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古镇2 第二天一醒来,厌清觉得怪……
第二天一醒来, 厌清觉得怪头痛的。
他隐隐记得昨天半夜咳醒一回,然后小林进来给他喂了一碗药,然后今天早上一醒来就跟宿醉后遗症似的, 脑袋又晕又胀。
“二少爷,您醒了, 我来伺候您更衣洗漱。”小林从门外进来。
在给他沾湿毛巾的时候, 小林又说:“老爷今天出门去了,夫人叫下人给您温了点儿粥,您得吃点儿。”
厌清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小林, 你来这儿多久了?”
小林诧异的回头, 几乎是在瞪着他:“二少爷,你怎么记得我的名字?”
厌清觉得他这反应很奇怪:“你昨天和我说过了, 你自己不记得了吗?”
小林的表情显得更诧异了:“昨天?您昨天昏睡了一整天, 明明没有醒来过啊。您自从伤了脑子之后,整日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几番睁眼看见我都会警惕的问我是谁,却没有一回记得我的名字。”
一阵尴尬的静默之后, 小林一副高兴起来的样子:“二少爷您好了?”
厌清说:“我只记得你。”
小林更尴尬了, 讷讷道:“原,原来是这样,我还想说带您去看看夫人来着。”
厌清心里一动:“母亲在祠堂对吧?”
“您先吃了东西再去吧?”
“好。”
早饭还是那几样清粥小菜, 这个院子的面积看起来不小,但是厌清好像只被拘泥于一角, 而小林也没有要带他出去的意思。
天气阴沉沉的,这种昏暗感好像一直笼罩在他们头顶,小林在收拾碗筷, 厌清主动提:“你现在可以带我去看看母亲吧?”
说起来他都到这里第二天了,还没有见过除了小林之外的第二个人,昨天晚上看到的几个家丁他根本没看清脸。
小林收拾的动作顿了顿,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尽管极其细微,但厌清还是注意到了:“怎么了?我不能去看望母亲吗?”
这家人一天三顿都没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平时给他吃的也是清粥小菜,甚至那个“夫人”和“大少爷”对魏满芝本人的关心都是从小林嘴巴里说出来的,而不是他感觉到的。
他甚至猜测原主的关系是不是和这对父母其实并不好,所以才会被隔离在院子里的一个小角落当中不被允许离开,而小林就是那个被派过来看着他的倒霉蛋儿。
一些人共同相处久了,某些生活中的小习惯也会有一定程度上的磨合,但是厌清从小林身上看不到这种磨合的痕迹。
他猜测小林被派到他身边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这个年轻又秀气的,经常穿着一件蓝色小短褂的伙计说:“二少爷,夫人就在祠堂里,您要是准备过去了就随时和我说。”
厌清看了眼他挽起袖子后手臂底下紧实的肌肉线条,怀疑自己其实是在软禁在了这个地方。
“那现在就走吧。”
小林低眉顺眼的放下碗筷,领着厌清穿过了堂屋,在走廊上时,厌清又听到了那个若有若无的哀乐。
唢呐,锣,鼓的声音交错,拉长的调子在昏暗天色下附和着盘旋的乌鸦。
厌清忽然被石头绊了一下,白色在视线一角里一晃而过。
他差点踩到自己的长褂摔一跤,等厌清回头去找时,刚刚绊到自己的东西却怎么也看不见了。
“怎么了,二少爷?”小林回头。
“没事。”厌清收回心思,跟着他继续走,远远的看到祠堂一角,那屋顶上似乎有烟雾缭绕,和古怪的笃笃声,像是木鱼敲击。
祠堂有个女侍站在门口,只不过背对着他们,小林过去和她交谈了一会儿,厌清立在远处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衣角,内心里那种淡淡的违和感又跑出来了。
不一会儿小林小跑回来,在厌清耳边低语,“夫人今早吹了风,偏头痛,这会儿正在休息,今天这事儿怕是不成。”
厌清想了想:“进去看一眼也不成?”
小林低声:“夫人睡眠浅。”
总感觉这里面似乎显得更有猫腻了。
厌清说:“好吧,那我们回去吧,我也去睡一觉。”
小林不疑有他,带着厌清回了房间。厌清装模作样的躺上床,还让小林把床帐放下来:“在我醒来之前不要来打扰我。”
小林点了点头,“好的二少爷。”
等对方关门出去了,厌清偷偷从床上爬起来,披上那件长褂,从房间后面的一扇窗翻了出去。
他压低身子伏在草丛里回忆刚刚祠堂的位置,偷偷朝那个方向摸了过去。一路上都十分安静,连虫鸣也没有,只有厌清在草丛里偷偷摸摸活动的窸窣声。
原本应该守在门口的小林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偌大的院子看起来空荡荡的,他看准院子另一侧的空窗,从那头翻了过去。
刚落地就差点栽倒,厌清连忙稳住身形,这具身体实在有些虚弱,他的脑子一直隐隐的疼,只是不太强烈,勉强还可以忽略。
厌清扶着墙缓了一会儿,总觉得墙的另一侧似乎有低语声。他探头越过那个窗口去看,墙后根本没有任何人。
厌清定了定神,接着往前走。
穿过那个回廊,终于到达祠堂的入口。
厌清看了眼那个依旧守在祠堂门口的背影,想了想,决定绕后,他看准一堵稍稍矮点的墙壁,手脚并用爬上去,趴在墙上借着两棵树的掩护,以龟速移动。
以毛毛虫式蠕动到一个檐角,厌清小心翼翼地踩上去,趴在瓦片上探头去看守在祠堂门口的那个女侍。
可是等看清之后,他却愣了一下。
有五官,但是没有眼珠子,门口那是个没有点睛的纸人。
厌清又持续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它根本就不会动,于是便顺着檐角爬到树上,又从树上爬到地上,来到那个纸人身边仔细观察。
纸人很逼真,厌清难以想象目前这个时代还能造得出这么逼近真人的纸人。它的脸颊很生动,但是神情又无比僵硬,因为没有点睛的缘故,乍一看诡异极了,细看更诡异。
那么问题来了,门口这个纸人是谁放的?在他说要来看望他的母亲时,小林又是怎么和这个纸人“交谈”的?
厌清认为自己得进祠堂里面看看。
魏家院子的祠堂修得还不小,正中间有个巨大的底座,但是底座上面并没有神像,祠堂高约五米,厌清猜测底座上面的神像应该有两米以上。
底座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些牌位,香火缭绕,桌下有一张蒲团,不过不出厌清所料,这里也没有任何人。
祠堂两边各有两间屋子,厌清都一一进去看过了,其中一间比较大,配备有一张很大的罗汉床,几张骨牌凳,一个红木柜,但是这间房子没有使用痕迹,不过每一张家具上都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厌清一一去看过了其它的房间,鼻端缭绕着幽幽的檀香,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影。
他走出祠堂,发现门口的那个纸人不见了,等一扭头,却发现那个纸人跑到了墙角后面,被人摆出一副害羞偷看的姿势,没有眼珠子的半张脸从墙后露出来,正静静的对着他。
时值正中午,天色依旧阴沉,厌清默然不语片刻,转身离开。
他总算知道心里那股违和是怎么来的了。
这个院子没有活人感,但是处处都是人的痕迹。
他正暗自思忖着,脚下却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灰白色的物体从视线一角一闪而过。
厌清回神,蹲在路边去找刚刚被自己踢进草丛里的东西。
摸索了许久,厌清找出来一根雕像残肢,很小,可能也就比自己的拇指大一点点。
那是一根手臂,雕工十分精细,厌清摸了摸,仿佛还从上面摸到了真人皮肤的质感。
厌清把它揣进怀里,蹲在草丛里继续寻找,但是他没有找到雕像其它的任何部位,只好放弃打算回了自己屋子。
小林依旧不在,厌清把雕像残臂放到床头抽屉里,解下身上的长褂躺回床上,他本来只是想小憩一会儿,却没想到自己真的睡了过去。
睡梦里似乎一直有东西在摸他,厌清有点不舒服,但是又反抗不了,皱着眉梦呓,等他醒来,天色已经暗了。
“二少爷,您醒啦,”小林说:“夫人让厨房准备了您的晚餐,您现在就可以去吃了。”
好耳熟的话。
厌清看了小林一眼,总觉得他像个台词有限的那种固定npc。
“走吧,二少爷。”
来到堂屋,还是那熟悉的清粥小菜,碗筷摆在桌上,厌清刚吃没几口,又听到了堂屋外面的喧哗声,是一个男人被两个家丁从回廊上拖走时喊冤的声音。
厌清把筷子放下,来到门边遥遥看去,那几个身影渐渐走远了,而主屋上依旧映着个一动不动的黑影。
厌清说:“父亲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去见见他。”
小林原本平静无波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缝,厌清还从那里面琢磨出一丝罕见的惶恐:“二二少爷,老爷刚回来,可能是累了,洗完澡正准备睡下,咱们还是明天再去看吧。”
“为什么?”厌清表示疑惑,“你为什么不让我见我的家人?”
“不是的!”小林忽然很大声的否认,然后又不安似的左右环顾了一番,好像周围有什么洪水猛兽,压低声音:“明明天吧,二少爷,等过了那乔家少爷的头七,明天一定带你去看。”
厌清看了他一眼,忽然注意到一个事情。因为他醒来的这两天天气都很阴森,没什么光线,所以他也就根本没有注意到小林并没有影子这件事。
小林站在门口的灯笼下面,脚下没有影子。
厌清忽然扭头不要命的朝着主屋奔跑而去,风声从耳边呜呜的刮过,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是什么东西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追逐着,离主屋大门就差一步之遥时,主屋的烛光忽然熄灭,那个映在纸窗上的剪影消失了,厌清的耳后传来一阵劲风,紧接着厌清的后脑被重重一击。
砰——
厌清倒在地上,血液混合着白白的脑浆在他的眼皮底下漫开。
“我都说过了,”小林变调的声音消弭在他最后的意识里:“都让你明天再去看了你总是不听。”
一阵鸡鸣过后,厌清猛地从睡梦当中睁开眼,急促的喘息着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后脑勺——是完整的,就是依稀还残留着余痛,仿佛还留有脑袋被出开个大洞的清凉漏风之感。
他嘶了一声,东倒西歪的下床,一头栽倒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
等好不容易缓过了那一阵,厌清爬起来给自己穿上衣服,去取了一把刀躲在门后,默默暗自计算着时间。
门忽然被打开,小林念着台词进来:“二少爷,您醒了,让我来伺候您更衣洗——”
嗤啦。
小林不可思议的慢慢低下头,看向那把扎进自己心口里的水果刀,还有握着刀柄面无表情的厌清:“二二少爷”
小林的身体轰然倒下,但是奇异的是,他的身体里并没有流出血来,而是慢慢变得僵硬。
厌清抓着他的两条腿,用力往房间里面拖去,小林的身体沉重异常,厌清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拖进来,然后塞进床底下。
做完这一切他拍拍手,决定自己去自由探索一下这座古怪的院子。
第72章 古镇3 解决完小林的厌清大摇大摆……
解决完小林的厌清大摇大摆地走出院子, 四处张望。
院子角落生着荒草,树上只听到鸟叫,却看不见鸟的身影, 厌清走出去几步,又听到了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哀乐。
他已经可以很肯定, 他被困在了某一天的时间里, 也就是时间循环。就像电影里所演的那样,造成循环的原因他无法确定,但是他得去找到关键才能打破这个循环。
厌清想起第一天时从魏满芝书房抽屉里面翻到的那块儿损坏的怀表。或许那时候这个怀表就暗示过他时间有问题,只是当时他还没有注意到。
厌清经由一棵树爬上墙头, 寻找哀乐的来处, 发现小林口中所谓的乔家大院就离他们这儿不远,可能也就六十来米的距离, 中间隔着田地。
他认为自己应该找个时间去那家大院里面探索一下, 里面或许能有什么有用的线索,这样想着,厌清却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堵无形的空气墙。
墙头下方有什么东西发出碎裂声,厌清磨磨蹭蹭的爬下来, 发现是放在墙角的一个棕灰陶罐忽然自己裂开了, 里面流出一些蓄积的浑浊雨水
没有任何意义的细节,就像游戏里莫名其妙的特写一样。
这里的一切都很“游戏”,行为固定的npc, 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鸟类鸣叫,蝉叫, 有风声而无风,有阳光而无温度,以及可以不断读档重来, 从而造成他被迫困在某一天里的时间线。
厌清在院子里打转。
祠堂他已经去看过了,所以这回他去探索了主屋。
主屋门口也有一个家丁模样的纸人,穿着和小林有点像,没有点睛,纸人白花花的眼眶对着路上的厌清,它好像在微笑。
厌清走上去看了一眼,直接略过它去推主屋的门,结果门是锁起来的。
“”这还不简单,厌清撩起长褂的下摆就开始翻窗户。
其实这个大院的构造他不太清楚哪里是哪里,但是这个屋子是靠近他那个边角小院最近的结构最大的屋子,他也就理所当然的把这个屋子当成主屋,但是进去后他才发现不是这样。
这里只是一间储物室,里面存放着各种各样的石雕。
而他那天所在纸窗上看到的那个剪影,大抵只是蜡烛的灯光将一座临窗的石雕映上去的影子罢了。
厌清把所有盖住石雕的红布都扯下来,发现这些石雕其实都只有大致的人形轮廓,只是粗略加工后的产物,没有进行精细雕琢。
这让厌清想起了那天自己从草丛里捡到的那个过度精致的,具有活人肤感的石雕残肢。
这里面难道有什么联系吗?
