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许的眼神里有关切, 有担忧，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唐染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很不喜欢宋知许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而且唐染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好像不是第一次见到宋知许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可是不应该啊。
除了最近这两个月,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和宋知许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宋知许干嘛要可怜她？
她松开宋知许衣领，往后退了两步, 皱了皱鼻子，不满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动作避之不及，和一分钟前故意拉着她说暧昧话的样子判若两人。
心里升起一股念头, 宋知许看了唐染一眼，将手里一直拿着的水杯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抬手整理被唐染攥皱的衣领。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纤长的手指捏着衣领, 一点点轻轻拉扯整齐。
只是真丝面料太娇嫩，整理再整齐的衣领也依然满是交错的褶皱，有的地方还有一点点指尖扯出的痕迹。
唐染一阵耳热。
她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被酒精夺舍了, 才能做出那么奇怪的事情。
有话直接问就是, 她怎么就脑袋一热非要试探宋知许了呢？
还用那种姿势拉着她，说了那么暧昧的话！
唐染懊恼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唐染。”宋知许整理好思绪再度开口。
唐染不情不愿地看她，满脸恼羞。
宋知许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连自己说的是她还是宋无期都分辨不出来。
害得她这么尴尬！
宋知许看着她, 轻轻叹了一口气，认真道：“我答应过你，会帮你的。”
这话, 上一次在车里她就和唐染说过，但显然唐染没有信她。
她知道以她和宋无期的关系，唐染不可能做到毫无芥蒂地信任她。
但宋知许还是又强调了一遍。
唐染心里有一瞬间的怔松。
与那天在车里一样, 宋知许的语气太诚恳，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
捕捉到她神情里的松动，宋知许又放缓了语气，尝试着引导：“5%的股份起不了什么作用，无期不会只因为它而故意接近你。”
“什么意思？”唐染一下子没明白她的意思。
上一世为了骗她手里的股份，宋无期可是费尽心机，甚至用替宋氏还债的幌子，让她签了股权转让协议。
“无期手里只有10%的股份，加上你的5%，15% 股份起不了什么作用。”宋知许解释道。
如果宋无期真的是故意接近唐染，那一定不仅仅是为了5%的股份。
她对宋无期了解不多，但宋知许知道她这个小侄女一向藏得深。
和唐染在一起，除了5%的股份支持，还能得到老爷子的支持和认可。
但除了这些，她还能从唐染身上得到什么呢？
听她这么说，唐染倒是想起来，除了她手上的5%，宋无期之所以能夺权成功，主要是通过篡改遗嘱得到了宋老爷子手上的所有股份。
唐染隐隐觉得宋知许话里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但这会她的脑子实在不太够用，没有再往深了想。
而且比起这个，唐染有更想要知道的事情。
“那你呢？”唐染试探问道。
5%的股份对现在的宋无期没有用，那对宋知许呢？
她没记错的话，宋知许手里的股份应该是比宋无期多的。
而且慕容伊发的消息里也说了，要是有她手上的5%，宋无期是没有机会夺权的。
“嗯？”宋知许抬了一下眉。
“我手里的股份对你有用吗？”唐染看着她问。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被证实，宋知许心下了然。
原来唐染并没有把她认错成宋无期，唐染的那些话不是对宋无期说的，而是问她的。
即使已经猜到，宋知许还是适时地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唐染的神色，点了一下头说：“有用。”
唐染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身边的气压又低了下来。
宋知许话锋一转，“但不需要。”
就算老爷子把手里的股权都给宋无期，她手里的实际控股也要多过宋无期，更何况老爷子也没有糊涂到那个地步。
唐染再次皱眉，“什么意思？”
同样的问题，但明显多了一份不相信。
明明说了有用，为什么还会不需要。
而且不是为了5%的股份，宋知许又为什么会接近她，总不会是真的看上她这张脸了吧？
对于唐染的不信任，宋知许没有生气，反而弯了一下嘴角，问：“第一课的内容还记得吗？什么情况下股东拥有重大决策权？”
唐染愣了愣，想起学过的知识点：拥有51%以上股份的股东拥有重大决策权。
所以宋知许手里的股权已经超过51%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宋知许确实是真的不需要她手里的5%。
“那你上一……”
话一出口，唐染才发现自己差点说漏嘴了。
她想问上一世宋知许如果有超过51%的股份，宋无期又怎么能靠得了宋老爷子的股份就坐上了总裁的位置呢？
“嗯？”宋知许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没事。”唐染扯了一下嘴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重生的事她是不可能会和宋知许说的，而且她也想到了，上一世宋老爷子是两年后过世的，应该是这之间宋无期做了什么，拿到了更多的股份。
如果不是为了股份，那宋知许的目的不就只剩下……
“唐染。”
她大脑正发散着，就听见宋知许又叫了她的名字。
这一次柔和的嗓音里带着郑重。
心间突地颤了一下，唐染怔然地看向她。
宋知许神色认真，目光对上她的视线。
唐染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脑子里止不住闪过奇怪的念头。
宋知许这、这是要干、干什么？
表、表情这、这么认真，该、该不会要和她表白……
唐染下意识想逃，可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后劲上来了，她的脚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知许薄唇轻启。
“你是看到慕容伊发给我的信息了吗？”
“你别说，我不想知……”
二人同时开口。
但唐染话只说了一半，就愣住了。
宋知许要说的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但也是她绝对没有想到的。
她呆呆地看着宋知许，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和宋知许说她是看到了慕容伊发的消息，还是先尴尬一会。
宋知许眉尾微微挑起，莞尔问：“你不想什么？”
“没，没什么！”唐染连声否认，恨不得挖个地洞躲到楼下去。
她到底在想什么？！
脑子是都就着酒喝下去了吗？
到底在胡想八想些什么？！
唐染整张脸涨得通红。
宋知许很想知道唐染说的不想是什么，但直觉要是自己再追问，唐染一定又要炸毛。
她点了下头，又接着刚才的话，问：“你看到了慕容伊发的消息，所以你生气，不是因为无期，而是以为我故意接近你，想要你手上5%的股份是吗？”
那天唐染离开后，她一直认为是宋无期又惹她不开心。
可第二天，第三天，接下来的这几天里她都没有再收到唐染的短信，甚至没有再在公寓遇见她。
宋知许就察觉出了一点不对来。
在酒吧见到她的时候，唐染看着和以前一样，但宋知许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的故意疏离。
她没想到那些信息会被唐染看到，也猜不到唐染如此生气是因为自己。
慕容伊一直都话很密也爱脑补，宋知许一般都是直接无视，也没将她说的放在心上。
电梯里唐染推开她的时候，她也只以为唐染是又喝醉了，把她错认成了宋无期。
直到她说起宋无期，她问唐染是不是觉得宋无期是为了5%的股份和唐染在一起时，唐染诧异又古怪的表情让她生出了一点怀疑。
也是确认了唐染并没有错认，她才将唐染这几日的反应和慕容伊的信息联想在一起。
宋知许说话的语气比之前更柔软，仔细听好似还有一丝被误解的委屈。
唐染抿了抿唇，低下头不看她。
她不想承认自己误会了宋知许，也不想承认自己因为误会她气了这么久。
“唐染。”宋知许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她面前。
唐染慌了一下。
说话就说话，总离她这么近做什么？！
唐染下意识想要逃，可只往后退了一步，后腰就抵到了玄关的柜子上。
她抬起头，想瞪宋知许，可又不敢，只鼓了鼓腮帮子看着她。
宋知许主动退后一步，认真地说：“如果我真需要你手里的股份，会光明正大地找你交易。”
唐染又是一怔。
宋知许是在向她解释吗？
误会宋知许的是她，结果反过来还要宋知许和她解释。
唐染觉得自己脸更烫了。
她懊恼地咬了咬唇角，有点后悔自己太冲动了。
早知会是如今这局面，她当初在看到信息后，就应该直接与宋知许对峙个明白。
宋知许暗自打量着她的表情，知道唐染是信了自己。
她将玄关上的水杯再次递到唐染手中，目光在她赤裸的双脚上轻轻停留。
唐染愣愣地接过水杯，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脚。
白白净净，有什么好看的？
“你生理期刚过，还是得多注意保暖。”宋知许提醒道。
唐染：……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
不过想起自己在鹏城疼到死去活来的样子，唐染还是走到一旁，穿上了拖鞋。
看到她的动作，宋知许唇角弯了弯，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她说完便转身出去了，等唐染穿好拖鞋抬头，只看到了她的背影。
