宁。
林霜宁知道后特别生气,勒令温知仪和齐砚淮分手。而温知仪骗林霜宁说他们两个已经分了,其实并没有。
不过这样一来,温知仪就不能偷偷坐飞机去英国看齐砚淮了,每天要在一家人面前伪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特别是温景臣还时不时过来挑逗她一下,跟她说他今天又见齐砚淮了、齐砚淮今天如何如何
温知仪这半年都不怎么开心,她更讨厌“异国恋”了。
一直到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齐砚淮卡着零点的钟声祝温知仪新年快乐,然后让她往外头看。
温知仪隔着窗户见到了阔别半年的齐砚淮,他头发长了些,人瘦了些,气质好像也变了。
温知仪不顾客厅看晚会的家人,穿着睡衣跑到外头,一把抱住了齐砚淮。
可是她明明见到齐砚淮了,为什么还是会流眼泪。
“我讨厌‘异国恋,’我讨厌见不到你。”
这是半年后温知仪对齐砚淮说的第一句话。
齐砚淮抱着温知仪的动作一滞,眼底不由自主地浮上一片水色,他拍了拍温知仪的背,问她:“穿那么少出来,冷不冷。”
温知仪没答,只是哽咽着反问:“你还要走吗。”
“嗯。”齐砚淮点头,轻声说:“要走。”
温知仪刚想推开齐砚淮,却被他一把抱了回去,“知仪,你听我说,就两年……等到你大四那一年我就回来,我保证,我保证我回来。”
“谁要的你的保证!我讨厌‘异国恋,’我不想等了齐砚淮!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当初绝对不会靠近你”
可齐砚淮什么也没说,只是兀自圈住温知仪的腰。
寒冷的冬夜里,街上什么人也没有,只有街头的路灯亮着昏黄而又稀薄的光。
温知仪忽而感觉到脸颊一凉,好像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掉了下来——一滴、两滴。
“对不起。”
安静的街道响起一道沙哑却又很渺远的声音,像是一块石碑上被风吹走的沙砾。
温知仪已经忘记这是齐砚淮第几次跟她说“对不起”了,“对不起”如果真的有用的话,其实说一次就好了,不用像现在这样,每次见面都跟她道歉,却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要不还是算了,齐砚淮。”
温知仪从齐砚淮怀抱里抽身,仰头的那一瞬间,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尾坠落。
“我不想谈了,我们就这样吧。”
齐砚淮却摇头,两只漂亮的眼睛泛着淡淡的红,对温知仪说:“你答应过我的,不和我分手。”
“可是你也说过我们两个要永远在一起,是你先违背承诺的。”
温知仪的话里带着决绝和这半年内无处发泄的愤恨与不满:
“我妈知道了,她不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
“这样纠缠很久也没什么意思,还耽误对方找下一个。”
“我知道你会怪我不体谅你,不体谅你有一对不合格的父母,不体谅你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人生。但是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我们两个人愿意等就能解决的了。”
“你连此时此刻都没有办法保证,那么接下来的几年你就能保证所有的事情都能按照你预料的方向发展吗,不可能的。”
“所以还是算了,齐砚淮。”
就像是烂熟于心的演讲稿一样,温知仪没有任何磕绊的对齐砚淮讲出这番话。随后她用力推开齐砚淮,毅然决然地跑回了家。
而齐砚淮站在原地盯着温知仪的背影,双脚如同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喉咙也滞涩难耐,发不出任何声响。
温知仪说的没错,他确实不能保证,也的确没有办法。
一切都一切都在往很坏的方向发展,这是他和她都不想看到的,但这好像已经是努力过后最好的结局了。
真的要这么算了吗?
“假的。”
“假的?你不是说你已经跟他分手了,知仪,你骗我和你哥呢?”
客厅里,林霜宁看着从外头回来的温知仪,心头压着一股气。
“现在分了。”温知仪低头站在客厅,看上去很是无精打采。
“你的意思是你又跟他拉拉扯扯了半年?知仪,比他好的男人那么多,你怎么就非抓着他不放呢。妈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就他那种家庭,你嫁进去是要受罪的你知道吗,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不是我抓着他不放!我没有!我已经跟他分手了!我们两个以后没关系了,你别问了行不行!”
“”
看着温知仪房间里的灯又亮起来,齐砚淮对着冰冷的手哈了口气,然后缓缓拿出手机。
齐砚淮在温知仪生气的时候很怕自己说错话,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小心翼翼地编辑几条消息给温知仪发过去。
无非是几句带着恳求的话,再加上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还是从温知仪那里保存的。齐砚淮觉得温知仪看见这些会心软,但是温知仪从来不回。
就像这次,齐砚淮提出和温知仪再“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只要不分手就好。
温知仪房间的灯亮着,但是她没理。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齐砚淮就这么对着聊天框自言自语。
一直到深夜,等温知仪再次悄悄看向窗外时,齐砚淮已经离开了。
这是新年的第一天,也是他们二人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新年,没什么热恋期和仪式感的征兆,就这么惶惶然过去了。
辞旧迎新的喜日里,齐砚淮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温知仪也不知道自己会迎来什么。他们两个的人生好像从此刻开始,越拉越远,也越拉越长-
又过了四五个多月,天气渐渐转暖。
在放学的路上,温知仪看见了齐砚淮,他专门守在这里等她。
温知仪当即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去,却被齐砚淮一把扯了回来。
“一年,就一年,我处理好在国外的所有事情,我就回来,好不好。”
温知仪一边甩齐砚淮的胳膊,一边固执地开口:“一年你能处理好什么,能处理好你爸的私生子还是能处理好你妈的病情!你别骗我了行吗!你自己都没什么把握,就不要再来纠缠我了,你耽误找下一个了你知道吗!”
温知仪甩开了齐砚淮。
“你一定要闹得这么难看吗,这样你累我也累,好聚好散、和平分手行不行!”
温知仪很委屈,她瞪着齐砚淮看,眼睫一颤,泪珠又扑簌扑簌掉下来。
齐砚淮正欲开口,温知仪又接着说:“别跟我道歉,你真的能解决,就不会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了。你不觉得耽误,我会觉得你耽误我,我把话说的很明白了,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认为我们两个已经分手了。”
第三次不欢而散。
这次过后,齐砚淮再没给温知仪发过消息,好像真如温知仪说的那样,他们两个已经分手了。
而距离上次齐砚淮来找温知仪过了一周左右,温知仪在出门的时候遇见了楼婉,楼婉请她去车里坐一下。
“知仪,阿姨知道你可能不太喜欢阿姨,但是阿姨确实无能为力。我的病一阵好一阵坏,有时候发病会控制不住地伤害小淮,他没有一个负责任的爹,更没有一个省心的妈。”
“阿姨其实并不忍心拆散你们,但是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裕丰必须是小淮的,不然他和私生子没什么两样。”
“我来找你不是并为了诉苦然后获得你的体谅,小淮他不听我的,他也从来不听他爸的,他只听你的话。所以,真的很抱歉,知仪,很抱歉”
第35章 大雨 镜花水月
楼婉坐在车内对着温知仪絮絮念念, 温知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但其实她也能感觉到楼婉的精神状态有些萎靡。
温知仪还记得第一次见楼婉的时候, 她坐在沙发上,笑得很温柔,即便后来齐东阳严厉地指责他、齐砚淮不怎么听她的话,她脸上也还是挂着得体的笑。
隐患与争执大概在那个时候就有了,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小淮总是时不时从英国回江城一趟,我知道他是来找你,但是你不想见他。知仪,以你的家世和能力, 想找一个比小淮优秀的人很简单。你还那么年轻, 不要让小淮再耽误你了。”
楼婉看得出温知仪兴致缺缺, 讲了两句便没有了下文。楼婉现在还能勉强维持着所剩无几的体面,但从她那些乏善可陈的话语里, 温知仪还是拼凑出了一个女人无可奈何的前半生。
同为女人, 温知仪其实很体谅楼婉,昔日的爱人已经无法挽回,唯一的孩子不能再走错路了。
可是她呢, 她又有什么错, 她是想好好谈个恋爱,一个两个都要过来逼她分手。
温知仪从头到尾都没讨厌过齐砚淮,她只是恨彼此都无能为力。
从车上下来后没多久,温知仪约了齐砚淮见面,她说她想跟他谈一下。
齐砚淮回的很快,他说“好,”然后给温知仪发了一个“期待”的表情包,那是之前齐砚淮每次来接温知仪放学的时候, 温知仪给他发的。
温知仪看见确实会心软,不过齐砚淮大概等不到他期待的消息了。
就这样吧。
温知仪吸了吸鼻子,合上手机离开-
两人约在学校里的梦溪湖见面,上次两人一起来湖畔还是去年下大雨被淋湿的那次,温知仪还记得他扯着齐砚淮在雨里跑的模样,现在也才过了不到一年而已。
齐砚淮来的略晚,他找到湖边发呆的温知仪,然后淡笑着把准备好的花递给她。
每次他给温知仪送花温知仪都很高兴,齐砚淮想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齐砚淮,我想了想,我们两个不合适,还是算了。”
温知仪没有接齐砚淮的花,扭头看着他,然后轻轻吐出这句话。
“我找你过来不是要跟你谈情说爱,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人之间需要做个了断。一直跟你说这些我也很累,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了好吗?”
