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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0

    第36章 游戏 因为我也一直喜欢你……


    虞清慈摇了摇头, 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炉膛里,柔和的橙色火光渐渐弥漫开来,将冷却的房间一隅重新温暖, 在房间里投下温柔而晃动的影子。


    壁炉旁的角落得到了火焰的庇护, 形成了一个与外界风雪隔绝的、温暖安宁的角落。


    风雪的呼啸声远在另一个世界,干燥的木柴在燃烧的过程中发出“噼啪”的, 令人心安的轻响, 让彼此之间短暂的沉默也不再那么尖锐。


    傅为义看了虞清慈讲究的穿着一眼, 拿回手电, 上楼,水声短暂响起,想来是洗去了生火时沾染的灰尘。


    很快, 他带着两床厚实的羊绒毯子下楼,将其中一床随手扔在虞清慈身旁的空位上, 然后在距离虞清慈不算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沙发柔软, 傅为义向后靠, 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垫子里。


    虞清慈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身边的毯子,没有拿起来,半阖上眼,似乎打算休息。


    疲惫是意志的腐蚀剂。傅为义深谙此道, 既然游戏已经开局,他便不打算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虞清慈。”


    对方略略睁眼, 看向傅为义, 用眼神问询意图。


    傅为义很诚恳地看着虞清慈,说:“我要为那天在盥洗室里的事情,向你道歉。”


    虞清慈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


    傅为义想做什么?道歉是从来不会出现在这个人字典里的词汇。


    “你肯定知道,我那天最开始, 是想让你生气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这样,我不会否认。”


    傅为义说话时并没有看虞清慈,而是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房间里的光线不算明亮,他的眼睛呈现出接近绿的漂亮颜色。


    他坦白得如此彻底,将自己累累的劣迹剖开,仿佛在为接下来的真心话铺就一条无法辩驳的道路。


    “但是,是你先质问我,我才会说你喜欢我的。”傅为义开始将他剖析,“你是怎么说的?”


    他模仿着虞清慈的语调,轻声念出那句话:


    “‘你对谁都这么轻浮吗?’”


    “你看,你说的是对谁都,重点从来不是轻浮。”傅为义缓缓地说,“你对我的品行本来就没什么期待,不是吗?你真正在意的,是我不是是也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别人。”


    “你如果真的完全讨厌我,对我毫不在意,只觉得被冒犯,会直接让我滚,或者说更难听的话吧。”


    “但你没有,你选择了这个问题,要不是我认识你,我都会觉得这句话里充满嫉妒和不安全感。”


    “所以,虞清慈,你不能怪我,是你让人误会的。”


    三言两语,颠倒黑白,将虞清慈的防卫曲解成暧昧的信号,让他根本无从反驳。


    傅为义微微倾身,单手托着下巴,凝视着对方,脸上甚至流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苦恼。


    “最过分的,是你后来又主动亲我。”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讨厌我吗?我碰你一下你都要把手洗到脱皮,为什么要那样做?”


    “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在想,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然后我发现,我竟然有点高兴。我是不是和你一样?一直以来,我这么针对你,是不是也不是因为我讨厌你”


    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充满不确定的语气说,“而是因为我也一直喜欢你?”


    空气死寂了数秒,虞清慈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空白的震惊,随即迅速被冰冷的厌恶所取代。


    “荒谬。”


    他终于吐出了这个词,短促。


    “是啊,我也觉得荒谬。”傅为义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点头赞同,语气里带上了更深的困惑,仿佛他也同样被这个“真相”所折磨。


    “可是,如果这很荒谬,你为什么那么做?你讨厌我,为什么回吻我?你嫌我脏,为什么还要在我睡着的时候,给我盖毯子?”


    傅为义歪了歪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虞清慈的眼睛:“虞清慈,你言行不一。这让我很混乱。”


    虞清慈放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如果你真的对我毫无感觉,你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的声音轻了一些,不像往日一般具有攻击性,“毕竟现在,只有你知道答案了。”


    壁炉里的火焰仍然在跳动,发出轻响,这点声响反而让两人之间的沉默更加震耳欲聋。


    虞清慈抬起眼,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浅茶色眼眸里,带着几分少见的愠怒。


    “傅为义,我没有兴趣和你玩游戏。”


    “后来亲你,是因为你很吵,我不想听你说话。”


    他极为罕见的多说了很多话,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


    “你不要随便曲解我的意思,你也一点都不喜欢我。”


    傅为义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踱步到虞清慈面前,在他面前的地毯上蹲了下来。


    他仰起头,使得两人的视线处在同一水平线上,这个姿态看似谦卑,却能够将虞清慈的所有表情看得更清楚。


    “因为我吵?”他轻声重复着虞清慈的解释,“虞清慈,想让一个人闭嘴的方法有很多种。”


    “你可以让我滚,可以捂住自己的耳朵,也可以甩手走人,或者装作听不到,这才是你的风格。”


    傅为义的声音更轻了,“但你偏偏选了最复杂、最亲密、最会让我误会的那一种,你是在告诉我,这是你处理噪音的标准流程吗?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克制,果然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一个微不足道的破例,一次无法抑制的情绪化,此刻却为虞清慈招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被傅为义的诡辩困在原地,越描越黑。


    “还有,虞清慈,你的最后一句话完全是错的。”


    “我哪里一点都不喜欢你了?”


    傅为义托着下巴,唇角带着些微弧度,火光将他的脸分成明部与暗部,轮廓深刻,阴影摇曳,却因为光线的质感而并不锐利,显得柔和。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讥诮的琥珀色眼眸,此刻暖光映照得透亮,几乎呈现出一种惑人的、浅绿色的光泽。


    让虞清慈想到金绿色的猫眼石。


    “你难道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吗?”


    “第一次见你,我就给你送了花。”傅为义亲昵地呢喃,仿佛在追忆一段纯真的往事,“那时候,我才七岁呢。”


    “是你一直不喜欢我,还把我的花扔到了地上。”


    傅为义所说的一切,都确实发生过,虞清慈不否认。


    但是发生的原因,方式,以及人物动机,虞清慈都有不同的看法。


    十七年前,傅为义跟着父亲第一次到虞家做客。


    那年虞清慈十岁,傅为义七岁。


    虞清慈坐在母亲留下的花房里读书,卡萨布兰卡百合的香气充盈着整个空间。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被过滤成柔和的光晕,落在盛开得如同雪瀑的纯白花瓣上,空气温暖而湿润。


    这是父母去世之后,虞清慈最喜欢的地方。坐在母亲最喜欢的花束中间,洁净,纯粹,宁静,适合独处,且在虞家最不容易被打扰的地方。


    是十岁的虞清慈唯一的、也是最完整的庇护所。


    然而在那天下午,被允许在虞家闲逛的傅为义闯了进来。


    他随意地参观了花圃,不知道用什么标准挑选了一朵花,径直走过去,伸出手,“咔嚓”一声,清脆地折断了那根挺拔的花茎。


    捏着那朵被他赏赐了自由的花,傅为义走到虞清慈面前,用后来的虞清慈所熟识的语气,将花给了虞清慈。


    “这朵花挺好看的,送给你。”


    “你就是虞清慈吗?”


    “你和花一样白,真神奇。”


    这是傅为义对虞清慈说出的前三句话。


    虞清慈没有接过那朵花,他看着那截断裂的花茎,看着那上面渗出的,透明又粘稠的汁液,看到了生命被暴力截断时流出的鲜血,产生了一种近乎于想要呕吐的感觉。


    花被折下之后,会失去生命力,失去原有的美丽,很快地死去,就算被妥善地保存也是一样。


    虞清慈在很早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


    他不喜欢被折下的花,这种被宣判了死刑的美丽。


    所以他拒绝了傅为义,说:“不用。”


    七岁的傅为义估计是人生中第一次被拒绝,那张好看又傲慢的脸上瞬间写满了不能置信。


    他把那朵无辜的百合花,连同被冒犯的自尊,一起扔到虞清慈身上,说,“都摘下来了,你收着不行吗?”


    浅绿色的花汁弄脏了虞清慈的衬衣,几乎是瞬间,虞清慈就把那朵百合花拂到了地上。


    傅为义那时候的脾气比现在更差,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花,冷笑一声,说“不想要就算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就是傅为义所说的,虞清慈与他的第一次见面。


    并不愉快。


    离喜欢很遥远,和两小无猜也没有关系,大概是结了梁子。


    成为了后来互相讨厌,无数次交锋的序章。


    可能也能算是一种命中注定。


    虞清慈结束了回忆,看着傅为义的眼睛,说:“争论过去没有意义。”


    “好吧。”傅为义点点头,从善如流,“专注当下确实更有意义,我听你的。”


    “不过,既然要专注当下,鉴于我们可能还要被这场暴雪困在这里很久,我们能不能抛下过去的恩怨,和平共处?”


    虞清慈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这取决于你。”


    傅为义再次伸出手,说:“我很愿意和你化敌为友。要和我握手吗?达成协议?”


    虞清慈垂眸。


    握手言和,几乎是孩子气的行为,由傅为义做出,倒像是一种真的协议。


    若是十岁以下的傅为义对虞清慈这样伸出手,虞清慈可能真的会愿意。


    “这是我第二次伸手了。”傅为义说,“虞清慈,你可别总是拒绝我的好意。”


    然后虞清慈抬起手,松松地握了握傅为义伸出的右手。


    短暂的接触,对方温热的体温透过手套,贴到虞清慈的皮肤上。


    这样的间接接触,现在的虞清慈能够忍受。


    傅为义这才终于满足,放过了虞清慈,他站起身,坐回自己的沙发上,用毯子盖住了自己的腿。


    他夸张地打了一个哈欠,将自己完全陷进柔软的垫子里,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意:“很晚了,你可以先睡一会儿。我来看着火,后半夜我们再换。”


    虞清慈没有回应,但他清楚,如果自己不闭上眼睛,傅为义的游戏就不会结束。他合上眼,选择假寐。


    奇异的是,在傅为义平稳的呼吸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虞清慈紧绷的神经竟然真的松懈了些许,一丝真实的睡意悄然袭来。


    傅为义凝视着他。


    在沙发上,虞清慈即便是闭眼假寐,身体的线条也依旧紧绷。


    他的下颌线微微收紧,放在膝上的双手也并非全然放松,像一尊随时可能因最微小的触碰而碎裂的冰雕。


    傅为义为自己定下的击碎时限是三天。


    他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书架边,目光从书籍上划过,再次取出了虞清慈上次读的那本书,坐在壁炉边,借着火光随意翻动,聊以打发时间。