厌清走出屋子,发现门口那个纸人的位置又被移动了,它从守在门口的位置挪到窗边,被摆出一副朝里面查看的姿态,就好像在偷看刚刚厌清在屋子里的所作所为似的。
厌清走过去把它踹倒在地,并守在一旁静静的看它会不会爬起来。
他守了约摸有半个钟头,纸人一动不动。
厌清啧了一声,转身离开,等他一直走到门口即将转弯出去之时,忽然毫无预兆的回了一下头,发现原本倒在地上的纸人又站起来了,正扭着头直直盯着他的方向,脸上仍旧挂着那副僵硬的微笑。
于是厌清又走回去,再次把它踹倒在地:“装神弄鬼。”
纸人:“”
厌清犹不解恨,回到自己房间找来一根笔,随便在路上沾点泥巴回到主屋门口,给那个纸人空白的眼眶里点了一对十分智慧的对眼,在那个古怪微笑的衬托下更是显得大智若愚。
纸人:“”
等厌清下午再来的时候,门口的纸人不见了。他甚至在周围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进去主屋一瞧,原本被他扯掉的红布也盖回了石雕上。
看着这满屋子的石雕,中午时他回去找了一下自己的抽屉,发现上次在草丛里面捡的那截残臂还在床头柜里面,按理说时间循环了,他被困在某一天里,那这截残臂应该也从抽屉回到他最初发现它的草丛里才对。
或许这是个突破口?他是不是该找齐石雕其它的部位,再把它们拼凑在一起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么想着,天色渐暗,厌清想起每次小林叫自己吃饭时,他都会透过堂屋看到有两个家丁拖着一个喊冤的男人从小路上经过,今天他准备截胡这几个人。
随着夜色慢慢昏暗下来,蹲守在草丛里的厌清也逐渐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这个院子里好像忽然多了点什么比如,角落里那只被剥了皮的死猫?
厌清窸窸窣窣的移动过去,闻到了一股恶心的腐臭和诡异异香所混合的味道,十分上头。厌清连忙捂住口鼻,准备离开,视线一角却扫到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似乎十分轻微的动了一下。
不管它是不是动了,厌清始终要回到小路边,他拉起一根绳子静静等待时机,等待那几个人过来。
不一会儿主屋的门忽然打开,两个家丁骂骂咧咧的拖着一个男人出来,厌清清晰的听见两个家丁骂骂咧咧的声音和男人的求饶声,大喊着“老爷,冤枉啊”之类的话,但是厌清胳膊上却蹿了一小串鸡皮疙瘩上去。
之前在堂屋他看得并不明显,但是现在凑近一看,这三个人哪里是人,分明就是他白天在主屋里面看见的那几座粗糙烂制的石雕,因为靠得很近,厌清甚至能听见石头刮蹭在石板上那种沉重的声响。
这时候厌清有点分不清他们声音的来处了,好像来自四面八方,就像bgm,某种背景音。
厌清谨慎的没有出去,而是一直等在草丛里,等沉重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咚,咚,咚。
然后他牵起来的绳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绊到了,猛地抖动一下,紧接着石板路上就传来雕像狠狠砸落在地上,并且四分五裂的脆响声。
雕像摔碎了。
厌清从藏身处走出来,在一地的碎石块儿里面摸索片刻,摸出了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铁质小钥匙。
拿着钥匙,再回想那三个人的对话,和第一次看见这场景时小林告诉他的信息,说是这个男人因为偷了“老爷”地库里的东西被抓才会受罚,厌清很快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地库。
这或许就是那把能够打开地库的钥匙。
但是这个院子的地库在哪里?难道要他像个鼹鼠一样四处翻找吗?
而且这座院子的规模比他想象得要大,这得要他找到什么时候。
厌清带着钥匙回到自己的房间,晚上没饭吃,他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却还得强撑着熬个通宵。
因为他想知道时间循环到底是从哪个点开始循环的,会不会是在睡梦中有人杀死了他,所以他才会不停重复前一天的过程?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
中间一度困成狗,厌清拧着大腿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就这么一直熬到天亮,然后什么也没发生,没有纸人拿着刀冲进他的房间,也没有不可描诉的东西在床尾舔他的脚心,从天黑到天亮,风平浪静,只有他熬得脑袋剧痛,忍不住按了按额头。
天杀的,他这幅身体脑袋受过伤,熬个夜跟被车撞了一样。
“二少爷,”哒哒哒的小跑声从门外传来,原本被他一刀扎穿胸口的小林穿着蓝色短褂,准时准点推门而进,眼神清澈:“您醒啦?我来伺候您更衣洗漱。”
厌清顿时觉得头更痛了。
他下床的时候顺便看了眼床底下,原本被他塞进床底下的小林的尸体果然没有了。
厌清踉跄了几步,小林连忙过来扶住他:“头还晕吗?”
厌清看他一眼,心想小林砸漏了他的后脑勺,他捅了小林的心窝子,他们两个人半斤八俩,这会儿也没必要计较谁对谁有威胁了。毕竟小林在的话他还能吃上饭。
“我想吃馄饨,我能去外面吗?”厌清用商量的语气问。
小林一听愣了一下。
厌清:“不可以?”
小林:“二少爷,您想出去外面您早跟我说嘛,不过老爷让我看着您别乱跑,我得跟老爷去请示一下。”
厌清摆摆手,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名堂:“那你现在去。”
于是小林迟疑了一下,扭头小跑出去了:“那二少爷您等我一会儿。”
厌清偷偷摸摸跟在他的身后。
小林的路线十分曲折,七拐八拐,但是速度却不慢,厌清跟在他身后费了老大劲儿,来到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凉亭里。
因为角度问题,刚好有块儿石头挡住了厌清的视线,但是他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他就得暴露了。而小林的肢体动作告诉他,凉亭里现在正坐着一个人。
奇怪厌清心想,前几天小林都告诉他老爷不在,今天老爷怎么就在了。
他凝神偷听,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一点谈话,其中小林恭恭敬敬的说:“老爷,二少爷今天说想出门去吃碗馄饨,大抵是在院子里闷得狠了,您看”
“让厨房给他做碗馄饨就是。”
厌清瞪大眼睛:还真的有个男人的声音!
那音色很低沉,甚至有些悦耳,于是厌清努力找个角度探出了脑袋去看,只能看见一只搁在石桌上的手,骨节分明,肤色青白,像死人的手。
厌清还想顺着那只手往上看,脚下的石头却忽然一滑,他直接从岸边咕噜噜滚进了池塘旁的泥地里。
“什么人?!”小林很警觉。
但那个被称作老爷的男人却似乎笑了一下,“不碍事,兴许是野猫吧?”
小林应了声:“是”。
“下去吧,大夫说最早也要明天才能解开他的禁足,他怕是闷不住了,精力真旺盛。”
最后那句话就像一个父亲对调皮儿子的无奈,但是厌清却从里面听出一股子黏腻感,这种感觉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林走的时候特意绕到石头后面看了一眼,确实没有人,只有池塘边滚落的石子,于是他便转身走了。
厌清从后方草丛里面爬起来,吐掉嘴里的土,抬头往凉亭一看,那儿什么也没有,那个“老爷”好像一下子就凭空消失了,只长着两条腿的人能走得这么快?
等小林回到房间里时,他看见二少爷还在房里,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喘,好像刚刚剧烈运动过似的。
刚跑回来的厌清微微解开衣衫上的两颗盘扣透透气,问他:“老爷答应了吗?”
“二少爷,大夫说您这种情况不合适出门,不过明天就到大夫说的日子了,在这之前您先稍稍忍一忍,我让厨房给您煮碗馄饨?”
厌清早就知道结果了,闻言一副不耐的样子朝他挥了挥手:“算了,也不指望你,去弄吧。”
小林:“好嘞。”说着转身出去了。
“对了,也送一碗去祠堂给母亲。”
小林的背影稍微的顿一下,随后应了一声,脚步捣腾得更快了。
厌清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祠堂里面是空的,根本就没有他口中所说的那位“夫人”。
望着小林的背影,厌清沉思起来,所以——白天看着挺正常的小林,晚上为什么会忽然性情大变,甚至为了阻止他去找那个老爷而将他杀死?
第73章 古镇4 一碗热馄饨下肚,厌清身上……
一碗热馄饨下肚, 厌清身上的力气恢复不少,趁着小林被他支使去祠堂送吃的,厌清偷偷溜出院子去找那个地牢。
他挑了一条没走过的路, 一路上都在到处探索,记住路线周围的建筑, 并寻找有没有可疑的地方。他甚至把书房里的那本日记本也带了出来, 方便自己记录一些路上看到的值得记下的事情。
这本日记本厌清翻了一晚上,慢慢觉得里面记录的内容太模式化了,就像是为了贴合魏满芝“无病呻i吟”的人设而刻意写下的一些东西,日日重复地写着这些东西, 反而显得有些假。
日记本中间被撕掉了一页, 厌清找出自己无意间捡到的两片残页对了对撕裂的口子,发现可以对得上, 但是中间还缺一部分。
他脑子里浮现一丝猜想。
地图标识的或许就是地库的位置, 毕竟作为魏家家主存放财富的地方,它一定会藏得比寻常的房间更加隐秘。
可是这些线索是谁留下的?这么弯弯绕绕的引导他去寻找“真相”,目的又是什么?
放空一小会儿,厌清意识到自己又差点陷入了某些无意义的想法里面, 他快步几步, 却在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又慢了下来。
面前站着一个纸人,和祠堂门口那个一模一样,正从一扇垂花门后面探出脑袋, 掩着唇,眼尾上挑, 浅蓝色的袖角直愣愣的探出一小截,有种独属于死物的僵硬感。
厌清听到了一串银铃般的,属于少女的笑声。
他并没有害怕, 反而大步走了过去,可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门后的女侍就不见了。
厌清站在门口往里看,这儿不知又是哪个角落,看布局有点像四合院,院子中间却有口井。
笑声从西边的一间厢房里再次传来。
厌清先是在日记本里记下了自己过来的路线,垂花门的位置,还有门内的景象,做完这一切,他谨慎地走进去,缓慢靠近西厢房,一点一点打开。
里面是空的,落了灰,地上摆着一件破烂的红木家具,看起来像翻到摔坏的供台。
笑声的位置又变了,从他身后传来,厌清一转身,盯紧了院子中间那口井。
直觉告诉他井里有东西正看着他,但他却完全无法控制身体,一步一步走向井边。他看到井里似乎有什么肉红色的东西在不停的蠕动,翻涌,像某种鼓胀庞大的赘生组织,正发出一阵一阵黏腻的声音。井口攀爬的青苔都已经干枯了,厌清把手撑在颈侧,绷着青筋不停的用力。
有东西在背后推他。
诡异的是他现在动不了。
厌清咬着牙,想回头看身后推他的是什么东西,可是脖子却好像被水泥浇灌给凝住了,任他憋红了脸都没法儿回头。
回头。
回头。
回头啊!
厌清忽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擦声。
整个小院恢复寂静,井里黏腻的蠕动声没有了,他好像一下子就能看到自己的身后了。那儿什么也没有,只有爬到墙上的青藤和一个破落的缸,没有他以为的刚刚那个东西。
小林找过来时惊恐到发白的脸出现在门口,厌清心想,纸人的表情也可以这么生动吗?
如果,小林其实不是纸人呢?
嗯,脑子好乱,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跌落,掉入井口,整个身体栽进井里时厌清看到了自己的脚后跟,他才明白刚刚小林的表情为什么会这么惊慌。
因为他的脑袋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怪不得喘不上气呢,最后一个念头盘旋在厌清的意识里,掉下去后他的身体并没有碰到什么柔软的肉质,而是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一切事实证明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他脑子里的幻想,在意识缓慢死掉之前,身体残存的触觉让他感知到了手边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
很熟悉的触感,毛茸茸的,就像枝枝。
“少爷,您醒啦,我来伺候您更衣洗漱。”手脚勤快的年轻小家丁从门外小跑进来。
厌清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脸,直盯得小林浑身发毛,讷讷的叫他:“二少爷?”
“过来。”厌清对他招招手。
小林有些忐忑,缓慢的踱步到床边,“二少——”
他猛地瞪大眼睛低头一看,腹部中间正插着一把刀,厌清笑笑,在他耳边低声:“我们现在正在面临一个困境,所以,帮帮你二少爷好不好?”
刀尖一路向上划开,毫不停留地剖开了小林的胸腹,小林直挺挺的往后倒在地上,一边痉挛着,一边看厌清屈下膝盖坐在他的肚子上,正聚精会神的往里面掏东西,嘴里念念有词:“你很正常,知道吗?”
但是在这种满是异常的环境里,这种正常就显得很不正常。
小林以为自己会吐出血,但实际上他什么也吐不出来,他连声音都发不出,张着嘴,听见厌清在自己胸腹里翻找时发出的哗啦哗啦声,可是那种声音却像是在翻书。
“找到了。”厌清撕开小林腹腔内多余的纸页,把那张画着线条的日记残页从里面取出来。
在他脚边,肚子被他掏空的小林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旁边堆着一大堆厌清从他肚子里撕出来的碎纸。
“满满芝”小林好像叫了他的名字,嘴唇翕张,但最终还是不动了,隽秀的面孔变得僵硬起来,两颗怒睁的,黑漆漆的眼珠子,在厌清的目光下逐渐蒸发,变回了原本的空白眼眶。
厌清把它拖到院子里点了一把火,面无表情的看着它燃烧,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密集的纸张燃烧时会因为密度问题燃烧得不彻底,从而释放出一股十分呛人的味道。
在厌清的眼里小林是一个npc,可是在小林的眼里,厌清会不会也是一个npc呢?
