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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白月光死后被迫身陷修罗场 80-85

80-85

    第81章 诅咒 曾被他嗤之以鼻的爱情。


    审讯室厚重的金属门在虞清慈身后关上, 他坐在轮椅上许久没有动。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许久, 才拿起手心, 找到那个他烂熟于心的联系方式,发出一条信息:


    [他认罪了。执行前, 想见你一面。]


    城市的另一端, 傅为义没有很快地回复。


    因为, 几小时前, 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自搜救队长。


    “傅总找到了!在下游十公里外一处被断木卡住的岩洞里有呼吸!傅总,人还活着!”


    从座位上站起时,牵动了腿上的伤口, 傅为义却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按下房间的紧急通讯键, 说:“备好医疗专机, 根据救援队的坐标, 寻找最近的降落点。”


    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撕裂了山谷的寂静,探照灯刺眼,将悬崖下方那片被暴雨和山洪蹂躏得一片狼藉的河岸照得亮如白昼。


    舱门打开的瞬间,傅为义没等舷梯完全放下, 便从近两米高的机舱一跃而下,不顾腿部伤口的疼痛, 径直穿过正在忙碌的搜救人员, 走向那处被临时照亮的岩洞。


    然后,他看见了孟匀。


    他安静地躺在一张简易的急救担架上,浑身覆满了干涸的血污与深色的泥浆,身上的衣物破碎, 与血肉模糊地黏连在一起。


    他的左臂上缠着简陋的止血绷带,已经被血浸透,右腿则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显然已经骨折。


    那张脸,惨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何其相似的场景。


    近半年前,那个同样潮湿的夜晚。


    循着定位,在港口边的河岸,找到了一个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湿透的身影。


    那时的傅为义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即便被打得半死,也依然死死攥着他的婚戒的人,觉得那份卑微而疯狂的爱意,是一场足够有趣的游戏。


    这事实上,应当是他和他的开始。


    而现在


    看着那个更加破碎的身影,置身事外的兴味和从容已经消失。


    如孟匀所说,这次,不是谎言。


    违背傅为义的意志,做出这样的牺牲,是对傅为义的羞辱,傅为义不允许他死。


    他走到担架旁,缓缓蹲下身,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对方眼角的一块泥污,看见了那道淡淡的伤痕,还有冷的,苍白的皮肤。


    “生命体征怎么样?”他问身后赶来的医疗组长。


    “非常微弱,傅总。”组长为难地说,“失血过多,多处骨折,加上严重的低温症和肺部感染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把他带回去。”傅为义说。


    当直升机降落在傅家庄园顶层的私人停机坪时,夜色已深。


    周晚桥和季琅早已等在那里。


    舱门滑开,他们先看见的不是傅为义,而是被七八个医疗人员小心抬出的移动icu病床。


    看清病床上那个面目全非,但仍有生命的人影时,季琅脸上出现了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怨毒。


    周晚桥皱了皱眉,目光越过病床,落在随后走下飞机的傅为义身上。


    傅为义看了他们一眼,跟着那张病床,对早已等候在此的医生下达了命令:“把他送到我的医疗室。”


    *


    数小时后,傅为义的书房内。


    他终于有时间打开他的私人手机,看到了那条数小时前传来的消息:


    [他认罪了。执行前,想见你一面。]


    指尖在微冷的屏幕上划过。


    虞微臣。


    送给傅为义“进化”,送给傅为义谜团,送给傅为义爆炸和山洪。


    现在,还想送给傅为义什么?


    就在这时,周晚桥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手术还在继续,李医生说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但暂时稳定住了。”他伸手,碰了碰傅为义的眉心,说,“别担心,一切都很顺利。”


    傅为义笑了笑,选择不承认,说:“我没因为这个担心。”


    他将手机屏幕转向周晚桥:“你看看。”


    周晚桥略略凝眸,沉默片刻,问:“你打算去吗?”


    “你觉得呢?”傅为义反问,“我要去吗?”


    周晚桥蹙眉思考了片刻,说:“我觉得要。”


    “但他说的话,你不能全放在心上。”


    季琅的声音这时也从门口传来:“阿为,你要去什么地方?”


    “虞微臣认罪了,但说要见我一面。”傅为义说。


    “你要去吗?”


    “周晚桥建议我去,你觉得呢?”


    “我陪你去吧。”季琅立刻说,“在门口等你。”


    “那就后天上午。”傅为义说。


    “好,我去安排。”


    *


    两日后,傅为义的车队无声地驶离了傅家庄园。


    车辆穿过繁华的市中心,向着城市边缘那座戒备森严的所在驶去。


    道路两旁的景物逐渐由奢华变得萧索,最终,高楼彻底消失,只剩下灰色的高墙与沉默的电网。


    渊城第一监狱,最高安全级别探视区。


    金属和强化玻璃构成了这里的一切,每一步的回响都被厚重的隔音材质吞噬。


    傅为义告别季琅,独自穿过数道厚重的安保门,在防弹玻璃前坐下。


    很快,对面的金属门被打开,虞微臣在两名狱警的押送下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灰色囚服,身上仍旧没有任何镣铐,步伐依然从容,姿态依然挺拔,若不是环境所限,看起来更像是一位要去参加学术研讨会的儒雅学者。


    冲着傅为义微微一笑,他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了通讯话筒。


    “你的眼睛,”通过话筒传来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又绿了一些。”


    傅为义唇角轻勾,说:“您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完全是。”虞微臣笑了笑,“我是想看看,我最完美的作品,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为义,你本该是完美的,纯粹的,超越凡人的存在。”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说:“但你还是被污染了。”


    在傅为义说出什么话讽刺之前,虞微臣话锋一转,问:“孟匀,还好吗?”


