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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我很认真 本王等你回来

    早知皇长孙性子恶劣, 晏清只能忽略对方话语中的试探。

    “殿下,晏某时间不多,倘若殿下还想让两府平静, 便听晏某一言。”

    慕容稷点头:“你说, 本王听着就是。”

    “秋猎当日齐王殿下误闯陛下行宫拿到了一物,那东西与先皇后有关”

    提到先皇后, 慕容稷不禁坐直了身体,直到听晏清说完,她才站起身来。

    “当真如此?”

    晏清:“殿下心中应该清楚。”

    慕容稷想了想以往听到的信息,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若真如此,朝廷必会震荡,你”

    慕容稷走进,直直望进青年仿佛看不到底的漆黑双目:“你为何要帮我们?晏相可从不涉及党争。”

    晏清:“晏某所做, 只为活命。”

    “活命?你死过?”

    说完, 慕容稷便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

    若非死亡, 又岂会重生。她都能带着前世记忆投胎, 为何晏清不能重来。

    只是,晏清拥有的是本世界记忆, 相当于他可以预知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慕容稷不知道对方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 是否会对她产生威胁, 但她知道, 如今的自己还不是晏清对手。那她只能,将他拉入局中。

    而如今他能向自己坦诚那件事,不止因为自己那日的试探, 更因为他需要自己的帮助。晏清身份如此特殊,他的死亡,定然牵扯到各方势力。

    慕容稷很好奇, 悄声询问:“你怎么死的?谁是凶手?”

    晏清将几乎贴到自己身上的少年轻轻扯开,视线扫过对方在阳光下几近透明的小巧耳朵,脑中急速闪过一幅幅旖旎画面。

    少女紧抱自己,肌肤滑腻火热,短促的哑声如幼猫般轻柔难耐,灼热的呼吸声拂过颈间,他能看到对方红到滴血的耳垂。

    晏清猛地挪开视线,嗓音沙哑。

    “此事与殿下无关,晏某自会处理。”

    他刚要离开,却忽然被对方拉住手:“你我既是那种关系,又怎能说与本王无关。你说出来,本王或许可以帮你。”

    晏清对上少年期待的双目,没有说话。

    慕容稷:“难道那人很难对付?宫里?贵族?还是世家?”

    晏清摇了摇头,拉开少年手腕。

    “我也在找他。”

    慕容稷忍不住惊讶:“你竟不知凶手是谁?”

    怕自己这话说的有点儿打击人,她又缓和了语气:“这些年来可有线索?”

    线索只有你。

    晏清望向少年,心底微叹,却无法将凶手就在她身边的事实告诉对方。

    香红阁密道一事后,关于他前世的梦境断断续续又继续了。

    **

    燕景权策马而来,仅仅只是威胁他离开慕容稷,而后便带着将士去了京畿大营。

    晏清心里很乱,直接去了皇宫,想要亲自问问新帝到底要做什么。到玄策门,却被禁军统领陈默拦住,若非李敬出现,他怕会直接动手。

    至紫宸殿,永乐王慕容灼满面怒容,提着剑便冲了过来。

    晏清心中有怒,还击更是凌厉,可未过几招,体内便莫名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气息骤然凌乱,他吐出一口黑血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

    他中了蛊毒。

    却不知从何而起。

    但晏清知道,凶手就在慕容稷身边,那些人其中之一。

    对方显然不想自己接近慕容稷。

    晏清扫过湖外内苑拱门旁的慕容灼几人,声音平静。

    “南越此行,或许会有线索。”

    慕容稷眨眼:“南越与世家牵扯,崔恒已经启程,你不怕被他捷足先登?”

    “晏某自有办法。”

    “既如此,本王便祝晏兄一帆风顺。那件事,本王会注意。”

    晏清点头,刚准备离开,手心却被对方勾了勾,柔软的指腹揉搓过手腕,让他整条手臂都发了麻,直到心底。

    少年嗓音含笑,熟稔的仿佛面对至亲至爱。

    “那,本王等你回来。”

    晏清错开视线,不觉咽了咽喉咙:“殿下不必如此,我们如今并没有关系。”

    “如今没有,不代表日后没有,晏兄应知本王心意?对吗?”

    晏清身体僵直,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直白的感情。

    忽然,他手中被塞进一物,耳侧传来少年轻柔的声音。

    “万事小心,莫要受伤,不然本王可是会心疼的。哦,对了,晏兄离开之前,能顺便帮本王一件事吗?”

    晏清不自觉点了点头——

    “什么?让玉青落来王府教导我们?”

    即使说话的人是晏清,慕容琬的脸色也直接沉了下去:“本郡主不同意!”

    “稷儿也不想如此,但谁让如今京都只有玉青繁符合条件呢,倘若本王十日后考不进上庸,之前在阿翁面前夸下的海口岂不就真成了笑话。”

    见少女依旧没有反应,慕容稷只好继续:“阿姐知道的,以稷儿的资质,必须要好的先生教导,可如今崔兄和晏兄都要去南越。”

    慕容琬脸色不好看:“不是有孟知卓和连绍吗?”

    忽然被提到,孟知卓整了整衣衫,抬头挺胸。在晏公子面前,连绍也挺直了身体,像是被先生审判一般。

    慕容稷看都没看他们:“那只是敷衍阿翁的话罢了,难不成阿姐真以为他们俩能帮稷儿?”

    这些年来,慕容琬从未见过慕容稷在课业上面下过功夫,就算有崔恒教导,也只是让少年安稳的坐着,课业却没怎么进步。不怪阿翁担心,他们都觉得慕容稷根本考不上上庸。但慕容琬也不知该如何教导,毕竟连崔恒都拿他没办法。

    可如今,

    慕容琬眉头紧蹙:“为什么偏偏是那个天煞孤星?其他人不行吗?”

    接收到少年视线,晏清开口温和:“玉小姐当年能击败谢小姐等人夺得登楼令主,便足以证明其才气,就连上庸先生都对其称赞有加。”

    “但她当初并未考上上庸学院,又沉寂了这么多年,说不定还比不上稷儿呢!”

    “这阿姐就大错特错了!”慕容稷凑上前,悄声道,“那日我去定国公府可听说了,那玉青落虽未进上庸,但却习得一手好字,听说几息之间便可临摹出他人字迹,足有七分相似!”

    慕容琬不解:“这与她的才学有何关系?”

    “阿姐可还记得玉青繁?”

    “那个蠢货,本郡主自然记得。”

    “那阿姐可知,这些年来,对方在上庸的课业几乎都是满分。”

    慕容灼不可置信:“什么!就她?”

    慕容琬沉思:“之前表姐提过两次,我还以为她是因为两家有婚约才恭维玉青繁,结果竟是真的。”

    孟知卓也听说过这件事:“易郡王好像说过,玉青繁没那本事,那些课业都是找人写的。”

    闻言,慕容琬忽然看向慕容稷:“你的意思是,她的课业都是玉青落写的?”

    慕容稷重重点头。

    沉默良久,慕容琬也想明白了,她缓缓叹了口气。

    “看来,稷儿早已经决定好让玉青落教导你了,那还问阿姐做什么。阿姐也快要和亲了,她一个天煞孤星想要接近你,阿姐也没办法阻止。”

    说罢,转身离开。

    慕容稷就怕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今慕容琬和亲已定,她将难过愤怒都压抑在心底,对自己和慕容灼都看管的更仔细。至于玉青落,慕容琬只是针对对方身上被判言过的天煞孤星,生怕对方接近而害了他们。

    可慕容稷与玉青落的约定时日将近,她不得不迈出这一步。

    慕容稷再次看向晏清。

    晏清也头疼。

    前世的慕容琬性格执拗刚烈,哪怕和亲北狄后,脾性也丝毫未减,常与北狄乌恒王打架,闹得不可开交。

    他沉了口气,直接道:“玉小姐与郡主很相似。”

    慕容琬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你们都被外力所逼迫,却也渴求同样的自由。”

    慕容琬呼吸沉重。

    “但郡主比玉小姐幸运,郡主有家人,有朋友,有想保护你的亲人。玉小姐什么都没有,她只能靠自己。”

    “郡主”

    “别说了!”

    慕容琬胸膛不断起伏:“本郡主又不是不让她来!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晏公子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慕容稷连忙使眼色,让晏清赶紧离开,双手搂着慕容琬的胳膊轻轻安抚。

    “阿姐别气,晏兄只是怕稷儿考不上上庸,到时候恐耽误他那劳什子的要事。”

    慕容灼凑到另一边:“就说他那先生不正规吧!还需要阿兄帮忙才能稳住,上庸院长该不会收钱了吧!”

    晏清离开的脚步一顿,微叹一声,很快离开。

    待晏清走后,孟知卓和连绍才松了口气,跟着安抚琬琬郡主——

    解决了玉青落的事情,当日下午,慕容稷与慕容琬姐弟便进了宫。

    想要探望齐王,只有得到昭明帝旨令。几人先去了紫宸殿,却吃了闭门羹,连昭明帝的面都没见到。他们只能回沈良妃宫里等着,可待了很久,还是未等到昭明帝圣驾。

    慕容琬满脸焦急:“怎么办?阿翁连面都不见,难道阿耶真的犯了很大的错吗?”

    慕容灼:“实在不行,我们就晚上偷偷溜进去!”

    “如果你想被乱箭射死的话。”

    见少年歇了心思,慕容稷看向平静到诡异的沈良妃。

    “沈娘娘可有办法?”

    沈良妃噙了口茶,缓缓摇头。

    说实话,自从荣妃出现后,陛下便很少来临湖殿了。沈良妃从一开始的烦躁愤怒,到后来的哀怨凄楚,再到如今,她已经习惯了陛下的冷漠无情。

    原本荣妃被禁足仙居殿她该高兴的,可谁曾想,齐王又出了事。

    她动用了宫中的一切关系,也只是让齐王在宗正寺能吃的好些罢了,想见一面,比登天还难。

    除非

    沈良妃叹气:“德妃应该有办法,但她不会帮我们的。”

    慕容灼冷哼:“慕容瞻恨不得阿耶一直被关在宗正寺,他怎么可能帮我们。”

    “可以试试。”

    慕容琬震惊扭头:“稷儿?你”

    “我很认真。”

    慕容稷按住沈良妃颤抖的手,无奈道。

    “我们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半坦诚相待喽!

    第72章 与你无关 放屁!稷儿怎会喜欢她!……

    观云殿,

    通传后,慕容稷几人被宫侍月娥带到偏殿,发觉殿内气氛有些微妙。

    谢德妃端坐罗汉塌, 眼眸微阖, 左手摩挲着塌桌上的茶盏,呼吸轻缓, 似乎正在缓和着情绪。

    另一旁美人塌上,慕容瞻脸色惨白,嘴唇紧抿,看上去还未恢复,正在闭目养神,听到他们进来,也没有半分反应。

    慕容稷三人恭敬问安:“见过德妃娘娘, 小皇叔。”

    不等谢德妃开口, 慕容瞻便闭着眼冷冷道。

    “回去吧, 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谢德妃睨了眼塌上人, 没有说话。

    慕容琬咽了咽喉咙,望向上位, 目光祈求:“德妃娘娘, 我们只是想见阿耶一面, 您让我们见一面就好!”

    “娘娘, 过些时日我们就要去上庸了,我们就是想离开之前再看看阿耶。”

    慕容稷目光期待:“德妃娘娘,您一定有办法的, 对吗?”

    谢德妃揉了揉额头,面容无奈。

    “陛下的命令,就算是本宫, 也无法违抗。你们放心,倘若神羽卫调查后没有问题,齐王定很快就回去了。”

    “调查?娘娘可知大概多久?”

    慕容灼忍不住擦眼睛:“阿娘整日以泪洗面,若阿耶再不回来,阿娘眼睛都要哭瞎了呜呜呜!——”

    谢德妃叹气:“神羽卫出手,少则一两日,多则几个月都有可能,本宫着实无能无力。”

    几人又哀求了一会儿,谢德妃回应的滴水不漏,他们只好垂头丧气的离开。

    离开之前,慕容稷忽然回头。

    “那荣妃的孩子,日后是不是就交给德妃娘娘养了?”

    慕容瞻猛地看过来。

    谢德妃目光瞬间黑沉。

    慕容稷仿若未觉,自顾自的抱怨着:“若不是荣妃,三皇叔根本不会被关进宗正寺。她那异香更是害的阿翁身体不适,要不是有孕在身,那毒妇早该凌迟处死了!”

    “不过,听神医说,荣妃那异香也会影响自身,谁知道最后那孩子能不能正常生出来呢。德妃娘娘可要小心了,倘若真生出来,那孩子定不是善茬!”

    谢德妃闭了闭眼,沉声道:“陛下未曾下令,荣妃的子嗣与本宫无关,更与临安王无关。几位请回,本宫倦了。”

    慕容稷鼓着脸,很不高兴,但还是跟着宫侍出了观云殿。

    待慕容稷等人离开,慕容瞻撑着身体坐起来,目光紧盯着谢德妃。

    “她有孕了!”

    谢德妃平静道:“与你无关,安心养伤。”

    说罢,起身离开,没走两步,便被一只手拉住衣袖,身后传来的声音沙哑,带着哀求。

    “儿子错了,阿娘你放过她,放过那个孩子”

    谢德妃蓦地转身,抬脚踹在男人胸口,身体紧绷。

    “本宫说过多少次!多少次!你非要如此愚蠢!”

    “阿娘咳咳儿子错了”

    谢德妃踢开对方伸来的手,呼吸声沉重,目光狠厉:“没用的蠢东西!你果然还是流着慕容家肮脏的血!给本宫滚!”

    慕容瞻撑坐在地上,垂着头,发丝散落肩膀,眸中死气沉沉。闻言,他忽然笑了两声,踉跄站了起来。

    “世家又是什么好东西?比起你们,儿子可干净的”

    ‘啪!——’

    慕容瞻用拇指拭掉唇角血渍,碾了碾,语气冷淡:“想让儿子听话,就放过她。”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声,很快,有宫侍端着银盘鲜果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将果盘放下就要躬身离开,却忽然听到了冰冷的几个字眼。

    “杀了吧。”

    “娘”

    宫侍惊惶跪地,刚喊出一个字,便被月娥捂住嘴拧断脖子拖了出去,期间不过几秒。

    慕容瞻早已习惯这种场面,以往他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在意死去的蝼蚁。可今日,他看到了宫侍眸中的情绪,是那样恐惧,那样弱小,随手就可以被丢弃。

    就在谢德妃即将离开的时候,慕容瞻忽然跪了下去,坚定的,惊惧的。

    他认真的注视着他仰望了多年的女人,眸中湿润。

    “阿娘别放弃儿子!是儿子错了!儿子真的错了!儿子答应娶谢允梦!儿子日后都听阿娘的!儿子再也不乱来了!都是儿子的错!”

    谢德妃长叹一声,转身缓缓蹲下,摸着慕容瞻红肿的脸颊,眸中平静。

    “瞻儿,阿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慕容瞻重重点头,握住谢德妃的手贴紧自己的脸,就怕对方离开。

    “那西戎女人身上异香可惑人心神,你控制不住,本宫只能杀了她。”

    “孩子”

    谢德妃眼眸沉暗:“孩子和你无关。”

    慕容瞻忽然抬头,却被女人遮住了双眼。只能听到对方温柔而冰冷的话语。

    “她勾引的,可不止你一人。”——

    从观云殿碰壁后,慕容稷等人又去了紫宸殿,可最终还是未等到昭明帝召见,被高公公劝了又劝,最后只能离开皇宫。

    回府马车上,慕容琬不解询问。

    “在观云殿时,你为何要提荣妃的孩子,是想激谢德妃杀了那孩子吗?”

    慕容稷摇头:“我只是在确认一件事。”

    “什么?”

    “听说近日观云殿内常发生争吵,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慕容灼不屑:“慕容瞻从小就暴戾阴狠,如今定是惹了事被谢德妃骂了。”

    慕容琬想了想,道:“难道和荣妃有关?”