齐砚淮的心脏忽然猛烈抖动了下,周身同时传来一股被数不尽的蚂蚁啃噬的感觉,很陌生,让他感到很不适。
他张了张嘴,感觉有些发不出声音,其实是齐砚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好像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温知仪总觉得今天的太阳很艳,阳光很刺眼,她微微眯了眯眼,接着说:
“我很介意你的家庭,我不想有一个抑郁症的婆婆,也不想嫁给你以后还要帮你处理财产分割的问题。”
“你也不要跟我说什么你怕影响到我,怕我不高兴。你已经影响到我了,我已经不高兴了。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你就安安稳稳地待在英国,以后都不要来找我,我不想看见你。”
和颜悦色的言辞总会误会她在给他机会,总会误会他们两个还有回旋的余地。那现在呢,总该灭掉那些泡影般的念头了吧。
谁要跟你好,谁要等你,你凭什么。
温知仪见齐砚淮一言不发地僵直在原地,也没想多费口舌,便打算直接离开。
齐砚淮却一把拽住了温知仪,将她狠狠拉回到身前,瞳孔颤颤,垂眸凝向她:“你想清楚了?”
“我想的很清楚。”
“为什么突然这样。”
“我早就想这样了,是你一直死缠烂打。”
“温知仪,你”
齐砚淮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温知仪,攥着她手腕的手也在不停收紧。温知仪想挣脱,却怎么挣脱不掉。
“你松开!”
“我不松!”
“你松开!齐砚淮!”
“我不回英国了行吗,我不走了。”
“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明白了!这不是等不等和去不去英国的问题!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温知仪终于奋力甩掉了齐砚淮,她仰头看向男人,只觉得阳光怎么能那么刺眼,看一下就让人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你别纠缠我了行吗!当我求你了!”温知仪看上去有些急躁。
“不行。”
说完,齐砚淮强硬地揽住温知仪的后颈,便要低头亲上去。
“啪——”
清脆的一声,温知仪给了齐砚淮一巴掌。
其实打完这一巴掌温知仪就后悔了,冲动是魔鬼,但是覆水难收,就像他们两个的感情一样,挽回不来。
温知仪跑了,毅然决然、头也不回、没有半分留恋地跑了。
齐砚淮手里攥着的花也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花瓣跌碎不少,还被人踩了好几下,零零落落地黏在地上。
那一巴掌其实是有点疼的,之前楼婉打他的时候齐砚淮都没有这么难过,温知仪就一点都不心疼他。
他之前在英国那么辛苦,就是为了能喘一口气回国见温知仪一面,现在连这点希望也没了;他以前不高兴了可以去找温知仪,温知仪会逗他高兴,现在就连她也开始厌烦他。
齐砚淮想不到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他好像一直把温知仪当精神寄托来看,但是载体和容器做久了也是会累的。
所以温知仪放弃他了。
他们二人好聚却没有好散,看上去也并不“和平。”-
七月的江城多雨,一下就是好几日,闷热潮湿的空气浸得人头脑发晕,出行也不便,温知仪每天无精打采地在家里躺着,哪儿也不想去。
直至这夜,齐砚淮给温知仪发来一条消息:【我要搬家,你送我的东西你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就扔了。】
紧随其后的是一张图片,画面内,整整齐齐地摆了温知仪和齐砚淮一起出去逛街时买的所有东西以及温知仪送齐砚淮的全部礼物。包括但不仅限于盲盒、玩偶、手链、皮筋、水晶球等等等等,分门别类地码放在齐砚淮的床上。
知情的明白他打算扔掉,不知情的可能会以为齐砚淮在搞什么收纳。
温知仪忽然觉得好笑。
其实她送齐砚淮的礼物不算多,她给他买过几件衣服,以及手表、领带、袖扣什么的。图片上那些,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温知仪送齐砚淮的礼物,因为账全是齐砚淮结的。
只不过,温知仪没想到男女双方分手之后还要各自处理自己所有物的事情有朝一日会发生在她和齐砚淮身上。
温知仪又往上翻了翻,发现她和齐砚淮上次聊天,还是在两个月前。
【我不要了,你扔了吧。】
温知仪如是回复。
然后她就把手机扣在一边,躺在床上继续昏昏欲睡。
窗外的雨依然在下。
又过了几日,这天,温知仪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朋友圈,突然就看见孙浩发的一条:
“卧槽老天爷,别下了行吗!哪对分手的小情侣发毒誓了?我的7双袜子晾了5天终于终于臭了。”
温知仪看见会心一笑,刚要给孙浩点个赞,齐砚淮的消息就进来了:
【我今天下午5点的飞机,我这次去英国以后大概率再也不回来了。】
怎么?发给她是要她挽留他吗?
不回来?不回来就别回来,永远都别回来。
温知仪没理。
又过了几分钟,齐砚淮发来第二条消息:
【你别后悔,温知仪。】
温知仪觉得这条消息的好笑程度甚至远超刚才孙浩发的那条朋友圈,到底谁在后悔?啊?谁后悔了?
齐砚淮你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果然厚脸皮的男人不分青红皂白、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不分情况永远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厚脸皮。
温知仪删掉了她和齐砚淮的聊天框。
可在那之后,温知仪再去看,感觉孙浩的那条朋友圈好像也没那么好笑了。
温知仪放下手机又朝着窗外看去,今天的雨小了好多,也难怪齐砚淮会今天走。
不过他要是永远也不回来的话
齐砚淮此时此刻在机场对着他和温知仪的聊天框发呆,可那头却连个“正在输入中”都没有。
一直到广播通知登机,齐砚淮才后知后觉地收起手机。
回想这两年,好像一场仓促开始又仓促落幕的电影。明明拉扯了两年,其实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才不到一年而已。
齐砚淮现在睁眼闭眼都是他在恒华山给温知仪表白的景象,或者是他们两个保证永远不和对方分手的话语,又或者是他学着给温知仪吹头的样子,再然后就是温知仪在月光下亲吻他脸庞时的那种温柔触感。
现在看来,又都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花谢月落,便也结束了,便再也没有以后了。
那时的齐砚淮孤身一人,那时他们都还年轻,那时的情与爱要大过天和地。而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要学会接受别离,学会接受有的故事只能到这里,学会有的人只能陪你走半程。
人生本就如此,充满变数而又疾徐不定-
江城从此少了个温知仪认识的人,她一如既往的在江大念书,她按部就班的生活,只是她很少很少听到齐砚淮这三个字了。
温知仪以为自己会很坦然的接受这一切,其实并不,她会下意识躲着齐砚淮的朋友和亲人。她害怕遇见贺绍钦、司巡和周郁青,也不想再跟齐依澜有过多的联系,哪怕齐依澜隔三岔五地约她出去。
齐砚淮离开的第一年,苏池野跟温知仪表白了,温知仪拒绝了。
齐砚淮离开的第二年,楼婉出事了,同年温知仪前去英国留学深造。
齐砚淮离开的第三年,温知仪创办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工作室,位置在江城最繁华的商业街。
一直到齐砚淮离开的三年零好几个月,温知仪在湖滨大厦见他了,他还主动帮温知仪捡起了她掉落的画稿。
好快啊,眨眼间,齐砚淮这个名字已经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三年多了。
齐砚淮回来的事情温知仪没跟任何人提起,她想,也许齐砚淮并不是回来了,毕竟他当初说过:他这一走,就永远都不回来了。
可能人家只是路过江城回来看看而已,大概是这样吧。
在温知仪参与的珠宝联展举办的前几日,温知仪在衣帽间翻找她那日要穿的衣服,找着找着,就在一众“淑女风”的衣服里看见了一件很扎眼的黑色西装外套。车线规整,刺绣精致,裁剪合宜,衣领处还挂着一个满钻的“石上鸟”胸针,
温知仪疑惑拿起,按理说她的衣帽间绝对不可能出现男人的衣服的,那么这件是从
脑子里有根弦忽然崩了一下,温知仪这才意识到,这件西装外套是那次晚宴齐砚淮不小心把酒撒到她身上之后给她披上的,后来他说把这件衣服送她了,连同这颗一百多万的胸针,一并送她了。
温知仪愣了愣,她印象里她挂衣服的时候没见这个胸针,不然肯定会还给齐砚淮的,而且齐砚淮后来也没提过,就这么
胸针上那颗硕大的红碧玺在壁灯下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温知仪直勾勾盯着它,一时忘了动作。
“嗨,又见面了。”
这时一道清亮的男声围上来,唤回了温知仪的思绪,温知仪这才看清楚面前的魏益,他的衣领处同样挂着一颗“石上鸟”的胸针。
也难怪她会出神——
作者有话说:都市篇!!!