旭日爬上地平线，迎来新的一天，但唐染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烈日当空之时。
被饿醒的。
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坐到沙发上。
盯着茶几上的皮卡丘玻璃杯许久。
这杯子她上次不是拿到宋知许那……
脑海里闪过昨晚的零星片段。
透着红色的雪白脖颈，微微滑动的喉咙，近在咫尺的呼吸，还有这会依稀能闻到的白茶香。
唐染一个激灵猛地跳起来！
昨天她都做了什么？！
唐染一头栽在沙发上，挺了一个多小时才做好了心理建设，接受了自己用色相引诱宋知许，结果驴唇不对马嘴误打误撞解开误会的事实。
结果是好的就好了。
宋知许没有骗她，接近她也不是为了股份。
唐染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自我安慰。
可下一秒，她就又坐不住了。
不是为了股份。
那就只能是为了她啊！
电梯里那个隐晦的眼神。
靠近她的时候下意识错开的视线。
被她撩之后泛着红色的脖颈。
被误解了之后也不生气，反而向她解释。
再往前，照顾生病的她，陪她看课件，说要帮她，送她太阳花……
我的天！
宋知许不会是真的喜欢她吧！
唐染摸出手机，搜了一个大嘴乌鸦给苗甜甜发了过去。
苗甜甜秒回：【？？？】
无缘无故唐染大中午给她发个乌鸦嘴做什么？！
怀着宋知许喜欢她这个大胆的猜测，唐染再一次脚底抹油遁回了家。
宋知许喜欢她这件事，简直比宋知许骗她还更有冲击性。
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这件事。
下班前，宋无期给唐染打了电话约见面。
这已经是宋无期第二次打电话约她了，唐染担心再拒绝会让她起疑心，就答应了下来。
宋无期定了餐厅，又亲自开车去接唐染下班。
看到唐染出来，宋无期拉开车门下来，手里捧着一束唐染喜欢的马卡龙配色鲜花。
银灰色的限量跑车拉风又张扬，引来不少唐氏员工们围观打量的目光。
看到车的时候，唐染神色有一瞬的恍惚，脑海里骤然闪现出一幕场景。
尖锐的刹车声后，是一声轰然巨响。
跑车的速度实在太快，撞上隔离带后硬生生地刮擦了几十米，才慢慢停下来。
引擎盖被撞得弯曲变形，白色的烟雾从缝隙中飘出。
驾驶座上的人满头鲜血，她的脸埋在弹出的安全气囊里，看不清样貌。
见她发怔，宋无期疑惑地皱了皱眉，“染染？”
唐染回过神，视线落在宋无期脸上的时候，立刻将她和刚才脑海里的那一幕重合起来了。
她能确定出车祸的人是宋无期。
唐染心下讶然，但面上镇定自若，扯了扯嘴角，“突然想到了一点事。”
在她的印象里，上一世的宋无期并没有出过车祸。
可她为什么有刚才那一幕的记忆呢？
是重生导致的她记忆有偏差了吗？
“特意为你定的，早上从H国空运过来的。”宋无期把花递给她，笑意温柔。
“谢谢。”唐染接过花，脸上挂着假笑。
宋无期拉开车门，唐染坐上副驾，顺手将花放在了后座。
系上安全带，宋无期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后座的花。
同样的花，叶筱雨收到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唐染却丝毫不在意随手丢在一边。
娇惯着长大的人，就是会随意践踏别人的真心。
宋无期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又很快恢复如常。
餐厅在市中心的江边，一百多层楼高的全景餐厅，是著名的情侣约会打卡地。
正是用餐高峰，餐厅座无虚席，基本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两辈子加起来唐染也只有一段恋爱经历，宋无期追她，她看宋无期还算顺眼，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她本来就不是黏人的性格，加上宋无期一直工作很忙，订婚后就去了京市的分公司，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她们真正相处的时间真不多。
送花、吃饭、看电影、听音乐剧、一起参加朋友聚会，这些情侣会做的事她们都会做。
上一世身在其中不觉得，等回过头再看，才发现这一切都只是浮于表面的形式。
就像是因为她们在恋爱，所以一起做了恋爱才会做的事，而不是因为喜欢对方，才想和对方一起做很多事。
在一起时宋无期体贴周到，可别说亲密接触，她们甚至很少拥抱、依偎。
看着周围的情侣们，再看宋无期，唐染只觉自己是真的傻，爱与不爱不是一目了然吗？
宋无期看她的眼神里有温柔，但没有眷恋的爱意。
体贴地替唐染拉开椅子，宋无期点的菜也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的，一副二十四孝深情好女友的模样。
唐染静静地看着宋无期的表演。
到现在她都不能完全想明白，如果不是为了那5%的股份，宋无期为什么会这么费尽心机地骗她。
总不会就是为了让她家破人亡吧？
“今天餐厅有活动，两位一起拍照打卡加地点发朋友圈，您点的甜点可以免单。”
侍应生的话打断了唐染的思绪。
“不……”
“好啊。”
宋无期本能地想拒绝，可只说了一个字，唐染就答应下来了。
不解地看向唐染，奇怪唐染会为了一道免费的甜点特意发朋友圈。
“难得一起出来吃饭，本来也想发的。”
唐染拿出手机，笑着调侃，“天天在朋友圈吃馨儿和舒阳的狗粮，总算也有机会让我喂一次了。”
听她这么说，宋无期想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不想发朋友圈，但没有合适的理由，要是惹得唐染不开心，今天这顿饭算是白约了。
唐染拿出手机，她没照人，斜着从桌面照过去，拍到了餐厅的logo和窗外的夜景。
她拍完，把照片发给宋无期，“我们发一样的。”
见她没有拍合照，只拍了风景，宋无期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莫名的失落，但看到了照片后她又有点暗喜。
玻璃上完整映着两人的倒影。
想起她说喂狗粮的话，宋无期觉得这是唐染故意耍的小心机。
只是她以为的小心机其实是唐染的小失误。
她是发出去后才看见玻璃上的倒影，想撤回已经来不及，索性就这么着吧。
这暗戳戳的秀恩爱说不定更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发了朋友圈唐染就把这张照片删了，让宋无期在她的相册多待一秒，都是对她手机的侮辱。
等侍应生离开，宋无期略带愧意地解释，“都怪我最近太忙了，没时间陪你。”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懂事嘛。”唐染皱了一下鼻子。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陪你的时间太少了。”宋无期温和笑道。
“你都是在忙工作，又不是忙着和别人约会。”唐染特别通情达理。
宋无期哽了一下，默默打量唐染，确认她只是随口一说后才松了一口气。
唐染看了看她的手臂，十分懊恼的样子，“你的手怎么样了，最近真是太忙了，都不能陪你去换药。”
“没事，已经结痂了，过几天就好了。”
唐染大度地不计较她忙工作，宋无期当然也不能要求唐染抛下工作陪她换药。
“那就好，以后别喝那么多了，一个项目而已，不值得你伤了手，你爷爷那么看重你，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她知道宋无期昨天又回了一趟景庭，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八成是又挨了老爷子的训斥。
那天在医院唐染忘了落井下石，今天可不能再放过这个机会。
唐染说着劝慰的话，实际句句都在扎宋无期的心。
宋无期伤了手不是因为项目，而是叶筱雨，那句不值得，听起来更像是在说叶筱雨不值得。
爷爷是看中她，但也很失望。
机会一时半会是不会再有了，爷爷明确告诉她，让她在分公司再历练两年。
她想要让爷爷改变主意，就得靠榕城的项目去争取了。
看宋无期变了神色，唐染又接着捅刀子。
“怎么了？是不是你爷爷又说你了？”
她关心地问了一句，又很是替她打抱不平地埋怨道：“他也真是的，对你要求也太严苛了，有几个人能像你小姑姑那么厉害，这么大的企业说接手就接手。”
“公司有你小姑姑管得不是挺好的，干嘛还把你逼得这么紧。”
怕自己捅刀子的动作太刻意，唐染把自己也拉下了水。
她撇着嘴愁眉苦脸，“就像我，跟余总学了这么久还是不行，就连财务报表都看不明白。”
宋无期神色僵了僵，差点绷不住。
她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小姑姑差。
结果在唐染的眼里，小姑姑就是她宋无期比不上的人。
唐染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在宠爱里长大，哪里能理解有一个处处压她一头的姑姑是什么感觉！
宋无期桌下的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嘴上还要劝唐染，“你刚刚上班，很多事情不懂是正常的，以后慢慢熟悉就好了。”
“嗯，我知道的。”唐染点点头，立刻就舒展了眉毛。
看她这么在意自己的话，宋无期趁热打铁，“你也不要对自己太苛刻，公司的事你实在不擅长，交给手下的人去做就好了，不用勉强自己。”
又深情款款地看着唐染，“等结婚了，你只要安心地做宋太太，我一定能照顾好你的。”
“好。”个屁。
唐染低头整理了一下餐具，忍着想拿餐刀直接捅死宋无期的冲动。
会家破人亡的宋太太，就让叶筱雨抢着去当好了。
侍应生上了湿毛巾，宋无期擦了擦手，问：“唐阿姨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听她突然问起唐婉茹，唐染心生警惕，有股不好的预感。
她垂着眼拨弄了一下餐刀，嗓音低沉，“还是那样。”
上一世唐婉茹过世后，宋无期连葬礼都没有参加，唐染不觉得宋无期会真心关心她的健康。
“你也别太担心。”宋无期以为她是担心唐婉茹的身体。
她伸手想要握住唐染，唐染抬手去拿餐巾纸，不动声色地避开，“我没事的。”
正好侍应生送来菜品，宋无期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
二人吃了一会，宋无期看唐染情绪好了一点，试探地问：“不知道阿姨她们什么时候回来？爷爷想早点把我们的事定下来。”
她有点拿不准唐染是个什么态度。
唐染很自我，一直以来都是她主动，上一次唐染打了她一巴掌后，宋无期总觉得唐染对她更冷淡了。
前段时间她一直在忙收购案的事，加上心虚怕被唐染发现她和叶筱雨的事，宋无期刻意没有和她太频繁地联系。
