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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陛下圣明 给朕滚回来!!!……

    “放肆!”

    昭明帝气的眼泪都没了。

    他重重拍了下桌案, 指着张狂恣肆的慕容稷,怒道:“谁给你的胆子!未经朕同意就敢冲进来!来人!给朕将他”

    “陛下息怒!小殿下只是担心郡主,一时间没了分寸。”

    高公公跪在地上, 回头焦急道:“小殿下!还不快给陛下认错!”

    慕容琬也被忽然冲进来的慕容稷给惊到了, 心底温暖的同时,也心惊胆战, 就怕阿翁降罪。

    “阿翁息怒!稷儿他不是”

    “我就是不想让阿姐去和亲!我有什么错!”慕容稷大步走进,毫不胆怯。

    昭明帝胸膛不断起伏,抬起的手微微发颤:“滚!给朕滚出去!”

    高公公连忙起身,拉着临安王就往外面走。

    “老奴这就把小殿下带出去!”

    慕容稷挥开高公公的手,直视着高座上的昭明帝,冷哼道:“我知道朝堂上下大多都想阿姐去和亲,他们不想和北狄打仗, 唯唯诺诺, 害怕这个害怕那个, 尤其怕那些野蛮的北狄人打进来。但我慕容稷不怕!用不着阿翁赶我走!稷儿这就滚去北漠参军!我要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说罢, 慕容稷拂袖离去,带的高公公一个踉跄, 菊花般的老脸上愁容满面。

    “小殿下!——”

    慕容琬:“稷儿!!”

    昭明帝倏地站起身, 将手边茶杯扔出。

    “给朕滚回来!!!”

    茶杯擦过慕容稷的脑袋摔在墙边, 碎片四溅, 殿内外齐刷刷跪倒一片。

    慕容稷丝滑转身,梗着脖子大步走回。

    “不知陛下还有何吩咐!”

    昭明帝沉着脸:“怎么?还想和朕断绝关系?”

    “不敢。”

    “朕看你敢的很!滚过来!”

    慕容稷撇嘴走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陛下有话快说, 稷儿赶着去北漠,替您解决北狄问题。”

    高公公无奈叹道:“小殿下,您就少说两句吧。”

    慕容琬刚要开口, 便被昭明帝沉声打断。

    “就你还想去北漠参军,一个连京都都没出过的纨绔,你知道走哪条官道吗!知道怎么通过大漠吗!知道战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慕容稷哼了两声:“我又不傻,边走边问就是了。至于您说的战场,他们缺的是一个带他们大获全胜的好将领!”

    昭明帝被气笑了:“你认为常年征战获胜无数的镇北王与齐王还比不上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还是你觉得自己比得上如今的威武将军?”

    慕容稷小声嘟囔:“有什么了不起的,燕景权从前还是我小弟呢”

    “慕容稷,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慕容稷没再说话,明显整个人气势弱了很多,但依旧梗着脖子望向御台上的昭明帝。

    “那您就这么轻易同意北狄和亲吗?”

    昭明帝缓缓转身,看着御座上威严气势的盘龙,语气沉重而复杂。

    “打仗最重要的是辎重,若后方没有足够的辎重支撑,没有一位将领能将北狄打散,大获全胜。所以,北狄和亲,势在必行。”

    闻言,慕容琬眼眸低垂。

    慕容稷上到御台,跪在昭明帝腿边,抬头目光湿润:“阿翁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若阿姐真嫁去北狄,会不会也像”

    “不会!”

    昭明帝忽然回身,扫过殿内几人:“琬琬身为和亲公主,倘若得不到北狄蛮夷尊重,哪怕举国之力,朕也会攻入北狄,将琬琬带回。”

    “陛下圣明!”

    慕容琬俯身叩首,泣不成声。

    叩首之后,慕容稷趁机抱上大腿,抬眸期待:“那阿姐可以和稷儿一起去上庸学院吗?”

    昭明帝垂眸,对上少年晶莹明亮的大眼,冷哼道:“北狄如今是向大晋求和,和亲时间自然由大晋来定。朕早已决定让琬琬上庸结业后再去北狄和亲。”

    “翁翁!果然还是翁翁对我们最好了!”

    甩了几次都没将腿上黏人的东西甩开,昭明帝故作生气:“现在知道叫翁翁了!给朕滚!”

    慕容稷用力抱紧,用脑袋蹭着怀里硬邦邦的金大腿:“翁翁永远是稷儿的翁翁!刚才稷儿就是一时脑热,翁翁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别和稷儿生气了!”

    望着昭明帝明显轻松下来的姿态,慕容琬也松了口气。

    高公公虽已见怪不怪,却还是被之前的争吵吓出了一身冷汗,此时边擦汗边退到外侧。

    少顷,

    昭明帝又交代了几句后,慕容琬便告退离开。

    慕容稷刚要跟着一起走,却被昭明帝单独留了下来。

    一回头,直接对上了昭明帝威严肃穆的面容。

    “慕容稷,”

    这种语气和神态,慕容稷直接跪了下去,脑袋低垂,像是要把自己埋进胸口。

    “翁翁,稷儿错了,您要打要罚稷儿都受着。”

    “如何错了。”

    头顶嗓音沉厚,不带任何情绪,似乎只是寻常的询问。但慕容稷知道,昭明帝此时才是真的生气。

    因青乐公主死在北狄,昭明帝对和亲本就十分厌恶,朝堂商谈国事时却只能压抑愤怒的情绪。方才她所为看似无状,实则每一步都走在了昭明帝心里,她对和亲越生气,昭明帝越是欣慰,越会为慕容琬提前打算。

    但现在,慕容稷不知道昭明帝到底知晓多少昨晚的事情,她只能用真诚来回应。

    “香红阁的大火是我让人放的,是我专门用玉青舟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引金吾卫去的密道。我本想借密道一事让朝堂无暇顾及北狄和亲,可谁曾想,谢家竟然清理的那么快!红裳还做戏伤了慕容瞻,但他们明明就是一伙的!”

    慕容稷越说越激动,甚至往前跪了两步:“红裳被杀后复活,还用虫子杀了那些金吾卫,晏清和崔恒认出那是南越尸蛊。阿翁!那可是大晋令行禁止的阴毒蛊术!谢家竟与南越勾结,用了蛊毒!香红阁以前失踪的女子和最近京都消失的百姓定都被他们给杀了!您一定要让金吾卫彻查!”

    昭明帝面容平静:“香红阁密道除了焦尸,并未发现有关南越和谢家的东西。”

    “那是他们都销毁了!慕容瞻经常去香红阁,他定知道所有的事情!”

    昭明帝:“瞻儿被贼人所伤,昏睡不醒,此事与谢家无关。”

    慕容稷面容愤怒:“既然谢家查不到,那就查南越!若不是崔恒说南越尸蛊必须用火杀死,说不定金吾卫还能发现那些恶心的尸蛊。您一定要派人去南越查探,谢家绝对与南越有勾结。他们用蛊毒害人,按大晋律法,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稷儿竟对谢家如此仇恨?”

    慕容稷:“他们想要求和,却用我阿姐去和亲!他们谢家的女儿倒是金贵,如今就要成为皇子妃了!”

    “放肆。这是朕亲下的赐婚,你莫不是在责怪朕。”

    慕容稷气呼呼扭头:“他们反正稷儿讨厌他们!而且五皇叔一直没回来,说不定也是慕容瞻搞的鬼!”

    昭明帝望着少年气愤的小脸,缓缓叹道:“任何罪行都要证据,不是你说他们有罪他们便有罪,不然朕这个皇帝还怎么当。”

    “至于南越尸蛊一事,晏清与崔恒也告诉了朕,此事确实需要细查。你认为在他们二人中,谁更适合查此事?”

    慕容稷想了想,摇头:“稷儿觉得他们俩都不行,还不如让神羽卫去呢。”

    昭明帝挑眉:“为何?朕听说你与他们二人关系不错。”

    闻言,慕容稷脸色有些怪异,她看了眼御座上的人,悄声道。

    “您又不是不知道稷儿喜欢长的好看的人,他们俩可是大晋众女子心中的梦中情郎,稷儿哪有不亲近之理。再说了,他们都对上庸很熟,稷儿想在上庸学院畅通无阻,当然要提前做些准备。”

    闻言,昭明帝面色微沉:“了解上庸便罢了,莫要太过放肆,他们身份特殊,并非你能随意玩笑的那些风尘男女。”

    慕容稷轻哼道:“稷儿可没胆子招惹他们。”

    又警告了几句,昭明帝揉着太阳穴,挥挥手,示意都退下。

    慕容稷刚要跟着高公公出去,却再次被叫住。

    “你阿娘前两日带进宫的灵沁草何处所得?”

    慕容稷:“翁翁可是觉得身体轻快了些,那是二舅舅让人从青州带回来的,据闻长在云海之下,可清心明目,阿娘就是用了那东西才恢复了的,最后一株前两日刚给您。”

    “没有了?”

    慕容稷眨眼:“家里没了,但二舅舅过两日回京,恰好带了些,到时候稷儿让人给翁翁送来。”

    昭明帝端坐正位,面色如常:“听闻花家儿女皆习武,几日后的秋猎让他也来吧。”

    慕容稷面色大喜:“谢翁翁!”——

    深夜,楚王府。

    “慕容稷!你怎么能答应让你二舅舅也去秋猎!”

    慕容稷侧躺在美人塌,揉了揉耳朵:“这是阿翁要求的,稷儿能有什么办法。”

    楚王妃冷哼:“你办法多了!反正你二舅舅绝不能去秋猎,到时候你直接去向陛下请罪。”

    “那可不行,若二舅舅不去,阿耶怎么来秋猎。”

    楚王妃昂首挺胸:“自然是光明正大的进去!”

    “光明正大?”慕容稷笑,“一个死人,怎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那些皇亲贵胄会不会认为阿耶欺君?会不会将近日发生的事情联系到阿耶身上?一切都未可知。”

    楚王妃眉头紧蹙:“那些事情和你阿耶有什么关系?他这些年可都在青州待着,从未来过京都!”

    “他们可不会这样认为。阿娘也不必担心,秋猎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楚王妃长叹一声:“但你二舅舅那种跳脱的性子,在秋猎这种京都贵胄齐聚的场面,难免会给你惹麻烦。”

    “阿娘未免太小看二舅舅了,他经营花家商铺多年,虽性情豪放不羁,却也有商人算计的习性,稷儿说不定还需要二舅舅的帮助呢。”

    楚王妃坐在塌侧,认真描摹着塌上少年精致的眉眼,眼眶发红。

    “你既已决定,阿娘便不多说,只是,你们一定都要小心,阿娘再也承受不住失去的痛苦了。”

    慕容稷坐起身来,握紧对方颤抖的手。

    “阿娘放心,有稷儿在呢。”

    第62章 好没意思 让本王高兴?

    大晋以武开国, 武帝亲封的三公十二候皆骁勇善战。彼时朝野皆尚武风,每值围猎时节,京郊百里红枫漫卷, 颇为壮观。兽皮大鼓震云霄, 金鳞甲胄映日光,少年儿郎策马弯弓, 逐鹿于野,堪为‘白羽千骑卷平冈’的盛世雄风。

    至文帝登基,世家望族兴起,重礼乐雅事,昔日寒铁铿锵的演武场,而今多是文人墨客折梅煮酒之地。唯留秋猎残存古制,却也沦为皇亲贵胄的游乐场, 不重围猎, 而重人文。

    龙华山南麓, 皇家猎场。

    重峦叠嶂处围起五色锦幛, 禁军侍卫披坚执锐肃立其间,朱漆戟杆上映着萧瑟秋阳。三十二面墨底蟠龙旗猎猎作响, 主帐金顶在朝阳下灼灼如焰。昭明帝銮驾未至, 秋猎不开, 已到的贵胄于席间觥筹交错, 观鼓乐剑舞,偶有切磋剑道。

    席外,比武台。

    台上刀光剑影, 台下嘈杂喧闹。

    “孟公子!快攻他下盘!右边右边!左边左边!”

    “不愧是金吾卫首领的儿子,孟公子这剑法颇得真传,今年考学上庸学院绝对没问题!”

    “倒是没想到这燕家家仆能抗这么久, 可惜北漠都是蛮人武夫,不会用剑,更不懂四书五经。燕公子来京这么多年,也只是在禁军中任个飞龙使的虚职。”

    “但燕公子的婚事却让人艳羡,听说欧阳三小姐过些时日就会来京都与燕大公子完婚呢。”

    “大晋与北狄正和谈,日后北漠安定,便用不着打仗了,好些将军都得回京受封,燕景权那家伙说不定会提前回来,届时又要跟在临安王屁股后面流连温柔乡了哈哈哈!”

    “可不是吗,像条狗一样”

    忽然,

    正说话的公子被人拍了拍肩膀,他不耐回头,见到来人,猛地后退两步,面上尽是尴尬。

    “燕燕大公子”

    燕景修面上笑意未改,只对台上的随侍招招手。

    比武台上的武袍侍者撇了撇嘴,掌心气流涌动,震开孟知卓刺来的剑,随即旋身错步,抬腿迅疾。孟知卓躲闪不及,踉跄间竟被踢出红绸划定的武场界限。

    见状,几个素日相好的公子哥儿顿时围将上来。

    “孟兄!孟兄可有受伤啊!”

    “那贱仆怎么回事!居然搞偷袭!太过无耻!”

    “蛮人就是蛮人,就算在京都多年都改不了本性。”

    “你们”

    武袍侍者怒目而视,却被燕景修拉住。

    燕景修扫过众人,目光落在按腰的孟公子身上:“抱歉,是武仆没控制好力气,让孟公子受伤了。”

    孟知卓强忍着腰部痛意,挥开旁边人,仰着脖子,强作镇定。

    “区区一个侍者,怎么会伤到本公子!就是再来十个!本公子也不怕!”

    说完,孟知卓便一瘸一拐的朝青帐方向走去,但没两步就被人拉住了。

    “孟公子明明就伤到腰了!我们方才说好了都是点到为止,这贱仆竟敢趁机偷袭,若是进了猎场还得了!必须狠狠罚他!”

    孟知卓扭头,咬牙切齿:“连绍!”

    连绍挑眉,按了按对方腰部,在孟知卓杀人的目光下,悄声说了两句话,然后转向对面的燕景修。

    “燕大公子如此知礼,应该不会维护一个恶仆吧?”

    孟知卓轻咳了两声,直接道:“将人交出来,本公子就不和你计较了。”

    燕景修但笑不语。

    其他公子趁机拱火,

    “就是!这恶仆敢偷袭,指不定日后能干出什么事来呢!”

    “让孟公子撒个气就是了,到时候还燕公子个更听话的仆从。”

    “孟公子可与灼郡王他们交好,若是等临安王来了,可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因兵权一事,在北漠时,齐王与镇北王关系便很微妙。后世子妃死在京都,燕景权又被强留下来,镇北王脾性本就不好,之后便常与齐王针锋相对。军心不齐,再加上北狄出了个乌恒王,齐王常败,便失了昭明帝的宠,如今用慕容琬和亲,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燕景权曾经与临安王十分要好,但六年已过,依临安王这种风流不羁的性子,怕是早将人忘了。且外人毕竟是外人,临安王与灼郡王同为皇孙,又自小一起长大,关系显然比远在北漠的燕景权要紧密的多。

    如今郡主和亲基本已定,临安王心中正不快,他们可得小心些,若是能让临安王释放心中烦闷,便更好了。

    孟知卓冷哼道:“燕公子先前借口不与本公子切磋便罢了,此时还想维护这等恶仆!就不怕失了礼数吗!”