我终于写到啦[垂耳兔头]
第36章 初晴 集团掌权人
温知仪轻柔一笑, 冲魏益打了声招呼。
“怎么,看见我露出这种表情, 不想见我吗?”魏益皱眉,半开玩笑地说道。
“没有。”温知仪摇头,“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魏益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他略带一丝不解地开口:“周雪艾是我妈,我前不久在酒吧还跟你说过。”
“可是我前不久也见你妈了,你妈说你不爱来这种场合。”温知仪回应道。
魏益顿了顿,“怎么我妈说什么你都信, 你下次想打听我其实可以直接来问我。噢, 你还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对吧, 我给你。”
魏益说着,掏出手机, 对着屏幕点了点, 一个“新鲜出炉”的二维码立刻展现在温知仪面前。?
温知仪眨了眨眼,她看着魏益,魏益直勾勾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 温知仪干笑了两声, 又想到魏益的亲妈是周雪艾,温知仪决定卖他个面子。
反正偶像的儿子,加了也不亏。
“知仪——”
正在这时,近处传来一声女声。
温知仪环顾四周,发现是她爸妈以及她哥,一家人来齐了。
温知仪连忙迎上前,几人寒暄了几句,林霜宁便注意到一旁站着的魏益。
“知仪, 这是你的”林霜宁没有往下说。
“朋友。”魏益抢先应道。
“朋友啊。”林霜宁上下打量着魏益,笑呵呵地说:“阿姨还没见过你呢。”
“阿姨,魏许彦是我爸,我也是第一次见您,没想到您这么年轻。但是我之前见过温总的,有一次谈合作跟着我爸去过盛元一趟,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魏益笑得很开心,一番话说得极圆全,话音刚落还冲温景臣伸出手。
“记得,明诚地产的小魏总。”温景臣笑着回握魏益。
温知仪站在一边扯了扯嘴角,心道原来魏益和温景臣认识。不过魏益和温景臣这两个人也算有共同之处,都是那种嘴贫、脸皮厚、有点小装还觉得自己很有格调的男人,想来他们两个有共同话题也不算奇怪,以后还能发展成为莫逆之交也说不定。
温知仪正想着,就看见后头冲她大力挥手的周旎。
救星来了!
温知仪于是撇下几人小跑过去找周旎。
“那男的是谁呀?长得还挺好看的!”周旎见温知仪过来,一脸兴奋地冲她打探。
“你快别提了,尴尬死了。”温知仪冲着周旎一阵挤眉弄眼。
周旎把耳朵凑过去,然后温知仪便事无巨细的对周旎阐述了她认识了魏益的全过程,还着重强调了魏益的自来熟以及厚脸皮。
周旎听完笑了几声,说:“他是不是喜欢你?”
温知仪拼命摇头:“算了吧,我光应付我哥一个已经很累了,再应付一个年轻版的我哥我还活不活了。”
周旎“嘶”一声:“可我感觉他看上去也还好吧,他家是干嘛的?”
温知仪清清嗓子说了三个字:“暴发户。”
周旎秀眉轻蹙,又扭头看了眼魏益,“暴发户的儿子都这样了?那他们家基因还挺好的。”
温知仪又想到魏益那个美人妈,揉了揉额头,改口说:“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暴发户,他家是干房地产的,好像叫明什么地产来着。”
“明诚地产?”周旎问。
“对对对,就是这个。”
“那人怎么能算暴发户呢!”周旎提了提音量,“明诚地产是房地产起家没错,但不代表人家只干房地产这一样,人家酒店、饭店、还有各种领域的投资都有涉足的,富了少说也三代了。”
温知仪眯眼,声音轻挑:“噢,这么说还是我小看魏益了。”
“那当然了。”周旎拍拍温知仪,“家庭背景这块过关,而且人长得也不错,你就不能”
周旎冲温知仪使了个“你懂得”的眼色。
温知仪却哼了声,摆摆手说:“我现在对这种出身高贵、家大业大的少爷有点PTSD,再没有弄清魏益家底之前,还是拉倒吧。”
周旎当然知道温知仪暗指的是谁,她耸耸肩,也没再说什么-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辆漆黑色劳斯莱斯古斯特正在道路上疾驰而过。
车后排坐着一人,一身裁剪考究的墨色西装,双腿交叠,闲闲靠在宽大的座椅上,正低头看着膝上放置的一台平板。目光悠悠划过,男人偶尔会很轻地蹙一下眉头,神色沉静又专注,却透着股莫名的压迫感。
不知过了多久,副驾驶的男人缓缓扭头,对着后排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齐总,我们还有大概10分钟就到了,您的要求已经和裕丰那边交代过了,那边没有任何问题,就等您过去了。”
后排的男人连头也没抬,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
下午四点,裕丰总部。
日头渐渐西斜,阳光透着大楼顶部的玻璃层射进一楼大厅,格外的刺人眼睛。虽说楼内四季恒温,可一楼严阵以待的众人还是莫名觉得有些燥热和难耐,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今天来的到底是谁?都说是空降的总经理,真的假的?”
“你快少说两句吧,人的职位比总经理高多了那可是董事长的儿子,搞不好股东大会都是人家说了算。”
“听说他还挺年轻的,帅不帅啊?”