    时间在脆弱的和平中缓缓流淌,风雪仍然在撞击着窗棂,壁炉里的火光却在渐渐衰弱。


    因为使用极少,也为了客厅的整洁,只有少量柴火摆在壁炉边作为装饰,傅为义添了两次就消耗殆尽。


    最初热烈燃烧的火焰,逐渐变成了苟延残喘的橘红色余烬,温暖缓慢流失,寒意再次从门窗的缝隙中渗透进来。


    傅为义扯了扯毯子,看了一眼壁炉边已经空了的木柴框,想起进门时看见的,门廊尽头的柴火堆,忽然又有了新的计划。


    他看向虞清慈,对方的呼吸绵长而平稳,似乎真的睡着了。


    说着讨厌傅为义,在傅为义身边睡得倒是挺香。


    那张总是缺少血色的脸在余烬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连唇色都淡了下去,呈现出近乎透明的脆弱质感。


    傅为义站起身,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声,拿起手电,径直走向门廊。


    推开那扇厚重的内门,一股夹杂着冰晶的狂风灌了进来,几乎将炉膛里的火苗吹熄。


    寒冷刺骨,傅为义没有躲闪,任由冰冷的雪花打在脸上,不紧不慢将门虚掩上。


    门廊的世界与室内截然不同,寒冷成了有攻击性的实体。他用手电的光束在墙角找到了那个覆盖着防水布的木柴堆,就在光束扫过的瞬间,他看见柴火堆的避风凹陷处,蜷缩着一团小小的、毛茸茸的影子。


    是一只猫。


    它蜷缩成一团,抵御着足以致命的严寒,连手电的光照过来也只是虚弱地抬了抬头。


    但它仍然是漂亮的,银蓝色的短毛,优雅的骨架,一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绿色眼瞳,一眨不眨地看着傅为义。


    傅为义顿住了,与这只在风雪中苟延残喘的“落难贵族”对视了几秒,有些想将它抱进屋里取暖,又担心屋里那个很难搞的洁癖患者因此生气。


    因此,他没有立刻去碰那只猫,而是先将目光投向了那些粗糙的木材。


    视线在一堆木柴上扫过,像是在挑选趁手的武器,最终锁定了一根边缘翘起一道尖锐木刺的柴火。


    他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右手掌心用力地按在那根木刺上。


    尖锐的刺痛瞬间贯穿掌心,甚至能感受到那根木刺没入皮肉的触感。


    傅为义一声不吭,迅速松开手,看着一小颗血珠从伤口渗出,木刺残留在伤口中,这才满意地脱下了自己的厚外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冻得有点僵硬的猫裹了进去。


    猫咪微弱地叫了一声,蜷缩在被傅为义的体温温暖的外套里,乖乖地被放在避风处。


    带着一身寒气回到室内,傅为义将抱着的木柴“哐当”一声扔进框里,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中显得格外刺耳。


    沙发上的人影动了动。


    虞清慈缓缓睁开眼,看见傅为义站在壁炉边,往里面添柴火,没有穿外套,身上的衣服上结着小小的水珠,显然是刚刚出去过。


    “怎么了?”虞清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出醒的沙哑。


    一声询问,如同舞台剧开场的信号。


    傅为义这才仿佛注意到他醒了,转过头,对他说:“屋里的木柴用完了,我出去拿了点。”


    任劳任怨的体贴。


    虞清慈微微皱眉:“你的外套呢?”


    “哦。”傅为义说,“柴火堆上趴了一只猫,在躲雪,我看它很冷,就把外套给他了。”


    虞清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傅为义的语气奇异地放缓了,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性的柔和,接着说:“刚想问问你,我能不能把猫抱进来?外面很冷,我怕它会冻死。”


    抿了抿唇,似乎做了短暂的心里挣扎,然后虞清慈点了头,说:“可以。”


    傅为义笑了,非常难得地,不是那种戏谑的嘲笑,而是近乎欢快的,孩子气的笑,说:“好,那我现在就出去。”


    虞清慈叫住了他:“你先拿件衣服。”


    “你关心我啊?”傅为义夸张地表达惊讶,然后摆摆手,说,“没事,先把猫抱进来再说。”


    然后他用手按下门把,忽然发出一声“嘶”。


    虞清慈站起来,问:“怎么回事?”


    傅为义解释道:“刚才搬木柴的时候不小心被木刺扎到了,虞医生,等一下你能帮我处理吗?”


    这个受伤的理由,虞清慈不能拒绝照料,只能接着说:“好。”


    然后傅为义很快地把猫咪抱了进来,将它放在壁炉边最温暖的地毯上。


    猫咪显然已经被冻僵了,被傅为义的外套包裹着,身上还带着寒气,但是一接触到地毯柔软的羊毛和壁炉传来的暖意,身体便一点一点舒展开。


    它恢复了一些体力,便抬起头,警惕地大量着这个全新的,与门外那个冰雪地狱截然不同的世界,以及房间里的两个巨大、陌生的存在。


    趴在地毯上缓了许久,它身上细微的颤抖才终于渐渐平息。


    傅为义从柜子里拿了一点羊奶,倒在碗里,摆在它面前。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对虞清慈说:“让它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虞清慈,现在能不能帮我处理伤口?”


    虞清慈站起身,走到傅为义身边,低下头,看见了他伸出的右手上,那根显眼的木刺和周围的红肿。


    没有说什么,走到大厅一侧的储物柜,取出了应季医疗箱。


    将医疗箱放在茶几上,打开,里面消毒水、棉签、镊子、绷带一应俱全。虞清慈挑选了镊子和一小瓶碘伏棉球,看向傅为义,说:“过来。”


    傅为义故意表现出夸张的感恩,说:“虞清慈,你真的帮我处理啊?”


    而后踱步到虞清慈面前,在沙发边坐下,将受伤的右手伸了过去,手心向上。


    “虞清慈,”傅为义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托着下巴,凑在虞清慈身边,轻轻笑了,说,“说休战,你还真的愿意帮我处理伤口了。”


    “我还以为你还会很嫌弃我,让我自生自灭呢。”


    虞清慈不喜欢傅为义,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虞清慈不算善良,这也是他会向自己承认的。


    但是此时此刻,傅为义是为了生火才受伤,虞清慈对此必须负一定的责任。


    虞清慈从棉球瓶里夹出一颗,然后轻轻握住了傅为义的手腕。


    手套的触感微凉,柔滑,贴在傅为义的皮肤上,让他几乎是下意识缩了缩。


    “别动。”虞清慈的声音有些紧绷。


    他专业地用棉球给伤口周围消毒,动作称得上轻柔,然后拿起了镊子。


    为了看清那根深嵌在皮肉里的木刺,虞清慈不得不俯下身,两个人的距离被迫拉到极近。


    傅为义身上的气息变得异常清晰,混杂着门外冰雪的凛冽和壁炉火焰的干燥暖意,最深处,还有傅为义本身的,薄荷气味的干净,被体温温热,蛮横地占据了虞清慈的呼吸,却并不令人作呕。


    目光聚焦在那只被他握住的手腕上,腕骨突出分明,皮肤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冷白色。


    他能清晰地看到腕骨处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沉静地搏动,充满生命的力量。


    隔着薄薄的丝质手套,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皮肤下血液流动的、灼人的热度,如同一簇火苗,顺着虞清慈的指尖,试图点燃他关于童年那场血色噩梦的记忆。


    然而,虞清慈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要甩开傅为义的手。


    脑海中,不久前那个发生在盥洗室的吻仍然非常清晰。


    傅为义那天的呼吸比今天更甜一些。


    或许是因为香槟——


    作者有话说:很坏的一个傅为义


    第37章 浪漫 你愿意和我跳支舞吗?


    镊子稳稳地夹住了木刺的根部。


    傅为义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 说:“虞清慈,你小心一点,我很怕痛的。”


    虞清慈抬起眼, 看向这个撒谎成性的人。


    傅为义微微垂着眼睫, 看着他的伤口,长而直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他的嘴唇很薄, 唇峰却分明, 唇角天生带着一点轻慢的弧度, 此时在火光的映照下, 呈现出一种干燥而柔软的质感。


    亲吻起来也是一样。


    出乎意料地柔软,带着香槟的微甜。


    只要堵上去,就能让这个喋喋不休的麻烦立刻闭嘴, 会乖顺地靠着,任由自己掐着他的下巴, 随意亲吻, 变得听话, 安静。


    虞清慈向外一拔。


    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傅为义轻哼一声,像是被虞清慈吻到疼痛时发出的声音。


    那根木刺被拔了出来,伤口处立刻涌出血珠。


    虞清慈迅速地用干净的棉球按住伤口,直到血液消失, 然后用碘酒为傅为义消毒了伤处,最后为他贴上了创可贴。


    “好了。”虞清慈说。


    傅为义看着自己被妥善处理的手, 笑了, 说:“谢谢你,虞医生。”


    他抬起头,看向壁炉边的猫咪。


    那只猫咪似乎终于缓过劲来,尝试着站起身, 试探性地踩了踩地毯,而后迈着几乎没有声音的优雅步伐,走到了傅为义的身边,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然后用身体蹭了蹭他。


    蹭完之后就很快地离开,跳到了沙发上,然后又爬上了沙发背,在那个能俯瞰整个客厅的位置上蜷缩下来,将自己团成一个球,开始认真地梳理自己被风雪打湿的毛发。


    “你知道这是什么猫吗?”傅为义问虞清慈。


    虞清慈正在整理医疗箱,略略抬眸看了一眼,摇摇头。


    “我也不认识,”傅为义说,语气里带着几分可惜,“大概是什么蓝猫吧,看起来还挺名贵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浪。”


    “你对猫很了解。”虞清慈合上医疗箱的卡扣,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终于正面回应了傅为义一句话。


    “是啊,”傅为义坦然承认,“周晚桥不是养了一只猫吗?叫茯苓,一只白色的狮子猫。”


    “天天在家里看见,总要有点了解。”


    他伸了个懒腰,靠在沙发上,用一种近乎炫耀的、懒洋洋的语气说:“我好像挺受猫喜欢的。在家里,茯苓就天天粘着我,要我陪它玩,要我摸它,刚才这只,也先来蹭我。”


    傅为义对猫咪的喜爱,或许远胜过对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具体的人。


    或者说,人在他眼里也和猫咪没有分别,只是猫咪大多更漂亮、更听话,也从不构成威胁,傅为义也就更愿意对它们施舍一点无需回报的温柔。


    虞清慈把医疗箱放回柜子里,再回过身时,傅为义已经旁若无人地坐在猫身边的沙发上,自来熟地伸出手,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猫咪的后背。


    那只猫咪并不排斥他的接触,或许因为傅为义身上的味道让它感到安全,又或许是傅为义此刻的动作确实轻柔地不带攻击性。


    它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瞥了傅为义一眼,便又顺从地趴了回去,喉咙里发出一阵微弱的、满足的呼噜声。


    傅为义笑了。


    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修长的手指在柔软的沙发垫上,模仿着昆虫爬行的样子,缓慢而有节奏地屈伸着。


    沙发背上的猫咪立刻被吸引,绿色的眼瞳紧紧锁定那只“猎物”,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声,随即猛地扑了上去,用柔软的肉垫抱住他的手指,玩闹式地啃咬。


    “哈”


    傅为义发出一声极轻的、愉悦的低笑。


    他任由那只猫抱着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手去挠它的下巴和耳后。


    和猫咪玩耍的傅为义近乎孩子气,没有攻击性,甚至几乎称得上天真。


    玩了一会儿,傅为义似乎终于累了。他坐回壁炉边的沙发上,动作自然地将毯子裹在自己身上,对虞清慈说:“我睡一会儿。后半夜你来看火,火小了就添根木柴进去,很简单。”


    而后他打了个哈欠,将自己完全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冲虞清慈的方向含糊地说了一句:


    “晚安。”


    说完,便阖上了双眼。


    客厅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虞清慈看见傅为义身边的桌上放着他上次看的那本书。


    被窥探内心的不悦变得很轻微,他重新将书拿了起来,开始翻阅。


    睡着的傅为义非常安静,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对虞清慈几乎没有设防。


    “而是因为我也一直喜欢你?”