    “托您的福,半死不活。”


    “我为你准备的礼物,竟然被他拿走了。”虞微臣说,“你确实是我完美的作品,能够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为你赴汤蹈火,连死都不怕。”


    “输给你,我也不算遗憾。为义,你本该进化得比我更完美。”


    “是吗?”


    对方仍然在弯弯绕绕,傅为义很想知道,虞微臣到底想说什么。


    虞微臣向前倾了一些,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和残酷的眼神,组合在一起,显得有些诡异:


    “我是输了,但是,傅为义,没有我,你活不了多久。”


    “你和栖川孤儿院那些孩子一样,都已经是残次品了。”


    “残次品?”


    “当然。”虞微臣又弯弯唇角,笑容里带着造物主般的悲悯和惋惜,“你本来是多么完美的艺术品,为义。”


    “没有多余的情感,没有不必要的羁绊,拥有绝对的理智和绝对的力量。”


    “那才是真正的力量。”


    “但看看你现在。”


    “你救了欺骗你这么多次的孟匀,对囚禁你的清慈心软,宽恕了杀死你父亲的周晚桥,仍然宠爱那个反咬了你的季琅。”


    “你看,你救了他们,宽恕了他们,依赖着他们为义,你正在变得软弱。完美的你,本该将他们全部碾碎。”


    “情感是病毒,为义。它正在侵蚀你的基因,让你的身体从内部开始坍塌。”


    “你眼睛里的绿色,就是污染与腐烂的开始。”


    “很快,你的力量,你的理智,你的一切,都会被它吞噬殆尽。”


    “我是输了。”虞微臣坦然承认,“但是,傅为义,没有我,你活不了多久。”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懂G因子,理解你的进化,能够让你回归纯粹。”


    “所以,为义,”他靠回椅背,姿态从容地说,“在你亲手把我送上死路之前,要不要先来求我救你?”


    傅为义握着听筒的手仍然松弛,他抬了抬嘴角,说:“可惜我不怕死。”


    “你所谓的污染与软弱,我都并不认同。”


    情感,傅为义曾经嗤之以鼻。


    在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信条里,情感是扰乱精准计算的变量,是人性中最不稳定的杂质,是弱者才需要用来相互取暖的东西。


    他见过太多人因其疯狂、沉沦、乃至毁灭,并一度享受于此。


    傅为义习惯了用理智和利益来衡量一切,而情感,恰恰是这一切的反面。


    他曾认为他的人生并不需要这样的东西,不需要羁绊。


    爱情缥缈虚无,浪漫可以偶尔拿来取乐。


    可能是用外貌,金钱,权力和片刻的欢愉即可量化的交换,只要各取所需。


    也可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狩猎游戏,由他享受追逐的过程,看到他人为他痴迷,为他沉沦,而后享受掌控一切的权力感。


    至于永恒的承诺,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谎言。


    但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偶尔会想起孟匀决绝又疯狂的吻,虞清慈第一次摘下手套触碰他时轻微颤抖的手,周晚桥永远毫不犹豫的保护与帮助,季琅近乎虔诚的吻与心跳。


    无法用利益衡量,无法用逻辑预测,如同蛛丝,在他不经意间,将他层层缠绕。


    是痛苦的来源,是失控的证据,也是


    曾被他嗤之以鼻的爱情。


    傅为义睁开眼,那双绿得近乎通透的眼眸里,是一种完全的坦然与平静。


    他看向玻璃另一端的虞微臣,说:“我接受我的变化,也接受它带来的所有后果。”


    “虞微臣,就算会死,我也没有求你的打算。”


    第82章 百合 关于爱的全部遗产。


    虞微臣的脸慢慢地沉了下来。


    他看着傅为义, 眼神不再是伪装的温和,变得冷漠,好像是失望傅为义的无药可救。


    许久, 才重新换上那副温和微笑的假面, 说:“原来如此。”


    “那就去拥抱你的后果吧,和你可悲的情感一起。”


    说完, 他便主动放下了话筒。


    探视时间结束。


    傅为义静静地看着虞微臣在狱警的押送下站起身, 看着他挺直的、没有一丝狼狈的背影, 消失在厚重的金属门后。


    他也缓缓地放下了话筒。


    没有在房间里多做停留, 傅为义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事实上并无褶皱的西装袖口,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


    渊城春日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身上, 驱散了来自囚室的阴冷。


    季琅靠在车边等他,看见他时立刻站直了身体, 仔细地打量着傅为义的脸色, 问:“阿为, 怎么样?他对你说什么了?”


    傅为义略略抬眉看着他,掐了一把他的脸颊,勾起唇角,语气是一贯的轻慢:“困兽之斗, 没设么意思。”


    “走吧,回去了。”


    季琅略略皱眉, 说:“还有一个人在等你。”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傅为义的脚步一顿。


    他看见了虞清慈。


    就在不远处,一辆熟悉的线条冷峻的黑色轿车旁,虞清慈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


    初春稀薄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没有带来多少暖意, 整个人显得清瘦而孤寂。


    那双总是带着倦意的浅茶色眼眸,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地注视着傅为义。


    傅为义松开了季琅,他沉默片刻,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在轮椅前站定,垂眸看向对方,问:“你怎么来了?”


    虞清慈微微仰头,阳光不再刺眼,他能清晰地看到傅为义脸上细微的表情。他开口:“今天有时间吗?”