“不知道,没见过。”
直到,一阵引擎的轰鸣声渐渐逼近,众人急忙噤声,理了理衣服站直。此刻,无数双眼睛都在紧紧盯着空旷的门廊。
发动机的轰鸣声慢慢变大、变清晰,伴随着三辆轿车的驶入,最后缓缓歇停在大堂外。
透过空阔的门廊向外看,台阶正下方,一辆古斯特稳稳停在原地,黑色的车顶折射着短而亮的光线,很刺眼,却无端让人期待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
大厅比原先还要安静,静到仿佛有人咽口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下一秒,车门被人拉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抢先跃入众人的视野,齐砚淮弯腰,缓缓从车上走下。
男人身姿挺拔,肩宽而腰窄,和那副俊美的面容相比,最引人注目的一定是男人身上那副化不开的凌厉和漠然,光是站在那里,就矜贵得让人移不开眼,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齐砚淮领着人往里进,有几个高管看准时机上前握手迎接,寒暄了不一会儿,便由叶锦年引路,带着齐砚淮继续往顶楼会议室走-
“这次的联展主题是‘覆梦,’我认为它并非覆盖,也绝非掩埋,而是一次温柔的邂逅。我的创作理念是奔赴这份梦境,力争将其变为可知可感的永恒。如您所见,我用铂金编制成细丝并将其缠绕在欧珀周围,想要再现梦中那片熟悉而浩瀚的星空。并且我的愿景并非再现一个梦,而是邀请您在这片梦境中覆上您本来的生活。”
面对近在咫尺的摄像机和参展人,温知仪一字不漏的把准备好的解说词背下来,并详细而又完美地向大众阐述了她的作品。
话音一落,现场立刻响起大片大片的掌声。温知仪松了口气,对着镜头和众人微微一笑。
这次的展览很成功,摄像机刚一退场,立刻就有对温知仪作品感兴趣的买家前来和她攀谈。前后不到半个小时,温知仪就成交了两单。
林霜宁站在不远处,欣慰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身旁站着的温平越,开口道:“知仪长大了,看她工作有起色,我也就放心了。”
温平越也颔首,笑呵呵地说:“央央一直很听话,还是女儿让人省心。”
不怎么让人省心的儿子温景臣此刻就站在亲爹亲妈后头,撇撇嘴,也不敢多说什么-
“我看人来了,今天应该确实是要”
“看看吧,还那么年轻,看他们等一下怎么说”
“再稳稳看,总不能不管我们的想法。”
“”
裕丰顶楼的会议室内,不断有交头接耳的声音。
齐砚淮坐在主座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微微垂头,目光平静似水。
“诸位——”
会议室响起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打断了正在交谈的各位股东。
“这次会议的一个重要议程,就是关于我个人股权的重大决策。”主座的齐东阳起身,声音宛如一颗石子投入湖中,瞬间吸引了所有的人注意。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们一同见证了公司的成长与辉煌,我为此深感荣幸和自豪,但我年事已高,裕丰需要一位新的领导人,带领裕丰走向下一个黄金时代。我的儿子,齐砚淮,他是我最大的骄傲,他年轻有为,功勋卓著,我和在座的许多人都十分认可他的能力。因此,我决定,将我持有的全部公司股权转让给他。”
话音一落,在坐的各位股东不约而同地交换眼神。
齐砚淮缓缓起身,面向所有股东,目光坚定,声音平稳:“在座各位都是我的前辈,为公司立下过汗马功劳,我期待与诸位的合作,但也必须声明,我的决策,将会是公司的最终决策。”
这一番话说完,在场十分安静,没有任何人开口。
顿了不几秒,齐东阳带头鼓掌,掌声由小变大,所有人目光炯炯,一同注视着这位新上任的集团掌权人。
董事会结束后,齐砚淮没有过多停留,径直离开去了办公室。叶锦年跟在齐砚淮身后汇报工作,见齐东阳进来,迅速结束并帮他们父子二人带上了门。
“还有事吗?”齐砚淮坐在座椅上看齐东阳。
“小淮。”齐东阳微微叹了口气,“你妈的事情,我很抱歉。”
抱歉?
齐砚淮看着站在面前的齐东阳,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婉婉的病,我已经联系了英国最好的脑科医院给她诊治,要是”
“不用了。”齐砚淮打断,“我妈的病我来负责就好,你忙你的吧。”
“小淮”齐东阳还想再说些什么。
“全球最好的脑科医院我都联系过了,没有用,两年了,能醒早醒了。”
齐砚淮面无表情地应道,边说着边打开电脑,似是不想再和齐东阳过多纠缠。
齐东阳自知理亏,站了会儿,沉默地离开了。
一直到夜幕降临,叶锦年这个做秘书的都下班了,齐砚淮却还待在办公室。
男人此刻站在透过落地窗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辆,目光沉静,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第37章 初晴 白月光
在齐砚淮去英国的那几年, 齐东阳某一怀有身孕的情妇因为胎像不稳,孩子流掉了。那之后, 齐砚淮又切断了齐东阳大部分情妇的经济来源和人脉关系,她们现在以及将来唯一的生活支撑只能是齐东阳一人。不过,在齐东阳把公司股权全部转让给齐砚淮之后,怕是这唯一的“摇钱树”也不稳固了。
眼下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威胁齐砚淮的存在,他收到了数不清的示好与逢迎,他身处一个人人敬仰、无可撼动的位置。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不满足,总是感觉心里有块地方少了什么似的, 怎么也填不满。
齐砚淮沉默地站在窗边, 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高处不胜寒”的缘故。他手握权柄、声名尽占, 该庆贺才对,唏嘘什么。
想到这里, 齐砚淮轻哂一声, 旋即转身离去-
“小旎,他们家的菠萝炒饭好好吃!我们下次还去吃吧!”
湖滨街街头,温知仪和周旎手挽着手在街上散步, 清浅的笑声随风慢慢飘在空气当中。
“那当然啦, 周旎严选餐厅,他们家的招牌菜都特别好吃,强烈推荐!”
周旎说着,伸出大拇指冲温知仪晃了晃。
古斯特略过湖滨街时,后座的齐砚淮目光正对着窗外,繁华的街景与霓虹灯影渐次倒退,在车玻璃上投下一片绚烂的痕迹。
毫无防备的,齐砚淮的目光撞入街边的两道倩影——温知仪一身黑色长裙, 挽着周旎的胳膊,两人在街上慢悠悠走着,笑得格外开心。
少顷,车里的男人收回目光,眼尾轻垂,开始闭目养神,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裕丰“改朝换代”的消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圈子,但凡收到风声的无一不惊讶于这个新领导人的雷霆手段,而当齐砚淮的身份真正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之下,最让大众吃惊的其实是齐砚淮的年龄,年仅28岁便独立执掌整个商业帝国,从上到下无一不服、无一反对,影响力和话语权可见一斑。
温知仪是从晚间新闻看到这个消息的,当时她在客厅里等着吃晚饭,晚间新闻却突然开始播报裕丰的相关信息。温知仪下意识抬眼,画面中,齐砚淮从公司大门疾步走出,外头站着的无数的记者与摄像机瞬间蜂拥而上,却被保安和齐砚淮的秘书拦下。
男人什么却也没透露,坐上外头停着的那辆黄牌的迈巴赫普尔曼便扬长而去。
画面到这里结束。
“咔吧”一声,温知仪的手机掉在地上。
她当齐砚淮回国是因为思乡情呢,原来是正儿八经的回国找场子。
当初跟她说什么:“我永远也不回来”、“我要搬家”等等,原来都是骗人的。
看着电视机上循环播放的画面,温知仪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你说,他当初跟你说的那么决绝,也没人想到他会回国,我还以为他会远离伤心地、一辈子待在国外呢。”周旎搅了搅面前那杯加冰的气泡水,不免感慨道。
温知仪托腮,想了想说:“毕竟裕丰总部在国内,他要是想继承家业,那肯定是要回国的,也不太可能一辈子待在国外。”
“继承家业这个事咱们先放一下,你可是他的初恋女友诶,某人回国的原因之一为什么不能是为了和你重修旧好呢。”
温知仪听见这话,盯了周旎几秒,随后拨浪鼓似地拼命摇头。
“小旎,我当初对他真的很绝情,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很过分。你想想看,假如你的前男友把你甩了,他不仅践踏你的真心、侮辱你的人格,还对你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你还会觉得他对你余情未了吗,肯定不会啊!他不报复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温知仪说着,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
“你背靠盛元你怕什么,他是大总裁,你还是大小姐呢!”周旎不服,她转了转眼珠,又说:“根据我的经验,你在某人心里,起码也得是‘白月光’级别的存在,求之不得的‘白月光’你懂吧,他怎么会报复你呢。”
温知仪继续拨浪鼓式摇头。
“小旎,根据我看小说的经验,像我这种在男主功成名就之前狠心把男主抛弃的人,一般都是男女主爱情路上的绊脚石,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女主还有她闺蜜添堵。”
“不过你要说某人对我有没有那么一丝丝不一样的情感,我感觉应该是有,但是很少很少,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
“为了明哲保身,我觉得,咱俩还是离某人远一点为好,眼不见为清。”
“可是——”周旎貌似不太同意温知仪的看法,“你就真对他一点想法也没有?当初明明是很多很多方面的问题,换个时机说不定你俩婚都结了,你就心甘情愿地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好上?”