纸还在燃烧,厌清添了一把枯枝,发出哔啵的声音,旺火的热度映在厌清的脸上,他有了一个很大概的猜测——一个介于虚拟与现实之间的猜测,这大概就是有个人一直想要告诉他的东西。
测试场,厌清的脑子里缓缓冒出这三个字。
面前燃烧的火光渐渐熄灭,滚滚的浓烟从他敏感的嗅觉里面淡出,厌清听到了耳边渐渐充裕的一些白噪声,像是脚踩在草丛里窸窣的声音,混杂着虫鸣,风从枝叶上轻轻刮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里有只蚊子在吸他的血。
厌清眼疾手快,啪嗒一声,吸饱的蚊子在他的手背上炸开,黑黑红红的糊成一片,这让厌清的嘴唇动了动。
他抬起眼睛,顺着虫鸣找过去,在石头边看到了一只蟋蟀。有鸟雀扑腾着翅膀落在枝头,叽啾叽啾的叫了几下,又很快离去。
厌清抬头环顾四周。
这个房间,包括整个院落,一瞬间都让他感到可怕的陌生。
因为它们忽然之间全都“活”过来了。
地上还残留着小林燃烧过后的纸灰,厌清把从小林身上找到的纸页放进随身携带的日记本里,跟另外两张残页整合,每一处撕裂的痕迹都能吻合上了,凌乱的线条组合成一张粗略的小地图,厌清对比了一下,沿着地图走出院子,低着头正巧撞上一个人。
“小心!”
“二少爷!”
一只手及时的将险些跌倒的厌清扶住,来人将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摸索一遍,声音里满含担忧:“小芝,你怎么了?有没有撞到哪里?”
一个穿着家丁模样的中年妇人走上来:“二少爷都被魇住四五日了,连床都起不来,今日怎么忽然有精神头走出院子?”
她扒开厌清的眼皮看了看里面清明的神色,似乎有点被吓到了,又有些高兴:“二少爷,您能自个儿醒来可太好了,今天大少爷来看您,早上还跟夫人商量了要不要请个道士来。”
厌清在她碰到自己之前眼疾手快的将日记本收进怀里,逆着几人看珍稀动物一般的目光抬起头,正正落在最中间的那个人脸上。
“小芝,”那个人目光忧虑,眉尖似乎含着忧愁看向他:“感觉怎么样?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再让大夫过来给你看下?”
周围几个人都在说二少爷这几天真是惊险,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魇住了醒不过来,躺在床上颠三倒四的说着胡话,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今天居然一脸正常的自己个儿从床上爬起来穿好了衣服,还走出了院门。
“我”厌清一开口就惊了一下,他的嗓子哑得好像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开过口了似的:“我没事,谢谢哥哥,关心。”
魏满贤嗯了一声,轻轻把着他的肩膀将他带回院子里坐下:“我还是让大夫来一下吧,保险点儿,你自从摔了脑袋之后”他握拳的手指紧了紧,最终长叹一声:“算了,过去的不记得都算了,只要你别再跟乔家的那个小子牵扯在一起,整天寻死腻活,其它的我跟爸妈肯定都依你。”
厌清乖乖坐在凳子上等他们口中的大夫,还从他们口中得知刚刚关心自己的中年女人叫孙妈,是自己的奶娘,从小将自己照顾到大的。
但是当他问起小林这个仆人时,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他,魏满贤说:“小芝,院子里从来没有过一个叫小林的仆人,但是你昏睡期间孙妈照顾你的时候倒是听你喊过这个名字,”他皱着眉问:“这个人是谁?”
厌清观察着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神色,摇摇头:“不,不用了,没什么,这是我乱说的。”
魏满贤的表情却不信,看起来好像怀疑他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我带你去看看西医好不好?哥哥在国外待了几年,多少也对这些东西有所耳闻。”
厌清心想那我不得遭老罪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哥哥,不要。”
他一叫哥哥,男人英挺的眉眼就柔和下来,“你醒来的消息我派人去告诉父亲了,母亲也很担心你,在祠堂日日礼佛求神保佑,晚上我们吃顿饭,小芝好得这么快,他们肯定会很高兴的。”
魏满贤身上有股冷调的木质香,应该是喷了香水,他穿得很考究,头发也弄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只是他每一次靠过来时,厌清身上的肌肉都会不自觉的紧绷痉挛。
这不对劲。
原本空洞的宅子忽然有了活人感和生活气息,却更让厌清感到警惕。
然而到了晚上,厨子做了一桌好菜摆出来,魏满贤口中所谓“十分关心弟弟病情”的两位大家长都没有出现。
魏满贤摸摸厌清的脑袋:“父亲赶不回来,母亲心力疲惫已经早早睡下了,我们明天再一起吃吧。”
厌清想你这个借口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小林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魏满贤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你又在想那个小林?改天我请个医生回来家里看看,你的脑袋还没好全,虑多伤神,父亲让我这几天都住在院子里好好照顾你。”
旁边的孙妈帮腔:“是呀二少爷,大少爷前些日子在国外谈生意,听到你出事的消息就马不停蹄赶回来了,老爷和夫人也在到处给您找大夫呢。”
厌清低头看着他们几个人在地上摇晃的影子,默默夹起一块儿鱼肉放进嘴里,“嗯。”
和小林一个说辞。
这些也会是假人吗?
第74章 古镇5 院子里有人在说话,厌清迷……
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厌清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神,那些窃窃私语还在不停的传入耳中。
“二少爷真是脑子坏了,怎么要想到跟乔家的少爷去私奔。”
“害, 二少爷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谁知道那天晚上会突然下雨,两个人逃到山上碰到了泥石流, 一死一伤。”
“要说那乔家的少爷倒也是个痴情种, 拼命护住了二少爷,只是可惜——”
“再怎么痴情也不能坏了规矩啊,触了那位”厌清的耳朵忽然一阵尖锐的嗡吟,私下八卦的仆人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发怒的霉头。”
“所以你看, 二少爷不是回来后就一直被魇住了吗, 叫都叫不醒,老爷都准备叫人来作法了。”
几个人一顿长吁短叹。
厌清也想听一耳朵, 但爬起来时怀里的书本掉到了地上, 声音惊动了外面的几个仆妇,等他出门去看时,人早就已经避讳的离开了。
他拿出日记本,在上面写了“婚约”, “乔家少爷”几个字, 敛眉思索了一会儿,回房间去找了个斜挎包背上,日记本的大小刚好可以放进背包里面。
于是厌清揣着背包出了门, 摸索向小地图里面的目的点。
路上碰到的人都在热情地和厌清打招呼,厌清一一点头回应了, 听见家丁扭头和别人咬耳朵:“二少爷今天心情不错?平时他可不会搭理我们。”
“二少爷以前谁都不搭理,就连老爷和大少爷都不搭理。”
“昏迷了几天,醒来后就跟转了性似的。”
“嘘, 你小声点儿,小心被二少爷听到。”
“没事儿,前些年二少爷不是想跟着大少爷出国去学音乐嘛?但是他找的老师不愿意收他,说是二少爷耳力不过关。”
换言之,魏满芝有点耳背。
怪不得那几个家丁说悄悄话都不太避着他。
厌清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脸色如常的路过了他们。
往走廊的另一处院落里面走。
进去之后这地方明显清静好多,因为这地儿是魏家老爷休息的宅子,他不爱被人打扰,所以平时的家仆没什么事都不会往这边来。
魏老爷的地库不像院子里其它存放钱财的地库一样,这是他放置私人东西的地方,藏得比较隐蔽。
厌清在宅子东侧找到一棵枯死的树,他踱步到树旁踩来踩去,等脚下踩出空响后才弯了腰,拨开盖在上面的一层烂叶和泥土,找到一扇暗门。
暗门上有把小小的锁头,于是厌清把自己那天晚上捡到的铁钥匙插进去,轻轻一旋,锁就开了。
打开地库入口,厌清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蜡烛,进去后还悄悄把暗门掩上,尽量让路过的人从外面看不出来,然后深吸一口气朝地底下走去。
鼻腔里充斥着泥土的腥气,烂青草味,还有一股闷了很久的霉味儿混在一起,不太好闻。
地库不深,厌清很快走到了底,下面有个小小的铁牢房,厌清一眼就看到了被关在牢房里面的那个纸人。
旁边散落着一些发霉的书本和资料,小牢房的门没有关上,厌清握着蜡烛进去里面,避开纸人仔仔细细的搜寻一遍,在墙角的一处裂缝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截雕工十分精美的人体躯干,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肌肉都分毫毕现的微缩在一截不到巴掌大的躯干里,精致的程度和接近活人的触感十分让人惊叹。
厌清观察着这个石雕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堪称完美。
但它没有脑袋,也没有四肢,它只是一截躯干。
厌清把包里的那块儿残臂拿出来,对着躯干左胳膊处的断口比了一下,缺口完全吻合。挺好,主躯干找到了,或许他该试着把雕像残缺的零件找齐,还原看看能拼凑出谁的模样。
这么想着,厌清把它们都放进背包里面,回头一看,那个脏兮兮的纸人依旧保持着原样,静静站在铁栅栏后面,一动不动。再一次仔仔细细的搜索着这个很小的地库,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什么东西之后,他开始往楼梯上走。
没几步就要到达暗门了,他忽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声音,似乎有人从宅子外面进来了,一边走一边说话。
似乎是在谈生意上的事情,厌清听觉很灵敏,小心翼翼的伏在暗门底下没吱声,并把蜡烛也掐灭了收回包里。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直到他们进了屋子里。
厌清于是抓住机会手脚灵活的飞快从里面爬出来,一边轻轻把暗门掩回去一边往上面盖着泥土和枯叶,然后鬼鬼祟祟往大门处矮着身子离开。
走得太急他忽然想起暗门还没锁,那个魏老爷要是回来了肯定要起疑,于是等他折返回去后他又发现,房间里面的交谈声消失了,里面传来一阵一阵黏腻的,咕啾咕啾的轻响。
厌清麻溜儿地给自己善完后,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来到纸窗旁边,戳出一个洞往里面观察。
屋外是白天,但是屋里却一片漆黑,厌清皱起眉,然后缓慢的意识到了什么,头皮有些发麻。
他转身就要朝着大门狂奔,可是一回头却直接撞上了另外一个人,厌清的身体轻飘飘的飞出去,要不是有人拉着他,他就怕是要伤筋动骨了。
“没事吧?小芝,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厌清定眼一瞧,眼前的人不是魏满贤又是谁?
“哥?”厌清一边爬起来一边揉着酸痛的鼻头,说话瓮声瓮气的。
魏满贤似乎觉得他这样很可爱,牵起唇角笑一笑,温柔的多情目里好似要有春水溢出来,“父亲叫我过来谈点事情,我刚进来就看见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坏事呢?”话虽这么说,可他的语气却宠溺,轻轻捏了一下厌清的鼻子。
厌清睁着眼睛说瞎话:“多日不见父亲,我也有些想念,才会,才会”
魏满贤揽着他的肩朝房门走去:“那就一起进去吧,这个点父亲也该回来了的。”
奇怪的是,原本厌清以为房间里最少都会有一个人的,事实上,魏满贤带着他走进去后,里面半个人影儿都没见着。而房间里也没有任何能够藏人的地方,一目了然。
厌清悄悄看向被自己戳了一个洞的纸窗。
那个不起眼的小洞还在那儿,可是刚刚挡住他视线的东西却不见了。
“奇怪,父亲不在么,”魏满贤轻轻皱眉:“父亲一向守时,今日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那我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吧?”魏满贤看向厌清。
厌清点点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总觉得这书房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他。
可一眼见底的房间里几乎都要被他打量个遍了,他也没有找到那道窥伺的目光到底来自哪里,直到他不经意的扫过自己刚刚戳出的小洞,有个眼睛正透过洞口直勾勾的看着他,一错不错。
厌清愣了愣,心想这看起来可不像活人的眼睛,这更像是点在纸人眼眶里那个生硬的墨点,他扯了扯魏满贤的袖子,指着洞口装作害怕的样子:“那里——”
可是就在魏满贤一回头顺着方向看过去的空隙,那个眼睛就在厌清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什么?”魏满贤看起来有些疑惑:“怎么了?”
厌清小声:“洞口后面有个眼睛在看我们。”
“哪里有洞口?”魏满贤站起来走向他指的地方,中间身体走动的时候无意间挡了一下厌清的目光,等他走到那个角落里面,问洞口在哪里时,厌清发现不止那个眼睛不见了,连自己刚刚戳的小洞也不见了。
魏满贤瞧起来有些无奈,在心里加重了弟弟可能出现精神疾病方面的猜想,走回来捏了捏厌清胳膊上紧绷的肌肉,温言道:“你太紧张了,小芝,你今天应该在房间里好好休息的。”
他思忖着,组织着措词:“要不,改天我还是让那个医生来我们院子里小住几天,给你看一看,正好他也是我的朋友,说想来咱们家拜访很久了,”见弟弟低垂着脑袋不出声,他补充道:“他会对你有所帮助的,小芝。”
厌清良久才点了点脑袋,“嗯。”
两人刚结束对话,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先进来的是个戴着瓜皮帽的中年男人,气质瞧着是个沉稳的人,直到魏满贤管男人叫了一声刘叔他才知道这是魏家大院儿里的管家。
那在管家身后进来的自然是厌清只见刘管家推开两扇门,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低下头叫了一声“老爷”,然后有只脚跨进门槛,沿着往上看是一身熨帖的长袍马褂,袖中露出半截青白的手掌,然后才是男人英俊得有些诡谲的,青白色的面孔。
厌清和他对视了一眼,顿时感觉身周的温度好像一下子降了好几度。
魏满贤率先走上去:“父亲。”他注意到身边人没跟上来,转身握住了厌清的手腕将他拉过来,笑道:“小芝这两天总算是醒了,一醒就嚷嚷着想您,这不,您一回来他就跟着我粘过来了。”
男人轻描淡写的扫了厌清一眼,并未停留,而是坐在主位上:“刘管家。”
几人身后的刘叔朝他们鞠了一躬,安安静静的离开并把门带上了。
厌清注意到这时男人的目光又放在了自己的身上,让他忍不住往魏满贤身后挪了挪。
魏家的家主名叫魏深,是个商人,手底下有不少工厂,目前厌清对他的信息只打探到这么多。
主位上的男人虽然坐着,但是身量不矮,穿着长袍马褂,却没有和管家一样梳辫子戴瓜皮帽,细框的眼镜压在鼻梁上,不太让人看得清他眼里的神色。
“芝芝什么时间醒的?”如大提琴般十分悦耳的声音,里头没有什么情绪,和那天厌清在亭子里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但是男人叫他芝芝的时候会让厌清想起自己的小老鼠枝枝。
“昨天中午,小芝自己醒过来了,还走出了院子。”
“过来让我看看。”男人对厌清招了招手。
厌清不是很想过去,直到魏满贤点了点他的肩,他才不情不愿慢腾腾的挪到男人面前:“父亲。”
当然,这声父亲他也不是很愿意叫出口,因为男人看起来还没有四十岁。
男人眼角似乎泄露了一丝笑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好孩子,都瘦了,这几天多吃一些养回来,下午我让大夫来给你看一下。”那只手的掌心十分粗糙,刮着脸颊上的软肉,让厌清有点不适应。
一个养尊处优的大老板怎么能有一双这么粗糙的手。
男人叠起双腿,揽过厌清让他坐到自己腿上,和魏满贤谈起其它的事情,“你是说想让你的医生朋友来院子里住一段时间?”