    傅为义挑了挑眉,没说话。


    虞清慈的目光平静却执着,说:“我想邀请你去我家。”


    “我叔叔和你讲了一个关于我过去的事情。”


    “但我想给你讲一个有些不一样的版本。”


    傅为义怔愣片刻,最终应允:“好。”


    他转身,对陪着他的季琅摆了摆手,说:“你先回去吧。”


    虞家庄园一如记忆中那般,红砖上爬着常春藤,在春日显出几分生机。


    当门被管家拉开时,一道银蓝色的影子从门厅深处轻巧地窜了出来,它停在虞清慈的轮椅前,仰起头,用那双翠绿色的眼瞳好奇地打量着傅为义,发出一声柔软的“喵呜”声。


    是雪青。


    傅为义蹲下身,向猫咪伸出了手。


    雪青还记得他,主动上前,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傅为义的指尖,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看来虞清慈把你养的很好。”傅为义挠了挠猫咪的下巴,声音柔和了一些。


    虞清慈“嗯”了一声。


    雪青似乎很喜欢傅为义的抚摸,甚至得寸进尺地用两只前爪扒住他的膝盖,试图爬到他的怀里,尾巴尖兴奋地小幅度摆动着。


    傅为义失笑,索性顺着它的力道,将这只不算轻的猫咪整个抱了起来。


    雪青立刻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缩起来,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他的手臂,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


    和猫玩了一会儿,傅为义才将雪青放回地上,指尖又挠了挠猫咪柔软的下巴。


    他抬起眼,对上了虞清慈的视线,发现对方一直安静地在旁等候,目光沉静,并无半分不耐。


    “走吧。”傅为义说。


    虞清慈操纵着轮椅,引着他穿过宽阔的主厅,走向了那个位于庄园东翼的、他再熟悉不过的玻璃花房。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将室内照得温暖而明亮。无数盛开的卡萨布兰卡百合亭亭玉立,馥郁的香气混合着温暖潮湿的空气,氤氲在整个空间里。


    这里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虞清慈停在花房中央,他转过头,看向傅为义,然后,他操控轮椅靠近了一株开得最盛的百合。


    他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咔嚓”一声,清脆地折断了那根挺拔的花茎。


    然后,他将那朵沾着晨露、完美无瑕的百合花,递到了傅为义的面前。


    “给你。”虞清慈说。


    傅为义看着递到眼前的花,看着虞清慈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异常认真的脸,十七年前那个同样充满阳光和百合花香的午后,毫无征兆地在眼前浮现。


    场景何其相似,角色却已然颠倒。


    他伸手接过了那朵花,花瓣的边缘带着一丝微凉的湿意。


    然后,傅为义学着自己七岁时的模样,将花拿到眼前,懒洋洋地打量了片刻,才抬起眼,目光落在虞清慈苍白的脸上,刻意放慢语气,天真一般开口:


    “这朵花,挺好看的。”


    他顿了顿,微微倾身,凑得更近了一些,几乎能看清虞清慈眼睫的每一根颤动。


    “你和花一样白。”傅为义勾起唇角,“真神奇。”


    “接下来,我是不是应该把花给你?”


    “然后你会拒绝我,我会把花扔给你。”


    傅为义接着问:“虞清慈,后来那朵掉在地上的花怎么样了?”


    虞清慈垂眸,看着傅为义手里的花,说:“我捡起来了。”


    “给了一个路过的佣人,她很喜欢。”


    傅为义笑了,他把手里的百合花凑到鼻端,嗅了嗅,浓郁而清冷的香气萦绕鼻尖,侵占了所有感官。


    “好了,虞清慈。”他抬步,在花房中央的长椅上坐下,将那朵百合花随意地放在身侧。


    他说:“我等着听你给我讲故事呢。”


    虞清慈操纵轮椅,缓缓来到傅为义面前,与他隔着一小段距离停下。


    阳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他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这个故事,”虞清慈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在外面时更低,也更沙啞,“同样从这里开始。”


    “前半部分,我叔叔说的完全没错,对我母亲而言,这里确实是囚笼。”


    “我母亲是一位钢琴家,她原本有自己的爱人,有自己的世界。直到她在一场音乐会上,遇见了我的父亲。”


    “他用虞家的权势,将她从她原本的生活里剥离,带回了这里。他以为这是爱,但对她来说,这是毁灭。”


    虞清慈的目光落在了花房角落里那架蒙着薄尘的黑色三角钢琴上。


    “但我童年大部分的记忆,都和她有关,也都在这里。”


    “我所有的钢琴技巧,都是她教的。就在那架钢琴上。”


    “她会抱着我,让我的手指贴着她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跃。她会告诉我,每一个音符都有自己的灵魂,只要用心听,就能和它们对话。”


    “那时候,她会笑,会亲吻我的额头。”


    傅为义看着那架钢琴,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静岚谷那个被暴雪围困的漫长下午。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因为无聊而故意制造噪音,胡乱地敲击着琴键,逼迫那个一向不耐烦的男人不得不妥协。


    他记得虞清慈坐在琴凳上,即便戴着手套,指尖落在黑白键上时,依旧专注而优雅。


    对方教的第一首曲子,是那首简单到近乎幼稚的《小星星》。


    那时的傅为义只觉得好笑,觉得这是又一个可以用来消遣和挑衅虞清慈的游戏。


    事实上,他精准地踏入了对方从未对任何人开放过的、属于过去的深渊。


    虞清慈教给他的,是从母亲那里继承的,仅存的,关于爱的全部遗产。


    “但只要我父亲出现,她就不会再笑。”


    “我那时候不明白什么是偏执狂,什么是恨。”


    虞清慈的语气仍然平静,“我只知道,我的父亲用他的方式,将他最爱的东西留在了身边,也亲手将它毁灭。”


    他的目光从钢琴上移开,最终落回到傅为义的脸上,那双浅茶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某种可以被称为痛苦的情绪。


    慢慢地,虞清慈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傅为义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用右手,捏住了左手手套的边缘。丝质的布料被一点一点地从他修长的手指上剥离,如同褪下一层蝉翼般脆弱的旧皮。


    最终,那只极少裸露的、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彻底暴露在花房温暖的阳光下。


    虞清慈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指尖压抑着颤抖。


    然后,他微凉的指尖轻柔地、试探性地,贴上了傅为义的脸颊。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个人都细微地僵了一下。


    傅为义没有躲。


    他任由那只轻轻颤抖的手停留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对方指尖传来的、真实的凉意与细腻触感。


    他抬起眼,清晰地看到虞清慈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而紧绷的下颌线,以及那双努力维持着平静、却泄露出无尽脆弱的眼眸。


    虞清慈的指腹极其缓慢地,近乎眷恋地,从傅为义的颧骨滑到他的唇角,仿佛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的存在。


    “傅为义,你知道最开始,我为什么没有收下你的花吗?”