温知仪不得不承认,周旎提到“别的女人”的时候,她的心脏不可抑制地抽了一下,她确实不甘心,可那能有什么办法。三年前她绝情地把齐砚淮甩掉,现在人家摇身一变成大老板了她想起来要去挽回了,趋炎附势、拜高踩低被她玩得明明白白,人家会怎么想她,怎么讥讽她,怎么唾弃她。
温知仪轻轻叹气,随后摇了摇头,说:“算了,不提某人了。昨天sa联系我说我一直想要的包有货,正好离得近,咱们去瑞玺逛一逛。”
–
温知仪口中的瑞玺广场,一楼大厅内,景象却不似以往,熙熙攘攘聚集了许多西装革履的人。
“齐总,欢迎您莅临视察。”
瑞玺广场的总经理穆邵韩上前一步,冲着齐砚淮微微躬身,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齐砚淮轻微颔首表示回应,随后偏头对着叶锦年小声说了些什么,而后径直向内走去。
一行人如同众星捧月,无声地汇入齐砚淮身后。安保巧妙地隔开人流,在齐砚淮周围形成一个显而易见的保护圈。
“齐总,财务报告和近几年的经营状况汇总已经发给叶秘书了,商场的布局和人流量就是您现在看到的样子。我们之前还派了几个骨干去美国学习过一段时间,进行过部分整改,但还是劳烦您检视之后给我们些意见。”
穆邵韩落后齐砚淮半个身位,恭敬地向他简要介绍着商场内的情况。
齐砚淮的目光略过那些光鲜亮丽的橱窗,并未过多言语,只在片刻后停在一家奢侈品门店前。
“齐总,欢迎您莅临指导!”
店长带着店员在门口,对齐砚淮一干人等九十度鞠躬。
齐砚淮淡淡点头,正要说什么,目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了前台结账的两个女人。
“小旎,结完了,我们走吧。”
温知仪叫上周旎,转身的那一刹那,猝不及防看见门口黑压压一大群人,再一凝神,就是正中央齐砚淮那张生人勿近的脸。
相遇来得很是突然。
齐砚淮率先别开眼,继续他刚才那没说完的话。
温知仪和周旎对视,彼此眼中有一言难尽的色彩划过。
“走吧。”
温知仪若无其事地挽住周旎的胳膊,起步往外走。
与齐砚淮擦肩而过之时,温知仪只顾往前看,却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脚踩空,身体立即向地面跌去。
几道惊呼声同时响起,此时此刻,温知仪眼前就只剩下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还有好几双锃亮的皮鞋。她闭眼,本来已经做好了摔个半死的准备,可下一秒,却毫无预兆地跌入一个宽厚而温暖的怀抱。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反而扑面而来一股冷香,坚实的触感密密麻麻地包裹着温知仪。她下意识睁眼,入目便是男人轻微滚动的喉结以及那流转着浓蓝光泽的领带夹。
温知仪甚至都不用抬头往上看,只凭身侧那些人变幻莫测的表情就能判断出她此时此刻抱着的男人是谁。
周旎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把温知仪从齐砚淮身上薅了下来,上下看了看她,问道:“受伤没有?”
温知仪摇头,但现在有比她跌倒这件事更棘手的问题,那就是身旁这一群黑色职业装的男男女女全都在看她。
她好像惹了一点小麻烦。
人群中央的总经理穆邵韩直愣愣看完全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兢兢业业好几十年都没遇见过这种情形——顾客把他的新老板给扑了。而且周围大大小小十几个保安竟然没人有动作,没人敢拦?
穆邵韩稍稍觑向齐砚淮,察言观色如他,还是从齐砚淮的表情判断出这位刚刚收购他们商场的大老板现在非常非常不高兴。
穆邵韩当即一个箭步上去,小心翼翼地询问齐砚淮:“齐总,您没受伤吧,您放心,我现在立刻派专员处理这件事,绝对给您一个说法。”
“不用了。”齐砚淮伸手抚了抚被温知仪弄皱的衣服,随后双手插兜,仍旧是一脸淡然的表情,“没必要。”
总经理脸上有冷汗流下来。
而温知仪看见齐砚淮这副讨打的样子也觉得没劲,拉上周旎就要走。
穆邵韩向后使了个眼色,便立刻有人去追温知仪两人。
“齐总,今天的事情是我们多有疏忽,我们一定吸取教训,一定整改!”穆邵韩赔笑。
但是齐砚淮没反应,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只抬下巴指了指地上。
“台阶。”齐砚淮开口,“做这种设计,你们商场是生怕有人摔不了?”
“是是是,您说的是,我们今天晚上就修缮!您放心,我们一定一定第一时间处理。”
齐砚淮没再说什么。
而齐砚淮的秘书叶锦年目睹了全程,他从看见温知仪的第一眼起,就无端觉得这个女人很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走吧,下一家。”
仿佛只是个小插曲,齐砚淮继续带人向外走去。
叶锦年思绪收回,跟上齐砚淮的步伐。
第38章 初晴 三七分是你的发型吗?
另一头, 穆邵韩派出的人拦住温知仪,询问需不需要带两人到医院检查一下, 医药费商场全包。
温知仪当然说不用。
来人又继续态度很好的同温知仪道歉,跟她说是商场的疏忽,让两人体谅。
见温知仪和周旎没什么反应,还有点想走的意思,那人这才言归正传说:“今天是我们集团大股东来视察的日子,上面很重视我们的工作,加上您跌倒的时机太巧了。所以,能不能麻烦您二位行行好, 别把这件事闹太大, 不然上面肯定要问责我们。”
温知仪一听这话来了几分兴趣, 便开始向那人打听:“瑞玺的投资方是换人了吗,我记得你们老板以前不长这样。”
那人左右环顾, 压低声音:“您刚刚不小心撞到的那个, 前不久收购了我们集团名下的所有商场,人家是超级大股东,所以我们总经理很重视这件事, 所以麻烦您二位, 别往外说,什么都别提,不然有损集团声誉。”
温知仪点点头,再三保证她什么都不会往外说,送走工作人员,随后拉着周旎离开了商场。
“妈呀,还收购商场,他才回国几天, 钱多烫手还是怎么地。”商场派来的人一走,周旎就忍不住趴在温知仪耳边吐槽。
“谁知道,收购谁不好收购瑞玺,我以后还去哪儿买衣服买包,感觉在给他贡献营业额。”温知仪一声叹息。
“不过,刚刚还挺巧的。”周旎瞥了眼温知仪,笑眯眯地开口:“怎么就扑到他身上了。”
“你快别说了小旎。,太尴尬了,让他扶我还不如让我直接摔死。他要是再自恋一点,说不定会以为我在对他投怀送抱。”
“倒也是,他那种人”周旎没说完,只摇了摇头。
晚上回到家,温知仪躺在床上,脑子里却冷不丁飘来商场员工对她说的那句:“他收购了我们集团名下所有的商场。”
温知仪思绪一飞,大拇指轻飘飘滑到搜索栏——她倒要看看,瑞玺所属集团名下到底都有什么商场。
不搜还好,这一搜,温知仪发现她搬出来住的那栋小区楼下的大超市竟然都是齐砚淮的。
她天天去超市买那么多东西!
温知仪闭了闭眼,算了算了,她就当她不知道这回事。
–
温知仪酣然入睡时,齐砚淮才刚刚回到和颐公馆。
和颐公馆这块地皮最初由裕丰集团投资开发,之后由身在英国的齐砚淮接手。一年前,项目内的九套别墅已全部售出。其中面积最大、视野最佳的一栋,齐砚淮将其留作自用,成为他现在的固定居所。
夜已深,齐砚淮褪下一身疲惫,来到卧室开始换衣服。
他有轻微的洁癖,衣服必须一天一换,一天一洗。加之今晚有个饭局,衣服上现在混杂各类香烟的气味,让齐砚淮禁不住皱了皱眉。
终于,齐砚淮把最里头那件白衬衫脱下,扔到床上的那一刻,他眼尖地在衣领处瞥见一抹红,很浅,不算太突兀。
齐砚淮拿起,用拇指轻轻一碾,那红立刻淡了好多。
没由来的,齐砚淮想起温知仪,她今天扑过来那一下,嘴唇好像是蹭过了他的衣领。
——连个“谢谢”也没跟他说。
那这十有八九是温知仪的口红。
齐砚淮垂眸,盯着那块与白衬衫格格不入的颜色,一时间没有动作。
少顷,齐砚淮收回目光,连同其他衣服一股脑儿地塞进洗烘机内,转身走进浴室。
–
齐砚淮接管裕丰后在部分业务和投资上做了大幅度的调整,但集团内部和其他一些大型企业的合作关系还是不能变的,这是企业的基本盘。
所以,即便合作对象和合作企业和裕丰以及齐砚淮本人的关系有些微妙,齐砚淮也得若无其事地坐在谈判桌跟对方商讨合作方案。
譬如今天下午裕丰和盛元的会议。
裕丰和盛元是国内乃至国际金融圈两家非常有名的头部企业,又因为总部都在江城,且业务协同能力较强,早在上世纪末,两家就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不过,随着近几年新兴资本的崛起,两家的商业联系有减弱的趋势,特别是在三年前的那件事情发生之后。
“东区科技园的项目,股权比例六四开,我们六,你们四。”
盛元大厦顶层,温景臣静坐于谈判桌前,指尖轻点桌面,语气格外笃定。
齐砚淮却看都没看文件,直接推回,语气淡淡:“裕丰在新兴科技的投后管理和产业整合能力明显是优于盛元的,温总这么武断,怕是不妥。”
“技术和管理能力不能代表一切,科技园的项目在齐总回国之前一直盛元主导的,市场很认可。”
“温总也说了是在我回国之前,今非昔比了。”
“那齐总的意见是?”