现在收购案失败了，她就想着尽快和唐染把婚事定下来，让爷爷开心，给自己挣回点好印象。
唐染心里冷笑，宋无期还真是无利不起早。
今天一顿饭，铺垫了那么多，为的就是问这个事。
上一世两家人坐下来谈订婚是在秋天的时候，可没这么早。
她猜到宋无期估计是想用她们的婚事来哄宋老爷子开心。
“是吗？”唐染心里慌了一下，但脸上还是表现出欣喜的样子，“晚上我给妈咪打电话问问。”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真等两家人坐下来谈可就晚了。
看她没反对，宋无期放松了不少，笑着问：“月底龟岛的度假村要开业了，我准备邀大家一起去玩一趟，你觉得怎么样？”
龟岛是宋氏开发的旅游度假区，开业的时候请相熟的伙伴去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宋无期特意问她的意见，显然又是戏精附体表现体贴温柔来了。
“好啊。”
唐染瞥了一眼宋无期的手机，心想叶筱雨是没发现朋友圈，还是转性了，怎么还不想办法把宋无期弄走。
还有孙娇娇，看到她这条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呢？
正想着，宋无期的电话就响了。
来电的号码没有备注，但看宋无期那躲闪的眼神，唐染直觉应该是叶筱雨打来的。
果然宋无期接完后，一脸为难地说手上的工作出了点状况。
唐染让她先走，宋无期还装模作样地说先陪她吃完再赶去处理，唐染懒得与她虚与委蛇，停了筷子说自己吃好了。
她不说走，估计宋无期真的会装模作样陪她吃完。
上了车，唐染不想和她说话，闭上眼休息，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宋无期把她送回了盛明公馆。
下车前宋无期还特意把那束花又递给唐染。
看着车灯远去，唐染想把花扔了，只是转了一圈也没见着垃圾桶，无奈只能先拿上去，等明天阿姨来收拾了再带走。
坐电梯上楼，苗甜甜在群里发了一个最近挺流行的搞笑视频，唐染看了一会，听到电梯报数的语音才收了手机。
电梯门打开，唐染脸上的笑还没收回，就对上了宋知许的脸。
唐染表情僵了一下，她没想会这么巧遇见宋知许。
宋知许穿着一身休闲装，看样子是要出去。
对视一秒，宋知许的视线落在唐染手里的花上。
唐染嘴巴动了一下，下意识想说是没地方扔才拿上来的，但又发现好像没必要和宋知许解释。
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句，略显尴尬的，“要出去？”
宋知许点点头，想要开口说话，唐染的手机响了起来。
‘太阳出来我爬山坡……’
“甜甜。”
唐染接起电话，对着宋知许点了一下头，大步出了电梯往家走。
看着她脚步匆匆的背影，宋知许露出一抹无奈的神情。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老宋啊，你再闷骚下去，就……
蒋梅的个人画展开幕, 唐染接到了唐婉茹的跨国指令，让她一定要去捧场。
唐染定了两个花篮，提前一天就让人送去了画展。
蒋梅退休前是江大美术学院国画系教授, 同时也是一位著名的水墨山水画家。
再凭借宋夫人这一身份的加持，画展开幕当天，江城会展中心附近的车流拥堵，蔓延至两个街口之外。
唐染是开幕式过后才到的, 下车时碰到了夏馨儿和夏墨姐妹。
“染染姐。”
夏馨儿穿着一身高定礼裙，见到唐染欢快地朝她小跑过来。
上一次活动上，唐染帮着收拾了雀斑女那两个人后, 夏馨儿对唐染简直佩服死了。
活动后她拉了一个和唐染、秋沅的三人小群。
秋沅和夏馨儿每天在群里分享趣事和江城的吃喝玩乐，唐染经常打开绿泡泡就能看到99+的消息提示。
唐染笑着停下来等她，夏馨儿自然地挽过她的手臂，“知道你会过来的话, 我就让姐姐过去接上你一起了。”
夏墨宠妹妹是出了名的，圈里的小姐妹就没有不羡慕夏馨儿有这么个好姐姐的。
“有姐姐就是幸福。”
唐染笑着说，目光落在紧随夏馨儿身后一同走来的女人身上。
这人身材高挑, 短发干练, 眼神锐利，小臂肌肉线条分明。
夏馨儿随即介绍了身后的女子，她是夏墨特意给夏馨儿招来的保镖, 名叫章柏，是一名退伍军人，还是世界级散打冠军。
普通人被捉弄可能只是受到惊吓, 但夏馨儿心脏不好，很可能会被吓出大问题。
夏墨觉得上一次那两个女生谁也没得到手机，很有可能会不甘心。
以后有活动再遇见, 也不排除她们会找机会报复。
唐染想起上一世夏馨儿的遭遇，觉得她确实需要一个像章柏这样的人在身边护着。
夏墨很敏锐，能见微知著，提前做出防范。
唐染不由暗叹。
她们这些大佬想的做的，就是比别人多一层，快一步。
说话的工夫，夏墨也已经走到她们身边，她笑着和唐染打招呼，“唐小姐。”
“夏小姐。”唐染浅笑回道。
“你们两是在进行什么商务会面吗？这么客气。”夏馨儿好笑道。
她的眼睛在俩人身上转了一圈，亮了亮。
唐染和她姐姐站在一起还挺般配的。
夏馨儿伸手拉过夏墨，眼睛冒着光，和唐染说：“我姐姐就是你姐姐，染染姐也可以跟我一样叫姐姐。”
夏馨儿身体不好，从小就对别人的态度特别敏锐。
宋无期在酒吧打架的事，她也听说了，她有一种直觉唐染和宋无期一定好不长，分手是迟早的事。
她很喜欢唐染，要是唐染能当她嫂子，那可就太好了。
“夏姐姐。”唐染从善如流。
她把夏馨儿当好朋友，也不排斥和夏墨拉近关系。
夏馨儿又开心看向自家姐姐。
夏墨宠溺地看了一眼夏馨儿，笑容和煦，征询唐染的意见。
“那我就跟着馨儿叫唐小姐染染？”
当初唐染把那个小助理堵到柜子里站了好几个小时，夏墨就对唐染印象深刻，觉得她挺有意思。
这一阵子，她经常听妹妹夸唐染，对唐染更是多了几分想了解的兴趣。
夏墨说话的语调柔和，和宋知许很像。
其实两人给人的感觉也很相似，都是看起来就很温柔随和那一挂的。
只是外形有点差别，夏墨是一头利落的齐肩短发，看起来更干练隽丽。
唐染点点头，染染这个称呼没什么特别，她的朋友都这么叫她。
夏馨儿对两人的配合很满意，“染染姐，我姐姐也很厉害，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姐姐帮忙，姐姐都能搞定。”
“你姐姐我又不是超人。”夏墨笑着敲了一下夏馨儿的脑袋。
姐妹两个关系很好，她一眼就看出了夏馨儿是什么心思。
她对唐染感官不错，对妹妹的做法也不排斥。
至于唐染和宋无期。
妹妹和她吐槽过宋无期打架的事，再结合那天在阳台看到的，夏墨也一样觉得这两人是走不到订婚那一步了。
展览馆内。
蒋梅碰了一下女儿的手臂，“王院和李院来了，知许你替妈妈陪小兰逛逛。”
宋知许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场馆广场上的视线，看向蒋梅。
王心兰是蒋梅的得意门生，对蒋梅的画比她这个女儿都更了解，哪里需要她陪着逛。
蒋梅司马之心，想要撮合的意图不要太赤裸。
蒋梅轻咳了一声。
她也是第一次给女儿安排相亲，技术不太熟练。
不过女儿一向懂事，肯定不会拆她的台。
宋知许也确实很听话，对着王心兰淡淡一笑，“我们去那边走走？”
“好。”王心兰微笑地点头。
她以前在画室遇到过宋知许几次，对宋知许还挺有好感的。
蒋梅招呼完老同事，一眼就看到了走过来的唐染几人。
她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的欢喜。
和夏家姐妹寒暄了几句后，蒋梅亲热地拉着唐染的手，“怎么瞧着瘦了不少，是不是上班累着了？”
“蒋阿姨就会安慰我。”唐染苦恼地捏了一下自己手臂，“明明都胖了。”
女儿太懂事，也很少撒娇。
蒋梅欣慰的同时难免有点小遗憾。
和宋知许完全相反，唐染小时候就是个娇气包，每次看她软软糯糯和唐婉茹撒娇，蒋梅就可羡慕了。
“不胖不胖，我看着还有点瘦呢。”
拉着唐染聊了几句，助理提醒又来了新访客，蒋梅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临离开前还不忘嘱咐多去家里玩。
以前唐染还是经常去景庭看蒋梅的，最近是怕他们会提起婚事，才一直都没去。
蒋梅离开后，夏馨儿就拉着唐染逛起了画展，只是逛了没几分钟，她就接到了陆舒阳的电话。
“染染你和姐姐先逛着，中午我们一起去嘉华中心吃饭啊，姐姐在那边投资一家南洋菜，是你喜欢的口味。”
夏馨儿抛下一句话，留了唐染和夏墨一起，自己高高兴兴地找陆舒阳去了。
蒋梅的画展上除了自己的作品还有一部分是学生的。
夏墨有做收藏品投资，对国画了解，唐染则是因为唐婉茹喜欢国画，也有些兴趣。
两个人一路边走边看，聊得也算投机。
聊过国画，唐染还借着这个机会问了几个贷款方面的问题。
上一世唐氏的最后一期银行贷款因为政策收紧而延迟发放，唐染就是因此把手里的股权卖给了宋无期。
国家政策调整她无法干预，她就想着是不是可以从别的方面想想办法，比如从万源这样的商业银行周转借贷。
唐染只是这么一个想法，但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她和夏墨说的是自己有个朋友家公司遇到了银行逾期放贷。
夏墨很有分寸，没追问具体情况，只是格外细致地和她讲了具体的操作流程和可能遇到拒贷的情况。
末了还很贴心地和唐染说，要是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问她。
唐染欣然应下，还顺便加了夏墨的绿泡泡。
俩人站着说话的地方后面有一道安全门，几个工人师傅推着一堆展会道具路过。
经过安全门的时候，道具卡到门掉落了下来。
唐染正在扫夏墨的手机，没有注意到。
“小心。”
夏墨拉着唐染往后退了两步。
掉落的道具砸在刚才唐染站的位置，发出砰的一声响动。
唐染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抓着夏墨的手臂发愣。
掉下来的是一块厚重的板材，要是被砸到，估计直接要去医院了。
“没事了。”夏墨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唐染缓过神，发现自己这会不仅抓着夏墨的手臂，还整个人都半靠在她身上。
她赶紧松开手退出来，有点脸红。
被吓了一下就直接傻了，她真是太丢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没有事吧。”
工人师傅跑过来道歉。
差点砸到人，他也是吓出了一头汗。
“没事。”唐染摆摆手，没计较。
工人师傅赶紧收拾东西。
“谢谢夏姐姐。”唐染笑着和夏墨道谢。
“要是让馨儿听到，肯定要嫌弃你太客气了。”夏墨调侃。
唐染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俩人相视一笑。
“夏墨。”
清淡的嗓音响起。
唐染背脊僵了僵。
刚才在门口碰见蒋梅的时候没见到宋知许，唐染还松了一口气，以为她没来。