    ‘恶仆’蠢蠢欲动,却被燕景修再次按下。

    面对众人不屑嘲讽的目光,燕景修无奈摇头,语气真诚:“抱歉,在下着实没有这个权利将他交给孟公子。”

    “没有权利?燕公子想拒绝也想个好些的理由吧,难道这不是你的仆从?”

    “不是。”

    “你的仆从你还”

    孟知卓忽然睁大双眼:“什么!”

    听到对方万分真切的两个字,连绍等人皆目光惊疑。

    “燕公子该不会在骗我们吧?这恶仆可是跟着你一起进来的。”

    “至于吗,这点儿小事撇这么清,我们又不会吃了他!”

    孟知卓不耐道:“既然这恶仆不是燕公子的,那他的主人是谁?”

    燕景修看向众人身后,露出笑容:“临安王。”

    “临安王!”

    “燕公子扯谎也要有个限度吧!临安王身边可从未有过你们北漠的仆从。”

    孟知卓嗤笑:“还临安王,燕公子怎么不说是齐王殿下的呢!”

    “孟知卓!”

    忽然,众人身后传来轻喝声。

    孟知卓等人齐齐转身,见到来人后目光大亮。

    “临安王殿下!您几位怎么提前来了?可是想找人切磋?”

    “灼郡王依旧风采照人啊!”

    “郡主今年可还参与围猎?听说这次放了不少猛兽呢!”

    “殿下,我们”

    慕容灼:“闭嘴吧!你个蠢货!”

    孟知卓:“”

    见状,连绍和其他公子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期待临安王为受伤的孟知卓找回公道。

    却未曾想,对方径直走到那恶仆面前,打量了半天后,说出的话不带一丝气怒,反而带着些好奇与欣喜。

    “你就是本王的仆从?”

    ‘恶仆’哼了两声,拿出一个红布包的拳头大小的东西。

    “殿下!小心!”

    “你竟敢”

    后面的话在慕容灼警示的目光下消散不见,但孟知卓还是忍不住,用手指来回指着,又按了按自己的腰,龇牙咧嘴的暗示对方就是个恶仆。

    慕容灼直接按着对方的脸掉了个头。

    连绍等人着急上前,就怕临安王出事,却听到了对方含笑的声音。

    “没想到他还真给本王送了个人过来,燕大哥觉得如何?这人可算是镇北军的精兵强将?”

    燕景修:“景权亲自操练出来的人,自当为精兵强将,殿下可放心用他。”

    “如此甚好!此次秋猎,本王定能夺得魁首!”

    孟知卓和连绍等人:“”

    什么情况!

    这家伙还真是临安王的人!

    几人面面相觑,对之前攻击那恶仆的话万分后悔,却又对临安王与燕景权的关系十分疑惑。

    灼郡王和琬琬郡主显然对燕公子不是很熟络,说明齐王与燕家之间仍有嫌隙。但临安王却未远离,还接受了燕景权不远万里送来的武仆,甚至并未避着灼郡王和琬琬郡主。

    这也太复杂了!

    但他们首先要面对的,还是来自于恶仆的报复。

    “殿下,他们想重罚我。”

    对上临安王疑问的目光,孟知卓脑子一懵,直接把连绍劝他的话说了出来。

    “我们就是想用燕家的人让殿下高兴高兴。”

    慕容稷挑眉:“让本王高兴?”

    “就是就是那个”

    慕容灼忽略对方传来的求救视线,冷笑道:“蠢货,接着说啊!”

    慕容琬心不在焉的看向四周,不知道看到什么,冲两人挥挥手,径直离开。

    连绍瞟了眼慕容琬走去的赤帐方向,站在孟知卓前面,垂眸小心开口:“抱歉殿下,我们就是听说燕家将士善武,想让他去角斗场玩玩,您不是最喜欢看角斗了吗。”

    “啊!——本王差点忘了,连公子也常去角斗场呢!”

    连绍挤出笑容:“殿下还记得我”

    慕容稷上前两步,笑盈盈的拍了拍对方胳膊:“没关系,喜欢玩斗奴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再说了,连大人如今升任户部侍郎,这点儿小事,可没人在乎。”

    进入角斗场的人都会佩戴面具,所以里面的贵人们大多都会释放本性,连绍也不例外,但他没想到有次竟被临安王给撞上了,都怪那次斗奴叫的声音太大,不然他的身份绝不会暴露。

    被数道怪异的视线注视着,连绍脸上的笑僵的快要裂开了。

    “殿下”

    慕容稷忽然沉下脸:“但这次你要玩的是本王的人,连公子,你说本王该怎么处置你呢?”

    连绍双腿一软,径直跪了下去。

    “殿下饶命!是我眼拙!我真不知道那是您的人!不然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让他去角斗场啊!”

    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孟知卓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僵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其他公子更是惊惧颤抖。

    知道临安王是京都纨绔之首,但燕景修却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害怕。

    他刚要开口缓和两句,却见对方仿若换脸般陡然大笑起来,抬腿踢着地上颤抖的连公子,笑容明朗。

    “本王和你开玩笑呢!看把你们吓得!快起来吧,让别人看见算是怎么回事,本王又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魔头,连公子不是最清楚了吗。”

    对上少年明朗恣肆的精致面容,连绍站起来时目光恍惚,仿佛再次看到了阴暗狭窄的斗场下,少年手提血淋淋的人头,回头笑容明媚,面颊血滴鲜艳,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残忍无情,语气却含笑轻松。

    ‘哟,好巧啊。’

    连绍回过神来,猛地避开对方伸来的手,踉跄后退。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他咽了咽喉咙:“抱歉殿下我忽然想起家里有些事没处理就先走了下次再给殿下好好赔罪!”

    说完,便一溜烟的逃离此地。

    慕容稷愣了愣,失笑道:“好没意思。”

    其余公子也开始找借口离开,唯独孟知卓被慕容灼留了下来,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慕容稷只看了一眼,便走向燕景修,将之前武仆递上的东西扔过去。

    “燕大哥看看,他又给本王送了什么鬼东西?”

    第63章 殿下请回 晏清,给本王让开

    这些年, 燕景修早已习惯了燕景权时不时派人从北漠送来信件和物件。

    信件最开始只有厚厚的一封。燕景修起初看到时,还以为自家小狼崽子终于懂事了,连写信都如此认真, 可当他满怀欣慰的拆开后, 才发现只有第一张是给他的,后面都是对北漠风景的描述, 夹杂着北漠特有的地域笑话,还有一些故意提出的疑难问题,让看信人,也就是慕容稷猜猜他是如何解决的。

    当时的燕景修心情复杂,再次看向第一页纸张,上面却只有短短两句话。总结来说,就是‘阿兄好, 阿兄请帮我把信给慕容稷, 让他尽快回信’。良好的素养让燕景修忍住了将信件撕碎的想法, 最后还是当了二人的信使。

    到之后, 信件直接分成两封,一薄一厚, 燕景修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到后来, 直接变成了一封信, 燕景修连阿兄这两个字都看不见了。除非真的有事, 否则他再也没收到过燕景权给他的信件。

    至于送来的物件,燕景修更是觉得养了个白眼狼。从北漠特有的小东西,到战场缴获的战利品, 再到镇北王府内的珍奇宝物,那小子就没有没送过的。有次燕景修竟然看到了他给未来妻子做的玉雕,气的燕景修直接修书一封, 骂了燕景权整整四页纸。

    这次燕景权直接送了个人过来,燕景修早已见怪不怪,可当他打开那红布包裹着的东西后,他还是觉得以前揍那小兔崽子揍轻了。

    燕景修深吸了口气,将东西放回红布,直接塞进怀里。

    “这是阿翁的宝贝,他定是拿错了。”

    看到燕景修小心的动作,慕容稷眉头微挑:“宝贝?这东西看上去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玉珠,宫里可有不少呢。”

    燕景修脸色紧绷:“这是阿翁常带在身边的玉珠,说是一位友人赠送,几乎从不离身,不知道那臭小子怎么拿到的。抱歉殿下,此乃阿翁随身之物,恕在下不能将它送出。”

    慕容稷无所谓摆摆手:“定是燕景权拿错了,燕大哥快派人送回北漠吧,免得他又被镇北王揍一顿。”

    燕景修点头,刚要回青帐,却被临安王拉着走向尽是皇亲贵臣的赤帐。

    燕景修连忙推辞。

    慕容稷故作不愉:“燕大哥是燕景权兄长,也算是本王兄长,陪本王进去还委屈你了不成?”

    “怎敢,既是殿下邀请,那景修便却之不恭了。”

    皇家围猎驻跸区分为女眷、百官和皇帝行宫几个区域。百官区又分青帐赤帐,赤帐仅有皇子贵臣及世家可进入,其余贵胄皇亲和官员只能居青帐。

    燕景修如今只是镇北王嫡孙,官至禁军飞龙使,掌控战马和骑兵。若是在边疆战场,飞龙使当为重职,可这里是繁荣昌盛的京都,飞龙使虽与神武军神策军大将军同为正三品,却并不算重要,手下的骑兵更是各营挑剩下的歪瓜裂枣。说白了,在众臣心中,如今的燕景修就是个管马的武夫,再加上北狄和谈,陛下欲夺镇北王兵权,众人对燕家更是不屑一顾。

    所以,在看到燕景修跟着临安王进了赤帐后,青帐中人可是咬碎了牙。

    “不过就是靠着燕景权那家伙的一点儿情谊罢了!”

    刚入赤帐,慕容稷便看到一些人围在一起,最里面站着温雅清和的崔恒,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另一边,几位重臣浅谈了几句,便各自落座。

    没看到晏清,慕容稷眉头微蹙。

    齐王将宝弓赠予了晏清,就是让对方来参加秋猎。晏清既已接受,便不会不来,可他们刚从青帐过来,一直没看到对方。

    难道

    正想着,帐外号角声突然划破长空。

    “圣——上——至——”

    众人缓缓而出,只见几百名金吾卫手持画戟开道,玄色旌旗上金线绣的飞龙在风中翻卷。昭明帝身着赤黑纹猎服,肃穆威严,腰间蹀躞带上挂着镶金匕首,虽已年过五旬,跨坐马背的身姿仍挺拔如松。

    因慕容瞻尚未恢复,所以此行只有齐王一位皇子随行,后方跟着荣妃的銮驾。让众人惊异的是,昭明帝另一侧竟跟着一位俊美雅致的青衫青年。

    没见过的惊艳赞叹,认出来的则忍不住惊呼。但圣驾已近,众人只得俯身跪拜。

    慕容稷扫过神色平静的晏清,心底止不住怀疑对方是否知道今日即将发生的事情。

    在黄公公尖细的嗓音下,她跟着众人起身,看向青帐方向,缓缓摇头。

    昭明帝又说了些场面话,便宣布第一轮秋猎开始。大臣们和部分女眷跟着昭明帝上了观猎台,其余年轻男女们挑好骏马,便随着齐王殿下一行人进了山林,气势高昂,热情澎湃。

    高台之上,设有雅座明帐,昭明帝端坐正中,荣妃紧邻而坐。因晏老丞相与崔中书令年迈,所以并未到来,下首位分别坐着魏侍中和几位尚书大人等重臣,以及长公主与定国公等勋贵。

    昭明帝望着齐王等人意气风发的背影,不禁感慨。

    “朕还记得当年与几位兄弟一同秋猎的场景,那是何等的豪情壮志,但若说最威武的,怕是无人比得上镇北王。可惜啊,如今他老了,朕也老了。”

    这话,也只有当年参与其中的魏侍中和长公主能接。

    “年轻一代人才辈出,自会继承我们的意志,让大晋安定繁荣。”

    “魏侍中说的是,如今北狄和谈已定,边疆安宁,陛下与镇北王也能歇歇了。”

    其余人等皆附和。

    昭明帝扫过长公主,看向众臣:“那这安宁是用什么换来的?”

    朝堂之上于此事已争论过好几次,如今和亲已定,众臣再不敢多言,生怕惹得陛下再发怒。

    长公主也垂下了头,她知道,陛下始终记恨当年她故意失身安平候,让青乐不得已成为和亲公主。但她当时也没有办法,北狄人那样野蛮,她绝不可能做和亲公主,她心中也很愧疚,所以后来陛下处置了她的兄长,她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为兄长唯一的儿子求情。

    这些年来,陛下对她不冷不热,长公主放松的同时,也有些不甘心。好在后宫依旧被世家把持,崔太后一句话,陛下便答应了若晴与五皇子的婚事,她也如愿攀上了世家这棵大树。

    谢尚书恭敬起身:“以和亲公主之尊换我大晋百姓安宁,明成公主当流芳百世,和乐平安。”

    魏侍中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昭明帝目光沉冷,心中忽然有些想慕容稷那混账家伙了。若是稷儿在这儿,不管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他都能毫不留情的怒斥回去。

    想到这儿,昭明帝忽然记起一个人。

    “叫花二公子过来。”

    黄公公应声——

    密林内,

    慕容稷策马跟在武仆后面,看到对方精湛传神的箭术,不觉高声赞扬。

    慕容灼轻哼:“燕景权送你的这家伙倒是还有点儿本事!”

    慕容琬:“他亲手调.教出来的武仆自然不差,但哪怕有他,稷儿可能也没办法夺得魁首。”

    “上庸回来的那些贵胄子弟卯足了劲要在陛下面前表现,好挣得一个入禁军的机会,而且今年晏清和崔恒也参加了,怕是真的很难。”

    慕容琬疑惑道:“稷儿你为何想夺魁首了?以往不都是随便玩玩吗?”

    慕容稷眨眨眼:“天机不可泄露。”

    慕容稷并不擅长射箭,以往几年她都是在外围随便射几只兔子就回了。但今年不同,她需要夺得魁首,才能获得昭明帝的嘉奖,为阿耶的‘死而复生’做好充分准备。

    慕容灼和慕容琬倒是比她强些,但比起进场的那些从上庸回来的众公子们,还是差的远。可惜燕景权不在,不然定不用她忧心,那家伙精力充沛,一个人就能抵得过所有人,好在对方给她训练了一个武仆,让她的这次秋猎多了几分希望。

    但还不够。

    慕容稷看向慕容琬两人:“你们去帮我找些人,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他们把猎物记到我名下。”

    “阿兄如此认真,灼儿定会助你。”

    慕容琬点头:“积少成多,可以一博。”

    二人离开后,慕容稷继续用兔子练箭,但准头依旧很烂,为了不打扰武仆,她直接将箭收了起来。

    “燕景权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武仆边注意者猎物,边回道:“因为王爷受伤,世子又沉湎世子妃之死,大公子也不在,将军便常年待在军中,成熟稳重了很多,很少露出笑容,气势威严凌厉,倒是更像王爷了。”

    想到对方送来的那些信件和东西,慕容稷奇怪到:“是吗,那他还有心情搜罗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说到这个,武仆可就来劲了,‘嗖’的一声射出几发箭后,猎物倒地,他策马回到慕容稷跟前,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我们将军身边有个画像师,每次送信的将士回去,都会让画像师画出殿下你们的样貌,您瞧,这是我们将军自己偷偷雕刻的,虽然粗糙,但一看便知这是谁。我们都怀疑将军给殿下送东西,实则是为了让心上人记着他。”

    慕容稷描摹着木雕熟悉的眉眼,不觉勾起唇角:“这家伙,居然惦记上我阿姐了,本王这些年竟然都没发现。他倒是会挑人,知道本王会将东西转送给阿姐他们。这样一想,当年燕景权确实也是因为和亲一事才连夜离开的京都。”

    说着,慕容稷又叹了口气:“可惜,拖了五年,北狄和亲还是定了下来。”

    武仆看了看四周,悄声道:“北狄和亲虽定,但时间却在郡主结业时,我们将军应该会直接去上庸学院,和亲能不能成可不好说呢。”

    慕容稷虽然早有这种想法,但她一直找不到有实力且能配得上她阿姐的男人,如今燕景权有此意,慕容稷着实高兴。

    “好!你们将军果然当得起威武二字!”