“我们七,你们三。”齐砚淮不假思索地开口。
会议室内一时很静,温景臣盯着齐砚淮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不光因为刚刚齐砚淮那句话,还因为温景臣突然想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事实上,这并非齐砚淮回国后两人第一次见面。早在上个月政府召开的企业家论坛两人就见过了,偌大一个会场,几千个座位,好死不死,齐砚淮和温景臣挨着坐。
将近四个小时的会议,中途还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两人愣是一句话没跟对方讲过,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对方过,全程目不斜视,气氛别提有多尴尬了。
不过齐砚淮的身份毕竟摆在那儿,总要见面,逃不过,温景臣理解,他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你们家天天乱七八糟那点破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就这我妹都没嫌弃你,对你那么好,还跟你谈恋爱。你倒好,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跟我甩脸子,你也配!
我自己都没公私不分,你还跟我斤斤计较上了!
还说什么三七分,你在说你的发型吗?你怎么不一九分呢!你要点脸吧!
温景臣没忍住摇了摇头,温知仪啊温知仪,你看你那什么垃圾眼光。
此时,屋外来给温景臣送U盘的温知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谁骂我了?”温知仪看向她旁边坐着的魏益。
“我可什么也没说。”魏益急忙摆手。
谈判一时陷入僵持,恰在这时,温景臣的秘书方铭推门而入,趴在温景臣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温景臣点点头,又看了眼对面的齐砚淮,起身离开会议室。
温景臣离开的那一刹那,屋内除齐砚淮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会议室外,见温景臣出来,温知仪上前把U盘递给男人。
温景臣接过,目光瞟见温知仪旁边的魏益,语气有些惊讶:“你们两个一起来的?”
温知仪点头,“他来工作室找我,然后他车没油了,我就顺路把他带过来了。”
温景臣收起U盘,若有所思地看着魏益和温知仪。
会议室内,齐砚淮循着打开的百叶窗望去,就看见站在一起的温景臣和温知仪,还有温知仪旁边的魏益。
齐砚淮没见过魏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魏益和温知仪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温景臣也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很随和,这让齐砚淮有些琢磨不透魏益的身份。
不过齐砚淮打量了下魏益,看穿着打扮挺有钱没的跑,就是品味还有待提升。而且魏益让齐砚淮不可避免的想到一个人,那就是苏池野。
“行,那我去开会了。”
正当温景臣转身进入会议室之前,余光瞥见了玻璃幕墙后坐着的齐砚淮,齐砚淮在看他。
温景臣忽然就想到什么,他后退几步,对着温知仪和魏益说:“你俩等会儿没事吧,没事在外头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温景臣笑笑,旋即转身进入会议室。
那可不很快就好嘛,齐砚淮要是一直咬着股权三七分不放的话,那没什么可谈的,散会就行了,他可没什么闲心在这里跟齐砚淮扯来扯去,他忙着呢。
不过说来也怪,温景臣回去以后没多久,齐砚淮就改口了,他要求五五分。
“盛元的前期投入已经摆在这里了,只能四六,齐总要是不同意,那我们只能改天再商讨了。”温景臣不肯让步。
“技术分成这块,我们让你们十个基点,股权比例必须五五开。”齐砚淮给了些回转的余地。
温景臣盯着桌面沉默不语,这时候某人倒是学会四两拨千斤了,难不成
“成交。”
温景臣拍板,盛元与裕丰的新一轮合作顺利敲定。
会议结束,温景臣抽身去找温知仪。此时会议室内的员工鱼贯而出,只要有心,所有人都能听到温景臣和温知仪讨论的内容,包括走在最后的齐砚淮。
“你们两个今晚有安排吗?”温景臣问道。
温知仪眨眨眼,她和魏益能有什么安排,无非就是她等一下要把魏益送回家。
“周阿姨的儿子最近在高考,她陪读呢,没空给知仪做饭。这样,魏益,你带知仪去吃个饭知仪忙了一天也饿了,你带她去吃点好吃的。”
“快去快去!”
温景臣说着,就把温知仪和魏益往电梯口那边推。
温知仪甚至都没看见齐砚淮就被温景臣推进电梯里了,她明明记得周阿姨的儿子今年已经大一了,哪来的陪读,哪来的没空做饭,温景臣敢耍她?!
魏益此时站在温知仪身边,看了她两眼,用手指戳了戳她说:“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齐砚淮站在原地目送温知仪和魏益离开,没由来的,他感觉温景臣应该挺喜欢魏益的。
当然,他只是下意识感觉到了这一点,别的他什么也没多想。
对,他真的真的真的没多想。
第39章 初晴 赌你以后会不会和温知仪复合……
夜色如墨, 商业街却是一座流光溢彩的不夜城。
灯影与霓虹交错间,一辆通体漆黑的奔驰Amg One悄然滑入这片人声鼎沸的区域。那车行驶得平缓, 并未刻意发出引擎轰鸣的嘈杂声,只在旁人的侧目下驶向一条并不热闹的小路,最终停在一家金色门头的会所前。
齐砚淮下车,把车钥匙随手扔给门童,随后慢悠悠朝着室内走去。
此时此刻,贺绍钦还在房间里和司巡还有周郁青插科打诨,突然外头传来门锁转动的声响,扭头一看——
“哟, 大忙人, 肯赏脸过来了。”
贺绍钦手里捏着雪茄, 看着姗姗来迟的齐砚淮,忍不住打趣。
齐砚淮顺势坐在贺绍钦身旁, 兀自开口:“之前不来是因为刚回国, 忙。公司的事情都没办妥,哪有心情干别的。”
“你这话说的,咱俩干的不都一样吗, 怎么你忙我不忙。”
“绍钦, 你就别跟他计较这些了。”一旁悠悠喝酒的司巡放下酒杯,慵懒道:“以前是因为谈恋爱没空来,现在是因为工作忙没空来。人砚淮每个年龄段有每个年龄段该干的事情,咱们这些闲杂人等当然要往后靠,不能误了人家的正事。”
贺绍钦听完,笑眯眯地冲司巡挑了挑眉,他觉得司巡说得对。
还是周郁青良善,冲司巡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让他少说两句。
“对了。”贺绍钦突然想到什么,问齐砚淮:“你前几天不是还说你和盛元有个大合作要谈,谈的怎么样了。”
“还行啊,今天下午刚谈,一切正常。”
齐砚淮说得轻巧,丝毫不提他从“三七分”改口到“五五分”的事迹。
周郁青点头:“谈妥就好,没出什么叉子吧。”
司巡也点点头,没脸没皮地说:“那你今天见你前大舅哥了没。”
周郁青一口酒呛在喉咙里。
“诶,司巡。”贺绍钦听见,突然有些不乐意地打断司巡,“那怎么能叫前大舅哥呢,八竿子打不着好嘛,应该叫前女友的亲哥,这才对!”