她动作缓慢地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了过去。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宋知许，而是她身边的人。
标准的瓜子脸，素雅的淡妆，新中式的刺绣背心连衣裙，低盘发微毽子头，有种古典美人的气质。
再看宋知许。
米白色丝质长裙，圆领处有一圈珍珠装饰，淡雅婉约。
两个人站在一处。
呃……
唐染只匆匆瞄一眼就撇开视线。
“知许。”夏墨笑着回应。
宋知许浅笑着走近，目光落在唐染脸上。
脸上红红的，是她见过的，害羞的样子。
宋知许看过来的目光太直白，唐染没办法装看不见。
她抬头和宋知许打招呼，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喊了一句，“宋小姐”。
宋知许眸光微凝，淡淡回她，“唐小姐。”
唐染微微一怔，突然觉得有点闷。
接着心里窜上来一股无名火！
宋知许就是故意的吧！
她不就是一不小心叫错了。
宋知许就在这和她装不熟！
再看她身边的人，唐染算是明白过来了。
宋知许这是想趁机和她划清界限吧。
呵！
原来如此！
亏她还自作多情躲回家去了。
真是好笑。
宋知许对她估计也就是一时兴起而已，她还当真了。
呵呵！
夏墨察觉出有一丝怪异。
看蒋阿姨和唐染那么熟，宋知许唐染不应该这么生疏才是。
不过她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只猜两人岁数差得多，所以并没有太多接触。
她看向王心兰，“这位是？”
“王心兰，我妈妈的学生。”
“夏墨，我朋友。”
“这位是唐染。”
宋知许淡笑着一一介绍。
听到她的介绍，唐染更加确认自己的想法。
只有唐染两个字，那就等于nobody。
无关紧要的人。
王心兰笑容恬淡，看向宋知许的时候眼里带着难掩的欢喜。
“我和染染去那边看看。”
夏墨大致猜出了两人的情况，她对着二人笑笑，不准备打扰。
视线不动声色扫过唐染的脸，宋知许淡淡点点头。
错身走过的时候，她又叫住夏墨。
“中午一起吃个饭，宁川科技的那个项目。”
宁川科技她们都不看好，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
宋知许这是不想继续后面的约会，拿项目当借口。
夏墨猜出她的用意，配合着点了点头，“好。”
唐染正忙着生气，也没注意她们说了什么。
宋知许到餐厅的时候，她正和夏馨儿一起讨论去龟岛玩的事。
“可惜我不会游泳，要不然我也要穿美美的泳衣拍照。”夏馨儿蔫蔫地。
她不能下水，去沙滩最多也就晒晒太阳。
“龟岛除了海滩，还有温泉呢，一样可以拍美美的照片，等一会吃完饭我们一起去买泳衣，前天SA还给我发了今年的新样式。”
“你看这件是不是特别适合你。”
唐染翻出一张白色加粉色大蝴蝶结洛丽塔风格泳衣。
“哇这个好看。”夏馨儿来了精神，“这个蓝白色海军风的染染姐你穿也一定超赞。”
海军风。
有点卡哇伊。
但对着夏馨儿亮晶晶的眼睛，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不容易鼓励她高兴起来，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穿上这两件泳衣，我们就是整个沙滩上最靓的仔。”
唐染信心满满，抵着下巴比了非常中二的八字。
夏墨和陆舒阳去洗手间了，包厢里只有她和夏馨儿，唐染有点放飞自我。
宋知许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唐染的笑容定在了脸上。
“呦，年轻就是有活力。”
慕容伊笑着跟着宋知许走进来，身后还有刚才去了洗手间的夏墨。
唐染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
“羡慕你也回不去了。”
夏墨调侃了她一句，替唐染解围。
夏馨儿招呼着她坐到唐染边上。
侍应生送热过的牛奶上来，夏墨自然地开了两瓶，一瓶给夏馨儿，另一瓶递给唐染。
看展的时候唐染和夏馨儿提过一嘴这几天肠胃有点不舒服，没想到夏墨记住了，点饮品的时候刻意要了两瓶热奶。
“谢谢夏姐姐。”唐染笑笑。
为她的周到，也为了刚才的解围。
“不用跟姐姐客气，姐姐超会照顾人的。”
夏馨儿大剌剌夸起自家姐姐，还不忘夹带私货，悄咪咪问她，“我姐姐是不是超级好？”
唐染不知道她的小心思，顺着她的话竖起大拇指，“你姐姐天下第一好。”
哪知下一秒，夏馨儿伸着头，跨过唐染，和夏墨说：“姐姐，染染姐说你天下第一好哦。”
唐染又闹了个大红脸，抬手拍了一下夏馨儿。
夏馨儿揉着手，和姐姐告状，“姐姐，染染姐打我哦。”
夏墨笑容宠溺，“快好好吃饭。”
看着对面三人的互动，慕容伊吃惊地眨了眨眼，小声问宋知许。
“不是，这什么情况？”
她和宋知许多年好友，与夏墨也一样。
夏墨的举动唐染察觉不到，她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这是绝对对唐染有好感的。
只是她前几天才发现宋知许对唐染不同寻常，怎么一转眼另一个好友也‘沦陷’了。
“想知道自己问。”宋知许慢条斯理地用湿毛巾擦着手。
慕容伊斜眼看了看她，又看向对面。
夏家姐妹和唐染一派和谐。
“老宋，你很危险哦。”慕容伊有点幸灾乐祸，“我说你怎么打电话叫我来吃饭呢？”
合着是叫她来破坏氛围的？
慕容伊摆摆手，“这事我可做不来，你和老夏，我手心手背都是肉。”
前几天她怎么问宋知许都不松口，现在想找她帮忙，她可得把姿态摆足了。
宋知许放下毛巾，语气幽幽，“我听说，办公室的设计师是苗甜甜？”
慕容伊立刻换了一副姿态，“哎呦，我就帮你一回啊，你可别让老夏知道。”
说完还不忘感慨一句，“唐染这妮子真是太招人了。”
有慕容伊这个超级社牛的加入，直接主导了饭桌上的所有话题，和谐的氛围不再局限于夏馨儿三人。
饭后夏馨儿拉着唐染去逛街，慕容伊也说要一起，一行人又逛了好一会，才散场。
夏馨儿和陆舒阳一起，临走前还不忘把唐染拜托给姐姐夏墨，让她一定把人安全送到家。
唐染本来是想推拒的，但一想到宋知许还在，就应了下来。
看着夏墨的车尾灯消失在街口，慕容伊拍了拍宋知许肩膀。
“老宋啊，你再闷骚下去，就等着喝老夏的喜酒吧。”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林季欣！你是想要卖女儿吗……
夏墨问唐染地址的时候, 唐染鬼使神差地说了盛明公馆，而不是这几天一直住的家里。
‘十九层到了。’
电子播报响起，宋知许缓步出了电梯。
手指按上门锁的时候, 她转身看向对面的大门。
叮铃叮铃。
电子解锁音落下，宋知许淡淡然收回视线，推门进屋。
夜风卷起轻纱窗帘，阳台的地面上铺着一层暖黄, 是隔壁透过来的光亮。
宋知许握着高跟鞋的动作一顿，抽手拿起玄关上的手机，轻划解锁。
隔壁。
唐染横握着手机, 拇指在屏幕上急速按动，对面的大怪只剩5%的血槽，再发一个大招就能直接KO。
手指移动向蓄力按钮。
屏幕跳出一条信息提示。
宋姐姐：【时间还早，要来看课件吗？】
唐染恍了一下神, 屏幕里传出一声怪物咆哮。
下一瞬，游戏界面呈现暗红色。
YOU DIED。
唐染咬牙。
宋、知、许。
把手机狠狠丢开，唐染猛地蹦下沙发, 光着脚就往门口走去。
用力拉开门。
强劲的夜风刮过走廊, 迎面扑向唐染，凉得她打了一个激灵。
她抖了一下，用力甩手关上门。
噔噔噔跑回沙发, 唐染拿起手机，噼里啪啦打出一行字。
发完后觉得不解气，她又把宋姐姐几个字删掉。
重新输入备注：隔壁邻居。
1901。
宋知许反手捏住身后的隐形扣头, 下拉。
米色的长裙向两侧自然垂落，雪白的皮肤光洁无瑕，背脊的曲线蜿蜒出性感的弧度。
洗漱台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不紧不慢地弯腰脱掉长裙, 宋知许拿起手机。
镜前灯发着柔和的暖光。
镜子里，温婉的脸庞低垂，目光轻浅地看着手机，看到信息的时候，唇角处有笑容浅浅溢出，蔓延开来。
会咬人的小家伙：【不好意思，宋小姐，今晚没空呢。】
发完信息后，唐染直接开了消息免打扰，重新投入战斗。
换上新装备，一路猛攻，直接KO掉刚才的大怪。
唐染瞥了一眼时间。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
手指不由自主地划出游戏界面。
绿泡泡上有红色的提示标志。
唐染直接点开。
第一排是99+的信息提示，是夏馨儿拉的小群。
下面是没有红色标识的对话框，显示出来的还是自己发过去的信息：【不好意思，宋小姐，今……】
唐染垂着眼睑划掉绿泡泡，回到游戏界面。
手指在继续游戏上停了一下。
突然失了兴致。
她把手机往边上一扔，转头去了浴室。
太阳刚出来，树上的蝉就叫个不停，又是一个艳阳天。
唐染心情很不美丽。
照镜子的时候发现额头长了一个痘痘。
抹了舒缓凝膏又打上粉底，彻底遮住那红色的痕迹，才勉强满意。
热了三明治和牛奶做早餐。
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
隔壁邻居：【图片】。
唐染挑了挑眉。
喝了一口牛奶，甜甜的奶香在唇齿间散开。
心情一下就舒畅了。
微扬着脖子看似漫不经心地点开app，宋知许的第二条信息也发了进来。
隔壁邻居：【唐小姐，太阳花该浇水了。】
彩色的花蕾微微卷曲，有点蔫。
唐染放下还没吃完的三明治，急匆匆从高脚凳上跳下来，小跑着去了阳台。
上一次她浇水是在出差前了，算一算有十几天了。
花盆里的土层已经干了，也难怪花会蔫。
手机又响了一下。
隔壁邻居：【直接浇透就好了。】
唐染赶紧按着信息的提示，回屋子接了一整壶水，给太阳花浇了下去。
看到接水盘有水溢出才停下来。
抱歉地摸了摸小花们，唐染突然怔了一下。
她咬了咬唇，有些不服气地看向隔壁的阳台。
满墙的鲜花色彩斑斓、赏心悦目。
但并不见它们的主人。
唐染鼓着的脸一下子就泄了气。
下班回家，司机来接唐染，问起唐染是回家还是公寓，唐染咬了咬腮帮子，说回盛明公馆。
吃过晚饭，唐染又收到了宋知许的信息。
隔壁邻居：【时间还早，要来看课件吗？】
一模一样的十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变化。
呵！
唐染嗤了一声。
手指上划，找到昨天发出去的信息，点击复制，粘贴到对话框，发送。
【不好意思，宋小姐，今晚没空呢。】
同样的对话在未来的两天里不断重复。
周四上班。
唐染在电梯里碰上了一脸不爽的余总。
心里大致有了猜测，唐染主动问道：“怎么了这是？”
电梯里只有她们俩，余总也没瞒着，叹了一口气说：“泰沃改公开招标了。”
原本宋氏与泰沃的合作马上就要签订初步合作意向了，现在突然改为公开招标一定是出现了别的竞争公司。
听到这个消息，唐染知道那天在‘鹤’的激将法起作用了。
孙娇娇的动作还真是快。
抢不走宋无期，就只能在抢客户这件事上发泄怒气。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余总又说：“我打听了一下，盛唐的报价比我们还要低四个点。”