    傅为义是怎么说出来这种荒谬的话语的?


    撒谎成性。


    不知道他这次的目的是什么。


    但是。


    如果傅为义对虞清慈永远像今天晚上一样堪称友善。


    虞清慈也愿意不计较傅为义过去的无数次冒犯和恶劣。


    与他保持表面的和谐。


    *


    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


    傅为义还没睁眼,就感觉腿边被一片热源贴着。


    毛茸茸的,随着平稳而快速的呼吸而起伏。


    睁开眼,看见那只猫咪蜷缩在他身边。


    窗外的风雪小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停下,若由傅为义来判断,应当会持续到下午,不出意外,他们明天下午就能离开这座小镇。


    时间,对傅为义来说,已经非常充足。


    房门在这时被敲响,民俗的工作人员冒着风雪给他们送来了简单的早午餐。


    因为条件限制,餐点朴素得与两位客人的身份格格不入。


    不过几片厚切的烤吐司,搭配着黄油和本地产的梅子果酱,以及保温壶里滚烫的红茶。


    “傅先生,虞先生,”工作人员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哈着白气说,“镇上的应急发电机已经启动,基本的照明已经恢复了,但是暖气和其他大功率设施还要等工程师过来,如果冷的话,还是只能先辛苦二位用壁炉。”


    傅为义点头说好,然后就让工作人员离开。


    餐厅里的餐桌不大,两人相对而坐。


    虞清慈低着头,专心地将黄油和果酱均匀地涂抹在吐司上,然后用刀叉将面包切成块。


    傅为义先拿了点鸡肉和牛奶喂给那只猫咪,见它蹲在餐桌边吃的很香,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份早午餐。


    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漫长而无所事事的下午如同一张网,将两个人笼罩其中。


    窗外的雪还在下,风很大,绝对不适宜出门的天气。


    这座小小的,尚算温暖的客厅,变成了一座囚笼。


    傅为义是耐不住无聊的人,先是在客厅里踱步,又逗了一会儿猫,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最后,目光落在了大厅角落的三角钢琴上。


    上次和虞清慈住在这座房子里的时候,他们还因为钢琴闹了不愉快。


    似乎是不经意的,傅为义又打开了钢琴的琴盖。


    他不懂乐理,修长的手指随意按下了几个键。


    虞清慈闻声转过头,微微蹙眉。


    傅为义跃跃欲试地对他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你来教我弹琴吧。”


    虞清慈下意识拒绝。


    “别这么小气,”傅为义当然不会放弃,干脆在琴凳上坐了下来,双手放在琴键上,装模作样地制造出杂乱无章的噪音。


    那声音不好听到,连在打盹的猫咪都跑的离他远了一点,跳到了窗台上。


    “你教教我,我学的很快的,虞老师。”


    傅为义仍然在制造噪音。


    虞清慈简直难以忍受钢琴被这样拙劣地对待,站起身,走到傅为义身边,对他说:“手拿开。”


    傅为义见好就收,瞬间听话地把手拿开,坐到琴凳的一边,给虞清慈留出了位置。


    虞清慈犹豫片刻,在傅为义腾出的位置上坐下,目光聚焦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腰背挺直,肩膀放松,手臂自然下垂,手肘略高于键盘。”


    说了教学,虞清慈就真的开始指导傅为义。


    傅为义调整了一下姿势,显然还是没有达到严苛的虞清慈的标准。


    虞清慈轻微地吸了一口气,带着手套的左手极其克制地碰了碰傅为义的后背,“再直一点。”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傅为义那双随意搭在黑白琴键的手上,“手型不对。”


    “手腕放平,手指,自然弯曲,像这样,”虞清慈用自己的左手做了一个示范,“像是掌心轻轻握着一个很小的鸡蛋,指尖要垂直落在琴键上,而不是用指腹。”


    生动的不像是虞清慈能说出的话。


    傅为义一边模仿,一边状似无意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学的钢琴?”


    “三岁。”


    “那么小?”


    “我妈妈是一个钢琴家。”


    “怪不得。”


    怪不得虞清慈教傅为义的话都像是背诵,如同从记忆深处调取出来的脚本。


    因为思绪并不真的在学琴上,傅为义的姿势还是摆的不尽人意。


    虞清慈再次伸出手,不得不握住了傅为义的手腕,将那双十指修长、天生适合弹琴,但是完全不得章法的手,调整成正确的弹奏姿态。


    “放松,弹钢琴用的是手臂和身体的力量,不是用手指去敲,你的手腕是僵的。”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经意的,在虞清慈略略倾身的时候,傅为义也靠的近了一些,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对方的耳廓,低声问:“是这样吗?”


    还是不对。


    在钢琴上,虞清慈似乎格外地有耐心,为了让傅为义能够理解,他将自己的手掌覆在傅为义的手背上,对他的姿势进行了校准。


    虞清慈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洁癖。


    傅为义在这一刻确信。


    洁癖应当是厌恶“不洁”,恐惧病菌和污秽。


    但虞清慈愿意为傅为义处理扎着木刺、流着血的伤口;在被傅为义强吻之后,除了最初的僵硬,甚至会回吻,而不是立刻清洗自己;当下,为了教学这个正当理由,愿意触碰傅为义。


    这些行为都不像是洁癖会做的。


    然而,与傅为义发生肢体接触时的虞清慈确实紧绷。


    就像现在,傅为义摆出勉强合格的姿势之后,虞清慈迅速的抽回了手。


    傅为义会更倾向于这是一种对肢体接触的应激反应。


    比起少年时被傅为义触碰皮肤后就疯狂洗手的那个人,现在的虞清慈显然变得适应了一些。


    那就是心因性的,这项问题的诱因极有可能发生在幼年,被他用“洁癖”这件完美的外衣,伪装多年。


    直到现在,傅为义的策略都是正确的。


    无论虞清慈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若是能让虞清慈不抗拒接触,傅为义就会毋庸置疑的成为胜利者。


    “中央C在这里,”虞清慈重新远离了傅为义,指了指键盘的中心,“两个黑键一组的左边。先从音阶开始。”


    如果虞清慈是傅为义的家教老师,那他一定第一天就会被傅为义炒鱿鱼。


    讲解基础乐理和学习音阶的过程无聊得让傅为义几乎要睡过去,靠着故意犯错时虞清慈不悦的表情来勉强维持清醒。


    在傅为义第八次用错误的指法弹奏音阶之后,虞清慈终于放弃了这种低效的教学方式。


    “直接学曲子吧。”他说。


    “学什么?”傅为义问。


    虞清慈示意傅为义让开,傅为义站起身,把琴凳让给了他。


    坐在钢琴之前,虞清慈的背脊挺得笔直,肩膀的线条舒展而平稳,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融合了专注与疏离的优雅,而后他把手搭在琴键上。


    “你不摘手套吗?”傅为义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致地问。


    虞清慈瞥了他一眼,声音冷淡:“很简单,不需要。”


    而后,他戴着手套的手指落在了琴键上。


    一段耳熟能详的旋律响起。


    傅为义挑了挑眉:“《小星星》?虞老师,你教我的第一首曲子就这么幼稚?”


    “这是钢琴启蒙最好的曲子。”虞清慈很认真地解释缓慢地弹奏了一遍,让傅为义记下他的指法,然后重新把琴凳还给了傅为义。


    傅为义的记忆力向来出众,自然看了一遍就记住了指法和旋律。


    他坐回钢琴前,学着虞清慈刚才的样子,将双手放在琴键上。他决定给这位苛刻的“虞老师”露一手。


    片刻的安静后,同样的一段《小星星》从他指尖流出。音符完全正确,节奏也分毫不差,甚至连指法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怎么样?”他收回手,得意地看向虞清慈,“我学得很快吧?”


    虞清慈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给出了克制的评价:“准确度可以,感情欠缺。”


    傅为义几乎要笑出声,他不知道弹奏《小星星》这种级别的儿童催眠曲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感情。他满不在乎地说:“那接下来我们学什么?”


    就这样消磨了整个下午。


    窗外的风雪时大时小,室内只有单调的、一遍遍重复的简单旋律。


    不知道是对钢琴有超乎寻常的耐心,还是对这个难得没有主动使坏的傅为义有耐心,虞清慈竟然真的陪着他,进行了一整个下午的、枯燥的钢琴启蒙教学。


    直到天色再次渐晚。


    晚餐稍稍丰盛了一些,还是由工作人员送来。


    简单吃完,又喂了猫咪之后,傅为义看向窗外,发现风雪已然渐渐停歇。天空依旧被厚重的铅云锁笼罩,但那份吞噬一切的狂暴已然平息,变成了温柔的、断断续续的飘落。


    “虞清慈。”他说,“上次你说镇上有酒馆,无聊可以去,现在你无聊吗?在屋里呆了这么久?”


    虞清慈放下餐巾,看向傅为义,说:“不无聊。”


    傅为义习惯了他的拒绝,知道说服虞清慈其实远比他想象的容易,接着说:“现在雪已经小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酒馆看看?”


    “”虞清慈沉默片刻,说,“在哪里?”


    傅为义笑了,说:“我注意过,就在临街,走过去大概七八分钟,你去吗?”


    虞清慈事实上并不是很想出门,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同行,傅为义有的是办法用更恼人的方式折磨他,直到他同意为止。


    他站起身,拿上外套,言简意赅地问:“现在走吗?”