“是是是,前女友的亲哥。”司巡笑着说。
周郁青一开始是很同情的齐砚淮的,但是经贺绍钦和司巡这么一说,没忍住摇头苦笑。
而齐砚淮坐在一旁,只默不作声地拿起雪茄剪,开始慢条斯理地剪雪茄。
“你说说你。”贺绍钦碰了碰齐砚淮,“你跟我们几个装什么坚强,难过就说呗。”
“我难过什么。”齐砚淮的反应很淡,“别说有人提温景臣了,就算有人在我面前提温知仪三个字我都不觉得有什么,前女友而已,怎么就不能说了。”
其实早在当年在齐砚淮和温知仪分手之后,三个人就问过齐砚淮分手的原因,但是齐砚淮什么也不肯透露,只说是和平分手。再结合后来齐砚淮远赴英国以及他整天郁郁寡欢的那个丧劲儿,几人猜测齐砚淮应该是被温知仪甩了。
齐砚淮在英国的那三年,贺绍钦、周郁青还有司巡经常隔三差五坐飞机去看他。
那时候齐砚淮才多大呢,二十四岁。远离家乡,远离朋友,面临陌生的环境、不熟悉的语言,还有超负荷的工作压力,以致齐砚淮整个人都十分消极。
每当有空,齐砚淮必须拉着三人出去喝酒,高度数的烈酒整瓶灌,喝多了就开始说胡话,说什么“我好想温知仪,”说什么“不分手好不好,”说什么“我不去英国了,我要回国。”
那几年齐砚淮没少让人操心,也就这两年才好了点,酒喝多了不乱说话了,提起温知仪也淡淡的,好像真的在慢慢忘掉她。
“前女友而已,砚淮说不定早就不在乎了。”周郁青上来打圆场,他接着又拍了拍司巡说:“你少说两句,弄得好像你没被人甩过一样。”
司巡不置可否地耸肩。
倒是贺绍钦若有所思地看着齐砚淮,随后熟稔地把胳膊搭在他肩上,语气不似以往那般轻挑:“砚淮,假如,我说假如,你和温知仪有重修旧好的机会,那你会选择跟她复合吗?”
齐砚淮正点火烧着雪茄,闻言动作没停,默了默,平静答道:“人总要学会放手。”
行,太行了,放手。
司巡一听这话乐了,他当即起身走到齐砚淮身边坐下,说:“砚淮,咱们两个打个赌,怎么样。”
齐砚淮斜眸看司巡一眼,问他:“赌什么。”
“赌你以后会不会和温知仪复合。”
“好,赌注。”齐砚淮答应的很爽快。
司巡摩挲着下巴来回思考,他看了看贺绍钦,又看了看周郁青,脑子里灵光一现——
“这样,你要是跟温知仪复合,你车库里的车,让我们仨一人挑一辆,怎么样,敢不敢赌。”
齐砚淮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道:“咱们两个的赌注,为什么还要带他们两个。”
“这你别管,有福同享,你就说你赌不赌。”
齐砚淮思索几秒:“成交。”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郁青和绍钦都看着呢,你可不能反悔听见没。”
齐砚淮“啧”一声,声音压得有些低:“知道了。”
司巡顿时眉梢一挑,眼中闪过一抹得色。他随即扬起笑容,热情地招呼几人:“来来来,喝酒!”
屋内响起哄笑和杯盏碰撞的零碎声响。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司巡拿今天齐砚淮说过的话质问过他:“你不是说人要学会放手,那你怎么还跟温知仪好上了。”
当时齐砚淮是这么回答的:“我说的是人要学会放手,我又没说我要学会放手。”
“你不是人?”
“我当过人吗?”
“……”
事实上,今天的这场赌约,打从一开始,齐砚淮就没问过司巡的赌注。
或许,在齐砚淮心里,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会赢,也不希望自己会赢。
人是要向前看没错,但是齐砚淮和温知仪鹣鲽情深的将来又怎么能不算是前方呢。
–
四人明天都还有工作要做,没到太晚就散场了。
齐砚淮滴酒没沾,和几人告别后,一个人发动汽车驶离。
几人今日聚会的地方在湖滨花园附近,这块在齐砚淮离开后又开发重建了一遍,齐砚淮对这片不太熟,七拐八拐,便绕进了一条不算热闹的后街。
与主干道繁华的商业街相比,这里仿佛被人按下了慢放键。一盏盏路灯静谧地矗立在成丛的花圃中,在石板路上铺下碎金一般的光晕。路两旁店铺林立,间或传来行人嬉闹的声音,听不真切,却随着幽柔的晚风一同灌进人的耳内。
整条街都像极了一帧褪色的老电影,流淌着古旧的温柔感。
许是对眼前这副景象有些动容,齐砚淮缓缓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看着外头的街景静静出神。
目移景转,忽而瞥见斜前方那家白色门头、装饰典雅的店铺,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和文字,倒是门前的一男一女吸引了齐砚淮的注意。
两人正一起装饰着那块透明的玻璃门,女人踩着板凳,往门上挂着风铃样式的装饰物,男人手里拿着贴画往门上贴。
突然,男人拍了拍身旁的女人,在她扭脸的时候往她脸上贴了一张贴纸,随后笑着跑开。女人急急忙忙从凳子上下来,追着去打他。
齐砚淮甚至能听到那个女人在说什么:
“魏益,你别跑!”
“你就知道给我添乱!”
“你站住,魏益!我生气了!”
而那个男人怎么回复的:“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别生气!”
然后齐砚淮就看着温知仪走上前,狠狠给了魏益一下。
这副画面多少有点似曾相识。
齐砚淮手支着头,闭眼,开始在脑海里搜索,他印象中江城姓魏的名门大家么
没有。
等到齐砚淮再度睁开眼时,两人又恢复到了先前那般和谐的样子,温知仪拿着毛巾擦拭门头,魏益则站在一边静静地看。
等擦完了,温知仪从板凳上跳下来,两人又站在一起说笑了会儿,然后一同走进室内。
画面到此结束。
齐砚淮却并未收回目光。
他知道温知仪有一家自己的工作室,但是他不知道位置,眼下看来,应该就是湖滨花园后街这家。
齐砚淮坐在车内,持续盯着那家门店出神,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来。
脑海中有无数画面闪过,耳畔突然浮现出那人含笑的嗓音,还有那张明艳脱俗的脸,昔日温馨甜蜜的过往重映,好像怎么也抹不掉。
三年已逝,他们二人都在岁月的潮汐中,各自割舍了一些执念,也各自收获了一份沉淀。得失之间,仿佛一场无声的权衡。齐砚淮试图在心底丈量,却发现思绪纷杂,答案渺茫。
有些人和事,一念天与地,错过那便错过了,失去那便失去了。
他既有言在先,和司巡打赌。反正强求不来,那便放过自己,又何必自欺欺人。
想到这里,齐砚淮重新发动引擎,黑色跑车碾过石板路,驶向一个齐砚淮未知的方向。
第40章 初晴 高尔夫球
时值七月, 骄阳正好。
天晴,风淡, 正是外出活动的好时机。
恰逢港城习家大少爷习舟珩来江城暂住,觉得闷,便想着抽个晴日,约几个好友去草地打高尔夫球。
而齐砚淮作为习舟珩的莫逆之交,不出意外地接到了习舟珩的电话。电话里,习舟珩跟齐砚淮说他要叫上他的其他朋友一起过来,问齐砚淮介不介意,齐砚淮说他不介意。
说是不介意不介意, 结果到了地方, 刚下高尔夫球车, 齐砚淮就看见了不远处身穿黑色polo衫和白色休闲长裤的温景臣,此刻正握着高尔夫球杆站在场边和习舟珩攀谈。
齐砚淮脚步倏地一顿。
“诶, 那谁。”周郁青跟在齐砚淮身后下来, 看向齐砚淮目光所指的方向,不禁有些疑惑。
“不会是”贺绍钦欲言又止,随后向周郁青挑了挑眉。
恰在这时, 温景臣不经意间偏头, 视线好巧不巧和齐砚淮撞在了一起,隔着两幅墨镜,火辣辣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不肯回避,隐隐有剑拔弩张的味道在里面。
“他怎么也在这儿。”贺绍钦换了个问题。
“习舟珩叫过来的呗。”
齐砚淮随口应道,随后冷哼一声,慢悠悠走到习舟珩旁边。
“砚淮,好久不见。”见齐砚淮过来, 习舟珩面带笑意上前,拍了拍齐砚淮的肩,“我还以为你要长居英国不回来呢,你要是回江城那就好办多了。”
齐砚淮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身旁的贺绍钦和周郁青:“这是绍钦,这是郁青,你之前见过。”
“贺总和周少我当然有印象。”习舟珩笑意不减,伸手与贺绍钦还有周郁青相握。
“对了,这二位是盛元资本的温总和明诚地产的小魏总,不陌生吧。”
习舟珩声音轻快,给齐砚淮三人介绍着温景臣和魏益的身份。
齐砚淮定睛一看,原来温景臣身边站着的那个男的有身份啊,他还以为是哪个其貌不扬的球童呢。
不过刚刚习舟珩说什么“明诚地产,”齐砚淮想了想,明诚地产的董事长确实是姓魏没错。不过明诚的发源地和总部也不在江城,怎么儿子就偏偏跑这儿来了。
齐砚淮没看温景臣,瞥了魏益两眼,而后默不作声地别开目光。
温景臣也同样,拿起高尔夫球杆状似无意端详着,看上去连个眼神也不想施舍给齐砚淮他们。
习舟珩夹在几人中间,逡巡扫视场上的几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冷场有些许不解。
——温景臣和齐砚淮不对付吗?不应该啊。他们两家不一直都是合作关系么,而且齐砚淮的女朋友还是温景臣他亲妹,怎么看上去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呢,难道背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习舟珩思索片刻,刚要开口,温景臣身边的魏益率先伸出手:“齐总,幸会。”
魏益唇角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笑容纯粹,太阳底下明晃晃的,莫名很有感染力。
习舟珩欣慰地点了点头。
有人肯给台阶,识相一点那当然要下,可习舟珩看齐砚淮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跟个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轴什么。
轴什么?当然是不想搭理魏益。
幸会?谁他妈跟你幸会,你谁,我认识你?