一般食品代加工的普遍利润在10~15%，为了与泰沃这样的大品牌合作，唐氏把利润压到了8%左右。
盛唐一下就让了四个点，就是铁了心要以低价的方式抢走这个大客户。
唐氏想要拿下合作，只能再往下压价格。
泰沃的要求苛刻，账期又长，如果只有2-3%的利润，可以说是在免费替它加工。
“他们的价格你都有了？”唐染讶然。
余总能知道盛唐的报价，那说明她也在盛唐安插了人。
“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余总冷笑。
一连被抢了好几个客户，再加上会展中心竞标的事，余总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龌龊的手段她不是不会，而是不爱用罢了。
唐染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利润太低了。”余总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笔生意就是谈成了，做起来也憋屈。
唐染开口：“这种合作接下来，也是吃力不讨好。”
余总听出了她的意思，但有点犹豫，“直接放弃？”
利润空间虽然低，但毕竟有泰沃的背书，能替唐氏的品牌添一笔彩。
“也不是。”唐染摇了摇头，露出一抹笑。
泰沃这颗雷她不想接，但也不能让孙娇娇接得舒心。
余总不解，怎么丢了个大客户，大小姐还能笑得出来。
唐染解释：“就算我们做不成，也不能让盛唐太得意。”
余总懂了。
她皱着的眉也松了开来，冷笑着说：“也是时候把我们的内奸用起来了。”
说完，她迟疑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和林总汇报下这事，“还是得和林总商量一下。”
周五。
唐染突然接到了妈妈林季欣的电话。
她和唐婉茹已经回国了，可是路上出了点小意外。
唐婉茹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突然晕厥过去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唐染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
上一世，唐婉茹就是伤心过度，突发心脏病出了车祸。
慌里慌张跑到医院。
看到唐婉茹的那一刻，唐染止不住红了眼眶。
唐婉茹从病床上坐起来，心疼地拉过她。
“囡囡不要担心，妈咪没事的，就是连着转机有点累着了。”
唐染吸了一下鼻子，紧紧抱住唐婉茹。
除了担心唐婉茹的身体，唐染的眼泪更多的是喜极而泣。
上一世她曾无数次梦见唐婉茹，可只要睁开眼，又孤零零的只有她自己。
她一次次在心里祈求，希望她的母亲们可以回来。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让她有机会再一次拥抱她们。
她抱着的身体温暖又柔软，胸腔里有让人安心的跳动声。
唐染的眼泪像是泄闸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
“不哭不哭，是妈咪不好，让囡囡担心了。”唐婉茹拍着她背柔声安抚。
唐染努力抑制着喉咙中的哽咽，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地溢出眼眶。
“囡囡跟妈咪说说，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唐婉茹摩挲着她的背。
小时候的唐染很爱掉金豆子，但长大了的女儿一直很独立坚强，从来没有哭过。
“没有。”唐染吸了吸鼻子，摇着头说，“我就是太想妈咪了。”
“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鼻子。”唐婉茹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看女儿哭得这么伤心，唐婉茹不放心地试探着问：“最近跟小期怎么样？”
她一直以为两个孩子感情很好。
可看女儿的样子，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还行吧。”
她手里已经有宋无期出轨的证据了，只是一时还没决定用什么样的方式曝光出去。
重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
唐婉茹的身体不好，唐染也不想将这些事说与她听，让她跟着担心。
“你俩闹别扭了？”唐婉茹拉过她的手。
唐染摇了摇头，皱了皱眉，像是在耍小脾气一样。
“我只是觉得她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我。”
宋无期何止不喜欢她，她甚至觉得宋无期是恨她的。
宋知许那天的话也点醒了她。
5%的股份起不了什么作用，不值得宋无期费尽心机和她结婚。
这些天她努力地回想了所有能记得的事。
她发现，除了股份以外，宋无期从她身上还得到了另一样东西。
伤害。
宋无期对她的伤害。
唐氏破产，她家破人亡，孤立无援。
从结果去看出发点，唐染想起了很多让她忽略的细节。
她不想去公司上班，宋无期纵容着她，和她说宋太太不需要工作自己也养得起。
宋无期和小群里的两个朋友起了龃龉，唐染为了照顾她的感受，也减少了来往。
诸如此类种种，宋知许都在潜移默化地，一点点地让她缩减她的交际圈。
最后等变故来袭，她像是一只被孤立的圈养动物，毫无任何反抗的能力，任人宰割。
想通了这些种种，可有一点唐染怎么都想不明白。
宋无期为什么会这么做？
在交往之前她们往来并不多，婚后就更不用提，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害宋无期的事情。
唐染找不出任何能让宋无期恨她到家破人亡的理由。
唐婉茹坐直了身子，仔细打量着女儿的表情，温声问：“为什么囡囡会这么想呢？”
唐染的抽噎里含着浓烈的委屈和悲伤。
她的女儿她很了解。
唐染不是那种会患得患失的敏感性子。
在小事上爱撒娇耍小性子，可真正碰到了大事，她最是会忍，越是难过和委屈越是不会和她抱怨诉苦。
“我看她就是大小姐脾气犯了。”
林季欣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医院的检查报告，含笑着嗔了唐染一眼。
“妈妈。”唐染环着她的手撒娇。
刚哭过一回，再见到林季欣时，她的心绪已经平复许多。
林季欣把报告放在柜子上，坐到床边，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医生说有点低血糖，都怪我不好，把行程定得太满，让你受累了。”
她说着话伸手要去拉唐婉茹的手。
唐婉茹往后靠了靠，看似自然地错过了她的动作。
唐染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幕，心里讶然。
在她印象里，两位妈妈的感情一直很好，可唐婉茹刚才的动作里对林季欣有很明显的抗拒。
林季欣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转过头，接着刚才的话，和唐染说：“是不是小期最近工作忙，没时间陪你，你不开心了？”
宋知许没结婚，宋老爷子也有意栽培宋无期。
宋无期很大可能是会接宋知许的班。
林季欣对于这个未来的女儿媳妇很看好。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囡囡又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唐婉茹不满林季欣的话。
“我这也是盼望两个孩子感情好，怕染染误会了小期嘛。”林季欣笑着解释。
“你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就知道是误会了，说不定就是小期对囡囡不好呢？”唐婉茹不满地回呛道。
“好好好，是我错了。”林季欣举着手做投降的样子。
唐婉茹挽过唐染，神色认真，“如果小期对你不好，囡囡也不要委屈自己。”
“你这是……”
林季欣蹙着眉不认同，可接下来的话被唐婉茹一个眼神制止了回去。
“嗯。”
听到唐婉茹的话，唐染嗓子又有些发涩。
虽然没明说，可唐婉茹的意思很明确。
她会支持唐染，即便唐染要与宋无期分开，她也一样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唐染从唐婉茹怀里出来，不想再继续上面的话题。
“妈咪你们不是下周才回来的吗？”
唐婉茹的休养疗程上周才结束，应该是要再休息半个月才会回国的。
“还不是为了你的事。”
唐婉茹正要说话，被林季欣抢了先。
“我的事？”
唐染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
“真是个小迷糊，这么大的事都不上心，以后可怎么管理好公司。”林季欣宠溺地看着女儿。
唐染一头雾水。
唐婉茹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有了计较。
她拉着女儿的手，声音轻柔，“囡囡，蒋阿姨和我说宋家有让你和小期订婚的打算，你怎么想的？”
知道宋家有订婚的打算后，她们就改了机票，提前从国外飞了回来。
江城的传统，订婚也要非常隆重。
要挑日子互相送喜礼，给亲戚朋友送喜饼，订婚酒宴也要有。
少说要提前一个月准备。
唐染心里慌了一下。
上一次，宋无期问起的时候，她说的是问问妈咪再说。
唐染不想和宋无期订婚，也压根就没有和唐婉茹提起。
没想到宋无期没等她的答复，直接让蒋阿姨打了电话。
“她能怎么想？染染怕不是马上就想把婚礼的事定下来。”林季欣笑着接话。
“妈妈~”唐染嗔怪地喊了一声，“我看妈妈和妈咪才是迫不及待要我结婚，不让我在家当你们的电灯泡。”
“妈咪才不舍得你这么早结婚。”唐婉茹捏着她的脸。
“那就晚一点再订婚嘛。”
她拉拽着唐婉茹的胳膊撒娇，找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夏天这么热，也不能去漂亮的城堡花园办典礼，我才不要这个时候订婚。”
还是要拖一拖，等她想办法将宋无期和叶筱雨的事先曝光出去。
也就不用再谈订婚的事了。
唐婉茹暗暗观察着女儿的表情，“好，那就过几个月再说。”
林季欣又想说什么，被唐婉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你就惯着她吧。”林季欣笑着摇摇头。
确认唐婉茹的身体没事后，她们就回了家。
很久没和两位妈妈一起吃饭，唐染晚上吃得有点撑，一直到深夜都没消化完。
撑得睡不着，唐染下楼去找了一片健胃消食片。
“染染她……”