    “等我一下。”


    傅傅为义很快地上楼,再下来时,不仅换上了自己的外套,甚至还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黑发。


    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好看,仿佛接下来要去的不是一个偏远小镇的简陋酒馆,而是一场仅限受邀者的私人舞会。


    他从门边的桶里拿出两把黑色的长柄伞,将其中一把递给了虞清慈。


    两人推门而出。


    一股冰冷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暴雪同时带来毁灭与美丽。


    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小镇的一切,屋顶、窗台、石阶、还有那些复古的铁制栅栏,所有的棱角都被柔化,形成圆润而优美的弧度。


    世界如同被一层厚厚的、柔软的白色天鹅绒包裹着,连声音都被悉数吸走,唯有彼此的呼吸声和落雪的声音清晰可闻。


    沿街的那些弯径复古路灯已经亮起,昏黄的光晕投射在洁白的雪地上,影子也很长。


    细碎的雪花仍然在空中飘舞,如同被灯光吸引的、发光的尘埃。


    路上的积雪已经被简单地清理,两人行走并没有障碍。


    酒馆就在主街的尽头,是镇上最显眼的一栋两层楼高的木质建筑,温暖的、蜜糖色的灯光从挂着厚厚霜花的玻璃窗透出来,隐约可以听见里面传来的人声,笑声,和悠扬的手风琴声。


    木质招牌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屋顶的烟囱中正冒出白烟,很快消散在深蓝色的夜幕中。


    傅为义收起伞,在门口跺了跺脚上的雪,然后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挂着铃铛的橡木门。


    “叮铃”。


    一股混合着麦酒、烤肉和壁炉里燃烧的松木的温暖香气,夹杂着热闹的人浪声,瞬间扑面而来。


    酒馆里的座位几乎被坐满,举杯畅饮的人们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松弛与愉悦。


    他们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开了一瓶老板说全店年份最好的红酒。


    老板端着两只高脚杯和一瓶保存良好的红酒走到了他们的座位,熟练地用开瓶器打开酒,为两人各倒了半杯。


    浓郁的、带着橡木和黑加仑香气的酒红色液体,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醇厚而迷人的光泽。


    两人之间,是一张小小的、仅容得下酒瓶和两个杯子的方桌。


    虞清慈清晰地看到傅为义脸上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淡粉色的伤痕。


    正如那些小报所说的,码头的爆炸发生时,傅为义显然在现场。


    他的左手中指上还带着那枚显然在爆炸中损毁的戒指,戒圈上带着被高温灼烧过的、奇异的暗金色斑痕。


    订婚宴上见到傅为义的时候,虞清慈都没有在他的手上看见婚戒。


    傅为义并没有立刻喝酒,他只是举起杯,向虞清慈示意,唇角带着笑意:


    “虞清慈,为这场暴雪,也为我们难得的和平共处,干一杯?”


    虞清慈拿起酒杯,用杯沿轻轻碰了一下傅为义的杯子,发出“叮”的轻响。


    然后他们各自抿了一口。


    “还不错。”傅为义点评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满足。


    他单手支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将两人之间本就狭小的距离拉得更近。


    酒馆里昏黄而温暖的灯光,像是融化的蜜糖,流淌过他的侧脸,让他的轮廓都给虞清慈一种甜蜜的错觉。


    “你在看我吗?”


    傅为义歪歪头,伸出手,在虞清慈面前晃了晃。


    虞清慈伸手把他的手挡开。


    傅为义笑了,理所当然地说:“看我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知道我长得好看。”


    对自己的外貌都有一种天然的欣赏,好像对自己的魅力充满了无限的自信,全世界都会为他倾倒,就算是一只猫咪,一场暴雪,一片灯光,都是一样。


    所以才理所当然地认为,虞清慈也要喜欢他。


    就在这时,酒馆里的音乐风格变了,一阵悠扬而舒缓的前奏之后,一段华尔兹舞曲的旋律,从手风琴中流淌出来。


    酒馆中央的空地,很快有人成双成对滑入舞池。


    或许舞步笨拙,或许姿态并不标准,但是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的笑容。


    傅为义侧过头,目光从舞动的人群上扫过,而后,重新落在了虞清慈的脸上。


    将杯中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他站起身,走到虞清慈面前。


    在虞清慈不解的目光中,他微微俯下身,做出了一个标准的、属于舞会邀请的姿态——


    他向虞清慈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


    悠扬的华尔兹舞曲中,傅为义的声音带着笑意:


    “虞清慈,”


    “雪停了。”


    “在离开这里之前,你愿意和我跳支舞吗?”


    第38章 沦陷 虞清慈也不过是失败者之一。……


    虞清慈看着傅为义伸出的手, 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即傅为义昨晚的胡言乱语成了真,他们真的成了一对互相喜欢的人。


    仿佛他们之间那长达十几年的针锋相对,都只是某种笨拙的、属于少年人的求偶信号。


    仿佛盥洗室里那个失控的吻, 真的剥开了彼此伪装的硬壳, 让他们窥见了对方真实的内心。


    仿佛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并非一场意外, 而是某种宿命的安排, 只为将他们困在一起, 让他们被迫独处, 从而放下傲慢与偏见,重新审视彼此。


    而现在,在这座偏远小镇的、温暖而热闹的酒馆里, 在这首温柔的华尔兹舞曲中,那个一直与他为敌的人, 终于向他伸出了手。


    邀请他跳第一支舞。


    如此荒谬, 像是某种爱情童话中会发生的情节。


    温热的酒意混杂着壁炉的暖气和周围嘈杂的人声, 顺着血液缓缓上涌,让虞清慈的思绪,第一次出现了不受控制的、近乎迟钝的空白。


    可能是酒意上头,也可能是环境太过温馨, 在虞清慈想清楚之前,他已经搭上了傅为义的手。


    可能是虞清慈答应地太过顺利, 连傅为义都愣了愣。


    他看了看搭在他手心的, 戴着灰色丝质手套的手,抬起眼,歪歪头,冲着虞清慈微笑了一下, 才牵住了他的手。


    微微用力,他将虞清慈从位置上拉起来,牵着他,穿过桌椅之间狭小的缝隙,走进了酒馆中央被照亮的舞池。


    手风琴的音乐声中,傅为义松开手,转过身,面对着虞清慈。


    他极其自然地,向前踏了一步,进入了舞伴应有的距离,并自信地想要摆出引领者的舞姿。


    然而,方才还顺从地把手放到傅为义手心的虞清慈这时候突然开始不配合。


    他微微低下头,很近地看了看傅为义,然后用右手搭住了他的后背,左手则主动握住了傅为义的右手。


    跳男步还是女步对傅为义来说没有什么差别,就像在床上是在上面还是下面一样,无足轻重。


    重要的是,虞清慈搭上了傅为义的手。


    很多年前,这个人被傅为义碰了一下都要把手洗到发红。


    短短两天时间,他已经主动把手搭在了傅为义左侧后背的肩胛骨上,愿意和他跳一支华尔兹。


    虞清慈比他曾经以为的还要更喜欢他。


    尽管这个人,自己从不愿意承认。


    傅为义不介意把男步让给虞清慈。


    毕竟,他很快就要成为这场游戏的胜利者。


    只要真心还握在自己的手中,傅为义就永远是掌控全局的人。


    他低声问虞清慈:“你要跳男步啊?”


    虞清慈玻璃珠一样的浅茶色眼睛里,很清楚地倒映出傅为义的脸。


    傅为义看见自己的脸上带着有一点藏不住的,得意的笑。


    然后虞清慈点了点头。


    在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华丽的旋律声中,傅为义虚虚将左手落在虞清慈的右肩上,身体微微倾斜。


    脸颊贴的很近,傅为义对他说:“好啊,让你跳。”


    暴雪降临,坐在那辆开往埃文镇的车上闭目养神时,虞清慈只希望傅为义能够安分一些,让他能够顺利度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然而,大约三十小时之后,傅为义堪称温顺地嵌在虞清慈的怀里,好像他真的像他所说的一样,事实上“喜欢”虞清慈。


    和他的肢体接触并没有给虞清慈带来很多的恶心感。


    傅为义身上的气息仍然是薄荷味混杂着红酒的醇香,大概是因为知道虞清慈不喜欢烟味,从昨天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抽烟,身上的烟草味淡得几乎没有,若隐若现,并不难闻。


    虞清慈事实上已经很熟悉这种气味,发现自己并不觉得不喜欢。


    这让虞清慈怀疑,是否是傅为义太多次越轨的靠近,让自己已经对他脱敏,不再因为间接触碰他而产生应激的反应。


    相较于平时的气场和傲慢的态度,傅为义的身体事实上称得上偏瘦,腰也很窄,至少虞清慈几乎没有感受到他身体的重量。


    他的手放松地放在虞清溪的掌心,但虞清慈仍然有一种无法抓握住的错觉。


    就在这时,傅为义微微侧过头,声音轻快地对他说:“我以前没跳过女步。”


    靠的太近,傅为义的唇几乎擦过虞清慈的下颌。


    呼吸忽然开始变得困难,呕吐感再次出现,却不是因为恶心。


    然后他听见傅为义接着说:“我也不是对谁都很轻浮吧。”


    虞清慈微微后仰,而后也侧过头。


    对上了傅为义的眼睛。


    对方冲他眨眨眼:“虞清慈。”


    他叫了他的名字。


    “如果我现在说我可能喜欢你,你会相信我了吗?”


    傅为义撒谎成性,嘴里没有半句真话。


    虞清慈一向知晓。


    说谎时,人总会有生理上的反应。


    然而此刻,傅为义说谎的生理指征却全然消失。


    他的瞳孔没有放大,手心的温度没有变化,表情也是真诚的,近乎带着困惑。


    仿佛他自己,也一同被卷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爱意风暴中。


    至少,虞清慈无法分辨真假。


    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傅为义的脸,有一瞬间的沉默。


    然而,在他说出“不信”之前,手风琴的旋律从一段略显急促、近乎嬉闹的B段变奏中脱离出来。


    在第一个强拍重新奏响的时候,傅为义略略仰头,向前倾身。


    虞清慈再次尝到了那种甜味。


    原来不是因为香槟。


    吻很突然,也很短暂,傅为义很快地退开一些,在若即若离的距离,轻声问虞清慈:


    “你呢?”


    “你喜欢我吗?”


    他的嘴唇开合,呈现出一种湿润而柔软的质地,让虞清慈觉得很吵。


    所以低下头,又吻了他。


    希望他能够不再提出让虞清慈无法回答的问题。


    傅为义的反应和上次截然不同,所有能将虞清慈刺伤的利爪都收起,半靠在他的手臂上,主动闭上了眼,嘴唇微微分开,堪称柔顺。


    这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吗?


    虞清慈从未见过这样的傅为义,无论是他对孟尧,还是对他以前的恋爱对象,又或是更早,对孟匀。


    “我以前没跳过女步。”


    “我也不是对谁都很轻浮吧。”


    “如果我现在说我可能喜欢你,你会相信我了吗?”