    武仆嘿嘿笑了两声:“那殿下去上庸的时候可要带上属下,属下就算拼了命也要让将军抢到媳妇儿。”

    慕容稷笑眯眯的拍了拍对方肩膀。

    “好说好说!先把今日的魁首搞定!”

    这一谈,武仆更有劲儿了,金吾卫拾取的猎物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至密林深处,虎熊等猛禽的吼声清澈明晰,二人闻声而去,却在路上被一人拦住。

    “前面危险,殿下请回。”

    慕容稷烦躁拧眉,直接搭起了箭,正对拦路人面颊。

    “晏清,给本王让开。”——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北漠军帐内,燕景权大步走进,身上将军盔甲反射着赤红血色,他一手解开战袍扔在地上,刚要走向桌案,却见角落的木雕数量不对。

    “怎么少了一个?”

    很快,他便抛之脑后,将桌案上精致的漆黑木盒打开,拿出里面精致清晰的木雕小人儿,粗粝的拇指划过少年漂亮的眉眼,嗓音沉哑期待。

    “殿下,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第64章 怎么可能 稷儿快回来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着慕容稷的箭镞威胁, 晏清没有说话,手上缰绳微微收紧,骏马来回走动, 将对面两人阻拦在外。

    十几年前他试图阻止一些人的死亡, 却导致楚王出事。而后他所为便只是改变某些事情发生的方向,之后却始终能回到正确的道路, 比如文庆馆大火,角斗场的陈默,香红阁密道,还有如今已然确定的北狄和亲。

    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皇长孙与世家,最后或许总会回到世家推举皇长孙上位,他也依旧会成为对方的男妃。但好在如今那些事情他都有插手,若真到了那一天, 他也有办法脱身。

    但如今, 他还需要确认一件事。

    目光扫过对方随意射来的箭镞, 晏清温声询问:“殿下为何要去猛禽林?可是想夺得魁首?”

    慕容稷接连好几箭射空, 连青年的衣角都没碰到,气呼呼的将宝弓扔在地上。

    “干卿底事!”

    武仆眨了眨眼, 下马将弓取回, 挂在自己身上。

    “我们殿下就是想拿个魁首玩玩, 晏公子有何指教?”

    晏清:“林中猛禽太多, 齐王他们箭术高超,动作迅速,殿下未进过深处, 恐会受伤,还是在外围打猎较好。”

    “你小看本王!”

    武仆拍拍胸脯:“有属下在,定会保护好殿下!”

    晏清瞥了对方一眼, 淡淡道:“燕家最擅长的本就不是箭术,京都虽非战场,高手却也不少,你用什么来保证殿下的安全?”

    慕容稷眼眸微眯:“晏兄难不成觉得本王一定会受伤?”

    “陛下很关心殿下。”

    冠冕堂皇!

    不过,慕容稷看向青年坚定的面容,驱马上前。

    “既然晏兄如此担心本王,不如便陪本王一起狩猎。晏兄如此厉害,定能助本王夺得魁首!”

    晏清推辞劝告了几次,最后还是答应了一同进入密林深处。

    没过多久,收获一头野狼后,几人便听到了野兽震地的嘶吼声。

    武仆眼睛一亮:“是野熊!”

    慕容稷:“若能猎到这东西,本王第一场便赢了。”

    “殿下放心!交给我!”

    说着,武仆便策马冲了出去。

    慕容稷刚要跟过去,却被晏清拦住。

    “这声音会引来附近所有猎手,殿下待在此地比较安全。”

    “那晏兄快去帮他,这野熊本王要定了!”

    看到青年犹豫的神色,慕容稷轻嗤道:“若你不敢,本王就自己去!本王不信今日穿的如此亮眼,还能有人认不出本王敢伤了本王不成!”

    说着,她驱马绕开晏清,径直冲向嘶吼声的方向。

    晏清无奈摇头,只能策马跟上。

    另一边,

    齐王听到声音,笑着朝身后几个英姿勃发的青年挥手。

    “今日谁能从本王箭下夺得野熊,本王便应他一件事。”

    从上庸回来不久,这些公子亟待证明自己,为朝廷效力。闻言,个个精神百倍,举起手中弓箭高声呼喝。

    “王爷千岁!”

    其中一人看了眼身后茂密的树丛,眼眸微闪,跟在众人身后,默不作声——

    观猎台,

    花二被黄公公带到三层,面对昭明帝和众臣的目光,他挤出笑容,冒汗的手心擦过外袍,恭敬的跪了下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吧,朕有事问你。”

    花二缓缓起身,竟看到了黄公公给他搬了个椅子过来,顿时惶恐躬身:“怎敢劳烦公公!草民自己来就行!”

    将椅子放在正中间,黄公公微笑退下。

    上座就是当今圣上和得宠的荣妃,左边一排是朝廷重臣,右边一排是皇亲贵胄,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花二脊背发寒,冷汗连连,垂头僵硬的站在椅子旁边,眼睛紧盯着地上的蚂蚁。

    “怎么不坐?”

    花二恭敬拱手:“草民非贵非臣,不敢与大人们同坐。”

    昭明帝笑了笑:“花家历代皇商,起初还授过侯爵,如今虽大不如前,却也是楚王妃的娘家。更何况,你带回的草药治好了朕的头疼。有何坐不得?”

    花二咽了咽喉咙,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能感受到四周打量的目光,那视线夹杂的东西太多,让他不得不紧绷起来。

    忽然,一道柔媚入骨的嗓音轻轻的飘了过来,恍惚间,他仿佛身处云端,周身被柔软细腻的轻云包裹,鼻尖传来淡淡的幽冷香气。

    “竟是你治好了陛下多年的头疼,快抬起头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花二迷蒙抬头,对上女人狭长凤眸的瞬间,仿若在柔云轻雾间看到了自九天而下的仙子。

    他目光怔怔,不觉咽了咽喉咙。

    昭明帝的声音仿佛贴着耳侧响起:“如何,可是爱妃心中神医的模样?”

    那柔媚的女声缓缓笑了起来,九天仙子也破开云雾缓步而来,修长如雪玉般的腿上用红线缠绕着金色铃铛,每走一步,便叮当作响,声若清泉,音似山石,震的心脏猛跳。

    “倒是个俊俏的公子哥,不知花二公子可有婚配?”

    柔若无骨的玉臂环在颈间,仙子吐气如兰,眸光潋滟,整个人像条蛇般缠绕在自己身上,让花二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蛇!

    忽然,他抬袖掩住口鼻,很快,便重重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花二再度躬身:“草民近日偶感风寒,精神有些恍惚,请陛下恕罪!”

    昭明帝挥挥手:“那便赶紧坐下吧,不然等稷儿回来又要说朕欺负他的人了。”

    这次,花二没再推辞,可当他坐下后,却再次听到了荣妃轻柔的嗓音。

    “花二公子还未回答本宫,可是已有婚配?”

    花二心中一跳,不敢再看荣妃,只能望向昭明帝。

    昭明帝:“朕记得花二公子正妻去后一直未再娶妻,爱妃如此关注,莫非是想赐婚?”

    花二连忙道:“谢陛下娘娘关心,草民常年在外奔波,不欲再娶。”

    “那怎么行,花二公子如今为陛下采集良药,身边自然需要体贴照顾的人,瓶儿跟随本宫多年,知冷知热,正是良配。”

    花二刚要拒绝,却被昭明帝率先答应下来。

    “荣妃说的在理,这婚事,朕便替你做主了。正好你刚从青州回来,给朕说说青州如何,萧侯可还好?”

    先是被荣妃幻香蛊惑,而后又被莫名其妙的赐婚,花二心中烦闷,但此时却不得不压抑情绪给陛下交代青州的事情。

    稷儿快回来啊啊啊啊啊啊!!!——

    密林深处,

    在发现箭对野熊的伤害较小后,武仆便抽刀与野熊贴身肉搏,刀刀见血,战况激烈。

    树丛里的慕容稷推了推身边人。

    “快去帮他。”

    “他能应付。”

    从晏清的反应中知道自己会受伤后,慕容稷便很小心,所以她只是跟过来,并没有上前去帮忙。但她让晏清跟着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让对方帮忙猎得这只野熊,但没想到这家伙只是单纯的跟着自己。

    慕容稷侧头:“再不去其他人可就来了!”

    晏清:“我知道。”

    慕容稷:“”

    她又不是真的废物,怎么会让自己受伤,就算受伤,也不会是重伤,且今日重点在阿耶身上,她怎会让事情更麻烦。

    慕容稷此时有理由怀疑晏清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夺得魁首,或许阿耶的事情他已知道,这家伙近日又与齐王走的近,难保他觉得阿耶对齐王有威胁,想要让阿耶回来的艰难些。

    想到这儿,慕容稷冷哼一声,径直冲出树丛。

    晏清:“殿下!”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慕容稷拔出长渊:“我来助你,尽快解决!”

    武仆大喝一声,用尽力气砍向野熊,吸引对方注意,方便临安王从背后出手。

    然而,就在他砍下的同时,震彻的嘶吼声中,数支箭破空而来,刺进野熊重要位置,一支箭竟射进入了野熊的眼睛,剧烈疼痛下,野兽最后的反抗将武仆甩在地上,临安王直接暴露在了野熊的攻击范围内。

    武仆惊喝:“殿下小心!!!”

    眼前的变故让慕容稷一惊,她弯身躲避,顺势将野熊的另一只眼刺伤,然后迅速后退。

    可忽然,她感觉到了背后的破空厉风。武仆和赶来的齐王等人惊惶大喊。

    如此情形,这只箭,只能是冲她来的。晏清说的果然没错,她会受伤。

    慕容稷不能暴露自己,所以她只避开了要害,等待着预料中的疼痛来临。

    却没想到,晏清会出手救她。

    难道对方这次真的是为她而来?

    望着对方精致漂亮的眉眼,慕容稷一时有些怔忡。

    “殿下,没事了。”

    这时,齐王等人也赶了过来。

    “稷儿可还好?方才在我们的方向看不到你,那熊发了狂才将你露出来,应是有人不小心误射了。”

    “误射?”

    慕容稷推开晏清,看向齐王身后的几位公子。

    “本王如此显眼还能误射,你们确定是上庸出来的?”

    几个公子连连道歉,其中一人面露愧色,跪在地上。

    “是草民眼拙!草民有罪!”

    其他公子连声斥责,

    “贺樟!亏你还是学院优等生!怎么如此鲁莽!”

    “早知如此就不带你来了!”

    “真是想争权想疯了!殿下若要处罚他,我们别无二话!”

    齐王眉头紧蹙,似乎也觉得自己先前的承诺有所不妥。如今幸好有晏清在,稷儿无事,否则他定会被父皇责罚。

    “这些人是本王带来的,此事本王也有干系,稷儿若要怪,便怪在本王身上罢。”

    这些年,慕容稷早已摸清了齐王府的情况,对她这位跷勇善战的三皇叔,慕容稷几乎可以放心,所以要对她下手的,定是这些公子中的一个。

    但如今已有人认罪,听其他公子的话,对方似乎还是上庸优等生,且看上去老实诚恳。若非慕容稷真的感受到了那箭小心翼翼的威力,她定然觉得此人在替人顶包。

    真是太奇怪了。

    慕容稷眯了眯眼,冷哼道:“这和三皇叔无关。贺樟是吧,本王记住你了。”

    晏清的目光也落在对方身上。

    贺樟头垂的更低了。

    齐王刚要说话,便听到了对方下一句话。

    “既然如此,那这野熊可就归稷儿了,三皇叔没有意见吧?”

    齐王失笑:“放心,本王不和你抢。”

    又说了几句后,慕容稷便和齐王等人分开。

    第一轮秋猎即将结束,慕容稷刚要上马,却忽然僵在原地。

    武仆:“殿下怎么了?可是之前伤到了?”

    慕容稷抬手碰了碰后背,龇牙咧嘴道:“没事,是旧伤。”

    香红阁密道的伤口虽不算深,但却因为渗入蛊毒恢复的较慢,几乎每日都需要换药。定是刚才躲避野熊发狂时她动作太快,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该死!

    晏清知道蛊毒的厉害,他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伤药:“殿下可要换药?”

    慕容稷倒是能忍,但她若是就这样回去,定会再牵扯出刚才的事情,齐王必定会被阿翁斥责,阿耶出现也会受影响。

    她咬了咬牙,走向大树。

    “武仆,你来给本王换药。”

    晏清看向武仆,目光漆黑。

    不知为何,以往在将军面前都混不吝的武仆,此时竟然有些害怕此人。他‘嘶’了两声,捂着自己的胳膊。

    “属下刚才受了伤,手上没轻没重的怕再伤了殿下,要不还是让晏公子来吧?”

    慕容稷想了想后背伤口的位置,气哼哼道:“随便谁!快来给本王换药!”

    晏清缓步走进,到大树边时,慕容稷已经将后背伤口处露了出来。

    望着眼前过分细腻的雪肤,晏清一时有些怔愣,但想到对方娇纵的生活,便也释然了。

    可当他将被血色浸湿的白纱拿开后,眼眸陡然睁大,呼吸声不受控制的沉重起来。

    似乎是被尖锐的菱形物体刺入,那伤口呈星芒状,极为清晰。

    清晰的让晏清瞬间记起了梦里前世,他在金陵时的荒唐一夜。

    与他彻夜缠绵水乳交融的朦胧女子,背后有着同样的星芒印记。

    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说:远在万里的燕景权:艹!老子把你送过去是干嘛的!!!!!!

    武仆:琬琬郡主?

    燕景权:

    第65章 真是有趣 你说什么!

    ***

    金陵城, 繁华里,望梦楼,九重天。

    琉璃滴水瓦映着斜阳, 金丝楠木构架上悬满碧玉铃铎, 风过清响似碎冰落盘。此楼乃大晋第一位金陵王所建,专供清谈雅集, 饶是正厅摆着十二扇紫檀嵌螺钿屏风,地面铺就的波斯绒毯也难掩书卷墨香。

    刚一踏入楼内,便闻琴声悦耳,潺潺如流水,泄入心间。此处客人虽多,却皆为清雅文士,诗词歌赋随手拈来, 陪侍女子也多才多艺, 推杯换盏间, 皆是一个‘雅’字。

    受六公子欧阳瑞之邀, 晏清今晚来到望梦楼,准备与对方商谈扩建上庸学院之事。

    方登二楼, 便见几位绮罗佳人掩面泣下, 茜纱披帛逶迤过朱漆栏杆, 鬓间金步摇晃碎一地灯影, 香风阵阵,夹杂着女子的幽怨低语。

    “殿下讨厌奴家了呜呜呜——”

    “殿下从来都爱护我们,今日为何会如此生气?”

    “六公子也被骂了, 定是那个女人给殿下说了什么!”