“是的,”魏满贤看了眼正在别扭的厌清,改用英语和男人交谈:“亨利是精神疾病方面的研究专家,小芝自从醒来后就有记忆混淆的侵向,还把死去的乔林记成了家里的家丁,问我有没有小林这个仆人,而且他有时候看向我的目光会让我觉得很奇怪,好像在打量我,又好像在怕我。”
厌清听得懂,但魏满芝没出过国,听不懂英语,所以厌清还拿半个屁股矮着男人的大腿小小挣扎。
魏老爷捏着厌清的腰,稍稍一用力他的身体就立马软了大半,神色不变的用英语说:“那就依你说的去做吧。”
厌清支起两条腿撑着身体,闷闷道:“你们说什么,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吗?”
魏满贤立马安慰他:“当然不是,小芝你别多想,”他比较关注弟弟的心情和想法,但是这件事情只能含糊的解释一下:“是因为国外的几个客户,我们只是在说生意上的事情。”
“好吧。”厌清没有揪着不放。
“那”魏满贤看了眼男人依旧放在他腰间的手:“那我先回去了?小芝你就在这里陪陪父亲吧。”
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书房,留厌清在房间里独自面对不说话的男人。而对方漫不经心的用大掌一下一下捏着他的腰,似乎并不急着开口。
第75章 古镇6 “你好像很紧张?”魏深不……
“你好像很紧张?”魏深不紧不慢的说。
厌清心想谁家正常的家长会让已成年的儿子坐自己腿上捏他腰。
而且他现在这副身体, 长得和魏满贤不像就算了,和魏深也两模两样。
魏深还在捏,厌清忍不住悄悄躲了一下:“父亲, 您本来不是和哥哥还有事情要谈的吗?”
“谈完了。”魏深言简意赅的回答他。
谈了个屁,厌清腹诽:你们只是敲定了找个精神医生过来确认我有没有精神病而已。
厌清觉得这样下去不妙, 于是装模作样的拿下腰间的手, 摊开他的手心问道:“父亲的手怎么会这么粗糙?”
“我一向有做雕刻的爱好,石雕,玉雕,纸雕你忘了?”
厌清想起主屋里那几个形态各异的石雕, 觉得自己更加不能和这个人独处, 顾左右而言他:“我醒后好像一直没看到母亲,听哥哥说她在祠堂里, 这几天有点不舒服。”
“不急, ”魏深漫不经心道:“等时候到了,你母亲自然会来见你。你目前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一个半月后我们会一起为你准备好仪式。”
厌清现在听到仪式两个字就应激,提起警觉问:“什么仪式?”
魏深看着他, 慢慢的翘起唇角:“当然是婚礼仪式了。”
回去当天晚上厌清做了一宿乱七八糟的梦, 第二天醒来就跟被吸干了似的,神色恍惚,连魏满贤带着个人站在他跟前也没有注意到。
“小芝, 小芝?”魏满贤的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厌清勉强回神。
“这位是亨利先生, 他是一位心理医生,因为瞻仰我们这儿的风土人情所以要在我们家小住片刻,如果你觉得身体或者心里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都可以和他倾述哦。”
他身后那位穿着西装, 金发碧眼的英俊男人上前一步,对厌清礼貌的点头并露出亲切微笑,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让一个精神病医生伪装成心理医生来观察和评估他的病情,厌清觉得自己该庆幸一下这个哥哥对魏满芝还是比较关爱和宠溺的,不然被关进这个年代的精神病院里他不是很敢想象。
厌清和医生握了握手。
“他住的地方离你的小院不远,就在隔壁,隔着一堵墙,”魏满贤带着两人往外走去:“我们现在去吃顿饭,我让厨房弄了一些好菜来招待亨利医生。”
亨利·卡维儿笑了笑:“我可真有福气,真是太谢谢你了,满贤。”
魏满贤摆摆手:“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饭桌上两个人在互相聊天,说起了魏满贤在国外留学时的趣事儿,偶尔蹦出几句英语,厌清全当听不懂,埋头吃着碗里的饭菜,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越吃越多。
“哥,”厌清说:“你别给我夹了,碗里放不下了。”
魏满贤不赞同的说:“你就是要多吃点,身子才会壮实起来。”
亨利在一旁调侃:“满贤真的很宝贝弟弟啊,在国外时就一直提起你,说家里有个可爱听话的弟弟,迟早有一天要带过去给我们所有人看。”
魏满贤闻言啧了一声:“你现在看到了,小芝身体不是很好,受不了长途跋涉,所以我决定不带过去给你们看了,我的弟弟要放在家里精养细养才合适。”
亨利哈哈大笑起来。
厌清吃饱后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出神,一只手摸到小背包里碰到了一个硬物,是那截躯干。于是他的手指摸索过去,抓进手心里无意识地按压揉捏。
过了可能有三五分钟,厌清吃饱渐渐犯困了,指尖下的石雕却忽然好像动了一下,让厌清从昏昏欲睡的状态里瞬间惊醒过来。
什么玩意儿?
他想把东西从背包里拿出来,但是当着魏满贤和亨利的面前掏出一个活灵活现的裸i身人雕像多少容易让人误会,所以他借口吃饱了要回去午睡,和魏满贤告别,一个人回到院子里。
孙妈从他的房间里出来,看样子是才把房间打扫了一边,和厌清说:“二少爷,您最近是烧过什么东西吗,床底下有很多纸灰。”
“纸灰?”厌清皱眉。
“是呀,”孙妈给他看了一下簸箕里的纸灰:“就是这种,”她观察着厌清的脸色,“您不能是在房间里悄悄给那位乔家少爷烧纸吧?”
厌清沉默了。
“害,人死如灯灭,”孙妈安慰他:“二少爷,我也知道您是个重情的人,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违背的,您好好的待在院子里,平时听老爷和大少爷的话,养好自己的身体比什么都强。”
“嗯,我知道。”
孙妈小小的叹一口气,抱着簸箕出了门。
厌清回到房间里把门关上,将雕塑从背包里拿出来,结果发现那个躯干石雕不知什么时候竟和那条残臂粘在了一起。
不厌清看了眼那个贴合得严丝合缝的断口处,这与其说是粘合在一起,不如说是那根手臂重新回到了自己该待的地方。
他试着掰了一下,竟然还分不开。
这个小雕像会不会也是出自魏深之手?但是直觉告诉厌清最好不要把这样东西拿到魏深面前去。
他回到房里躺床上,闭着眼睛渐渐酝酿出一丝睡意,耳边的哀乐却由远及近。
模糊间厌清好像记得自己掀开一丝眼皮,看见窗口旁边站着个一动不动的黑影,怎么看怎么像小林。
不,应该叫他乔林?
乔家的独子,那个和他私奔却不幸死在一场泥石流里的大冤种。
私奔厌清翻个身,堵住耳朵。
睡意弥漫,他的意识很快沉落,听到有人拉长了调子在耳边不停的尖声喊:“一拜天地,一拜天地”他睡了多久这个“一拜天地”就在他的脑子里循环了多久。
睁眼的一瞬间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别拜。”
可是等他扭头看去,床边却没有任何人,仿佛刚刚只是他的错觉。
厌清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摸着背包打开自己的日记本,里面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拜天地这四个字已经写满了一整页日记本。
血红色的字迹,厌清皱皱眉,总感觉那些字迹仿佛还在渗血,于是他把这页纸撕下来,放到煤油灯旁边点燃。
跃动的火光将厌清的脸照亮,他放开手,犹带着火舌的纸盘旋着回落在地上,慢慢的余下灰烬。
他闻到了一丝类似于皮肉烧焦的味道,打开门窗把味道散掉,厌清决定今天下午出趟门。
他去找魏满贤说了下这件事,对方思索片刻,“那你不如把亨利也带上吧?我让他陪你出去散散心,你也可以带他出去看看我们的镇子,他一直想出去速写来着。”
厌清低着头,“那把孙妈也带上吧。”他不认得路。
“嗯,”魏满贤摸摸他的脑袋,“玩得开心,记得要在晚饭时间之前回来。”
于是三个人沿着门前的大路出发,走个几百米就能到达集市里,穿过集市才是一条还算繁华的长街。
亨利背着自己的画板在人群里艰难穿行,厌清站在人群中看他举起双手不停的朝这里对不起,朝那里不好意思,偏生他是个金发碧眼的高大外国人,在人群当中十分显眼,有人会无知无觉的凑上去看他热闹,久而久之亨利周围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厌清买了几串糖葫芦,等他吃完一根亨利还在人群里挣扎。
于是厌清干脆挤到人群里抓住他的手,强行把他拽出了人群,沿着人少的地方去。
亨利微微喘息,从怀里拿出一张散发着香水味道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真不好意思。”
厌清递给他一根糖葫芦。
亨利愣了一下,“噢,这个,这是?”
厌清往他跟前递了递。
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亨利受宠若惊的手下糖葫芦:“谢谢你,小芝,你对我真是太好了。”然后他看见对他太好的厌清转头又给孙妈递了一根,这回孙妈也愣了:“二少爷,不不不,我不能吃这个。”
“不要那就扔了吧。”厌清作势要丢,孙妈连忙阻止,她出身贫苦,虽然在魏家干了很长时间,但是也不忍看食物被浪费,哂笑着接过厌清手里的糖葫芦:“谢谢二少爷。”
三个人一边啃糖葫芦一边穿街而过,厌清看见点啥都想买,挺有趣,等穿过集市到达人稍微少点儿的街上时,厌清找块砖刮了刮鞋底的一层薄泥,听到旁边两个人在交谈:“那边那个是魏家的二公子吗?”
“有点像,听说他跟乔林私奔失败,在一场泥石流里伤了脑袋,你看他脑袋上缠个绷带,应该就是他了。”
“可魏二公子是咱们镇里仪式上早就选中的人,他们私奔的行为会触怒月神的。”
厌清扭头看去,发现是两个穿着保守,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两个中年女人,看孙妈和亨利的表情,他们两个似乎并没有听到女人之间的谈话。
“所以发生了那场泥石流啊,”其中一个女人压低了嗓子:“月神怎么能忍受自己的妻子跟别人跑路?勾引魏二公子的乔家少爷前两天才办完头七,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棺木还没有入土,好像有大师来看过,说是还不能入土什么的,就一直孤零零的放在黄家坡上,怪可怜的。”
另一个女人长吁短叹:“真是想不开。”她们一边感叹着一边碎步离开。
厌清:“”他现在有点怀疑这个对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但是他没有证据。
他想了想,取出日记本记下“乔林棺木”“黄家坡”几个字,收起本子问孙妈:“黄家坡在哪儿?”
孙妈不疑有他,随手指了个方向,“往这里走出个两三里地,拐个弯再走个八百来米,看到一个大石头的话就说明到了,二少爷,您问这个干嘛?黄家坡里不少坟墓,那里阴气很重的,不能随便去。”
“嗯,我知道,”厌清暗暗记下她指的路线:“我就好奇,随便问一下,咱们去河边吧,我想去摸点河虾,孙妈帮我买个小鱼篓。”
“哎呀,那咱们可走过了,鱼篓要集市里才有。”孙妈一拍手掌:“那二少爷您和亨利先生先在这里等我会儿,我买了鱼篓就回来。”
趁着孙妈匆匆离开的空隙,厌清忽然往街口的某个方向走去:“亨利先生,你要速写吗,这里是个很好的位置,等我会儿,我进去里面看看。”他指着一旁的医馆这样对男人说。
亨利愣了一下:“你要进去?那我陪你啊。”
厌清率先推开门:“随便你。”
这是一间中医馆,外面看着挺新,但是进去里面却是一股灰尘味和满目的破败景象。
亨利扇了扇味道,轻声道:“好呛,小芝,你想找什么?”
厌清左右环顾。
刚刚他还看见穿着一身蓝色短褂的乔林推门走进这间医馆,但是现在他们一进来分明没有看到人,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门口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印,说明这里废弃已久,而且很久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亨利轻轻拉了下厌清的手,吞一口唾沫:“小芝,这里好冷,要不我们离开吧?”