    傅为义撒谎成性,虞清慈不想相信。


    但是,虞清慈的身体先违背了他的意志。


    他并不因为傅为义此时此刻的靠近而觉得恶心或是反感。


    反倒因为太久没有接触的,人类的体温,而产生一种希望时间停止,瞬间无限延长的荒谬奢望。


    虞清慈没有想过和谁相爱。


    爱情只会带来毁灭和痛苦。


    是摘下一朵开得正盛的百合花,把它插在花瓶里。


    让它属于自己,也让它一点点枯萎。


    而且,若真的要选择谁和自己相爱,虞清慈会首先排除傅为义。


    童话故事却最喜欢让最不可能相爱的人坠入爱河,以此来证明爱情无所不能。


    虞清慈也不过是失败者之一。


    *


    太简单了。傅为义想。


    简单到,让他几乎没有什么成就感。


    这个世界上最讨厌傅为义的人也就这么轻易地爱上了他。


    什么洁癖,什么肢体接触应激障碍,都像是笑话。


    不过游戏总该有始有终,继续玩到最后。


    而且要是早知道这么容易,傅为义就该早点和虞清慈玩,让他早点收起那副让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他任由虞清慈吻了一会,才将他推开,和他跳完了这一支舞。


    回到座位的路上,傅为义的脚步在邻近的一张空桌旁顿住。


    他的目光在桌上漫不经心地一扫,最终落在了那个廉价的玻璃花瓶上。


    里面插着一朵做工粗糙、边缘甚至有些脱线的塑料百合。


    他顺手把花拿起,递给了虞清慈,说:“送给你。”


    虞清慈的视线从傅为义的脸上,缓缓下移,看着这朵劣质的百合花,伸手接过,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已经不早了,傅为义问虞清慈:“回去吗?”


    虞清慈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重新牵住了傅为义的手,说:“嗯。”


    经过吧台时,傅为义在老板面前停下来,说:“我刚借了店里的插花向我喜欢的人表白,请问这么多钱可以让我把花带走吗?”


    老板看着傅为义拿出的现金,睁大了眼,对这位刚买走店里最贵的红酒的客人说:“不用不用,您直接带走就行。”


    傅为义还是把身上所有的现金塞给了老板,说:“就当是买下今晚这个好彩头。”


    没等老板再拒绝,带着虞清慈,径直走出了酒馆。


    酒馆外,雪还在飘落。


    傅为义哈出一口白气,没有撑自己的伞,钻进了虞清慈的伞下。


    空间陡然变得狭窄而温存,外界风雪的呼啸与酒馆内模糊的喧嚣,都被隔绝在伞沿之外。


    世界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雪花落在黑色伞面上沙沙的、近乎催眠的轻响,还有虞清慈尚未平息的心跳声。


    傅为义的肩靠上来,然后他揽住了虞清慈撑伞的手臂,将一些重量靠上来。


    虞清慈微微侧头,在路灯昏黄的光晕下,看见他睫毛上几点将融未融的细雪,如同细碎的星尘,随着他的每一次眨眼而颤动。


    “虞清慈。”傅为义开口,“现在你要是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会不会扔我送给你的花?”


    虞清慈终于选择向傅为义投降,承认全世界都会为他倾倒。


    “不。”他回答。


    傅为义笑了,玩笑似的控诉他:“我昨天说你喜欢我,你还不承认。”


    虞清慈没有办法为自己辩白,选择了不说话。


    好在傅为义没有真的要为难他,问:“你到底是洁癖还是什么问题?为什么我现在亲你你就没什么反应了?”


    虞清慈只说:“不是洁癖。”


    “那是什么问题?”


    “肢体接触障碍。”


    “那为什么我碰你你已经没有反应了?”傅为义故意翻旧账,想看看虞清慈的反应,“我还记得以前我碰了你一下,你就要去洗手。”


    虞清慈显然也还记得这件事,一板一眼地解释:“一直在接受治疗,已经改善了很多。”


    傅为义不喜欢这个回答,找茬说:“那你为什么还带手套?”


    虞清慈回答说:“还不能接受大部分直接接触。”


    “你不应该这样说。”傅为义继续逗他玩,“你应该说‘你是例外’,这样才浪漫。”


    傅为义谈过那么多次恋爱,当然会比虞清慈说情话。


    虞清慈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


    “你不高兴?”傅为义忽然问。


    虞清慈没有觉得自己不高兴,有些莫名地否认:“没有。”


    傅为义打量似的看了看虞清慈,说:“没有不高兴的话,你就说一下我教你的话,让我高兴一下。”


    简单的四个字,却实在难以启齿。


    虞清慈没有说话。


    傅为义夸张地表示不满,说:“原来我不是例外啊,还有谁亲过你?”


    就这样上升到了对虞清慈的污蔑,虞清慈必须为自己正名:“没有。”


    虽然自称喜欢虞清慈,但傅为义还是和以前一样恶劣,刚才的柔顺已然全部消失,他逼迫:“那你就说啊。”


    “”


    “嗯?”


    “你。”


    虞清慈转过头,看见傅为义笑眯眯地看着他,显得和跳舞的时候一样得意,恶劣又可爱。


    “是例外。”


    虞清慈说这种话的时候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黑蝶一样的睫毛压下来,表情倦倦的,语速不快,句尾微顿。


    傅为义仍然不是很满意,还要得寸进尺,问:“那我现在能碰你的手吗?你能把手套摘下来吗?”


    毕竟生怕真的把虞清慈吓跑了,傅为义几次靠近,都没有真的去碰他的皮肤,接触全都隔着衣服。


    方才连那种话都愿意说的人,现在却犹豫了。


    “外面太冷。”虞清慈说,“回去再说。”


    “亲都亲了,摸一下还不行?”傅为义质疑。


    “不一样。”虞清慈说。


    “有什么不一样?”


    “黏膜和皮肤是不一样的。”


    一本正经,专业得像是在解答医学问题。


    傅为义有点想笑,接着问他:“有什么不同?虞医生能不能解释一下?”


    “”


    虞清慈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似乎不想把所有事都告诉傅为义,但是又必须和他解释,害怕傅为义继续烦他。


    最后他说:“我的接触障碍主要发生在皮肤。”


    傅为义很好奇虞清慈到底经历过什么,不过知道自己不能把他逼得太紧,这才是开始,于是说:“好吧。”


    说话间,已经回到了民宿。


    暖气等基础设施都已经恢复,室内温暖,猫咪窝在长沙发的最左边休息。


    傅为义脱了外套,看见虞清慈收了伞,在门口抖落雪水,把伞放回桶里。


    在脱外套之前,确认了塑料花还在口袋里,才把外套挂到衣钩上。


    这动作让傅为义觉得颇为有趣。


    出门之前还对傅为义苦大仇深的样子,现在连一朵廉价的塑料花都要检查。


    不像是那个一直和傅为义争斗的对手,倒像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小女生。


    不过仔细想起来,虞清慈可能还真的是第一次谈恋爱。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虞清慈的第一个恋爱对象是傅为义。


    爆料给小报记者,恐怕都没有人会相信,愿意刊载。


    真可怜,第一次就遇上了傅为义。


    看在他这么多年不给傅为义好脸色,还抢了傅为义不少项目的份上


    傅为义一定会给他一次难忘的体验。


    热水也已经恢复,把身上的风雪和被困住的狼狈洗去之后,傅为义敲响了二楼的房门。


    等了不算长的一会儿,门被打开。


    虞清慈连睡衣都遮得严严实实,问傅为义:“什么事?”


    一副很见外的样子。


    傅为义说:“没有事我不能来吗?”


    虞清慈好像这时候才想起来,侧身让傅为义进来。


    二楼的陈设和三楼基本相同,傅为义扫视了一眼,对还是下意识站的离他有些距离的虞清慈勾了勾手。


    虞清慈显然不能理解傅为义手势的意思,甚至已经在准备回到书桌前继续处理积压的工作。


    傅为义看着他坐回电脑前,继续讲视频会议,确信自己是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以及虞清慈永远都能轻易让傅为义感到不爽。


    几步迈到书桌前,靠着桌沿半坐着,他也不顾虞清慈在干什么,直接说话:“虞总,我来了你还要开会?”


    虞清慈立刻关了麦克风,抬起头,问:“那应该怎么样?”


    傅为义重复了一下勾手的动作,说:“我这样做的时候,不管你在干什么,都应该过来。”


    虞清慈略略皱眉,说:“我不是季琅。”


    傅为义更不爽了,决定一定要立刻让虞清慈难受,很快又有了计划。


    他俯下身,本想像对其他人一样拍拍脸颊再说话,但是忽然想起虞清慈的麻烦,抬起的手落到了对方的肩上,说:“我知道你不是季琅。”


    “我又不会亲他。”


    虞清慈没见过这么理所当然的人,但是如果是傅为义,好像能解释得通。


    不过这动作还是像是在招猫逗狗,虞清慈不喜欢,所以不想听懂,侧头去听视频会议的内容。


    傅为义无语得差点笑了,按了按他的肩,威胁他说:“虞清慈,不想我摸得你应激的话,你现在就散会。”


    “这么晚了还让员工加班,你有点人性好吗?”


    虞清慈不装聋了,说:“我付了双倍加班费。”


    不过还是重新打开麦克风,简单点评了几句就说了结束。


    他合上笔电,重新抬头看向傅为义,等他说自己要干什么。


    傅为义装作苦恼的皱起眉:“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虞清慈总是倦倦的眼睛因为仰视而睁大了一点,傅为义非常少见地看见了他完整的瞳仁。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点困惑,等着傅为义说下去。


    傅为义叹了一口气,说:“你摸都不让摸一下,那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呢?”


    虞清慈没有听懂傅为义在指什么:“什么下一步?”


    傅为义好像很想装成真的烦恼,但是虞清慈熟悉他的恶劣,看出了他使坏之前藏不住的微表情。


    对方故意歪歪头,说:“你不知道啊?”


    虞清慈有了不是很好的预感。


    然后对方做出了那两个字的口型。


    嘴唇撅起。


    “做”。


    微微张开。


    “爱”。


    傅为义挑挑眉,问:“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虞清慈:[被玩弄于股掌之间.jpg]


    这个傅为义大概会在虞清慈身上翻大车[哈哈大笑]


    第39章 磨合 原来傅为义也能被握在手心。……


    “”


    虞清慈移开视线, 看向书桌上的木纹,苍白的脸上浮出几分血色。


    “嗯?”


    傅为义侧过头去追虞清慈的眼睛。


    “你说怎么办啊。”


    虞清慈不太自在地轻咳一声,说:“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


    傅为义的手隔着衣服, 缓缓从虞清慈的肩上划到胸前, 感到手下肌肉的紧绷,表达着对接触的不适。


    “可是我不喜欢慢慢来。”他说。


    “而且, 你不是说了吗, 我是例外。你不能克服一点吗?”傅为义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提出无理的要求。


    虞清慈被傅为义说的词穷, 又开始保持沉默。


    傅为义看他沉默, 接着说:“你说不能接受大部分直接接触。”


    “那隔着衣服呢,带着手套呢,我现在这样碰你, 是不是可以。”


    虞清慈事实上不太适应,但还是勉强地点点头。


    傅为义的手落在了虞清慈的手腕上, 隔着袖子圈住他的腕骨, 把他的手拿起来, 放在自己的腰上。


    虽然不明白傅为义想做什么,但他还是虚虚地托住他。


    “这样呢,可以吗?”