    “走吧走吧,等殿下消气了自会叫我们上去。”

    晏清目不斜视,路过几位艺伎, 径直往后堂的雅阁走去。

    转角时,忽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雕花壁柱上的缠枝莲纹在烛火中扭曲成团,他脚下逐渐踉跄,揉按额头的同时抬手扶住墙壁,呼吸声陡然沉重起来。

    回想起刚才从身边经过的几个女人,他眉头紧蹙,意识到自己着了道,随后连忙从怀中掏出药瓶,还没打开,便被一只手拍到了地上,瓷瓶接触到柔软的地毯,只能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紧接着,晏清便被对方推进了厢房。

    踉跄间,他扶住手边座椅。听到房门被关上,晏清沉了口气,试图调动内息排出体内迷药。但很快,鼻尖却嗅到了丝缕甜腻异香,随着内息在体内游走,他的身体逐渐开始发热发烫。

    催情香!

    这女人竟想

    晏清咬破舌尖,强撑清明:“你是谁”

    对方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他只能看到模糊的白影缓步而来,与他接触的双手柔软而炽热,如同此时他体内汹涌四散的热浪。

    晏清奋力睁大双眼,却依旧模糊一片,他死死的抓住对方试图更进一步的双手,咬牙切齿道:“不行”

    “真是麻烦用了这么多还”

    仿佛遥远天边传来的女人的沙哑声让他心底愤怒到发颤,双手也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挣脱开来。

    晏清清醒的感觉到自己被推倒在床榻上,被一层层的剥开衣衫,女子素手如蛇攀附颈项,致命处被反复的摩擦着,身体在□□的作用下最终还是起了反应。

    直到,女人抱紧自己,痛苦的闷哼低喘声在耳侧响起,他抬手触摸到了对方后背的伤痕。

    不规则的星芒状,这种伤痕,竟在女子身上。

    整整一夜,他们肌肤相触鱼水之欢时,晏清几乎用手指一点一点的将女子后背的伤痕丈量完整,只待日后寻得此人,查明缘由。

    次日,晏清醒来时,果然早已不见女子身影,只有满床的凌乱痕迹,美人榻上的干净衣衫,以及对方‘回报’给他的千金。

    更衣时瞥见床褥间点点暗红,竟辨不清是处子落红还是激烈时留下的干涸血渍。

    他将自己收拾完好,便离开了望梦楼。

    可自那以后,不论他如何寻找,始终无法找到那个特殊伤痕的女子,也无人见过那晚相似的身影。

    ***

    如今,

    晏清紧盯着眼前形状特殊的伤痕,伸出的手指微微颤抖。

    “嘶——你轻点儿!”

    他猛地收回手,后退两步。

    慕容稷疑惑扭头,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不自觉看向自己后背。

    “怎么?很严重吗?”

    再次对上青年奇怪的目光,慕容稷眉头紧皱,不耐道:“这么看本王做什么?你不行的话就让武仆来换!”

    正给自己包扎的武仆抬头,刚要说话,便听见青年沉哑的声音。

    “我来。”

    晏清再次上前,情绪已然恢复,他用干净的内衬将伤口周围的黑血擦拭干净,没有一丝预兆的便将药粉撒了上去。

    “啊啊啊——你要谋杀本王吗!混蛋!”

    晏清握住少年袭来的手腕,在对方杀人般的目光下,用布条按住伤口,在对方倒抽气的同时,迅速将布条缠好。

    随后,后退两步,恭敬垂首:“这样好的快些。殿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需要尽快回去。”

    “你”

    慕容稷怒瞪过去,本来想要骂人,却感觉到伤口处除了最初的刺激性疼痛,现在像是被上了麻药一样,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这家伙的药倒是比青玉的好些,不过也是,青玉主要还是用毒厉害,阿婼又不在京都,她要么凑活疼着,要么只能靠其他人。

    慕容稷轻哼两声,走向自己的骏马:“那就回吧,对了,晏兄这药确实不错,回去后派人送几瓶到楚王府。”

    “好,殿下请上马。”

    慕容稷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上了自己的马,满头疑惑:“晏兄何意?”

    晏清躬身伸手,面容温和:“此药虽可加快疗愈减缓疼痛,但若是伤口再裂开,便会加倍疼痛,殿下回程时需得小心,我与殿下共乘一骑。”

    慕容稷挑眉:“你与我?共乘一骑?”

    这家伙不是向来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吗,现在这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晏清:“殿下有伤,晏某自当护送殿下回去。”

    武仆翻身上马,闻言,便也朝临安王挥手:“坐属下的也行!”

    慕容稷没有说话,心底正暗自思忖晏清的意图。

    忽然,侧前方传来轻缓的数道马蹄声,以及熟悉的声音。

    “殿下,晏公子,好巧。”

    “临安王殿下,晏公子。”

    慕容稷扭头,笑意盈盈:“崔兄,谢小姐,卢小姐,上午围猎如何?可有望夺得魁首?”

    跟着几人的还有几位旁系的世家子弟,跟着问好之后便先行离开了。

    谢允梦的目光落在几步外如诗如画的青年身上,情绪不明。

    见状,卢宁珂无奈叹气,想直接离开这里,却又不得不等两人。

    崔恒扫过晏清,温声道:“随意游玩而已,自然比不得殿下与齐王殿下。不过,晏公子可是在帮殿下围猎?”

    晏清点了点头,没有再理会几人,而是向慕容稷再度伸手:“殿下,我们该回了。”

    慕容稷后退两步,看向崔恒。

    这时,卢宁珂忽然看到晏清□□的骏马,不禁惊道:“晏公子为何骑的临安王殿下的马?”

    临安王自小奢靡无度,从头到脚,就连身边的仆从,和专属的马匹,都有命人专门定制衣衫饰品,那马尾上编织的红色珠子,便是陛下亲赐的玉龙宝珠。

    而且临安王的东西向来不准慕容琬等人以外的其他人碰,此时却被晏清骑了,卢宁珂万分不解。

    谢允梦则望着晏清伸出的手,秀眉紧蹙。

    扫过晏清的动作,以及慕容稷怪异的姿势,崔恒笑了笑:“殿下可是受伤了?”

    “没有!这只是旧伤!”

    忽然,催回程的号角声响起。

    晏清驱马上前:“殿下此时不方便骑马,还是与在下同乘一骑较好。”

    慕容稷眼珠一转,径直走向崔恒方向:“不是本王不信晏兄,实在是崔兄当的上本王半个马术先生,本王还是放心他些。”

    卢宁珂从未见过崔哥哥与其他人同乘:“殿下还是”

    陡然,她的话在崔恒接住临安王的手时戛然而止。

    崔恒只是稍一用力,慕容稷便坐在了后面,她一手朝对面轻挥,一手揽住前面人劲瘦的腰肢。

    “观猎台见!”

    说着,拍了拍青年紧实的大腿:“驾!”

    前面人身体一僵,沉怒道:“慕容稷!”

    慕容稷嘿嘿的笑了两声:“错了错了,我们快走吧,阿翁定然等着急了。”

    崔恒无奈摇头,还是按对方的意思策马小跑了起来。

    武仆策马紧随。

    卢宁珂不可思议,回过神来,连忙跟上。

    谢允梦却依旧望着原地的晏清,待几人离开后,她才驱马上前。

    “你为何还要接近临安王?难道你忘了他的本性吗?他身边有青玉那样的”

    晏清:“与谢小姐无关。”

    谢允梦拦住对方:“你与齐王接触就算了,如今还与临安王如此亲近,这次与崔恒的南越探查,你是一点儿都没打算吗?”

    晏清没有回答,绕过对方就准备离开,却再次被人阻拦。

    “我能帮你。”

    晏清叹了口气:“谢小姐自重,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知道我不想的!若有机会,我定会解了这个婚约。晏清,只要你想,我”

    “谢小姐,我们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谢允梦咬紧嘴唇:“那你当初又为何会救我!”

    晏清勒马,没有回头:“只是因为你刚巧出现在那,倘若换做任何一个人,晏某都会救他。”

    “不可能!你骗我!”

    晏清没再回应,径直策马离开。

    谢允梦握紧缰绳,在原地打转了好久,才恢复如常,平静离开。

    在谢允梦离开后,树丛里缓缓走出一人,目光奇异的望着几人离开的方向。

    “真是有趣”——

    观猎台,

    “阿翁!怎么样!稷儿没骗你吧!”

    昭明帝望着下方足有五六个人大小的野熊,又看了看身侧只到自己肩膀的玉面纨绔,不禁笑出了声。

    “说罢,谁帮你猎的?”

    慕容稷招了招手,示意武仆过来:“这可是燕景权在北漠操练出来的精英将士,猎杀一头野熊自然不在话下!”

    “是吗?”

    慕容稷笑呵呵:“当然少不了晏哥哥的帮忙了。”

    “就这?”

    “阿翁怎么什么都知道!”慕容稷眨眨眼,“其实还有三皇叔啦,要不是他让稷儿一马,这野熊肯定就是三皇叔的!”

    齐王恭敬躬身:“这是稷儿所猎,儿子可没有帮忙。”

    荣妃捂着嘴笑:“小殿下确实厉害,但本宫可听闻齐王猎得了难得一见的灵鹿斑龙,陛下等会儿有口服了。”

    昭明帝点点头:“烨儿辛苦了,下去歇歇吧。”

    齐王应声告退,其余公子也跟着退了下去。

    又说了几句,众人便移步驻跸区歇息,等着之后午宴开始。

    慕容稷则屁颠屁颠的跟着昭明帝往皇帝行宫走,一路上左玩右闹,逗得昭明帝倦意早已消失。

    荣妃面露笑容,乖巧的跟在另一侧。

    “幸得花二公子带来的灵沁草,不然陛下可受不住小殿下的热情。”

    慕容稷看都没看荣妃:“翁翁就是在宫里憋闷久了,多出来活动活动自然会精神好些,二舅舅那草说白了就是升级版的醒神汤而已。”

    昭明帝:“你的意思是说朕老了。”

    “我的意思是,”慕容稷忽然凑近,悄声道,“沉溺女色易消耗精气啊!”

    慕容稷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昭明帝另一侧的荣妃显然能听到,脸色都有些不自然了。

    昭明帝抬手敲了敲少年脑袋:“放肆!怎么和朕说话呢!”

    慕容稷嬉皮笑脸的做了个鬼脸,抱着昭明帝的胳膊晃着。

    “翁翁——您就将这次秋猎的魁首给稷儿吧——”

    昭明帝一脸正色:“公平围猎,想都别想。”

    “再说了,往年你不都是猎些兔子就结束了,今年为何非要夺魁首?”

    慕容稷鼓着脸:“当然是为了上庸学院!连我五皇叔那样文武双全的都被困在了考核,稷儿进去岂不是更难熬!而且以往稷儿确实太散漫了,这次秋猎,有晏清和崔恒他们在,稷儿必须搞个魁首,到时候让上庸那些人羡慕羡慕!”

    昭明帝拍了拍对方肩膀:“第一轮秋猎能进前三已经跟厉害了。”

    “前三有什么意思,要夺自然要夺第一了!”

    “好。”

    被帐外的金吾卫忽然拦住,慕容稷不解大喊:“翁翁?”

    只听见昭明帝的声音遥遥从里面传来。

    “那朕便等着,若你真得了魁首,朕便额外再赐你个宝贝。”

    慕容稷大喜:“翁翁放心!稷儿定能夺得魁首!”

    可就在她将要离开的时候,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西戎特有服饰的俏丽女子。

    是荣妃身边的瓶儿。

    此时的瓶儿与几年前相比,已然成熟了很多,但傲气却并未消散。

    “殿下可是要去找花二公子?”

    慕容稷瞥了对方一眼,转身离开。

    却忽然听到对方接下来的话:“陛下和娘娘已将奴婢指给花二公子,日后奴婢便是殿下的舅母了,不知殿下可否带奴婢一同前去?”

    慕容稷猛地回头,

    “你说什么!”

    第66章 说什么呢 谁准你动本王的猎物了?……

    慕容稷怒气冲冲穿过锦帐连营, 一路上各家公子躬身问安都被她甩在身后。

    到得青帐前,她猛地掀开孔雀蓝门帘。

    帐内欢声笑语一片,她的好舅舅边把玩和田玉杯, 边与一众大臣推杯换盏, 畅聊人生。

    "花玉镜!"慕容稷扯着人广袖往外拖。

    花玉镜踉跄间仍不忘朝众人作揖。

    “孩子太久没见舅舅了,想念的紧, 诸位大人待会儿再聊啊!”

    “慢点儿慢点儿,稷儿别着急,你舅舅我又跑不了!”

    随着两人走出,在帐内站着的花家家仆也跟了出去。

    将人拉到帐外清净处,慕容稷怒声质问。

    “花玉镜!你竟然同意让荣妃身边那个婢女做你妻子!”

    “别没大没小的,叫舅舅。”

    伸出的手被少年打的通红,花玉镜瞥了眼身边家仆, 无奈道:“这可不是我的本意, 当时陛下和荣妃娘娘都发了话, 我也没办法。”

    “放屁!你要是不想, 定有办法拒绝!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那女人长的不错, 做你妻子也不亏, 所以便顺水推舟直接应了!”

    花玉镜讪讪道:“我总不能拒绝陛下和娘娘的好意, 再说了, 你舅舅我确实也孤单寂寞了很多年”

    慕容稷嗤笑:“那你那些红颜知已是摆设了?”

    “这怎么能一样!”花玉镜看了看四周,凑近悄声道,“野花始终都是野花, 而且她们也不想跟我四处奔波。现在有了陛下娘娘亲赐的家花,我这一路上不也有人陪了吗,稷儿应该为舅舅感到高兴才对。”

    慕容稷:“你想玩, 我不阻止,我要警告你的是,最后千万别玩火自焚。”

    “放心吧!你舅舅我是谁啊!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哪次不”

    “闭嘴!”慕容稷瞪了对方一眼,随后看向旁边的花家家仆,“看好他。”

    家仆重重点头。

    望着少年离去的身影,花玉镜从鼻子里哼了两声,毫不顾忌的揽住家仆肩膀。

    “这小子现在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老子可是他亲舅舅!你说他”

    侧头准备寻找迎合的花玉镜对上家仆双目,不觉咽了咽口水,而后他尴尬的挪开手臂,搓了搓手。

    “真是个好孩子哈哈哈”——

    午宴分帐,青帐中只有部分受到邀请的才能进入赤帐,如花玉镜和燕景修等。

    昭明帝歇息之后便挪步赤帐,与众臣贵亲饮宴谈笑。

    席间所上食物皆为上午众人所得猎物,其中齐王猎得灵鹿斑龙最受称赞。

    为娱乐昭明帝,在舞姬之后,有各家公子舞刀弄剑,其中尤以玉青舟的剑舞备受昭明帝赞叹。

    慕容稷不屑,直接让武仆上去耍了段干净利落的燕家刀法。

    “弄那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有本事就和我这武仆比比!”

    有些公子不忿,但他们之前却也见过武仆和孟知卓的比试,对方最后露出来的功夫,恐怕才是真的功夫,他们若是答应比试,便是自取其辱。

    所以,除了玉青舟,怕是没有公子敢应声。

    玉青舟只是多看了临安王几眼,并没有吭声。

    昭明帝望着武仆很明显的北漠将士的模样,点了点头:“这就是威武将军的良将?确实不错。”

    闻言,慕容稷连忙招手让人回来:“这是燕景权给稷儿送来的人,阿翁可不能抢走!”

    身侧的慕容琬和慕容灼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昭明帝怒斥:“说的什么混账话!朕什么时候和你抢过人了!”

    慕容稷小声嘟囔:“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说什么呢!大点声儿!”

