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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想见的人 晏清,你可真是厉害啊……

    刑部大牢, 最深处。

    就在玉青舟终于恢复几分气力时,外面甬道深处,突兀地传来了几声极其沉闷、□□砸落在冰冷石地上的声响。紧接着是更深沉的不祥的死寂。

    瞥见几道鬼魅般融于阴影的轻巧黑影, 慕容稷瞬间退回监牢, 眼眸倏然转向刚喘匀气息的玉青舟。

    “你有后援?”

    玉青舟原本紧绷的神情瞬间凝固:“我从未告知他人!”

    他闭目凝神运气一周,缓缓吐出带着铁锈味的郁积浊气, 才踏出牢门。

    幽长的地牢通道内,看守轮值的几名狱卒此刻已然歪七扭八地倒在地面上,不知生死。在他们倒伏的身躯附近,几道动作迅捷的幽影正无声地接近,手中利刃泛着寒芒。

    那进攻时独特的侧身姿态,脚尖点地的诡异滑步,他只见过一次, 却从未忘记过。

    世家的人

    玉青舟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 横跨一步, 挡在牢门前:“诸位何意?”

    为首的黑衣人寒目无波, 目光在对方身后昏暗光影里出现的少年身影上一扫而过,薄唇抿成刀锋般的直线。

    “临安王”

    话未说完, 便被走出的慕容稷直接打断:“你们该不会是来杀人灭口的吧?”

    玉青舟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黑衣人:“杀人灭口?”

    灭谁的口?难道是他?

    看到两人亲近的动作, 黑衣人眼神骤冷如九幽寒铁, 手中刀光‘嗡’地一震微闪,杀气骤然刺出。

    慕容稷纤足踏前一步,路过玉青舟时, 担忧之声毫不掩饰:“你身体还没恢复,务必小心。”

    随后,她眸光如出鞘利剑般冷冷射向对面黑衣人:“不论你们是谁的人, 今日都必须留在这里。”

    话音将落,袖中一道乌光疾射而出,身影化作一道雾色缠上对面几人。黑衣人登时飞身而起,手中数道寒光大作,交织成夺命罗网,凌厉非常。

    慕容稷衣袂翻飞出手迅猛,抵挡着几个黑衣人接连不断的进攻。

    望着少女与几个黑衣人缠在一起的迅疾身影,玉青舟很理解,毕竟这些黑衣人看到了临安王的脸,而临安王在外界又是一副纨绔模样,若是被幕后人知晓,定会对临安王不利。

    玉青舟不想与世家为敌,却也不想放弃如今接近慕容稷的最好机会。

    他

    喉间陡然泛起一阵诡甜蜜香的痒意,玉青舟眉头拧成死结,但此时黑衣人刀刀致命,进攻更是猛烈,数道身影疾冲而来,玉青舟只好强压□□内那股异样燥热,拧身进入战圈。

    慕容稷扫过玉青舟:“左监守卫很快就会赶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玉青舟重重点头,错开黑衣人,猛地攥住慕容稷手腕将她拉退至牢门口。同时,毫不犹豫地拧动腰间千机玲珑。

    霎时,肉眼难辨的玄丝自玲珑底部应声激射,化作一张笼罩前方甬道的死亡玄网,将疾冲而来的数名黑衣人紧紧缠绕,衣料与血肉骨骼割裂的诡异声响接连响起。很快,残肢断臂混合着滚烫鲜血散落一地,腥热气浪扑面而来,冲得两人呼吸一滞。

    慕容稷与玉青舟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的抄起值房木桌上的几坛烈酒,狠狠砸在血肉狼藉的黑衣人尸块上,随后扔出油灯火把。

    烈焰‘轰’的一声升腾而起!

    慕容稷和玉青舟飞身离开。

    夜深人静,二人并肩立于屋脊之上,身后刑部大牢火势滔天浓烟滚滚,眼前少女明媚耀眼,令人无法抵抗。

    玉青舟心脏如战鼓隆隆擂动,更深处,诡异灼热疯狂滋长,仿佛有数万只虫子在他骨髓深处啃噬着,酥痒难耐,让他再也无法克制住内心欲望。

    他喉头滚动,直直伸手,想要触摸那近在咫尺、白玉般精致的漂亮面容。

    却忽然!

    一股阴冷的麻痹感猛地攫住他所有肢体,身体僵直如木雕泥塑,动弹不得。

    慕容稷提起千机玲珑,面带微笑,袖中滑出自黑衣人处顺来的短刃寒刀,毫不犹豫的,精准狠厉地刺入青年胸口。

    “时机已至,你该死了。”

    冰冷的刀锋贯穿皮肉,剧痛让玉青舟混沌的神智骤然清醒。看到对方手里的千机玲珑,他瞬间醒悟。

    这从头至尾,都是为他设下的必死之局!

    可哪怕如此,他心底还执拗地残存着一丝悲凉扭曲的希望。

    “为什么不要我”

    他是真心

    慕容稷:“没有理由,就像你喜欢虐杀那些人一样。”

    玉青舟感觉到生命在迅速流逝,体温连同意识都在急剧抽离。可同时,体内一股暴戾、嗜血、混乱的力量骤然被唤醒,在他已然失去控制的身体里疯狂冲撞,密密麻麻的啃噬瘙痒感无限放大,鲜血灼热沸腾,流向四肢百骸,再到头颅!

    玉青舟双目充血通红,不可置信地嘶吼道。

    “南!越!尸!蛊!!”

    怎么可能?!

    然而,他的意识已被那些狂躁咆哮的红色血虫完全吞噬,再也无法思考,只剩下被原始杀戮本能支配的野兽般的躯壳。

    慕容稷毫无波澜地抬腿,将尸变的玉青舟踹下屋顶。随后,眼睁睁看着那本该死透的躯体以一种诡谲的姿态扭动爬起,发出不类人声的咆哮声,猛地扑向闻声赶来的刑部守卫。

    隐在浓重檐角阴影后,慕容稷摩挲着手中玉瓶,喃喃自语,似是赞叹,也是感慨。

    “果然是尸蛊,晏清,你可真是厉害啊”——

    翌日,

    京都发生了一件大事。

    被临安王派人关在刑部大牢内的定国公世子玉青舟竟然失踪了!

    监牢失火,数名守卫残骸焦黑难以辨认。帝勃然震怒!刑部尚书卫大人被当廷斥责,在晏丞相的力保下,帝稍缓厉色,命其戴罪效力,尽快寻出玉青舟。

    正因此事,金吾卫昼夜穿梭于坊市之间,巡查森严。

    卫峯也没想到,仅仅一夜过去,他最讨厌的人就消失了,金吾卫内部变动,他竟被直接调进了宫内。

    虽然父亲被陛下降罪,但他却往上走了一步,卫峯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好在陛下给了父亲时间,他如今在宫内也能帮上忙。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陛下竟会下令让他们带临安王进宫。

    候在殿外汉白玉甬道上,卫峯低垂着头站在慕容稷身后,语气难掩忧惧。

    “殿下昨夜与臣等彻夜饮酒,与那玉青舟毫无关系,可需要臣为殿下证明?”

    慕容稷打了个哈欠,懒懒抬手:“不必,阿翁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卫峯惴惴点头,目送临安王进入紫宸殿。

    可还没走远,便听见里面传来陛下的怒斥声。

    “真是放肆!”

    卫峯身子猛一哆嗦,忍不住看向身侧郎将:“殿下不会有事吧?”

    那郎将眼皮都没抬一下,拽着他就往宫值房走。

    “你还是担心担心卫尚书吧,临安王可受宠着呢。”

    卫峯疑惑回头。

    真的吗?——

    紫宸殿,

    昭明帝眉目冷沉,唇角压低,目光砸向下方跪坐得跟没骨头似的纨绔身影。

    “和你无关?人是你下令命卫峯把他关进去的,火烧大牢,人踪全无!还敢说和你无关?!慕容稷,你真当朕不会罚你吗!”

    龙案被拍得一声闷响!

    慕容稷鼓着脸梗起脖子,满脸不高兴。

    “那是他活该”

    ‘哗啦!——’

    几道奏折忽然甩在身前,吓得慕容稷剩下的抱怨卡在喉咙,身体反射性后仰,双目圆睁。

    “阿翁!您差点就砸到我了!”

    “砸的就是你这混账!”昭明帝声如寒铁,“睁大眼睛看看!看看御史台如何指摘你荒悖暴戾!看看有多少官员上奏弹劾!”

    “你刚侥幸通过上庸考学,转头便领着群臣子弟流连风月,逍遥快活,灌伤几家公子不说!更肆无忌惮动用公器,囚禁国公子弟,贿以酒财纵容牢吏,致使刑部重地失火!玉青舟下落不明!慕容稷,你置国法于何地!”

    在昭明帝发火的间隙,慕容稷手指飞快地扒拉着奏折,扫了几眼,便没了兴致。

    听到昭明帝最后一句话,她不服气的仰起头来。

    “稷儿没错!”

    就在昭明帝准备再扔东西下来的时候,慕容稷连忙缩了缩脖子,嘴里却不停。

    “我承认是我让卫峯把玉青舟关进刑部大牢的,但那是他自找的!他先是故意弄碎酒瓶到浴池,然后借清理之名进入浴池想要将我拖下水,若非有灼弟他们在,阿翁您就看不到稷儿了呜呜呜!——”

    昭明帝眉头紧拧:“竟有此事?”

    慕容稷拿袖子胡乱擦拭眼角,怒意未消:“您若是不信,那些当时在池子旁瞧热闹的公子哥,有一个算一个!阿翁尽管一个个提审!看看是不是他玉青舟活该有此一劫!”

    她语气稍顿,像只炸毛又委屈的小兽,语调拔高:“再说了,稷儿以前关进刑部的人还少吗?怎么偏偏就他出事?定是他故意放火然后躲起来,想借此事让阿翁狠狠责罚稷儿!阿翁明察啊!”

    昭明帝指节无意识敲击着鎏金龙首扶手,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见状,慕容稷梗着脖子挺直了身:“反正玉青舟就是活该,稷儿问心无愧,稷儿没错!阿翁若是非要惩罚稷儿,稷儿无话可说!受着便是!”

    闻言,昭明帝揉了揉额头,看向一侧高公公。

    “你瞧瞧,他这是在和朕生气呢。”

    高公公连忙躬身,故意朝下面的少年使眼色:“小殿下昨日听到考学通过的消息直接去了风月山庄,陛下整日都未见您,今早大朝会就撞上了刑部火讯,铺天盖地全是弹劾您的折子,陛下那是担心您呢!”

    慕容稷扭过头,只留给昭明帝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

    “秋猎当日阿翁说过要给稷儿额外个宝贝的,后来拖到上庸考学,现在考学结束,稷儿都通过了考学,阿翁的宝贝还是没着落。今日还不由分说的让金吾卫抓我进宫,稷儿再也不信阿翁了!”

    高公公只得看向昭明帝。

    自秋猎风波后诸事繁琐,昭明帝确实将赏赐的事情忘了。此时听到对方不满的控诉,心头不免浮起一丝理亏的柔软。

    昭明帝绷着脸,目光沉沉地落下去。

    “朕一言九鼎,怎会忘了你的赏赐,明日你离开京都时,那宝贝自会出现。”

    闻言,慕容稷跪直了身体,抬头的目光炯炯有神。

    “真的!”

    昭明帝:“君无戏言。”

    慕容稷气的快好的也快,确认之后,她直接高兴的跳起来,冲过去直接给了昭明帝一个大大的拥抱。

    “稷儿就知道阿翁最好了!等稷儿去了金陵,定日日给阿翁写信!稷儿这就回去收拾行囊!阿翁万岁!”

    话音未落,绯色身影已然消失在殿内。

    待人离开,昭明帝轻轻拍了拍被蹭的褶皱的龙袍,压下上扬的唇角,看向一侧高公公。

    “叫卫尚书来。”

    “诺。”——

    深夜,崔家书房。

    “卫鹤信那个老东西!人定然还在他手里!”

    谢尚书焦急踱步,胸膛起伏不定。

    见书案后的老者依旧闭目无言,谢尚书激动上前,双手重重撑在桌上,声音压抑低沉。

    “世叔!我们派出去的人都没回来,定是被他们解决了!玉家小子若是将那件事”

    崔中书令缓缓睁眼,目光凛冽:“不会,他不敢。”

    “可他已经密信给卫鹤信了!为避过我们视线,还故意用临安王进了刑部大牢,若非有要事告诉卫鹤信,他何必如此!”

    崔中书令:“莫慌。除非他想与世家为敌,不然不会说出去。就算说出,仅仅是淑妃的事情,也奈何不了我们。”

    “但人已经到了卫鹤信手里,姓晏的那老狐狸若想深挖,定会查到我们身上!”

    望着谢尚书焦急的面庞,崔中书令忽然笑了笑。

    “这就是他们想看到的。”

    谢尚书疑惑:“什么?”

    “让我们自乱阵脚,混乱中寻找破绽。”

    谢尚书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眼前人能如此淡然,他按了按不断起伏的胸膛,沉声道。

    “淑妃的死确实不重要,雪妃那个侍女也解决了,但亳州的事情却并未结束。宫里虽然有太后和德妃,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陛下更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若从玉青舟嘴里探知到一星半点,顺着查下去,总会再摸到亳州,那时我们又该如何?”

    崔中书令没有说话。

    谢尚书眉目微敛,继续道:“亳州重建后,新任刺史仍然是晏老狐狸的门生,这些年来虽未动作,但对方显然已有防备,徐闻幼子更是毫无音讯。那件事,若被重提”

    “你想做什么?”

    对上老者沉稳犀利的目光,谢尚书沉了口气,认真道:“金陵王不是想要那个人吗,那就给他。”

    崔中书令:“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谢尚书闭了闭眼,神情疲惫,却又破釜沉舟。

    “将人交出去,至少他们会投鼠忌器。再说了,晏清插手楚王那事,又何尝不是在对我们挑衅,我们必须回击。况且,金陵王虽然讨厌那人,又不会立马动手,我们还有时间。”

    崔中书令缓缓摇头:“金陵王不可信。”

    谢尚书:“就算出事,那也是金陵王和晏家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长久的沉默后,崔中书令阖上了眼。

    知道眼前人已默许,谢尚书心中巨石稍落,不敢再多言,匆匆躬身告退。

    待人离开后,空荡的书房内响起一道轻微的几乎被黑暗吞噬的叹息。

    “进亦退,退亦进。”——

    几日后,各州已然放榜,大多通过上庸考学的学子已经到达金陵,慕容稷等人也不例外。

    京都很快平静下来。

    然而,没过多久,北漠诸位将领班师回朝,京都再次热闹起来。

    正阳门外,旌旗招展,欢呼声声。燕景修与欧阳倩立在城门口,迎接诸位将领。

    与前面几位甲胄染尘的老将军言笑寒暄、接受敬酒之后,燕景修忍不住向后看了看。

    其中一位笑容豪迈的将军忍不住策马靠近:“大公子可是在等威武将军?”

    燕景修似有所觉:“他去哪了?”

    那将军大笑两声,指了指西边。

    “金陵啊!少将军早脱了甲胄,就穿身寻常锦袍进了金陵城。让我们替他提前送上给您的大婚贺礼,说可能赶不及亲自回来恭贺,让您体谅。”

    欧阳倩闻言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微怒:“燕景权这臭小子!这么多年没见,他都不说回来先看看你!不过就多了一日路程而已,他这么着急去金陵干嘛!”

    燕景修无奈摇头,温热的指腹安抚地揉捻着女子掌心:“罢了,日后总会相见。”

    城门口喧嚣的凯旋乐鼓声中,二人身影汇入回城的人潮。

    “等他回来,我定要好好教训他!竟让我们空等一场!”

    “算了,我这个阿兄可比不过他想见的人啊”

    “想见的人?谁啊?”

    燕景修笑了笑,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说:金陵篇即将开启,打野的男主男配们就要回来喽[墨镜]

    第82章 风云楼闹事遇强者 定是疯了!!!……

    金陵城,

    朱门绣户鳞次栉比,酒楼茶馆盛如星河。沿河两岸人影憧憧,丝弦锣鼓声、赌徒吆喝声、车马碾过青石板的辚辚声、乃至青楼内黏腻的调笑声, 汇成一股巨大而混浊的声浪, 拍打着这座沿袭千年的古城。

    因五日后便是上庸学院开启课业的日子,众学子如百川归海, 基本已至金陵。有人在画舫酒浓中肆意挥霍这最后放纵的时间,亦有人提前持友人荐帖,提前进入上庸学院熟悉情况。

    由于风月山庄的事情,连绍被连侍郎再三嘱托过离临安王远些,多在课业上用心。为了避开临安王的邀请,他只能提前进入上庸学院。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慕容琬也要提前去。

    风云楼二楼, 雕花木窗洞开, 秦淮河上桨声灯影旖旎流入雅间。

    慕容琬指尖捻着一颗青提, 似听非听地掠过楼下熙攘的人头, 窗外河风吹拂碎发,渗入一丝凉意。

    她拢了拢衣衫, 唇角微扬:“怎么?和亲前本郡主就剩这几年自在了, 去哪还要时时交代不成?”

    连绍端坐在酸枝木椅上, 脊背绷得笔直, 连忙拱手。

    “在下不敢,只是不知郡主何时动身?是否是否需要”

    “放心,本郡主不同你一起。”

    连绍如蒙大赦, 讪讪地朝慕容稷等人拱了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了雅间,木质楼梯响起急促渐远的脚步声。

    与连绍一同上来的孟知卓端坐椅上, 见人离开,他拍了拍胸口,长呼一口气。

    “幸好碰到了殿下,不然我就要被连绍直接带去上庸学院了!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前进去?这一去,怕是要到一个月后才能出来了!一个月都不能肆意玩乐,怕是得憋成王八,想想都可怕的紧!”