    第83章 遗嘱 我要立遗嘱。


    “为什么?”傅为义配合地问。


    “我不喜欢被折下的花。”虞清慈的目光从傅为义脸上移开, 缓缓落向周围那些盛开得近乎完美的百合,慢慢地说,“它会让我想到我母亲。”


    傅为义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虞清慈的意思。


    “折下一朵花, 占有它, 将她养在花瓶中,看着它慢慢凋谢。”虞清慈的眼睫微微垂下, 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我不喜欢。”


    “但是, 我好像用了同样的, 错误的方式。”


    此刻,那张总是倦怠冷肃的脸上,出现了毫无防备的裂痕。


    非常少见的, 傅为义没有说出什么刻薄的话,等待着虞清慈的发言。


    虞清慈似乎也并未期待他的回应, 他只是在尝试将自己剖开, 交给傅为义。


    “孟匀给我寄了报道。”虞清慈说, “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


    “你和他一起喂鸽子,你带我去过的那里。”


    “不久前,也是他告诉我,你和季琅一起走之后的事。”


    他停顿了一下。


    “我叔叔一直告诉我, 要用理智和逻辑去控制一切,尤其是情感。”


    “但是”他停顿片刻, 承认, “我做不到。”


    “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我,之前做的,所有的一切,只是把我当成有趣的玩具。”


    “所以, 我必须找到一个办法留住你。”


    “我把你关起来,给你戴上镣铐,用药物控制你的身体和精神。”


    他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罪行,像是在念一份与己无关的报告。


    “我以为只要把你变成我的,只要让你只能依赖我,你就不会再离开。”


    “我不想重蹈覆辙,最后却发现,我走在了同一条路上。”


    虞清慈终于抬起眼,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傅为义从未见过的、深沉的痛苦与挣扎。


    “傅为义,我没有希望你原谅我。”


    “你对我开枪的时候,我甚至很庆幸。”


    “庆幸什么?庆幸杀死你的人是我?”傅为义问。


    虞清慈的表情松弛了一些,仿佛回到了那一刻的释然。


    “庆幸你没有变。”


    他说。


    花房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窗外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许久之后,傅为义蓦地笑了,反问:“我已经变了,你不觉得吗?”


    他抬起手,覆上虞清慈的手背,将他的手缓缓上移,直到指尖触碰到眼角。


    “看我的眼睛。”


    “我知道。”虞清慈说。


    “傅为义。”


    他又叫了傅为义的名字。


    “嗯?”


    “我以前”虞清慈顿了顿,“觉得你的眼睛像猫眼石。”


    “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


    “虞清慈。”傅为义说,“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喜欢我多久了?”


    “第一次你给我盖毯子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喜欢我了。”


    虞清慈思考了一下,诚实地开口:“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


    虞清慈并不擅长感受感情,世界对他来说,始终如同隔着他佩戴的手套,感知并不真切。


    但是,如果说,每次都会克制不住停留的视线,不经意间总是分散的注意力,以及因对方而起的、难以抑制的情绪波动,这些,能够被称为懵懂的喜欢的话。


    那虞清慈喜欢傅为义的时间,应当已经很久很久。


    否则,应当不会一开始就如此浓烈,足以将两个人都摧毁到如今的地步。


    傅为义笑了笑,忽然问:“你给我讲这些,是想我怎么做?”


    “没有。”


    没有想你怎么做。


    虞清慈的目的是很单纯的,想把傅为义所不知道的另一面告诉他而已。


    他并不像虞微臣会说的那样,是一个可悲的,没有感受到过爱的人。


    并非诞生于一片情感的荒漠,他曾被深爱过,也懂得什么是爱,即便那份爱与巨大的痛苦相伴。


    虞清慈擅长承受爱伴生的痛苦,他清楚傅为义的一部分变化是因为自己,这就够了。


    傅为义侧过头,似乎思考了片刻,而后再次忽然提问:


    “虞清慈,要是我有一天突然死了,你会怎么做?”


    虞清慈怔了怔,抽回了手,说:“为什么问这个。”


    “我就是想知道。”傅为义的声音平淡,却不依不饶。


    虞清慈低下头,用行动拒绝回答。


    傅为义有答案了。


    非常少见的,他并不算高兴。


    从座位上站起来,他问虞清慈:“你的故事讲完了吗?”