    作为皇室中人,又是临安王的长辈,长公主只能开口劝慰两句,缓和气氛。

    但显然两人都没听进去。

    慕容稷撇了撇嘴,不情不愿道:“没什么,稷儿就是担心您把他带走,下午的围猎就没希望了。”

    众人明显能感觉到皇长孙在生气,但却不知对方在气什么。所以在祖孙两人的语气越来越不好时,其他人只好埋头苦吃。

    昭明帝倒是清楚对方生气的原因,但他并不觉得赐婚一事有问题,也不打算助长少年的嚣张气焰。

    “别说围猎了,以你如今这副荒废纨绔的模样,怕是根本考不上上庸学院。半月后还是按朕说的,直接去上庸黄级。”

    慕容琬和慕容灼忍不住点头。

    按稷儿的情况,确实按推荐信进入上庸学院有保障。

    其他大臣贵亲也齐齐点头。

    赶紧把这纨绔魔头送走吧!他们这些年可太累了!

    慕容稷双目圆睁,不可置信道:“阿翁!你不信我!稷儿这段时间都有和崔恒学习的,您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崔恒吧!”

    昭明帝望向下方端方清正的青年。

    被众人惊异的目光注视着,崔恒点头,不卑不亢道。

    “殿下确来孔府学习过。”

    “结果如何?可能考上上庸学院?”

    崔恒迟疑了瞬,道:“一切皆有可能。”

    慕容稷骄傲仰头:“看吧!稷儿都说没问题了!您还不信!”

    众人:

    那是没问题吗?真当他们听不出来崔公子的言外之意?

    昭明帝自然也清楚少年几斤几两,对着慕容稷那张肆意张狂的脸,不禁叹道:“楚王妃说的没错,朕这些年确实太过纵容你了,这次秋猎结束,你便禁足到考学那日罢。”

    慕容稷猛地站起身来:“为什么!稷儿这些时日都很乖的!”

    此话一出,下面咳声一片。

    慕容琬和慕容灼也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将人拉下来。

    见昭明帝神色认真,不似玩笑,慕容稷拍开两人的手,认命的同时趁机提条件:“禁足就禁足,那翁翁能不能送些人到王府陪稷儿。”

    “宫侍太监随你选。”

    “不要宫里的。”

    “那你要什么?”

    慕容稷嘿嘿笑了两声:“香红阁不是出事了吗,稷儿就要香红阁那些无处可去的歌姬舞姬,还有,醉欢坊的青玉。”

    此话一出,底下的大臣们齐齐摇头。

    纨绔啊纨绔!

    一些公子则捂着嘴偷笑。

    不知道青玉的,只当对方是个普通的伶人。知道青玉这个人的,基本都会看向晏清,目光皆十分怪异。

    至于晏清,他本该愤怒,但一想到梦中情境,以及慕容稷后背熟悉的星芒状伤痕,情绪便莫名其妙的平静下来,甚至还有了些‘果然如此’的感觉。

    皇长孙注定与他关系紧密,但对方若真的

    崔恒看了眼对面青年,脸上温和的笑容已然消散。

    谢允梦望向临安王,目光含怒。

    一时之间,赤帐内沉寂无声,只有众人各异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禁足慕容稷,是昭明帝不得已的选择。他本想补偿对方,结果却听到了这种混不吝的要求。想到之前楚王妃心酸的哭声,以及太学夫子多年的告状,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慕容稷!你整日流连烟花之地,如今还想将人带回府!你是想气死你阿娘吗!”

    慕容稷摊手:“只要您同意让她们进府,稷儿就不去外面那些地方了。而且有阿翁您的旨意,阿娘应该也不会那么生气吧。”

    昭明帝猛地将茶盏扔下去。

    “混账!倘若你阿耶知道,定要气的活过来!”

    众人未注意的角落里,花玉镜陡然被茶水呛到,撒了满桌。

    旁边坐的是先前一同喝过酒的孟知卓,见状,他嫌弃的擦了擦自己身上,而后朝花玉镜身后呆立的家仆喝道。

    “还不快给你家主子擦擦!真没点儿眼色!”

    家仆望着慕容稷方向,揉按着胸口,脸色苍白,被孟知卓喝醒后,便拿出帕子躬身擦拭。

    “没事没事,不用了!”

    花玉镜面色惶恐,刚抬手推拒了两下,便被对方使劲按在原地。之后,随着家仆每擦一处,他的身体便僵硬一分。

    孟知卓扫过对方迟缓的动作,啧啧摇头:“花二公子,你这家仆看着不行啊,是不是身体有病?”

    “说什么呢你!”

    没想到花玉镜会忽然生气,孟知卓刚想说些什么,便被身侧人拍了拍。

    孟知卓扭头:“怎么了?”

    连绍轻咳了两下,示意他看前面。

    孟知卓顺着对方视线望去,便看到了临安王正对着他笑,神情乖巧可亲,看上去渗人的紧。

    慕容稷微笑:“看来孟公子同意了。”

    他同意什么了???

    孟知卓目瞪口呆,却不敢再问。

    直到宴席结束,他被临安王勾着脖子带了出去。

    “连公子也一起吧。”

    刚打算离开的连绍:“”

    躲不过啊躲不过!!!

    原来之前在陛下生气后,临安王向陛下保证一定会考学入上庸,而且还会和他们一起入剑院。

    被金吾卫大将军孟津亲自教导,孟知卓算得上今年考学上庸剑院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所以临安王只要打败孟知卓,且文试及格,便能进入上庸剑院。

    于是,孟知卓便被迫成了临安王的陪练。

    连绍则是因为文课不错,顺便也被拉了过来。

    看见两人苦大仇深的模样,慕容稷嫌弃的一人给了一脚。

    “别给本王耷拉个脸!若不是崔兄和晏兄被阿翁派去南岳观访人文地理,本王可瞧不上你们这种半吊子!”

    孟知卓和连绍心里骂骂咧咧,面上依旧惶恐,不敢说话。

    慕容灼也看不上这两人:“阿兄你若是真想考入上庸剑院,为何不让玉青舟帮你?那家伙不是以优秀学子结业吗?刚才看剑舞,确实也有几分能力。”

    宴席结束后一个时辰便是第二轮围猎,宫外的金吾卫例行巡查,随着圣驾而来的宫内金吾卫则等待围猎开始,进入密林保护众人安全。

    不远处,穿着金吾卫明光铠的玉青舟正与易若淳和郑二等人说话。

    慕容稷看着对方,冷嗤道:“还优秀学子呢,他之前在香红阁抢了本王的长渊,还对本王动手,本王还没找他算账呢!”

    慕容琬拧眉:“他竟敢对你动手?”

    “何止,他还想要本王的长渊。”

    好大的胆子!!!——

    孟知卓和连绍顺着看过去,神色钦佩。

    慕容琬和慕容灼直接冷下了脸:“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慕容稷安抚:“放心,我自有办法处置他。今日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帮我夺得魁首,上午虽然意外获得一只野熊,但还是比不过三皇叔和郑二,第二轮可得加把劲了。”

    慕容琬:“上午听一些人说孔奇猎的也不少,依他的性子不可能会跑太远,定是又用了工具,我去找他问问。”

    慕容稷点头,随后看向惴惴不安的慕容灼:“阿兄知你不喜围猎,这轮就不用下场了,省的我还得操心你的安全。”

    慕容灼嘤嘤嘤的冲过去:“还是阿兄疼灼儿!——”

    慕容琬轻哼:“小时候是爱哭鬼,长大了是娇气包!”

    慕容灼抱着慕容稷的手臂,将人挤开:“阿姐就是嫉妒我。”

    慕容琬刚要反驳,却忽然看到了落单的孔奇,她顿了顿,径直走了过去。

    慕容灼眨眼:“阿姐今日怎么一直去找孔奇?”

    “一直?”

    “是啊,她上午那会儿便是去赤帐找孔奇去了,可惜孔奇不知道躲哪研究他的破玩意儿呢。这会儿还好,还能看见人。”

    慕容稷望着紧跟在孔奇身后的慕容琬,若有所思。

    没过多久,第二轮围猎开始。

    出乎意料的是,齐王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并未参加下午的围猎。慕容稷看了一圈,也未见到晏清,对方似乎在跟着齐王。

    能让晏清跟着,必然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但此次秋猎对她也很重要。

    慕容稷犹豫了瞬,最终还是跟着众人进了密林。

    齐王不参加,再加上孔奇研究的连弩和吸引猎物的小玩意儿,以及对一些公子的威逼利诱,慕容稷第二轮狩猎进行的很顺利。

    但若是想要完全赢过郑二那些世家子弟,她还必须猎得一头猛兽。

    可这次当她进入密林深处时,已然没有了晏清的保护,身边只有武仆和孟知卓、连绍几人。

    与笨重的野熊不同,眼前白虎凶猛矫健,慕容稷在一旁不出手,其他几人合力,只能暂时与老虎僵持,无法造成致命伤,小伤却不断,最终只会让猛虎发狂发怒,攻击更加迅猛。

    慕容稷高喝:“你们两个傻子!配合武仆攻他腹部啊!前后夹击!”

    孟知卓和连绍都是家中备受器重的儿子,每年秋猎也只是在外围参与,从未进行过如此惊险的围猎,他们没有临阵逃脱已经不错了,现在想让他们与身经百战的武仆配合,怕是比较难。

    没过一会儿,在慕容稷的焦急怒声下,几人逐渐疲惫,但白虎却依旧兴致高昂。

    很快,那白虎便注意到了避在草丛中的慕容稷,一个闪跳间,便直直冲了过去。

    慕容稷眼眸微眯,抽箭拉弓对准老虎腹部。

    可就在她的箭射出的同时,自身后草丛中忽然疾射而出一柄利剑。

    利剑自她耳侧划过,破空声响,斜阳下,剑身散出青色的寒光,轻松擦过她射出的箭矢,生生的将那箭变了方向,直射向地面。而对方的长剑,却直直射入白虎腹部。

    ‘扑通——’

    猛虎重伤倒地,却仍未死亡,四肢奋力刨着地面,闪着凶色的兽瞳死死地紧盯着几人。

    “殿下可有受伤?”

    慕容稷回头,目光不善。

    “谁准你动本王的猎物了?”

    第67章 多管闲事 贪非其有,必撄奇祸

    玉青舟一愣, 随即露出笑容。

    “抱歉,方才臣以为殿下被吓到了,”他靴尖碾碎沾血的枫叶, 缓步走进, “那白虎又异常凶猛,臣便直接出了手。”

    “多管闲事!”

    慕容稷没再理会对方, 走向重伤的白虎,刚准备让武仆给这野兽一个痛快,却未料想,重伤的白虎突然暴起,嘶吼声中,竟直接扑向她的方向,张开血盆大口。

    慕容稷后退两步, 原本能正常躲开, 可身后却贴上了冰冷的铠甲, 让她径直暴露在白虎的攻击下。

    武仆大惊, 连忙冲过去:“殿下!”

    至于孟知卓和连绍,在白虎奋力一扑的时候, 便已躲的老远。

    慕容稷来不及对身后人发怒, 眼睛直盯着白虎腹部长剑, 正准备上前给白虎致命一击, 却忽然被一只手揽住腰部推到后方。

    随后,玉青舟冲上前就地一滚,转瞬之间, 长剑已然收回,白虎也重重的倒在了她的面前。

    慕容稷望着地上的白虎,没有说话。

    “猛禽临死之际的反扑更为凶险, 幸好臣离的近,不然殿下就要受伤了。”

    “臣这就让人将殿下猎得的白虎带走。”

    慕容稷抬眸:“本王可没动它。”

    玉青舟笑:“殿下不是想夺魁首吗?臣所为也是为了帮殿下。”

    “只有围猎参与者猎杀的才能被记入猎物。”

    玉青舟:“殿下放心,计数的也是金吾卫,就算这白虎身上有金吾卫佩剑的痕迹,也无人知晓。”

    “是吗?”

    被临安王注视着,身为金吾卫大将军儿子的孟知卓冷汗淋漓:“是算是吧”

    原本对玉青舟还有些钦佩,结果这话一出,孟知卓和连绍都带了些鄙夷。但他们目前也不敢反抗临安王,所以只能憋着。

    慕容稷忽然露出笑容:“这样啊,那本王岂不是还得谢谢玉公子了!”

    “这都是臣该做的。”

    玉青舟上前两步,垂头注视着眼前漂亮少年,面色恭敬:“臣那日在香红阁说的话也都是认真的,希望殿下可以原谅臣那日对您的冒犯。”

    提到香红阁,慕容稷倒是想明白了对方为何要帮她。

    她冷哼一声,招呼武仆几人离开,继续寻找猎物。

    “本王可从未答应你用长渊交换,这白虎,本王不要也罢。”

    “殿下等等!”

    因剩下的时间不多,慕容稷挥手示意武仆几人先去。

    她不耐扭头:“有话快说。”

    玉青舟直直注视着几步外的少年:“殿下误会了,臣不敢索要殿下的东西。”

    “什么意思?”

    “臣只想为殿下效力,衷心无悔。”

    她上下认真打量了对方半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就你?”

    说罢,转身便走。可手臂却忽然被对方握住,用力扯了回去。

    慕容稷愤怒抬手,散出的内息被转瞬化解,手腕也被对方紧紧握住。

    这时,慕容稷才看到对方眼底异于常人的热烈情绪,以及笑容里的贪婪欲望。

    “殿下不是很喜欢醉欢坊的伶人吗,臣愿亲自服侍殿下,让殿下.体会到极乐之境。臣想要的,只是殿下垂怜而已。”

    这家伙竟想

    难怪崔恒让她离此人远些。

    慕容稷沉了口气,刚要说话,忽然自远处急射而来一支利箭,箭尖直对玉青舟,杀气凌厉,让对方不得不松手躲避。

    被玉青舟松开,慕容稷连忙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拭着双手,脸上难掩嫌弃。

    “玉青舟,你逾矩了。”

    玉青舟看向来人,面容清淡:“崔公子,好巧。”

    崔恒驱马走向慕容稷,伸手:“殿下。”

    慕容稷没应,反而径直走向几步外的玉青舟。

    崔恒拧眉:“殿下?”

    玉青舟忍不住笑出声,他瞥了眼高高在上的崔恒,注视着慕容稷的目光深情款款。

    “殿下,臣愿为殿下做任何事情。”

    慕容稷:“那就进宫吧。”

    玉青舟挑眉:“臣如今已在宫内任职金吾卫郎将,殿下难道是想在”

    “当太监。”

    对上玉青舟错愕的目光,慕容稷绕着对方走了两圈,越看越嫌弃。

    “就你这样的,还想亲自服侍本王?你以为你是晏清吗?要脸没脸,要能力没能力,本王的塌,你还够不上。但你若真想为本王效力,还不如进宫学习当太监,替本王好好服侍阿翁。”

    玉青舟面色黑沉。

    然而,就在慕容稷上马跟着崔恒离开的时候,玉青舟又说话了。

    他不甘的看着崔恒,脸上有种近乎扭曲的恶毒。

    “那崔公子呢?崔公子这样的,可符合殿下心意?”

    崔恒望向玉青舟,面无表情,眸内淡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只握着缰绳的左手微微收紧。

    慕容稷扫过两人,陡然嗤笑出声。

    “本王自小便被崔兄教导,崔兄当得上本王半个先生,你难不成会对先生有非分之想?”

    对上两人视线,玉青舟面色紧绷,再没说话。

    离开后,慕容稷与崔恒并驾齐驱。

    “崔兄如何知道本王在这儿?”