    慕容灼拍手,恍然大悟:“那家伙一直都沉迷女色,他肯定对荣妃有想法,所以谢德妃才那样生气。”

    慕容稷靠着车厢,摸着下巴,似是在回味。

    “不过,荣妃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慕容稷!你你该不会也”

    慕容稷但笑不语。

    她回忆起每次在宫内遇到荣妃时的场景,几乎每次四周都无人,对方望过来的目光更是含情脉脉,诉说着难以言喻的柔情蜜意,再加上魂香影响,若非慕容稷‘硬’不起来,她恐怕真的很难拒绝。

    为了不让对方怀疑,她每次离开皇宫都会去香红阁醉欢坊等地方消遣。

    所以,慕容稷几乎可以确定,谢德妃与慕容瞻吵架的缘由,就是荣妃,二人恐怕已经有了实际性关系。

    这样一来,就好办了。

    耳边二人的怒声毫不停歇,慕容稷眨眨眼,一手揽住慕容灼,一手抱着慕容琬撒娇。

    “阿姐~稷儿知道分寸,况且稷儿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慕容琬眼眸微眯:“该不会是醉欢坊的青玉吧?他虽有几分像晏公子,但妖媚太过,二皇婶定然不会让他进门的。”

    慕容稷轻咳两声:“他,也算是。”

    慕容灼虽然讨厌青玉,但为了让阿兄打消对荣妃的想法,只好忍痛建议。

    “阿兄若真喜欢,就将人赎了养在庄子里,省的我们日后去了上庸他耐不住寂寞跟别人跑了。”

    慕容琬沉重点头:“此事阿姐来处理,二皇婶那边绝不会知道。”

    “五娘子那边应该还有合适的庄子,养几个人没问题。”

    见两人一言一语便将青玉的后路安排好了,慕容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本意是想让青玉假死换个身份跟她去上庸,结果现在,青玉这个身份只能被养在庄子里。

    慕容稷叹了口气——

    翌日,

    早已派人去定国公府下过帖子,可将至晌午,也未见玉青落的影子,慕容琬气的脸都红了。

    “该死的玉青落!本郡主定要杀了她!”

    孟知卓和连绍连连后退,就怕被愤怒的郡主伤到。

    慕容灼夺了几次都没将剑夺下,只得看向后面的慕容稷:“阿兄!”

    慕容稷回过神来,连忙跟上慕容琬。

    慕容稷也拦不住愤怒中的慕容琬,好在他们刚出齐王府,便看到了定国公府的马车。

    慕容琬冷笑一声,提剑大步上前。

    慕容稷咽了咽喉咙,疾步紧随。

    “抱歉,我们”

    玉青舟刚掀开车帘,便见一柄利剑袭来,他连忙捏住剑尖,面容惊疑。

    “郡主!这是做何?”

    慕容琬收剑落在车外,看都没看玉青舟,径直看向车内:“玉青落,还不出来!”

    闻言,车厢内传出一道清冷的女声。

    “兄长,青落可以走了吗?”

    玉青舟刚要说话,就被慕容琬毫不客气的打断:“本郡主给你下的帖子,问他做什么?赶紧下来!”

    玉青舟脸色微沉,却还是接着玉青落下了马车。他看向慕容稷,眼神微妙。

    “临安王殿下,五日后秋日宴,不知殿下可否赏脸,风云楼一聚。”

    见玉青舟出现,慕容稷便难掩厌恶,她朝玉青落招手,直接拒绝:“没空。”

    玉青舟毫不在意,继续道:“抱歉,忘了殿下还要考学。既然如此,那考学结束,殿下正好来风月山庄,那里美酒美人,应有尽有,还有山间温泉,可供殿下消遣。”

    慕容稷没说话,慕容琬先发了怒。

    “就是你这样的人带坏了稷儿!再有下次,本郡主定要让阿翁砍了你!”

    玉青舟脸色僵硬,碍于慕容琬和亲公主的身份,他并没多说什么。最后只对玉青落说了两句话。

    “注意言行举止,莫要坏了定国公府的名声,等兄长来接你。”

    玉青落抱着兰花紫檀书箱平静点头。

    玉青舟上了马车,吩咐:“去角斗场。”

    马夫应声,调转马车——

    王府内,

    玉青落并未解释来迟的缘由,而是直接从书箱内拿出十几本写着上庸课卷的书放在几人面前。

    “这是近年来上庸学院五级三等的考核课业,除天级考核较为特殊,其余考核皆文武兼备。考学上庸同样如此,”

    说着,她将箱底的几本考学书籍拿出,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慕容稷:“只要殿下熟背这几本考卷,几日后的考学定能安然通过,若想要夺得高等级名次,将那十几本熟练掌握即可。”

    “殿下可有疑问?”

    有头脑还又努力的学霸真是可怕!

    慕容稷望着眼前那堆书,不觉咽了咽喉咙:“能划重点吗?”

    虽然有些陌生,但不妨碍大家理解慕容稷话中的意思。

    慕容灼翻开了下那些书,感觉头都大了:“阿兄本就对这些东西头晕,你让他看书不是白搭吗!”

    慕容琬看了两下便将那书扔到一旁,毫不客气道:“你这些东西还没崔公子给的简单,稷儿用不着。”

    闻言,玉青落点头,将那些书又收了回去。

    慕容琬拧眉:“你这就放弃了?”

    孟知卓忍不住伸手:“能不能留几本?”

    看着孟知卓没出息的样儿,连绍轻咳了两声,凑近慕容琬:“郡主,您刚刚说崔公子”

    “那是本郡主的!跟你有什么干系!”

    连绍闭嘴默默退下。

    玉青落:“倘若殿下对看书无感,民女只能单独教导殿下了。”

    “单独?为什么?”

    慕容琬双目圆睁:“不可能!你们不能单独在一块!”

    慕容灼表情怪异:“你想单独教导阿兄?”

    玉青落义正言辞:“殿下性子顽劣容易分心,倘若想她成功通过这次上庸考学,民女必须单独教导,否则诸位便另请高明。”

    说着,抱上书箱就要离开。

    慕容稷伸手将人拦住,忍不住看向慕容琬:“阿姐,本王必须通过这次考学。”

    心里非常清楚这女人在打什么鬼主意,慕容琬绝对不能让二人单独一起。可考学上庸又非常重要,慕容琬思虑再三,还是退了一步。

    “单独教导可以,但必须在外面,不能离开本郡主的视线范围之内。”

    慕容稷和玉青落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几日后,

    慕容琬望着湖心亭有说有笑的两人,锦帕都要绞碎了。

    慕容灼刚与孟知卓练完武,行到凉亭,端起慕容琬面前的温茶一饮而尽。

    随后弯身,顺着少女的目光望去,不禁感叹。

    “阿兄先前说有喜欢的人,该不会就是玉青落吧!”

    “放屁!稷儿怎会喜欢她!”

    慕容灼坐在石凳上,冲另一旁的连绍抬了抬下巴:“你怎么看?”

    连绍回想了想,道:“说起来,殿下似乎从前就很维护玉小姐,明月楼两次都替对方解了围,玉小姐春心荡漾也情有可原。”

    孟知卓擦了擦汗,跟着道:“前两日我见过易郡王,据他所说,殿下在定国公府时救过玉小姐,当时二人湿身紧抱,可最终不知为何,定国公府竟未将此事闹大,是不是也挺奇怪的!”

    “竟有此事!”

    孟知卓点头:“当时在场的公子小姐们很多,但由于玉青舟警告过,且当事人之一还是临安王殿下,所以他们也未敢四处乱说。”

    慕容琬紧盯着湖心亭靠在一起的两人,不可置信道:“稷儿所说之人竟真是她!难怪”

    慕容灼咬了颗葡萄,面色犯难。

    “听说二皇叔与定国公有旧怨,这可难办了。”——

    湖心亭,

    慕容稷笑着将密信塞进玉青落手里。

    “去春济堂,交给钱洛,他知道该做什么。”

    玉青落:“玉青舟不会让我去其他地方。”

    “放心,他没空管你。”

    玉青落拧眉:“你难道”

    慕容稷笑:“他不是想陪本王吗,本王便给他个机会。”

    “玉青舟他”

    “放心,”

    慕容稷揉了揉太阳穴,唇角笑意残暴。

    “本王正好心情不太好。”——

    作者有话说:正宫娘娘正式上线

    玉青落:没错,是我

    晏清:

    第73章 二十七号 做起来一定很爽!

    这些时日, 慕容稷一直在派人寻找紫云,可却没有任何消息。

    她不得已只能传信晏清询问,但对方只回了她四个字‘不日既归’。倘若晏清没骗她, 说明紫云很快就会回来, 可他们目前却没有丝毫头绪。

    慕容稷很烦躁。

    再加上这两日身体不适,慕容稷心情更差了, 急需找个地方发泄。

    薄暮时分,

    玉青舟散值后照常到齐王府来接人,可没想到,今日临安王竟亲自将人送出来了。

    玉青舟颔首,每日一问:“殿下,可有空到风云楼吃个便饭?”

    毫无疑问,他再次被拒绝了。玉青舟早已习惯了, 然而,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 临安王又开口了。

    “角斗场如何?”

    玉青舟猛地望过去, 神色欣喜:“殿下!”

    慕容稷不耐道:“算了,本王自己去。”

    “等等!殿下!我陪您!”

    慕容稷走向马车, 在玉青舟惊疑的目光下上了马车, 坐在玉青落身边, 旁若无人的拉起少女的手揉按着。

    玉青舟眼眸微沉, 淡淡道:“青落,你下去。”

    玉青落疑惑抬头。

    玉青舟:“到角斗场不顺路,你走回去。”

    “离府很远。”精虫上脑的沙壁!

    慕容稷一手撑着车窗, 一手按着少女指尖,身体半侧,看向对面:“让她自己回去怕是不太好吧。”

    玉青舟笑:“既然青落也要和殿下你们一同参加上庸考学, 那她必然要通过武考,以她的身体资质,需要多锻炼锻炼。不过殿下放心,我会派人跟着她。”

    慕容稷点点头:“你考虑的很周到。玉青落,你下去吧。”

    玉青落看了玉青舟一眼,沉着脸下了马车。

    玉青舟刚要趁机坐过去,便见少年侧躺下来,整个人懒散的倚在矮桌上,细白脖颈修长,弯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嫩白的指腹捏了捏眉间,眼眸微阖,润泽饱满的红唇微张,叹出一团柔和的气息。

    玉青舟指尖陷入手心,才克制住凑上前深吸一口的欲望。

    他将自己死死钉在坐板上,喉结不断滚动,嗓音沙哑:“殿下怎么想去角斗场了?”

    慕容稷抬眼:“怎么?本王想去哪还要和你报备不成?”

    “不敢,只是两日后便是考学,殿下”

    慕容稷烦躁拧眉:“考学考学考学!你们天天就知道考学!想把本王逼死不成!”

    “殿下息怒!”

    玉青舟眉眼微垂,心中却十分雀跃。

    看来这些时日临安王已经被慕容琬等人烦到极致了,如今急需去角斗场放纵享乐,也正是他的机会。

    “这几日角斗场内有个斗奴很有趣,或许合殿下心意。”

    慕容稷来了兴趣:“是吗?模样如何?”

    玉青舟笑:“殿下见了便知。”——

    角斗场,

    看到熟悉的身影走进大门,吴颉眉头紧锁,连忙下楼迎了上去。

    他扫了眼对方身侧豺狼面具的青年,凑近,悄声道:“殿下,您怎么有空来了?”

    慕容稷稳了稳白无常面具,推开吴颉,走向二楼。

    “给本公子上最好的茶!”

    吴颉又看了看门口,没见到其余人的身影,他总算松了口气。

    在角斗场内,上好茶意味着换更精彩的斗奴上场。他刚要吩咐管事,却忽然被豺狼面具青年拍了拍肩膀。

    “让二十七号上场。”

    吴颉哼笑:“你倒是会挑人,那家伙现在正在侍候贵人呢,没空上场。”

    说完就要离开,可吴颉却被对方稳稳按在原地,同时,耳侧传来青年阴沉沉的威胁。

    “想让你这地方正常开下去,就换他上场,否则”

    想他吴颉也是京都数一数二的人物,除了齐王外,还没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吴颉怒从心起,刚要骂回去,却看到了对方腰间刻意露出的腰牌。

    金吾卫!

    吴颉心中一惊。

    因最近齐王出事,有不少金吾卫都来角斗场查过,但这里贵人们也不少,有些金吾卫也常来消遣,所以并未为难他。

    可这人的腰牌并非宫外那些金吾卫的矩形,而且鱼形铜质鎏金,乃是宫内高职。

    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吴颉擦了擦额上的汗,连忙吩咐管事换二十七号。随后,他小心翼翼的看向豺狼面具青年。

    “大人,可还有其他需要?”

    玉青舟:“结束后,把他送上来。”

    闻言,吴颉睁大双眼:“可容公子他”

    后面的话在青年阴戾的目光下缓缓消失,吴颉心中不忿,只能咽下这口气,等着恶人有恶报——

    二楼雅阁,

    慕容稷望着斗场内换出来的俊俏少年,不觉沉了眼眸。

    “这就是你给本王的惊喜?”

    那换出来的少年唇红齿白,泪眼朦胧,双手紧紧的拉着身上单薄的轻纱,可轻纱薄透,众人轻而易举便能看到对方身上青紫色的重痕,瘦削的脚上挂着角斗场特制的铃铛,每走一步,铃音清脆,更易激起观者的暴虐情绪。

    更何况,少年对面,是个虎背熊腰能手撕人体的暴力狂。见到少年出现,男人狂笑着舔了舔染血的利齿,眸中散出野兽般的光芒。

    看到这幕的贵人们更是疯狂,用力朝下面扔出金银首饰,刺激野兽出击。

    二楼某间,带着阎王面具的灰袍男人轻叹一声,眸中怜惜。

    “宝瑜啊”

    玉青舟坐在另一侧,噙了口茶,道:“殿下可知此人身份?”

    慕容稷望着底下少年不知所措的清澈目光,缓缓摇头。

    “前金吾卫大将军的幼子,周宝瑜。五年前淑妃坠塔而亡,金吾卫有失察之罪,再加上之前镇北王世子妃之事,陛下怒及,金吾卫数罪并罚,几个将军都被抄了家,十三岁以上男丁皆流放,女眷充作官妓,唯有当时十岁的周宝瑜躲过一劫。”

    慕容稷扭头:“那为何”

    “这便是人性了,周宝瑜自小被养的天性纯真,从未做过重活,也学不了什么手艺。有人见他样貌不错,便送去了醉欢坊。”

    慕容稷:“本王未见过他。”

    玉青舟笑:“殿下自是未见过他,因为在他进醉欢坊的第一日,便被人带走了。”

    慕容稷闭了闭眼。

    “他那张脸还算不错,还有几分像周将军,难免会被周将军的仇人看上。几年后,那人玩腻了,便又将人卖到了角斗场。”

    “没想到见惯了激烈角斗的贵人们,对这样的弱者也有别样的喜欢,这家伙,可是经常被贵人包场呢。”

    慕容稷见斗场内如同野兽玩弄猎物般的单方面戏弄,直接站起身来。

    玉青舟将人拉下,看向下面:“看吧,他很快就会求饶,这场便会结束。”

    果然,待慕容稷再次望下时,少年已经跪在了地上,颤抖着身体朝四周磕着头。他身后站着狞笑的雄壮男人。

    慕容稷揉着疼到发麻的额头,缓了口气,才道:“叫他上来。”

    玉青舟意料之中的露出笑容,握住少年激动到颤抖的手腕,轻柔的摩挲着。

    还未开口,玉青舟便被一巴掌打到了地上,目光一时呆滞:“殿下”

    慕容稷抬脚将欲起身的玉青舟又踹了下去,冷目沉声:“滚出去!”

    玉青舟后退起身,心中不忿,却莫名的有些怪异的欣喜,他拍了拍胸口的脚印,恭敬退了出去。

    “那便不打扰殿下了。”

    推出的同时,二十七号也被管事带了上来。

    在管事惴惴不安的目光中,玉青舟拍了拍少年颤抖的后背,柔声道:“好好侍候里面这位公子。”

    少年轻轻点头,乖巧的走了进去。

    房门被紧紧关上,少年心中轻颤,身体紧绷,按以往做了无数次一样的将轻纱解开,垂着头,跪在地上,伸出手去。

    可忽然,华贵的锦袍从眼前离开,清明好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周宝瑜。”

    听到这个名字,少年浑身颤抖着,猛地伏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声音惶恐不安。

    “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不是!”