    忽然感觉到几束目光落在身上,对上窗边慕容琬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眼,孟知卓一个激灵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我说的是连绍!郡主自然与他不同,您进入上庸学院定有要事!他那个呆子怎么能和您比呢!”

    慕容琬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轻笑两声,心底千回百转:“本郡主确有一桩要紧事。”

    慕容灼看了看目光坚定的阿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们提前一日到金陵,入住风云楼,本以为能肆意畅玩,却未曾想,当晚孔奇就来了。

    自从秋猎当日阿姐去找孔奇后,这二人之间就奇怪的很。金陵考学相遇,孔奇又一副欠揍的木头脸,离开时,阿姐的情绪更是不对。回到京都没多久,阿姐却又重新绽放了笑颜,日日在院中摆弄孔奇送来的机关鸟。

    慕容灼不是瞎子,他知道阿姐喜欢上了孔奇。可那和亲的命数,宛如悬顶的利刃,届时阿姐又该如何自处。

    慕容灼本想阻止,却发现阿兄倒是沉稳的紧,且对此事还十分支持。就像是无论阿姐做出什么决定,他都能解决所有后患一般。

    此刻,为了成全阿姐随孔奇同入上庸的心意,阿兄的借口来得及时又堂皇。

    “听说五皇叔从无妄森林出来时受伤了,阿姐进去可要替我们多关心关心五皇叔。”慕容稷往空中扔了颗金丝蜜饯,张嘴接住,含糊道,“等等过两日玲珑阁开楼,本王定要拍得灵药为五皇叔治伤!”

    慕容琬顿了顿,随即重重点头。

    孟知卓也听说了此事,闻言,不禁担忧起了他们日后的考核。

    “考核日有几位先生在,五皇子居然还受了伤,那无妄森林里定危险重重!”

    玉青落淡淡道:“想要夺得进入天极的名次,就会有危险。”

    孟知卓连忙道:“那我宁愿不去天极,和殿下在黄级待着。”

    慕容稷嗤笑:“你怎知本王不会冲天极?”

    孟知卓目瞪口呆。

    看到孟知卓张大嘴巴的傻样,慕容灼一扫忧虑,指着对方大笑出声。

    慕容稷唇角微弯,起身时拂了拂衣衫。

    “走吧,金陵入夜最繁华,本王请你们去望梦楼喝那千金一瓶的浮梦白。”

    几人目光一亮,连忙起身跟上,唯有慕容琬转道去了另外一边。

    还没踏出风云楼,慕容稷便被一个风尘仆仆跑进来的灰袍青年蹭到了衣袖。

    对方低垂着头,气息微乱,额发带着赶路的尘土,似乎并未看清撞到何人,便已急急躬身作揖。道歉的声音清越好听,却也带着路途劳顿的沙哑。

    “在下一时情急冲撞,望兄台海涵!实在抱歉!”

    话音未落,他甚至未曾抬眼确认对方神色,便急匆匆冲向柜台,从怀中摸出一张被摩挲出毛边的薄纸:“掌柜!在下方江文,敢问近日可曾见过画上这位姑娘?”

    目睹这无礼行径的慕容灼眉头一拧,冷哼一声就要上前,却被慕容稷伸手拦下。

    玉青落与随后的孟知卓不约而同顺着临安王饶有深意的视线望去。

    只见那青年侧颜轮廓如刀削斧凿般坚毅,眉骨深刻,尽管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袍沾满了尘土风霜,一身气息却沉凝如重铁,难掩风华。尤其腰间悬挂一柄古朴阔直重剑,与他方才轻巧迅捷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是个高手!

    柜台后的侍者掀了掀眼皮,只扫过来人那身寒酸灰袍,嘴角便往下撇成了八字,直接将对方递上前的画纸不耐烦地拨开。

    “没见没见!要吃饭住店麻溜点!否则趁早请便!”

    “我”

    方江文喉头滚动了一下,看了眼外面越发稠浓的暮色,手探入怀中摸索良久,才捏出几块零星的碎银,轻轻放在柜台上,脸上一片颓然的灰败。

    “我落宿,劳烦掌柜替我留神,若画上的女子出现务必让她在此等我。”

    侍者瞥了眼那点可怜的碎银,鼻子里哼了一声,像打发乞丐般随手刨出一个薄木号牌丢在柜面,懒懒道:“行行行,知道了。后头丁一号小间,两日后收房。”

    方江文紧抿着唇线,默默拾起号牌,拖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通往后面逼仄客房的昏暗甬道深处。

    慕容稷也收回了视线,转身负手,施施然汇入楼外喧嚣的人流,朝着望梦楼的方向,信步而去。

    玉青落紧跟两步,与慕容稷并肩而行:“此人亦是此次上庸新生,剑术极高。”

    慕容灼撇撇嘴,不屑轻哼:“怎么可能,考学那日我们可从未见过这号人物!”

    孟知卓摸着下巴:“确实没印象,他应该只是来金陵找人的吧。虽然剑术不错,但金陵这么多人,可是大海捞针啊。”

    玉青落:“虽然他未在考学日出现,但他身上有剑院青牌,那是上庸长老提前送出的收录牌,意味着此人不用参加考学,可直接入院,成为长老的内院弟子。”

    “就和晏公子一样!”

    玉青落点头:“自太祖立朝至今,能有此资格的,不过寥寥五指之数。此人能得青牌,剑术之道怕是已至心境。”

    慕容灼酸溜溜道:“这么厉害,还不是穿的破破烂烂,连个人都找不到,剑术厉害有什么用。”

    玉青落瞥了慕容灼一眼,看向沉默了许久的慕容稷。

    “这样的人,会被很多人盯上。”

    闻言,慕容稷忍不住笑了笑:“你想让我帮他?”

    慕容灼刚要说话,便被玉青落推开:“此人有用。”

    慕容稷却摇了摇头。

    “他这种人,傲骨在脊,锋芒在袖。贸然帮忙,殷勤过度,只会适得其反。”

    听到这话,玉青落脚步一顿,有些不明白临安王的意思。

    这到底是想帮,还是不想帮?

    然而,这个问题,在第二日便得到了答案——

    慕容稷一行人在纸醉金迷的望梦楼彻饮狂欢,夜半方归风云楼。可第二日还未到午时,便被外面的喧闹声吵了起来。

    慕容稷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与愤怒的慕容灼一同走下楼梯。

    还未见人,便听见粗声粗气的怒斥声,和桌椅被踹倒的剧烈响动声。

    “放肆!你个贱民!七小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有青牌又如何,上庸学院里的先生可不会管外面的事情,想要找你妹妹,最好还是乖乖听七小姐的话。”

    “只要对我们七小姐俯首称臣,整个金陵还不是随你逍遥!别说一个妹妹了,想要几个妹妹都行啊哈哈哈!”

    青年声音压抑,不为所动:“我自己会找。”

    “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呢!是不是平日里光练剑,练得脑子都成了木头!”

    “你想找妹妹,七小姐能帮你找妹妹,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跟着七小姐还委屈了你不成!”

    “不过就是个破落户!清高个什么劲儿啊!估计你妹妹就是受不了,跟着富人屁股后面跑了哈哈哈!”

    方江文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道歉。”

    “哟!还生气了嘿!有本事你就动手啊!”

    “假模假样的家伙!不想找妹妹就别找了,说不定人家正躺在某个贵人怀里舒服着呢!”

    ‘砰!——’‘哗啦!!——’

    慕容稷两人下来时,四五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正摔在地上,身下四周满地狼藉,嚎叫声此起彼伏,而出手的方江文剑都没有出鞘。

    几个躲得远远的侍者看着毁掉的桌椅,脸上肉痛到扭曲,却只敢咬着唇搓手。因为,那几个公子背后的人,正是那位以骄横名动金陵城的七小姐欧阳瑜。

    方江文对满地哀嚎无动于衷,转身便要离开这片乌糟地。刚至门槛处,就被两名身着玄甲的凤羽卫用刀逼了回去。

    凤羽卫身后,编发缀着硕大东珠的蓝衣少女缓缓踱步而入,孔雀尾羽翎的蓝纱裙摆迤逦而行,赤红色长靴踏过碎屑,饶有兴味地望向青年。

    “啧,还挺有骨气。”

    少女仰头,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绕着青年如同打量货品一样审视着:“长得不错,就是衣服太脏。”

    方江文皱了皱眉,在少女走到身后的时候,径直大步走出。

    ‘嘶——’

    凌厉的破空声如毒蛇吐信!身后的赤蟒长鞭迅猛蜿蜒至左肩!

    方江文听风辨位,脚下不动,手臂却在刹那间反手捏住卷来的鞭梢,猛地攥紧。

    “我说过不会跟你,也奉劝七小姐勿要再枉费心机。”

    说罢,手臂发力将那鞭子狠狠搡开,抬步离开。

    “哼!” 身后娇叱骤响。

    门外两道刀芒在日光下刺目绽开,直朝他腰腹肋下切来,皆是杀招。

    方江文被逼退回楼内,手已按上剑柄,古朴重剑发出离鞘龙吟。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慵懒中带着戏谑的嗤笑忽然响起。

    “呵!本王今日算是开眼了!欧阳七小姐果然如传闻一般骄纵跋扈、名不虚传呐!”

    霎时,风云楼这方小小的天地,连空气都彻底凝滞。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声音来源——倚着柜台正拈剥一枚剔透果脯的绯衣少年郎身上。

    在金陵!欧阳家的地盘!就连皇亲贵胄都得给七小姐留面子。此人竟当面直斥七小姐骄纵跋扈?!

    定是疯了!!!

    欧阳瑜的脸色终于彻底冰冷,她缓缓转动脖颈,目光冷厉,笔直地刺向胆大包天的少年。

    “你、是、谁。”

    慕容稷双手环胸,懒散的靠在柜台旁,笑容灿烂。

    “临安王,慕容稷。”

    第83章 情魂骨难入旧友现 你们在干什么!

    “临安王?”

    七小姐舌尖反复碾着这三个字, 忽然眸光一闪,大步踏入满地狼藉中。赤蟒鞭尖擦过翻倒的木椅吱啦作响,她逼到慕容稷身前仰头。

    “你, 就是天京城那个无法无天的纨绔魔头?”

    慕容稷垂眸, 扫过少女虽娇小却蛮横的身姿,以及对方手里张扬的赤蟒长鞭, 眉梢懒懒一挑。

    “以往本王被朝中那些大臣弹劾时还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但今日见到七小姐,果然还是小巫见大巫啊。”

    欧阳瑜秀眉猛地倒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夸七小姐厉害呢!”

    慕容稷离开柜台,锦靴踩过汤渍走向狼藉中心,信手朝缩在廊柱后的侍者勾了勾手指。

    几日前少年几人入住风云楼,但并未透露身份, 侍者以为对方不过是个豪客而已, 如今听到临安王的身份, 侍者膝盖一软几乎跪下, 慌忙躬身凑近,小心翼翼看过去。

    “殿殿下”

    慕容稷指了指大堂内的损坏:“这些打碎的东西都记着, 等会儿去金陵王府去结清。”

    侍者脸上血色唰地褪尽!

    风云楼为花家产业, 临安王母亲又是花家受宠的小女儿, 对于临安王的吩咐, 他们必须遵守。可此地终究是金陵,去王府要钱?那还不如让他们直接去死啊!

    他浑身哆嗦着躬成虾米,欲哭无泪:“殿下这这恐怕”

    “怎么?难不成你怕金陵王府出不起这个钱?还是说, ”

    慕容稷回头,望进少女喷火的眸中。

    “你怕七小姐直接杀了你。”

    “你——!”欧阳瑜胸脯剧烈起伏,重步逼近的话头忽被阻住。

    她眼角瞥见方江文竟已移至门槛, 厉声喝道:“看好他!没有本小姐的吩咐,不准放任何人离开!”

    凤羽卫拔刀:“诺!”

    方江文再次被逼回楼内,右手落在剑柄上,脸色沉凝。

    见风云楼大门被守住,欧阳瑜这才接着看向慕容稷,心底怒火燎原。

    “慕容稷,你今日非要与本小姐作对是吧!”

    楼内外看戏的人不敢出声,屏息凝神,注视着几人动作。唯有慕容灼与刚下楼的玉青落和孟知卓站在人群后,丝毫不担心,甚至还饶有兴致的吃着糕点。

    先前被掀翻的几个纨绔互相搀着凑到七小姐身后,其中一人盯着距离方江文不远的临安王,眼珠一转。

    “殿下这般护着,莫非也瞧上这穷酸剑客了?”

    闻言,欧阳瑜眯了眯眼:“你想要他?”

    霎时,众人目光齐聚而来。就连门口的方江文都看了过来。

    慕容稷顿了顿,忍不住大笑出声:“本王若是想要一个人,你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话落,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猖狂的话语,让欧阳瑜瞬间沉了眼眸,她捏紧手中长鞭,几乎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

    “你真以为本小姐不敢对你动手?”

    闻言,慕容稷后退两步,满脸匪夷所思。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本王什么时候说过想要他了?本王又不是你,强扭的瓜多费劲啊!以本王的风华绝代,多的是人想要扑上来,这才是风情。”

    欧阳瑜胸膛不断起伏,嗓音尖利:“你敢说本小姐没风情!”

    慕容稷眨了眨眼,满脸无辜:“我没说啊,你最多就是自不量力而已。”

    “混蛋!”

    欧阳瑜愤怒甩鞭,却被身旁几个公子紧紧拦住。

    “七小姐他可是临安王啊!别冲动!”

    “他既然对方江文没兴趣,那我们直接将人绑走不就行了!”

    “七小姐息怒啊!王爷会生气的!”

    像是没有看到欧阳瑜怒火冲天的模样,慕容稷用踢开脚下狼藉,慢悠悠的走到方江文面前,凑近悄声,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到。

    “欧阳瑜带的那些人都是废物,你等会儿费心些,若是要打,就在外面打,千万别弄乱了本王的风云楼啊!”

    说完,还挤眉弄眼的撞了下对方胳膊,转身回来的姿态依旧悠闲自得,像是没事人一样。

    “就是!七小姐可别乱发脾气,记得找对人再出手,万一不小心伤到了本王,金陵王定会教训你的!”

    好一个猖狂的临安王!

    好久没见过如此场面,风云楼内外的围观群众既激动又兴奋,但为了自身安全,他们还是抱紧自己后退了两步,就怕被波及到。

    欧阳瑜此时怒火再无法压抑,她推开身边几个公子,猛地甩鞭,至朝门口的慕容稷而去。

    “慕容稷!”

    “本王这不是让开啊!!!——”

    故意挪至大门另一侧的慕容稷闻对方怒吼,刚一转身,就见那赤蟒长鞭迅疾而来,仿佛下一瞬,就会缠上脖颈。

    到这时,后方的慕容灼几人才担心起来,不约而同的冲向门口。

    “阿兄!——”

    “殿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对方袭来的长鞭,只是稍一用力,长鞭便从欧阳瑜的手中挣开。

    方江文面容冷沉,将长鞭扔在地上:“七小姐过分了。”

    慕容稷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怒瞪过去:“放肆!你想杀了本王不成!”

    欧阳瑜恶狠狠的盯着门口二人,尤其是刚才出手的方江文,声音里透出渗骨的森冷怒火。

    “看来,你们还是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凤羽卫!将他们都给本小姐抓起来!”

    轰!门外撞入更多玄甲身影!森寒刀刃瞬间封死所有去路!

    见这么多凤羽卫出现,看戏的围观群众忍不住瑟瑟发抖,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众所周知,金陵城虽也有官吏和军士,但实际掌权者却是金陵王,经皇帝允准,拥有五万骁勇凤羽卫,当为金陵霸主,同时因金陵地界特殊,也是大晋四位异姓王之首。

    欧阳这个姓氏虽不比六大世家源远流长,却也延续了数百年,在金陵,就算是当今圣上,也得给金陵王面子。

    如今十几个凤羽卫出动,七小姐显然真动了怒。

    哪怕对方是临安王,怕也难逃一劫。

    刚巧赶来的慕容灼怒火中烧:“欧阳瑜!你这是以下犯上!”

    玉青落没说话,只检查着慕容稷有无受伤。

    孟知卓被凤羽卫推了一把,差点撞上另一头的刀身,既怒又怕,声音更是颤抖:“快快放了我们!不然不然”

    欧阳瑜冷哼:“动手!”

    话落,凤羽卫压刀逼近,伸手抓去。

    慕容稷冷笑一声,刚要说话,便听到一道轻笑声。

    “这么多人做什么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青衣锦服的高瘦公子踱步而来,手上轻摇着一柄美人扇,高耸的眉骨微微挑起,薄唇轻启,唇下红痣随之跳动。

    “小七,你又欺负人了。”

    说罢,不等欧阳瑜回应,便朝凤羽卫挥了挥扇子:“还不退下,若是惊扰了贵客,你们的头可保不住。”

    玄甲如潮水般退出门外。

    欧阳瑜盯着朝她走来的青年,垂落的双手紧攥:“欧阳瑞”

    欧阳瑞眉头一拧,用扇子轻轻敲了敲少女额头,似嗔似宠:“说过多少次了,叫六哥!”

    欧阳瑜咬了咬唇,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六哥’,便拿着赤蟒长鞭大步离开。

    路过门口时,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慕容稷和方江文几人,冷哼一声。

    “我们走!”