    “嗯。”


    “那我”傅为义说,“准备回去了。”


    “我还有事要做。”


    虞清慈没有再阻拦他,送他到门口,看着他上了车。


    回到公司之后,傅为义下意识想联系副手,却忽然想起来对方已经被他开除,只能让秘书给他联系了法务团队。


    “我要立遗嘱。”他说。


    傅氏集团的法务团队效率高得惊人。


    不到二十分钟,以首席法律顾问为首的五人团队,便已经带着所有必要的设备和文件,安静地站在了傅为义那间位于顶层、视野开阔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内的气氛肃穆得近乎凝滞。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表情严谨,动作间带着顶尖专业人士的气场。


    但此刻,这份专业之下,却难以掩盖流动的、混杂着震惊与揣测的暗流。


    傅为义才二十四岁,正值盛年,身体状况在不久前的体检报告中还显示为“极优”。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要以如此正式的、甚至称得上紧急的姿态订立遗嘱,这在他们的职业生涯中闻所未闻。


    他们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打开笔记本电脑,取出录音笔和文件,一系列动作流畅,却又都默契地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好奇心如同藤蔓,在每个人心里疯狂滋长。


    但他究竟为何如此?是知道了什么足以致命的情报?还是身体真的出现了他们所不知道的隐患?


    然而,没有人敢问。


    他们只是低着头,调整着设备,用最专业的姿态,等待着那个坐在巨大办公桌后的年轻人的第一句指令。


    傅为义没有看他们,看着窗外渊城的夜景,说:“开始吧。”


    首席法律顾问微微欠身,启动了录音笔:“傅总,请讲。”


    “第一,”傅为义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响起,“我死后,我名下持有的所有傅氏集团及其子公司的股权、全部个人资产,包括但不限于不动产、银行存款、有价证券及艺术品收藏全部由周晚桥一人继承。”


    “是全部资产,都由周晚桥先生一人继承?”


    “对,全部。”傅为义重复了一遍,补充道,“唯一的条件是,他必须终身居住在傅家主宅。”


    首席法律顾问将这一条款一字不差地记下,等待着下一条。


    “第二,我指定周晚桥为我遗嘱的唯一执行人。”


    这一次,首席律师无法保持绝对的镇静了。


    他抬起头,出于职业本能,极其谨慎地提醒道:“傅总,按照法律程序,单一受益人同时担任唯一执行人,可能会在后续的遗产认证过程中面临一些关于利益冲突的质疑”


    傅为义缓缓地转过头,那双绿得近乎通透的眼眸第一次落在了律师们的脸上,他语气平淡地命令:“我相信他会比任何人都更忠实于我的意愿。按我说的做。”


    “是,傅总。”首席律师立刻垂下眼,不再有任何异议。


    “第三,”傅为义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我名下,位于浮光山脉西侧的那座私人天文观测台,及其所有设备和资料,留给孟匀。”


    律师们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座天文台?


    相比于刚才那庞大的商业帝国,这份遗产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又充满了某种私人化的、令人费解的意味。


    “第四,我车库里的那几辆车,以及我个人名下所有的娱乐产业,包括城郊的那个滑雪场和几处私人俱乐部,都留给季琅。”


    又是几样昂贵的“玩具”。这份遗嘱的分配逻辑,完全超出了律师们对任何一份豪门遗产的理解。


    “第五,”傅为义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更加冷淡,“关于我的身后事。不举行任何形式的葬礼或告别仪式。我死后,遗体直接火化,骨灰葬于傅家私人墓地即可。”


    这个要求,比之前所有的分配都更让在场的人感到震惊。


    一个曾为死去的未婚夫举办了世纪葬礼的人,对自己的身后事却要求得如此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潦草。


    傅为义说完之后,便沉默了,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将里面最后一口水饮尽。


    而后,他将空了的水杯放回桌面,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而决绝的轻响。


    傅为义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淡淡地说:“这就是全部,你们下去吧。”


    律师团队走后,傅为义打开办公室的窗户,点了一根烟。


    虞微臣的话,傅为义不得不相信。


    这是,他的底牌,也是他的诅咒。


    不管真假,他都要做好准备。


    留下这些东西,是傅为义善心大发,希望他勉强称得上在意的几个人,无论发生什么,能够活下去。


    傅为义相信他们也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你不是想要一个家吗,周晚桥。


    那我就把我们的家,留给你,我就在后山的墓地,你可以当做我在你身边。


    孟匀,你总想回到过去。


    那我就把同一片星空还给你,我想,过去我们看过的月亮,事实上并没有变化。


    你曾经给我带来很多快乐,季琅。


    所以我最喜欢的玩具,全都交给你保管,希望也能带给你快乐。


    至于虞清慈,傅为义想不到什么能干涉他的选择的东西。


    所以,他给他这一生最尊重的对手,最后的选择权。


    第84章 结束 你不要去求他,知道吗?


    一个月后, 渊城最高法庭,审判席上。


    气氛凝重,旁听席上座无虚席。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被告席上那个身着灰色囚服、脊背却依然挺得笔直的身影。


    闪光灯在庭审开始前疯狂闪烁, 而后被法警严厉制止, 整个法庭陷入了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


    傅为义独自一人坐在不对外公开的家属席第一排。


    他穿着一身深黑色的西装,神情是一贯的冷漠, 平静地注视着法官席。


    经过长达数周的审理, 在傅家方面提交的、堆积如山的铁证面前, 一切罪恶都无所遁形。


    法官拿起法槌, 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宣读了最终判决。


    “被告人虞微臣,犯反人类罪、故意杀人罪、非法进行人体实验罪数罪并罚, 证据确凿,其行为对社会造成极其恶劣之影响, 后果极其严重”


    法官的声音在庄严肃穆的法庭内回荡, 每一个字都如同巨石, 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判处被告人虞微臣,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砰!”