路过妈妈们房间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把耳朵贴在房间门上。
“我不管。”是唐婉茹的声音。
她刻意压低了音调，“要是囡囡不想和小期在一起，你不许强迫她。”
“我没想强迫她，可公司的事我也跟你说了，要是和宋家闹掰了，合作也肯定会受到影响，公司前期的投资就都打水漂了。”
“林季欣！你是想要卖女儿吗？”唐婉茹拔高声音。
“不是，你小声点，别让染染听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公司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国家的政策都在收紧，银行的第二批贷款一直都没批下来，我本来还打算和宋家商商量量，借点周转资金，两个孩子要是真黄了，咱们还怎么开得了口。”
“那不还是要卖女儿，我坚决不同意！”唐婉茹声音压低了许多。
“当初爸爸走之前特意嘱咐过你了，不要冒进，他才走几个月，你就签了这么大一个项目，我当时怎么劝你的，你非说要拼一把，要没有中央厨房这个项目，哪里会变成今天这样。”
“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意思，我哪里知道会是这样。”
“贷款批不下来，我们就变卖手里的资产。”唐婉茹说道。
“楼市和股市都是低谷，哪里说能变现就能变现的。”
“那就把珠宝首饰卖了，反正不能让囡囡受委屈。”
“唉，你想快速出手就只能低价，又能凑到几个钱，而且让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还不会都以为唐氏要破产了？这以后生意还怎么做，别的不说，盛唐一定会来落井下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想卖女儿是吧！”
“你别急，我再想想办法。”
听到两位妈妈的话，唐染惊得久久都没回过神。
原来唐氏的贷款不是两年后最后一期贷款才出问题的。
是第二期就出问题了。
而上一世，她竟然一点都没听说。
突如其来的噩耗砸得唐染一下就乱了阵脚。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堪涌上唐……
唐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
如果她和宋无期分手, 肯定是没法再向宋氏借钱了。
或者，她可以先和宋无期订婚，等借到资金再分手？
可借了这一期, 那剩下的那几期贷款呢？是不是也一样没有批下来？
前后近十亿的工程资金，要怎么办？
唐染颓然地靠着门滑坐下来，手指无力的攥紧。
亏她还以为自己能想出办法，解决贷款问题。
简直是痴人说梦。
明明她已经重生了。
可还是改变不了要和宋无期结婚的命运。
那她做的那些又算什么呢？
带着镣铐的挣扎吗？
疲累又无用。
还有她的两个妈妈。
唐染一直以为二人的感情很好。
她们从来没在唐染面前吵过架, 就算是上一世家里破产，也没没红过脸。
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不仅是公司的状况, 她对自己的家也没有想象中的了解。
浓重的挫败感像一颗巨石，重重压在唐染的胸口，让她无法呼吸。
叮！
手机跳出一条信息。
隔壁邻居：【什么时候有时间？】
*
唐染推开木框玻璃门，入眼是满室花团锦簇盎然春色。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落在透明玻璃窗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
她快步走到窗边的卡座边，朝着对面的女人歉意笑笑，“有点堵车, 让小姑姑久等了。”
宋知许微微弯了一下唇角。
她的喉间贴着医用胶布, 脸颊的肌肤红晕浅淡，呈现出病态的苍白。
“没有。”
宋知许的声音沙哑，是吸入浓烟后的后遗症。
她说了两个字就停了停, 又慢慢道：“是我唐突。”
一句话后，忍不住咳了一下，眉头皱了皱。
唐染忙把手边的白开水递了过去。
目光在手指间顿了顿, 宋知许垂眸接过水杯，浅浅啄了一口。
拢着的眉间舒展，露出轻柔的笑意。
“多谢。”
气音浅淡。
说完, 从包里拿出一个蓝色的丝绒盒子，盒面上印着一家高奢珠宝的logo。
“谢礼。”
宋知许把盒子推到唐染面前。
唐染没接，“小姑姑不用这么客气。”
宋知许房间失火的时候，她碰巧就在隔壁，救宋知许只是顺手。
她和宋知许不熟，不好意思拿她的礼物。
而且宋无期不喜欢她和宋知许接触，知道了也会不高兴。
唐染不收，宋知许也不拿回去。
只抿着唇，淡淡看着她，眼里有明显的失落。
唐染鬼使神差地拿起了盒子。
“谢谢小姑姑。”
宋知许眉尾微弯。
她的唇瓣动了动，想要说什么。
唐染的手机响了，是宋无期打来的电话。
她的脸上漾起笑意，接通电话，“可以啊，那我现在过去。”
唐染挂了电话，拿起自己的包，歉意地和宋知许说，“小姑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宋知许神色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
“唐染，这是我和宋无期的女儿。”
叶筱雨抱着一个两、三岁女童，挑衅地看着病床上骨瘦如柴的唐染。
一身奢侈大牌，早已不是唐染印象里那个怯懦的小助理。
“知道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吗？”
“是你们新婚夜那天，宋无期去京市不是出差，而是去陪我了。”
唐染扯着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她想开口让叶筱雨滚蛋，可喉间插着气管，根本无法出声。
*
晨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挤落进屋内。
唐染紧闭着双眼，手指蜷起，死死攥着被单。
梦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门走进病房，他拿起安瓿瓶，动作熟练地割开瓶口。
白炽灯下，银色的针头折射着冷白的寒光。
“不要！”
唐染挣扎着从梦里醒来。
汗珠顺着额头成串落下，在被单上晕染开来。
意识慢慢回拢，唐染重重吐出一口气，恢复滞停的呼吸。
她揉了揉脸，坐起来。
把自己从回忆的梦魇里抽离。
回来后，这样的梦她做过无数回，也早已习以为常。
唐染掀开被子下床。
洗过脸，护肤，打上厚厚的遮瑕提亮，盖住眼下熬夜产生的乌青。
对着镜子笑了笑。
没看出什么不对，唐染出了卧室下楼。
林季欣和唐婉茹在沙发上说话。
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完全看不出来昨晚起了那么大的争执。
“囡囡这么早就起来了？”
今天是周六，唐婉茹还以为女儿会像以前一样睡到中午才起来。
她叫阿姨给唐染盛早饭，嘴里不住地夸赞，“我们囡囡就是长大了。”
她拉着唐染看了又看，“上班是不是很累？妈咪看宝贝都瘦了。”
“没有啦妈咪。”
唐染笑着坐下，接过阿姨拿来的早餐。
林季欣也走了过来，“听余总说，你准备放弃泰沃的单子？”
“嗯，利润太低了，已经没有合作的必要了，而且……”
“泰沃这样的客户就是背书，如果成功合作，即使不赚钱对公司也大有裨益。”
唐染的话没说完就被林季欣打断。
“大周末还讨论工作，你不嫌烦我都听烦了。”唐婉茹抬手赶走林季欣，“别打扰囡囡吃饭，没看女儿累得都瘦了。”
林季欣的声音立马软了下来，好声和老婆解释：“我这不是怕染染经验不够，管理公司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定要考虑周全。”
唐婉茹神色不满：“丢的客户你看到了，怎么没说囡囡新谈下来的客户呢，囡囡前一阵不是还谈下了江城会展中心的餐饮供应。”
“这是两码事。”林季欣无奈。
唐染不想看她们争吵，直接把自己前几天让人查到的报告发给林季欣。
“妈妈，泰沃的产品有问题。”
泰沃将来曝出来的第一个雷就是药物残留超标，后面还陆续会有半成品用病肉，食品异物，毒废水倾倒等问题。
未来的事唐染不能说，就用了最简单的办法，从超市买了几盒泰沃的产品去做了检测。
“我随便买的产品都不合格，很大概率违规用药就是他们的常规操作。”
唐染皱着眉头，认真地分析，“要是万一哪天被曝了出来，与它合作的食品加工厂也一定会被牵连。”
与泰沃合作，原材料都是由泰沃合作的养殖场直接提供，她们在中间也就赚个加工费，但实际承受的风险要远远大于收益。
“染染说的有道理。”
这一次唐婉茹不是无脑夸自己女儿，她是真觉得唐染做的很棒。
看过报告，林季欣惊讶地问：“你是怎么知道它们产品有问题的？”
“最近新认识了一个朋友，家里也是搞养殖的。”
唐染话说得含糊，但林季欣听懂了，而且报告摆在这里，泰沃的产品确实有问题。
“你还说染染的经验不够，我看她想的要比你周全。”唐婉茹又说到，“我看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囡囡把公司管的挺好的。”
“我也没说她管得不好，这不就是……”
唐婉茹打断她，“你那一套已经过时了，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的方式，就让囡囡按自己方式去做就是了。”
“我看染染也别只呆在业务部了，让染染做副总，多学习管理公司的事。”
“染染进公司半年都不到，现在做副总怕是不容易服众。”林季欣不认同。
唐婉茹不这么觉得，“以后整个唐氏都是染染的，做个副总有什么不能服众的，不服的也不用在唐氏干了，让染染再提拔新的人上来。”
林季欣无奈拉着她的手，妥协道：“好了好了，这个事我们回头再讨论。”
吃过早饭，唐染陪着林季欣收拾带回来的礼物。
除了珠宝首饰，唐婉茹还给唐染带了一套限量版的可梦宝公仔。
“谢谢妈咪。”唐染眼眶红红。
这套公仔是她在家里破产后最后卖掉的东西。
当时她的妈咪已经不在了。
“小哭包。”唐婉茹宠溺地打趣。
林季欣吃过饭后就出门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才回来。
进门就说宋老爷子在景庭给她们安排了接风宴。
“刚和你说的吗？”唐婉茹皱了皱眉。
提前两个小时才通知客人，宋家应该不会这么失礼。
“一早就和我说了，我临时接了个电话给忘了。”
林季欣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叹了一口气，“岁数大了，记性越来越差了。”
唐婉茹看了她一眼，转身吩咐阿姨：“把下午给宋家分出来的那些礼物拿到车上吧。”
唐染从楼上下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听说宋家摆了接风宴，唐染怔了一下，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上一世可没有这场接风宴。