厌清头也不回:“你去门口画速写吧,我一个人就行。”
眼见他走向医馆深处墙上的一排排药柜,在地上留下一行脚印,亨利咬咬牙,只能跟在他后面。
有些发黑干涸的药材从抽屉里撒出来,倒在了地上,但更多的抽屉都是空的,厌清一排一排找过去,在一个尽头的小药箱里看到一张很新的纸条,上面写着:你能找到我吗,嘻嘻。
厌清不着痕迹把纸条收进袖子里,继续翻着抽屉,不过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在一楼找到什么,于是他把目光放在了医馆的二楼。
准备上楼梯时,亨利忽然抓住他的手,脸色有点不对劲:“小芝,别上去了,我们还是走吧。”
厌清观察着他的脸色:“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亨利的瞳孔在黑暗里放大,又微微收缩,这是恐惧的表现:“刚刚,这个诊所的角落里,有个东西。”
“哪儿?”
厌清扭头去找,没一会儿就让他找到了。
亨利指的是楼梯后方的一个角落,那里倒着一个断条腿的木椅,而在木椅后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厌清直接抬脚往那边走去,亨利刚想抓住他的衣角,手慢了一时没抓住,只见厌清走到角落里,搬开了那张椅子,角落里正静静躺着一只被剥了皮的死猫,肠子内脏漏得满地都是,正散发出一股臭味。
怪不得整个医馆都有股隐隐约约的臭味,原来是来自这里。
厌清说:“没什么,只是一只死猫。”
亨利高大的身子躲在他身后探头看,闻言一直摇头,“不对,不对,小芝,我刚刚明明看到它动了!”
“你太紧张了,”厌清转头按住他激动的身子:“放宽心,亨利,你看到的也许是老鼠在吃这只猫的尸体,我们这里的死猫随处可见,因为会有很多人抓流浪猫剥取它们的皮毛用来制作衣服,你先安安心,尸体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亨利那双清澈的蓝眼睛里涌上一丝迷茫:“真的吗?”
厌清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真的。”
亨利苦笑一声:“对不起,小芝,你哥哥明明是让我来照顾你的,现在却要你来照顾我,”他抓了抓那一头金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我来到这个镇子之后就一直有点疑神疑鬼的,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总能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厌清竖起耳朵:“是什么样的声音?”
“就是怎么形容呢,你们的窗户很奇怪,木制镂空的,有很多漂亮的雕花,这些木雕的工艺让我着迷,但是外面却只糊了一层薄薄的纸,每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都会听到有人在弄那些纸,这太奇怪了。”
厌清微微想了一下:“是怎么弄的,这样弄的吗?”他捡起地上的一张废纸,用指甲轻轻搔刮着,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
亨利直接被他吓了一大跳,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小小芝,快停止,你把那张纸放下。”
厌清放开脏兮兮的废纸,扭头往楼上走去。
“等等,小芝!”
厌清的手放在半腐的木质楼梯上,终于对他没了耐心:“要么你就出去画你的速写,不然别烦我。”
亨利有些委屈,抱着画板噔噔噔跟他一起上楼,但是因为体量过重,踩得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第76章 古镇7 医馆二楼的所有窗户都被封……
医馆二楼的所有窗户都被封起来了, 看起来比一楼更黑,亨利紧紧贴在厌清的背后,小心翼翼跟着他。
这里是一个回形走廊和两间房, 一间小储物室,里面没什么东西, 另外一间房中间放着床, 两边有排列的椅子,床边有张桌,似乎是坐诊的地方。
厌清一眼就看到桌上头张纸条:“我就在这里等你,不论白天黑夜”。
厌清眼疾手快的把它放进袖子里, 亨利在他身后疑惑的问了一句:“你刚刚是不是拿了什么?”
厌清很镇定:“什么也没有, 你看错了,我在擦我袖子上的灰。”
亨利看起来不疑有他, 跟着走进来, 忽然指着角落里发出一声惊叫:“有个人?!”
厌清都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一条,沿着方向看过去,角落里确实有个人影,但房间里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了, 他看不清, 于是朝那个人影走过去。
“小芝你别过去好不好?”
然而等厌清走得近了,他才发现那确实是一个人影,只不过是个模型人。
模型人光秃秃的, 身上标注了许多穴位,跟普通人差不多高, 尤其腹部状态还是打开的剖面图,咋一看还是很唬人的。
厌清看着亨利一副快要虚脱的样子,拍拍他的手臂:“行了, 不看了,我们出去吧。”
他掏出日记本写了个“医馆”,又写了个“二楼”,收起本子带上亨利离开,下楼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原本在他们身后一动不动的模型人忽然朝着两人的背影转了一下眼珠子,“嘻嘻。”
亨利一顿:“你有听到什么吗?”
厌清面色不动:“什么也没听到,走吧,出去了。”
大门打开又合上,医馆里面重新恢复一片黑暗,出去后厌清他们正好碰上买鱼篓回来的孙妈。
厌清从她手里接过鱼篓:“我们现在去河边吧。”
镇子有两条河流穿过,水都很浅,最深不到大腿,摸一些小鱼小虾很合适。
天气很好,水温也温温的,厌清把鞋子袜子都脱了,卷起裤脚,将褂子的下摆系在腰间,下了水。
他发现还有螃蟹。
亨利在河边支起画板写生,看起来比刚刚在医馆里时放松了许多,也不知道他在画什么,频频的看向厌清。
然后一个不慎厌清就被螃蟹夹了一下手,有点疼,他把螃蟹扔进桶里,准备今天晚上喝螃蟹汤。
“二少爷。”孙妈在岸边喊他。
厌清抬头去看,忽然感觉脚踝一侧有什么东西贴着他滑了过去。
错觉吗?
“二少爷!”孙妈又在喊他。
厌清再次抬头,这时候他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抚摸自己的脚踝。
“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孙妈喊道。
厌清应了一声,抬脚走回岸边,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扯了自己一下。
这下子他倒是看清楚了,河里有一只惨白惨白的手。
厌清面色不变,用力挣开它,一脚一脚朝岸边走去,在他穿鞋的时候,孙妈在一旁自责道:“对不起啊二少爷,我都给忘了,半个月前这地方刚好发现了一具浮尸,你刚刚的位置已经走到他们之前打捞浮尸的附近了。”
厌清应了声:“没事,这没什么。”
“咦,”亨利忽然发出疑问:“小芝,你脚踝上怎么有点红红的,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他忽然猛地住了嘴。
孙妈看到了,也跟着紧张起来:“二少爷?”
“没事,这是刚刚不小心撞到石头了。”厌清穿完鞋袜站起来,把手里装满小鱼小虾和螃蟹的鱼篓递给孙妈:“今晚让厨房炸了吃。”
“好嘞,好嘞。”孙妈的脸色放松下来,连连答应着。
“那就准备回去吧?”厌清忽然侧头看向亨利:“我的脚好看吗?”
亨利猛地回神,收回一直钉在厌清脚踝上的双眼,脸色慢慢涨红:“好好看。”
孙妈走到前头带他们回去,没注意到身后两个人之间的暗涌,亨利在后面的路程里却是再也没有说过话。
回到院子里后,厌清被孙妈催着去洗澡了,亨利回到房间里把画板放下,里面密密麻麻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弯着腰的厌清,抓到小虾的厌清,被螃蟹夹到的厌清亨利凝视着自己的素描,他没有画什么速写,而是一整个下午都在认真勾勒这个身影。
晚上吃饭时厌清已经洗完澡了,发尾湿湿的坐在魏满贤旁边,吃饭时很少发出动静,亨利却忍不住频频去看他。
中间几次连魏满贤说的什么亨利都没有听到,魏满贤以为他今天出去玩累了,并嘱咐他回去房间早点休息,中间时不时摸摸自己的弟弟的脑袋,发出满足的叹息。
回去后亨利躺在床上盯着淡青色的床帐,脑子里时不时闪过泡在斑驳水纹里的那双脚,经通透的日光一照,白得晃眼,骨头像女人一样纤细,仿佛一只掌心便能轻易包裹住,随着用力时而弓起时而放松当天晚上做梦他就梦到了这双脚。
第二天亨利满头大汗的从床上爬起来,活了二十八年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个足控,魏满贤要是知道了他现在对自己的宝贝弟弟是什么想法,怕不是会跑到房间里砍死他。
亨利对着画板摸了摸上面的素描,然后把它扯下来,用蜡烛点燃,亲眼看着洁白的纸页在火舌舔舐下燃烧。
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了。
厌清正在主屋里研究那堆石雕。
他发现它们看起来好像比前几天所看到的更具轮廓了,像是后面又被人加工过了的模样,这会儿的轮廓倒是能够看得清是两个人在拖着一个人的样子。
这玩意儿大概率是魏深粗略雕刻之后又存放在主屋里的东西,但是这几天魏深根本没有回来过,谁会对它们进行加工?
厌清绕着石雕仔细观察,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发现。
中间那个石雕的手势有点变了,从空手的姿态变成了一个指向的手势,而这个方向厌清大概借着远处的山势判断了一下,大概率是乔家的方向。
“吱吱吱!”厌清被其它东西吸引,沿着声音找过去,还真让他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只小老鼠。
小小一个,瑟瑟发抖的躲在墙角睁大眼睛看着厌清这个外来者,灰色的细密绒毛颤抖着,看起来极其好摸。
厌清有点被蛊惑到了,感觉手痒痒的,想去摸一下。
刚刚看起来还温顺极了的小老鼠忽然毫无预兆的冲他大叫起来,在几声凄厉的吱吱声过后,它猛地咬向厌清指尖。好在厌清早有预判及时收手,没有让它咬到。
等他反手想去抓它时,小老鼠早已经一溜烟儿跑得没影了。
厌清擦擦手,平静的离开主屋,刚出门就恰巧碰上了亨利,亨利一见他就眼神微闪,然后笑着和他打招呼:“早啊小芝,满贤说让我来找你过去吃早餐,饿了吗?”
厌清闻到了他身上沾着纸张燃烧过后留下的细微烟味,但他并没有挑明,而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一起去吧。”
“好。”
来到吃饭的地方,厌清惊奇的发现魏深居然也在。亨利也明显愣了一下,经魏满贤介绍才知道这位是他们魏家两兄弟的父亲。
亨利笑着向魏深问好,魏深只是点了一下头,然后对着厌清拍拍身侧的座位:“过来。”
厌清缓慢入座,凳子还没坐热魏深就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这些天脑袋还疼吗?”
厌清轻声道:“孙妈每天都会帮我换药的,父亲不必担心。”
两张脸靠得近了些,连亨利都看得出来他俩长得不一样,其实早在看到厌清的脸时他就觉得魏满贤的这个弟弟和他长得不像了,如今这个被他们称为父亲的男人一出来,这种差别就变得更加明显。
亨利有些欲言又止。
而且他觉得这一家人的相处方式简直诡异极了,在院子里只有他,魏满贤和厌清三个人时,魏满贤丝毫不会掩饰自己对弟弟的喜爱和宠溺,时常有各种亲昵的小动作。
但是现在因为魏深的存在,魏满贤只是一声不吭的在旁边吃着菜,视线一错不错,也没有和厌清讲话,仿佛只是两个人身旁一尊会动的雕塑,还适当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而魏深则重复着魏满贤会对厌清所做的一切。
但是这种亲昵行为说是对家中次子的宠爱也不尽然,因为亨利总觉得魏深看向厌清的眼神里总有种说不清的黏腻感,在那种目光下厌清仿佛就像是一只被粘鼠板黏住的小老鼠。
这种联想让亨利自己都觉得诡异,他秉持着正面的心态让自己不要想太多,偶尔附和着魏深的提问一边吃着菜,和魏满贤一样一错不错的低头看着菜。
一顿饭吃得压抑极了,吃饱后魏满贤先离开,亨利也跟着离开,但是他并没有走远。走出去绕了个圈回来,伏在墙边偷看。
这种行为虽然不礼貌,但亨利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看见原本在饭桌周围的两个家仆都被魏深支开了,这个男人把厌清抱到腿上,还把他身上那件深红单薄的长衫扔在地上,只剩下一身白色的里衣,埋在对方胸前含糊的说:“下次给你买衬衫西裤,你穿那个好看些,这些太老套了。”
亨利瞪大眼睛,他看见厌清揪着魏深的头发,手背青筋绽起,似乎觉得痛苦却又无法把对方的脑袋强行拉开,浑身都在哆嗦。
啪——
魏深的眼镜被厌清一巴掌打掉在了地上。
魏深眯了眯眼,重重一咬,厌清整个人便抖了一下,痛得弯了腰,呼吸急促咬牙切齿:“出生,你看清楚我是男的!”
魏深低笑:“孩子都生过了,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
是男是女不重要?
厌清闻言直接往他腿间用力踹了过去,还没挨到就被人抓住了脚踝。
魏深慢吞吞的把地上的眼睛捡回来,架上鼻梁,还装模作样的推了推,让厌清瞬间想起斯文败类这四个字。
“放开我,”他低声:“有人在看。”
“我以为有人看的时候你会更兴奋。”魏深说。
“”厌清又想扇他了。
魏深松开他的脚踝,又把厌清胸前的衣服拢好,高大的身子恰巧挡住了亨利所能看到的一切风光,最后给他套上那件长衫。
“我很期待,你能够摸索出什么样的方法来离开这里,”魏深附在厌清耳边低声,低沉的声线振得厌清几乎耳朵发麻:“我也一直在期待着你的觉醒,清清。”
“枝枝一直在很努力的救你,可惜小老鼠不能说话,希望你也能成功拯救自己。”魏深喟叹着。
厌清的神色变了变:“你到底是谁?”
魏深静静的看着他,那种眼神仿佛穿越了数十年的光阴,还穿透了厌清的灵魂,厌清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你觉得呢?”