    虞清慈点点头。


    傅为义便引导着他的手继续向上,低下头, 将他带着手套的手,贴上自己的脸侧。


    一个亲密的、脆弱的姿态。


    “隔着手套碰我, ”傅为义的声音贴着他的掌心传来, “是不是也可以?”


    “可以。”


    傅为义的脸被虞清慈托在手心,他的面部折叠度很高,实际的轮廓小而窄,一只手就能将他的下半张脸完全握住。


    虞清慈过去几乎没有用这样的眼光看待过他, 傅为义的气场很难让人联想到被控制或者被拥有。


    但现在看来,傅为义虽说有能轻易撑起正装的肩宽,但是身形却非完全的强势。


    他的腰线收的窄,肌肉薄薄地贴着骨骼,显得身形削薄,脸也很小,让虞清慈产生一种清晰的感知——


    原来傅为义也能被握在手心。


    傅为义侧过头,嘴唇的开合隔着手套也能被感觉到:“除了脸呢,其他地方,你能碰吗?”


    最后一句的声音压的很低,几乎带着蛊惑:


    “你想碰吗?”


    虞清慈的表情还是没有很大的变化,他重新垂下了眼睫,让傅为义看不清他的眼神。


    不过他很诚实地“嗯”了一声。


    傅为义骤然松开了他的手,从书桌边站直,走到了虞清慈的床边,靠坐在床头,冲他又勾了勾手。


    虞清慈这次走了过去。


    他在床沿坐下,坐姿端正,还是像精心摆放的人偶。


    傅为义看他这副正经的样子,又隔着袖子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前的扣子上,问他:“会解吗?”


    掌下是另一个人的心跳,虞清慈的手指动了动。


    傅为义的手移开了,他好整以暇,等着虞清慈的下一步动作。


    虞清慈像是在学习操作某种精密的、但他从未实操过的仪器,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严谨和生疏。


    指尖捏着纽扣,他一颗一颗地解开,目不斜视,好像毫无杂念,只是在完成傅为义的要求。


    傅为义觉得很好笑,低低地笑出声,带着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递到虞清慈的指尖。


    虞清慈的动作停下来,抬起头,傅为义从他那张没有变化的脸上读出了他的问题,大概是“笑什么”。


    他解释:“你解得太认真了,我是什么你要处理的工作吗?”


    坐直了,衣冠不整,他靠近虞清慈:“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脱吗?”


    “为什么?”


    “我想看看,你能不能让我高兴。”傅为义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很坏的表情,“要是你不能让我高兴,我就不喜欢你了。”


    虞清慈对他这么轻率的态度有点不满,但是知道傅为义是在开玩笑,便顺着问:“怎么让你高兴?”


    傅为义扯了扯虞清慈的手套,说:“隔着手套碰我,你不是可以忍受吗?”


    “那你就带着手套帮我吧。”


    这么无理的要求,肯定能恶心到虞清慈。


    说话的时候他差点没憋住笑,盯着对方,等着他拒绝。


    却没想到虞清慈很快地点了头,直接去扯傅为义的裤绳。


    傅为义呆了一下,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话是自己说出来的,现在也不能收回去,硬着头皮的变成了自己。


    虞清慈怎么突然这么主动?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看见虞清慈的脸上又泛起了血色,便又觉得满意了,重新靠回床头,摆出等待被服务的样子。


    丝绸的微凉圈住了他,虞清慈没有看傅为义,把视线放在自己的手上,专注的执行。


    傅为义倒是新奇地看着这个绝无仅有的画面。


    原来虞清慈喜欢人是这样的,这么好玩,甚至愿意做这样的事。


    “太慢了。”他懒洋洋地指挥。


    而后,傅为义的呼吸陡然加重,从齿缝间泄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


    虞清慈终于抬起头,对上了傅为义的眼睛。


    对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这时候半眯着,被情欲浸染得湿润而深邃,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沉溺的迷乱,那张总是带着讥诮弧度的唇微微张开,正在无声地喘息。


    虞清慈从不否认的是,傅为义生得好看。


    即便是在最厌烦对方的时候。


    而现在这副样子,让他产生了一种把对方弄得更糟糕的冲动。


    这种冲动全然陌生,但任何人都天然地知道应当怎么做。


    他俯下身,吻了那双正在喘息的唇。


    傅为义即将出口的、带着命令意味的话语都被堵了回去,只剩下含糊不清的、被情欲浸透的音节。


    虞清慈的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隔着睡衣扣住了傅为义的手腕,将它们压在床头。


    隔着手套,他的接触障碍有效地抑制,足以支撑他做出出格的举动。


    虞清慈不常做这样的事,但他充分了解人体的结构,挑动着对方最敏感的神经,清晰地感受到身下的那句身体如何从紧绷到颤栗,再到彻底的柔软与沉溺。


    而后他退开一些,以观察对方的变化。


    傅为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修长的脖颈向后仰出一个弧度,汗水顺着凌乱的发稍滑落。


    不再能够随心所欲地使坏,真的被虞清慈弄得糟糕。


    虞清慈摘下被弄脏的手套,扔进了床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取出了一双新的,重新戴上。


    傅为义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平复呼吸。


    等到虞清慈重新回到床边时,他已经重新睁开眼,脸上还带着一些情欲的红晕。


    对视片刻,傅为义叫了他,叫的是名字。


    “虞清慈。”


    傅为义对虞清慈有很多奇怪的称呼。


    叫的最多的是“虞总”,在做表面功夫或者阴阳怪气的时候使用。


    有时候叫他“虞医生”,这样称呼的时候大多没有好事,估计是有医学方面的要求。


    昨天,他教傅为义弹琴的时候,他又叫“虞老师”,好像是在叫家庭教师。


    名字,更多用在私下里,在他对虞清慈的态度不满的时候,总是带着戏谑和不尊重的意味。


    傅为义的咬字一般随意,但并不含混,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总是被他拖的微长。


    而现在他叫虞清慈的方式,带着一点亲昵,声音不响,音色略微沙哑。


    是召唤的口吻,带着需要的意味。


    虞清慈这时才真的对新关系有了实感。


    “你这么喜欢我啊。”傅为义说话的时候带着笑意,还是很得意的样子,“我很高兴。”


    虞清慈并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傅为义的,有多喜欢傅为义。


    因为他很少产生情绪,所以并不善于理解。


    但非要说起来,他对傅为义产生的情绪可能是最多的。


    愤怒、烦躁、甚至心跳。


    可能这是他最终会喜欢傅为义的一个原因。


    并且,现在的他会承认,在盥洗室里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对傅为义有了好感。


    至于喜欢的程度,虞清慈没有喜欢过谁,不知道怎么衡量。


    不过他知道怎么回答傅为义会满意。


    所以他“嗯”了一声。


    傅为义又一次笑出了声,他一边笑,一边从床上爬起来,重新把衣服穿回身上。


    虞清慈看着他重新整理好自己,然后俯下身,很轻地吻了一下虞清慈,就说:“走了,明天见。”


    在门关上,房间里恢复熟悉的寂静的时候,虞清慈产生了一种应该被称为不舍的陌生情绪。


    在三楼的关门声响起之后,他下楼,从外套的口袋里重新拿出了那朵塑料百合花,摆在了床头。


    *


    第二天,雪彻底停了。


    道路正在清理中,如傅为义所料,离开的时间定在下午。


    上午他先简单处理了一些工作,并回了周晩桥的电话。


    “为为,你那边怎么样?”周晩桥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没事。”傅为义说,“雪已经停了。下午就回来。”


    周晩桥又简要问了几句,问起了虞清慈,“听说你这两天和虞清慈住在一起,没闹矛盾吧。”


    “没有。”傅为义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告诉他,“我和他很和谐。”


    周晩桥有点不相信的样子,笑了笑,问傅为义:“晚上回来吃饭吗?”


    “晚点回来。”


    “好。”周晩桥说,“我等你。”


    挂断之后,傅为义下楼,看见虞清慈站在沙发边,和那只猫咪对视。


    猫咪端坐着,抬起头,绿色的眼睛盯着虞清慈,听见傅为义的脚步声之后,方才转过头,看了看他。


    虞清慈站得很直,微微垂头,转头看傅为义,对他说“早”。


    同样的挺直脊背,同样矜持地低着下颌。


    两只生物端庄的姿势与神态如出一辙。


    傅为义差点笑了,走上前,问虞清慈,“你在对猫干什么?”


    “我问了秘书,这是俄罗斯蓝猫。”虞清慈说。


    “嗯?”傅为义说,“怎么了?”


    “我们要走了。”虞清慈接着说。


    “是。”


    “猫,你想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傅为义很快明白,“哦,你是想把猫带走吗?”


    虞清慈点了点头。


    “你想带走就带走吧。”傅为义说,“我爱莫能助。”


    “我要是再带一只猫回家,茯苓和周晩桥都会生气,那我就麻烦了。”


    他又伸手摸了摸猫咪的头,说:“你带走也挺合适。它和你有点像。”


    被说和一只猫咪相似的虞清慈有一点不解,怀疑傅为义又在像以前一样嘲讽自己。


    刚想说“无聊”,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该还嘴,便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他说:“你给猫取个名字。”


    傅为义抬起头,问:“让我取啊?”


    虞清慈“嗯”了一声。


    傅为义沉吟片刻,目光从窗外茫茫的雪色,转回到猫咪那身银蓝色的皮毛上。


    “雪后天青,不如就叫它雪青吧。”


    他又挠了挠猫下巴,说:“出去走走吗?现在的天空真的是青色的。”


    虞清慈看着傅为义眼中映出的、窗外的湛蓝天光,喉咙里那句简单的“好”,似乎比平时要轻一些。


    天空是雪霁之后的湛蓝。


    小镇的街道已经被清理出可供行走的道路,两侧堆着高高的雪墙。偶尔能看见几个镇上的居民在自己门口铲雪,哈出的白气很快消失在清冽的空气中。


    今天不用撑伞,虞清慈就牵了傅为义的手。


    恋爱是应该牵手的。


    傅为义的左手放松地任由他牵着,指骨修长,掌心温热。


    虞清慈的指腹却在他的中指指根处,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轮廓。


    他的动作停住了。


    傅为义察觉到了他的停顿,侧过头,看见虞清慈正垂眸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神色不明。


    虞清慈的手指轻轻用力,似乎是想将那枚戒指从傅为义的手上褪下来。


    傅为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你干什么?”