    话落,楼内的几个公子连忙跟了上去,路过六公子时身子弯的更低,像是怕触怒什么一样。

    待人离开,六公子摇了摇扇子,笑呵呵的看向众人。

    “小妹被父王宠的娇纵,过于顽劣,还望诸位海涵。”

    众人拱手,很快散开。

    最后,欧阳瑞才走向慕容稷等人,拱手微笑。

    “让几位受惊了,瑞再次替小妹向几位致歉。不过,临安王殿下来金陵怎么也不说一声?难道是上次在王府住的不习惯?”

    慕容稷扫了眼对方身上过于熟悉的青衫,眸底微闪,面上却怒意未消。

    她冷哼一声,撑着玉青落站直身体:“本王想住哪里就住哪里,难不成到了金陵还非要告诉你们不成?”

    欧阳瑞笑意未减:“怎敢,只是怕殿下玩不尽兴。”

    慕容稷:“若非欧阳瑜来本王的风云楼闹事,本王这几日可快活的很!”

    “不如这样,”欧阳瑞手握折扇,扫过几人,唇角扬起真诚的笑,“本公子作为东道主,这几日就陪着几位在金陵玩乐,所需一切,都算在本公子账上。”

    “你说真的!”

    欧阳瑞:“君子一言,”

    慕容稷重重拍上青年展开的手:“驷马难追!”

    看到对方那张无懈可击的笑脸,慕容灼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什么。

    能被著名的金陵六公子请客,孟知卓高兴的下巴都合不上了。

    玉青落依旧没什么反应,目光落在了径直转身离开的方江文身上。

    像是从未见过拒绝过自己的人,欧阳瑞眯了眯眼。

    “方兄怎么走了?”

    方江文没说话,离开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见欧阳瑞的目光还在方江文身上,慕容稷眸底闪过一丝幽光,抬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六公子!”

    欧阳瑞扭头,笑容重新回到脸上:“既然方兄不赏脸,那殿下可有想去的地方?”

    慕容稷略一沉吟,抬起的目光兴奋无比:“情魂骨!”

    欧阳瑞意外挑眉,却没有拒绝,只是看了看少年身边的玉青落。

    “殿下要求,瑞自是不会拒绝,只是那地方不好进,而且不适合女子。”

    玉青落抬眼,望进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眸内,抓住身侧人手臂,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丝丝祈求:“殿下,可不可以不要去?”

    慕容稷脑中仿佛只剩下‘情魂骨’,她毫不留情的推开玉青落,凑到欧阳瑞身边,大手一挥。

    “你要么出去自己逛会儿,要么就在房间待着,本王玩够了自会回来!欧阳兄!我们走!”

    欧阳瑞被风风火火的少年拉着离开风云楼,唇角笑意无奈,却还是指了指正确的方向:“殿下,这边。”

    知道玉青落喜欢自家阿兄,慕容灼拍了拍对方肩膀:“放心,我会看好阿兄的!”

    说罢,便和孟知卓一起跟了上去。

    玉青落脸色难看,回身上楼,脚步沉重的将楼梯踏的荡起尘土。

    “欧阳瑞”——

    是夜,

    甜腻的暖香裹着靡靡琴音,浮梦白的酒气在雕花梁柱间盘旋。

    几轮美酒之后,慕容稷望着眼前的美人歌舞,眼睛都花了,她半瘫在孔雀蓝绒塌上,嘴里含糊抱怨着。

    “说什么‘情魂骨’不过不过就是望梦楼上普通的雅间!哪里有玉玉青舟说的那样妙不可言!还不如本王以往待过的普通歌舞坊呢!欧阳瑞!你莫不是在诓诓本王!”

    欧阳瑞眼睫微颤,递了杯浮梦白过去,嗓音轻柔:“玉青舟?”

    慕容稷一口闷尽,抱着身侧娇笑着的美人栽倒,鼻息沉沉。

    一旁的慕容灼别说看人了,刚进来没多久就瘫成了烂泥。倒是孟知卓还有几分清醒,听到‘玉青舟’三个字,一股脑将京都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连玉青舟在风月山庄惹到临安王的事情都没落下。

    闻言,欧阳瑞眸中若有所思。

    随即,他拍了拍手,舞姬如轻烟般退出门外。

    欧阳瑞凑到临安王耳侧,轻轻道:“殿下,重头戏要开始了。”

    慕容稷猛地弓身坐起,茫然环顾:“哪里?哪里有重头戏?”

    欧阳瑞笑了笑,折扇轻点北墙暗门

    “这不就来了。”

    ‘咔哒’机括轻响,门缝泄出一丝掺着铁锈味的阴风。

    在慕容稷迷醉的眼眸中,三具瘦小的身影被铁链生生拽了出来。

    少女赤足踩在波斯地毯上,脚踝磨烂的伤口拖出蜿蜒血痕。轻薄云纱覆着满身鞭痕,项圈锁链随脚步叮当乱响。虽身形瘦小,望过来的目光却极尽冷寒,带着彻骨的恨意怒火。

    孟知卓的酒瞬间化作冷汗,他牙关打颤:“这这该不会就是情魂骨吧”

    欧阳瑞笑:“非也,‘情魂骨’那样的神仙之地,要进去总要有些条件。”

    孟知卓咽了咽喉咙:“什么条件?”

    “将她们调教成合格的奴隶,亦或者简单些,直接杀了。”

    “什什么?!”孟知卓不可置信。

    慕容稷望着眼前不过金钗之年的三名少女,醉意全消。

    她知道,若不按欧阳瑞说的做,便不会被带去他的‘情魂骨’,也无从探知那里的秘密。

    但

    “怎么样?”温热气息带着浮梦白的醉意,男子灼热的呼吸缓缓凑近,如毒蛇吐信,“听说殿下在京都时也时常流连角斗场,想必对这种场面很熟悉吧。”

    慕容稷回头,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和厌恶。

    “本王可没你这么恶心!滚开!”

    说罢,便要起身,却被对方大手按在原地,低沉的笑声夹带着好奇。

    “难道,殿下从未杀过人吗?”

    孟知卓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好用手指奋力戳着睡的和死猪一样的慕容灼。

    慕容稷眉目下压,刚要说话,便听见外面传来喧闹声。紧接着,雕花楠木门竟被猛地踹开,一个高大威猛的身躯出现在门口,几乎将整个门覆盖住,气势威压汹涌扑来。

    “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慕容稷怒容未消,望过去的目光带着惊喜。

    “燕景权!你怎么忽然来了?”

    第84章 燕景权对峙皇孙妃 临、安、王、妃?!……

    燕景权离京多年, 与慕容稷常通信,对京都发生的事情还算清楚。后来又送了个武仆过去,以便更了解慕容稷的情况, 可谁曾想, 过了秋猎,慕容稷用过武仆之后, 便将人送给了慕容琬,离开京都之前,又将武仆留给了他大哥。

    对此,燕景权倒没什么不满,毕竟少年从前就喜怒不定,有可能上一秒喜欢的东西,下一秒就不喜欢了。

    可让他最在意的是, 武仆传回来的消息, 临安王喜男色, 且那少年形似晏清。燕景权心中既喜又怒, 一团乱麻,却又说不清他到底在纠结什么。

    心中烦躁之下, 他离开回京队伍, 径直来到金陵, 急切的想要见到少年身影。入夜时至风云楼, 却并未见人,侍者提醒他临安王等人与六公子去了‘情魂骨’。

    在军中时,就有路过金陵的将士提过‘情魂骨’, 说那地方是六公子欧阳瑞专为大晋贵胄子弟开设的销魂蚀骨之地,据说入者皆称为神仙之境,流连忘返。

    燕景权不知‘情魂骨’位置, 只能询问街上摊贩,最后寻至望梦楼。

    情急开门下,酒气甜香扑面而来,他日思夜想的少年此刻正面色酡红衣衫凌乱的躺在别人怀里!

    登时,一股无名怒火自腹中涌起。

    “你们在干什么!”

    少年醉眸迷濛望来:“燕景权!你怎么忽然来了?!”

    像是打扰到对方好事一般,话语疑惑而不满。少年身旁的青年更是面露不虞,放在少年肩上的大手陡然收紧。

    燕景权面沉如水,大步流星,刚近两人,抬脚便朝那青年脸上踹去,劲风凌厉。

    慕容稷睁大双眼:“燕景权!”

    孟知卓戳慕容灼的手指僵在半空,惊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被忽然攻击,欧阳瑞旋身惊险躲过,玉骨扇面破损,对上来人如重塔般高大的身躯,他面容骤然阴沉下来,怒火难得瞬间翻涌。

    “你有病啊!”

    看到欧阳瑞失控的神情,慕容稷忍不住想笑,但为了缓和局面,她还是连忙起身拉住了燕景权。

    “快住手!这是金陵六公子欧阳瑞,燕景权你是不是又认错人了!”确认将人拉住后,慕容稷又望向一旁脸色难看的欧阳瑞,“不过六公子刚才那番话确实难听!若非本王今夜喝的畅快,定要狠狠揍你一顿!”

    说着,她瞪向还未回过神来的孟知卓,喝道:“还不走!”

    孟知卓连忙从塌上爬起来,拖着醉酒的慕容灼走进,路过三个小姑娘时不禁停了脚步。

    “殿下,她们”

    慕容稷揉着太阳穴,酒气上涌燥意袭来:“带走!都给本王带走!”

    侍者看向六公子。

    毕竟是从战场回来的将军,气势威压凌厉染血,被对方如狼虎般威慑的目光紧盯着,欧阳瑞后背止不住发毛,他只能挥挥手,示意侍者按吩咐办。

    “殿下想要,带走便是。今日之事,也是瑞考虑不周,未想殿下竟不喜如此。”

    慕容稷气哼哼的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走。

    没考虑到自己手里还带着个威武的将军,走了两步竟还在原地。她气的捶向还在紧盯着欧阳瑞的青年,手指却发了疼。

    “嘶!——走啊!”

    燕景权鼻中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反手带着面色酡红的慕容稷走出雅间。

    孟知卓也喝了很多,如今只是意识还在,却还要撑着比自己高些的慕容灼,跟的艰难无比:“殿下!慢着些!我不行”

    话语未落,肩上人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提了起来,单手轻而易举的夹在精壮的腰腹间,丝毫不顾及慕容灼的身份,大步流星的往楼下走去,腰间被挂着的慕容灼一晃一晃的,唇角流下不明液体,哼哼唧唧的,似是很不舒服,却无能为力的只能乱挥手。

    而另一侧,比他喝了更多的临安王更是昏昏欲睡,被拖着的脚步踉跄,整个人直接倚在了那具山一般的高大身躯上。

    没了慕容灼,孟知卓便很轻松,见状,他连忙上前想要帮忙,伸出的手刚碰到临安王衣衫,便对上了青年那双威慑锐利的狼目。

    “管好你自己,将殿下说的那几人带回风云楼。”

    孟知卓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点头,连声音都没敢出。

    紧接着,青年直接抬手,将胡乱抓的临安王半抱半抗了起来,粗粝大掌按在少年腿侧,落下清晰的印痕。临安王稍微挣扎,青年侧头不知轻声说了什么,临安王便歇了力气,安然趴在青年宽阔肩背闭上了双眼。

    就这样,身形高大的青年一手一个,无视望梦楼内众人惊疑目光,大刀阔斧的走了出去,手臂沉稳的像是提了两张薄纸。

    待人走出望梦楼,孟知卓才猛地呼了口气,呼吸急促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还好,还在”

    楼上,注视着几人离开的背影,欧阳瑞面色阴沉的抬手。

    红绫女款款上前:“六公子。”

    欧阳瑞声音平静,毫无情绪的吩咐道。

    “送红帖,今夜子时开‘情魂骨’。”

    “诺。”——

    望梦楼外,夜色深沉。

    慕容稷微微睁眼,脑袋虽被浮梦白的后劲冲的混沌,嘴里仍含糊道:“唔马车”

    低沉沙哑的冷哼声在耳侧响起,伴随着慕容灼难耐的哼唧声。

    “只有马,殿下若不想坐臣不勉强。”

    迷蒙中看到青年坚毅紧绷的下颌,慕容稷眉头紧蹙,不明白这家伙在生气什么。她刚要说话,却见对方伸手一提,慕容稷眼前一花,再睁眼,自己竟直接坐在了马上。

    身前是横趴在马上睡的迷糊的慕容灼,身后是青年结实坚硬的胸膛,慕容稷酒意顿时散了一些,她歪歪扭扭的转身。

    “醉马会倒”

    青年却冷哼一声,将她转回去,粗壮的手臂从胸口往下,紧贴在另一侧腰间,牢牢固定在身前,让慕容稷瞬间动弹不得。

    “如此可稳了。”

    说罢,不等慕容稷回应,一夹马腹,策马疾冲。

    夜风呼啸拂过面容,将慕容稷酒意吹散,她的面容却更红了些。

    她知道燕景权担心自己这个兄弟,可此刻被对方牢牢固定在怀里,安全带一样的手臂从上到下,压迫着本就束缚的胸口,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腰间诡异陌生的触感更是让她身体紧绷。

    喊了两声,身后人并没有反应。慕容稷咬了咬牙,只能抬起酸软的手臂用力拉开身前的‘安全带’,可却毫无作用,那手臂如铁块一般坚硬稳定,用力之下,慕容稷的手差点抽筋。

    她愤怒侧头:“燕景权!你她娘是不是故意的!”

    在慕容稷的角度,她根本看不到青年的脸,只能看到对方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颈间肌肤粗粝,刀痕蜿蜒向下。冷寒沉重的呼吸声在耳侧缓缓响起,如同满天沙砾中踱步而出的蛰伏猛兽,压抑又凶狠。

    “怎么?殿下要杀了臣不成?”

    慕容稷怒:“本王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你他娘的到底在气什么鬼东西!想要勒死本王吗!还不快放本王下去!”

    挣扎的身体被再度固定在青年怀中,慕容稷此时连两只手都动不了了,她刚要发火,就听到了头顶传来对方怪异的嘲讽声。

    “这么多年,殿下还是没什么长进,常年待在女儿堆里,身子骨也和女人似的。”

    慕容稷一惊,在发现对方只是开玩笑时,心中怒火更盛,整个人陡然用力向外倒去。

    头顶瞬间传来青年的怒吼:“你不要命了!”

    说着,青年换臂,大手猛地一抓,慕容稷腰被对方生生捏在手里,疼痛感骤然袭来,慕容稷眉眼微沉,腰肢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双腿顺势蹬在对方胸膛,就要借力跃出。

    可随着青年被迫松开腰部的手,慕容稷即将离开马背时,脚腕处被一只厚重的大手紧紧攥住,随后猛地一拉,慕容稷再度回到对方身前,腰间被一只铁臂紧紧箍住。

    青年的沉怒声近在咫尺:“别动!我错了!”

    感受到腰间力道减轻,慕容稷这才歇了动作,随后阴阳怪气冷哼一声:“说清楚!若是本王不满意,就再也别找本王了!”

    沉默良久,头顶才传来青年闷闷的声音。

    “‘情魂骨’非寻常之地,欧阳瑞更不是普通人,我怕你出事。”

    毕竟是从小的玩伴,闻言,慕容稷报复性的重重拍了拍对方手臂,却还是让自己手心疼的发了麻,她轻‘嘶’一声,气哼哼道。

    “放心,以本王身份,他不敢做什么。”

    燕景权揉了揉少年手心,放缓马步:“非也,正是你这样的身份,他才会故意接近。”

    “怎么说?”

    “有人说,凡是被欧阳瑞盯上的人,最后都会进入‘情魂骨’,且不论之前如何,在‘情魂骨’之后,那人都会成为欧阳瑞的亲近好友。”

    慕容稷眨眨眼:“是欧阳倩说的吧。”

    燕景权没有否认:“总之,你日后离他远些。”

    慕容稷不置可否,躺在青年胸膛,感受着放缓后的凉风,脑中愈发清醒。

    她知道‘情魂骨’不好进,今夜也没打算进去。主要还是用玉青舟试探欧阳瑞到底知道多少,可到了最后,她都没看出来对方到底知不知道玉青舟发现她女儿身的事情。

    欧阳瑞身为金陵王六子,既没有五公子欧阳珣出身显赫,也没有八公子欧阳瑾有个受宠的母亲。他身为歌姬之子,母亲早逝,独自一人在王府长大,却能成功考学上庸,且在上庸时交好数名贵胄子弟,开设‘情魂骨’这样的神仙之境,还得到了金陵王难得的宠爱,足以证明其智谋心机以及隐忍。

    慕容稷不敢有丝毫放松,所以才想顺势接近欧阳瑞,搞明白对方手里拥有些什么。

    按燕景权方才所说,倘若欧阳瑞真盯上了她,定会找其他机会让她进入‘情魂骨’。

    这倒是一个判断的好办法。

    燕景权不知道身前人心里的小九九,他此时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少年身上。

    之前他心中有怒,多半注意力都分在了欧阳瑞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身上。道歉之后,少年终于安静,他的注意力也更加集中起来。

    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几乎被自己一手把握的纤细柔软,鼻尖传来的混杂的酒香的清幽香气,垂眸时掠过的细长白嫩的脖颈,他甚至可以想到唇齿深咬时,少年发出的难耐轻哼声。

    燕景权眼眸陡然沉暗,喉结止不住上下滚动。

    忽然,眼下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一只手悉悉索索的伸到两人中间。

    “什么东西!硌死本王了!”