    法槌落下的声音清脆而决绝, 为一个横跨近三十年、埋葬了无数秘密与骸骨的黑暗时代,画上了最终的句号。


    虞微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在被法警带离被告席时, 缓缓地转过头,隔着遥远的距离,冲着傅为义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等你来找我。”他用口型说。


    傅为义没有回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侧门之后,才缓缓地垂下了眼睫。


    而与此同时,傅家庄园主楼西翼,那间全世界最顶级的医疗室内。


    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维生系统发出的、如同催眠曲般轻微的嗡鸣。


    病床上,那个被无数管线和仪器包裹着的人,已经沉睡了太久。


    他身上的多处骨折已经被固定,贯穿伤也早已愈合,但他的意识,却始终漂浮在无边的黑暗里,不愿归来。


    然而此时,监护仪上那条平缓的心率曲线,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波动。


    紧接着,病床上的人,那双长久紧闭的、苍白的眼皮之下,眼球开始极其轻微地转动。守在一旁的护士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凑近了一些,屏住呼吸。


    而后,她注意到,那只唯一没有被固定的、布满了陈旧针孔和伤痕的手,食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法庭外,早已被闻讯而来的媒体围得水泄不通。


    当傅为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闪光灯亮起,无数个话筒和镜头疯狂地向他涌来。


    “傅总!请问您对虞微臣的判决结果有何看法?”


    “傅总!静岚谷的秘密是否已经全部揭开?”


    “傅总!作为当年的受害者家属,您是否认为这是正义的伸张?”


    傅为义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他在周晚桥和季琅一左一右的护卫下,面无表情地穿过人潮,坐进了那辆早已等候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该结束了。


    *


    病床上,孟匀的眉头痛苦地蹙起,仿佛正从一场漫长而无尽的噩梦中艰难地挣扎而出。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眼皮掀开了一条极其狭窄的缝隙。


    模糊的光线刺入眼帘,他什么都看不清。身体的每一寸骨骼和血肉,都在叫嚣着无尽的剧痛。


    我是谁?我在哪里?


    记忆如同断裂的胶片,无数混乱的、血腥的、绝望的画面在他眼前闪现——


    爆炸的火光,冰冷的河水,坠落的眩晕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了一张熟悉的、冷漠而俊美的脸上。


    他曾在黑暗中很认真地看过最后一眼。


    “傅为义”


    我还活着,是吗?


    这次是我救了你,也是你救了我。


    当傅为义回到庄园时,医疗团队负责人急切地向他汇报。


    “傅总,孟先生醒了!”


    傅为义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喜悦,只是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他没有立刻去医疗室,而是先回自己的房间,冲了一个澡,换下那身沾染了法庭沉闷气息的西装,穿了一身常服。


    他推开医疗室的门。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维生仪器规律的低鸣。


    孟匀正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听到动静,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在看清来人是傅为义时,冲他露出一个微笑,叫了他一声:“为义。”


    傅为义没有立刻走近,他只是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病床上那个破碎的人。看着他身上缠绕的绷带,打着石膏固定的腿,以及那张因为失血和长期昏迷而瘦到脱相的脸。


    不知道多少次踏进这样的病房了。


    他自己,虞清慈,季琅,现在的孟匀,在这场风暴中,被撕扯,险些破碎,又被重新拼凑,等待复原。


    现在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他终于迈开步子,走到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为义”孟匀又叫了他一声,似乎想伸出手,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傅为义看着他,没有去握那只悬在半空的手。


    很少见地,他用一种平静,但很认真的语气说:


    “孟匀,别再做这种很傻的事情了。”


    孟匀眨眨眼,说:“很傻吗?”


    “你的牺牲,你的死亡,我不需要,也不喜欢。”


    他微微前倾,那双绿得愈发深邃的眼眸,清晰地倒映出孟匀苍白的脸。


    “也别整天发神经,”傅为义的声音低了一些,“说什么殉情的事。”


    “我宁愿你把命留着,好好活下去。”


    孟匀听完,反倒笑了,很甜蜜地说:“为义,原来你不想我死啊。”


    “你救了我,是吗?”


    “你知道,你这次这样拼尽全力救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什么后果?”傅为义配合地问。


    “我会变本加厉地缠着你。”孟匀理直气壮地说。


    “是你让我活下来的,你自找的。”


    也缠不了多久了,傅为义想。


    而且,孟匀虽然经常发神经,但也挺有意思的。


    “随便你。”他有点无可奈何地说。


    孟匀半撑起身子,艰难地往傅为义的方向移动了一些,他吸吸鼻子,摆出一副夸张地惊喜的样子,说:“你来看我之前,还洗澡了啊?”


    “身上没有别人的味道,我好喜欢。”


    “不过,”他忽然顿了顿,表情变得警觉,“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傅为义,你不是会被这种事情感动的人。”


    傅为义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孟匀说:“我以前做了那么多,你不是还对我那么坏吗?说了那么多狠话,每次都要我自己想办法找你,死皮赖脸跟着你,你才会和我说几句话,一副很不喜欢我的样子。”


    傅为义嗤了一声,说:“孟匀,你自找的好吗?骗我那么多次,还要我怎么对你?哄着你还是把你当未婚夫?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你,把你当白月光?”


    孟匀撇撇嘴,说:“好吧,是我不懂珍惜还不行吗?”


    傅为义不置可否,话锋一转,说:“你昏迷了一个多月,你知道吧,医生说你还要半个月才能行动,两三个月才能完全恢复。”


    “这次你因为我受伤,我负责到底,恢复以后,就请你滚回你的启明。”


    “用这个字干什么啊。”孟匀又不怎么高兴,“我会自己回去的,又不会赖着不走,多难看,我还是有基本的底线的。”


    傅为义挑挑眉,一副不信的样子。


    “虞微臣怎么样了?”孟匀问,“是他放的炸药吧。”


    “都结束了。”傅为义回答,“今天正好是宣判的日子,死缓,等待执行。”


    “真是活该。”孟匀说,“能不能让我来执行。”


    傅为义笑了一声,垂眼看了一下孟匀搭在床边,靠近他腿边的手,用手指拨了拨他的指尖,状似无意地问出了他很好奇的问题:


    “孟匀,要是这次你没跟上来,我真的死了,你会怎么做?”