    “起来。”

    周宝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跪着抱住贵人小腿:“我错了!您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错了!求您别不要我!”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轻叹,他的头被一只手压住。周宝瑜等待着剧烈的疼痛来临,脑袋顺着对方手臂力道,准备着向一侧倒去。

    但,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反而被那只手摸着头发,随后不知道怎么竟站了起来。

    周宝瑜目光惊恐的和与自己齐高的白无常面具少年对视着,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容稷:“想跟我走吗?”

    周宝瑜不敢说话。

    慕容稷摘掉面具:“放心,本王有这个能力。”

    周宝瑜咽了咽喉咙,还是没说话。

    慕容稷眉头紧蹙,忽然捂着肚子坐在塌上,声音虚弱却暗含警示。

    “本王不勉强,但你只有一次机会。”

    周宝瑜想过自己陪侍过的那些男人,又看了看少年精致漂亮的眉眼,怔怔的跪了下去。

    “求主子怜惜。”

    慕容稷抬了抬手,着实没力气再自己起来了:“扶我离开。”

    周宝瑜顺手将面具给少年戴了回去,扶着对方起身,走向门口。

    门外不远处,靠在墙边的玉青舟挑了挑眉:“这么快?”

    慕容稷沉了沉脸,强撑着站直身体,走下楼去。

    玉青舟瞥过周宝瑜那双染血的脏手,径直上前,推开对方,却没想到慕容稷没了支撑会栽下去。

    他心中一惊,连忙伸手将人捞回来,着急之下,用力太过,少年竟被搂进了怀里。

    对上那双愤怒的漂亮大眼,玉青舟鬼使神差的收紧手臂,在对方颈侧深吸了口气。

    下一瞬,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也被毫不留情的踹下了楼梯。

    被数道目光注视着,玉青舟毫无所觉的起身,拍了拍衣衫,恭敬如初。

    慕容稷揉了揉酸涩的后腰,恨不得当场弄死玉青舟,但她控制住了自己。

    最后只得气冲冲的让周宝瑜扶着自己离开。

    又少了一个斗奴

    吴颉对临安王从来没办法,他只好熟练的记账。

    玉青舟望着临安王离开的身影,手指微微摩挲,回味无穷。

    真细!

    做起来一定很爽!

    只是,对方身上的气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玉青舟努力回想着,却还是没有头绪。

    好熟悉——

    作者有话说:听说有些人能闻到女生大姨妈的气味

    玉青舟:好熟悉

    第74章 巧言令色 静观其变,顺势而为

    夜已至, 蒙蒙细雨飘落,夹带着几分寒气。

    慕容稷本想直接派人将周宝瑜送到郊外的归月山庄,如今却不得不将人带回王府暂歇。

    正堂, 楚王正与几位大人闲谈,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喧闹声。

    紧接着,家仆容方急匆匆走了进来。

    “王爷不好了!王妃又与小殿下吵起来了!”

    楚王连忙起身:“怎么回事?”

    容方看了眼旁边几位大人, 嗫嚅了几下,没好意思说出来。

    见状,楚王便知发生了什么,他按压着胸口,压着怒火扫过几位大人。

    “抱歉,本王家中有事暂时无法招待几位大人了。容方,送客。”

    说着, 便大步走了出去。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 只能跟着容方离开。

    秋雨连绵, 几位大人顺着回廊行至侧苑, 便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少年声音清亮桀骜,却带着说不清的燥郁烦闷。

    “儿子只是买个斗奴而已!哪里会有麻烦!”

    女人声音刻意压抑着:“慕容稷!你流连烟花之地我已经忍了!如今你竟还将角斗场的斗奴带回来!那里都是什么人, 非罪既奴, 你想害死你阿耶吗!”

    “没那么严重吧”

    “王爷!您回来有多不容易我们都清楚, 您虽然还是领的虚职, 但却进了六部,比从前可好多了,稷儿绝对不能再惹事!”

    少年忿忿不平:“这和儿子有什么关系!你们不在的时候阿翁都没要求儿子这么多事情!回来就这么多事, 还不如”

    “不如什么?慕容稷,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阿娘当初丢下儿子去沧州,可有良心?”

    “慕容稷!”

    “还有阿耶, 这些年一直不回来,当真是失忆了吗?”

    “你你你”

    少年沉了口气,冷声道:“不论如何,这人本王都要定了。这些年没有你们,本王过的更好。如今既然王府不欢迎,那本王就去其他地方。”

    “慕容稷!你给老娘滚回来!”

    “逆子啊!逆子!”

    骤然,自雨幕中疾步行来二人。

    前面的正是方才怒声反驳的临安王。

    几位大人恭敬躬身,只听见临安王冷哼一声,拉着一位样貌俊俏的瘦削少年从他们面前离开。

    可忽然,临安王停下了脚步,沉冷的威胁声缓缓响起。

    “连公子玩过的斗奴也不少,希望连大人能管住自己的嘴。还有其他几位大人,倘若阿翁那边听到半句风言风语,本王手下可从不留情。”

    说罢,拂袖离开。

    连大人等本未想插手楚王府事情,如今被临安王这一威胁,不禁想到了家中幼子以前常被临安王教训的哭爹喊娘的惨样,一时间怒火难压,离开的脚步都重了起来。

    但显然,过了一夜的楚王比他们更生气。

    翌日早朝,楚王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当朝状告自己的亲儿子,一时情绪激动,差点晕过去。再加上连大人等人添油加醋,惹得昭明帝大怒,当即下令命金吾卫将人带进宫——

    齐王府,

    慕容稷正与玉青落学习如何巧妙的应对那些出其不意的考题,却忽然被玉青舟带人围了起来。

    慕容稷撑着下巴,懒懒扫过着装肃整的几名金吾卫:“有事儿?”

    慕容琬和慕容灼等人紧跟而来,面色不虞。

    “放肆!谁准你们进来的!”

    “玉青舟!赶紧带人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玉青舟认真注视着石桌旁少年,素日里恭敬温和的面容上此时肃穆严整,没有半分玩笑之色。

    他双手交握,拇指紧扣,朝西北方微微躬身,随后垂眸,平静开口:“奉圣上口谕,临安王顽劣不堪,恣意妄为,冲撞长辈。宣即刻入宫觐见,不得延误!”

    慕容琬大惊:“什么!”

    “阿兄!你做什么了?”

    孟知卓悄声道:“殿下昨夜去角斗场了,听说带了个斗奴回去”

    昨夜听父亲骂骂咧咧半天的连绍摇头不语。

    “稷儿!你明知二皇婶不喜那些人,为何还要将人带回去!”慕容琬恨铁不成钢的凑近两步,悄声怒道,“我和五娘子给你准备的归月山庄还不够用吗!”

    慕容稷竖起食指摇了摇,缓缓起身,毫无悔意。

    “昨夜秋雨寒凉,宝瑜本就受了伤,若再染上寒气,本王可是会心疼的。”

    “再说了,本王只是想让他在府中待一夜,谁曾想阿耶他们会那样激动。不过没事,本王昨天已经将人带走了,定是有些人误听误传,将谣言传到了阿翁那里。”

    “无碍,本王这就进宫,看看是什么人竟敢告本王的状!”——

    “阿耶!”

    慕容稷瞠目结舌:“阿耶!您是不是还没休息好?儿子可从未说过那样的话啊!”

    楚王呼吸急促:“逆子!你将你阿娘都气晕过去了,还想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

    “我没有。”

    慕容稷梗着脖子,面向上面的昭明帝,往前跪了两步,委屈的不行。

    “阿翁!您知道稷儿的,稷儿怎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您可要为稷儿做主啊!”

    楚王怒:“混账!几位大人也都听到了,你还敢威胁几位大人!真要翻了天不成!”

    慕容稷哭天喊地,一副被冤枉的可怜模样。

    “阿翁!他们定是对稷儿教训他们的儿子怀恨在心,所以才如此说稷儿!阿翁相信稷儿啊,稷儿真的没说过那些话!”

    昭明帝沉着脸,没有说话。

    早朝已下,只有晏丞相等几位阁老与昨夜的几位大臣留在了紫宸殿。

    如今听到临安王的话,连大人等皆沉了脸。

    “殿下休要胡言!臣等先前所说,绝无半句假话!”

    慕容稷怒瞪过去:“连大人!连公子近日与本王在齐王府同学,亲如好友,你怎能如此讲话!”

    提到此事,连大人心中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直接跪了下去,哀声震天:“陛下!小儿从前也遭受过临安王的毒打,若非吴公子阻止,小儿定要被毁了啊!求陛下圣裁!”

    “连大人还好意思说!那是你儿子在角斗场抢了本王的斗奴!”

    连大人俯首痛哭:“临安王嚣张跋扈,不知悔改,请陛下严惩!”

    其余几位大人皆跪地请命:“请陛下严惩临安王!”

    慕容稷瞪了几人一眼,连忙跪上前,祈求的望着御座上的人。

    “阿翁,稷儿近日都有好好为上庸考学准备,绝对没有他们说的那些事情!”

    昭明帝冷哼一声:“楚王,你怎么说?”

    楚王恭敬跪地,犹豫了下,还是道:“稷儿虽性子顽劣,但毕竟是臣的儿子,且臣与王妃多年未曾教导,稷儿难免有些失了礼数。臣以为对稷儿训斥教导即可。”

    昭明帝没有说话,脸色却沉了下来。

    忽然,慕容稷的声音再次响起:“父亲这是什么话!这些年来都是阿翁教导稷儿,您这话是说阿翁将稷儿教坏了不成!”

    “慕容稷!你”

    “回答他的话。”

    楚王惊愕抬头:“父皇”

    昭明帝起身,从御台走下,扫过众臣。

    “你们都认为是朕教坏了临安王吗?”

    很快,哗啦啦跪倒一片。

    “陛下息怒!”

    “晏卿与崔卿年纪大了,还不赐座。”

    高公公连忙命人搬来座椅。

    晏老丞相顺势坐下,抚了抚花白的长须,开口叹息:“临安王殿下虽纨绔嚣张,经常惹事,也让陛下和群臣头疼。但殿下从不压抑心中想法,又何尝不是赤子之心。”

    崔中书令轻咳了几声,方才缓缓开口。

    “小殿下赤子心性为真,不重礼法也为真,楚王殿下还是需要严加管教,陛下也应约束再三。”

    魏侍中和其余几位大人恭敬垂首,显然也都是这个意思。

    慕容稷看了看昭明帝脸色,没再敢开口。

    很快,众臣离开,只有楚王和临安王留了下来。

    楚王刚想开口,就见昭明帝烦躁着挥了挥手。

    “你也出去。”

    “父皇”

    “出去!”

    楚王警告的看了眼慕容稷,起身恭敬退了出去。

    刚到门外,便听到自家幼崽委屈巴巴的告状。

    “阿翁!——父亲刚刚威胁稷儿呜呜呜——”

    楚王:“”

    真是造了孽了!——

    殿内,

    昭明帝沉着脸:“慕容稷,你”

    不等昭明帝说完,慕容稷便跪上前去,抱住对方大腿,哭唧唧的仰起头。

    “阿翁!您也不信稷儿了吗!父亲母亲整日训斥稷儿就算了,如今就连您也讨厌稷儿了吗?那稷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呜呜呜!——”

    昭明帝甩了两下没甩开,脸色更难看了。

    “看你如今像什么样子!给朕滚起来!”

    高公公连忙上前,强行将临安王脱离陛下的大腿,随后悄声提醒:“陛下都知道了,小殿下还是好好赔罪吧。”

    听到这话,慕容稷顿时乖了起来,她站在几步外,时不时瞥向御座上脸色阴沉的昭明帝,嘴唇紧抿。

    昭明帝冷哼道:“现在知道害怕了?”

    慕容稷再度跪了下去,乖乖认错。

    “稷儿不该威胁那些大人。”

    “还有呢?”

    “稷儿不该将人直接带回王府。”

    良久,昭明帝拧眉:“没了?”

    慕容稷眨眼:“没了。”

    “不敬父母,在大晋乃为重罪。”

    慕容稷满脸不服:“稷儿不想和他们吵,可他们自从回来后就要求稷儿很多事情,如今竟然连稷儿带什么人回去都管,您都没管过那么多”

    “放肆!”昭明帝眉头紧锁,“以往那是朕忙于政事,没功夫管你,如今你阿耶阿娘既归,便要听他们的话。”

    “得了吧,稷儿就不信阿翁没发现阿耶阿娘有问题。”

    昭明帝:“什么问题?”

    慕容稷偷偷摸摸看了眼高公公。

    高公公:“”

    怎么?让他走?

    高公公如老松入定般毫无动作,菊花般的老脸上情绪复杂。

    昭明帝:“直接说。”

    都这样了,慕容稷只能破罐子破摔,实话实说,只是声音小了很多。

    “稷儿觉得阿耶阿娘这次回来谨慎了很多,以往王府里从来没那么多规矩的,而且也没有那么多人来拜访,更不会对稷儿要求那么多。如今他们管的这样严格,再加上阿耶在神岛上休养了那么久,稷儿觉得有种可能”

    “什么可能?”

    慕容稷看着昭明帝,认真的像是要将家底全盘托出:“阿耶想做太子。”

    殿内瞬间陷入死寂。

    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说的还是亲生父亲!!

    还是当着陛下的面!!!

    高公公心底狂叫,面上却只能保持平静,将呼吸放至最轻,生怕陛下发现他。

    良久,传来昭明帝沉到没有情绪的声音。

    “慕容稷,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慕容稷重重点头,伏在昭明帝腿边,仔细分析:“阿耶以前从未如此努力过,阿翁应该也发现了,而且他那些年应该也不是真的失忆,就算失忆,也不可能刚巧到最近才恢复记忆,这不是把人当傻子玩吗!不过,幸好当时那些大臣没有深究!”

    昭明帝脸色怪异,却没有阻止少年的吐槽。

    高公公更是僵硬,恨不得直接消失。

    慕容稷忽然拍了拍昭明帝大腿,惊道:“您说!这些年阿耶会不会在青州和萧舅公秘密谋划着什么?他们肯定是想找机会逼您立太子!阿翁可要千万小心!别上了他们的当!”

    从来没人将这种事情拿到明面上说过,昭明帝实在没忍住:“慕容稷,那可是你阿耶。”

    “正因为那是稷儿阿耶!稷儿才不想他犯傻啊!”

    昭明帝没说话。

    慕容稷肩膀撞了下昭明帝大腿,一副‘你我都懂’的聪明模样:“您也知道,就我阿耶那副破身体,连朝会都没参加过几次,若他当了太子,再做了皇帝,肯定坚持不了多久,稷儿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必须阻止这件事发生。”

    昭明帝眼眸微眯:“你不想当皇帝?”

    “当然不想!稷儿还想多快活些时日呢!”

    看到临安王反射性的嫌弃表情,一旁的高公公仿佛死人脸般毫无生气。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太对,慕容稷拍了拍自己的嘴,小心翼翼的解释道:“不是说当皇帝不好啊,是稷儿实在没那个能耐,也没有阿翁的好脾气,更不想一直被困在宫里。”

    听到这话,昭明帝气极反笑:“你觉得朕很憋屈?”

    慕容稷退离半分,小声嘟囔:“反正要是我,那些老是吵个不停的大臣早就打出去了,还敢告状”

    “慕容稷!”

    “在!”

    昭明帝沉着脸,看着少年。

    良久,

    他忽然询问:“你觉得朕该立谁为太子?”

    高公公已经麻木了。

    慕容稷倒是想的很认真,似乎在脑子里将所有人都过了一遍。

    “我阿耶身体太弱,三皇叔身为武将又太直率,五皇叔吧太善良,小皇叔又太阴狠,目前这些人没一个能比得上阿翁的。若是阿翁能一直做皇帝就好了,稷儿可以一直做逍遥自在的临安王!”