    燕景权猛地将对方手腕捏住,放到前面,压抑的嗓音沉哑磁性:“匕首而已,殿下别乱动。”

    “匕首?”

    慕容稷觉得奇怪,却也没功夫深究,因为他们已经到了风云楼。

    被燕景权直接提下马,她一回头,便看到慕容灼被拎着腰带,整个人和在马上一样,被燕景权单手拎在身前,双手胡乱挥舞,可怜兮兮的不断发出‘咕噜’声。

    慕容稷反射性后退,捂着鼻子忙高喊:“快扔开!”

    但已经来不及了,燕景权刚一垂头,慕容灼便‘哇’的一声吐了一地,沾染了旁边人风尘仆仆的劲装。

    燕景权眉头紧锁,毫不留情的将人扔在地上。

    见眼前狼藉,异味混杂涌来,慕容灼几番连吐之下,逃进楼内的慕容稷也忍不住了,她扶住门框,将晚上的佳肴美酒全都吐了出来。

    燕景权僵硬的立在门外,根本无从下手。

    见到临安王,侍者等人连忙上前服侍。

    “别动!”

    却忽然,楼上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清丽婉约的白衣女子疾步而下,面容平静沉稳。

    “殿下不喜他人侍候,你们只管打热水来。”

    侍者只能点头应声。

    看到女子亲近的动作,本想直接上楼冲洗的燕景权大步走进,目光凌厉,伸手就要抢人:“你是谁?”

    用手帕擦了擦少年唇角和胸口衣衫,玉青落侧头,对上那双野兽般凶戾的目光,毫不退让。

    “玉青落,殿下未来的妻子,皇孙妃,也是你们未来的临安王妃。”

    她瞥了眼对方紧箍住自己的那只铁掌,平静道:“燕将军,可以放手了吗。”

    燕景权手下力道加重,眉目微沉,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字一句仿若寒刀刺入。

    “临、安、王、妃?!”

    第85章 画中人夜闯情魂骨 晏清?!你受伤了!……

    在对方汹涌强势的威压下, 玉青落咬紧牙关,抬起的目光凌厉非常。

    “放手!”

    没想到这女人竟还不退让,燕景权眼眸微眯, 刚要发力让对方知难而退, 却被几根玉白的指尖轻飘飘的拍了拍。

    几声干呕后,慕容稷总算缓和了些, 她借着玉青落的素帕擦了擦嘴,然后推开脏兮兮的燕景权,嫌弃道。

    “赶紧回去洗洗,瞧你像什么样子!”

    燕景权垂眸看见自己衣袍上的秽物,脸色黑如锅底。

    慕容稷让侍者带慕容灼回去洗漱,又交代了几句孟知卓回来的事情,就被玉青落搀扶着上了楼。

    回头时, 见身躯高大的青年孤零零的站在厅堂灯影里, 像只被抛弃的猛兽一般, 她不禁笑出了声。

    “洗干净到甲三间来找本王!”

    闻言, 燕景权猛地抬头,楼梯尽头却只剩飘飞的衣角。

    脑中不断回想着玉青落说的话, 燕景权沉了口气, 走向柜台, 扔出一片金叶子——

    子时, 情魂骨。

    ‘叮’的一声,金叶子坠入玛瑙酒池,漾开血红涟漪, 池底金光闪烁。九重鲛绡帐后,琵琶媚调勾魂,赤足舞姬踝铃簌簌, 美人莺莺啼唱,柔媚入骨,连绵不绝。

    池外,白玉为座琉璃为底,夜明珠三步一嵌,头顶星河满天,眼前烟雾缭绕,如坠仙境。

    蔡知秋抱着身侧美人深吸了口气,从手指舔吮,一路到美人香口,紧接着掐住对方细腰搂进,从对方嘴里找出那颗隐藏的逍遥仙丸,迫不及待的咬碎吞下。

    很快,莫大的愉悦感自头部散往四肢百骸,他与美人一起瘫倒在酒池旁,眼前朦胧烟雾,星光四闪,恍惚间,他竟看到了九天玄女飘然落下,玉足落于他赤裸的胸膛,轻点婉转舞动,乐声美妙。

    蔡知秋嘴里发出一声喟叹,眼眸半阖,就要睡去。

    可忽然,一道响动声自不远处传来。

    他撑着美人身体慢悠悠起身,小心翼翼的越过数名贵胄的身体,往声音传来处踉跄走去。

    身后的乐声笑声不断,他半眯着眼眸,笑呵呵的推开眼前轻巧的石门。

    下一瞬,凌厉的剑光扑面而来,蔡知秋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饶饶命”

    来人黑衣蒙面,开口的声音虽刻意低沉,却也能听出女子的轻柔。

    “说!欧阳瑞的暗室在哪里?”

    蔡知秋咽了咽喉咙,根本不敢抬头:“女侠饶命!我只是个普通客人,你说那什么暗室我听都没听过啊!”

    “撒谎!若你不说,姑奶奶我现在就宰了你!”

    蔡知秋浑身颤抖,连忙叩首:“别杀我别杀我!我是真不知道啊!”

    忽然,女子呼吸声接近,靠近耳侧的声音冷厉:“嘘!别动!”

    身后是通往琼台仙阁的石门,甬道前方有守卫轮值守卫,保证藏室内的仙酿佳肴不被人乱动。

    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蔡知秋只能被对方控制按在石壁上,脖子被迫后仰,颈上冰冷的剑锋让他清醒了不少,甚至都能认出那剑身上的纹路。

    他试探悄声道:“女侠是雍州方家的人?”

    陡然,脖颈传来疼痛。女人的沉厉声响起。

    “闭嘴!”

    蔡知秋眼珠一转,忽然指了指那些守卫前去的右前方甬道。

    “那里就是欧阳瑞的暗室。”

    女人冷哼,直接在对方脖颈划了道血痕:“姑奶奶就是从藏室进来的。”

    蔡知秋‘嘶’了一声,连忙道:“那女侠定没有认真检查过吧,那里还有通往暗室的入口,浮梦白酒坛后面就是机关。”

    对上女子怀疑的目光,他泪眼汪汪的解释。

    “我之前误闯过,差点被扒皮呢!您瞧瞧!”

    黑衣女子看到对方后背一块明显被剥落的伤痕,犹豫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可当她解决门口侍卫,回到藏室后,眼前忽然雾气弥漫,头脑陡然一阵昏沉。

    她撑着剑奋力睁大双眼:“滚出来!”

    蔡知秋拍了拍手上的逍遥粉,在迷蒙雾气中连忙后退,惊惶大喊。

    “快来人呐!——有刺客!!!——”

    没过多久,

    在另一间更加奢靡酒气弥漫的私阁内,欧阳瑞坐躺在酒池内,轻嗅着美人儿身上散出的逍遥香气,语气淡淡。

    “做的不错,给我们金陵府尹蔡家大公子一颗仙凝丸尝尝。”

    闻言,蔡知秋眼眸大亮,他重重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激动的握住侍者递出的雪白药丸,舔了好几下,才珍惜的将药丸塞进怀里。

    他扫过地上被揭开蒙面的娇美女子,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那这美人儿”

    欧阳瑞懒懒抬眼:“滚。”

    话落,蔡知秋连忙滚出了私阁。

    欧阳瑞望向地上昏迷女子,瞧着那张与画上一模一样的面容,笑容难掩。

    “方江文,方江茵,真是有趣。”——

    风云楼,甲三间。

    “你说什么!陛下赐婚!”

    慕容稷躺在美人塌上,缓缓点头:“定国公世子失踪,阿翁总要给定国公些安抚,赐婚只是小事而已。”

    “小事?”燕景权大步走进,目光沉暗,“你也说玉青舟忽然失踪,定国公府定与当年淑妃一事有关,如今陛下将定国公府最不重视的玉青落赐婚给你,当真是为了安抚定国公?”

    慕容稷眨眼:“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啊。”

    燕景权:“到底为什么赐婚?”

    慕容稷无奈,刚要开口,却被旁边的玉青落接过去。

    “玉青舟失踪,刑部大牢灰烬下又发现数名黑衣人尸体,皆死于千机玲珑,陛下震怒。定国公被问询,为自保只能推在我身上,何况那确实是我阿耶所制。殿下怜我,特请陛下赐婚,这才将我带离京都。”

    燕景权目光怪异:“你就这样喜欢她?”

    慕容稷握住玉青落泛凉的手,呵着气:“她聪颖大方,明事理又知情趣,本王有何理由不喜她?景权,”

    慕容稷抬眸望去,笑盈盈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也该知冷知热的人,如今我们身在金陵,这里可有不少”

    “慕容稷!”

    燕景权沉声打断,扫过两人亲密的模样,嘴唇紧抿了下,从喉咙里生生挤出几个字。

    “慕容琬可知?她在哪?”

    提到慕容琬,慕容稷心里咯噔一下。

    从武仆那边,慕容稷知道燕景权这些年来都在默默关注着慕容琬,起初慕容稷觉得二人在一起也不错。可当她知道阿姐心有所属时,便歇了心思。

    可如今燕景权回来,倘若知道阿姐喜欢的人是孔奇,愤怒之下,说不定会伤害到孔奇或者阿姐。

    如今只能循序渐进。

    慕容稷轻咳了两声,道:“阿姐自然知晓!她担心五皇叔,昨日就去了上庸学院。”

    燕景权眉头紧锁:“她就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哦!对了,我们明日再去趟望梦楼,这么多年未见,本王定要好好给你接风洗尘!”

    对上少年灿烂的笑容,燕景权微微颔首,心中却有巨石沉落,压在心头。

    若连讨厌‘天煞孤星’名号的慕容琬都能同意此事,说明玉青落的手段确实了得,亦或是慕容琬并不同意,所以才提前入了上庸学院。

    待进入上庸,他定要好好与慕容琬聊聊。

    很快,燕景权离开房间。

    慕容稷重重吐出一口气:“还好拦住了!这几日定要给他多来些女人,最好能将阿姐忘了!”

    玉青落:“恐怕很难。”

    “不管了!能忘多少忘多少,阿姐的幸福最重要!”

    想起离开之前的事情,玉青落忍不住道:“郡主会不会还在生气赐婚的事情?”

    慕容稷:“事出紧急,她虽然生气,却也不想你死,阿翁赐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玉青落点头,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情,她心中既怒又暖。

    刚才她向燕景权解释的事情没有一句假话。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京都当天,被问询的定国公忽然向昭明帝说出了暗器千机玲珑的事情,并且说明千机玲珑是由她阿耶亲手所制,玉青舟下落不明,说不定早已身死。倘若真要问责,也该问责她。

    当天,玉青落就被神羽卫带进了宫,若非临安王赶到,她怕是很难出来。

    慕容稷更是没想到,昭明帝会动用神羽卫。让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玉青落保下,昭明帝所说的宝贝最后也不了了之。

    但昭明帝如此做法,也正是在告诉背后那些人,定国公说出的事情绝不止千机玲珑,他们定会一查到底。

    京都将会翻起一阵大浪。

    好在他们如今到了金陵。

    玉青落:“紫云她们可安置好了?”

    慕容稷点头:“金陵茶楼酒馆很多,他们有千幻,更容易隐藏。只是”

    “紫云还是想不起来吗?”

    慕容稷:“阿婼说她受了重刑,如今武功全失,记忆形成自我保护,散乱如碎片,能想起来的机会很渺茫。”

    玉青落安慰:“或许她真的没有说出任何事情。”

    慕容稷沉了口气,用手帕将眼睛盖上。

    “紫云陪我长大,我自是信她,可她如今这样,让我如何能放心将她放在外面。”

    “学院内不准带仆从,你若真想带她,只能将她变成学子。但如今进去,只能用推荐信。”

    “推荐信”

    慕容稷喃喃自语——

    翌日,天气晴朗。

    慕容灼一觉醒来头痛欲裂,看到燕景权时,昨夜的混乱顿时涌入脑海,与对方闹了一阵儿后,慕容稷与玉青落携手走下。

    慕容灼酸溜溜道:“阿姐走了之后,阿兄如今更没顾忌了,竟与她单独待了一夜。”

    慕容稷打了个哈欠,没说话。

    玉青落淡淡道:“殿下身子难受,我身为准皇孙妃,守着自是理所应当。”

    “那谢允梦不也是准皇子妃,如今大婚在即,人却失踪了,”

    说到这儿,慕容灼忍不住大笑出声:“若我还在京都,定要当面狠狠地嘲笑慕容瞻!他连个女人都看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燕景权推开慕容灼,认真望向少年:“你们既未大婚,便仍没有关系,还是注意些距离,若是以后玉小姐也能找到如意郎君。”

    慕容稷坐下的动作一顿,刚要说话,就被玉青落按住了手背。

    玉青落毫不退宿的对上燕景权一双狼目,语气笃定而真诚:“燕将军放心,我玉青落既受殿下恩惠,便永远都不会离开殿下,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殿下身边。”

    燕景权双手紧攥,心中更加烦闷,他重重的哼了声,坐在慕容稷对面,埋首吃饭。

    慕容灼吐了一晚上,现在腹中饥饿难耐,下筷迅速,时不时故意抢夺燕景权和玉青落落筷的食物,抬起的目光带着挑衅。

    玉青落毫不在意,她扫了眼旁边的燕景权,垂落的眸中闪过奇异光色。

    浮梦白的酒劲太过厉害,昨夜慕容稷睡得又迟,今早精神疲惫,并未察觉到几人异常。

    午饭后,慕容稷大手一挥,按约带着几人又去了望梦楼潇洒。

    等几人回来时,夜色正胜,星河满天。

    方江文不知道哪里挣到了钱,正将碎银交给侍者,要求续住一日。

    见他们回来,方江文顿了顿,随即微微颔首,转身去了后间。

    慕容灼搭在慕容稷肩膀,脚步踉跄,轻哼道:“这人连句好话都不会说吗!亏阿兄那日还帮了他!”

    慕容稷嫌弃挥开酒气,将人推到燕景权身上:“我又不是为他,再说了,欧阳瑜那疯女人动鞭子的时候,他不也帮了我。”

    燕景权早已知道这两日发生的事情,闻言,他提溜着醉醺醺的慕容灼晃了晃,对着几人摇头。

    “这小子真是白瞎了一身好力气,小时候他还能凭蛮力压过我,如今竟连我一招都抵不过。”

    说着,他凑到慕容灼耳侧,嘲笑道:“就这样还想保护你阿兄?慕容灼,趁早回去洗洗睡吧!”

    慕容灼怒极抬手,却被对方轻松拦住。很快,酒气上涌,他委屈巴巴的凑到慕容稷身边,用脑袋蹭着少年。

    “阿兄!——他欺负灼儿呜呜呜!——”

    燕景权脸色陡然怪异起来:“爱哭鬼?!”

    玉青落和孟知卓脸色平静,显然早已习惯了。

    慕容稷则拍了拍肩上狗头,朝燕景权瞪眼。

    “别欺负灼儿!”

    燕景权:“”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只要那家伙一哭,慕容稷便会无理由维护对方。他那时候,可是遭受过不少的‘冤屈’。

    但如今,已经不一样了。

    燕景权沉了口气,挤出笑容:“放心,慕容灼怎么也算是我兄弟,我不会欺负他。你回去休息,我带他去好好地洗漱。”

    慕容稷确实也累了,闻言,直接将肩上快睡着的人推了过去。

    回到房间,洗漱之后,她很快沉入梦乡。

    夜半三更,窗外夜风吹拂,慕容稷忽然坐起身来,双目直盯着紧闭的窗户。

    “谁?”

    很快,一道清润沉哑的嗓音轻缓响起。

    “殿下,是我。”

    慕容稷惊疑侧头,青衫身影从屏风阴影里缓缓行出,襟前大片暗红触目惊心,熟悉的面容略显疲惫,却难掩其风姿。

    她惊异万分,

    “晏清?!你受伤了!”

    第86章 玲珑阁聚各方势力 真是疯了!

    晏清走进, 望向塌上少年,声音压抑平静,带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殿下, 我可以信你吗?”

    窗外竹影摇动, 沙沙声衬得房间更静。

    慕容稷眨了眨眼,觉得有些可笑, 她侧靠在床边,审视着对方紧绷的身体,淡淡道。

    “晏清,你心里明白,你知道多少本王的秘密,又知道多少大晋的秘密。你连南越尸蛊都能找到,如今却来问本王该不该信?”

    晏清闭了闭眼, 呼吸沉重:“起初我也以为我知道的很多, 可到如今, 我才发现, 那不过是冰山一角。”

    慕容稷双目微眯,不等她询问, 便见对方身子一歪, 忽然栽了下去。

    “你怎么”

    慕容稷慌忙上前, 将人扶到床上, 见青年面容泛白,呼吸浊重,她径直扯开对方胸前染血衣衫。

    瞬间, 入目一片猩红,在距离青年心口处一寸的地方,拇指般大小的伤口狰狞外翻, 黑血不断涌出,仔细看去,竟能看到血肉内蜿蜒盘旋的细条血虫。

    慕容稷瞳孔皱缩:“尸蛊!”

    晏清紧抓着少女手腕,直直望进对方眼眸,嗓音沉哑:“听我说!殿下,南越新任圣女出逃,如今已至金陵。不论如何,都要找出她。”

    青年指尖冰凉,力道却惊人。

    慕容稷眉头紧锁:“你身体”

    晏清摇头,眼眸微阖,双手沉重落下,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三个字:“玲珑阁”

    说完,青年便合上了眼眸,呼吸几近于无,整个人躺在床上,像是死去多时的尸体一般。

    慕容稷咽了咽喉咙,颤着手放在对方脖颈上。

    良久,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该死!”——

    半个时辰后,歌舞坊外一处普通的小院。院墙外隐约传来丝竹喧嚣,院内只余一盏孤灯。

    “如何?”