第77章 古镇8 厌清挑了个晚上去夜探乔府……
厌清挑了个晚上去夜探乔府。
他是翻墙过去的, 魏深昨天让人换掉了他一衣柜的长衫,换上了衬服西裤,行动果然方便许多。
翻进去后厌清鬼鬼祟祟躲在一棵树后面暗中观察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乔家的大院里面静悄悄的, 什么人也没有, 一派死气。
厌清花了点时间确定,慢慢从树后面走出来,试探着走进中庭,仍然没有看到任何人, 但是他听到了敲木鱼和诵经的声音, 院子深处传出阵阵檀香。
乔府到处挂着白布,门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厌清随便推开一扇门, 发现自己不经意跑到了别人的厨房里面,灶台里生着火,锅里传出阵阵肉香。
厌清眉头微动,放轻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对着锅盖伸出手, 不过出他意料的是,锅里蒸着一只鸡,并没有他以为的某些东西, 清亮的鸡汤在盘子底部聚集,表明附着一层薄薄的油和葱花, 闻上去香极了。
他不自在的吞了口唾沫,内心生出一股十分强烈的想要去品尝的欲望。
但是指尖碰到鸡肉时滚烫的温度让厌清回了一下神,他用力把锅盖盖回去, 看见旁边还剩着几盘瓜果,那个摆法不太像是拿来招待客人的,反而像祭品,盘子上面刻着一个“寿”字。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厌清不再多看,扭头离开了厨房,继续向院子深处走去。
他走到了厢房里面,这地方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但是——并没有人。
真是令人熟悉的空旷感。
旁边祠堂的木鱼声吸引了厌清的注意,他顺着这个声音找过去,当进入祠堂之后,声音的来处变得好像来自四面八方。
厌清本以为里面会摆着佛像,但是和魏家一样,乔家大院的祠堂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底座,然而底座上面是空的,并没有摆放任何神像。
这是什么意思?厌清感到疑惑。
是指信仰虚无吗?
他带着满腹疑惑回到中庭,忽然发现中庭多了一串湿漉漉的,带着泥点子的脚印。
沿着脚印一路走,厌清渐渐拐到另外一处小院里,脚印直接通向屋门,门被打开了,里面黑漆漆的仿佛在邀请厌清进去。
于是厌清就进去了。
屋子里的装饰很简单,桌上放着一张相片,相片的边缘都被摩挲得起皮泛旧了,似乎已经有些年头,厌清仔细一看才发现相片上的人是他自己。
相片里的他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半长的头发盖住了前额,脸颊消瘦苍白,因为强光而微微眯起眼睛,好像被关在房间很久没有见过光了似的。
厌清皱起眉。
这是现实里的他自己?
转过相片,背后却写了“满芝”两个字,底下有一行日期,正是今天。
厌清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来自房间里。
他左右环顾,没看见任何人影,于是厌清找了找,终于在床上的枕头后面找到一个很小的纸人。
他拿起纸人翻转过来,后面写着几个小字:你知道真实的你吗?
纸人忽然自燃,凭空而起的火光燎到了厌清的手,他险险放开纸人将它扔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这个小玩意儿原地燃烧殆尽。
门外的风一吹,纸灰洋洋洒洒被卷向四面八方,床底,门外,仿佛一个人就是这样被某种东西抹除了存在。
厌清离开乔家大院,径直走大门出来,一路毫不掩饰的走回魏家,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于是厌清回床上睡了个午觉,下午被孙妈叫起来换脑袋伤口上的药。
在孙妈裹绷带的时候,厌清感觉后脑勺清清凉凉的,他打了个瞌睡,整个人清醒不少,谋划着晚上吃完饭后再出一趟门。
孙妈低声说:“二少爷,晚点老爷说要带裁缝过来给您定做一套衣裳。”
厌清奇怪:“父亲已经给我换过新衣裳了,我现在身上正穿着。”
孙妈笑笑:“不是这些,是老爷要给您准备婚服。”
厌清沉默了,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一个半月后要和什么鬼东西结婚。
孙妈还在絮絮叨叨:“按正常月神娶妻的流程,您得提前一天换好衣服上花轿,这之后可就不能再下地了,仆人们会把您抬到月神的居所,由老爷亲自将您的手交给月神。您要在月神的住所里待足三天呢,所以我们还得给您准备好充足的食物”
厌清有些震惊:“我还要上花轿??”
“是呢,”孙妈完全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异常:“路途遥远,您是月神的未婚妻,不可能步行过去,当然要上花轿啊。”
“那月神的住所在哪里?”
“是山脉深处的一个洞穴,我们现在还不能告诉您,二少爷,到时候您就会知道的了。”
什么意思?这是怕他知道了路线后会在婚礼上跑路吗?而且看孙妈话中的意思,这个洞穴可能还会非常非常遥远,还需要婚礼车队去提前一天出发。
这可非常不妙,到时候他可能没办法靠自己走出深山。
厌清深深皱起眉头,孙妈以为他是不情愿,连忙劝慰道:“没事的二少爷,您就是在洞中待个三天,三天时间一过,就会有人去接您回来了。”
“我要是在洞穴里出现了意外呢?”
“不会的,”孙妈虔诚的合起双手:“月神会保佑您的,祂世世代代庇佑着我们,这么多年也只提过唯一一个要求,那就是需要一名妻子来陪伴祂。”
“只要您嫁给了月神,就能得到万般的珍重和爱护,镇子上的人也会因为月神而重新对您另眼相看。”
厌清看着孙妈脸上发着光的样子,感觉这人像是被什么邪i教洗脑了一样,莫名其妙的。
“好了孙妈,”他离开椅子,“下午我想去书房待着,吃饭的时候再叫我。”
孙妈欸了一声,收拾收拾换下的绷带出去了,不多时又探个头进来:“二少爷,老爷叫的裁缝快过来了,您要不量完了身围再去书房?”
厌清摆摆手,“我知道了。”
魏深来得很快,没到二十分钟就带着两个裁缝出现在门口,两个裁缝似乎是一对双胞胎,脸上挂着如出一致的客气的笑,站在魏深身后就像一对纸人扎成的门童。
据孙妈说这是镇上最好的裁缝。
厌清很配合他们的工作,所以过程比较顺利,看他们用炭笔在草纸上写写画画记录了一些尺寸,魏深在一旁笑着说了句:“我很期待礼服出来的效果,而且这是月神的婚礼,请你们务必要上心。”
双胞胎裁缝诚惶诚恐:“事关月神,我们绝不敢怠慢分毫。”
“月神的偏好你们应该也揣摩过一些门道。”
双胞胎其中之一拱手:“自然,”他飞快的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厌清,稀疏的一字胡微微抖动:“一切都按月神的喜好来,不过二公子俊秀出尘,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是合衬的。”
魏深没有待太久,带着两个裁缝离开前还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厌清一眼,看得厌清简直莫名其妙,感觉自己受到了眼神骚扰。
晦气。
厌清走向自己的书房。
他摊开笔记,看见里面自动出现了一句话:“祂的呼唤来自群山,在深谷里回响,月亮从山中裂缝里升起,轻柔的撒在镇上每一个居民的床头,他们在睡梦中露出笑容,赞美月神的光辉与眷顾,只有我感到恐惧。”
“我知道,祂又在注视我们了。”
“好讨厌,好可怕,我得离开这里。”
厌清靠着椅背,整理自己的思绪。
在进入游戏世界之前,系统告诉他,他的任务只在虚拟的游戏里面进行。
但是在《城堡》的任务途中,他发现游戏并不是完全虚拟的,而是一个异度空间的影射,里面的所有npc都认为自己是“真实”,包括知道一切剧情走向,却在背后默默不吭声选择隐瞒身份的罗温。
还有不属于游戏,和他在现实世界里曾是同学的“温彻斯”徐扬恩。
所以游戏里面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这种概念被模糊了。
在《城堡》里的月神是作为正面角色出现的,托菲斯主教作为祂的信徒出现,死状却非常惨烈,头身分离。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是为了一己贪念信仰伪神的基曼,他们彼时的关系是:伪神正在取代陨落的月神。
一直到《城堡》进行到结局时,他以为是现实世界里先是有月神的教徒影响了徐扬恩,才让他创造出了这三个游戏,然后才导致了厌清自己的穿越。
仔细想想还是说不通的,因为系统这个不老实的玩意儿一直在骗他,一会儿告诉他游戏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一会儿又暗搓搓引导他“游戏里发生的其实是真实的”。
中间还用心理健康值用作止血道具的兑换,让他的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颠倒重组,使他看到的一切都像某种怪物的巢穴,举目皆是血肉模糊。
到了现在,与其纠结游戏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不如说这些游戏是一个巨大的测试场更为贴切。
他更感觉系统的职能与其说是一个智能辅助系统,还是“监视器”这三个字更为贴合它的行为,因为它总是在偷偷摸摸的观察他。
观察他看到异常,接触异常,包括自己成为异常等等的一系列反应。
月神,伪神,系统这些东西之间的关系或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复杂,只是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所以才没能串联起来。
厌清不自觉的用牙齿研磨着笔头,皱眉继续整理思绪。
并且,频繁出现在他梦中和让他陷入环境里的那个半人的怪东西也一直在持续的用他前男友的形象对他进行骚扰,尽管伤害不大,但是效果显然十分持久且显著。
在《飞船》当中,系统出现的频率变得更低,而它口中所谓十分重要的心理健康值也变得可有可无。
但是它依旧颁布任务,让厌清继续拯救兰瑟这个所谓的迷失目标,而在这个世界里,月神已经从主流教派转变成为了邪i教,被一些秘密组织所拥护。
不过相比于赛西而言,兰瑟这个迷失目标显然更具有活人感,但是系统所发布的任务也更加模糊了。
比如让他回到一百二十多年前完成剧情闭环,成为明光号和太姆号菌丝入侵的源头。这和它原本“拯救”的主题毫无关系。
甚至在《飞船》里面,他感觉这个测试场对自己的针对比以往要更加强烈,包括生子和哺育这两件事,就像某种服从性测试,也不知是为了驯化他,还是为了挑起他的更多情绪?
可惜他所给出的反应过于平淡,结果大抵是不尽人意的。
直到现在,他进入《古镇》这个游戏里面,月神这个存在已经成为当地所有居民的信仰。
窗外传来的一声撞击打断了厌清的思绪,然后是翅膀扑腾的声音,循声找过去,厌清打开窗往下看,窗子的正下方正静静的躺着一只鸟形木雕,模样十分精致。
厌清皱皱眉,书房的窗口被这个木雕撞出一个小洞,他把窗放回去准备出去把木雕捡起来,但是刚离开几步就听到窗外又传来了翅膀扑腾的声音。
等他来到书房外,窗下的鸟形木雕早已不见踪影。
厌清踢踢墙角,见怪不怪。
到了晚上深夜时分,他确定院子里的仆人都休息了,便背上背包,鬼鬼祟祟的从后门离开了大院,准备自己去找找其它线索。
第78章 古镇9 黄家坡离镇子也就两公里远……
黄家坡离镇子也就两公里远, 但是这地方却阴冷得不行。
厌清穿上外套,拢着衣服用手电筒照亮前路,正聚精会神的找路。
脚下的小路生着杂草, 有时候走着走着路就没了,厌清还得倒回去找, 没过多久林子里就开始起雾。
周围的环境变得更加模糊, 难以辨清方向。
厌清搓着手,抬头看了看天色,后半夜了。要是他出了意外死这儿,乔家的仆人找到这里可能还得一段时间。
林中有东西发出某种类似于婴儿啼哭的尖细声音, 这让厌清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的科普, 有一些鸟类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挺渗人的。
他不知在林子里走了有多久, 终于看到了一块儿空地, 空地上有口黑漆漆的棺材。
找到了。
厌清用电筒照着棺材的边缘,他发现这口棺材似乎并没有钉上,边缘甚至打开了一条小缝,整体看起来很新, 应该就是那些路人口中被丢弃在坡上的乔林棺木。
厌清伸出手探入缝中, 试图将棺材盖挪开。他料想自己可能会花费一些功夫,但没想到那棺材盖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里面什么也没有。
据说乔林死在泥石流里面,身体被冲得东一块儿西一块儿, 因为实在集不齐完整的尸体,于是乔家的人就把残肢给烧了, 没想到连骨灰都没有,棺材里只有一身乔林穿过的衣服,蓝色的小短褂, 和一条黑色裤子。
衣服下面好像包裹着什么东西,厌清弯腰去拿,可是就是在他伸手的空隙,背后忽然被人用力推了一下,厌清整个人直接掉进那口深深的棺材里面,电筒被棺材边缘一磕,掉出棺材外,没等厌清回身看清身后,棺材盖就在这时砰的一声被合上了。
厌清愣了愣,好在棺材内部的构造还算大,他勉强转了个身,拿到身下那个被衣服包起的硬物。
摸起来像一条腿,小小的,和他掌心差不多长,大概率是他背包里雕塑缺失的一部分,因为这条腿摸上去虽然是硬的,但是有种十分精致生动的活人肤感。
厌清摸索着把它揣到自己的背包里,开始寻找出去的方法。
棺材里面很黑,伸手不见五指,而且闷得不像话。厌清摸向棺材盖的边缘,发现它已经严丝合缝的完全扣上了,一丝空气都透不进来,怪不得会这样闷。
试着敲了敲,棺材内部发出沉闷的回响,厚度可观。
厌清摸了摸身上的东西,摸到一把钥匙,他正想试试这个东西能不能把棺材板给撬开一条缝,摸索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有一道阴冷的鼻息轻轻拂过了他的耳垂。
这棺材里面还有一个人?
厌清屈起手肘猛地往后肘去,但是他的力道却落空了,仿佛刚刚身后的呼吸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在黑暗里面,一切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厌清摸索着身下,只摸到一套衣服。
他镇定的开口:“乔林,是你吗?”
棺材外面忽然传来巨响,好像有人在用斧头劈着棺材板,巨大的震动传到棺材内部,厌清被吓了一跳。
随后整个棺材也紧跟着剧烈抖动起来,倾斜,重心偏移厌清连忙用手撑住两边稳住身体,但是下一刻整个棺材徒然翻转过来,然后失重,不停的滚动起来。
棺材被人推下山坡了!