    虞清慈迎着傅为义不悦的目光。


    “昨晚你说喜欢我,” 他的声音很平静,“我不认为一个刚和别人确立关系的人,应该手上还戴着前未婚夫的戒指。”


    虞清慈已经想过,他和傅为义在一起的过程有些冲动,很多问题都没有考虑清楚,这在昨晚已经得到印证。


    但是既然已经在一起,便不应该再分开,而是应该解决问题。


    虞清慈可以适应傅为义想要的接触,接受更多治疗,早日恢复正常。


    傅为义也应该理清楚自己的情感关系,不再和他人保持暧昧的关系,在和虞清慈在一起的时间里想着别人。


    神色凝滞了片刻,傅为义弯弯唇角,说:“你吃醋了?这么快就开始吃醋了?”


    吃醋有什么快慢之分?傅为义的行为暧昧不清,虞清慈感到不满是正常的事情。


    “孟尧已经死了。”虞清慈说,“你和他订婚,也是为了报复他。”


    “为什么等他死了,你却要戴他的戒指。”


    问题很直接,傅为义意识到,尽管他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又或是说什么确定关系的话,但虞清慈已经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新的理解,把自己摆在了正宫的位置上。


    游戏还没结束,他还不想把虞清慈的幻想撕碎,至于以后,他不做保证。


    傅为义没想给什么承诺,他不会许诺做不到的事情。


    没有回答虞清慈的问题,傅为义近乎温声地哄骗:“你不想我戴,我就不戴了。”


    他褪下戒指,放回自己的口袋里,重新牵上虞清慈的手,说:“走吧。”


    虞清慈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却也已经没有办法再质问,回握住傅为义的手,和他一起穿过两条街,经过几家已经关门的精品店,还有一间没有人的画廊,以及那一座镇上唯一的教堂。


    相较于上次,教堂有了一些变化。尖顶和石墙上的积雪让它看起来如同身处童话。


    勘测之后,他们的施工队已经开始对教堂进行修缮。那几扇彩绘玻璃窗已经临时用专业的挡板挡好,里面的一些位置架着脚手架。


    短暂停留之后,他们离开了教堂。


    傅为义不认路,还是领着虞清慈乱走,拐进了一条小巷,在巷尾的一家看起来很温暖的咖啡店门口停下来。


    店里的窗户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门上挂着“营业中”的木牌。


    他们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点了热咖啡和烤的酥脆的牛角包作为早午餐。


    咖啡的香气和烘焙的甜香驱散了身上的寒意,虞清慈捧着温热的瓷杯,目光和过去的很多次一样,倦倦地搭在傅为义的脸上,很长时间没有移开。


    午后,从离开小镇的车上,到停机坪前,虞清慈思考了他和傅为义开始于极端环境以及冲动浪漫之中的关系应当如何在回到真实的生活之后继续,有了一些计划。


    直到傅为义对他招招手,说“再见”之后上了直升机。


    直升机平稳升空,将那座被白雪覆盖的童话小镇抛在身后。


    虞清慈靠在微冷的舷窗上,看着下方飞速倒退的山峦,指尖在手机上无声地敲击。


    第一条信息发给了他的私人助理:“继续中断的治疗,尽快。”


    第二条:“将‘与傅为义会面’列为每周固定日程。”


    就在这时,秘书上前来告知他,“虞总,刚刚接到的消息。您的叔叔,虞微臣先生,正在准备回国,预计后天抵达渊城。”


    “原因?”


    “尚不明确。他只告知了行程,并嘱咐我们不必特意迎接。”


    “嗯。”


    *


    傅为义踏进家门时,周晚桥正坐在沙发上撑着头闭目养神。


    想起下午最新的拿到的消息,傅为义没有着急开门见山,走到沙发前叫了周晚桥一声。


    对方这才睁开眼,对傅为义笑了笑,说:“你回来了。”


    孟尧死了以后,周晚桥显然是那个高兴的人,不再加班,恢复了过去一旦有机会就会等着傅为义吃晚饭的习惯。


    餐桌上,气氛总是好些,谈论事情也总是相对轻松。


    于是傅为义这时才提起:“周晚桥,你父母死了以后,你是不是去你父亲的同事家里住过几天。”


    周晚桥抬起头,说:“你又调查我?”


    傅为义无所谓地笑了笑,坦然承认,说:“是,我又重新把你从头到尾查了一遍。”


    “很遗憾,一直没查出什么问题。”


    周晚桥没生气,说:“是的,住过一周,才去了孤儿院。”


    傅为义话锋一转,说:“你觉得两个死刑犯在没有外力帮助的前提下,从北城越狱,销声匿迹到什么都查不到,可能性大吗?”


    周晚桥放下筷子,表情严肃起来,问:“你觉得我父母的死有问题?”


    “你觉得呢?”傅为义反问。


    “我也觉得。”周晚桥回答,“但是有时,我又怀疑是自己被愤怒和不甘心冲昏了头脑,才会去怀疑”


    “怀疑虞家,是吗?”傅为义抢在他之前说。


    周晚桥点点头,说:“上次没有说,怕你觉得我胡乱发泄愤怒,不理性。”


    “毕竟我的怀疑,没有什么证据,而且我那时候很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


    “就连我产生怀疑的原因,我都不确定是真是假。”


    “你为什么怀疑?”傅为义问。


    周晚桥说:“我总记得,我家出事的前几天,我父亲说过他被调去核心研究部门的事情,因为我还问了他新工作要做什么,会不会变得更忙。”


    “但是后来我查过,我父亲没有调动。”


    “我不确定,是调动以前他就去世了,还是调动本身有问题。”


    “还有。”


    在傅为义说话之前,周晚桥补充,“虞家对我的关注,比我认为的正常,多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愿意来你们家。”


    “当然,这件事还是更多事迫不得已。”


    傅为义第一次听周晚桥主动提起他进入傅家的事情,注意力被抓住,追问道:“怎么迫不得已了?”


    “这是我的秘密。”周晚桥说,“就算你和我交换,我都不会和你换。”


    “原来你还是迫不得已。”傅为义说,“我还以为你是想要钱呢。”


    “整天有人想嫁给我爸,还来讨好我,我还以为你也一样。”


    周晚桥摇摇头。


    傅为义向后靠,对周晚桥说:“不过现在,你钱也拿到了,傅家的权你也分了,连我,你也称心如意了,就算当初是迫不得已,现在你也赚大了。”


    周晚桥笑了,说:“是,我没有后悔。”


    “说回你的打算,你告诉我你要去见收留过我的人,是想我和你一起去,是吗?”


    “是啊。”傅为义说,“不然我为什么告诉你。”


    “地址和对方的时间安排我都已经查清,明天下午,你和我一起去。”


    “你都定下来了,我怎么可能拒绝你。”周晚桥说,“不过我明天要为了你调整行程,你是不是应该”


    “给我一点好处。”


    傅为义挑眉:“关于你父母的事情,你还要我给你好处?”


    “不行吗?”周晚桥反问。


    傅为义微微眯眼,说:“你又想要干什么?”


    周晚桥作势想了想,说:“要不明天早上出门之前,你帮我系领带?”


    傅为义听完要求,盯着他,忽然说:“你不会也喜欢我吧。”


    周晚桥的脸色微变,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什么叫‘也’?”


    第40章 灭口 这么快就要我见家长吗?


    傅为义这才意识到自己用了这个字, 不过很快无所谓地说:“喜欢我的人太多了,以前有人说,想和我结婚的人估计能排到海外。”


    “周晚桥, 你不会也这么俗吧。”


    周晚桥摇摇头, 没有否认,说:“我当然喜欢你, 不然为什么要和你交换?”


    轻易说出的喜欢, 不让傅为义觉得深刻或是真心。


    不像虞清慈那种如同撬开紧闭的蚌壳, 窥见内里的柔软, 可以作为游戏的对象或者肆意伤害。


    反倒像是一种虚假的甜言蜜语。


    又或者是选择了傅为义来满足他的执念。


    傅为义大发慈悲地提醒周晚桥:“你要是想谈恋爱了也最好别喜欢我,不然,你应该会挺惨的。”


    “怎么了?”周晚桥对傅为义的解读总是准确, “你是打算让那个最近喜欢你的人变得很惨吗。”


    傅为义没回答他:“明天早上是吧,行。”


    周晚桥接着追问:“是谁喜欢你?虞清慈?”


    傅为义从餐桌边站起来, 忽略了周晚桥的继续猜测, 说:“我还以为你又要让我亲你, 或者是什么的。”


    周晚桥看出他不想说,心中略微有了判断,说:“我这样说,你会同意吗?”


    傅为义站在他身边, 略略俯下身,说:“如果你明天好好配合我, 我可以吻你一下。”


    “作为奖励。”


    周晚桥便偏过头看他, 问:“要我怎么配合你?”


    “装的可怜一点。”傅为义懒散地说,“你反正很擅长演戏。其他的,你肯定也能懂我的意思。”


    周晚桥说:“既然你这么信任我,那我可不能辜负了。”


    傅为义没有想到晚一些的时候, 他就接到了虞清慈的电话。


    电波那头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似乎在组织语言。


    傅为义耐心地等了几秒,才懒洋洋地开口,打破了寂静:“虞清慈?找我?”


    “我叔叔三天后回国。”虞清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直冷清,“我想邀请你参加他的接风宴。”


    “这么快就要我见家长吗?”傅为义故意说。


    虞清慈果然沉默了。


    他玩心大起,故意追问了一声:“嗯?”