    青玉将血蟾蜍收进竹筒,粗糙的给对方包扎好,然后将青年裸露的肌肤盖的严严实实,才转过身来。

    “没事,以他的功力,足以逼出尸蛊。只不过这人还算有心,没将体内尸蛊乱扔,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他见您时,那些尸蛊保持在他体内,却又不伤及根本,但身体难免被毒素影响,所以才会昏迷。”

    慕容稷越过青玉,认真检查了晏清的伤口,看到那终于泛红的血,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什么时候能醒?”

    “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剩下的,就要看他身体恢复如何了。”

    青玉宝贝似的将收集好的尸蛊玉瓶收进药箱里,一回头,便看到青年衣衫半敞,一只素白玉手直直贴上对方胸口下的紧实腹肌。

    青玉睁大双眼,连忙走回:“殿下!”

    慕容稷一手捏住少年伸来的手腕,另一只手在晏清胸膛流连往下,越过肌肤上凝结黑血,直到看见对方腹部下方明显的伤口。

    她斜睨身侧人,声音平淡:“这就是你的处理?”

    青玉鼓着脸,气哼哼侧开头。

    “殿下只让我处理尸蛊,可没说处理其他伤口。”

    “再有下次,就回雪山。”

    青玉骤然扭头,不可置信道:“就为了他!你要把我送回雪山!慕容稷你有没有心!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到金陵后你都没来看我!你知道今夜我听到你的声音有多高兴吗!结果你只是让我给他治伤!是不是没了他那张脸,你平时根本想不起来我!”

    闻言,慕容稷忽然拉进少年,让对方直面晏清腹部伤口。

    “看清楚,这是什么伤。”

    青玉扫了眼,愤愤道:“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匕首刺伤,这点儿伤对他根本没影响。”

    慕容稷沉声道:“可于他来说,这才是重伤。”

    青玉讶异抬眸。

    慕容稷:“晏清虽外表温和,却极少让人近身,以他的能力,被人如此近身刺伤,说明那人定获得过他的信任。在南越那样的地方,被人背叛,还身中尸蛊,他遇到的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的严重的多。”

    闻言,青玉抿了抿唇,自觉心虚,连忙凑上前为对方处理伤口。

    见少年终于歇了小性子,慕容稷才将晏清昏迷前说的话道出。

    青玉倒吸一口凉气,药瓶差点脱手:“南越圣女出逃?据闻圣女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南越圣堂,以身养蛊,百毒不侵,但因其自身毒性过大,从未离开过圣堂。如今她竟然逃到了金陵!”

    自从数百年前那场以蛊兴起的惨烈战事后,大晋便严禁蛊术现世。昔日南疆遗留百姓被驱赶至密林沼泽后,改为南越,未经皇帝召令永远不得离开南越境内。

    但因其地域特殊,南越百姓为生存,只能重启蛊术。百年之后,在世家缓和下,皇帝最终还是默许了南越在其境内使用蛊术。可一旦蛊毒流出南越,便会造成重大影响。

    尸蛊的出现,已让皇帝震怒。如今南越圣女出逃,倘若有人利用圣女生事,大晋必将掀起一场骚乱。

    慕容稷:“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圣女,但如今只有晏清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青玉又检查了一番,重新为青年上了珍稀良药,脸色却并不好看。

    “他的外伤基本无碍,可是尸蛊毒素侵入身体,若想清醒,最快也要三天左右。”

    慕容稷双手环胸:“明日就是玲珑阁开阁时间,看来,只能随机应变了。”

    青玉期待抬头:“需要我陪着吗?”

    “好好照顾他,若再有闪失,本王定会将你送回雪山。”

    青玉不满轻哼,却也只能答应——

    翌日,酉时将至,天色昏暗。

    金陵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灯火通明,丝竹盈耳,人声鼎沸。雕梁画栋的三层阁楼朱漆金檐,琉璃灯盏映照如同白昼,将门前车水马龙映得流光溢彩。

    玲珑阁。

    一月一次的开阁拍卖,吸引了众多富商豪族、王孙贵胄前来捧场。其阁内有三层,一层大堂设座开放,木牌者方可落座。二层开设雅间,只有身份和金钱都到位的贵胄才会发放玉牌进入二层。三层为拍卖贵重物品,只有玲珑阁管事以上方能进入。

    慕容稷与燕景权等人刚进玲珑阁,便见到一个熟悉的人穿着玲珑阁内侍者独有的黄杉,抱剑身板笔直的立于墙边,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落座在阁内的所有客人。

    慕容灼冷哼:“这家伙,不是着急找妹妹吗!怎么跑来玲珑阁当仆从了!”

    玉青落一语中的:“缺钱。”

    孟知卓环视一周,忍不住赞叹:“金陵的玲珑阁竟比京都还奢华!真不愧是大晋最繁华之地!”

    燕景权接过玉牌,推着晃晃悠悠的慕容稷踏上楼梯:“走吧,不是要给五皇子拍灵药吗。”

    慕容稷点了点头,目光却仍落在下面的方江文身上,心中止不住下沉。

    即使知道南越圣女可能就在玲珑阁,但这里贵客如云,还有方江文这样的高手,她绝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将人带走。

    那么只能

    “殿下,好巧。”

    慕容稷懒懒掀了下眼皮,有气无力道:“六公子。”

    欧阳瑞微笑:“殿下还在为前两日的事情生气?”

    慕容稷懒得回答,直接带着几人越过欧阳瑞,进入旁边雅间。

    即将踏入时,却听到了欧阳瑞无奈含笑的声音。

    “殿下总有一日会理解”

    燕景权‘砰’的一声将门关上,隔绝了外面那讨人厌的声音,随即直接挤开慕容灼,坐在慕容稷对面。

    “他还是贼心不死。”

    慕容稷右手撑在桌案上,姿态慵懒,目光落下楼下进来的几道身影上:“无碍,不理会他就是。”

    被抢走重要位置,慕容灼也不生气,因为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楼下,惊讶的半个身子几乎悬在雕花围栏外。

    “竟然是这女人!她有钱吗!”

    孟知卓吃着瓜子,目光炯炯有神:“这女人和考学那日不太一样啊,看上去还怪好看的。”

    玉青落噙了口茶,淡淡道:“她额上是崇州女子特有的青莲玉钿,腰挂西北军中常见的弯月玉坠,但却为上品白玉,再加上之前考学时使出的武功身法,基本可以断定她是成国公独女,夏侯千。”

    “夏侯千!”

    似乎声音过大,楼下的夏侯千忽然抬头,那双清冷的眸子似有实质,穿透人潮向上望来。

    吓得慕容灼反射性蹲下身子,脑海中不住的浮现出那日毫无还手之力的对打。

    他抱紧了身侧唯一一个硬大腿:“燕景权!你得保护我!”

    燕景权蹬了蹬腿,没甩开,他摇摇头,直接将人提起来。

    “连个女人都打不过,慕容灼,你可真是好样的。”

    慕容灼不服气,指着瘫在椅子上的慕容稷和看戏的其余两人:“阿兄他们也打不过啊!”

    孟知卓点头应和:“那女人是真厉害,这届的天极学子定然有她。”

    看到慕容稷蔫吧的模样,燕景权顿时歇了嘲讽的心思。

    他轻咳了下,推了推对面少年:“你还好吗?”

    非常不好!

    慕容稷望向下方,几拨气息内敛、衣着华贵的人正被侍者引入不同雅间,心底愈发沉重起来。

    果然,南越圣女消息一出,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玲珑阁与上庸学院一样存在千年之久,无人知其背后的主人是谁,玲珑阁与各方都有交集,基本也无人敢对玲珑阁动手。因此,玲珑阁有能力接收任何东西,也正常拍卖所有东西,所以今日才会出现这么多人。

    他们的目的,都是南越圣女。

    也难怪,玲珑阁会将方江文雇为侍者。

    看到方江文轻而易举的分开两个针锋相对的贵客,慕容稷揉了揉额头。

    燕景权关心道:“昨晚没睡好?”

    何止没睡好,她根本没睡!

    心底再次将晏清骂了千万次,慕容稷忽然起身,走到塌边,重重的躺了下去,背对几人。

    “本王休息会儿。”

    “阿兄”

    忽然被一把拉回,慕容灼刚要发火,就被燕景权捂住了嘴巴。

    燕景权看了眼塌上少年,压低声音道:“别打扰他,昨晚我们闹的太过,你阿兄定没休息好。”

    慕容灼悄声道:“那若是灵药上来”

    “看情况。”

    塌上少年很快呼吸平稳起来,玉青落收回视线,再次望向楼下。

    没过多久,一个头戴轻纱的青衣女子走了进来,步履从容,身姿娉婷,她扫视一周之后,便接过玉牌,上了二楼。

    玉青落眸中讶异:“谢允梦?”

    燕景权顺着望去,虽不见女子容貌,但世家精心教养出来的独特气质却很容易辨别。

    “她怎么来了金陵?”

    慕容灼幸灾乐祸:“她果然想要逃婚!慕容瞻啊慕容瞻!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玉青落拧眉:“今日来的贵客似乎过于多了。”

    燕景权也察觉到了异样,他扫过楼下,那些看似寻常仆役的人眼神锐利,耳听八方,明显身负重职。随后,他将目光落在行至高台上的白衣唱者身上。

    高阁角落巨大的莲花沙漏流尽最后几粒白沙。

    酉时刚至,玲珑阁沉重的镶铜大门‘哐当’一声随之紧闭。隔绝了外界一切喧闹,阁内所有目光瞬间集中到高台。

    高台上,唱者笑容标准,声调悠扬地宣布今日拍卖正式开始。

    随后,侍者送上第一个拍品,为养颜美容的玉肌丸。虽然此物常见于金陵各店,但玲珑阁出的玉肌丸,是用无妄森林最深处的无根水所制,效果出奇的好,深受女子喜爱。

    很快,一楼便有几位夫人和小姐叫价。最后,玉肌丸被一个富态的夫人以百金的价格拍走。

    接着便是难得的武器与珠宝,楼下拍卖声接连不断,但二楼的贵人们却如同蛰伏的雄狮,没有任何动作,雅间帘幕安静垂落。

    直到灵药出现。

    一个小巧的玉瓶被放置在铺着金丝绒的托盘上,由侍者小心翼翼地奉上高台。

    燕景权回头一看,慕容稷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他只能道:“先拍下。”

    慕容灼点头,直接按了桌上的拍铃。

    高台唱者喝道:“上三出价五百金!”

    慕容稷等人进来时并未隐藏身份,玲珑阁众人都知道上三就是临安王。再加上灵药虽效用极好,却用与重伤之人。

    燕景权几人并不觉得会有人不识趣的想和他们抢灵药。但事实还是发生了。

    “上四出价六百金!”

    众人目光瞬间汇聚向上四雅间,帘幕已适时卷起一角。

    慕容灼拍桌起身,透过窗栏,恰好看到欧阳瑞靠在雕花窗边,对着他们方向优雅地举了举杯。

    慕容灼怒道:“欧阳瑞!你什么意思!”

    金陵六公子与京都临安王对上,下方众人奋力睁大双眼,就怕错过好戏。

    然而,他们却听到了六公子温和的笑声。

    “灼郡王不必生气,此物既然临安王殿下需要,本公子自是不会抢夺。”

    慕容灼嘲讽:“那你刚刚是手抽筋了?”

    欧阳瑞微笑:“非也。这正是本公子拍来送给殿下的歉礼。”

    ‘歉礼’二字被咬的清晰。

    燕景权声音冷硬:“不麻烦六公子,灵药我们自会拍下。”

    “接不接受,看殿下心情。但这歉礼,本公子既然说送,那就一定会送出。”

    听到对方的话,燕景权面色陡然黑沉。

    慕容灼几人脸色也不好。

    “这混蛋!是非要和我们抢拍灵药不成!”

    玉青落:“他知道我们对灵药势在必得,如此做法,是想逼殿下接受他的歉意。”

    慕容灼怒:“我可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道歉办法!”

    外面唱喝声到最后一次,燕景权只好先按下。

    “上三出价七百金!”

    三声铃响,唱者高喝:“上四出价一千金!”

    几人面色难看。

    孟知卓担忧:“怎么办?六公子看上去不会放弃,我们又需要灵药,难道要和他一直竞下去吗?要不”

    他看向燕景权。

    燕景权毫不犹豫的按下:“不行!欧阳瑞行事无端,殿下不能和他过多交往。”

    孟知卓急道:“可是现在已经一千三百金了!超过殿下当时预期的两倍,这灵药已经不值当了。我们要不还是换其他办法医治五皇子吧!”

    玉青落:“五皇子自无妄森林出来后便一直昏昏沉沉,再不用灵药苏醒,他的大脑会严重受损。”

    “混蛋!我去找他!”

    慕容灼刚一转身,便见慕容稷伸了个懒腰,从塌上起身。

    “这么着急?去哪啊?”

    慕容灼气呼呼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等待着慕容稷和他一同去隔壁教训那个混蛋。结果却听到了少年毫不在意的懒散声。

    “他要送就让他送,花的又不是本王的钱。”

    燕景权拧眉:“你”

    慕容稷抬手制止对方,斜靠在窗边,朝隔壁挥手。

    “六公子当真豪气!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欧阳瑞笑着拱手。

    下方众人见事态发展陡然缓和,不免有些失望。

    好在后面的展品更加珍稀,在唱者声情并茂的介绍下,众人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拍品上面。

    之后的拍品,二楼有人出价,但大多还是和之前一样沉默。

    慕容稷又看了三四个后,便深觉无聊,打了个哈欠,便准备离开。

    玉青落和燕景权本想劝留,却在看到少年故意朝他们眨眼时,便心有灵犀的顺势跟着离开。

    “玲珑阁这次的拍品也不行啊!都没本王之前拍得的长渊厉害!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算了!”

    慕容灼鼻孔朝天:“玲珑阁这些年的拍品确实没什么亮眼的,要不是为了灵药,确实没必要来。”

    玉青落:“过两日就该入院了,我们是时候静静心了。”

    “不知道考学分级如何?听说这次天级学子很少呢!”

    燕景权冷哼了两声,刚要说话,便被一道笑声打断。

    “殿下这就准备走了?”

    慕容稷回身:“怎么?六公子还有想送给本王的歉礼?”

    欧阳瑞笑了笑:“殿下如果想,我自是可以送。不过,还请殿下看完最后的展品。”

    看到对方神秘莫测的神情,慕容稷摸了摸下巴,凑上前去。

    “怎么着?后面还有什么好东西?”

    欧阳瑞:“不可言传。”

    慕容稷眯了眯眼,成功被勾起了好奇心。

    燕景权面色阴沉:“慕容稷!还不走!”

    玉青落:“殿下?”

    见少年神色犹豫,欧阳瑞又道:“殿下以往可见二楼开过这么多雅间?”

    “你的意思是”

    欧阳瑞挥扇隔开几人目光,凑近少年耳侧,悄声细语:“最后那东西,保准让殿下神魂颠倒。”

    “哦?”慕容稷眉头微挑,看向对方,“竟有如此之物?”

    欧阳瑞收回美人扇,笑道:“自然,如果殿下喜欢,说不定我还可助您一臂之力。”

    “既然六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本王岂有不去之理!”

    说罢,便在欧阳瑞的迎接中走进了对方雅间。

    身后,燕景权忍不住发出怒声。

    “慕容稷!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们什么!”

    慕容稷脚步微顿,回头无奈:“那本王也不能拂了六公子一片好意啊!实在不行,要不你们先走?”

    “慕容稷!”

    “在呢在呢!本王又丢不了!”慕容稷不耐烦挥手,最终还是跟着欧阳瑞走了进去,“不想留下的大可以离开!”

    “你别后悔!我们走!”

    说罢,燕景权拂袖离去,愤怒之下的脚步重得让楼梯木板发出不堪承受的吱呀声,尘土飞扬。

    慕容灼和孟知卓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下了楼。

    玉青落长叹一声,跟着离开。

    很快,就到了玲珑阁最后一件拍品。

    在众人屏息期待的目光中,一顶极近奢华的金笼自三楼缓缓降落,其内卧睡着一名身着轻薄羽衣的娇小貌美女子,肌肤雪白泛青,满头闪耀着月华光泽的银丝,如瀑布般散落,指尖到玉足无不精致,身段样貌皆是顶尖。

    但最让人难以抗拒的,还是那双即便隔着距离也摄人心魄的异彩纷呈的孔雀绿眼眸。少女长睫微颤,似醒非醒,只是轻轻地将目光扫过台下,便足以勾起心底最隐秘而强烈的渴望。

    满场吸气声如同骤起的夜风,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失语。

    慕容稷咽了咽喉咙,恐惊扰到那悬于半空的雪发神女,声音轻不可闻。

    “这才是宝物啊”

    欧阳瑞笑声近耳:“殿下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满意极了!”

    “但是,”慕容稷扫过其他几处终于开了帘的雅间贵客,不免叹道,“恐怕不止本王一人想得到她啊!”

    “殿下不必忧心,有本公子,再加上花家的产业,此等尤物,必然会是殿下囊中之物。”

    慕容稷睁大双眼,呼吸急促:“真的吗!你会帮我!”

    欧阳瑞笑着点头,目光在半空忽然露出笑颜的雪女身上凝住。

    很久,他沉哑道:“我不止会帮殿下,还会帮助殿下将她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慕容稷眼眸微闪,随后笑声更大,搓着手激动道。

    “要开始了!”