剧烈的动静将里面的厌清抛起又砸下,他再也无法支撑身体,跟着失控的棺材一起滚下山坡。
不知道多久的剧烈颠簸过后,棺材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才停下来,灰尘纷纷扬扬,约摸小半个小时过后,一个男人的身影匆匆从远处赶来,带着撬棍来到棺材前,用力撬动着棺材盖。
他的眼镜在快速又急切的动作当中掉落,磕在石头上当场碎裂,但是男人并没有空隙去把它捡回来,约摸三分钟过后,沉重的棺材板终于被撬开,被关在里面的人就像是被塞进滚筒洗衣机里面滚过了一遍似的,肢体乱七八糟的扭曲着,脖子向一侧弯折出令人心惊的弧度,那是一个十分致命的伤势。
男人沉默良久,将棺材里的尸体抱出来,看见他怀里还勉强护着一个背包。
“清清”男人的声音散在呼呼的夜风里。
——————
“二少爷,二少爷——”
厌清猛地睁开眼,看见了床前孙妈那张关切的脸,在摇晃的灯光下一览无余:“你怎么了?睡觉的时候一直说梦话,还忽然大叫起来。”
厌清摸摸脖子,那种被关在棺材里任人宰割,摔断四肢最后折断脖子的剧痛仿佛还残留在他的脑子里。
又开始头痛了,他忍不住叹气。
孙妈关心道:“二少爷,看您面色惊白,应该是做了噩梦,大夫为了防备这种情况给过我们一张药方,我去熬点安神汤给您喝。”
横竖厌清现在也睡不着了,对她点点头。
等孙妈离开房间,厌清把被子底下的背包拿出来,仔细瞧瞧,他从棺材里捡到的那条腿已经回到了雕塑的身上。看得出来这是一具男体,完美的雕工让它看起来就是一件残缺的艺术品。厌清下意识捏捏它的胸口,总感觉它似乎动了一下。
有可能不是错觉。
但现在雕像还缺少右臂,左腿,还有一颗头颅。
厌清把它揣回包里,思索着自己怎么会被关进棺材里,又为什么有人要把他推下崖坡。难道对方把他引去黄家坡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毫无疑问的是,《古镇》里肯定有东西想要他的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拥有屡次重来的机会。
喝完孙妈给的安神汤,厌清依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酝酿出一点点睡意,却很快又被脚踝上凉凉的触感惊醒了。
什么东西?这么滑腻又恶心的触感,厌清试着把腿抽回来,但是却被那个东西给卷住了。
他忍不住低头看去,但是因为床尾太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听到有东西在活动的黏腻声音。
那东西忽然顺着脚踝钻进他的裤腿里面,厌清一惊,踢着腿试图把它甩出去,他想要叫孙妈进来,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像蛇一样滑凉的触感一路掠过他的大腿,在小腹附近打转。
厌清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
第二天早上孙妈发现二少爷没有准时起床,她感叹着安神汤的奇妙效用,决定让二少爷再睡一会儿,悄悄退出院子,大门轻轻合上,所有声音都被严严实实的关在了房间里。
中午时院子门口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魏深推开院门,不徐不疾的走到房间里,床上早已一片狼藉。
厌清脸上全是水,汗液,眼泪和口水涂得到处都是,他无法自抑的痉挛着,身体被魏深捞进怀里。
“你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安分点。”魏深拨了拨他脸上汗湿的头发,但厌清依旧全然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注意力全在肚子里那个作怪的东西。
半晌他忽然干呕起来,脊背弓起,全身紧绷,趴在床边一下一下的抽搐,有个东西从他的口唇当中探出来,然后像蛇一样沿着他的食道慢条斯理往外爬。
他的神经在这场折磨当中错乱打结,亲眼看着从自己口中出来的东西缓慢爬进魏深袖子里,脑子却好像已经宕机了,处理不了任何信息。
魏深叹一口气,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好好睡一觉吧,长点记性。”
厌清的意识在他的话语下沉入深渊,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下床时他的腿还是软的,好在身上衣服齐整,厌清低头,手腕脚腕上全是被勒出来还未消退的红痕,他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环顾四周。
这里大概率是魏深的房间,然后不一会儿推门而进的身影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这么快起来?”魏深手里端着一碗药,朝他微微挑眉。
厌清一见他就开始反射性的干呕,食道被摩擦的恶心感仿佛还停留在他身体里,那种玩法太猎奇了,他的胃在抽搐。
魏深似笑非笑:“你连死都不怕,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怕我?”
厌清说:“我又不是变态,正常人接受不了的东西我当然会怕。”
魏深没有逼他太过,把碗放在桌上:“你先把这个喝了,恢复会快点。”
厌清现在很警惕他递过来的一切东西:“是什么?”
魏深耐心道:“你要是不想喝我也可以帮你,只不过后面你可能会失去吞咽能力。”他说着就要走上来,厌清连忙抄起药碗一饮而尽。
魏深眼里泄出一丝笑意:“好了,这不是很乖嘛。”
厌清想给他脸上来一拳。
后面几天他都安安分分待在院子里没出门,算是被魏深给整怕了。
亨利进门时,他好几天没见过了的人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闭着眼睛,似乎是熟睡了。
魏满贤说这几天弟弟因为做坏事被父亲关了紧闭,闷了这么久应该很无聊了,让他有空可以来陪弟弟说说话。
亨利当时问他:“你也很想去的吧?怎么不去院子里看看他?”
魏满贤沉默片刻,却是笑了笑,“我就算了,他一见我怕是想吐。”
亨利想问弟弟见到他跟想吐到底有什么关系,魏满贤已经转身离开,他看起来背影落寞,亨利却注意到了他唇角怪异又满足的微笑。
来到院子里,亨利放下怀里的书,轻手轻脚靠近了躺椅上的厌清。
弧度好看的睫毛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亨利觉得他睡着的样子真是安静又乖巧,忍不住凑近了点,下一秒他眼尖的发现了对方衣领底下藏着的一小片痕迹。
亨利屏住呼吸,轻轻拨开那片衣领,看见了一小串未消的红色吻痕。
谁弄的?
一股巨大的憋闷和不甘骤然从亨利的心中升起,这让他同样被阳光照耀的脸显得有些涨红。
厌清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他甚至以为自己旁边杵了根红色的萝卜。
“你有事吗,先生?”略显沙哑的嗓音唤回亨利的神智,他连忙收回手,半天憋出一句:“你别误会,我就是来看看你。”
厌清嗯了一声,抬手拢回衣袖坐起来,似乎意识还没完全回笼。
但他很快注意到了亨利带过来的几本书,是一些民俗杂志,“那是什么?”
“噢,那个,”亨利还有些尴尬,尽量让自己神色自然的解释道:“那是我从书库里拿的,我对你们小镇的文化比较感兴趣,满贤说书库里有很多相关书籍,让我随时可以取来看。”
厌清拿过来一本,抚着封皮沉思,这种类似于真人皮肤一样的触感,和他背包里的雕塑简直一模一样,但是他背包里的雕塑摸起来生动是因为精湛的雕工,这个则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第79章 古镇10 “你是说,这个书的封皮……
“你是说, 这个书的封皮触感不对?”亨利听了厌清的话,也跟着伸手去摸了摸,“没有啊, 这就是很正常的纸质触感。”
厌清把手里的书放下,等他再次拿起来, 如亨利所说, 手里的封皮已经变成了正常的纸质触感。
“你怎么了?小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亨利目光关心。
厌清按着额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找我有事吗?”
亨利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也没什么,就是你的哥哥关心你, 所以让我过来看看你而已。”
听到魏满贤, 厌清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亨利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惹他不开心, 抱着书坐到他旁边, 说:“你们小镇的文化真的很有特点,甚至还有‘月神娶妻’这样的说法。”
厌清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书里说了什么?”
说起这个,亨利倒是来了兴趣:“月神娶妻的说法是近二十六年才记录在册的,在此之前, 月神一直是镇上居民十分敬仰却不敢过多探索的存在, 因为传言越接近,越了解,就会越被同化。”
“据说家家户户都供奉着月神的神像, 但是我注意过你们的祠堂都是空的,我出去外面写生的时候问过了其它居民, 才了解到这背后的原因。”
厌清说:“因为月神没有实体,祂既看不见,也无法触摸, 所以神像底座上面是空的。”
亨利笑了笑,“你知道一位国外的作家吗?洛夫克拉夫特,我还在上学的时候曾经数度痴迷于他的小说无法自拔,这也是我想要来你们小镇看看的原因,因为我在小的时候就很喜欢这种而且怎么说呢,你们镇上的居民对那位月神的态度同样十分有趣,这让我很好奇。”
见厌清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亨利继续说下去:“我查阅过很多版本,你们的月神居住在山洞里,但是它既没有实体,也不需要吃饭睡觉,怎么会有居所呢?有人说那个山洞连通着另外一个世界,进去的人都再也不能够回来,还有人说那个山洞其实是个深谷,里面填充着不成形状的血肉,它们肆意生长时发出的动静被镇民听成了某种奇怪的窃窃私语,这种声音容易让人浮想联翩,陷入某种恐惧后再也难以走出来。”
“不过我倒是从一个老婆婆那里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版本。”
厌清挑眉:“哦?”
亨利正了正脸色:“你们乔家是镇上的第一大户,你的父亲,那位魏深先生,据说他是唯一一位去过月神的山洞并安全回来的人——在他很小,才只有八九岁的时候。”
“有人说他是月神的使徒,未来会将月神未来的妻子亲手交到月神手里,但是我想了一想,这种用‘眷属’来形容应该更加贴切吧?”
“资料里详细记录了月神娶妻需要提前准备的仪式和步骤,因为山洞在深山内部非常隐秘且遥远的地方,所以未婚妻需要提前一天从家里出发,由纸人扛起花轿,并由月神的眷属来引路,新娘子穿上吉服,披上红盖头,一路脚不沾地的送到月神的山洞里面,让这一对新人待足三天,月神与它的妻子会在这三天里面进行融合,三天过后,眷属会来把妻子接回去,在这之后,这位倒霉的妻子则会成为所有月神的共妻。”
厌清皱眉:“所有月神?”
亨利低声:“因为祂不是一个个体,祂拥有千千万万个意识,甚至包括祂的眷属们。”
过了一小会儿他又转而笑起来:“那这位妻子得多忙啊。”
厌清勾了勾唇角:“听起来是会挺忙的。”
“对了,听满贤说你最近因为什么事情惹魏深先生生气,被他关在院子里,”亨利试图让气氛活跃起来,调笑道:“你看起来明明乖乖巧巧的,原来也会干坏事啊。”
“嗯,”厌清说:“你大概会在这里住多久?”
“大概一到两个月吧,”亨利问他:“怎么啦?”
“没什么,”厌清站起来,“不过你很幸运,回去之前正好可以看得到月神娶妻的场面,到时候就好好尽兴吧。”他说完就回了房间,留亨利在院子里捧着书,一头雾水。
关禁闭的最后一天,因为厌清表现良好,他被提前放出了院子。
离开院子后厌清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乔家大院的书库。
这里确实记录着不少与月神相关的资料,之前不知怎的被他给忽略了,厌清望着那一排排的书,从第一本开始翻起。在他看到第六十八本的时候,书里面掉出一张草纸,厌清捡起来一看,发现那是一串代码。
代码?
看不懂,但是能捡到的东西说不定都是有用的,于是厌清也把它揣进自己的小包里。
他用了差不多四天的时候把书库里他觉得可能有用的书籍快速过了一遍,从书库里出来时头晕脑胀的。
院子里的仆人都在说二少爷转性了,真是叫人稀奇,不过也有人说他是被老爷罚了禁闭在赌气呢。厌清全把这些当耳边风,恢复自由后继续贼心不死的往外跑。
他还特地挑的晚上。
在确认魏深今天并不在家后,厌清打发了问左问右的魏满贤,借口自己困了要睡觉,独自一人回到院子里。
自从他上次偷溜出去出了事之后,魏深又多叫了两个仆人守在他的院子一前一后两个门口,不让他晚上出门。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厌清背上小包带着他的东西,来到院墙旁边费劲的搬开一块儿大石头,露出下面的一个狗洞。
狗洞很小很小,大概只能容许一个少年人缩着身体通过,好在厌清足够瘦,骨头也不大,等他爬过那个狗洞,便掩在草丛里谨慎的避开家仆的巡逻范围离开。
镇上的街道在夜晚时半个人影都没有,起风了,温度凉凉的,厌清目标明确的直奔废弃医馆,他推开大门,老化的门发出一声细细长长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里面静悄悄的。
厌清取出手电往里照去,仿佛还能看得到空气当中漂浮的灰尘。
地上杂乱的脚印还保留着上次他和亨利进入时的状态,但是半腐烂的木质地板上却出现了一个之前没有的猩红箭头,直指二楼。
厌清眉头微动,抬脚往二楼走去。
老化的楼梯也在发出和大门一样的嘎吱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把他给摔下去。
厌清扶着旁边的扶手尽量放轻脚步,顺利站在了二楼楼梯口,没等他继续往前走,身后的楼梯忽然轰隆一声崩塌下去,彻底变成一摊废木头。
厌清用手电往下观察了一下,这个高度他倒是可以跳下去,就是可能会有点疼。估摸了一下,厌清继续往里探索,他来到了那间有一张大桌子的诊疗室。
一个身影坐在诊疗室的旁边,似乎正在低头写东西。
厌清走过去仔细一瞧,这个一动不动的身影正是之前被架在旁边的人体模型,厌清把它放倒在地上,用脚尖踢了踢,转而去看桌上那张纸。
上面写着:看看你的身后呢。
厌清低头去看地上的人体模型,人体模型也在看着他,一动不动的假眼珠里透露出一丝令人不安的恶意。
厌清拿起桌上的砚台就往它的脸上砸去,一下犹不够,他用了不少力气一下一下使劲儿砸着人体模型的脑袋,把它砸得凹陷下去,露出内部一团腐烂的烂肉,混合恶臭的血水,难以言喻的味道在房间里漫开。
解完气的厌清把手里的砚台一扔,猛一回头,身后的门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他独自一人处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好像忽然进入了一个未知的空间。
好在手中电筒还在,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面往前走,也不知走了有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一点微光。
在黑暗里,这点微光的忽然出现就像是在故意引诱他过去似的,厌清警觉起来,朝那个方向慢慢的靠近着。
渐渐靠得近了,他才发现是什么东西在散发着这样的亮度。
一台电脑。
有个“_”的符号一直在电脑屏幕上闪烁,厌清鬼使神差的坐下来,拿起了键盘。
他记得上次他在书库里面找到了一张写有代码的纸条,于是厌清把那串代码输入进去,按下了回车键。
这时屏幕上出现一行字:祂的同化,让你还能找回真实的你自己吗?