    “你考我啊?”孟匀问。


    而后,他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是杀了虞微臣,然后给你殉情啊,这你都看不出来吗?”


    “为义,你今天怎么了?问这种问题?这不像你。你被夺舍了啊?”


    意料之中的答案,傅为义抬起眼,说:“我不是刚说了,别整天发神经。”


    孟匀一脸无辜:“你问我,我就回答你啊,你还怪我。”


    傅为义没有坐很久的打算,问完问题,确定孟匀现在还有力气说一些疯话之后,站起身,说:


    “你好好休息吧,我希望你能快点从我这里滚出去。”


    “哎,我真希望我好的慢一点。”


    在他身后,孟匀这样说。


    傅为义没理他,出了治疗室,回到主楼。


    周晚桥正在餐桌边等他吃晚饭。


    “我听医生说孟匀醒了,是吗?”他问。


    傅为义在他对面坐下,点点头。


    “终于结束了。”周晚桥说。


    “我让他好了就回去。”傅为义说。


    周晚桥弯弯唇,问:“虞微臣离场之前,和你说了什么?”


    傅为义夹了菜,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问了周晚桥那个问题:“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周晚桥没有想很多,很自然地回答:“按照年龄来说,我应该会死在你前面。要是我还没死,你肯定会选我做你的遗嘱的执行人。”


    “那么多遗产,我肯定要忙很久。”


    傅为义笑了,说:“周晚桥,你真自信。”


    周晚桥被夸奖,也没有得意的样子,问:“怎么了?虞微臣说你会死,是吗?”


    都猜到了,傅为义也就没有瞒着周晚桥,说:“是。”


    “他说,我总有一天会去求他。”


    “周晚桥,要是真的有那一天,你不要去求他,知道吗?这是我的意思。”


    “我希望他,好好地在监狱里等死。”


    第85章 重启 绿得近乎通透的眼睛。


    周晚桥沉默片刻, 点头说“好”。


    晚餐在一种奇异的平静中结束。


    傅为义没有再提虞微臣的事,周晚桥也没有再追问傅为义的用意。


    两人如同往常一样,随意地聊了些集团的近况和一些无关紧要的社交新闻。


    当傅为义放下餐巾, 准备上楼时, 管家上前一步,低声汇报:“傅总, 季先生来了, 正在客厅等您。”


    傅为义的脚步顿了顿, 他看了周晚桥一眼, 对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也站起身,说:“今天要出去吗?我送你到门口。”


    客厅里, 季琅已经熟门熟路地坐在了沙发上,正百无聊赖地逗弄着趴在他腿边打盹的茯苓。


    他今天穿得终于随意了许多, 一件质地柔软的烟灰色羊绒衫, 领口微敞, 头发也恢复了往常略带凌乱的蓬松感,整个人的气质重新变得慵懒而熟悉。


    看见傅为义和周晚桥一起走下来,季琅立刻站起身,脸上扬起那种傅为义最熟悉的、带着几分雀跃的笑容:“阿为, 我们走吧。”


    “嗯。”


    周晚桥停在客厅边缘,对季琅客气地点了点头, 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对傅为义说:“早点回来。”


    “知道了。”傅为义应着,已经穿上了外套。


    季琅立刻跟了上去,极其自然地挽住了傅为义的手臂,一边和他往外走, 一边用一种轻快的说:“我们好久没有时间出去玩了哦,今天我叫了一些人,终于结束了,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傅为义任由他半挂在自己身上,笑了笑,说:“你的伤好了吗?早上你就没有带固定带。”


    “差不多愈合了。”季琅抱怨,“不过果然留疤了,我没有以前好看了,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啊。”


    “季琅,”傅为义,把他凑近的脸退开一些,有点无奈,“这点小事也要撒娇。”


    顶楼包间的门被推开时,里面喧闹的音乐和人声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昏黄的水晶灯摇曳着靡丽的光,空气中交织着昂贵的香水、醇厚的酒气与辛辣的烟草味,一如既往的纸醉金迷。一群穿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正围着牌桌嬉笑打闹,气氛热烈。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门口。


    傅为义走了进来,他今天穿得比平时休闲,一件质感极佳的黑色羊绒衫,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修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意地扫视了一圈,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立刻有人热情地迎了上来:“傅哥!你可算来了!”


    傅为义不置可否地颔首,没有在门口停留,径直走向了房间中央那张最宽大、视野也最好的弧形沙发,人们自然而然地为他让开道路。


    季琅跟在他身后,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熟稔地替傅为义挡掉了几个过于热情的招呼,然后极其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占据了那个雷打不动的专属位置。


    “阿为,喝点什么?”季琅侧过身,声音不大,刚好盖过背景音乐,一边问一边已经拿起冰桶里那瓶傅为义常喝的威士忌,准备为他倒酒。


    傅为义靠在沙发背上,姿态慵懒地交叠起长腿,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周围的人渐渐围拢过来,但都默契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轻易打扰。他们看着季琅将酒杯递给傅为义,看着傅为义自然地接过,甚至还对季琅说了句什么,引得季琅笑了起来,露出那两颗尖尖的虎牙。


    一切似乎和过去无数次的派对没什么不同。季琅依然像卫星一样围绕着傅为义旋转,殷勤备至,体贴入微。


    但很快,一些敏锐的人察觉到了微妙的变化。


    季琅的动作依然殷勤,但那份刻意讨好的卑微感似乎淡了许多。


    他坐在傅为义身边,不再是仅仅挨着,而是占据了足够舒适的空间,肩膀甚至会偶尔自然地靠上傅为义的手臂。


    当有人试图凑近傅为义说话时,季琅会抬起眼,用一种带着笑意却让人有些畏惧地眼神将对方挡回去,而傅为义对此似乎习以为常,甚至带着几分默许的纵容。


    “你看季琅,”有人在稍远处的吧台边低声议论,“他现在这派头,跟以前可不一样了。”


    “是啊,接手了季家,果然腰杆都硬了。”旁边的人附和,“以前他对傅哥那叫一个恨不得跪舔,现在感觉更像是平起平坐的伙伴?”