    崔恒:“遇到了孟知卓他们,他们说殿下被玉青舟缠住了,我便过来看看。”

    现在说起玉青舟,慕容稷就一阵恶心。

    “崔兄当时警告的对,本王确实该离他远些。真没想到这人竟敢大言不惭的肖想本王,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崔恒沉默良久,忽然望向旁边少年:“我知殿下喜纵情玩乐,但殿下在宴上时为何非要醉欢坊的青玉?”

    慕容稷侧头,对上青年疑惑的目光,颇为意外。

    在她的印象中,崔恒此人是世家教导出来的完美接班人。温润如玉,文武双全,博古通今,待人接物恰到好处,端的是一个谦谦君子。

    哪怕对方知道自己纨绔的本性,也并未刻意疏远,对她的喜好,更是不会随意追问和评判。也可以说,崔恒能感知到他人的边界线,随之作出一套完美应对方案。

    但现在

    慕容稷眨了眨眼,实在没办法说出青玉真实身份,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

    “因为他的脸。”

    她说的也没错,若不是青玉玩闹,非换上那副与晏清几分相似的脸,如今也不至于被这么多人关注。

    崔恒拧眉:“殿下难道真的对晏公子”

    “没错!”慕容稷豁出去了,反正晏清经常躲着她,这件事,很好处理,“他的身份注定没办法答应本王,那本王就只好找个和他比较像的伶人了。崔兄放心,本王不会乱来的。”

    崔恒望着少年坚定的神色,嘴唇紧抿,忽然轻甩缰绳,加快了速度。

    慕容稷莫名其妙被甩在后面,刚要追上去,却听到了武仆等人的声音,她连忙侧转,闻声寻了过去。

    最终,慕容稷等人还是顺利猎得了一头野熊。

    很快,第二轮结束的号角声划破长空。

    众人回到观猎台。

    待金吾卫计算之后,昭明帝宣布此次的魁首为临安王,他惊讶少年如此努力的同时,也要按例询问对方想要什么奖励。

    慕容稷神色端正,跪地俯首。

    “稷儿什么都不要,只希望翁翁圣体康泰,万寿无疆。”

    “这算什么要求?”昭明帝不信这混账东西努力了一天什么都不要,他故作不虞,沉声道,“慕容稷,莫要给朕绕弯子了,说罢,今日魁首不管要求何事,朕都会答应。”

    慕容稷抬起头,目光真诚。

    “稷儿是真的想翁翁一直没病没灾,最好与天同寿!自从阿耶出了事,阿娘也离开了稷儿。这些年若不是翁翁,稷儿就是没人要的孩子了。正是有翁翁在,稷儿这些年才过的无忧无虑。”

    “阿娘她她回来后只知道训斥稷儿,稷儿是真的不想回王府,所以才一直在外面厮混。稷儿也很想进宫找翁翁,但那段时间翁翁一直陪着荣妃娘娘”

    慕容稷吸了吸鼻子,继续道。

    “这次秋猎,稷儿就想夺得魁首让翁翁看看,稷儿不是只知道玩乐的纨绔。稷儿是真的想一直陪着翁翁!有翁翁在,稷儿才能过的开心,如果翁翁高兴的话,能让稷儿一直在宫里陪着您就好了。”

    这一番真心实意,慕容稷连自己都感动了,眼中甚至还冒出了些泪花。

    慕容稷相信,在座没有一位比她更真。

    下首位,齐王呼吸声沉重,忍不住擦了擦眼角。

    荣妃在临安王提到自己的时候便沉下了脸,如今见陛下面色动容,她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好挪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这番话毕,场内一时静寂,望过去的目光各异,多数都是惊讶与感慨。

    因为临安王说的这些话太真太纯粹了。

    临安王能在京都横行多年,可以说都是陛下默许的,若要说最希望昭明帝长命百岁的,非临安王莫属。

    昭明帝自然也清楚这点,他望着下方目光孺慕的少年,仿佛看到了那年刚失去阿耶,朝自己踉跄跑来的小小的白团子。

    他重重的眨了几下眼睛,将泪意压下,开口的嗓音沙哑低沉。

    “稷儿有心了,起来吧。”

    当然,他也没忘了对方最后的那句话。

    “朕虽然很高兴,但你必须去上庸学院。”

    少年颓丧的声音缓缓响起:“知道啦——”——

    晚间宴席在观猎台附近开启,众臣与家眷皆可参与。

    年轻公子们饮酒舞剑,诗词歌赋齐登场,众臣与昭明帝同样兴致高昂。

    宴至正酣,齐王却悄然离场。

    晏清正准备跟着离开,却忽然被人拦住。

    “晏公子可否赏脸共饮一杯?”

    “抱歉,晏某还有事。”

    “等等!”玉青舟抬起酒壶挡住对方去路,扫视着对方那张得天独厚的脸,“宴席刚开始,晏公子能有什么事情?”

    他扫视了一圈,视线在面颊泛红的临安王身上顿了顿,忽然道。

    “晏公子不愧为大晋第一公子,就连临安王都对您青睐有加。难不成晏公子不想入朝,而是想入临安王的后院?”

    “不过,以晏公子这张脸,进谁的后院都轻而易举吧。”

    晏清目光冷冽:“玉公子喝醉了。”

    “我清醒的很,”玉青舟再度将人拦住,晃了晃手中酒壶,直对着嘴巴灌了两口,认真的盯着青年,“这样吧,你去找临安王,临安王若是得了你,恐怕就对那个青玉没兴趣了,本公子正好将人要过来。”

    闻言,晏清脸色陡然黑沉,但还没等他开口,便听到了慕容稷的声音。

    “你想要谁?”

    玉青舟缓缓转身,见到来人,不禁露出笑容:“殿下,您终于来找我了。”

    慕容稷直接一杯酒泼了上去:“郎将大人,值守期间喝这么多酒啊?”

    这一下,将在场其他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一时间议论纷纷。

    在附近值守的几个金吾卫也连忙赶来。

    “殿下,发生了何事?”

    慕容稷冷哼:“问他。”

    几个金吾卫只好看向玉青舟:“大人?您”

    玉青舟擦了把脸,挥挥手:“没事,你们下去。”

    见临安王和晏公子没有任何吩咐,几个金吾卫又退了下去。

    玉青舟清醒了些后,便对着慕容稷躬身:“抱歉殿下,大将军允许臣多喝了两杯,一时间没控制住量,和晏公子开了些玩笑而已。”

    慕容稷问:“晏兄?他可是冒犯到你了?”

    晏清此时正担心齐王,闻言,他本想赶紧结束此事去找齐王,却在对上玉青舟挑衅的目光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玉青舟睁大双眼,显然没想到一向温润平和的晏清会做出告状的事情。

    他连忙道:“殿下,臣没有恶意,您知道的,臣对您忠心耿耿,又怎么会对您喜欢的”

    ‘啪——’

    慕容稷收回手,神色不耐:“别再让我听到这些话,否则,你这金吾卫的职位,就到此结束。”

    玉青舟用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脸颊,忽然笑了起来,慢慢将头转回,盯着眼前漂亮少年,眸中情绪不减反增。

    “臣,遵命。”

    慕容稷被对方看的心里作呕,只好连忙离开。

    晏清上前一步,挡住对方看向慕容稷的眼神,淡淡道:“贪非其有,必撄奇祸。”

    玉青舟举杯,一饮而尽,随后转身离开——

    待晏清离开宴席再去寻人的时候,齐王已不在休憩换衣的地方。

    他心底一沉,回到宴席,却见宫侍凑到昭明帝耳边说着什么。

    很快,昭明帝脸色一沉,刚准备起身离开,却见一抹白影扑了过去,不等昭明帝反应,那白影便嘤嘤哭泣出声,在场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齐王殿下欲轻薄臣妾!陛下可要为臣妾做主啊呜呜呜——”

    第68章 亲眼所见 稷儿可是文明人

    昭明帝安抚的拍着哭的颤抖的荣妃。

    “爱妃莫哭, 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陛下~齐王他他忽然冲进来臣妾没脸活下去了呜呜呜!——”

    底下议论声嘈杂,气的昭明帝扔出茶杯:“还不给朕将那个逆子带来!”

    慕容稷按住慕容琬和慕容灼两人, 安抚道:“先看看什么情况。”

    慕容琬姐弟俩深吸了几口气, 重新坐了回去。

    齐王被带过来的时候面色惨白,神情恍惚, 似乎还未从某些事情中回过神来。

    直到被昭明帝怒斥,他才直直跪下。

    听到自己的罪名后,齐王猛地抬起头来:“怎么可能!儿子方才并未见过荣妃娘娘!”

    “有宫侍亲眼见你更衣离开,也并未回席,若非如此,那你刚刚去哪了?又见了谁?”

    齐王嗫嚅了几下,却无法说出口, 最终只能重复一句话:“儿子并未见过荣妃娘娘!”

    荣妃忽然从昭明帝怀中抬起头, 怒声道:“你私自冲进陛下行宫, 惊扰了本宫换衣, 门口的金吾卫可都看到了!”

    齐王想到自己先前追随黑衣人的行踪,以及从对方手中拿到的东西, 不觉沉了眼眸。

    嘴里还是重复着:“儿子并未见过荣妃娘娘。”

    望着眼前这幕, 慕容稷忽然想起了当年齐王被诬陷杀害雪妃时的情形。

    只不过当年的受害者说不了话, 在场也没有这么多看客, 最重要的是,当年的昭明帝对齐王很信任,事情也很容易处理。

    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昭明帝早已对齐王失了耐心,齐王看上去也在隐瞒着什么事情。

    这次,怕是难了。

    况且, 昭明帝每至夜晚头痛更加严重,慕容稷本想趁这个时间让阿耶带着阿婼为对方医治,顺便解决荣妃。现在看来,他们必须先处理齐王这件事。

    慕容琬焦急道:“怎么办?阿耶为什么不说刚才到底去了哪里?”

    慕容灼:“定是荣妃搞的鬼!我要杀了她!”

    “再等等。”

    “还等什么!阿耶就要被降罪了!”

    慕容稷强压住两人,眉头紧蹙:“再等等,若有人想打压三皇叔,定不止如此。”

    慕容灼震惊:“还有什么?”

    慕容稷将在座众人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个别蠢蠢欲动的大臣身上。

    这时,昭明帝已然怒不可遏。

    “说不清楚就别说了!给朕将他押入宗正寺!”

    “陛下!”

    魏侍中走上前,面容肃穆:“陛下,齐王殿下从未与荣妃娘娘有过交集,今日此事,定有蹊跷。”

    “侍中大人此言差矣,如今并非是娘娘一家之言,陛下行宫外的金吾卫可都看到了,而齐王殿下又说不清楚去了哪里与谁见了面,难道侍中大人就不觉得奇怪吗?”

    魏侍中看向谢尚书:“所以本官才说事有蹊跷,事情尚未理清,便不能随意定罪。”

    谢尚书:“陛下只吩咐将齐王殿下押入宗正寺,并未定罪。”

    魏侍中:“本官只怕刑部与大理寺坐不住。”

    大理寺卿崔大人和刑部尚书卫大人连忙躬身。

    “未得陛下诏令,臣等不敢随意判决。”

    魏侍中:“不敢随意判决,却不代表不敢深查。”

    崔卿与卫尚书愈发恭敬了:“此乃臣等职责所在。”

    魏侍中脸色微沉。

    谢尚书看了眼上位者,缓和道:“崔卿与卫尚书都是我大晋肱骨之臣,齐王殿下身为我大晋百姓心中战神,更是爱民有加。不知侍中大人是信不过两位大人,还是信不过齐王殿下?”

    魏侍中看到齐王缓缓摇头,便没再开口。

    然而,就在金吾卫正准备将齐王殿下带下去的时候,忽然有位大人站了出来。

    “陛下,有件要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昭明帝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冷冷道:“不知道就别讲了。”

    那大臣噎了噎,最后还是跪了下去,俯首恭敬道:“臣刚从青州调回京都任兵部职方司郎中,臣有当年关于楚王坠海一事的细则需要向陛下禀告。”

    慕容稷眼眸微眯。

    昭明帝也坐直了身体:“说!”

    雷职方:“臣当年身为青州水军使,与萧将军一同前往云麓,欲接齐王共同剿匪,却未曾想,云麓王被毒杀,云麓大乱,楚王殿下意外被海匪劫持。萧将军与齐王殿下带兵追击,直到将对方逼入死地,按将军计划,楚王殿下本能活着,可是”

    说到这,雷职方嘴唇紧抿,望向齐王的目光万分复杂。

    齐王更是眉头紧锁。

    昭明帝怒摔食盘:“接着说!”

    雷职方垂眸:“可是齐王殿下射了箭,那海匪是被激怒了才与楚王殿下同归于尽的。自那之后,萧将军便一直自责,可臣知道,这件事不是将军的错。将军好不容易才官复原职,并不敢上报朝廷,但臣不怕!臣的命是将军给的,臣哪怕冒死,也必须要将事情的原委亲口告诉陛下!让楚王殿下得以安息!让所有人知道真相!请陛下明察!”

    话落,场上一阵死寂。

    谁也没想到,十几年过去,竟还有人为楚王鸣冤。

    但想到对方之前在萧侯麾下效力,便也能想明白了。

    萧侯骁勇善战,如今被陛下重用,再度镇守云海,又怎么可能不为家族着想。而如今萧家已然无人,他只能为亲外甥临安王考虑。

    被数道目光注视着,慕容稷的神色超乎寻常的平静。

    慕容琬和慕容灼更是震惊,但他们一点儿都不信对方说的话。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慕容灼急得脸都红了:“阿兄!”

    慕容稷抓住对方的手,摇了摇头。

    上位的昭明帝则怒不可遏,他死死地盯着下面跪地的齐王,怒声呵斥。

    “齐王!你可有话说!”

    齐王重重俯首,嗓音沉哑:“父皇,儿子从未害过二哥。云海剿匪时,儿子的确射过箭,但那只是为了反击那些海匪,也并未激怒挟持二哥的海匪。”

    雷职方不可置信,哭声震天:“请陛下明察!臣所言若有一句假话!便天打雷劈!”

    魏侍中:“萧将军并未上报过此事,雷职方所言,没有任何凭证。”

    薛侍郎上前一步,双手奉上书信:“陛下,此乃小女当日所写。若非今日有雷职方这样的忠勇之士站出来,臣未必有这个勇气拿出此信。请陛下查阅。”

    黄公公连忙将书信呈上。

    将信看完,昭明帝胸膛起伏不定,气的眼睛都红了,他指着下面,手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荣妃也识趣的减小了哭声,整个人由倚着昭明帝转变成了为昭明帝揉按额头,贴在耳侧的柔声仿佛能抚平任何情绪。

    “陛下,当日的情况只有在场的人才知道,如今既已至此,不如将萧将军召回细问。”

    昭明帝猛地看向荣妃,目光如炬。

    荣妃被那目光烫的双手发颤,面色却依旧温柔如水,眸中泪光盈盈。

    “臣妾只想陛下高兴,臣妾能依靠的也只有陛下~”

    昭明帝拍了拍女人双手,再度看向下方。

    “让齐王看看。”

    黄公公眼眸低垂,接过信纸,小跑着走向齐王,面色恭敬递上:“殿下。”

    齐王展开信纸,仅仅扫了一眼,便大惊失色,随后,他又认真的看了好几遍,直到上方传来昭明帝沉怒的声音。

    “你可还有话说?”