紧接着是一连串叮叮咚咚的开机音乐,提示音:“您的系统已激活,请重新进行连接。”
系统的声音毫无预兆的跳出来:“哈喽宝宝,好久不见,最近感觉还好吗?”
厌清感到疑惑:“系统?”
系统:“是哦,我回来啦,出了点小意外,不过现在时间紧迫,我跟你长话短说,魏深是祂的其中一个化身,你尽早离他远点,一个月后的婚礼仪式也不要去,想尽办法逃走,不然你会被永远留在游戏里。”
“你身上已经有了被他同化的痕迹,而且影响一直在加深,再不离开的话,就真的再也不能离开了。”
厌清盯着闪烁的屏幕,轻声道:“那我该怎么做呢?”
“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他会背着你上花轿,那是你动手的最好时机,我会给你一个工具,这个工具和温彻斯的巨剑一样,是一柄权限钥匙,只要魏深死了,它会带你离开游戏的。”
系统说完,屏幕里出现一把造型奇怪的匕首,在厌清的目光下,那把匕首渐渐从屏幕里脱出,厌清去取匕首的时候才发现电脑后面还藏着一样东西,那是一条腿——雕塑残肢的腿。
系统还在念词似的说着:“该跟你说的我都说了,我自从被祂强行切断与你之间的联系后就一直没法儿把消息传递给你,徐扬恩和兰瑟都在游戏外面等着你,因为久久不见你出来,徐扬恩差点又进来游戏一次,”它说:“宿主,你已经开始迷失,剩下的自救成功与否都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系统说完就消失不见,电脑屏幕也黑了下去,厌清眨了眨眼,面前的黑暗仿佛在无限拉长,再一回神,他已经站在了废弃的医馆二楼,那个人体模型的脑袋依旧在地上散发恶臭,厌清把手里的匕首和雕塑残肢放进背包中,拿起手电准备回去了。
回去的路说顺利也不顺利,他倒是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只是从二楼往下跳的时候不小心崴到脚了,回去时一瘸一拐的摔了好几跤,回到院门口还撞上了魏深。
悬在头顶的月亮高高的,风很大,魏深提着一盏红灯笼站在院门口,衣角被风掀起,他却在风中岿然不动,跟鬼一样。
厌清正在心里找着借口,却见他不徐不疾的掌着灯笼踱步过来:“这么晚,去哪儿了?”
厌清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干脆放弃了,随口道:“没去哪儿?”
月光冷清,厌清在这种朦胧的光线下才发觉魏深的鼻梁很挺,眼尾狭长,眯眼看人的时候活脱脱就是只野狐狸,有股冷清又邪气的英俊。
“那衣服怎么脏了?”魏深用手拍了拍他肩上的一小片树叶。
“摔了,”厌清在这种事情上很老实,魏深一提他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脚腕的疼痛,几乎要不能碰地了,为了避免又挨一顿,他主动服软道:“我脚疼,应该是崴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魏深把他带回房间里拿出了药油,厌清坐到床上时身侧的背包撞在床沿,里面坚硬的匕首跟木头一嗑,发出铿的一声响。
厌清不确定魏深有没有听到,起码他表面上是没有做出什么反应的,只是托起厌清的脚细细查看,脚踝那里肿得老高。
“会有点疼,你忍着些。”魏深说完就开始给他捈药油。
厌清紧绷了一下,咬着牙,药油的味道在房间里散开,疼肯定是疼的,但是魏深的掌心很热,粗糙的茧子磨着脚踝处的嫩皮,又麻又痒。
厌清不知道要按揉这么久,他才刚出去过一趟,这会儿已经有点困了,睡意朦胧的躺在床上,模糊间好像有什么干燥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脚背,一触即分。
然后他就睡了过去。
第80章 古镇11 厌清摆弄着手里的雕像。……
厌清摆弄着手里的雕像。
残缺的地方还剩下一条右腿和一颗脑袋, 这个雕塑的两根胳膊都找齐了,微微屈起的姿态呈现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厌清不太看得懂。
他用指甲轻轻掐雕塑的肩背时, 对方会微微躲一下,但是也不会躲太开, 纵容的让厌清在它背上留下指甲印, 石质的外壳呈现一种与真人皮肤相仿的柔软度,哪怕留下了印子也会自己慢慢会弹,直到看不出任何一丝痕迹。
所以最近厌清多了个乐趣,就是有事没事的时候老捏它。
雕塑虽然能动, 但是因为身体依旧保持着残缺的状态, 显然还不太灵活,比如它的胳膊屈着, 那它的能动范围也就是维持胳膊曲着的弧度上下摆动一厘米左右, 像个儿童玩具。
厌清把它放包里,同放包里的匕首他用布条裹了起来,揣着鼓鼓的小包在院子里活动。
那个狗洞被魏深叫人填上了,连一丝缝隙都不给他留, 厌清试着爬树, 魏深直接叫人把他院子里的树全砍了。
无聊透顶的厌清多了很多和亨利相处的时间。亨利在院子里住了半个来月,经常来找厌清说话,他觉得厌清精神很正常, 性格也非常稳定,并不像魏满贤跟他所说的那样。
半个多月的相处让亨利觉得魏满贤和魏深可能才是有病的那个人, 他们对厌清的独占欲已经超出了家人的界限,让亨利觉得诡异。
但是寄人篱下,没法儿明说的感觉让亨利觉得憋屈极了, 直到他有一次出去写生,与路人闲谈的时候才从他们口中得知,厌清就是那位将要被嫁给月神的倒霉新娘。
“乔家的二少爷是被月神选中的人。”对方如是这样告诉他。
晚上厌清在院子里喝汤,亨利冒冒失失的从外面跑进来,喘着气对他说:“小芝!”
厌清撩起眼皮,不知道他急急忙忙的要做什么:“什么事?你头上全是汗。”
“小芝,”亨利站在他面前,眼睛睁得很大,“你你要被献祭给那个鬼东西月神当妻子,这件事你知道吗?”
厌清放下汤:“知道啊,怎么了?”
“不不不,”亨利摇头:“你不能去,你不能嫁给它。”
厌清失笑:“为什么,你这是突然怎么了?”
“月神肯定是不存在的,这是陋习,而且你要独自被送到山里面待个三天,要是有野兽怎么办?”亨利竭力找着理由:“而且而且你一旦被冠上了月神的名头,你以后就不能找其它伴侣了,还要被迫答应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奇怪的要求,这很不好,小芝,你应该拒绝他们。”
厌清说:“要是能拒绝的话,我现在又怎么会还在这儿呢?”
“不不不,这不应该的。”亨利还在像那只meme猫一样nonono。
“我想你应该搞清楚这里面的关系,”厌清平静的语气让亨利不由屏住了呼吸:“你不属于这里,所以并没有立场劝我离开,如果被我家里的人或者镇上的居民知道了,你会被直接轰出这个小镇。”
“那也不是他们强迫一个正常人去‘嫁给’一个不存在的东西的理由啊?”亨利抬高了声音。
厌清叹一口气,按揉了下额头,走到他面前问他:“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我们跑吧?”亨利的眼神亮晶晶的:“你的家人不正常,让我带着你跑?”
厌清心想你这也太直白了,但是整个院子都处在魏深监视的前提之下,这种直白可不是件好事。希望这个小伙子后面能有一个好的结局,他为他点一根蜡。
亨利不明所以的看着忽然笑了下的厌清,见他伸出一只手拍拍自己的肩膀,附耳低声道:“尽早离开吧,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多担心一下你自己,魏满贤是魏深的走狗,他可不会管你曾经是不是他的老同学。”
“等等——”亨利想叫住转身进屋的人,厌清却对他摆了摆手:“好了,不要再讲这些,我需要睡个午觉,请不要进来打扰我。”
躺回床上的厌清从包里重新拿出那个雕塑,捏了捏:“所以你是他们当中哪一边的人呢?”
雕塑两条修长的手臂微微屈起,好像在抱住厌清的手指一样,它当然不可能说话,只是安静的待在厌清手中。
厌清喃喃:“我累了,需要睡一觉。”他慢慢闭上眼睛,好像真的睡着了。
亨利回去后越想越觉得不应该这样,他仔细想了想,离镇子最近的车站在二十公里开外,得乘坐汽车过去,当初来之时他是飞机转火车,辗转了好几天才来到这个小镇,如果想要厌清彻底摆脱小镇的控制,国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是问题是,厌清似乎已经被洗脑,并不想跟他离开。
他该怎么劝服他呢?
亨利陷入纠结,在他的眼里,这些是陋习,是落后的东西,可是在那些镇民的眼里,这是理应顺从的传统,是天意,是不可违抗。
他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月,所以很清楚那个所谓的月神在这些镇民们心中的分量。
这太令人为难了。
晚上的亨利带着满腹心事入睡,这一晚他睡得极其不安稳,窗户边又有了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的搔挂着窗户而发出的声音。
亨利从睡梦中惊醒,觉得口渴,决定下床找点水喝。
刚掀起床帐他就忽然僵住了身体。
今晚大抵是月色极好,清亮的月光透过薄薄的门窗投进来,当然,门外站着一动不动的两个身影也在月光的照耀下分毫毕现。
怎么回事?是家仆吗,他们大半夜的守在他门前做什么?
平时这个时候他门前根本不会有仆人在啊?
亨利不可否认自己确实被吓了一跳,他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用平稳的声线问道:“哈喽,请问你们有事吗?”
门外的两个身影并不语,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好似两个雕塑似的。
亨利又在原地仔细观察了许久,时值深夜,外面起了风,晚风摇晃着树冠,发出沙沙的声音。
在这种情况下有人站在风里,那么头发的末端,垂下的衣角,还有腰带等等地方都要受到风的影响而产生细微的晃动。
但是门外的两个身影却不是这样,衣角直愣愣的探出来,带着股僵硬感,在风里面一动不动。
风更大了,树叶婆娑的声音也在逐渐变大。
亨利稍微吞了口唾沫,决定过去开门看一看。
第二天早上院子里传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叫,厌清在这声尖叫中惊醒,披上衣服来到吵吵嚷嚷的隔壁,一眼就看见了地上拖得长长的血痕。
亨利的脑袋被挂在了树上,双目微阖,身体在屋子里被砍得乱七八糟,满地都是碎肉,像是被大型动物撕咬过一般。
有人控制不住的呕吐起来,厌清挤到人群前面去,魏满贤和魏深是在他后面到的,厌清注意到了魏满贤没有表情的脸和魏深微微皱起的眉尖。
魏深往前走了几步,拾起地上一张散落的纸片,揣进袖子里。
厌清记得魏深自己亲口承认过,石雕,玉雕,纸雕这些东西他都很在行,所以亨利死在院子里,是魏深的手笔吗?
魏深指挥几个胆子稍大的仆人进屋去打扫亨利的尸体,一箩筐一箩筐需要打码的东西如流水一般被送出屋子,魏深还让人挖了个土坑把尸体填进去,点了一把火全烧掉了。
厌清在吃午饭时鼻腔里还萦绕着那股人肉烧焦的味道,很冲,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让他食欲全无。
早晨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厌清发现早上还对着尸块儿惊恐呕吐的仆人这会儿却面色如常的和他打招呼,仿佛对早晨景象害怕至极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这些人心理素质都这么高的么,还是失忆了?厌清心里产生疑惑。
心态恢复得好快,快得早上的害怕就跟装出来的一样。
注意到这件事情,厌清花了一天时间暗中观察着院子里的仆人,每一个人都和平时的状态无异,活人感十足——在院子里死过人的前提下。
夜晚厌清带着困惑躺上床,捏着手里的雕塑沉思,不知不觉的慢慢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他一醒来,就听到了院子里有人在叫他,披上衣服走出屋,厌清看见了已经死去的亨利正抱着书在院子里等他,见他出来便缓缓笑开了,如往常般别无二致的和他打招呼:“早啊,小芝,我又来找你了。
厌清凝视着他在阳光下的脸庞:“你是亨利吗?”
“你在说什么呀小芝,”亨利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我当然是。”
厌清唇角扯出一抹笑:“你说是那就是吧。”
亨利并没有恼怒,碧绿色的清澈眼睛就像一块平静的湖面:“既然不愿意相信我的话,那你又怎么能确定,昨天死去的亨利就是真正的亨利呢?”
厌清的瞳心微微震了震。
温暖的掌心抚上他的脸庞,亨利别有深意的笑了笑:“真实是不分先来后到的,你能分辨得清楚吗?”
你能分辨得清楚吗?
你身处一个专门为你而设的测试场,在这里面真实与虚假交映,一边迷惑你,一边同化你,却又一边提醒你,死亡让你拥有了读档重来的机会,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你知道现在的你,还能算是“真实”吗?——
作者有话说:哲学time[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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