半空中的手都悬了有一会儿了,就连一旁的温景臣都很大声的“啧”了一下。
周郁青和贺绍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是很懂齐砚淮到底怎么了,干嘛非要为难一个素不相识的集团公子哥。
贺绍钦咳嗽两声,周郁青则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掐了一把齐砚淮的腰,好似在说:祖宗!人给你台阶你就赶快下吧!别拿乔了!
齐砚淮这才皮笑肉不笑了一下,然后慢吞吞伸手与魏益相握。
“幸会。”
淡淡二字,然后迅速抽走了,好像生怕和魏益有过多接触一样。
习舟珩眼见情况不对,急忙上打圆场:“行了行了,都别站着了。走,过去打两杆。”
习舟珩笑几声,从包里抽出一根高尔夫球杆,便带着几人往草地中央走去。
齐砚淮打高尔夫球的技术说实话还不错,年轻时喜欢炫技,打球不爱走直线,专挑那种风险高的打法,偏偏球还总能落在旗杆旁边,在场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见了,没一个不啧啧称奇的。
今天或许是温景臣和魏益在场的缘故,齐砚淮打球格外强势,用的都是大幅度的全挥杆,球飞得又高又远,几乎杆杆都能攻上果岭。随后只需一两推,便能轻松进洞,表现堪称完美。
“可以啊砚淮,四五年过去了,风采依旧嘛。”
习舟珩站在一边,拍了两下手,算是给齐砚淮鼓掌。
“你也不差,杆头镶金,还挺舍得。”
齐砚淮瞟了眼习舟珩那根金灿灿的球杆。
习舟珩笑得很是得意:“私人订制嘛,舍得一点是应该的。”
又看到旁边一言不发、直挺挺站在原地的温景臣和魏益,习舟珩决计找点话题拉进一下他们两人的距离。
“对了砚淮,你和那小女朋友进行到哪一步了,我还等着喝你们两个喜酒呢。”
习舟珩此言一出,齐砚淮挥杆方向突然偏离,“当啷”一声脆响过后,白色小球扑通掉进水里。
可习舟珩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依旧滔滔不绝地说:“你说说你,要不说你会谈呢,那可是景臣的亲妹妹,你们两个喜结连理,这不是亲上加亲的一桩好事吗。”
习舟珩笑得一脸恣意,可齐砚淮却缓缓停下动作,面无表情地看了习舟珩一眼。
“分了。”
淡淡二字。
说完,齐砚淮就把球杆扔给球童,自顾自走到一旁开始喝水。
分了?!
习舟珩的笑容陡然僵在脸上。
难怪齐砚淮和温景臣的关系这么僵持不下,难怪今天火药味那么浓,原来是
习舟珩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看来,是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他就说,两个人都快成为连襟了,至于吗,搞这么生分。估计这一分手,闹得还挺难看,不然两个大男人也不会使出浑身解数只为让对方下不来台。
难办啊难办,习舟珩面露难色。
站在旁边的贺绍钦和周郁青那也不能一直看戏,习舟珩是说错话了不假,可是人家毕竟什么都不知道。念及此,周郁青上前,随便找了个话题打哈哈应付过去。贺绍钦则在齐砚淮身旁坐下,脸上堆着笑意跟他聊别的。
心思各异的又何止这边几个男人,温景臣那边,魏益已经忘记这已经是温景臣第几次冷笑了。总之就是带着墨镜站在那里,摆着一副臭脸,一动也不动,看起来相当不好惹。
不过抛开这些不谈,魏益又看了看那边坐着的齐砚淮,原来刚才对他恶意这么大的那个男人是温知仪的前男友,怪不得。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你们两个都分手了,你都是前男友了,还给我脸色看,怎么着,你嫉妒我跟温知仪关系好?
魏益忍不住皱了皱眉。
温景臣却在这时拍了拍魏益,趴在他耳边轻声对他说了点什么,然后魏益心领神会地走到一旁,拿出手机,看上去是在给谁打电话。
等魏益打电话的时候,温景臣朝着齐砚淮的方向迈了两步,朗声开口:“齐总的球技着实了得,今日难得一聚,有兴趣切磋一下么。”
温景臣一开口火药味就很浓,齐砚淮又岂会听不出他话里有话。
刚刚开场不来和他比,现在他都打了好几轮了,想过来和他切磋,温景臣玩得挺阴。
“温总都那么说了,我又怎么好推辞。话说先前从来没见识过温总的球技,今天正好领教一番。”
“你们两个没必要,真的随便打打就行了。”
习舟珩试图上前规劝,然而齐砚淮和温景臣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领着球童就走了。习舟珩又看了看那边坐着的贺绍钦和周郁青,两人冲他摇了摇头,把手一摊,表示他们也没有办法。
习舟珩无奈,叹了口气,连忙起身去追齐砚淮和温景臣。
虽说是两个人之间互相切磋的业余比赛,可齐砚淮和温景臣都拿出了十成十的专注和诚意,颇有让对方输得找不着北的架势。
温景臣率先开球。他今天选的是混合杆,只见杆头在空中划出一道亮银色的弧线,“砰”的一声,白球擦着空气稳稳落在球道中央。
这一杆略偏保守,但胜在稳妥。
接着轮到齐砚淮。他站稳、预备、挥杆,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小白球登时冲天而起,势头强劲,轻松飞越了前方的沙坑障碍,最终停在果岭边缘。
这个落点意味着,齐砚淮至多只需两推即可完赛。而温景臣的球距离洞口还隔着一片长草区,形势优劣一目了然。倘若温景臣下一杆不能成功攻上果岭,那他与齐砚淮之间的差距将被拉大到两杆之多。
但是温景臣看上去一点也不慌,站在原地和魏益有说有笑,不仅不关心他自己的成绩,看样子也不关心齐砚淮的成绩。
又轮到温景臣挥杆,男人悠闲地站在草地上,手起杆落,白球带着草屑和泥土擦出,旋转飞跃,在果岭上弹跳两次,最后静静停在距离洞口的不远处。
现在就看谁能先把球打进洞。
可下一杆轮到齐砚淮,以男人的水平还有球离洞口的距离,不出意外的话将由齐砚淮拿下这局。
齐砚淮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男人换了推杆上场,骨节分明的手握杆,俯身调整推杆的角度。微风轻抚男人的衣摆,太阳光线由近及远在高尔夫球杆上折射着耀眼的光,空旷的草地上,只能听见微弱的风声和几道鸟鸣。
齐砚淮找准角度,单手握杆,轻轻一推,进洞。
毫无悬念的一球。
现场包括温景臣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为齐砚淮鼓掌。
齐砚淮没说什么,静静站在原地,嘴角轻轻勾起一道弧度,锐利的目光隔着墨镜落在温景臣身上,好似在说:
不是自告奋勇要跟我比嘛,你倒是赢啊,你赢啊!
技不如人还要上赶着丢人现眼,可别怪我让你下不来台。
“齐总不愧是齐总,球技了得。”温景臣冷不丁夸了齐砚淮一句。
“承让了。”齐砚淮应道。
温景臣笑笑,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输给齐砚淮的不自在,只是低头看了看表,而后看了看魏益。
齐砚淮说不得意是假的,站在那块跟周郁青还有贺绍钦有说有笑。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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