    说到最后,少年望来的目光真诚孺慕,那毫不掩饰的信任让昭明帝心底火热火热的。

    他抬手拍了拍对方柔软的脑袋,叹道。

    “巧言令色,拉出去打二十大板吧。”

    回过神来的高公公呼了口气,连忙将人带了出去。

    眼看着将人夸好了,结果得到的却是一顿板子。

    趴在长凳上,慕容稷哭天喊地:“阿翁!稷儿错了!稷儿真的知道错了啊!阿翁!——”

    “啊啊啊!!!——好疼啊!!!——”

    “阿翁救我!!!——”

    高公公实在看不下去了,躬身悄声道:“小殿下,戏过了。”

    慕容稷擦了擦眼泪,感受着屁股上温柔的板子,侧撑着头看向高公公,语气认真。

    “公公可千万要替本王仔细看着些,一定要打消阿耶的念头。”

    高公公面容复杂,却只得应声。

    若非知道楚王妃当年生产不易,他都要怀疑临安王是不是楚王的亲儿子了——

    回到楚王府,

    慕容稷阴沉着脸,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直奔卧房收拾东西,期间伴随着楚王和楚王妃的怒斥和摔打东西的声音。

    路过两人离开时,慕容稷传音入密。

    【静观其变,顺势而为。】

    楚王和楚王妃沉了口气,嘴里数落个不停,其中夹杂着‘不孝子’‘逆子’以及‘走了就别回来’之类的怒声。

    吓得王府内下人都不敢出声,生怕触怒了几位主子。

    慕容稷托着包裹,毫不犹豫的离开楚王府——

    两日后,上庸考学。

    就在慕容稷等人奋笔疾书,文试武试的时候,京都发生了一件震天动地的大事。

    宫内继续修缮被大火焚烧过的常宁殿时,意外发现了淑妃血书,其中提到先皇后非病亡而是死于毒杀,话里话外竟直指陛下。

    呈于昭明帝时,帝怒急攻心,竟直接气晕了过去。帝苏醒后大怒,命金吾卫连夜彻查血书源头,最后竟锁定在了宗正寺的齐王身上。

    经大理寺与刑部探查,齐王秋猎当日,便接触过淑妃血书。询问后,齐王却说出为萧侯属下所给,他无法确定其真实性,所以并未上禀。

    萧皇后早已认定为病亡,如今却由淑妃血书重新被提起,还将陛下牵扯进来。

    因此血书,京都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大理寺、刑部及金吾卫都忙的脚不沾地,就是为了在圣上划出的三日期限内给出最后结果。

    但如今并无人敢随意定罪,因为此事牵扯的两位,皆为王储。

    按证据,此事当为齐王所出。但按情理,此事又与楚王脱不了干系。

    玉青舟身为处理此事的其中一员,忙的头昏脑胀,但他却意外间发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找到了与慕容稷身上相似的气味。

    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玉青舟诡异的笑了起来。

    被他掐在怀里的侍女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第75章 竟然是你 李敬誓死效忠娘娘!

    金陵城, 作为大晋三名城之一,再加上临近大晋第一书院,可谓繁华昌盛, 熙熙攘攘, 人声鼎沸。

    每年季秋初,便是上庸学院例行考学的日子。上庸考学分文试武试, 因各州推举学子众多,考学时间以三日为限,最终通过考学者,方可进入上庸学院。

    因这几日学子众多,金陵城内各大酒楼皆客满为患,不少学子都没有地方住,有些能托到关系的, 便住进了金陵城内亲友家中, 没有关系的, 则只能露宿街头, 甚至有些直接在上庸学院山下夜宿。

    为维护治安,这几日折冲府府兵常日夜巡查, 生怕出了差错。

    由于接待了京都贵客, 金陵王府内外也增加了凤羽卫巡查。

    贵客正是慕容稷一行人。

    他们于昨日到达金陵, 本想直接入住酒楼, 却未曾想早有学子提前到金陵,各大酒楼皆已客满。

    不得已,几人最后只得入住金陵王府。而金陵王为避开这几日喧闹, 早已带着爱妾和几位公子小姐去了清泉山庄逍遥快活,府内只有几位夫人和正准备前往京都的三小姐欧阳倩。

    金陵王府没有王妃,如今最大的, 便是侧妃王氏,出自六大世家王家。王侧妃膝下无子女,性情端方和蔼,与其他世家贵妇不同,王侧妃虽居高位,却待人亲和,让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昨日,王侧妃热情的招待了慕容稷几人,知道几人正经来考学后,便给他们安排了个清静典雅的院落,禁止任何人来打扰。

    首日考学结束,上庸繁难的文试虽让几人疲惫不堪,却还是在三小姐欧阳倩的邀请下到了金陵最为繁华的望梦楼。

    望梦楼其内与京都明月楼相似,却更为宽阔高耸,与其说像明月楼,不如说更像九重神塔。所以,望梦楼也被称作九重天。

    九重天上,烟雾缭绕,幽香弥漫,摄人心魄。

    每层侍者皆以轻纱覆面,身着千金一缎的水云锦,青丝辫金铃,手腕系红纱。此间侍者皆被称为红绫女。

    这里的贵客也大多知情识趣,所见既有锦衣华服的贵公子,也有衣着普通的上庸学子,让慕容稷等人不觉疑惑。

    孟知卓:“望梦楼如此贵地,竟也不设限吗?”

    顺着几人目光看去,欧阳倩笑了两声,解释道。

    “从前也是设的,但自从出了晏老丞相那样的人物后,望梦楼便对上庸学院的天极学子放宽了限制,当然,倘若有贵客邀请,任何学子都可以进入望梦楼。”

    慕容琬点头:“看来望梦楼的老板倒是个灵活的人物。”

    欧阳倩:“毕竟也是从上庸学院出来的,总要给学子们一些优待。”

    几人顺着楼梯一路上到九层,客人越来越少,慕容稷四下看了看,不觉抓紧了身侧人手臂。

    “姐姐慢些,本王要吐了!”

    欧阳倩将少年拉进,忍不住轻笑:“真没想到京都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小魔头竟然怕高啊哈哈哈!”

    “怎么可能!本王就是不太适应,等会儿就好了!”

    “好好好,那殿下快跟我进雅阁,尝尝这里的美味佳肴。其他几位已经适应了的,可以去前面观景台看看,外面常说的‘九重天上凤阙台,金陵繁华一目寻’,指的就是这里了。”

    慕容琬几人眼眸一亮,连忙走了过去。

    玉青落看了眼少年,也跟着去了观景台。

    慕容稷则被欧阳倩扶着进了雅阁,她坐在软塌上,喝了几口温茶,方才缓过来。

    “金陵如此繁华自由,连本王都看花了眼,姐姐自幼生活在金陵,如今可愿舍得这一切前去天京成婚?”

    欧阳倩笑了笑:“人生不止逍遥自在,还有真情实意。”

    慕容稷眨眼:“姐姐竟是因有情才应了与燕大哥的婚事!”

    “不然殿下以为我是被迫答应的不成?”

    慕容稷确实这样认为,毕竟以燕景修那副永远不温不火不反抗的模样,她一直以为对方不会主动出击,也没人喜欢,谁曾想这桩婚事竟是两情相悦。

    欧阳倩自然知道男人的性情,她既无奈又心疼:“景修他一直都这样不争不抢,在学院是,在北漠也是,他知道自己不是镇北王心中的将领人选,所以便直接去了京都将燕景权换了回去。”

    “可我知道,他只是想用自己的办法,去保护那些想要保护的人。我既然看上了他这个人,便会和他一起面对所有事情。”

    慕容稷:“即使前路凶险?”

    “即使前路凶险,我亦无悔。”

    慕容稷叹了口气:“如今北狄和亲已定,北漠已安,不少将领都要回京受封,你们若想回北漠,那时正是良机。”

    欧阳倩倒是有些意外,她试探询问:“殿下是在担心我们?为何?”

    “本王与燕景权乃至交,你们是燕景权的亲人,便也是本王的亲人,本王不忍见到你们出事。”

    “殿下何意?”

    慕容稷拿出夜晚方至的飞鸽传信,递过去。

    “京都此时正乱,我阿耶与三皇叔怕都难逃此劫,我们考学上庸后倒是能安稳几年。可你们不一样,想在京都站稳很难,还不如找机会离开,去北漠,回金陵都可以。只要离京都远些,那里的水太深了。”

    很快看完,欧阳倩倒抽一口凉气。

    “怎会如此!”——

    翌日,观云殿。

    “竟有这样的事情?”

    谢尚书点头:“西戎能献出荣妃这样的女人本就不简单,这些年来对方一直对我们伏小做低,降低我们的戒备心。我们却忘了,哪怕对手再弱,只要有毒,一样会置人于死地。”

    谢德妃在殿内来回踱步,忽然,她再次询问。

    “可有找到残留火药?”

    谢尚书:“只有部分被毁坏的烟花,若非在郊外别苑发现了被掩埋的废弃品,我们还发现不了那些西戎商人。只可惜,还是去迟了一步,那些西戎商人早已离开。西戎王若知道此事,为维护两国关系,定会派使者前来说和。”

    谢德妃沉着脸,没有说话。

    “虽已派人拦截,但恐怕已经没用了。关键那些火药用量极为精准,可见对方早就对我们起了戒心。”

    谢德妃呼吸声沉重:“荣妃身边那个侍女呢?”

    “秋猎当日被赐给了花玉镜,当夜就跟着走了,如今应该已经到了青州,我们也插不了手。”

    “好好好!本宫还真是小看了那个女人!”

    谢尚书抬头:“娘娘,如今荣妃已经杀不得了,但她腹中的孩子”

    谢德妃:“本宫知道。”

    忽然,殿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谢尚书颔首,恭敬退下。

    慕容瞻错身进殿,与谢尚书问候过后便走进内室。

    看到谢德妃情绪不佳,他关心道:“阿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德妃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道:“如今外面形势严峻,齐王楚王未定罪之前,你千万别离开观云殿,听清楚了没?”

    沉默良久,慕容瞻点了点头。

    “儿子明白。”——

    金陵城,考学第二日。

    上庸学院后山比武场。

    “你明白个屁!刚刚都让你迟些抽签了,你倒好!被人家一激,就上赶着去送死!”

    慕容灼满脸不高兴:“人家哪有阿姐说的那样差!再说了,她那样的,小爷打两个都绰绰有余好吧!”

    “慕容灼!这都第四场了!能坚持到现在的,哪个没有点儿绝活,你给我小心些!”

    被旁边几道已经淘汰了的灼热目光注视着,慕容稷晃着手中木签,笑的开怀。

    “本王运气好,没办法。”

    慕容琬也没想到一向懒散体弱的慕容稷能撑到第四场,就连他们当中剑术最好的孟知卓也是在第三场就被打下去了,慕容灼则全凭一身神力撑到现在。

    倘若好运气赢过第四场,那么进入上庸学院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也是慕容琬着急的原因,慕容灼文试已经出了差错,倘若武试未能拔得头筹,便有可能无法通过考学,只能凭推荐信入院了。

    武试分批抽签比试,前两场还算随机,可到了第四场,按比试结束早晚排序,高下立判,先抽的人会先对上前面的学子,便有可能遇到厉害的学子。

    慕容琬结束之后便四处观看比试,见到过不少厉害的学子,这次与慕容灼比试的,虽是女子,却武力极强,短短几次比试,慕容琬都未见到对方用过全力。

    因比试时间长短不一,且有些学子还需缓和,所以慕容稷并未着急离开。

    此时,用红绸划定的比武台上已经上了一位墨青色劲装女子,青丝高高束起,发尾轻扬,面容清丽冷漠,没有半分情绪波动,上到台上后,便双手环胸,眼眸半阖,等待着她的对手前来。

    慕容稷靠着树干,微微侧头:“阿灼,若是打不过咱们就赶紧认输,千万别硬撑啊!”

    慕容灼冷哼一声,直接跳上比武场。

    “少废话!来战!”

    那女子淡淡的看了慕容灼一眼,抬手,轻勾。

    见到对方如此挑衅的姿势,慕容灼大怒,径直冲了过去,挥起的拳头凌厉非常,带着凶猛的力道迅猛而至。

    眼见就要触碰到女子面颊,可下一瞬,慕容灼就看到了场地边缘。

    武试中只要出了场地便算落败,他心中一惊,只得收力站定,但身后传来的凌厉劲风却带着不容反抗的震撼力道。

    想到阿姐方才的警告,以及自己夸下的海口,慕容灼情急之下,只得迅速回身抓紧对方稳住自己,却不曾想,伸手时会触碰到一处柔软,同时,对方的手掌也到了慕容灼胸口。

    两相接触时,两人都愣住了。

    下面观战的慕容稷等人更是目瞪口呆。

    “好家伙!阿灼都会使阴招了!”

    “这谁教他的!孟知卓!是不是你教的!”

    “冤枉啊郡主!连绍可以证明,我们平时只是寻常比试!”

    玉青落无奈摇头:“小郡王要受苦了。”

    慕容稷等人根本来不及提醒,便见那女子冷笑一声,开始的推力陡然转变成了拉力,慕容灼被轻而易举的拉到场中,紧接着,便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女子劲道凌厉,却极有分寸,处处招呼在慕容灼身上,脸上不见分毫青色,桃花般明艳的俊容透出红晕,倒像是被热烈浇灌过的娇花一般。

    见慕容灼在场上被揍得哭爹喊娘,出了出不了比武台,慕容琬担忧的同时不禁笑出了声,慕容稷更是毫不留情的拍腿大笑。

    孟知卓和连绍自然不敢像两位殿下一般猖狂,他们只得努力憋笑。

    玉青落唇角微勾,目光扫过四周,很快,她看到了慕容稷接下来的对手。

    慕容稷走上比武台,不禁露出笑容。

    “竟然是你!”——

    皇宫,仙居殿。

    “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妹妹怎会如此想,本宫明明是来恭喜你的。”

    “恭喜?”荣妃嗤笑出声,“德妃娘娘倒是说说,我现在还有什么可恭喜的?”

    谢德妃缓缓走进,语气清淡:“自然是恭喜妹妹手段了得,事到如今,还能活着。”

    荣妃紧盯着谢德妃,忽然大笑出声,起身就要冲过去,却被德妃身边的月娥紧紧拦住。

    她挣扎着,最后还是跌坐在了地上,往日里明艳浓烈的美丽容色如今憔悴不堪,虽仍有几分病美人的姿态,却实在难与当年相比。

    荣妃恨恨抬头:“你们骗我!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情,如今竟然落得如此田地!你们可真是好啊!就不怕我告诉陛下所有的事情吗!”

    谢德妃面容冷淡:“妹妹不也骗了我们。”

    知道对方指的什么,荣妃怒道:“若非有这个孩子,恐怕当日我就被直接处死了!你们不帮我,我只能自救!”

    “所以才说妹妹手段了得,竟提前布置好了一切。放心,如今西戎那边已经知道了消息,你死不了,但你腹中的孩子却不能活。”

    荣妃拧眉:“你什么意思?”

    谢德妃本就厌恶荣妃这样的女子,如今连多余的话都懒得和对方说,她抬了抬手,直接走出寝殿。

    几个侍女缓缓走进,其中一人端着银盘,上面稳稳的放着一碗汤药。

    两个侍女制住荣妃手脚,月娥一手捏住荣妃后颈抬高,一手拿起药碗逼近。

    荣妃不可置信:“你们敢!这可是皇嗣!你们呜呜呜咳咳呜呜”

    很快,一碗汤药便灌了下去,荣妃捂着肚子撕心裂肺的喊叫着,外面却空空荡荡,无一人接近。

    她只能听到德妃等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疼痛感骤然袭来,荣妃额上冷汗涔涔,她的意识似乎也随着那些脚步离开了仙居殿。

    忽然,

    她似乎被人捏住了脖颈,随后,喉咙里被硬生生的塞进了什么东西,很快,胸腔里的东西骤然翻涌起来,她撑起身来,‘哇’的一声将方才咽下去的汤药以及先前所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几次之后,荣妃吐得肚子里直冒酸水,眼前灰雾蒙蒙的,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忙前忙后,似乎正在给她收拾被那些人碰的脏乱的寝殿。

    不知道过去多久,

    荣妃终于醒了过来,睁开双眼,她看到了熟悉的人影,眸中不禁一湿。

    “小李公公”

    李敬长叹一声,将药粥递至女子嘴边,温声道:“今时不同往日,娘娘先喝口热粥填填肚子,奴才再找机会去其他宫里给您寻些滋养调理的药材。”

    闻言,荣妃双手挪到小腹上,大大的眼睛里落下珍珠般的泪珠。

    “孩子”

    李敬连忙道:“娘娘放心,孩子还在,您有上天庇佑,定会安然无恙。经此磨难,您肚子里的小殿下定也会安全长大。”

    荣妃猛地松了口气,却再度提起神来。

    “你之前说的果然没错,他们不会放过这个孩子。那些世家,他们不会容许有任何差错出现在他们的计划里,他们是豺狼虎豹,他们才是我们应该面对的最大问题!”