    对于这最后一件拍品,唱者并未多言,只是深深鞠躬,声音充满蛊惑。

    “无名无属,神女坠凡。源自不可说之地,有缘者得之。起拍价,万金!”

    铜磬清脆一响,拉开最后的狂潮序幕。

    价格一出,大堂顿时一片寂静,如同寒冰冻结。唯有二楼,传出数道轻微铃音。

    还未离开的燕景权等人望着这幕,不觉吸了口气。

    “真是疯了!”

    第87章 南越圣女如幻如梦 你惦记上本王的美人……

    这样的高价, 普通百姓根本无法想象。就连经常到玲珑阁的客人们也从没见过几次如此高价的起拍货品。

    玲珑阁一楼,虽也有几位豪商有能力拍铃,但在二楼投下的森然威压下却无人敢抢风头。

    最关键的是, 那悬于半空的雪发碧眼少女虽绝色, 单看货物,却并不值此价。那么, 上座贵客看重的,必然是少女背后的东西。

    窃窃私语如潮汐般在一楼蔓延。

    “这样绝色的女人,该不会来自西戎吧?听说当年雪妃娘娘一舞倾城,那眼睛也是如此美丽摄魂!”

    “非也,西戎人常在高山冰原,眼睛大多都是冰蓝色。而这个女人的眼睛却是绿色,或许是来自海上云麓?”

    “不可能!云麓岛上的人肤色偏黑, 哪会养出这样雪白的女子!”

    “难道是神岛?不对不对!若是神岛之人, 怎会被送来玲珑阁拍卖呢?”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南越发生了骚乱, 圣女好像被人趁机带了出来!这女人定是南越圣女!”

    “竟有这种事情!南越人确实不常见…但我怎么听说南越圣女身上都是毒, 长的更是惨不忍睹呢?”

    “不管怎么说,她的身份都很特殊, 不然不会有这么多贵人出价。”

    ……

    燕景权收回望向台上雪圣女的目光, 与玉青落几人对视一眼, 悄然退场出了玲珑阁。

    几番唱价后, 大部分雅间陷入死寂,最后坚守的,只余两位。

    上六号雅间, 轻纱女子平静按铃。

    唱者高喝:“上六二十万金!”

    此价一出,惊起一楼浪潮般的议论纷纷。

    “能一次拿出这么多钱的,少之又少啊!看来这女子果是世家的人。”

    “神仙打架!果真精彩!今日没白来!”

    “玲珑阁向来都是钱货两屹, 六公子怕是要输了。”

    “那可不一定!临安王殿下也在上面呢!他的背后,可是整个花家!”

    ……

    楼上,慕容稷咬了咬牙,按下拍铃。

    “上四二十二万金!”

    没有丝毫犹豫,上六紧随也拍了铃。

    慕容稷扭头:“二十四万了!再拍下去,本王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欧阳瑞沉了口气,道:“世家在金陵产业不多,她调动资金的极限快到了。再加!”

    ……

    “上六三十万金!”

    慕容稷愤怒起身,在原地踱了几步,愤愤拂袖。

    “罢了!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

    欧阳瑞立刻拉住转身欲走的临安王,声音低沉却清晰地提醒道:“殿下,此刻退场?可别忘了她是谁。”

    慕容稷沉着脸,没有回答。

    欧阳瑞不再顾忌:“谢允梦忽然现身金陵,世家要拍此人意图昭然若揭!前段时间京都大乱,齐王楚王皆被陛下训斥调离京都,其中定有世家手笔。殿下,难道你就不想从他们手里抢人?不想知道这个女人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吗?”

    就在唱价三次即将落定时,慕容稷闭了闭眼,猛地拍下。

    “上四三十二万金!”

    上六间内,谢允梦目光平静地扫过上四雅间窗内模糊的人影,缓缓起身,带着几个气息凝练步履无声的普通侍者,悄然离开雅间。

    上四间内,听到唱者最终的、宣告归属的喝声,慕容稷和欧阳瑞不约而同地重重吁了口气。

    可拍得后,慕容稷不禁又焦躁起来。

    “这样一个女人,定有许多人觊觎,藏哪里都不合适。不然…本王过两日带她去上庸算了!”

    欧阳瑞摇了摇头:“上庸严禁陌生人出入,她只能在外面。殿下宽心,这个女人,我会替殿下好好看守,她会待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你是说……”

    欧阳瑞微笑点头——

    月华淡去,星河欲沉。玲珑阁的重铜大门在一声沉重的‘吱呀’中闭合。

    玲珑阁交易完成,已至子时。

    正常来说,这笔足以买下小半条朱雀街的天文金额,交割起码也要拖到明日。但欧阳瑞怕夜长梦多,几番言辞,最终哄着慕容稷交出了花家玉牌,这才能提前将人带走。

    客人们大多已散尽,可仍有三两侍者留在一楼角落,隐晦地观察着二人的动向,想知道这绝世尤物的最终去处。

    按照玲珑阁规矩,这等珍物当由特制的马车悄然送离。然而,在满堂残留者惊愕不解的目光中,临安王殿下竟堂而皇之地牵着那雪发少女的手,一步步走了下来。

    少女身披羽衣,银发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幽微光泽,胆怯却又好奇地依偎在临安王身侧,宛如一幅诡异又旖旎的画卷。

    一时,四下沉寂。

    夏侯千眉目微敛,目光落在错后一步的欧阳瑞身上。

    欧阳瑞脸色明显不太好看,但还是露出了笑容,声音轻的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殿下小心……”

    慕容稷冷哼一声,直接打断,大摇大摆走下最后一级阶梯,凌厉的凤目扫过整个大厅。

    “本王就不信!有人敢大庭广众之下对本王和本王的美人儿动手不成!”

    霎时,楼下众人面色各异。

    夏侯千眨了眨眼,转身离开。

    感觉到身侧少女的颤抖,慕容稷连忙将人搂进,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的安抚着。

    “没事儿啊没事儿!本王说那些不长眼的蠢货呢!吓着我的小宝贝儿了……”

    ‘啪’的一声,慕容稷眉头倒竖:“干嘛呢你!”

    欧阳瑞扫过那如受惊小鸟彻底藏到慕容稷身后的美丽少女,缓缓收回手,挤出笑容。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该走了。”

    “本王知道!”

    慕容稷瞪了对方一眼,带着乖巧的少女走出玲珑阁。

    冷冽的夜风瞬间裹挟全身,她目光扫过门前空荡荡的街道,猛地怒道。

    “该死!那几个混蛋竟连本王的马车都带走了!”

    欧阳瑞:“天色已晚,殿下不如先带人与我同回王府,这样也安全些。”

    慕容稷只能同意。

    上了马车,慕容稷盯着随后上车的欧阳瑞,再一次提醒。

    “本王玉牌都压了出去,这美人儿是本王的。”

    欧阳瑞动作一顿,看向目光警惕的临安王,顺势坐在另一边。

    “殿下放心,美人属于殿下,我只要她背后的秘密。”

    慕容稷拧眉,认真的看了看身边懵懂如初入人世的少女,疑惑道:“她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啊?你确定她身上真有秘密?”

    欧阳瑞点头:“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些人要动手了。”

    果然,就在马车驶离朱雀大街,拐进一处略显僻静的长街不久,外面便如潮水般传来阵阵兵器相接的响动声。沉闷的□□坠地声和压抑的闷哼声瞬间撕裂了宁静。

    慕容稷着急:“听上去好多人!我们怎么办?”

    “殿下身份尊贵,他们必定投鼠忌器。您只管护好她,外面我来处理。”

    说罢,欧阳瑞跃下马车,迅速融入车外混乱的黑影剑光之中。

    慕容稷只好抱着少女紧贴车厢,双目紧张的盯着车窗和车门处。

    外面刀剑声密集杂乱,却诡异地极少有大声的喝骂或指挥,显然袭击者极富组织纪律。

    忽然,一声沉重的闷响砸在车顶,车棚猛地向内凹陷!紧接着,车门帘布被一只染血的带着铁护腕的手猛地掀开!一双冰冷如同毒蛇的眼睛从倒挂的角度,锐利如刀地刺入车内!

    慕容稷紧盯着这双近在咫尺的死亡之眼。

    然而,就在那倒挂的黑影手臂探入、利刃即将触及车内瞬间。

    一支强劲弩箭鬼魅般从侧翼射来,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人咽喉,那黑影被重箭带着跌落车下。

    燕景权…

    慕容稷心底微松,知道燕景权他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很快,又一道黑影掀开了旁侧的车窗帘幕,下一秒,窗外传来‘噗’的一声利刃入体,以及人体倒地的沉闷声响。

    身侧少女呼吸沉重,美丽的孔雀绿眼眸颤抖,整个人瑟缩在慕容稷怀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细微的呜咽着。

    慕容稷轻拍着怀中少女,眸中早已没了先前的紧张与惊色,反而是解不开的困惑和迷雾。

    就在下一个黑影扑来车门掀帘时,慕容稷毫不犹豫,指尖寒芒微现,迅速在少女肩上刺下一针。而后,在自己手臂刺入由外及内方向正确的一针。

    同时,她惊叫出声:“什么东西!你竟敢对本王……”

    话音未落,便抱着女子栽在车厢地板上。

    意识朦胧间,她看到那黑衣人被意料中的一箭射穿。同时,外面的欧阳瑞等人着急赶来。

    最关键的是,毒针之下,她竟还能看到少女惊慌失措的从她身下爬起,用力摇晃着她的身体,漂亮的面容上承载着纯粹的惊惶害怕。

    “…殿下……呜呜呜……”

    难道,

    她真是南越圣女?——

    翌日,晌午。

    金陵王府,幻梦阁。

    慕容稷缓缓睁开双眼。

    “殿下!你终于醒了!”

    玉青落推开孟知卓,凑近床上少年:“殿下可觉身体何处难受?”

    慕容稷摇摇头,刚要说话,便见屋外冲来一抹浓烈的紫影,下一瞬,那人便重重的扑压在床边,急声道。

    “阿兄!你真是要吓死我了!早知道我就留下来陪你了,还好只是普通的毒药,不然我定要杀了欧阳瑞!他竟敢把你和那女人单独留在马车!”

    慕容稷拍了拍少年狗头,询问道:“本王的美人儿呢?她怎么样?可有危险?”

    “她哪有什么危险!活蹦乱跳的和没事人一样!”

    玉青落:“她虽然也中了毒针,但如泥牛入海,对身体无丝毫影响,确实很像外面传的南越圣女。只不过…”

    慕容灼冷哼,直接道:“只不过她想不起来任何事情,现在和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一样。欧阳瑞怕是要气死了!”

    “他们人呢?”

    “就在对面的幻香阁。”

    慕容稷连忙起身,缓了下头晕,便大步走向对面。

    慕容灼三人紧跟上去,刚要说燕景权也在里面守着,不必担忧。就听到了屋内传来青年的沉喝与少女委屈的叫声。

    “给我脱了。”

    “不要不要!你别碰我!”

    玉青落几人对视一眼,心中暗骂禽兽,脚步加快。

    慕容稷急忙踹开门,怒骂声刚到喉咙,就看到眼前诡异一幕。

    高大健硕如铁塔般的男人站在床前,脸色黑沉,双手极其别扭地停在半空,而他那威武雄壮的身体上层层叠叠地披挂着数件绣满牡丹芍药和蝴蝶的的女子衣衫!头上甚至还歪歪扭扭的插着玉钗,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被随意摆弄的猛男娃娃。

    慕容稷愣了几秒,猛地大笑出声。

    后面紧跟而来的慕容灼几人见此,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燕景权!一会儿没见你怎么就成花魁大娘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燕将军这模样好生别致啊哈哈哈!”

    玉青落没其他几人那么夸张,嘴角却也无法抑制地弯起:“很…特别。”

    燕景权黑沉着脸,连忙将身上女子衣衫全部扯下。

    可还没等他说话,身侧少女便像阵风一样扑进了慕容稷怀里,珍珠般的眼泪扑簌簌地掉。

    “漂亮衣服都被他弄坏了嘤嘤嘤~”

    慕容稷安抚拍着少女后背,笑着瞪向青年:“怎么回事?你在欺负本王的美人儿?”

    “没有!”

    怒声之后,燕景权沉了口气,才解释道:“欧阳瑞询问无果暂时离开,我想带她过去,但她忽然拿出一堆衣服就要往我身上试,我又不好强行将她弄过去,这才…”

    慕容稷看了看怀中少女:“是这样吗?”

    少女委屈撇嘴,碧绿眼眸内水光潋滟:“他老是乱动,漂亮衣服都坏了呀。”

    “好好好,都是这个不解风情的大老粗的错!”慕容稷哄着少女,“乖,别哭了。改明儿本王把金陵最好的绣娘都找来,给你做几箱子更美的衣裳!一天换十套!”

    “真的吗!”

    对上少女亮晶晶的目光,慕容稷点头。

    很快,少女便高兴起来,没心没肺的跑到塌边,就准备换漂亮衣服。

    吓得燕景权等人连忙出了房间,只留玉青落一人在房间陪着少女。

    慕容稷看了看手腕上如铁箍般的大手,又看了看青年紧绷的神情,不觉有些好笑。

    “你拉本王出来干嘛?那可是本王的人,难不成…你惦记上本王的美人儿了?”

    “我没有!”

    燕景权连忙松手,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整个人忽然往旁边挪了好几步,双手紧攥。

    “这么紧张,还说没有。”

    想到在上庸学院的阿姐,慕容稷忽然缓和了语气:“本王也不是不念兄弟的人,你既想要,本王也可以给你。只不过她如今心智还不成熟,你可不能乱来。”

    燕景权猛地转头,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慕容稷拍了拍青年肩膀,挤眉弄眼道:“听说你在漠北都没个女人,这么多年肯定很辛苦,如今有本王在,定会帮你觅得良缘。”

    “慕容稷!”

    燕景权推开少年,深吸了口气,还是没压□□内那股邪火。

    他怒吼道:“你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说罢,便大步离开。

    慕容稷一脸懵逼的站在原地。

    她疑惑的看了看旁边两人:“什么情况?本王哪里不可理喻了?”

    慕容灼翻了个白眼:“他就是个武夫!肯定无法享受这等美人儿,日后给他随便介绍个良家女子就成!”

    “不过,他既然不要,阿兄能不能…”

    慕容稷直接给了对方个爆栗:“想得美!”

    孟知卓忍不住为慕容灼说话:“殿下,灼郡王明明和您更亲近,为何您给燕将军都不给郡王呢?”

    “就是!阿兄你偏心呜呜呜!——”

    慕容稷冷哼:“就你这点儿武力,可守不住那种绝色美人儿。”

    “孟知卓,去催催他们。”

    孟知卓应声。

    待人离开后,慕容稷揪着慕容灼耳朵抬起,警示道:“别忘了阿姐和孔奇的事情,对燕景权不准再随便闹了!听见没!”

    想到阿姐,慕容灼连连点头。

    很快,玉青落推开门,带着换了身粉衣裙装的明艳少女走出。

    华丽的粉色绸缎衬得少女肌肤愈发莹白,银发如瀑,碧眼顾盼生辉,裙摆飞扬如展翅欲飞的粉蝶一般,让在场几人眼睛齐齐一亮。

    廊下响起平稳的脚步声,欧阳瑞也回来了。

    目睹这般景象,他不禁感慨道:“蝶翼轻拢庄生梦,醒来犹带落花香。虚实相生,万物合一,这才是我情魂骨之圣景啊…”

    “什么梦啊香的,六公子在说什么?”

    欧阳瑞摇摇头,面容平静:“我的意思是,玲珑阁唱者说的没错,她无名无属,如神女坠凡,有缘者得之。殿下不妨先赐她个名字。”

    “名字?”

    慕容稷回头,目光正好落在门额上烫金飘逸的三个大字。

    “幻梦,就叫她幻梦吧。”

    第88章 识噬心蛊怒问晏清 该做的都做过了,还……

    “她真失忆了?有没有办法让她想起来?”

    欧阳瑞:“府中大夫反复查验, 未见外伤,失忆应是内发之症。极可能是身中某种吞噬记忆的奇蛊,金陵的大夫对此束手无策, 但她体内蛰伏的庞大毒素却是事实, 故昨夜刺客射出的毒针,于她没有任何影响。”

    “被南越蛊术影响失忆, 显然是不想她身上的秘密流出,她果然是南越圣女。”

    院中传来幻梦银铃般的娇笑,追逐着翻飞蝴蝶的身影无忧无虑。慕容稷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压抑愤怒。

    “可如果她想不起来,那本王的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欧阳瑞,”慕容稷紧盯眼前人,“你得想办法, 不论是找人还是如何, 都要让她恢复记忆。”

    欧阳瑞缓缓点头, 刚斟酌好措辞开口, 少年的下一道命令已劈头盖下。

    “最重要的是,你可不能伤了幻梦, 不然本王和你没完!”

    欧阳瑞脸色复杂:“殿下…还真是怜香惜玉啊……”

    慕容稷冷哼:“本王的话, 你最好刻在脑子里!还有, 给本王准备一封推荐信, 本王要带幻梦进上庸,如今只有那里最安全。”

    “殿下莫非忘了?她如今心智宛如白纸,过去如烟雾消散。留在外边, 我方能日日尝试唤醒之法,这样才不会白白浪费殿下重金。”

    “那你如今可想到了办法?”