车子在道路上疾驰，车窗里的街景从高楼大厦渐渐变成郁郁葱葱的树木。
唐染心里的不安也逐渐加剧。
视线里出现熟悉的庄园大门。
唐染低头划开手机，屏幕上是早已点开的绿泡泡界面。
手指点上对话框，又停了下来。
“囡囡？”
听到唐婉茹的声音，唐染下意识锁了手机。
车子已经缓缓减速了。
唐婉茹拉过女儿的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是到了吗？”唐染看了看窗外。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喷泉旁的宋无期，唐染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
不用多想，这场突如其来的接风宴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手被轻轻捏了一下，唐染快速收拾好坏情绪，扬起一抹笑看向唐婉茹。
唐婉茹拍了拍女儿的手，她看了一眼副驾的林季欣，压了声音，“别担心，一切有妈咪呢，妈咪帮你拦下来。”
她能猜出宋家办接风宴是为了两家谈订婚的事。
可女儿从坐上车就心不在焉的，显然是不愿意的。
她也不会为了公司卖女儿。
“没事的，妈咪。”唐染鼻子酸酸的，“妈咪记得昨天答应我的就好。”
直接拒绝未免太打宋家的脸，还是先拖一下。
或许她能找到解决公司资金的办法呢。
唐婉茹认真得看了她两秒。
母女俩不用多余的话语，读懂了彼此的打算。
“好。”唐婉茹柔声应道。
车子停到门口，宋无期笑着拉开车门，与林季欣和唐婉茹寒暄招呼。
“染染。”
见到唐染，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上前去牵唐染的手。
“妈咪她们看着呢。”唐染微红着脸躲开她的手，“妈咪带了礼物过来，你让人拿一下。”
“好。”宋无期宠溺地笑笑，让管家安排人拿东西。
上了大理石台阶，蒋梅笑着迎了出来，身后还有同是脸含笑意的宋老爷子。
唐染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
没看到宋知许。
她抿了抿唇。
两家人坐在客厅寒暄了一会。
蒋梅关心地问了问唐婉茹的身体，两人又聊了一会画展的事。
宋老爷子则和林季欣聊了聊两家一起合作的中央厨房项目，还连带着问了宋无期两句。
宋无期回着老爷子的话，还不忘给唐染递水果。
唐染吃了两个车厘子，看她又要拿橘子。
忙按住她的手，小声拒绝，“还要吃饭呢。”
做做戏吃两个车厘子就算了，吃宋无期剥的橘子，她怕自己隔夜饭都会吐出来。
“小年轻感情就是好。”林季欣笑着打趣。
其他人听到她的话，也都看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
唐染害羞地低下头。
脑子里已经把宋无期钉在十字架上鞭尸了。
“知许呢？听说她最近也在江城？”唐婉茹开口为女儿解围。
“下午有个应酬，说是要晚一点回来。”蒋梅笑着解释。
话音刚落，就看见女儿走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站起来笑着调侃一句，朝女儿招招手，“知许。”
听到她的名字，唐染呆了一下，抬头向门口看去。
宋知许步履款款，脸上带着轻浅的笑意。
与唐婉茹和林季欣问候过后，目光浅浅地在唐染脸上落了一下，轻轻点了一下头。
“好久都没见过知许了。”唐婉茹笑吟吟地看着她，“可真好啊，端方稳重。”
她羡慕着又看向唐染，“不像我家里的小哭包，昨天还抱着我哭了一鼻子，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妈咪。”唐染羞赧地喊她。
她知道唐婉茹是故意这么说的。
只是当众被爆了糗事，还是有点羞窘的。
浅浅的红晕从白皙的脸颊蔓延到耳尖，娇俏又可爱。
宋无期心念微动，眼底的笑多了几分浓色。
她握住唐染的手，小声揶揄：“小哭包？”
背脊涌上一股股的恶寒。
五指慢慢握紧。
她有点忍不住，想直接给宋无期一个大逼兜的冲动。
佯装生气地抽出手，唐染扯了一下嘴角瞪她。
可惜她脸上的红晕没退，这一眼压根没体现出效果。
看在别人眼里更像是娇嗔。
宋无期不由自主地想捏捏她鼓起的脸蛋。
手抬起间，余光似是察觉到一道微凉的目光。
她转过头看去，蒋梅和林季欣含笑地看着她和唐染，嘴里说着两人很配的话。
显然不是她们。
宋无期又看向一旁的宋知许。
宋知许低头看着手机。
折叠手机打开后，屏幕有两个手掌大小。
宋无期隐约能看到一些界面。
像是PPT。
就是这样式好像有点眼熟。
眼角突地跳了跳。
小姑姑在看的，是昨天下班前她发的新项目企划书。
手指往下翻了一页，宋知许眉头皱了皱。
抬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宋无期猛地转过头，完全不敢和宋知许对视。
生怕她当着爷爷的面说出企划书有什么问题。
林季欣笑吟吟地从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礼盒。
“前些日子从一个老茶友那里得了一份极品太平猴魁，您给品品味道如何？”
礼盒内是一只精致的手工浮雕纯银茶叶罐子。
听到妻子的话，唐婉茹眼里掠过一丝诧异，神色复杂地看向她。
宋老爷子打量了茶叶一眼，眼角的皱纹深了深，笑着说：“好啊，今年春天不太冷，我得的那些总觉得香气不够。”
他说着就起身往茶室走，路过宋知许的时候停了一下，和她说：“知许你也来一起尝尝。”
听到这话，宋无期抬起头看他。
但爷爷说完就直接去了茶室，并没有回头叫上她。
宋无期低下头，眼里是浓郁的不甘与愤恨。
与她一样。
唐婉茹一直看着林季欣，可林季欣径直跟着宋老爷子进了茶室，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将两位妈妈的动作看在眼里。
唐染突然明白过来。
妈妈将要做的事，并没有提前和妈咪商量好。
想起昨夜偷听到的对话，唐染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身体不由得绷紧。
唐染目不转睛地看着茶室的透明窗户。
三人落座后，林季欣主动烧水。
宋老爷制止了她的动作，让宋知许烧水泡茶。
林季欣笑着说了两句，宋老爷子看向宋知许，脸上是满意的笑。
等茶泡好，宋老爷子喝了一口，就开怀大笑。
显然这茶，他很满意。
两人又聊了几句。
林季欣露出为难的表情。
唐染呼吸一滞，一颗心就像是被人紧紧的攥起。
林季欣的唇瓣翕动。
唐染听不到她说什么。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
凉意从心底缓缓扩散，一点一点蔓延至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
宋知许侧头朝外面看了过来。
她的眸光深邃，带着探究。
四目相对。
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堪涌上唐染心头，血色快速地从她的脸上褪去。
她猛地低下头，指甲死死抵住掌心。
为什么？
昨天妈妈明明答应了妈咪会再想办法的。
为什么今天就突然变卦，迫不及待地开口。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有了借钱的事在前，订婚的事一定会顺理成章地被提上日程。
而她们也将会完全失去了提出异议的立场和权利。
第40章 第四十章 小姑姑为什么要这么不求回报……
家里的阿姨来到客厅, 提醒餐食都准备好了，宋老爷子三人也从茶室里走了出来。
林季欣眉眼带笑，整个人都多了一份松弛。
不用说。
宋老爷子一定答应了她的请求。
重来一世。
唐染最庆幸的不是有机会报复宋无期。
也不是有机会改变自己命运。
而是再见到自己的两个妈妈。
她努力想保住唐氏, 也是为了保护她们。
唐染从来没想过。
她的妈妈。
那个从小对她关怀备至，温柔宠溺的妈妈，会不顾她的意愿。
用她来换取宋氏的帮助。
精致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天花板垂挂而下，璀璨夺目的光芒刺得人眼花。
眼前浮起黑白色的雪花, 视线开始模糊。
唐染垂下眼。
贝齿狠狠咬过唇角，腥甜的铁锈味在舌尖漫开。
尖锐的疼痛刺激着她有些混沌的神经。
驱散了汹涌而至的眩晕。
宴席过半。
没有任何意外的，宋老爷子自然而然地就提到了宋无期和唐染订婚的事。
“我找人看过了, 下月十七和二十都是好日子，你们觉得怎么样？”蒋梅笑着问。
上周宋老爷子和她说，宋无期有和唐染早点定下来的想法，让她出面问问唐家的想法。
当晚, 蒋梅就给唐婉茹打了越洋电话。
唐婉茹听说后也挺高兴，妻妻俩改了机票，提前回了国。
这在蒋梅看来, 唐家也是尽快想把事情定下来的。
所以她已经看好了日子, 就等着唐婉茹选定了。
“下个月吗？”唐婉茹停了筷子，“是不是有点赶了？”
这个月马上就过完了，就算是二十号, 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江城的订婚习俗繁琐，两家需要择吉日送礼还礼，加上前期礼物采买预订, 邀请宾客。
时间不算宽裕。
“再往后，好一点的日子就在下下个月的月尾了。”
最近两个月的时间黄历蒋梅都看过了。
再下一个吉日是八月二十五。
要再等上一个多月。
蒋梅不知道唐染的想法，也没看出刚才宋老爷子三人喝的茶有什么问题。
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时间还算合适。
下月十七是匆忙了点, 但也是来得及的。
“放在九月末是宽裕不少。”蒋梅打趣地看了一眼宋无期，接着说道，“但这不是有人着急嘛。”
宋无期抿唇笑了笑，似是不好意思地低了一下头。
收购案失败了，她总得做点什么让爷爷开心。
而且最近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明明唐染会为了她吃醋，还会在她受伤后关心她，给她送汤。
可她就是觉得唐染好像不一样了。
但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所以她和爷爷说了早点订婚的想法。
江城这边，通常订婚半年后就会把结婚提上日程。
早订婚意味着早结婚。
宋老爷子自然是高兴的。
说归说，唐婉茹还是记得答应了女儿，要延后订婚的时间。
她放下筷子正要开口，手边的杯子被林季欣碰了一下。
没喝完的半杯茶水都洒在了桌上。
林季欣忙拿了毛巾吸水，但还是有一点茶水落到了身上。
好在今天她穿的裙子颜色深也不太渗水，用毛巾擦了一下就看不出来了。
只是她刚放下毛巾，就听到林季欣开口说道：“早些定下来也好，孩子们早成家，我们也早放心不是。”
“是啊。”宋老爷子笑道，“等订婚的事安排好了，再好好选选结婚的日子。”