    李敬反握住女人颤抖的手,坚定道:“娘娘放心,蒙受娘娘恩惠,奴才一定会保护好娘娘和小殿下的!”

    荣妃沉了口气,缓缓从床上坐起来,端起李敬手中的药粥一饮而尽。

    她温柔着抚摸着小腹,神色超乎寻常的冷静。

    “都说六皇子之后再无皇子降生,本宫便要打破这魔咒。李公公,你会帮我的,对吗?”

    李敬深深地看着女人,双手克制着从对方手中滑落,随即恭敬俯首。

    “李敬誓死效忠娘娘!”——

    作者有话说:金陵地图开启中……

    第76章 我有办法 朕恕你无罪

    金陵, 望梦楼。

    众人围坐圆桌,桌上珍馐佳肴,琼浆玉液, 却无一人动作。

    因为主位的临安王两只眼睛一黑一白, 青紫分明,此时, 那受伤的眼眸微眯,露出的笑容阴恻恻的,像是要把对面的少年吞吃入腹一般。

    “几日不见,当真是刮目相看啊!”

    孔奇摆弄着手中机关锁,没有说话。

    慕容稷右手边,是同样被狠揍了一顿的慕容灼,只不过他的脸上完好无损, 露出的手臂上却青一片紫一片, 桃花般的面容扭曲不堪, 龇牙咧嘴的动个不停。

    “真是太过分了!我阿兄哪里惹你了!你竟敢这样动手!若非小爷嘶还有伤, 定要狠狠教训你一顿!”

    孔奇还是没有说话,将手中拆开的机关锁又安了回去。

    左手边的慕容琬张了张嘴, 不知道想起什么, 又咽了回去, 偏头不再看孔奇。

    孟知卓和连绍左右看了看, 没敢插嘴。

    玉青落垂眸望着桌上的饭菜,目光出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坐在慕容琬和孔奇中间, 作为东道主的欧阳倩只能强行扯开笑容,缓和此时诡异的气氛。

    “看来,几位之前关系不错啊, 为何没有一同来金陵呢?”

    慕容稷冷哼:“那要看孔公子抽哪门子的疯了!”

    孔奇:“泛泛之交而已。”

    慕容琬猛地看过去。

    慕容灼捂着屁股嘶了一声,怒道:“孔奇!你个小人!我阿兄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竟然如此凉薄!”

    孔奇将机关锁收起来,忽然看向对面人。

    “那件事是你做的,你有火药。”

    哪件事?还有火药?

    众人满头疑惑。

    慕容稷想了很久,忽然,她‘啊’了一声,整个人松散的靠在梨花木椅上。

    “你是说香红阁密道里的火药?”

    香红阁?

    慕容琬等人惊疑抬头。

    香红阁一事当时在京都闹的极大,据说是因地动火起香红阁后院坍塌,里面竟然发现了数道尸骨,因烧毁严重,金吾卫及京兆府至今都未查明尸骨身份。

    现在临安王却说密道里面有火药,难道那件事竟是人为?

    慕容稷承认的毫不犹豫:“我当时下去确实见到了火药使用的痕迹,也看到了一堆尸骨,但香红阁的事情远不止此,不然晏清和崔恒也不会去南越。”

    “至于火药,孔奇,你身为世家子,应该知道这东西不是秘密,知道配料的人也不少。但若想将香红阁密道炸开小道,使用的如此精准,那可是件很难的事情。”

    孔奇垂着头,没有说话。

    欧阳倩左右看了看,不禁笑道:“殿下说的没错,火药确实不是稀奇物件,据闻西戎军中已经有火药制作的火器了,只是西戎与大晋向来交好,所以未出现在战场上而已。”

    孔奇:“那东西很危险。”

    欧阳倩点头:“是啊,我父王与镇守西北的成国公为旧交好友,受成国公之托,他如今正广罗人才研制火器呢。”

    “不过,那些都是朝臣将军该考虑的事情,你们现在还是想想如何应对明日的策论吧,那将决定你们最终能否进入上庸学院,以及如何分等。”

    “目前看来,只有这位玉小姐有望进入天极,你们几个,黄级应该差不多,玄级就困难了。”

    “那可不一定!”

    慕容稷起身伸筷,夹起正中的八宝鸭,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佳肴放进了玉青落的瓷碗内。

    随后,她眉头一挑,笑道:“本王有青落在,定能更进一步!”

    慕容琬几人眨了眨眼,没说话。

    欧阳倩笑了笑:“明日策论抽签,有十位先生分场巡查,时间卡的很紧,你想作弊,绝无可能,除非提前知道抽签策论内容。”

    闻言,慕容稷陡然颓丧下去,倒在座椅上。

    而玉青落看着碗里的食物,却忽然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来,语气肯定:“殿下放心,我有办法。”

    慕容稷顿时大喜——

    翌日。

    天京,紫宸殿。

    “都说说,有什么办法?”

    几位内阁大臣面面相觑,皆恭敬垂首,没有说话。

    昭明帝来回踱步,脸色阴沉的都要滴出黑水来。

    高公公立在一侧,头几乎要埋进胸口。

    今日早朝,淑妃血书一案尚未解决,便接到西戎那边八百里传信,恭贺荣妃有孕。对方算好时间,昨夜顺便还给西北军送了个大礼,瞭望台当夜轮值期间被炸毁,响声震天动地,崇州城内百姓惶恐不安,位于崇州城内的成国公只得连夜上禀。

    于是,今日朝堂刑部与大理寺正论齐王罪责时,信使却接到了成国公的飞鸽急报。

    一时间朝堂哗然,不敢置信向来温驯的西戎会做出如此震慑,众臣挥袖怒骂了西戎祖宗十八代,昭明帝更是气的将急报摔在信使脸上。但最后冷静下来,也只能暂时憋着。

    毕竟西戎只是炸掉了瞭望台,没有伤大晋将士性命,说明对方还不想开战。且大晋如今与北狄刚结束战事,正需休养生息,不宜再战。

    但西戎如此做法,相当于对大晋正式宣告。

    他们再也不是从前唯唯诺诺的西戎了!倘若大晋不识好歹!他们也不怕开战!看谁硬得过谁!

    大晋现在不能打,可他们又忍不下这口气,众臣谈论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早朝结束,昭明帝将内阁几位大臣召集,就是为了再论西戎事宜。

    昭明帝看向其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者:“晏卿,你怎么看?”

    晏丞相微微俯身,刚要说话,却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

    高公公连忙出去,很快,他弓着身走进来,语气一言难尽。

    “陛下,楚王殿下求见,说是有重要事情要上奏。”

    昭明帝:“让他滚!”

    高公公身体弯的更深了:“楚王殿下说他能解决西戎此事。”

    昭明帝脚步顿停,缓缓扭头。

    “让他进来,朕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楚王走进殿内,与几位内阁大臣颔首后,便面对着昭明帝,恭敬垂首。

    “陛下,西戎如此行事,乃是对我大晋的严重挑衅,即使大晋暂时无法动武,却也需要让西戎知道,大晋并非怕了,而是看重两国多年情谊。”

    “说办法。”

    楚王:“既然西戎是先送来的贺贴,那陛下不妨让荣妃回信,正说明我们对荣妃以及她肚子里皇嗣的重视。对西戎,大晋可再派将领镇守,以示我大晋国威。”

    昭明帝揉了揉额头,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魏侍中提醒道:“楚王殿下,此事朝议已定,陛下如今忧心的是将领人选。”

    成国公虽镇守西北,却因西戎守礼知情,多年来极少上战场,西北军这些年来也多处理边陲盗匪马贼,如今急需一位善战的将领重整西北军。而成国公目前膝下无子,只有一位独女,朝廷只能派人前去镇守西北。

    如今北漠已定,过些时日的确有一批将军即将归朝,可那些都是镇北军里出来的,镇北王兵权未收,昭明帝便不可能让对方再接触其他军队。

    大晋文士居多,名将也不算少,但都各司其职,朝中目下竟暂无可用之人。

    唯有一位,如今却深陷宫闱秘事,无法脱身。

    这也是内阁几位大臣沉默的原因。

    楚王俯首,一字一句道:“陛下,臣以为齐王可担此重任。”

    昭明帝没说话,其他几位大臣也没说话,殿内沉寂的像是要将空气凝滞一般。

    楚王却毫无所觉,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书信,双手奉上,嗓音沙哑。

    “这是先皇后萧氏的绝笔信,陛下看了,自会明白。”

    昭明帝愣了愣,面色狐疑的望着对方手里的信。

    高公公躬身接过,恭敬奉上:“陛下。”

    在众臣注视下,昭明帝重重捏了捏手心,才将信拿起,缓缓拆开。

    良久,他的眸中渗出湿色,表情动容,最后将信置于心口处,哀声叹道:“皇后!——”

    楚王抬袖擦泪:“儿子从前身子虚弱,怕过于哀恸,不敢打开母后最后留下来的信。但近日因淑妃血书京中流言甚多,儿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也帮不上父皇,只好在家中浑噩度日,却不曾想,会意外发现这些。”

    “父皇!这是母后在保佑着我们!护佑着大晋啊!”

    很快,昭明帝便将书信传与几位大臣观看,见者无不潸然泪下。

    原来先皇后当年小产时身体便落下了病根,之后病重,她察觉到时日无多,便早已写下了绝笔信,交代贴身宫侍在她死后交于楚王。信中也早已说明,倘若病症太过痛苦,她会选择用毒药结束自己的生命,让他们不要过于伤心,好好的活下去。

    晏丞相叹道:“萧皇后贤良淑德,不愧为大晋国母,陛下如今也该放心了。”

    谢尚书却看向了地上的楚王:“淑妃血书既为假,那当初齐王所见之人,又是否为真呢?”

    倘若齐王是被冤枉的,那齐王口中所说的萧候手下便是真的,如此一来,此事便成了一场刻意针对齐王的阴谋。

    可若真是如此,那楚王秋猎时又为何会出来替齐王解围呢?

    魏侍中不信:“陛下,齐王深夜所见,兴许是看错了,即使未曾看错,此事也过于巧合,需要细查。”

    崔中书令:“如今关键,还是西戎,齐王殿下既已无罪,便可前往西北,重整西北军,给西戎以震慑。”

    楚王点头:“中书令大人说的是!西北军事刻不容缓,父皇还是赶紧让三弟去西北边陲吧!”

    见楚王如此着急,一副为齐王好的大哥模样,昭明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忽然,魏侍中想起了一件事:“陛下,西戎所用的火炮威力极大,齐王若要镇守西北,必须要有同样的武器震慑。”

    昭明帝瞥了眼垂头的楚王,冷哼道:“传朕旨意,命金陵王全力协助西北军研制火器,不得延误!”

    “诺!”

    待楚王和几位大臣离开后,昭明帝在御座上闭目沉思了很久,手里萧皇后的信都要被捏碎了。

    忽然,他沉声询问:“高成,你说这封信真是皇后给朕留下来的吗?”

    高公公恭敬道:“萧皇后与陛下少年夫妻,伉俪情深,自是理解陛下所做,也会为陛下提前打算。”

    “轻婉她真的会理解朕吗?”

    “皇后的这封绝笔信,便是最好的证据。”

    昭明帝深叹一声,又道。

    “那你说楚王刚才是真心实意为齐王脱罪,还是想让齐王去西北送死?”

    高公公身体颤抖,连忙跪了下去:“老奴不敢妄论两位殿下。”

    “朕恕你无罪。”

    高公公俯首在地:“陛下!您就饶了老奴吧!”

    昭明帝冷哼一声,从御座上起来,轻轻踢了踢地上的人:“好奴才,起来吧,朕不过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高公公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心翼翼的跟在昭明帝身后,走出殿外。

    可随后,他又听到了一道送命题。

    “你觉得朕该立谁为太子?还是说,你和那小混蛋一样,都觉得朕这几个儿子不堪大用?”

    高公公汗如雨下,皱巴巴的老脸如同雨后的枯树一般:“老奴只侍候过陛下一人,着实不敢妄言其他几位殿下。”

    昭明帝脚步顿停,而后,忽然转了道。

    那是去仙居殿的方向。

    “看来,如今也只有小混蛋敢和朕说实话了。”

    高公公神情微动,姿态愈发恭敬起来。

    “小殿下赤子之心,如今应该已经考学结束,陛下很快就能见到小殿下了。”

    “那朕可要好好想想送他什么礼物了。”

    第77章 倒是大胆 她都知道

    上庸考学结束, 众学子终于卸下重担,除了部分寒门子弟离开金陵外,其余有能力消费的, 基本都会在金陵肆意玩乐几日, 甚至会等到十日后放榜那日再与荣耀同归。

    慕容稷等人本也想在金陵多逗留几日,但京都消息已经传来, 他们便也没了消遣的想法,准备次日大早尽快归京。

    欧阳倩本就打算与慕容稷等人一同离开,闻言,便提前让王府管家准备好了前往天京的马车队伍。

    因欧阳倩生母早逝,大多时间都是在王侧妃身边学着管理中馈。王侧妃知道后,拉着欧阳倩仔细嘱咐了几句,又着人添了些嫁妆, 才依依不舍的看着对方离开。

    翌日,

    以王侧妃为首的王府众人目送三小姐和临安王等人上路, 挥手送别。

    金陵王姬妾众多, 子女却仅有六位,皆是庶出。二小姐早已出嫁, 三小姐欧阳倩虽生母早逝, 却因养在王侧妃膝下而过的还算不错, 虽比不上金陵王宠爱的六公子与排行七八的龙凤胎, 却也能得到金陵王的关注。

    对欧阳倩自请的婚事,金陵王没有说什么,直接让管家拿了八十抬的嫁妆。这嫁妆数量虽在王侯之家普普通通, 但却代表着金陵王的态度。对燕家,他不反对,也不会相帮。

    王侧妃又添了三十多台, 让三小姐的嫁妆与二小姐出嫁时相差不多。

    一百一十六抬,来自金陵的珠宝玉器、绫罗绸缎、田庄地契等,足足装了二十多辆抬嫁车。最前面还有四五辆装点华丽的奢华马车,左右侍从婢女们紧紧跟随,在官道上绵延半里有余,端的是浩浩荡荡的大场面。

    因欧阳倩与慕容稷有事要说,所以慕容琬几人便去了其他马车。

    马车内,

    欧阳倩握着慕容稷的手,面容担忧。

    “景修来信,西戎用火器震慑大晋,楚王不得已拿出萧皇后绝笔信,齐王顺利脱罪,被陛下派往西北镇守。楚王却被弹劾,疑其残害手足,被下放到幽州修缮皇陵。等你们回去,楚王应早已离开,稷儿,你”

    “他活该!”

    “别伤嗯???”

    欧阳倩安慰的话差点呛在喉咙里,她惊疑抬眸,却见本该担忧楚王的慕容稷竟一脸嫌弃,丝毫没有伤心之色。

    不仅如此,还朝她数落着楚王的种种不是。

    “就他那些心思,本王和阿翁看的透透的!阿翁没关他进宗正寺就不错了,如今还能去修缮皇陵,绝对是看在本王的面子上才留了情面!”

    欧阳倩双目圆睁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话:“你确定是楚王亲生的?”

    慕容稷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反手拍了拍女人手背,语重心长道。

    “放心,我阿耶没事。但本王先前说的话你可要放到心里去,京都水太深,日后没有本王护着,燕大哥难免会被有些人针对,你们最好还是离开京都。”

    欧阳倩笑了笑,道:“小殿下放心,有本小姐在,景修不会有事的。而且景权他们也要班师回朝,部分将领都会留在京都,镇北王府也该热闹起来了。”

    “是啊,镇北王府也该热闹起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外面传来侍从的恭敬声。

    “三小姐,前面是王爷他们的车架。”

    欧阳倩:“父亲竟这么快就回来了!”

    说着,欧阳倩连忙下了马车,策马行至前方,在一架雕栏玉砌富贵逼人的奢华车架前翻身下马,恭敬垂首。

    “父亲,女儿这一去天京,便很难再回来,万望父亲保重身体。”

    锦绣华盖的马车内传来声声娇笑,莺歌燕语,蚀骨销魂,却唯独没有金陵王的回应。

    欧阳倩早已习惯,她过来也只是碍于礼数最后来打个招呼,起身后便准备回马车,却未曾想,一转身,临安王竟也跟了过来。

    少年策马而来,绯衣风华,雌雄莫辨的面容上满盈笑意,端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风流少年郎,还未勒马停下,便径直朗声高喊。惊的马车四周的凤羽卫都拔出了剑。

    “这就是金陵王的车架啊!果真奢华!”