    欧阳瑞被堵得气息一窒,挤出两个字:“没有。”

    “那不就得了!如此, 本王带幻梦进上庸有什么问题?你什么时候想到办法,本王什么时候再将人送回来。”

    欧阳瑞活到现在从未见过如此蛮横的家伙,可碍于对方天潢贵胄的身份,这口恶气目前只能生生咽下。他强抑怒火,猛地转身,按住少年意欲离开的肩膀。

    慕容稷不耐回头:“又怎么了?”

    欧阳瑞深吸了口气,认真解释道:“幻梦不能同殿下一直待在上庸,您若要让她恢复记忆,就必须在外面不断尝试。再说了,昨日出现的人中还有成国公独女夏侯千,她如今也是上庸学子。还有谢允梦,世家在学院有特殊通道,难免不会被人趁虚而入。”

    慕容稷似乎听进去了,她想了很久,才看向欧阳瑞:“你那‘情魂骨’确定安全?”

    “殿下可以询问任何人,若有一人知道‘情魂骨’所在,本公子绝不阻止殿下。”

    慕容稷还是不放心,她冷哼道:“本王可记得你那日让侍者牵出来的三个小姑娘,这对幻梦来说,可并不安全。她现在是本王的人,你都说本王怜香惜玉了,本王又怎能让她去那种地方。”

    欧阳瑞略微沉吟,长叹一声:“殿下误会了,其实那几个姑娘只是用来判断能否进入‘情魂骨’的门槛,殿下赤子之心,能将几个姑娘都带回安置,瑞自是敬佩不已,所以才会与殿下道歉。就算没有幻梦,我也会邀请殿下进‘情魂骨’逍遥。”

    “当真?”

    “自然!况且殿下所虑甚是周全,昨日众目睽睽,幻梦已被你我带回了王府,那些虎视眈眈之辈,必不会善罢该休。若我们任何一人单独带走她,其必成众矢之的,群狼环伺。分开带走,是最好的选择。”

    慕容稷心底一松,面上却故作不解:“什么意思,幻梦可只有一个。”

    欧阳瑞笑了笑:“假幻梦却有很多。”

    慕容稷焕然大悟——

    安抚好依依不舍的幻梦后,慕容稷将玉青落留下,与慕容灼、孟知卓二人回了风云楼。

    幻梦阁外,粉色的身影很快就抛开了那份愁绪,蹲在花圃边,饶有兴致地拨弄着带露的草木、追逐爬行的甲虫,玩得不亦乐乎。

    不远处,玉青落静静凝视着少女开心的背影,一语不发。

    欧阳瑞缓步走进,停在玉青落身旁,目光同样落在那片鲜艳的粉色上。

    “玉小姐就不怕自己的地位不保?”

    玉青落没说话,显然并不在意。

    欧阳瑞接着道:“幻梦可不是寻常女人,保不准哪天就恢复了记忆,届时以她南越圣女的身份,殿下身边的位置,也只能是她。”

    玉青落:“六公子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替玉小姐略感惋惜。好不容易寻得一株根基深固、便于攀附的参天之木,就这么丢失,未免太可惜。”

    玉青落抿了抿唇。

    欧阳瑞笑容温雅:“临安王身份尊贵,多的是人想要往上扑。如今他有了南越圣女,定会被更多心怀不轨的人盯上。若不想他出事,就莫要让他们二人单独相处,更不能让圣女在他身边恢复记忆。”

    玉青落倏然抬眸:“你想让我监视殿下?!”

    欧阳瑞笑:“是保护殿下。”

    玉青落声音沉了沉:“上庸很安全。”

    “安全?别忘了,上庸才是世家真正的起源。”

    玉青落咽了咽喉咙,没有回答。

    欧阳瑞仿佛知道对方的答案,他侧过身,从一旁侍者手中接过一只皮毛雪亮慵懒倦怠的白猫,朝着仍在花丛边忘我探寻的粉色身影,随手便抛了过去。而后毫不犹豫的离开。

    白猫在空中发出短促惊叫!

    幻梦被声响吸引,看到那凌空落下的‘雪团子’,碧眸欣喜绽放异彩,惊喜地伸出手就要揽入怀。

    “喵呜——?!”白猫惊惶失措,利爪下意识弹出,在少女雪藕般的手臂上飞快抓挠出几道红痕。

    瞬间,那双惑人的碧绿眸中氤氲出晶莹泪珠。

    玉青落着急上前。可下一瞬,她就彻底僵了在原地!

    那原本受惊欲要逃走的白猫,动作骤然停滞,竟像是被无形的磁石吸引,诡异地转过身,温顺地凑到幻梦渗血的伤口旁,伸出粉嫩的小舌轻轻舔舐起来。

    仅仅舔舐了一两下,白猫便软绵绵倒在了少女脚边,七窍之中暗红血蛇蜿蜒而出,原本灵动的大眼瞬间空洞涣散。

    玉青落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下意识地重重后退一步。

    幻梦浑然不觉,一脸欢喜地将那已然僵硬冰冷的猫尸抱入怀中,雀跃地朝着僵立当场的玉青落小跑而来。

    “玉姐姐!你看!它好漂亮啊!”——

    入夜,风云楼。

    “找到了吗?”

    慕容灼和孟知卓齐齐摇头。

    “都没有,连包袱也不见了!”

    “该死的燕景权,他该不会自己一个人逍遥快活去了吧!”

    “燕兄不像那样的人啊!”

    “没错,他不是那种人。”慕容稷沉吟一瞬,忽然抬眼,“他定然去了上庸学院!”

    慕容灼震惊:“上庸学院!阿姐她……”

    慕容稷连忙道:“你们俩快去,千万别让他们起冲突!本王明日处理好幻梦的事情就到!”

    孟知卓疑惑:“什么冲突?燕兄怎么会和郡主起冲突?”

    “跟你说不明白!快收拾收拾,我们赶紧走!”

    孟知卓只好跟着慕容灼上楼收拾行李。

    送走两人,慕容稷回到房间,换上夜行衣,熟门熟路地潜行至歌舞坊后那一处僻静小院——青玉住所。

    几记长短不一的特殊敲声后,木门无声开启一条缝。

    “来了。”

    青玉开门后,便转身走到床边,就着烛光继续小心地为床上的青年更换伤药。

    “他体内毒素清了大半,按他的功力,最快明日就能醒。”

    “很好。”

    慕容稷扫了眼床上死尸般的青年,看向青玉。

    “你对南越蛊术知道多少?”

    青玉收拾着药瓶:“基本门道都算知晓。”

    慕容稷抓住少年手腕,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眼睛:“有没有一种蛊可以让人失忆?”

    青玉讷讷点头:“噬心蛊,中者的记忆会很快消失,就算用从前的记忆刺激也无济于事,因为中者相当于整个人被冲洗过,没有任何记忆片段,只能重新覆盖新的记忆。”

    “有办法恢复吗?”

    青玉沉眉思索:“南越蛊术基本都和蛊有关,但这种蛊术是很难作用的,中者一但抵抗,蛊虫便会反噬,中者和施蛊人都会死。但倘若成功,也只有施蛊人和滋养百蛊的圣女才能解除。”

    慕容稷眉头紧锁:“倘若是圣女中蛊呢?”

    “圣女中蛊?!不可能不可能,除非她自己给自己下蛊。”

    看到慕容稷表情,青玉惊道:“玲珑阁那个是圣女!她中了噬心蛊!”

    慕容稷脸色难看。

    青玉摸了摸下巴:“这就难办了,圣女身体本就和普通南越人不同,倘若她自愿中了蛊,按理来说,圣女可以自己解蛊。可她中的噬心蛊,连如何运用蛊术都不知道,怕是永远……”

    看到慕容稷阴沉的表情,青玉连忙道:“不一定不一定!我毕竟不是南越蛊师,也许南越人有其他解决办法呢!”

    慕容稷沉了口气,挥挥手:“传信给紫云,让她到风云楼与我会合。”

    “殿下拿到推荐信了!”

    慕容稷没细说,只点了点头。

    青玉高兴离开。

    月光幽幽透过窗棂,在青砖地面铺开一片冷霜。

    慕容稷缓步行至床边,眸光落在月光下更显无瑕如玉却毫无生机的惨白面孔上,清隽的眉目即便在沉睡中也凝着挥之不去的忧烦。

    她忍不住伸出手,沿着那峻峭的眉骨和紧抿的薄唇轻轻描摹。

    “你到底在南越遇到了什么,又究竟知道多少事情……明明长的这样好看,却偏偏要自己坠入肮脏的泥潭,本王有时候真想杀了你……”

    慕容稷忽地停下自语,解开青年微敞的衣衫。目光掠过胸口层层包扎的白色细布,最终落在渗出新血暗红的腹部。

    因药力与疼痛交织,青年发出沉重浑浊的喘息,胸腹紧实匀称的线条在烛光与月华下显得格外脆弱,肌肤轻薄润泽,触感滑腻,仿佛一用力,这具完美的身躯就会破碎一般。

    慕容稷望着青年玉质金相的面容,手下毫不犹豫的用力。

    “…唔嗯……”

    她清晰的感觉到黏腻鲜血渗出肌肤,沾染手指,温热的气息缠绕在指尖。

    青年喉咙不断滚动,眼皮颤动,陡然,他猛地睁开眼,抬手迅疾,狠狠钳住了眼前人的脖颈。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晏清仿佛被烫到般松开了手。

    带着剧烈咳嗽的声音充满疑惑:“殿…殿下?……”

    慕容稷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将手上鲜血擦在青年胸口:“醒了。”

    晏清扫过腹部渗血的伤口,眉头紧锁成川字。

    “殿下……何意……”

    慕容稷:“把一个烫手山芋扔到本王手里,你说何意?”

    “殿下见到她了。”

    慕容稷冷哼:“本王花了三十二万金才从谢允梦手里将人抢到,结果她竟然中了噬心蛊,什么都想不起来。晏清,你是不是该给本王个交代?”

    晏清咳了两声,不小心牵动胸口伤,整个人冷汗淋漓,脸色惨白的不像话。

    慕容稷就这么看着,不帮忙,也不再出手。直到对方缓和,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她陡然站起身来。

    “你说什么!”

    晏清抬起沉重的眼皮,声音虽轻却字字千钧:“她是关键…”

    慕容稷深吸了口气,思索良久,方才重重点头。

    “我知道了。”

    说罢,转身离开,身后的声音却又一次低低唤住了她。

    慕容稷回头:“还有何事?”

    晏清看了看自己渗血的腹部,无奈又虚弱:“这伤口…殿下总该有始有终些…”

    慕容稷撇了撇嘴,在药箱内翻出伤药,大步走进。

    “你这伤口,应也是她做的吧。”

    晏清点头,眸中复杂:“我本以为她信了我,却未曾想,她只是借我离开南越,她们想要的是自由。但如此一来,各方势力进入金陵,必将陷入混乱。”

    慕容稷简单给青年重新包扎好,顺手拍了拍对方因忍痛绷紧而块垒分明的腹肌。

    “人都在本王手里了,还担心什么。”

    晏清被拍的一愣,原本苍白的病容肉眼可见地泛起了薄红,倒意外地驱散了几分病气。

    慕容稷忍俊不禁,捏了捏青年脸蛋,混不吝道:“该做的都做过了,还害羞什么?”

    “殿下!”

    晏清咽了咽喉咙,目光闪烁不停:“殿下慎言!我们什么……都没有……”

    “只是目前而已,”慕容稷好奇凑近,“告诉本王,在你的记忆里,我们什么时候滚在了一起?在京都?还是金陵?”

    看着青年目光闪躲,如滴血般通红的面容,慕容稷恍然大悟。

    “原来就是在金陵啊!”

    晏清惊惶抬眼,呼吸沉重,刚要说话,便听见外面传来响动声。

    随着青玉压抑的急怒劝阻声,房门骤然被人推开,重塔般的高大身躯将门口堵的严实,来人一袭黑衣劲装,露出的眼眸透出凶光,直射床上青年。

    “你出来就是为了这家伙?”

    青玉在后面着急:“他横冲直撞的,院里的机关都没拦住!”

    慕容稷挥手示意没事,望向来人的目光讶异:“你没去上庸?怎么找来这儿了?”

    燕景权重哼一声,大步流星,行至床前,拉起少年放在青年腹部的手,随后,甩手直接将被子拉长,盖至对方头顶。

    晏清:“……”

    见状,青玉挑了挑眉,顺手将房门关上,在院中守着。

    慕容稷面容无奈,将晏清头上的被子掀开,看向手腕。

    “别闹了,松开。”

    燕景权难掩怒火,克制着松开少年手腕:“你前天晚上是不是也来了这里?南越圣女也是他让你拍的?将这样一个危险拿在手里,慕容稷!你到底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慕容稷面色平静:“和他没关系,本王也想要南越圣女。”

    “你若早想好要竞拍那女人,便不会让我中途帮你解决那些黑衣人。”

    “怎么?来跟本王要报酬来了?”

    燕景权怒:“慕容稷!为你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他,不行!”

    慕容稷皱了皱眉,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生气,她刚要说话,就感觉到衣角被拉了拉。

    她侧头,看到晏清苍白的面容上渗出冷汗,细长眼睫微颤,如同被风雪寒打过的高洁雪莲,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

    “……殿下…他也是担心……”

    燕景权横眉冷对:“闭嘴!轮不着你替我说话!”

    “你闭嘴!跟本王出去!”

    燕景权狠狠地瞪了眼床上小白花一样的晏清,顺着少年力道,离开房间。

    “青玉,照顾好他。”

    听到这个名字,燕景权不自觉将视线落在那张普通清秀的面容上,目光疑惑。但很快,他就被慕容稷揪着衣领飞离了院落。

    目送两人离去,青玉轻嗤一声,转身回屋。

    “狗莽夫!”——

    风云楼,

    回到房间,慕容稷将人甩开,又止不住愤怒,抬起一脚踹在对方腿上。

    下一瞬,燕景权连忙躬身扶住面露痛色的少年,大手揉向对方纤细脚踝:“没伤着吧?你说你,用这么大劲儿干嘛!”

    “燕景权!”

    燕景权鼻子里重重哼了两声,撑着少年用另一只脚又踢了踢自己,才将人扶着坐在椅子上。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另一边,气哼哼道:“那夜袭击你们的至少有三方,好在他们只是试探,并没想杀你们,否则,你们定会受伤。但如今你们确定了她就是南越圣女,还失忆了,后面定会招来更多麻烦。”

    “慕容稷,你知道你后面会面临多少危险吗?最关键的是,这危险还是那个混蛋给你招惹来的,我还不能生气吗?!”

    慕容稷:“你既知道消息从何而来,难道不知他为何而去?”

    燕景权想了想,惊讶道:“香红阁密道,你是说谢家?”

    慕容稷点头:“他定是查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引发南越骚乱,南越圣女被他带出,却在中途刺伤他单独离开,最终到了玲珑阁,被我与欧阳瑞拍得。”

    “可她为什么会失忆?”

    慕容稷将青玉所说的噬心蛊说了出来,却没有提晏清说的重点:“兴许,只有南越人能解除噬心蛊。”

    燕景权若有所思。

    慕容稷发了个哈欠,挥挥手:“总之,本王又不是一个人承受危险,本王在上庸学院还能清净些,欧阳瑞可比本王更危险。”

    “说的也是。”

    燕景权刚要离开,却忽然回头,抿了抿唇,道。

    “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喜欢那混蛋?”

    慕容稷眨了眨眼,语气含笑:“那又如何?”

    燕景权眉头紧锁,刚要说话,却听到了少年后面的话。

    “本王喜欢的人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厌烦了。所以,你若是真喜欢本王的女人,本王说不准哪天一高兴也会应了你。”

    闻言,燕景权气的眉毛倒竖,他指着少年胸膛不断起伏,最终还是拂袖甩门离去。

    慕容稷不明所以,径直躺回床榻。

    “莫名其妙!”

    第89章 仙境迷情欲望难止 殿下……唔…………

    翌日,

    金陵王府。

    “殿下确定让这个人做假幻梦?”

    慕容稷叉腰轻哼:“怎么?你有意见?”

    欧阳瑞望着眼前毫无内力波动的清秀侍女,失笑摇头:“自然不会,只是‘情魂骨’地方特殊, 她没有任何武力, 又没有幻梦的毒血,万一被人……”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紫云从小跟着本王在宫里宫外摸爬滚打,什么场面没见过!”

    见对方还要说话,慕容稷不耐道:“欧阳瑞,你推三阻四,莫不是根本不想让本王的人进‘情魂骨’吧?若是如此,幻梦就一直跟着本王,寸步不离!本王定会找到让她恢复记忆的办法!”

    欧阳瑞连忙按住少年肩头, 温声道:“殿下言重了, 瑞应下便是。只不过, 倘若您的人一月期满, 却仍贪恋此中温柔乡不愿抽身,必须换人交换幻梦。”

    闻言, 紫云看了眼似乎非常笃定的欧阳瑞, 清秀的面容上毫无波澜。

    慕容稷嗤之以鼻:“区区一个‘情魂骨’而已, 还会将本王的人吃了不成!六公子也太过夸张了!”

    欧阳瑞但笑不语, 恰在此时,染了一头如瀑墨发的幻梦,跟在玉青落身后走出房间。她新奇地反复抚摸着垂落的黑色发丝, 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手里还紧紧抱着只猫形布偶。

    欧阳瑞瞥了一眼廊下日影:“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

    为遮掩幻梦醒目的银发, 他们商议决定,为幻梦染上最不易引人注意的墨色青丝。这样一来,假幻梦也好装扮些。

    收拾换好后,抬眼间,幻梦便看见了不远处的慕容稷,她眼眸晶亮,像只归巢的小鸟般飞奔过去。然而,刚近前,幻梦脚步一顿,碧眸惊讶地瞪大。

    少年身边正站着一个装束与自己极为相似,眉眼却冷峻如霜的女子。

    幻梦困惑地微微歪头,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先点了点那女子,又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天真又迟疑道:“一个幻梦,两个幻梦。”

    慕容稷忍俊不禁,她握住少女手指,笑眯眯凑近:“说对了,现在有两个幻梦,你们可以体会两种不同的生活。”

    幻梦眨眼:“不同…生活……”

    “没错,非常惊险刺激的两种生活,到时间还能互换,比你昨日见到的蝴蝶和猫好玩多了!”