    齐王没有回应。

    因为他确实说谎了,但他那日只是为了帮助萧将军从侧面突袭,根本没看到楚王在那艘船上,几箭之下,海匪押着楚王走出,但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他的行动是萧将军指挥,所以萧将军并未怪他,只是看着海面长叹了好几声。

    萧将军军纪严明,齐王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来京都忽然将此事说出来,更没想到之前在云麓大乱中消失的云麓世子妃会目睹到全部。

    齐王自认为这些年待慕容稷如亲子一般,他想不通,萧将军为何忽然如此行事?倘若真想对付他,为何当年不直接上报此事?

    齐王想不明白。

    众人看齐王的反应,便知道齐王暗害楚王一事是真的,一时间议论纷纷。

    晏清也没想到,楚王一事竟真的与齐王有关。这样一来,梦中楚王误伤临安王一事的后果也将会重新回到齐王身上。

    这一劫,还是躲不开。

    昭明帝痛心疾首:“来人,将齐王打入宗正寺。”

    都是进宗正寺,押与打,却是天壤之别。

    历代只有宗室犯了欺君谋反的罪名,才会被打入宗正寺,这意味着放弃,意味着再无出头之日。

    慕容琬和慕容灼瞬间急了。

    可他们刚站起来,便被一只手重重的按了下去。

    慕容稷轻声道:“放心,交给我。”

    说罢,便径直走向齐王。

    众人齐齐望去,心情激动万分。

    这些年来,临安王与齐王府亲如一家,可以说,齐王算是临安王半个父亲。可如今,他待若亲父的齐王却是暗害了亲阿耶的凶手。

    以临安王多年来肆意妄为的性子,他不大闹一场,都对不起在场这么多人。

    昭明帝眼眸微闪:“稷儿”

    在众人激动的视线下,慕容稷蹲在齐王面前,看到了男人面上难掩的愧色。

    齐王眼睛直直盯着地面,嘴唇紧抿。

    魏侍中脸色紧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齐王一派的更是不敢开口,生怕临安王发起火来把他们也牵扯进去。

    最后,还是长公主开了尊口:“稷儿,莫要胡闹!”

    慕容稷笑了笑,忽然起身,看向说话的方向。

    “姑祖母,稷儿可是文明人。”

    闻言,底下被临安王揍过的公子们不自觉摸了摸以往受过伤的地方。

    望着少年如常的神情,众人都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平静。

    然而,对方只蹲下看了两眼齐王,便到了雷职方面前。

    声音清浅含笑,语气中没有半分怒意。

    “是你,亲眼所见?”

    第69章 乐极生悲 父皇!儿子回来了!……

    雷职方面容坚定:“启禀殿下, 臣方才所言皆为实话。”

    “实话实话”

    慕容稷喃喃了两句,依旧带着笑,语气却带着些怪异。

    “但为什么舅公从来没和本王说起过这件事?本王这些年来视三皇叔为亲父, 舅公不可能不知道, 他却从未阻止过本王接近齐王府。你如今所言,当真为舅公心中所想亲口所说吗?他可是本王的舅公啊”

    谢尚书眉头微动。

    雷职方恭敬俯首:“殿下!臣所为皆与将军无关, 将军从未说过当年那件事,是臣心中有怒,不想再让此事被掩埋,所以才冒险来了京都。望殿下清心明目,认清事实。”

    “认清事实?”

    慕容稷笑了两声,忽然抬脚狠狠踹向男人胸口,怒道:“按你所言!舅公定知当年实情, 但他却从未告诉过本王, 如今又默许你来京说出此事, 他想做什么!是想毁了三皇叔, 还是想毁了本王!”

    雷职方没想到临安王忽然发怒,怒气还都在萧将军身上, 他撑着身体再次跪在地上, 抬头神情错愕。

    “殿下?您将军不可能害您”

    慕容稷再次将人踹倒:“那就是想害三皇叔了!”

    “不是”

    “临安王殿下!莫要”

    “莫要什么?”慕容稷倏地看向谢尚书, 脸上是众人起初最期待看到的愤怒无状, “这里不是朝堂,也不在宫里,此事与本王的两位长辈关系重大, 谢大人想让本王做什么?像你们一样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只要最后的定罪结果?本王还没那么恶心!”

    多年来,谢尚书只见过其他大臣因为子嗣被打而在朝堂上气怒弹劾临安王的模样。

    而今亲自感受过临安王的张狂本性,凭借着世家良好的教养, 谢尚书还是将怒气压了下去。

    他平静道:“无论何时何处,殿下身为皇室宗亲,皆需注意言行仪礼。如今雷职方为重要证人,殿下不该如此无状。请陛下责罚。”

    昭明帝叹气:“此事与稷儿关系甚密,情绪激动情有可原。但谢爱卿说的对,证人不可随意处置。慕容稷!再有下次,便滚回去!”

    话虽如此,但陛下并未让临安王退下,这意味着,临安王的问询还未结束。

    众人再次望向中间的纨绔少年。

    慕容稷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在距离雷职方一尺的位置站定,语气不善。

    “本王从未见过舅公,他如今是怎样的人?”

    雷职方咳了好几声,才缓缓跪回原处,闻言,不仅声音哽咽。

    “殿下可以怀疑任何人,唯独不该怀疑将军。将军一心为国为民,若不是当年将军也不会丢下我们解甲归田。”

    慕容稷:“本王可是听说他当年差点杀了云麓世子,如今却不敢亲自上报此事?这样懦弱的将军,不配做本王舅公!”

    雷职方双目发红:“殿下慎言!若不是怕您在京都出事,将军早就上报此事了!将军只是不想再失去殿下!”

    “所以他就派你来京都对付三皇叔!”

    慕容稷眼眶通红:“这些年来,本王待三皇叔如亲父,他如此行事,将本王置于何地?”

    生怕临安王与将军有了嫌隙,雷职方连忙解释:“此事与将军无关!皆是臣一人所为!”

    “放屁!若非萧候同意,你怎能调任京都!”

    雷职方呼吸声沉重:“将军不知臣调任京都。”

    至此,魏侍中已然明白了临安王之意。

    他沉声道:“雷职方,撒谎也要有个限度。大晋律法书,未经上级同意便调任,犯违制罪,轻则免官,重则死罪,连带萧将军都会受罚。如今你任京都重职,还举报齐王殿下云海暗害楚王殿下,若真判下,后果将会非常严重。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话。”

    谢尚书:“侍中大人此话过于严重。云海一事已然明了,雷职方哪怕有罪,也功过相抵,非罪之身。”

    魏侍中冷哼:“他非罪之身,那萧将军呢?”

    在两位大人说话的时候,雷职方便垂下了头,他只能看到临安王来回踱步的身影,以及那影子里无人注意到的朵朵君影草。

    ‘夫人的花枯了,本候也枯了,你们走吧。’

    男人沉厚嘶哑的声音响彻心扉,雷职方热泪盈眶,重重叩首。

    “启禀陛下,萧将军只推荐臣回了黄州老家,是为让臣孝敬父母,颐养天年。是薛大人想查清当年旧事,所以才将臣调来京都,说出实情。臣之所为,将军绝对不知。”

    昭明帝看向薛侍郎:“薛卿,可有此事?”

    薛侍郎沉了口气,恭敬回道:“启禀陛下,雪妃去后,臣便只有一个女儿了,可云麓又出了事,小女的信压在臣心中多年,让臣日日难以安睡。雷职方的出现,更是印证了那书信的真实性,臣也不得不说出当年真相。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良久,昭明帝才道,

    “你们啊,有事都瞒着朕,到头来只会压的自己喘不上气,你们说,朕能如何怪罪?”

    那言语清淡,毫无情绪,却让众人心头猛震,齐齐跪了下去。

    “臣等有罪!陛下息怒!”

    昭明帝挥开荣妃,视线落在唯一站着的少年身上。

    “慕容稷,你可还有话说?”

    慕容稷心底微颤,抬头对上上位者冷冰冰的眼神。

    昭明帝知道阿耶还活着。

    他知道自己方才所为都是在为舅公开脱,而他讨厌自己的做法。

    最后这句话,是他给自己最后的机会。

    慕容稷咽了咽喉咙,没有立即跪下,也没有挪开视线,而是直接将自己暴露在昭明帝审判的目光下。

    “阿耶没死。”

    话落,一片死寂。

    很快,便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

    昭明帝拍桌惊起:“你说什么!”

    谢尚书等人面容惊异,视线紧紧的跟在临安王身上。

    齐王抬起头,不可置信。

    雷职方更是震惊,眼中的泪都流了回去。

    晏清望着正中少年,眸中深思,却没有半分诧异。

    慕容稷呼吸声急促,眸中蓄满了晶莹泪珠,在昭明帝如鹰隼般的盯视下,她脱力般的跪了下去,声音颤抖。

    “阿耶还活着,他在”

    “本王在此!”

    骤然,一道响亮的清喝声在众人耳畔响起。

    只见一个穿着普通家仆服饰的中年男人一步一步走向中央,步履沉重。

    众目睽睽之下,他径直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向高台上的昭明帝,重重的跪了下去。

    “父皇!儿子回来了!”

    昭明帝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下首的人,那熟悉的眉眼,走路的姿态,无一不昭示着那人的身份。

    “晟儿”

    齐王陡然站起身来,跪至楚王面前,大手把住对方肩膀来回确认着什么,一双虎目直勾勾的紧盯对方。

    “二哥?真的是你!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楚王被捏的忍不住痛呼,他拍拍齐王手臂,感慨道:“三弟还是如此有劲啊。”

    “你你怎么”

    楚王:“我为何没死?”

    齐王怔怔点头。

    众人也颇为疑惑的看过去,实在不明白为何十几年前就坠海而亡的楚王为何会忽然回来。

    关键现在楚王这一现身,先前针对齐王的事情,便自动消解。可楚王死而复生,着实犯了欺君之罪。

    这,值得吗?

    谢尚书等人面无表情,静静地等待着昭明帝示下。

    楚王看向上位者,眸中含泪:“父皇,儿子有罪。当年儿子坠海”

    没过多久,众人便知道了当年楚王坠海后发生的事情。

    楚王重伤被人救起,却失了记忆,他在一座小岛上生活了多年,那里四季如春,拥有着各种奇花异草,珍稀草药。前几年,萧将军带人找到了他,直到近些日子才恢复记忆,回到京都。

    薛侍郎:“以萧将军的本领,竟会让殿下在那岛上待了十几年?”

    这套说辞,着实难以服众。但只要陛下相信,楚王便会安全。

    众人心中惴惴不安,既期待又害怕,又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楚王面色镇定回答:“因为那是神岛。”

    “什么?”

    “神岛?怎么可能?”

    “那不是传说中的地方吗?楚王竟然进了神岛?”

    一时间,疑声四起。

    昭明帝目光深沉,没有说话。

    有人问:“殿下怎么证明那里是神岛?云海之上,岛屿众多,兴许殿下只是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

    “没错!殿下有何证据?”

    花玉镜站起身来:“启禀陛下,草民从青州带回的灵沁草便是萧将军从神岛所得,陛下应深有体会。”

    对上众人疑惑的目光,昭明帝缓缓点头。

    “的确如此。”

    不知为何,昭明帝身边的荣妃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下一瞬,楚王便扫了眼自己。

    “父皇,儿子重伤全凭岛上神医医治,听闻这些年父皇每至夜晚便头痛欲裂,儿子斗胆请神医来为父皇医治。”

    昭明帝:“请神医!”

    很快,一位身材矮小的布衫白胡子老头缓缓而来,手上还拿着撕咬了一半的肉干,走过楚王时,便将那肉干扔了过去,随后在满是油渍的衣衫上擦了擦,便走向御台。

    “慢着!”刺耳的声音忽然响起。

    老头站定,目光疑惑。

    黄公公笑着走上,递上锦帕。

    白胡子老头看了看昭明帝脸上的嫌弃之色,只能鼓着脸用沾湿的手帕仔细擦拭。

    皇家的人都一个臭毛病!

    下首跪着的慕容稷和楚王眸中忍不住渗出笑意。

    很快,那白胡子老头便给了昭明帝一个结果。

    简单来说,就是陛下中了一味叫魂香的毒,那毒以香气入体,不会立即致死,而是长年累月的消耗人心神精气,最终身体衰竭而死。

    紧接着,白胡子老头便看到了陛下身侧的荣妃,当时就表演了一个拙劣的惊讶巧合。

    “原来魂香竟是娘娘身上的啊!”

    众人:

    拜托!能不能稍微走点心!

    荣妃都不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还是在真的搞她。

    直到昭明帝怒斥声起,她才恍若隔世般的跪了下去。

    “陛下!臣妾冤枉!臣妾根本不知魂香是何物啊陛下!!!——”

    昭明帝踢开女人,怒道:“来人!给朕把这个恶毒的女人拖下去!”

    “臣妾从未想过害陛下啊!臣妾臣妾肚子”

    见状,金吾卫只能放开荣妃。

    昭明帝眉头紧蹙:“她怎么了?”

    白胡子老头疑惑的指了指自己,在昭明帝不耐的目光下,她连忙过去给对方把脉。

    强忍住回头看慕容稷的欲望,白胡子老头慢慢起身,面具以及面具下的脸都很僵硬。

    “娘娘她有喜了”

    此话一出,下面的人惊了又惊。

    因荣妃已经疼昏了过去,昭明帝只得让宫侍将人送回宫。

    想要处置荣妃,也只能等对方诞下皇子后再行处理。

    至于齐王,暗害兄弟一事虽已清白,但闯入皇帝行宫却证据确凿,最后还是被昭明帝关了宗正寺。

    秋猎之行,虽几经波折,最终却还算平安。

    但若要说最得利益者,还是楚王。

    神岛死而复生,又得萧将军助力,帮陛下治好顽疾,发现荣妃魂香,替齐王解围。桩桩件件,都是千百次算计的结果——

    深夜。

    崔府,书房。

    “你可知哪个环节出了错?”

    谢尚书神情恍惚,似乎还在一个时辰前的宴席上。

    “错了哪里错了”

    崔中书令:“一开始便错了,所以步步都错。”

    “一开始?”谢尚书蓦地站起身来,“世叔此言何意?当初用那姓雷的不是世叔允准过的吗?”

    “那你可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谢尚书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气呼呼在房内绕场半周:“世叔有话直说!今日之事本官已经够难受的了!”

    崔中书令稳坐太师椅,长叹一声:“凡欲御人者,必察其矜贵所在。彼既矜贵则可资于我,然矜贵者亦必其软肋,慎之可也。”

    “都怪薛砚那混账!做事如此草率!”

    “错了便错了,不要责怪他人。”

    这种差点就要成功,最终却功亏一篑的感觉,让谢尚书浑身都难受极了。

    他焦躁的在房内来回踱步:“照您这么说,我们的行动都在楚王的计算之内,他今日回来,就是要救齐王,顺便处理荣妃!”

    “不,是处理荣妃,顺便救齐王。”

    谢尚书:“怎么说?”

    “楚王妃回京后不久便进宫面见了圣上。”

    “那是因为临安王太过放纵,整夜在外逍遥,楚王妃不得已”

    忽然,谢尚书眼眸圆睁:“您是说,陛下在那时便知道了楚王还活着?也对,不然以陛下多疑的性子,今日定不会如此简单放过楚王。”

    想到这儿,谢尚书怪异的笑了两声:“咱们的这位陛下,可真是会骗人啊。当年若不是太后娘娘”

    崔中书令淡淡打断对方:“慎言。”

    谢尚书闭了嘴,又不甘心:“那接下来怎么办?就任由楚王他们嚣张下去?”