    欧阳倩从小到大,从未见过有人敢在她父王面前如此大胆,一时间惊的愣在了原地。

    凤羽卫拔剑怒喝:“放肆!见到王爷还不下马!”

    见临安王被凤羽卫围起来,欧阳倩吓得连忙上前,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少年径直打断。

    “你才放肆!见到本王还不下跪!”

    凤羽卫从未遇到过如此猖狂之人,一时间竟被对方的气势喝退了半步。

    待他反应过来时,王爷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退下。”

    凤羽卫连忙退回车架旁,恭敬垂首。

    此时,奢华车架内女子的娇笑声已然消失,金陵王的声音雄浑沉厚,足以震荡每人心间。

    “可是临安王?”

    慕容稷策马上前,居高临下的望向遮掩的车帘,笑意盈盈拱手:“慕容稷见过王爷,听说王爷带人去了清泉山庄,本王还以为这次见不到王爷了,没想到中途竟然遇上了王爷车架!本王运气果然好啊!”

    “这可不是巧合。”

    慕容稷目光讶异,随后便见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厚茧的大手伸出,食指微抬,缓缓挑开车帘,露出一张阔面方额不怒自威的刚毅面孔。

    金陵王与昭明帝差不多年纪,蓄着一把刚过下颌的美髯,古铜面皮上刻着几道刀劈斧砍般的皱纹,眉骨高耸似险峰,凤目深寒若黑渊。

    凉薄的嘴唇上下一碰,便是一场风云。

    “本王提前回城,就是为临安王。”

    慕容稷眨了眨眼:“为我?”

    一旁的欧阳倩揪着衣角,紧张的望着两人。

    金陵王:“听闻临安王备受陛下宠爱,可否帮本王给陛下带句话。火器危险,本王需工部能人协助。”

    慕容稷挑了挑眉,也没推辞,只是询问:“此乃国事,王爷不是应该尽快飞书上奏吗?”

    “西戎并非真想挑起战争,此事倒没那么着急。”

    慕容稷还能说什么:“既然王爷需要,本王自会向阿翁禀明。只是结果如何,本王无法保证。”

    “如此便好。”

    金陵王正欲落帘,却忽然被少年喊停,紧接着,一张放大的俊容凑了过来,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着亮光,满含期待。

    “本王替王爷带话,王爷可有赏赐?”

    金陵王顿了顿,道:“临安王要什么?”

    慕容稷扫过对方车内华美精奢的陈设,以及那几个媚眼如丝的娇媚女子,伸手摸了摸眼前紫檀车身上的青鸾印记。

    “早就听闻王爷的九玄青鸾宝驾为金陵一绝,不知本王可有机会乘坐?”

    金陵王的宝驾只有受宠之人能上去,其他人连碰一下都会被冷眼。掌管府内事务的王侧妃和欧阳倩都从未坐过,更别说只见过一面的临安王了。

    欧阳倩鼓足勇气想要将临安王拉回,却听到了金陵王平静的回应。

    “倘若临安王成功考学上庸,本王自会邀请临安王共游。”

    欧阳倩:“”

    难道传话这件小事很重要?

    慕容稷毫无所觉,露出灿烂的笑容:“王爷爽快!”

    又寒暄了两句,慕容稷和欧阳倩便回了马车。

    金陵王放下车帘,粗糙的指腹微捻,面容不辩喜怒。

    “倒是大胆。”——

    翌日,天京,皇宫。

    荣妃美丽华贵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御花园,与往日不同的是,她身边紧跟着的侍女瓶儿如今已然换成了太监李敬。

    李敬躬身扶着荣妃:“娘娘,秋风寒凉,我们该回去了。”

    荣妃左手搭着李敬,右手护着腹部,靠在回廊美人靠上,仰头深吸了口气。

    “再让本宫多待会儿。”

    李敬神色恭敬,闻言,眼神示意几个宫侍走远些。

    随后,他轻声道:“娘娘若想保住肚子里的小殿下,便不该在外面逗留太久。不安全。”

    荣妃眼眸微阖。

    “本宫知道。”

    她并非西戎真正的王女,而是专门用来进献给大晋皇帝的货物。西戎那位掌权者知道她有孕并不奇怪,但让她意外的是,向来保守的那位竟会做出威慑大晋的动作。

    但正因如此,荣妃才得以重回陛下眼中,她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荣妃知道自己因何获罪,于是便将体内幻香全都推在了离开的侍女瓶儿身上,同时,说明秋猎当日她是受幻香影响才以为看到了齐王。

    至此,齐王罪责已然消解,楚王反倒成了别有用心的陷害者。但因秋猎当夜齐王嘴中的萧侯麾下并未找到,没有证据定罪楚王,昭明帝怒火未消,便发配楚王去了皇陵。

    被昭明帝赏赐安抚后,荣妃便识趣的给西戎回了信,表示她一切安好。如今荣妃总算是解了禁。

    但李敬说得对,以世家的势力,她们有千万种办法让她悄无声息的落胎。

    她必须做些什么

    荣妃抬眸望去,回廊尽头处,华贵锦袍缓缓行过。她抚着腹部,光彩照人的明媚娇容上浮出笑意。

    “德妃娘娘有个好儿子啊。”

    李敬顺着望去,眼眸微闪,故作不解:“娘娘何意?”

    荣妃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本宫的孩子有上天庇佑,定会安全诞下。”——

    楚王府,门口。

    “王爷不等稷儿回来了吗?”

    楚王紧握楚王妃的手,叹道:“父皇怒火未消,我若再不走,怕是会牵连稷儿。”

    “可此事本就”

    “王妃切记,此事已经结束,莫再重提。”

    楚王妃抱住楚王,语气不舍:“王爷身子虚弱,幽州又偏湿寒,万一那病又严重了该如何是好?我还是与你一同去”

    “不可,幽州气候寒冷,皇陵所处的永昌县更是荒凉,如今你有孕在身,可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身体被紧紧勒住,楚王眸中湿润,却故意压抑轻咳了两声。吓得楚王妃连忙松开手,结果刚一抬眼,便看到了男人眸底掩饰不住的笑意。

    楚王妃不敢动手,只得怒道:“你要吓死我不成!”

    楚王连忙做小伏低,弯身贴近愤怒的楚王妃。

    “妏儿别气,对孩子不好。你看本王身子这样虚弱,稷儿出生时就差点没回过气来,若你们在幽州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该怎么办?还不如留在京都,有宫里那群太医在,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闻言,楚王妃只得点头。随后,她目送楚王一行人离开。

    马车上,

    章落目光担忧:“王爷,若是王妃知道了”

    “至少这一个月内,本王能放手去做。你们不是也想知道母后死亡的真正原因吗。”

    章落垂眸:“主子绝不会自杀,但当时情形,确实只是病重,我等皆未发现用毒痕迹,可主子病重到死亡不过三日,太过奇怪,也太过巧合。倘若淑妃血书为真,那么”

    楚王:“所以本王才会来皇陵,母后的死,本王一定要查清楚。”

    章落神色坚定。

    “王爷放心!属下等定全力协查!”

    “只是世子那边”

    楚王闭了闭眼,叹道。

    “她都知道。”

    不然也不会用假信为他铺好去皇陵的路。

    第78章 果然来了 紫云找到了

    日暮西沉,

    行了将近两日,慕容稷等人与欧阳倩的抬嫁车队伍终于到了天京城。

    刚到城门口,便听见外面侍卫的恭敬声。

    “三小姐, 燕公子来了。”

    欧阳倩瞬间露出笑容, 掀开车窗帘,只见一抹修长挺拔的俊逸身影缓缓行来。

    燕景修深深的望向马车内的俏丽女子, 笑道:“三小姐可愿赏脸下榻镇北王府?”

    欧阳倩靠在窗边,笑容灿烂:“不行,本小姐来京都自有要事。”

    “那本公子是否有幸与三小姐共赏宴席。”

    “这就要看燕大公子的诚意了。”

    “三小姐”

    “两位还真是好兴致啊!”

    慕容稷掀帘跳下马车,满脸嫌弃的看着车窗边的燕景修。

    “城门口调情,也当真是独一份了。两位慢聊,本王先走一步!”

    说罢,便拉下一旁的侍卫, 纵身上马进了城门。

    见状, 后面的慕容琬几人也跟着换马进了城。

    目送几人离开, 欧阳倩和燕景修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慕容琬等人进城之后便各自回了府,慕容稷却直接去了皇宫。

    紫宸殿,

    昭明帝正批阅面前如山峦层叠的奏疏,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喊声, 不等高公公通传, 他便高声道:“让他进来!”

    很快,慕容稷便大步走了进来,气哼哼的撩来衣袍, 跪在地上。

    “阿翁偏心!”

    昭明帝头都没抬:“朕如何偏心了?”

    “我阿耶虽然不太聪明,但从未想过害三皇叔,淑妃血书那事定是有人陷害!您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阿耶发配去幽州修缮皇陵?那里气候湿寒, 我阿耶身体定会受不了的!”

    昭明帝仍然没有抬头:“你阿耶在西戎威慑后才拿出萧皇后绝笔,齐王又曾看到过萧候麾下,虽无证据,却不无辜,朕已经从轻发落了,你还想如何?让朕将皇位让给他吗?”

    圣上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情绪波动,高公公却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慌忙跪了下去。

    慕容稷却毫无所觉,冷哼道:“倘若真是萧舅公的人,怎会故意让三皇叔看到颈后三叶春剑印记,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昭明帝继续批阅奏折:“谁?”

    “除了谢家还能有谁!从香红阁密道受伤后,慕容瞻就没出过宫,和隐身了一样。我不信阿翁没有怀疑过他们!”

    昭明帝:“证据。”

    慕容稷气怒:“那也没有证据说我阿耶残害手足啊!”

    昭明帝落笔平稳:“他已在局中,脱不了身。”

    “都没有证据,凭什么慕容瞻就干干净净的,我阿耶就要被冠上残害手足的罪名!阿翁就是偏心!”

    “慕容稷,再闹就给朕滚出去。”

    高公公连忙朝下面的少年使眼色。

    察觉到昭明帝的耐心即将耗尽,慕容稷终于弱了气势,小声嘀咕道:“晏清果然说的没错”

    昭明帝缓缓抬头:“晏清?”

    慕容稷鼓着脸,轻哼道:“阿翁既然不想见稷儿,那稷儿便退下了。反正京都也没什么意思,过几日稷儿就直接启程去金陵。”

    “站住!”

    慕容稷脚步顿停,却没有回头,只气哼哼道:“阿翁还有何事?”

    昭明帝眉目微敛。

    “你闹什么脾气,若非你阿耶自愿前往修缮皇陵,朕还能逼他一个身体虚弱的人去幽州那等地方不成。”

    慕容稷忽然回头:“阿耶自愿前去?怎么可能?他那么娇气!”

    高公公面皮抽动。

    昭明帝更是无奈,他朝少年招了招手。待对方走来,他便将左上方的奏折递给少年。

    “近日皇陵地动,皇后棺椁挪动,守卫惶恐不安,陵令只得上奏。楚王也接连几日梦到了皇后,再加上朝堂众臣疑他残害手足,楚王便自请前往幽州修缮皇陵,以安皇后之灵。”

    慕容稷很快看完,眉头紧皱:“可阿耶的身体”

    “放心,你阿耶只是去安抚皇后魂灵,待到合适的时机,朕自会让他回来。”

    慕容稷点点头,也没再多问什么时间。

    昭明帝忽然问道:“你方才说晏清怎么了?”

    慕容稷将奏折放回桌案:“没什么,就是他走之前到齐王府找过我,让我一定用心考学上庸。”

    “然后呢。”

    慕容稷瞟了眼昭明帝,往下退了两步:“没了。”

    昭明帝:“慕容稷,你想好再说。”

    慕容稷咽了咽喉咙,似乎在内心挣扎了很久,随后上前两步凑到昭明帝耳侧,悄声道。

    “他说京都将会大乱,我若再不离开,定会被阿翁厌弃,永远关入宗正寺。”

    说完,她拉着昭明帝衣袖,目光忧虑惊疑:“阿翁,倘若稷儿犯了错,您真的会厌弃稷儿吗?真的会将稷儿打入宗正寺,再也不见稷儿吗?”

    衣袖被少年紧紧攥住,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昭明帝对上那双期待中带着恐惧的湿润眼眸,不觉叹了口气。

    昭明帝拍了拍少年紧绷的手背:“阿翁永远不会厌弃稷儿。”

    “只是,你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晏清说出这样的话来?”

    慕容稷睁大双眼:“我什么都没做!”

    “撒谎,晏清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样的话来。”

    慕容稷扭捏了半天,才悄声道:“不过就是秋猎当日多摸了几下而已,他一个大男人,也太过小气了!”

    “慕容稷!朕说过什么!”

    慕容稷撇嘴:“不准再招惹晏清和崔恒”

    不等昭明帝训斥,她便昂起头来。

    “阿翁放心!等稷儿去了金陵,定会离他们远远的!”

    昭明帝淡淡道:“希望如此。”

    见昭明帝恢复平静,高公公终于松了口气。

    慕容稷心底也落下了一块石头。

    淑妃血书一事起的太快,落的也快,如今看似解决了,实则在每个人的心里都落下了重印。齐王看到的萧侯麾下,素日保守的西戎忽然用火器威慑,还有他们伪造的萧皇后绝笔信。下面的秘密,倘若牵扯出来,天京又将是一场动荡。

    而今,昭明帝应该已经发现异样。他怀疑的对象,只有落在晏清身上最合适,也最安全。

    之后,慕容稷又说了些上庸考学的趣事,提到慕容灼被一个女子揍得毫无还手之力,逗得昭明帝终于露出了笑容。

    最后离开时,慕容稷顺口道。

    “稷儿与三小姐回程时碰到了金陵王。”

    “嗯?”

    慕容稷:“金陵王的九玄青鸾宝驾果然名不虚传!看着比阿翁出行的圣驾都要奢华呢!他说他专门提前回城,是想让稷儿给阿翁带句话。”

    昭明帝:“什么?”

    “他说火器很危险,需要工部的什么能人协助,但没说什么能人。”

    闻言,昭明帝眉目微垂,烛火下的面容晦暗不明。

    慕容稷叫了两声,昭明帝都没有反应,她只好上手,却忽然对上了昭明帝阴鸷狠厉的目光。

    但很快,对方就恢复了平静。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慕容稷咽了咽喉咙,连忙退了出去。

    被高公公送到殿外,慕容稷小心的看了看殿内,还是没忍住。

    “阿翁刚刚怎么了?是不是金陵王的要求太过分了?”

    高公公叹了口气,悄声道:“殿下就别问了,日后若是去了金陵,也离金陵王远些。”

    慕容稷刚要问原因,就被关在了殿外。

    她摸了摸鼻子,往宫门口走去,却在路上碰到了带队巡查的玉青舟。

    青年身着明光铠,英姿勃发,躬身行礼。

    “临安王殿下。”

    慕容稷颔首,径直离开,没走两步,便被青年拦下。

    玉青舟:“殿下考学结束,又连日赶回,想必定然疲惫了,风月山庄新上了温泉药浴,不知殿下可否赏脸?”

    “知道本王疲惫还来打扰,想死吗?”