他对唐染这个孙女媳妇很是满意，巴不得她们早点结婚，也能让他早点抱上曾孙女。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唐婉茹知道自己再说延迟的话就会败兴了。
她侧头看了看女儿，她能感觉出来，女儿从看到林季欣去了茶室后就有点心情低落。
别说女儿，就是她在看到妻子拿出那盒茶叶后，都是失望的。
如果不是在宋家，她一定会直接就砸了林季欣的那盒茶叶。
唐染低头喝着甜汤。
宋无期给她剥了一只虾，唐染看似开心地道了一声谢。
但那只虾却被她悄悄地拨弄到了垃圾里。
这一刻唐婉茹能确定。
女儿不单单是和宋无期感情出现了问题。
她是真的厌恶宋无期。
女儿是她一手带大的。
她知道女儿有个不经意的小习惯。
对于讨厌的食物，她会下意识地先戳几下。
女儿是喜欢吃虾的。
那讨厌的就不是虾，而是给她夹虾的人。
唐婉茹又有了勇气。
败兴就败兴吧。
她答应了女儿的，就要做到。
不管如何也不能委屈女儿。
唐婉茹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端起杯子，想要站起来。
衣服被人拉了一下。
她侧过头。
对上了女儿制止的眼神。
来不及诧异，就见女儿拿了茶壶给她添水。
唐婉茹放下杯子。
给唐婉茹添满水，唐染正想和她解释。
余光瞥见宋知许看了过来。
她咬了一下唇角，低下头。
如果可以选择，她想，当初就不应该住在盛明公馆。
如果她和宋知许依旧不熟悉，她或许就不会觉得这么难堪了。
“婉茹，那我们就把日子订在二十，你们看怎么样？”
林季欣都说早点好，蒋梅就还是说了七月的日子。
唐染安慰地拍了拍唐婉茹的腿，示意她先答应下来。
“恐怕不行。”宋知许冷不丁地开口。
整桌人的视线都朝她看了过去。
唐染愣了愣，愕然地看向她。
宋老爷子皱起眉。
不知道女儿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乍一听就和她不同意宋无期和唐染订婚一样。
宋知许不疾不徐地停下动作，“无期手上有个新项目要启动，下个月估计都要在榕城出差。”
解释是给众人听的，话则是对着宋无期说的。
“小姑姑是说榕城古镇开发的项目吗？”
宋无期控制着音调，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特别激动。
刚才看小姑姑皱眉，还以为是项目有问题。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同意了。
宋知许神色淡淡，肯定道：“看着不错，要调研过后才能定。”
“无期要是有工作要忙，那就还是把日子订在八月。”唐婉茹趁机接到，“年轻人事业最要紧。”
订婚的日子最后被定在八月二十五。
直到宴席结束，唐染都有些恍恍惚惚。
妈妈的突然变卦，猝不及防要提前的婚期，最后又有惊无险地被定到了八月。
一颗心忽上忽下，唐染整个人都已经疲惫至极。
饭后，两家的长辈又商量了一些订婚的礼节。
唐染不想参与，一个人偷偷去了花园透气。
宋家的花园里养了一池锦鲤。
都是稀有的品种，有几条还是隔壁岛国重金空运来的。
唐染看着它们。
眸光暗淡。
漂亮，稀有，贵重，看似自由，可怎么也游不出这片人工池塘。
晚风清凉，稍稍驱散了初夏的燥热。
唐染收回视线。
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底积压的负面情绪压下去。
“明明不想，为什么不拒绝？”
宋知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的嗓音还是一贯的温和浅淡，可听在唐染耳朵里，就是莫名多了几分质问的意味。
心口倏然窜起一股邪火，她自嘲地轻笑一声，回头看着宋知许。
“为什么不拒绝？小姑姑觉得我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拒绝的权利已经被她的妈妈放在那盒茶里送了出去。
听到她的称呼，宋知许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再看唐染。
又是那副极具防备的炸毛状态。
天色早已黑透，池塘边只有一排对着水面的地灯。
背对着灯时，视线一下就暗了。
唐染怕黑。
黑暗会放大她的恐惧和不安。
好不容易被压下的负面情绪又被放了出来。
妈妈的一句话送出了她拒绝的权利，又因为宋知许的一句话，延后了订婚的时间。
宋知许的话帮助了她，她应该高兴的。
可唐染感觉到更多的是悲哀。
今天的她和池子里的锦鲤有什么区别的呢？
她不想拒绝吗？
她恶心死了宋无期的虚伪，恨不得把她递来的东西全部砸她脸上。
可她能吗？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在改变了。
可她哪里会想得到她的妈妈，那么爱护她的妈妈会用她来换取宋氏的帮助。
宋知许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来质问她为什么不拒绝。
无名的委屈在心里骤然破土。
如水草般快速疯长。
将她的心死死缠住。
酸胀难抑。
唐染扯了一下嘴角，压下眼角的酸意，把自己的难堪剖出来。
“如果我不和宋无期订婚，宋氏会借钱给唐氏吗？”
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宋知许指尖动了动。
有些后悔自己刚刚问出口的那句话。
她知道唐染对宋无期的厌恶。
也知道唐染雇私家侦探拍到了宋无期出轨的证据。
她甚至能猜到，唐染所有的隐忍都是因为唐氏出了问题，需要宋氏的帮助。
可还是忍不住来问一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拒绝？
为什么不找她？
她不止一次说过可以帮她。
看她隐忍着要应下婚期的时候，宋知许甚至有些生气。
可现在她又有点后悔了。
唐染心里的伤远比她看到的要深。
“我们会帮忙，并不是因为无期和你。”宋知许的话停了一下，“并不是受订婚影响。”
即便两家没有联姻，宋家也会看在两家的情份上出手帮忙。
“可事实还是借了不是吗？”唐染凄凉一笑。
不只是今天，上一世也一样发生了同样的事情，而且不止一次。
而她傻兮兮地被蒙在鼓里。
上一世宋无期在她妈妈死后，用极度不屑的口气讽刺她的妈妈是个没用的废物。
那时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为妈妈辩解，宋无期说她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她永远都记得，宋无期斜眼睨着她的时候。
眼里的鄙夷像是一把剔骨钢刀，将她的自尊一片片凌迟。
唐染想，上一世宋无期最后设计让唐氏破产，会不会是厌烦透了一直趴在宋氏身上吸血的唐氏呢？
汹涌的负面情绪像潮水一样袭向唐染，快速将她淹没。
“唐染。”
察觉出她的不对，宋知许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温热的碰触刺激唐染紧绷的神经。
心里莫名多出一股燥意。
唐染猛地回过神，用力甩开。
宋知许没有松手，她放软了声音，“唐染，我可以帮你。”
她向前走了一步盯着唐染的眼睛，“不需要你拿任何东西交换。”
唐染怔松一瞬，垂下手。
宋知许神色柔和，浅棕色的眸子缀着点点波光，温润如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曾几何时，宋无期也用同样的眼神看过她。
可结果呢？
“小姑姑准备怎么帮我呢？”唐染扯了扯嘴角，“帮我取消订婚吗？”
不等宋知许开口，她又接着问道：“看在两家的关系上，这次宋家可以帮忙？那如果后面的贷款都出现问题了呢？”
宋知许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一次唐染看清了。
她牵了一下唇角，“小姑姑会一直帮我吗？”
语气轻嘲，笃信宋知许做不到。
她故意换了称呼，又问：“宋总也做主能帮忙吗？”
按唐染的猜想，唐氏很大可能后面的贷款也会出问题。
那她的妈妈也还是一样会求上门。
既然一切都会发生，那不如就直接摊开来给宋知许看好了。
胸腔里的那股焦躁不停地叫嚣。
唐染甚至很想看宋知许在知道这些后会是什么反应。
是不是也会像宋无期一样。
用鄙夷的目光看她。
她死死盯着宋知许的表情，不想错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宋知许低眉思考了一会，才开口。
“唐氏的经营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短暂的贷款逾期批复，宋家可以再次提供资金进行周转。”
看向唐染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目光依旧恬淡，找不出一丝轻视或鄙夷。
“而且中央厨房是两家一起合作的项目，如果唐氏的项目搁置，也会对宋氏产生影响。”
“站在公司的角度，宋氏一样可以提供帮助。”
“如果后期唐氏无法及时还款，又需要再继续借用资金，也可以做股权质押，我相信宋氏的股东们并不会有异议。”
“当然除了宋氏，唐氏也可以找第三方机构，我相信以唐氏的资产和营业能力，会有人愿意借款的。”
宋知许的声音温和又沉稳有力。
即从人情，又从公司的角度一条条分析。
像是刻意分开解释，回答唐染用不同称呼问的两个问题。
其实上一世，唐氏就做了股权质押，后来因为泰沃的暴雷，对唐氏业务造成了冲击，才导致无法及时还款，最后以破产结尾。
上一世宋无期故意设下圈套让唐氏质押了股权。
但此刻，宋知许就这样明明白白的讲了出来，不参杂任何阴谋诡计。
甚至还提供了另外的解决方案。
肆意叫嚣的燥意蓦地偃旗息鼓，取而代之是不愿相信的质疑。
唐染仔仔细细打量着宋知许的神情。
试图找出一丝欺骗或者隐瞒的痕迹。
但失败了。
怎么会呢？
奇怪的不甘作祟，唐染不相信，也不想承认：宋知许的帮助不求回报。
温润得让唐染不自觉地闪躲。
她低下头。
视线不经意落在宋知许握着她的手上。
醉酒后的画面浮上心头。
那个被自己刻意忽视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
像是突然找到了谜团的线头。
一切被理顺。
质疑变得合理。
唐染抬起头，泛着水光的眼角微微弯起，缓缓绽放出一个娇艳的笑意。
她向前一步，对上宋知许的视线，眸色深深。
唐染的变化太突然。
等宋知许反应过来时，那双含水的秋眸已经近在咫尺。
清甜的香气侵袭着她的每一寸呼吸。
神色微微一滞，宋知许松开唐染的手，却被她反手握住。
身体慢慢前倾，距离又被拉近了几分。
唐染唇瓣微启，轻吐的气息擦过宋知许的颈间，“可是小姑姑为什么要这么不求回报的帮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