    “你回去,且认真看着。”

    知道世叔已有解决办法,谢尚书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房间内,却再次响起崔中书令苍老沉稳的声音。

    “东西交出去了,知道这一课叫什么吗?”

    良久,

    年轻清俊的嗓音在暗处缓缓响起。

    “乐极生悲。”——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是晏清数次试验出来的最终真理。

    他无法改变某些人的结局,因为这些人都与皇长孙慕容稷息息相关,所以无论他做什么,最终只会回到既定的路线上。

    但今日这件事证明,倘若慕容稷亲自插手,那么事情将会真实的发生改变。

    楚王回归,齐王虽被压入宗正寺,却不会再有前世那样的打压审讯,也不会被陛下厌弃,最终被派往北漠镇守边关,结果未能在陛下临终之际回到京都。

    晏清望向镜中人备受赞誉的容貌,不觉摸了摸脸,喃喃道。

    “要到这一步了吗”

    第70章 为所欲为 原来我们是那种关系啊!……

    慕容稷立在王府漆红大门前, 面容清淡,平静的注视着从马车里走出的楚王。

    楚王早已换上了平日里常穿的锦袍,虽外伤痊愈, 但自小的体虚之症并未大好, 人皮面具在那张俊俏的脸上留下些许红痕,再加上这些年也增加了不少皱纹, 整个人都显得颓丧了很多。

    花玉镜看了看楚王,又瞟了眼门前少年,低沉的气压让他不觉咽了咽口水,直接扯着缰绳调转马头。

    “时辰不早了,我就不进去了,你们慢聊!”

    话毕,不等两人回话, 便径直策马离开。

    见状, 神医老头, 也就是阿婼, 摸了把白花花的胡子,两条腿往府里跑的飞快:“好累啊老夫先去休息了!”

    马夫暂时无法离开, 只能抬头看黑沉沉的天。

    楚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对上门前少年冷淡的目光, 他呵呵笑了两声。

    “稷儿快来, 扶阿耶一把。”

    慕容稷:“你早就见过阿翁了。”

    “阿耶这身体啊,受伤之后更虚弱了,养了十几年都还没好呢。”

    慕容稷:“阿娘当日进宫便说了此事。”

    “听说崔家小子送了你天山灵玉, 那可是好东西啊,稷儿现在应该差不多痊愈了吧。”

    慕容稷:“你们骗我。”

    “哎哟!阿耶胸口好疼!”

    楚王战术性闭上眼睛,脸色惨白, 整个人差点就要从马车上摔下来。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臂接住了自己。

    楚王心底满意轻哼,面上脆弱,缓缓睁眼:“好孩子,阿耶就知道怎么是你!稷儿呢!”

    楚王妃无奈摇头,看向府内。

    “王爷,稷儿这次怕是真的生气了。我们是不是不该瞒着她?”

    楚王握住王妃双手,感受到熟悉的体温,脸色泛出红润,边往王妃身上凑,边拉着对方走进王府。

    “这是父皇的意思,我们无法违抗。”

    楚王妃:“稷儿这么聪明,就算当初告诉稷儿也没问题的。”

    “不,你不了解父皇,神羽卫知道太多事情,其中一些父皇可以接受,但有些事情,父皇绝对不会容许。”

    “就像稷儿,她可以厉害,但不能过于厉害,她需要受到挫折,她需要被父皇试探。”

    楚王妃眉头紧蹙:“可稷儿是”

    楚王握紧王妃手臂,面容沧桑,却意外的坚定:“若她想,本王会为她扫清障碍。”——

    房内,

    “我不想。”

    慕容稷坐在主位,盯着惴惴不安的两个大人。

    楚王:“你阿翁”

    “他和舅公想做什么,我再清楚不过。做一个被世家把控的傀儡皇帝,终生都被困在皇宫,我可没有阿翁那样的意志力。”

    楚王对戳手指:“可是父皇知道灵觉大师给你的判言。”

    慕容稷讽笑:“那是他不知我的真实身份,倘若此事被他知道,欺君之罪,我们都难逃一死。”

    楚王妃深吸了口气,拍了拍楚王:“稷儿说得对!我们不能冒险,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只要你们安全的活着!听见了没!”

    楚王无奈轻叹:“父皇如今看好你,阿耶无法阻止。”

    慕容稷起身,走到两人面前,语重心长道:“那便莫要让我再像今日一般被动了,阿翁那边,我自有办法应对。”

    知道无法轻易改变稷儿认定的事情,楚王和楚王妃只好乖乖点头

    “好。”

    又说了几句话,慕容稷便回了房间。

    阿婼正在等着她,待对方关上房门后,她焦急询问。

    “听说紫云在密道失踪了?人还没找到吗?”

    慕容稷摇头:“她从那天消失后,便没有任何消息,应是被世家带走了。”

    “紫云会不会已经被”

    “不会,世家会物尽其用。”

    阿婼担忧道:“那怎么办?紫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倘若他们知道你”

    “如今不还没事吗,”慕容稷笑了笑,揪着对方的白胡子,在女子龇牙咧嘴的怒目下,安抚道,“今晚连夜用神医的身份离开京都,不然你会被阿翁困在宫里。”

    “可是”

    慕容稷:“我会尽力找到她。”

    对皇宫的恐惧占据上风,阿婼马不停蹄的收拾东西,从王府密道离开。

    “保护好她。”

    “诺。”

    良久,

    慕容稷望向镜中人雌雄莫辨的面容,心底思绪繁杂。

    忽然,铜镜上逐渐浮出青年清正美丽的面庞,这张脸于数次危险中都及时出现,但她却根本分辨不清对方的真实目的。

    或许,

    转机就在此人身上——

    翌日,

    楚王府宾客满堂,比楚王大婚当日还热闹。

    楚王夫妇的二人世界被硬生生打断,被外院声音催促着,他们只得陪着笑应付源源不断的来客。

    待想起自家小崽子时,对方早已离了王府。

    楚王府大门被络绎不绝的客人堵塞,慕容稷只能翻墙出去,结果刚巧看到了带人来送礼的孟知卓和连绍等人。

    因家中长辈不便出面来恭贺楚王殿下,所以有些官员和皇亲便让小辈前来,也正是因为是小辈,孟知卓和连绍挤不过那些亲自前来的官员和皇室宗亲,正着急的时候,忽然看到墙头冒出一个红影。

    孟知卓眼眸大亮,连忙跑了过去。

    “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慕容稷扫过对方身后的几位公子,以及各小厮手中的礼盒,玩味道:“稀客啊!本王可从未见你们来过楚王府。”

    孟知卓等人讪笑了几声,解释的千奇百怪,连家中老翁娶的第十八房小妾的弟弟的邻居不小心死了需要守灵都能说出来。

    连绍笑问:“殿下这是要去哪?”

    慕容稷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转身离开:“齐王府。”

    齐王府!

    看来楚王与齐王的关系并未因昨日的事情产生嫌隙。

    众公子看了看被围的水泄不通的王府大门,互相对视一眼,连忙跟上临安王。

    “殿下!今晚明月楼设宴,殿下”

    慕容稷回头,不耐烦道:“本王有正事要办,没功夫和你们瞎扯!再跟上来,打断你们的狗腿!”

    霎时,公子们齐齐停了脚步,不舍的看了少年一眼,只好乖乖去门口排队。

    慕容稷刚以为能安静些,却再次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她刚要怒斥,便听到了对方试探的询问。

    “殿下可是准备考学上庸?”

    “不知殿下昨日说的话还做不做数?”

    慕容稷忽然停下脚步,回身,朝两人招手。

    待孟知卓和连绍走到跟前,她抬手压住两人肩膀。

    “考学上庸,你们有几分把握?”

    孟知卓:“考学分文考武试,只要一方及格,一方优秀即可,我虽文课不行,但武试绝对没问题,进黄级绰绰有余!如果幸运的话,到玄级也不是不可能!”

    连绍就比较谦虚了:“我文课尚可,但怕还是比不过众多学子,能入黄级便心满意足了。”

    “连兄太过谦逊!以你的能力,地级都有可能啊!”

    “不敢不敢。”

    慕容稷笑了笑,便走便问:“那你们觉得本王能去哪级?”

    瞬间,两人不说话了。

    怕临安王生气,孟知卓弯着腰,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侧少年:“殿下肯定能考上上庸的”

    “大胆!你觉得本王考不上!”

    “没有没有没有”

    连绍连忙道:“殿下息怒!孟兄的意思是,您考上庸绝对没问题,以殿下的能力,迟早也会到天极的。”

    慕容稷哼了两声:“你倒是会解释。既然如此,倘若本王十日后考不上上庸,你们两个也别想好过!”

    但最开始教您的可不是我们啊啊啊!!!

    孟知卓和连绍心底尖叫,面上却只能悲催迎合点头。

    教导大晋纨绔魔头进上庸,

    夭寿了!——

    齐王府,

    与楚王府宾朋满座的热闹不同,这里只有一个闹字。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去看王爷!”

    因为齐王被关宗正寺,吴侧妃几乎闹了一整夜,今日大早就收拾东西准备去宗正寺小住。

    齐王妃操劳一夜,身心疲惫,面对吴氏的无理取闹,她已然没了耐心。

    “来人,将侧妃送回品香园,严加看管。”

    吴氏哭了一夜,面容苍白无力,身姿如弱风扶柳,却也难掩其容貌风姿。

    只是嘴里吐出的话,却从来不过脑子:“王爷刚被关起来姐姐就如此狠心!枉费王爷那些时日对姐姐的关心!姐姐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放肆!”

    吴氏捂着脸,不可置信道:“姐姐打我!我只是想去看看王爷!你凭什么打我!”

    齐王妃胸膛起伏不定,颤着手怒喝道:“还不将侧妃关起来!”

    “诺!”

    吴氏被侍从带走的时候依旧不停歇,嘴里不停的骂着齐王妃,侍从不好堵嘴,只能木着脸加快脚步。

    待人离开后,慕容琬和慕容灼才从院外走了进来。

    “阿娘,吴侧妃就是太着急了,您别生气。”

    慕容灼乖巧依偎在齐王妃身边,对亲娘没有一点儿同情:“母亲莫要与阿娘计较,她就是蠢,经常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齐王妃沉了几口气,拍拍两人手臂。

    “我都知道。”

    “如今你们阿耶被关宗正寺,陛下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外面风言风语很多,你们也莫要被坏了心智。”

    “阿娘放心。”

    “母亲放心。”

    正说着,忽然有侍者通禀,有人来了——

    当慕容稷等人到齐王府的时候,没想到会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晏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晏公子不是该启程去南越了吗?”

    慕容稷与齐王妃打过招呼,便直接走到青年跟前,抬头,语气轻佻。

    “晏兄该不会是在等本王吧?”

    她本以为对方会像从前一样对她避之不及,却未曾想,对方竟然直接承认了。

    “晏某有话与殿下说。”

    齐王妃、慕容琬等人讶异抬眸。

    孟知卓和连绍更是震惊。

    晏公子自小博学多识,又生得一副仙人之姿,还被上庸学院院长收为关门弟子,堪为大晋第一公子。除出身世家的崔公子能与其争锋外,其余公子见之皆自惭形秽,纨绔更是不敢接近。

    如今对方竟与京都纨绔魔头有话说。

    他们真的很好奇。

    慕容稷更是意外:“晏兄想说什么?”

    慕容灼大步走进,插进两人中间,对着晏清冷哼道:“我说你怎么一直赖着不走,原来是在等我阿兄,有什么话快说!说完赶紧走!”

    “灼儿,不得无礼。”

    齐王妃款款走近,瞪了慕容灼一眼,便看向青年,笑容温和。

    “王爷常说晏公子有经世之才,如今形势下还能来齐王府拜访,足见晏公子品性。但稷儿喜玩乐,与晏公子素日并无交往,不知晏公子想和稷儿说什么?”

    晏清颔首,目光清明:“与殿下有关的私事。”

    私事?

    临安王?

    能让晏公子在意的,莫非是

    接收到数道怪异的视线,慕容稷眼眸微眯:“本王的私事?与晏公子何干?”

    慕容灼也想到了青玉,他对比了下两个人,发现各有各的讨厌。

    “阿兄,他要真在意的话,就把青玉给他算了!反正那家伙也麻烦的紧!”

    慕容稷还没说话,晏清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他不再浪费时间,拉起少年手腕就往后院走去。

    众人目瞪口呆。

    慕容稷一脸莫名其妙,刚想甩开对方,却听到了青年的传音入密。

    【殿下,您的秘密被发现了】

    她眸底掠过一丝杀意,转身朝被震惊到的众人笑道:“看来晏兄这事儿比较着急,本王等会儿就回来!”

    行至湖心亭,慕容稷才被对方松开。

    “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这还是晏兄第一次主动接近本王呢。”

    晏清扫过少年手腕上的红痕,眉间不觉紧了紧,刚要伸手,却被对方避了过去。

    慕容稷看向平静的湖面,一对飞鸟同时掠过,泛起层层涟漪。

    “说罢,你想说什么。”

    晏清:“殿下可还记得香红阁失火第二日,玄策门你我相遇。”

    “自然记得,晏兄当时还劝本王认清时势,如今果然,阿姐和亲北狄还是躲不过。”

    “殿下发现了,对吗。”

    慕容稷没有回答,袖中羽刃翻转,神情若有所思。

    但很快,身后传来一股磅礴而强大的气息,将她逐渐包裹起来。慕容稷手中利刃翻转来不及发出,便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感觉到指尖羽刃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夺取,随后,她被引着坐在了亭中石桌旁。

    旁边青年无奈叹道:“殿下,晏某不是你的敌人,晏某能来找您,也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

    “现在,殿下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慕容稷强压怒火,在心底踩了又踩,最后才不情不愿的眨了眨眼。

    下一瞬,整个人陡然放松下来。

    她死死的注视着对方,将手伸出。

    晏清顿了顿,将方才收走的羽刃放在对方手里,看到武器,忍不住的职业指导:“羽刃轻薄利藏,却极易伤已,殿下去了上庸,可寻左烈先生打造更加方便的”

    之后的话,在少年骤然出手的动作下戛然而止。

    晏清捏住对方手腕,羽刃仅与他相距一寸,寒光凛冽,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殿下,你”

    “威胁本王,也要有个限度。你真以为仗着本王喜欢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晏清一愣,实在没想到对方会直接说出来。

    趁机,慕容稷手腕一震,整个人欺身而上,将青年困在石桌与自己之间,双手紧触,鼻息相融,视线交缠。

    “晏清,你知道本王什么秘密?”

    “告诉我。”

    鼻尖传来如花蜜般甜香好闻的气息,两只手都被少年紧紧按住,滑腻肌肤相触,让晏清脑中不觉浮出前世二人缠绵床榻水乳交融的情景,呼吸声陡然急促。

    他猛地将人推开,避开视线,退至亭边。

    “殿下殿下放心,此次晏某前来,只是与殿下商谈关于齐王之事,别无他意。晏某知道,殿下待齐王如亲父,待郡主和郡王更如亲姐弟,万万不会希望齐王出事。”

    慕容稷却忽然放松下来,她心情很好的坐回到石桌旁,单手撑着脑袋,晃着腿,兴致盎然盯着青年红透了的耳垂。

    “啧!原来我们是那种关系啊!”

    “瞧你这副模样,莫不是还对本王恋恋不忘?所以才找上门来?”——

    作者有话说:慕容稷:我真厉害!居然都把人睡过了!

    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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