    “殿下等等!风月山庄的天然温泉可安神舒缓,是五娘子特意为京都贵胄所开设的消遣场所,殿下何不直接去温泉舒缓舒缓。”

    慕容稷停下脚步,侧头。

    “玉青舟,本王看不上你就是看不上你,你再费心,也无济于事。”

    说罢,大步离开。

    玉青舟在原地目送少年离去,唇角却缓缓勾起。

    “那便试试。”——

    夜,

    楚王府。

    慕容稷被楚王妃在房内拉着唠叨了半天,在她故意打了好几个哈欠后,楚王妃总算是放她离开了。

    离开时,却未曾注意到楚王妃抚着腹部欲言又止的眼神。

    回到房间,慕容稷已然疲惫不堪。

    可就在她即将要睡下的时候,密道忽然打开了。

    慕容稷死尸般的躺在床榻,眼眸紧闭。

    “明日再说。”

    疾行而来的脚步声一顿,随后更急了。

    很快,对方便塞了颗药丸给她,苦涩的药味瞬间充斥鼻腔,慕容稷眉头紧蹙,不等她询问出声,来人便焦急道。

    “紫云找到了。”

    慕容稷猛地睁开双眼——

    密道,石室内。

    慕容稷望着床上被白布包裹严实的苍白女子,没有说话。

    阿婼面容担忧:“今日傍晚,也就是你们进城的时间,紫云忽然血淋淋的出现在了春济堂后院,很快就晕了过去。我过去时,钱洛他们已经清理好了伤口,但是”

    说到这,阿婼眸中泪水一涌而出。

    “但是紫云身上的伤太多了,有些甚至伤到了根本,她她的武功被废了”

    程叁双手紧攥,狠狠砸在石墙上:“混蛋!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灵耳把玩着手里的剔骨刀,寒光凛冽:“抓住人,交给我。”

    章起等几个老人想的就比较多了。

    “世子,幕后那人本可以杀了紫云,如今却将她送回,这其中定有阴谋。”

    “你什么意思!”闻言,阿婼目光湿润,怒气冲冲,“我们找了这么久,紫云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们怎能怀疑她!”

    章起面无表情:“紫云知道的事情太多,我们不知道幕后那人到底有没有挖出消息,为了世子安危着想,紫云必须严加看管。”

    “你”

    “章起说的有道理,”程叁忽然叹了口气,看向慕容稷,“世子,上次是属下没有及时将紫云带回来,属下可以看着紫云。”

    阿婼愤怒:“你们要将她当做犯人吗!”

    “阿婼,”

    阿婼扭头,看到慕容稷平静的面容,不觉咽了咽喉咙。

    随后便听到对方平淡的询问声:“紫云什么时候能醒?”

    “她受伤太严重,内力枯竭,怕是要昏睡好几日。”

    慕容稷望着床上女子,淡淡道:“那便一切等她醒来再说,照顾好她。”

    听到世子的话,阿婼眼眸大亮。

    “诺!”——

    几日后,紫云还是未醒。

    但慕容稷却收到了一封匿名的箭信。

    上书:易钗而弁,欺君当诛,欲求生路,风月山庄。

    信件被紧攥在手心,很快化为齑粉,飘散空中。

    慕容稷扯开唇角,笑声奇异。

    “果然来了。”——

    作者有话说:易钗而弁:指女扮男装,来自度娘

    稷宝要亲自动手喽[好运莲莲]

    第79章 风月山庄 原来是你啊

    风月山庄,

    地处天京最南,背倚苍黛山峦,前抱蜿蜒玉带河, 水汽氤氲成云霞, 缭绕在朱漆金顶的楼阁之间。天然温泉汩汩涌出,雾气蒸腾, 舒缓疲劳自不在话下。然而最令京都贵胄子弟趋之若鹜的,却是华明园内的酒池肉林,名酒香醇,美人婀娜,丝竹管弦靡靡不绝,奢靡纵乐,醉生梦死, 极尽人间浮华。

    因此处临近陡峭山崖, 风月山庄外围砌筑着丈余高的玄色高墙, 墙头密布寒光, 隔绝内外,内有佩甲侍卫巡行。众人只能通过那座雕刻着繁复云兽纹守卫森严的大门进入。

    暮风带来一丝山泉清冽, 却冲不散园内飘出的混杂着酒香与脂粉的甜腻气息。

    慕容灼望向眼前气派恢弘、灯火辉煌的山庄, 透过敞开的雕花门洞, 瞥见里面庭院间衣着华贵、推杯换盏的公子们脸上放纵的笑意, 不觉皱了皱眉。

    “阿兄不是最讨厌这种虚情假意的场面了吗?我们为什么非要来这儿?”

    慕容稷捏了捏手指,率先踏入大门,身影融入金碧辉煌的喧嚣之中。

    “听说这里的温泉药浴不错, 可以试试。”

    慕容灼无奈地撇撇嘴,也只能快步跟上:“明月楼也有药浴,又清净, 何必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寻乐子?”

    慕容稷刚要说话,便被一道笑声打断。

    “灼郡王此言差矣,明月楼那人工汤泉,匠气太重,哪及得上此地引天地灵脉而成的天然温泉?等会儿您二位亲自浸浴其中,自见分晓。”

    话音未落,一只大手已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落在慕容稷的肩上。

    慕容稷侧目望去,正撞进一双翻涌着近乎赤裸的欲望与探究的热烈眼眸,在这暮色与灯火交织的迷离光影里,灼热得令人不适。

    “殿下若是不喜人多喧嚣,我即刻吩咐下去,为您辟一处清雅僻静的独享浴池。”

    玉青舟唇角噙笑,目光在少年略显单薄的肩颈处扫过。

    “那就”慕容灼抢先开口,话未说完便被截断。

    “不必了,本殿下没那么多规矩。”

    闻言,玉青舟眉头微挑,慕容灼更是难掩讶异。

    “阿兄你”

    慕容稷嫌恶地拂开玉青舟的手,径直朝着公子们聚集的露天温泉行去

    “废什么话!要泡就泡,不泡就滚!”

    慕容灼被噎得一滞,只得跟上。

    玉青舟眯起狭长的眼睛,朝身旁候立多时的侍者低声交代了几句,便也跟了上去——

    温泉区,

    巨大如莲叶舒展的白玉汤池中,温泉水色碧如春涧,氤氲着浓郁的硫磺混合草药的气息,丝丝热气袅袅升腾。几张绘着青绿山水的巨大绢纱屏风,将沐浴区域与更衣之处巧妙分隔。

    数名侍者垂首恭立屏风之后,手中托盘里叠放着簇新的柔软浴衣。

    玉青舟踱至屏风后,暖湿的雾气中,慕容稷与慕容灼已将外袍褪去,肩上松松披着白色的细葛沐巾。隔着缭绕的水汽,显露的肌肤细腻白皙,身形轻薄瘦削,线条文弱,像刻意雕琢的玉器,少年感的骨架与池中崇尚清雅姿态的京都子弟们并无二致。

    男人

    玉青舟眉头微蹙,总觉得有些奇怪。

    慕容稷目不斜视地走过玉青舟身侧,与对面几位相熟的公子略一颔首致意,便顺着玉阶,身影缓缓没入温润的碧波之中。

    紧随而入的慕容灼瞥见玉青舟仍伫立在屏风旁,目光粘在入水的兄长背影上,忍不住小声嫌弃道。

    “他该不会也要死皮赖脸地和我们同池而浴吧?闻说那些舞枪弄棒的武夫汗味冲人,可别坏了这一池好水。”

    慕容稷无所谓:“那就别让他进来。”

    慕容灼立时点头如捣蒜,连忙抬手召唤。

    一名侍者躬身趋步上前。

    慕容灼毫不客气地抬手指向屏风后的玉青舟,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遭人都听得清楚。

    “临安王殿下金尊玉贵,素来不喜与粗鄙武夫共浴一池,气味相冲!速速请不相干的人挪步,离得远些!”

    侍者面露难色,躬身更低:“殿下,灼郡王,这这露天大池本就是共享之所,并无设限。为免冲撞,要不还是给二位贵客准备雅间里上等的私家温泉?”

    慕容稷:“此处景致开阔宜人,气息通畅,本王就喜欢这儿。”

    慕容灼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倨傲的冷厉:“放肆!临安王殿下的话都敢不听!你想死吗!”

    侍者脸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不敢!奴才该死!这就照办!这就照办!”

    目睹这一番唱作俱佳的场面,玉青舟脸上倒没什么怒色,反而饶有兴味地弯了弯嘴角。他悠然走近屏风后的衣架,不疾不徐地褪下衣衫,精壮紧实的胸膛与臂膀肌理分明地显露出来,勾勒出健硕的轮廓。

    他仅在腰间随意围上一条沐巾,便缓步走向慕容稷兄弟所在的池边,目光紧锁池中披着沐巾背对他的慕容稷。

    “殿下”

    玉青舟声音低沉,说话间,那只因常年握剑而带着细微薄茧的手指,极其随意地抚过池沿那一排玲珑剔透的白玉酒瓶。

    ‘啪嚓’一声脆响。其中一个细巧的白玉瓶竟被他硬生生捏碎!碎片四溅,一小部分落入池中,立时搅起几圈涟漪,水波荡漾间触到了泡在池中的身体。

    侍者们失声惊呼,慕容灼更是瞪圆了眼。

    玉青舟的目光却没有半分歉意,反而带着一种刻意的审视与压迫,牢牢锁住闻声猝然转身的慕容稷。

    “手滑了,抱歉殿下。我这就下水替殿下清理干净。”

    话音未落,不等任何人回应,整个人如同一条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身形矫健地跃入池中。

    慕容稷呼吸陡然沉重,他扶着慕容灼,刚准备站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一仰,整个人竟猝不及防地向水下沉去,口鼻瞬间没入水面。

    “阿兄!”慕容灼魂飞魄散,骇然尖叫着扑过去。

    池边侍者们也乱了手脚,惊呼着向前涌。

    周遭几个池子里的公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纷纷伸长了脖子,惊惶中又混杂着看热闹的好奇与兴奋。

    下一瞬,‘哗啦’一声破水响,临安王的头猛地冒了出来!

    湿淋淋的乌黑发丝紧紧贴在他颊边、脖颈,身上沐巾早已不知所踪。温热的泉水顺着细腻如玉的肌肤蜿蜒而下,水珠在他过于平坦紧窄的胸膛和纤薄的腰腹间滚动,烛光氤氲着朦胧光晕,勾勒出如画似女的惊人侧影。似乎被呛到了,少年薄唇微张急促地咳喘着,原本就白皙的面容此刻更是褪尽血色,显出几分惊魂未定的脆弱。

    而在他纤细得惊人的腰际,一只骨节分明、充满力量感的大手正牢牢地钳住,几乎将那片柔韧的肌理完全覆盖。紧接着,那只手的主人从后侧水波中浮现,另一只手臂还状似无意地环在慕容稷的背后支撑着对方。

    水珠顺着玉青舟深刻的眉骨滑落,面上充斥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目光微垂,落在少年后背星芒状的清浅伤痕上。

    ‘啪!——’

    一道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玉青舟脸上!

    “放肆!玉青舟!你竟敢蓄意谋害本王!” 慕容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与水呛后的微哑,却异常尖利。

    玉青舟被打得偏过头去,舌尖顶了下口腔内壁,拭去唇角渗出的一丝血渍,脸颊浮现清晰的五指红痕。他抬眸看向怒不可遏的临安王,神色紧绷却不失冷静。

    “抱歉,我一时情急,入池时不小心惊扰殿下”

    “不小心?”慕容灼气得发抖,指着玉青舟大骂,“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来人!来人!还不将这个以下犯上、心怀不轨的混蛋抓起来!即刻押赴诏狱!”

    慕容稷抓住侍者慌忙递来的浴衣迅速披上,将湿透的身体裹紧,只露出冷意森然的面孔。

    “诏狱是金吾卫的地盘,怕是奈何不了这位宫内中郎官。叫刑部的人来!就说他玉青舟冲撞本王,居心叵测!”

    玉青舟眉头紧锁,刚欲辩驳几句,却被早已按捺不住的慕容灼一拳狠狠砸在脸上,踉跄着重重栽进背后的池水中。

    紧接着,慕容灼怒瞪向对面那几个看得瞠目结舌的富家公子,目光精准地锁定一人。

    “卫峯!你聋了吗!没听到临安王殿下的吩咐!”

    刑部向来不管京都抓人的事,除非受命前往抓捕,抓捕之人也多为重犯。只有临安王除外,因对方经常在京都惹事,若刑部不理会,临安王就会直接亲自抓人到刑部,闹得不可开交,还时常去陛下那边告状。刑部便不得不受命抓人,待两日左右临安王气消之后就会放人离开。

    这次也不例外。

    而卫峯乃刑部尚书卫启恒的次子,平素最恨玉青舟。上庸书院习武时剑术被压一头,回到京都想入金吾卫又被抢了风头,如今同在宫外任职中郎将,依然处处矮玉青舟半头。此刻接到这简直是天降惊喜的命令,忍不住心头狂喜,脸上却作出义愤填膺状,麻利地窜出池子,胡乱裹上衣服。

    “殿下放心!这等忤逆之徒,当按律送官!卑职这就去调刑部差役!”

    话音未落,人已一溜烟地奔了出去,速度之快,生怕晚了一瞬玉青舟就跑了似的。

    玉青舟从水底重新站直,抹去脸上的水痕,望着慕容稷的眼神沉得能拧出水来。

    关几天刑部大狱并非无法承受,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慕容稷的真实身份。那日他嗅到的甜腥气不会作假,这些年来也未曾听闻临安王与人共浴,直到他射出那信,临安王才应邀前来,这其中不可能没有联系。

    虽然方才试探对方确实为男子,但这世上身形相似的人多了,且对方今日给他的感觉太过奇怪,玉青舟实在无法将心收回。

    慕容稷却不再看他一眼,裹紧浴衣,大步流星离开这纷乱的中心。

    在侍者的引导下,慕容稷两人进入了一处环境清幽不少的隔间汤池。室内热气氤氲,水面上漂浮着花瓣与药料,空气中还弥漫着另一重甜腻奇异的淡香,试图隔绝外间的喧嚣混乱。

    玉青舟披上衣衫,湿透的黑衣紧贴着他绷紧的身躯,竟毫不停顿地紧跟着那两兄弟的身影,踏入了隔间。门在他身后关上,将大部分窥视的目光隔绝在外。

    慕容稷回眸,眼神冰寒如刀:“你还跟进来做什么?”

    慕容灼二话不说,抄起池边摆着的一个琉璃酒杯就狠狠砸了过去:“滚出去!”

    玉青舟敏捷地抬手接住酒杯,指腹在冰凉的琉璃上摩挲,目光却如鹰隼般紧锁着池边的慕容稷。他不再掩饰,话语直刺核心,带着浓浓的试探。

    “听闻香红阁大火时殿下身陷险境伤了后背,似乎伤势颇重?可今日臣观殿下泡汤药浴,竟似已痊愈大半,倒真是令人称奇。”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近池边。

    慕容稷仿若未闻,只将浴衣解开随手抛给侍者,水汽缭绕中,白皙的脊背一闪而没,整个人滑入热气腾腾的池水深处,只余一个后脑勺对着岸上。

    慕容灼气得跳脚,怒喝道:“还不赶快把这混账给我轰出去!”

    一旁侍者躬身接近:“玉公子,请。”

    玉青舟置若罔闻,他站在湿滑的池沿,微微俯身,目光如钉子般钉在水面下那个模糊的背影上。

    “殿下,真的是殿下吗?”

    慕容稷抬眸,没有说话。

    玉青舟步步紧逼:“殿下以往从不来风月山庄,今日破例来此喧嚣之地,可是有要紧事?”

    虽然慕容灼也搞不明白,但不妨碍他反驳对方。

    “我们的行踪还轮不到你来问,赶紧滚!”

    玉青舟:“殿下可是收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慕容稷缓缓从水中转过身,那张在氤氲水汽中愈发显得莹白如玉、雌雄莫辨的脸上,此刻没有半点笑意。

    “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声音里的紧绷与警惕,玉青舟听得清楚。

    同时,他心头那团疑云终于有了确凿的支点。巨大的、近乎狂热的探究欲攫取了他所有理智。他被自己发觉的秘辛激动得血脉偾张,竟完全忽略了身后侍者悄然无声地抬起了衣袖。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又踏了一步,身体前倾,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似要更近地抓住那水中的虚影,声音带着一种迫切到近乎狂热的沙哑。

    “那封信”

    话音未落。陡然,颈侧后方的命门穴附近,毫无征兆地传来一记尖锐深入骨髓却又冰冷至极的刺痛。玉青舟猛地一僵,大脑瞬间空白,连惊呼都未及出口,眼前猛地一黑,像被抽掉了所有筋骨般的毫无反抗能力地一头栽进眼前的汤池之中。

    温热的池水瞬间没顶,在意识沉沦前的最后一刹,浑浊的视野里光怪陆离地旋转着。他看到一直垂手恭立、面目平庸得毫无存在感的侍者,正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袖底针尖般的细小寒芒一闪即逝。那人平板的脸孔没有丝毫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毫无波澜,只有水影晃动间那双薄唇开合着,飘来一句淡漠得毫无温度的喟叹。

    “玉公子小心啊”

    水疯狂地涌入他的口鼻,药气裹挟着那股先前就闻到的奇异的甜腻馨香猛灌入肺腑,水波晃动间,他竟恍惚看到一个姿容绝艳雌雄莫辨的身影分开水雾,带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魅惑,向他伸出雪白细腻的双臂,温热的、带着幽香的肢体如水蛇般缠绕上来,试图将他紧紧拥入那片迷梦深处。

    迷魂针?