    “伙伴?你想多了吧。”另一个人嗤笑一声,“傅哥身边什么时候有过伙伴?不过,傅哥好像确实比以前更纵容他了?”


    他们的视线再次投向沙发中央。


    傅为义正偏着头,听季琅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真实的笑意。


    季琅的手臂自然地搭在沙发靠背上,几乎是将傅为义圈在了自己的范围内。


    这种亲密感,与以前确实已经不太一样。


    自从季家大变之后,季琅已经很久没有组织这样的派对,在地位发生变化之后,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变化,又已经变化。


    总而言之,十分微妙,不过所有人都能确定,比过去更近了。


    议论声很快被新的喧嚣淹没,牌桌上又开了一局,骰子在骰盅里哗啦作响。


    傅为义和季琅漫无目的地聊了一会儿天,大多是季琅在说,傅为义偶尔应一声,或者干脆沉默地听着。


    季琅说起季家最近清理门户的进展,说起新收购的几家时尚公司的趣闻,还说起下个月准备引进的一款全球限量的超跑。


    傅为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指尖摩挲着微凉的杯壁。


    忽然,他打断了季琅的话。


    “季琅。”


    “嗯?阿为,怎么了?”季琅立刻停下话头,专注地看向他。


    傅为义转过头,像是随口提问,又像是某种考验,说:


    “要是我有一天突然死了,你会怎么做?”


    季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呆了呆,问:“阿为,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谁跟你说了什么吗?还是还是你身体怎么了吗?”


    傅为义说:“我就是做一个假设。”


    “我不知道。”季琅说,“大概会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吧。”


    他依恋地靠着傅为义,偏过头,凑近了,吻了吻傅为义的唇角,说:“毕竟,我活着就是想让你快乐啊。”


    傅为义看着离他很近,看似依赖,实则半拢着他的季琅,说:“有时候我也希望你快乐。”


    季琅的动作顿住了,他呆愣地看了傅为义几秒,张了张嘴,眼睛都变得有些湿润。


    最终,他用一种诚挚的语气说:“你快乐我就会快乐的,你知道的。”


    傅为义便不是很想再深究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靠回沙发背上,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结束了这个沉重的话题:“行了,我知道了。”


    季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眨了眨眼,将那份过于外露的情绪迅速收敛起来,重新换上那副轻松的笑容。


    他拿起桌上的骰盅,晃了晃,发出哗啦的声响,邀请道:“阿为,玩两把?”


    “嗯。”傅为义应了一声,将杯子放在一边。


    包间里的气氛重新变得喧嚣而热烈。


    骰子碰撞的声音,人们的笑闹声,以及背景里流淌的爵士乐,将刚才那段短暂的对话彻底淹没。


    傅为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季琅玩着游戏,输赢都显得漫不经心,仿佛刚才那个提出沉重假设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


    接下来的这个月对傅为义来说,是少有的轻松。


    随着春季的到来,生活似乎回归了正轨,虞微臣的审判落幕后,渊城的权力格局在经历短暂的震荡后,迅速达到了新的平衡。


    傅氏集团在他的掌控下依然稳固,季家在新主季琅的铁腕下开始重整旗鼓,而经历了巨大风波的虞家,则暂时蛰伏,舔舐着创伤。


    情感上,也进入了一个暧昧却并不偏激的平和时期。


    经历过生死、背叛与极致的情感爆发后,他生活中相对重要的那四个人,似乎都与他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各自在他允许的范围内,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即便碰面时也不冲突,各自在傅为义的生命里选择一片区域,又或是让傅为义来选择。


    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有序,仿佛所有的风暴都已过去,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在新格局中的位置。


    直到那天下午。


    傅为义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处理文件。


    落地窗外的阳光正好,将室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靠在宽大的皮质椅背上,指尖夹着一支钢笔,目光落在屏幕上一份关于新能源项目的季度报告上。


    忽然,一阵毫无征兆的晕眩袭来。


    眼前的数字和图表开始模糊、旋转,紧接着,一股剧烈的、仿佛要将内脏都撕裂的疼痛,从他胸腔的左侧猛地炸开。


    “呃”


    傅为义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手中的钢笔脱手而出,滚落到地上。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左胸,试图压制那股几乎让他窒息的剧痛。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背后的衬衫,视线急速地发黑,耳边传来一阵如同海潮般汹涌的轰鸣。


    他想按下桌上的紧急呼叫铃,手臂却重如千斤,根本无法抬起。


    身体不受控制地从椅子上滑落,最终无力地瘫倒在地毯上。


    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浮,他最后看到的,是窗外那片刺目的、金色的阳光,以及自己那双在光线下绿得近乎通透的眼睛,倒映在光滑的桌面之上。


    [罪与罚·完]——


    作者有话说:明天开始第四卷!


    收尾中,好舍不得哦


    写着写着都有点迷茫了,感觉想写的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呢,接下来一部分是节奏稍慢的日常收束一下每个人的感情线,把之前一些没有填上的地方填上


    大概还会有一些修罗场!


    最后公布遗嘱大概还会有一个大高潮


    再之后的剧情我是不会剧透的![哈哈大笑]


    爱大家捏!爱这个坏猫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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