    “是正式的商业宴会,你本来就在宾客名单上。”虞清慈条理清晰地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啊。”傅为义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充满了故作的失望。


    虞清慈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比刚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妥协的意味:“但,我想亲自告诉你。”


    “请柬明天会送到你手上。”


    听着这一句话,傅为义的声音里带上笑意,“好,我会准时出席的。”


    电话那头,虞清慈“嗯”了一声。


    他不再说话,却也没有挂电话。


    傅为义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听见电波中属于对方的呼吸声,明知故问:“还有什么事吗,虞总?”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没有。”虞清慈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比平时轻一些,“晚安。”


    听筒中很快传来忙音,傅为义这时才笑出了声。


    *


    第二天上午,傅为义下楼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大厅中央的周晚桥。


    他已经穿戴整齐,管家正将一件深色羊绒大衣为他披上。


    周晚桥微微颔首致意,没有离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颈间那条松松垮垮、尚未系好的深蓝色真丝领带。


    傅为义挑了挑眉,示意管家退下,走上前,从对方手中自然地接过领带的两端。


    距离很近,指腹的丝绸触感微凉。


    傅为义没有看周晚桥,专注于手下的动作,将领带熟练地交叉、翻折、拉紧每一个步骤都做得不紧不慢,如同完成一件艺术品。


    周晚桥垂眸,看着傅为义低垂的睫毛,和因为专注微微抿紧的唇,以及他的手指如何在顺滑的丝绸之间穿梭,将它变成一个完美而规整地温莎结。


    周晚桥在那时想起自己仅存的幼年记忆中,每天必然发生的事情。


    ——在父亲出门前,母亲总会走上前,为他细致地整理好衣领。


    “好了。”傅为义收回手,用指尖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那个完美的领带结,抬起眼。


    “上班去吧,下午见。”


    到了下午,周晚桥如约见到了傅为义,司机为他拉开车门。


    傅为义坐在座位上,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关于即将拜访的人的资料。


    听见开门声,他没有抬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算是和周晚桥打过招呼。


    周晚桥在他身边坐下,在傅为义的平板上看见了自己明面上的过去。


    他期待着傅为义的挖掘,发现真实的他,关于他父亲的真相,期待他那时会露出的表情。


    车辆驶离市中心的繁华,进入一片安静的老城区,这里是渊城大学附近的文教区。


    道路两旁的高大梧桐树洒下斑驳的光影,爬满常春藤的红砖小楼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透着一种宁静而怀旧的气息。


    他们要拜访的人,是周晚桥父亲生前在医院的同事,如今退休在家的陈教授。


    傅为义早就让秘书送过拜帖和礼物,因此他们的到访并不算突兀。


    头发已然花白不过精神依然矍铄的陈教授直接开了门,见到周晚桥时,眼中充满感慨。


    “晚桥啊,都长这么大了。一晃都快三十年了你长得像你母亲,气质也像,沉静,稳重。”


    提起母亲,周晚桥的脸上流露出温和,他轻声说:“陈伯伯,好久不见,您的身体还是这么硬朗。”


    傅为义是以周晚桥的名义送的拜帖,在看见周晚桥身后的傅为义时,对方明显愣了愣。


    “陈教授。”傅为义开口,“我是傅为义。”


    陈教授面色微变,显然对他的名声有所耳闻。


    不过傅为义这次的态度很礼貌,接过了话语权,开门见山地说:“冒昧来访,其实是想请教您一件关于傅氏与虞氏过去的旧事。”


    “我们最近在整理一些历史合作项目的档案,发现有些记录语焉不详。听说您当年与周先生的父亲共事许久,或许会知道一些情况。”


    陈教授沉默片刻,说:“老周的事啊,你们想问什么?”


    傅为义微微倾身:“出事不久前,周晚桥的父亲是不是刚经历过一次工作调动?”


    陈教授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眼中神色不明。


    他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答非所问,冲着周晚桥叹了口气:“晚桥啊,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父亲他生前最希望的,恐怕就是你能平安顺遂地度过这一生。”


    显然是委婉的拒绝。


    周晚桥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缓缓垂下眼帘,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微微弯下,他低声说:“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但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父亲最后到底在想什么,有时候看到新闻的图片”周晚桥的声音逐渐变低,最后停住,几乎像是一声叹息。


    傅为义适时开口:“陈教授,我们不是想探究虞家的商业机密。”


    陈教授听着故人之子的恳求,沉默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说:“好吧,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记得。”


    傅为义敛目细听。


    “你父亲当时还挺高兴的。”陈教授看向周晚桥,说,“说是被调去一个保密级别很高的新项目,是总部亲自牵头。他说这是一个好机会,能接触到最前沿的科技,只是可惜,没过多久就”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傅为义追问:“那您知道,这个项目的具体研究方向是什么吗?”


    陈教授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困惑:“这个,我们就都不知道了。”


    “这个项目独立于医院的所有常规部门之外,人员也是单独管理的,非常神秘。我只知道,调过去的人都要签最严格的保密协议,平时也很少再和我们来往。”


    周晚桥接过话柄,问:“那您还记得除了我父亲之外,还有哪位同事也被调进那个部门吗?”


    陈教授遗憾地摇摇头:“我没有再听说过谁,保密措施做的太严格了,要不是认识你父亲,我恐怕都不知道这个项目的存在。”


    “虞家的项目保密都很严格,我也不想惹上太多麻烦,也就没有再去了解过。”


    “晚桥,你突然问这个,是觉得你父亲的死有问题吗?”


    周晚桥苦笑,反问:“您觉得呢?”


    陈教授便不再说话了。


    礼貌地告别之后,他们回到了车上。


    “周晚桥。”傅为义率先打破了沉默,“你的记忆没有出错。”


    他看着对面那张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晦暗不明的脸,继续问道:“所以,你现在觉得,有问题吗?”


    周晚桥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我对我父亲的印象不算深刻。后来长大之后,见过几个他的朋友,都说,他过去是一个很耿直的人。”


    他顿了顿,视线转回,迎上傅为义的目光。


    “我看过很多次当年的报道,家里被翻得很乱,所有财物都被拿走,就连他最宝贵的书房都被翻了个遍。”


    “而他当时参与的那个项目,保密等级非常高,由虞家总部直接负责,涉及最前沿的研究。”


    周晚桥冷静地陈述着一个个看似无关的点,像是在摆放一枚枚棋子。


    傅为义听懂了,他将这些棋子连成了一条线,直接指出了终局:“所以,你是觉得,你父亲是被灭口了?”


    周晚桥仍旧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他说:“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拿到了你们家的offer。在我准备入职之前,名义上收养我的虞家远亲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想让我去虞氏工作。”


    “我没有答应,他们就给我开了非常好的条件,比这边好很多。”


    “但是你拒绝了。”傅为义说,“所以你现在坐在我旁边。”


    “是。”周晚桥说,“你觉得,我选对了吗?”


    傅为义笑了,他朝周晚桥伸出手,说:“你当然选对了。”


    “我很高兴,直到现在,你都还活着。”


    周晚桥握住了傅为义手,朝他倾身,在距离傅为义的脸大约十厘米的位置停下。


    “我当然要活下去。”周晚桥说,“为此,我非常努力。”


    “你会为此高兴,那就是最好的事了。”


    傅为义看着近在咫尺的,周晚桥的眼睛。他的瞳仁是深棕色,总是让人觉得看不到底,因为睫毛压下,而显得低压,此时此刻仍然让傅为义看不透。


    他抽回自己的手,说:“既然这么努力地活下来,那就别浪费时间。”


    将平板电脑转向周晚桥,屏幕上是他刚调出来的一张关系图。


    “周父”、“死者”、“栖川”、“兰倚”、“总部”。


    “你父亲这条线,我们暂时只能挖到这里。陈教授出于自保,不可能再说更多了。”傅为义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所以,你觉得下一步,应该向什么方向去找?这条线索又断了。”


    “没断。”周晚桥说。


    他扬目,问:“现在,能查到当年命案的卷宗吗?”


    “说不定能知道,我父亲到底知道了什么。”


    傅为义点点头,“我会让人去警局档案库调取当年的所有卷宗,尽快送到你手里。”


    而后,他的指尖落在了“总部”两个字上。


    “你知道吗?”傅为义顿了顿,“虞微臣要回来了。”


    “接风宴在三天以后。”


    “是吗?”周晚桥说,“他不是已经定居海外很久了吗,五年,还是六年?”


    “今天上午,我收到了接风宴的请柬。”傅为义说。


    他点了点指尖:“你说,这些事,他知道多少,又经手了多少?”


    “我没有收到请柬。”周晚桥说。


    傅为义关上平板,说:“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


    车辆缓缓驶过庄园蜿蜒的车道,最终在常春藤覆盖的红砖墙前停下。


    管家早已恭敬地等在门口,为刚刚从海外归来的主人拉开沉重的橡木门。


    虞微臣走进阔别许久的大厅,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从二楼旋梯上走下的侄子身上。


    “叔叔。”虞清慈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微微颔首,声音是一贯的冷清,却少见地带着几分尊敬,“欢迎回来。”


    就在这时,一只猫咪迈着轻巧无声的步子,从虞清慈身后跟了下来。它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好奇地打量着陌生人。


    虞微臣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从虞清慈身上,缓缓移到他身边那只猫咪上。


    “清慈,你养猫了?”


    虞清慈说:“是。”


    “叫什么名字?”


    “雪青。”


    “名字不错,很雅致。”


    他伸手拍了拍虞清慈的肩,说:“许久不见,你变了一点,走,去你房间看看,我给你带了些画,看看挂在哪里合适。”


    虞清慈的房间一如既往整洁到接近无菌。


    虞微臣的目光不紧不慢地扫过,最后定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一个简约的巴卡拉水晶花瓶里,插着一朵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边缘甚至有些脱线的塑料百合花。


    他缓步走上去,用两根手指拈起那朵塑料花,拿到眼前,欣赏一般,目光了然。


    看了片刻,他把花重新插回花瓶里,问,“清慈,你是谈恋爱了?”


    虞清慈上前,整理了一下花的位置和朝向,点点头,说:“嗯。”


    虞微臣露出一个有些欣慰的微笑,说:“是时候了。”


    “这就是你重新开始治疗的原因,对吗?”


    虞清慈仍旧没有否认。


    虞微臣便接着问:“是谁?”


    “傅为义。”虞清慈清楚地吐出这个名字。


    虞微臣的表情终于凝滞了片刻,说:“傅家那个傅为义,是吗?”


    “如果我没记错,你以前和他的关系,可不算好。”


    虞清慈顿了顿,说:“是他主动改变。”


    虞微臣问:“据我所知,傅为义不能算是一个合适的恋爱对象,清慈,你为什么选他?”


    “不合适。”虞清慈说,“但是我不会有其他选择。”


    虞微臣听懂了他的意思,直到虞清慈的性格,说:“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我不应该担心你受到伤害。我知道你向来考虑周全,任何后果,你都能承担,是吗?”


    虞清慈说:“是。”


    虞微臣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开始看虞清慈的房间里哪里适合挂他带回来的装饰画。


    *


    “阿为,你怎么突然要去望因寺?你不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吗?”


    浮光山脉的盘山公路上,季琅少见地开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平稳地行驶着。


    车程确实很长,他们已经离开渊城市中心快一小时,窗外的景色早已从林立的高楼变成了连绵不绝的深山,


    这条私人公路蜿蜒曲折,一侧是陡峭的岩壁,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峡谷。阳光被层叠的树冠切割成流动的碎片,在傅为义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想问几个问题。”傅为义看向窗外,说。


    “怎么想到让我陪你来?”季琅故意问。


    “你们家不是也信这个。”傅为义说,“而且我不想全世界都知道。”


    “你不会到处宣扬,对吧。”


    季琅立刻表忠心:“我当然不会。”


    傅为义转了转中指指根的戒指,想起了什么,饶有兴致地说:“还记得我上周因为暴雪被困在埃文镇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你那天不是还给我回了电话。”季琅说,“暴雪太耽误事了,竟然连信号都断了。”


    傅为义说:“也不算耽误事。”


    他转过头,脸上浮现出一种季琅熟悉的,混杂着得意和玩味的笑容,如同在分享一个有趣的秘密:


    “我又‘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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