    玉青舟清醒的意识在巨大的虚幻极乐中撕裂、沉沦,最终被一片无垠的黑暗彻底吞没。

    池水归于平静,水面只余点点浮沫。

    慕容稷狠狠朝着玉青舟栽倒的位置又踹了几脚,随后才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慕容灼。

    “走,去华明园。”

    “啊!?哦好好好!”慕容灼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爬上岸,又慌乱地回头看向沉在水底一动不动的玉青舟,“那他”

    水面下人影模糊,安静得令人心头发毛。

    “贵客放心,”刚才出手的侍者此刻已恢复了一贯的低眉顺目,语气平静无波,“这是风月山庄特制用来安抚失控客人的小东西,玉公子只会安稳的睡上一觉,直至卫公子带人前来。”

    看着侍者那张毫无异样的脸,听着这滴水不漏的解释,慕容灼心头那股说不出的怪异感愈发强烈,却又抓不住具体哪里不对劲。

    在慕容稷急促不耐的催促声中,慕容灼最后狐疑地看了一眼那咕嘟冒泡的池水与水下模糊不清的人形,还是裹好浴衣,一头雾水地跟了出去。

    隔间的门被关上。室内顿时只剩下弥漫的药味、蒸腾的水汽,以及池底那个沉寂的身影。

    确认人已离开,一直恭顺垂目的侍者动了动脖子,唇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讥诮弧度。

    随后她单手运气,五指成爪,毫不费力地将沉在水底下、昏迷不醒的玉青舟凌空提拽起来,湿淋淋的水珠沿着男人紧绷的身体往下淌,沉冷的砸在白玉石砖上。

    “原来是你啊”

    第80章 千机玲珑 他是假的!她是女子!

    定国公府, 归苑。

    “玉青舟?”

    慕容稷懒散地靠在梨木圈椅中,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酸枝木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我本以为是带走紫云的幕后那人射出的信, 但现在看来, 只是玉青舟而已。虽然不知他是如何发现的,但今晚的试探太过明显, 他显然对我的身份已有猜测,他”

    不等慕容稷说完,玉青落便斩钉截铁道:“他必须死,人现在在哪?”

    慕容稷毫不意外。

    “正常被带去刑部大牢了,我们还有时间。”

    玉青落却几步逼到慕容稷面前,双手撑在二人之间那张紫檀圆桌光滑冰凉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 直勾勾锁住对方, 几乎要燃烧起来。

    “你有能力直接杀了他, 对不对?”

    慕容稷抬手拨开少女垂落的发丝, 声音淡然:“杀人容易,事后处理难。玉青舟身为定国公世子, 宫内金吾卫中郎官, 他背后牵扯太多, 不是随便就能解决掉的。”

    玉青落撑着桌面的手指因过度用力, 指关节绷得发白,手背上的青色血管也因情绪而虬结凸起,身体更是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嗓音因极力抑制而微微发颤。

    “可若是他活着走出来,你会很危险!他这个人阴狠毒辣,就像是一头永远喂不饱的豺狼!若是被他盯上, 除非身死,否则他会将你死死控制在手里,你”

    抬眸时,忽然撞进对方平静含笑波澜不惊的沉目,玉青落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微松。她忍不住再上前,一把抓住了慕容稷放在扶手上的手腕。

    “你就不担心吗?还是说,你已经知道该怎么杀他了?会不会牵连到你?”

    慕容稷反手握住玉青落颤抖不止的双手,起身,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柔却坚定地将人按坐在梨花木椅上。

    “你在害怕。”

    玉青落背脊紧贴着椅背的冰冷木料,身体紧绷。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底沉淀下的是压抑已久的熔岩。

    “不是害怕,”她声音暗哑,“是愤怒,是无能为力。”

    她缓缓抬起脸,认真望向眼前人:“我自小生活在定国公府,幼时我总觉得这里风光霁月,人人都和善友好。可在我父母横死之后那层光鲜的皮就被撕得粉碎。这里只是牢笼,一座吸髓敲骨榨干我最后一点价值的监牢。就像我阿耶一样。”

    慕容稷沉默片刻,道:“你智计过人,凭己力离开这里并非难事,却甘愿留下。你父母的遗物当真那么重要?”

    玉青落垂眸:“那是他们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

    “我会帮你拿回来。”

    玉青落猛地抬头,错愕与巨大的希冀同时在那双美眸中炸开,瞬间湿润了眼眶:“殿下”

    “是暗器,对吗?他贴身佩戴的,玲珑玄宝。”

    玉青落深吸一口气,如同卸下了万钧重担,胸腔起伏着点头,语速快而清晰。

    “我阿耶师承上庸贺老,精于机关术,却因清高不融官场而被祖父厌弃。他毕生心血铸就了此物——也叫千机玲珑。平日看似普通饰物,浑然一体。但只要扭转其底,”她作了一个巧妙的手势,“机簧触动,便有数缕肉眼难辨的玄丝应机射出,锐可透骨,杀人不沾血,堪称无形杀器。”

    玉青落叹气:“这东西太过危险,也太过特殊,但我实在没办法接近玉青舟。”

    “所以,只要他恢复一丝清明,就很难近身杀他。”慕容稷语气沉凝,点破了关键。

    玉青落点头。

    慕容稷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玉青落心头疑惑,刚要出声询问,却见慕容稷已从袖中抽出一张边缘微卷的纸条,递至她眼前。

    “玉青舟的字迹你很熟吧。”

    玉青落扫了眼密信上的字迹,点头:“果然是他亲笔,要我仿写什么?”

    “八字:‘神塔秘辛,深牢相见’。”

    玉青落毫不犹豫,立刻铺开案头一张质地特殊的薄纸,取过一支细如发丝的特制笔,蘸墨悬腕。

    开头两字,便直指关键:“淑妃旧案?”

    慕容稷颔首:“那件事查至如今仍无线索,幕后之人手段高明可见一斑。但并非全无痕迹,至少我们知道当时作为宴设使的定国公和如今的金吾卫大将军孟津都参与其中,这就够了。”

    玉青落笔走龙蛇,模仿得惟妙惟肖,一边写着,一边思路清晰地低语。

    “那么身为定国公唯一儿子的玉青舟,多少也该知些内情。”

    “当今刑部尚书卫大人刚正不阿,公正廉洁,朝野尽知。又有晏丞相为后盾,倘若知晓此事,定会上奏。”

    “只要将这张密信送出,” 玉青落收笔轻吹,目光冷寒,“幕后之人定会动作。”

    慕容稷接过密信,看着那足以乱真的字迹,仿佛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或许,都无需我亲自动手。”——

    夜幕低垂,刑部大牢,右监深处。

    墙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冰冷石凹中的嘀嗒声,空气浑浊得如同凝结的油脂,霉味、陈腐的血腥气、还有角落秽物与枯草共同酝酿出的阴湿恶臭,无孔不入地钻入鼻息。

    由于被卫峯‘特别关照’,玉青舟被关在了右监尾端最深处最污秽阴暗的单间牢室中。

    他仰头望着头顶被外侧昏黄油灯火苗勉强照亮的爬满霉点湿痕、不断滴落浑浊水珠的斑驳墙顶,瞳孔涣散,呼吸急促沉重,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还没从迷魂针的影响中回过神来。然而,他的思绪却异常清晰。

    风月山庄的迷魂针,是五娘子取悦贵客的迷幻术。中者神魂入梦,飘飘欲仙,欲念成真,达到极致的快感。玉青舟体会过,深刻熟悉那种滋味。但迷魂针的药力不过半个时辰便烟消云散,可如今已近一个时辰,他的意识仍旧如陷泥沼,口舌僵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绝不是迷魂针!

    慕容稷!他是假的!她是女子!千真万确的女人!

    玉青舟心脏狂跳,头疼欲裂,右手紧紧攥着腰间玲珑玄宝。疯狂运转内息,试图冲破那诡异的枷锁,却感觉丹田空空如也,所有内力仿佛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他强忍不适,用尽残存的力气,拖着沉重麻木的身体一寸寸蹭爬到冰凉的铁栅栏边,摸索到一只豁口的粗陶碗,手指因虚脱和寒冷而颤抖着。他捏着碗沿,断断续续地、虚弱地拼命敲打着已经磨圆滑溜的铁栏底端,发出微弱的垂死的‘当当’声。

    “来人快来我有重要”

    “王假的女人”

    然而这微弱的声响,在幽长死寂甬道中渺小得激不起半点回音。几丈外值更的狱卒擦了擦嘴角的油渍,丝毫不为所动。

    值房那头倒是有些微弱的人气儿与暖光。数个人影围着桌子,几坛烈酒散发着勾魂夺魄的浓香,牢头赤红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冷硬的咸肉干。几个手下满面油光、眼睛放光,划拳行令,唾沫横飞。

    “啧啧真希望临安王殿下多往咱这塞几个不开眼的勋贵!不然靠咱们那点鸟食俸禄,连给婆娘扯身新衣的钱都攥不出来!”

    “可不是嘛!卫大人清名远扬倒是个清官儿!可苦了咱们这些当差卖命的!汤水都瞧不着油花!”

    牢头斜睨手下,努力板起脸却掩饰不住嘴角的油光:“瞎咧咧什么?活腻歪了?这话传到大人耳朵里,仔细你们的皮!”

    一个机灵的年轻狱卒连忙抱起那珍贵的酒坛,点头哈腰地给牢头满上,嬉皮笑脸道:“头儿您甭担心!这右监就是咱哥几个的地盘儿!再说了,这可是临安王的恩典!咱们岂有不喝之理?哥几个说是不是?”

    “哈哈!对对对!”

    “那是!不喝对不起殿下!”

    众人哄笑应和,借着酒劲,将那点不安和职责抛到了九霄云外。

    京都如今政治清明,再加上有金吾卫巡逻,除过一些常盗窃伤人的小贼,再无其他重刑案件。死刑犯也都被关押在重重看守的左监,和他们处理普通犯人的右监可没关系。

    就在间隙稍歇轮岗狱卒醉眼朦胧地晃向甬道深处例行巡看时,一道几乎与浓稠黑暗融为一体的虚影,贴着墙角如墨入水般无声无息地流入了玉青舟所在的监牢。

    玉青舟睁大双眼:“你是”

    来人没有立刻动手,反而不紧不慢地取下面具。

    昏暗光线下,一张精致的雌雄莫辨的俊容显露出来。正是本该在风月山庄享乐的临安王——慕容稷!

    看到少年熟悉面容,玉青舟猛地吸进一口带着浓重霉味的冷气,身体因激动而更剧烈的颤抖,奋力用后背死死抵住冰凉湿滑的石壁,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灼热地钉在来人身上,喉咙里挤出兴奋的气音。

    “不杀我?”

    他视线本能地扫过对方被夜行衣束出的腰肢轮廓,目光迷离。

    慕容稷随意歪了歪头,双手漫不经心地环抱在胸前,不疾不徐道:“告诉我,你是如何发现的?”

    玉青舟贪婪地注视着眼前人,断断续续地吐出话语:“放心只有我知道”

    慕容稷居高临下如视蝼蚁:“你认为我会杀你吗?”

    “殿下身份需要”

    慕容稷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似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片刻后才轻轻嗤笑:“你确实不错,可惜,我身边从不缺可用之人。若无法令我满意,此地今日便是你埋骨之所。”

    “千机玲珑”

    慕容稷双目微眯:“那东西在你这儿。”

    玉青舟拍了拍腰间,笑的热烈,丝毫不担心对方拒绝自己:“只求殿下垂怜”

    慕容稷缓缓屈膝蹲下身来,温润手指轻佻地抚过青年苍白泛灰冷汗覆盖的俊朗面颊,温柔的捏住对方张开的嘴巴。

    “你既这样听话,那我喂你解药好不好?”

    玉青舟喉结因巨大的渴望而剧烈地滚动一下,他颤抖着按住少女细腻柔软的指尖,用尽全力从肺腔里挤出一个嘶哑干涩的字。

    “好!”——

    风月山庄,华明园。

    庭院上空悬巨大的琉璃蟠龙灯球,倾泻光芒,将整个园子映照得宛如浮世幻梦。酒池蒸腾着甜腻醉人的氤氲气息,丝竹管弦极尽靡丽,曲调更是骨髓酥软。十数位身披七彩烟罗绡舞衣的艳丽美人,赤裸玉足,于酒池边缘的琉璃台上踏歌起舞。罗衣水袖,上下翻飞,娇躯柔美,脂粉甜腻,酒气四散,令人晕眩沉迷。

    ‘慕容稷’大马金刀地半倚在主座软榻,一手懒洋洋地搭在美人儿玉腿上,另一只手则捏着一只玲珑剔透的缠枝白玉杯。轻声细语间,杯中佳酿荡起微波。

    不知听到了什么,‘慕容稷’笑声宏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目光扫过四周沉醉的众人,尤其落在下首两人身上。

    “本王能通过上庸考学,皆离不开诸位多年相帮,尤其是孟公子和连公子啊,来!陪本王接着喝!”

    孟知卓接过侍女奉上的酒杯,面上飘过一丝疑虑,借着三分酒意大着胆子问道:“殿下怎知通过了考学?两日后不才放榜吗?”

    一名早已结业的纨绔子弟满脸醉红的高举起手,舌头打着卷嚷嚷道。

    “哈!不懂了吧!十日后放榜那是对外面各州县的!在金陵城里,有门路的主儿,今日便能知道结果了!咱们殿下那是普通人吗!”

    “你们要是想知道的话,”他挺着胸脯环视一周,仿佛自己便是那掌控消息的神通人物,“就求我啊!本公子一发飞鸽传书,消息即刻到手!嘿嘿!”

    连绍连忙挤出笑容,摆手推辞:“可不敢叨扰兄台,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卫峯眨了眨眼,悄声道:“不过,只有到上庸学院才能知道分级。说不定你们二位比殿下还高呢!”

    孟知卓酒劲正酣,脑袋晕乎乎地止不住连连点头。

    ‘慕容稷’扫过众人,唇角笑意未减,他再次高扬酒杯,看上去高兴坏了。

    “来!今夜不醉不归!”

    慕容灼喝的面色酡红,闻言,哼哼唧唧的端起酒杯,就着身边美人儿的手,再次灌进了喉咙。

    看到旁边拘谨的连绍和孟知卓,他不禁大笑出声。

    “瞧你们俩这怂样!一个一个酒池肉林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日后日后若去了金陵那那销魂噬骨的‘情魂骨’还不被那妖精窟给吃了!哈哈哈!”

    连绍被身旁娇笑的美人儿灌了口热酒,脸色又热了起来,但他好歹保持了几分理智。

    “'情魂骨'是六公子的地盘,我们可进不去。”

    提到六公子,孟知卓便来了兴趣,他推开身边美人儿,凑到临安王身边。

    “殿下!对了!听说玉青舟玉公子昔日在金陵就与六公子常来常往,堪称莫逆?何不让他给咱们讲讲那‘情魂骨’究竟是何等神仙逍遥之所?”

    他说着,下意识地扭动脖子,努力睁大被酒气熏得迷糊的眼睛,向人群里搜寻:“不是说玉公子今夜也在吗?怎么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话音刚落,池中众公子瞬间大笑出声。

    “噗——哈哈哈哈!孟兄!你这是来迟了!错过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啊!”

    “嘿嘿嘿!还是咱们殿下够厉害!管他什么国公府的世子,只要惹了殿下不高兴,立刻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哈哈哈!”

    “没错!玉青舟那眼高于顶的家伙今个儿算是倒了血霉啦!”

    连绍和孟知卓对视一眼,眸中愈发疑惑了。

    ‘慕容稷’听着这些半醉谵语般的附和奉承,大笑着起身,不容分说地将还在发懵的连绍和孟知卓用力推进了那酒香温热的池水中。

    “都愣着干嘛?喝啊!快给本王灌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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