    “真的吗!”

    欧阳瑞和慕容稷目光于空中短促交汇,同时笃定点头。

    又经过一番安抚后,幻梦终于恋恋不舍地将怀中猫偶放下,与伪装后的紫云同时披上黑色斗篷。随后,几人无声地向着王府僻静的后院角门走去。

    行至半路,旁侧院落幽深花木间,一道穿着仆从衣服的瘦小人影,忽然跌跌撞撞向他们跑来,身后紧跟着一位面庞焦急,着精美锦衣,通身贵气的少年公子。

    “小路!快回来!”

    幻梦吓得连连后退,慕容稷上前一步,还没说话,那瘦削仆从已被欧阳瑞当胸一脚踹出。

    仆从捂着肚子蜷缩在地,抬起黝黑普通的面容,大大的眼眸中迷蒙呆滞,全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遭此劫。

    欧阳瑞冰冷的目光扫向追来的锦衣少年,沉声道:“欧阳瑾,再有下次,我不会留情。”

    “六哥对不住!我这就把他带回去!”

    欧阳瑾挠了挠头,脸上堆满歉意,口中告罪不已,但并未呵斥地上仆从,而是动作极轻柔的亲自将人搀扶起来,朝他们再次点头致意后,才带着仆从慢悠悠踱回了旁边的院落。

    慕容稷饶有兴致地旁观全程,待人离开后,她忍不住笑问:“这就是贵府的八公子?与七小姐比起来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欧阳瑞:“确系如此。小七娇纵似火,仗着父王宠爱,常在外惹事。八弟则寡言少动,除却跟随父王外出,便深居简出,只爱在自己的院子里和一帮仆役弄些小玩艺儿,对下人倒是极亲近。”

    未再深究那古怪的八公子,慕容稷心头忽然闪过一丝灵光。

    “对了!怎么这两日都未见王爷金面?王爷可还欠本王个允诺呢!”

    欧阳瑞顿了顿,道:“父王近日正在接待京都来的贵客,暂不便返府。”

    想到对方之前让自己带的话,慕容稷恍然大悟般的拍了拍脑袋。

    “本王知道!王爷定是在为抵御西戎而专心研制火器,那位贵客能来金陵可还有本王一份功劳呢!只是不知,朝廷派了工部哪位能人前来金陵?”

    欧阳瑞唇角笑意加深,不再隐瞒:“晏尚书。”

    “什么!”

    慕容稷和玉青落对视一眼,眸中尽是疑惑:“朝廷竟会同意让工部尚书亲自来金陵督造火器?工部是没有人了吗?”

    欧阳瑞:“火器之威,凶险莫测,自然要慎重。金陵也需要一位独当一面、深谙工器之道的能人。且晏尚书与父王为旧交,术业专精于此,由他领协制使之职,主持工造,实乃上上之选。”

    想到那晚晏清面上的疲色,慕容稷没再说话,笑了两声,继续往前——

    傍晚,

    望梦楼,九重天。

    “欧阳瑞?!”

    欧阳瑞拍拍手,暗阁内行出几个身着素白长衫的侍者,与外面的红绫女一样,几人手臂皆系有红绫,但都为男性,且气息绵长,功力深厚。

    其中两人无声无息地靠近已伏案昏迷的玉青落,立于身侧。另有两人,则看守着方才被欧阳瑞一记凌厉手刀击晕,此刻软倒在地上的幻梦。剩余两人疾步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同样昏迷过去的紫云,迅速行入漆黑暗阁之中。

    “‘情魂骨’已开,殿下,请吧。”

    慕容稷警惕的望着对方,眉头紧拧:“去‘情魂骨’为何非要把她们弄晕?”

    欧阳瑞微笑:“殿下忘了,我说过,‘情魂骨’不适合女子。她们想要进去,只能如此,不过殿下放心,半柱香后她们自会苏醒。”

    慕容稷顿了顿,道:“那就赶紧带路!本王倒是要看看,‘情魂骨’究竟是何种神仙之境,让六公子如此精心呵护。”

    欧阳瑞抬手,让出一步:“请。”

    望着前方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漆黑幽寂暗阁,慕容稷冷哼一声,昂首阔步径直踏入。

    刚进几步,前面的侍者便倏然停下身形。

    “怎么不走了?”

    侍者如木雕泥塑,一言不发。身后传来欧阳瑞的低语:“殿下,稍安勿躁。”

    话音方落,沉闷的机关响动声中,暗阁厚重的门扉骤然合拢,黑暗如浓墨瞬间包裹四方。

    失重感猛地袭来!

    慕容稷心中一凛,下意识伸手想要扶住冰冷的墙壁,指尖触到的却是坚实温热的大手,灼热的呼吸拂过耳侧。

    “殿下且忍耐片刻……很快……便到了……”

    与此同时,一股混合着草木焚香与某种奇花异果的怪异香气直往鼻腔里钻,体内深处不受控制地腾起一阵燥热与难以言喻的渴望。

    慕容稷心神剧震,她猛地甩开那烫人的手,故作勃然大怒:“滚开!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黑漆漆连点儿光都没有!”

    胡乱挥动的手轻易便被对方再度捉住,紧握,沉哑的嗓音如影随形。

    “还没到地方,殿下可别伤了自己。”

    黑暗中,慕容稷眸光森寒如冰,再次用力将贴近身旁的灼热身躯推开。

    怪不得不允女子踏入!单是这通往‘情魂骨’升降的暗匣之内,便充溢着这般浓烈的迷情异香!

    若非用内力抵抗,她定会骨软筋酥,无法站立。

    好在她提前将天山灵玉给了紫云……

    正思忖间,失重的下沉感陡然停止,沉重的暗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霎时,一片仿佛天河流泻的耀眼光芒汹涌倒灌而入!

    慕容稷急急闭上双眼,仍感觉眼前白茫茫一片闪烁金星。她用力眨了眨刺痛的眼,待再次看清前方景象时,呼吸为之一滞。

    光滑通透的石壁两侧,镶嵌着数十颗圆润清辉的夜明珠,散发出的柔光倾泻在壁上,竟被形状颜色各异的天然晶石、宝石折射开去,编织成一条梦幻的光带,穹顶嵌着晶莹剔透的数块翡翠玉石。行至其间,仿若踏过璀璨星河,步泛涟漪。

    更为令人瞠目的是,在这星河甬道两侧石壁上,每隔数米,还悬挂着等身大小、极尽精工、飞天美人图。宝光异彩下,画中美人栩栩如生,丰腴娇躯流光浮动,仿佛下一瞬便要从壁画中破壁而出,自九天飞落凡尘。

    “如何?殿下可还喜欢?”

    慕容稷没有回答,她环视着眼前奢华到妖异的奇景,嘴唇微张,整个人仿佛被这奇观震慑,连魂儿都被吸走了大半。

    欧阳瑞轻笑一声,领着尚在震撼中的少年,走到甬道尽头推开石门。

    更浓郁的雾气混合着醉人的芬芳扑面而来!

    霎时间,仿佛跨入了仙境的云遮雾罩之中。亭台水榭,雕栏玉砌,珠玉美人,皆藏于迷蒙的雾色之中,唯有前行一步,方能在前方散开的雾气中,窥见下一步的美景。

    呼吸间,慕容稷头脑昏沉,但在数道轻铃声中,她又醒过神来,被身侧青年牵着往另一侧走去。

    隐隐约约间,她似乎看到几道人影游离飘过,数名薄纱裹体女子从天而降,恍若九天玄女,娇柔轻笑混合着琴瑟之音,交织成一张欲望的天罗地网。

    慕容稷伸手摸了摸,仿佛就在眼前的美人陡然消散,散出朦胧幽香。

    她用力甩了甩昏昏然的头,狠咬舌尖,轻笑出声:“果真是……神仙之境啊……”

    很快,几人便到了一处清雅的私阁,其内摆设与望梦楼内相差不大,只不过桌上趴着的人,换成了紫云。

    “殿下以为如何?”

    慕容稷深吸了口气,不可置信道:“真没想到,望梦楼下面就是‘情魂骨’,本王从未见过如此真实让人沉浸的仙境!”

    “只不过,”慕容稷看向欧阳瑞,“六公子的那些客人,应该都知道‘情魂骨’所在何处吧。”

    “殿下放心,他们只要进了这里,便都不会说出去。”

    欧阳瑞笑望眼前少年:“殿下也是一样。”

    慕容稷倒是有些好奇:“是吗?那你打算如何封本王的口?”

    欧阳瑞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颗雪白的药丸。

    “殿下,可想要它。”

    “本王才不……”

    陡然,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强烈的渴望流往四肢百骸,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和血肉都在叫嚣着、沸腾着,让慕容稷的双手,忍不住的往青年手中的药丸伸去。

    凝聚的内力被冲击四散,溃不成军。慕容稷瘫坐在地,唇角止不住颤抖,胸腔剧烈起伏,她呼吸声沉重而急促,紧紧的抱着自己的手,抬起的眼眸猩红可怖。

    “……这是……何物”

    被少年愤怒的目光紧盯着,欧阳瑞轻笑着跪坐在地上,手上把玩着雪白药丸,仿佛像是换了一个人,目光轻佻玩味,姿态慵懒。

    “玉青舟说的没错,小殿下当真有趣的紧。”

    听到这个名字,慕容稷狠咬下唇,涌出的血腥气驱散了脑中些许迷乱混沌,她死死地注视着对方悠然自得的面庞。

    “你……知道…什么……”

    欧阳瑞将药丸在少年鼻下一扫而过,望着对方挣扎沉沦的表情,俯身凑近,轻声细语。

    “殿下与崔恒、晏清交往甚密,应该早就知道圣女出逃的事情吧。殿下想要得到圣女,我也想,玲珑阁拍卖,应属你我各取所需。”

    “不过,”

    欧阳瑞凑近少年,抚过对方精致泛红的面颊,掠过眼下修长白皙的脖颈,轻捏下颌,将药丸推进那不觉微张的唇齿之间,声音压低,带着说不清的安抚。

    “殿下可以放心。我既答应了有真假圣女,便不会中途夺人。但如今外面太过危险,连谢允梦都来了金陵,说明此事对世家定非常重要。真假圣女瞒不了他们多久,我这里还算安全,只是在上庸,殿下若想好好活着,最好抓紧晏清,或者崔恒。”

    慕容稷吞进雪白药丸,眼神陷入更深的迷离,含糊道:“崔恒……”

    欧阳瑞的笑容在她迷蒙的视野中无限放大,那双眼睛再不掩饰贪婪的欲望,凑近的呼吸带着雪白药丸独特的幽香。慕容稷忽然意识到,这里的香气,竟与雪妃身上的幻香有些相似。

    “殿下可知他们……”

    慕容稷眼皮微颤,稍微清醒后直接伸手,‘啪’的一声将人推开,随后奋力起身,怒气冲冲的踢过去。

    “放肆!你她娘的竟敢给本王下药!本王杀了你!”

    欧阳瑞早有预料,后退半步,迅疾攥住少年纤细的脚踝,稍一用力,慕容稷便跌坐回侧旁的紫檀座椅上。

    她挣扎欲起,肩头却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按了回去,蛊惑的声音在头顶缓缓响起。

    “我的好殿下……你难道感觉不到吗?那股充盈在四肢百骸的……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每一次心跳……每一次欲望……都如此清晰……有力……这种凌驾于肉体凡胎之上的强烈感觉……殿下难道不觉得应该欢欣吗?”

    “此物之妙……在于它能极尽肉身潜能……纵使日后殿下想去天极……亦可啊……”

    慕容稷眼眸微垂,没有说话。

    “如今,殿下可还想将‘情魂骨’说出去?”

    望着对方手里的雪白药丸,慕容稷咽了咽喉咙,迅速伸手将药丸捏住,塞到怀里,最后,方才缓缓摇头。

    很快,慕容稷被欧阳瑞带出‘情魂骨’,玉青落和幻梦恰好转醒,几人被微笑的欧阳瑞送上马车,离开望梦楼。

    望着马车驶离,一位红绫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欧阳瑞身侧,嗓音轻柔如风。

    “恭喜六公子,再次得偿所愿。”

    欧阳瑞笑了笑,垂落手指微微摩挲,似在回味,又似轻松。

    “希望我们的小殿下,能撑过这一个月吧。”——

    马车上,

    “殿下可有受伤?”

    慕容稷摇头,脸色阴沉的吞了好几颗药,才将体内汹涌的躁动压下去。

    没过多久,转弯时,一道黑影迅疾飘上了马车。玉青落捂住幻梦惊讶的叫声,悄声将人安抚好。

    燕景权在外面等了一天,烦闷的不行,此时上了车刚要抱怨两句,目光却凝在了少年脸颊。

    那一处白皙肌肤上,赫然留着小片浅淡却显眼的红痕。

    燕景权顺势坐过去,抬手抚过那块痕迹,目光冷寒:“那家伙竟敢碰你!”

    慕容稷挥开脸上粗糙烫人的手指,眉目微敛,沉声道:“没事,你和他们去上庸,我晚些过去。”

    说罢,起身就要离开,然而身形刚动,手腕骤然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按回原处。下一瞬,高大身躯倾身逼近,无法掩饰的雄性压迫感扑面而来。

    慕容稷呼吸一滞:“燕景权!”

    另一侧,玉青落和幻梦双目圆睁,眼睁睁的看着青年高塔般沉重的身躯将少年完全掩盖,只露出几根修长如玉的手指紧紧按在青年肩膀,泛出紧绷的青白。

    玉青落连忙伸手:“你做什么!”

    可刚一抬手,她被对方铁钳般的大手拦住,双手挥舞间,只能触碰到青年坚如岩石的臂膊。

    而对方的另一只手,已然落在殿下颈侧,重重的,却又轻柔的,缓缓拉进,埋首,深吸。

    玉青落被这一幕气的脸色通红,手指紧紧嵌入青年手臂,压抑低吼:“燕景权!你疯了!”

    角落的幻梦圆瞪着一双无辜又惊惧的美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动作。

    慕容稷说不出话来,因为她正极力克制着体内汹涌澎湃的热浪。

    欧阳瑞塞给她的雪白药丸入嘴即化,很快散至全身,将她的感官提到最高,但随之升起来的,是无穷的热浪燥意,是她压抑在心底的强烈欲望。与前世的毒品不同,这药丸中掺杂着奇异的东西,让人上瘾的同时,会调动身体内部当下最强烈的感觉。

    燕景权这一动作,让慕容稷差点克制不住。

    她重重咬下舌尖,伸手将人猛地推开:“混账东西!给本王滚开!”

    燕景权如梦初醒,被少年冰冷的眼神盯得心头一凛。他眼神慌乱躲闪,轻咳两声,语气惶惑,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残余的沉迷。

    “你…你身上有奇怪的香气……”

    慕容稷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沉声道:“滚开!”

    燕景权连忙收回腿,目送气愤的少年离开马车,整个人乖巧的坐在车厢一隅,仿佛先前越距的人不是他一样。

    玉青落冷哼,

    “殿下生气了。”

    燕景权知道,但他刚才确实没忍住,那股奇异的香气从少年身上传来,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仿佛在勾着他做出那样大胆的事情。

    他用力抹了把脸,目光狼狈。

    那香气,

    真的很诡异……——

    歌舞坊旁,偏僻小院。

    慕容稷绕了一圈才将身后的尾巴甩掉,她轻巧的进入院内,敲响房门。

    青玉打开门,见少年面色阴沉,呼吸浊重,唇角还带着些血色,不禁拧紧眉头,连忙将人拉进来。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慕容稷没有说话,直接将怀中的药丸拿出。

    嗅到那不同寻常的香气,青玉面色陡然凝重起来,他将药丸掰开,又舔了舔,脸色难看的不像话。

    “是百神醉,还有迷情香,还有一个,我说不上来,但这些秘药既上瘾又诱情,合在一起,威力巨大,绝对不能碰。你从哪”

    又看了眼少年如今模样,青玉突然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你吃过了!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能吃这东西呢!真是要疯了!”

    慕容稷脸色黑沉:“别废话!快去弄解药!”

    “你!你你你……气死我了!”青玉手忙脚乱地在药箱一阵翻找。忽然,他眼睛猛地一亮,狠狠一拍大腿,“有了!你别乱动!等我!马上回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如同一阵风冲了出去。

    房内床榻整齐冷清,显然,晏清伤愈,应已返回了上庸学院。

    慕容稷将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而后盘坐在床榻上,调息运转,试图将体内不断上涌的药力压下。

    身体的颤抖与额上不断渗出的冷汗,让她再一次想起前世被人注射毒品的情形。她沉浸过那种虚妄的幻象,也曾自暴自弃的想要自杀,但最终,还是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可现在不一样,她所吃的药丸,不禁有致人上瘾的百神醉,还有不断诱发体内欲望的迷情香。

    越是压制,越是汹涌,让她根本无法抵抗。

    不行!

    她需要那药!

    慕容稷忽然起身,冲向门口。

    恰时,房门毫无征兆的被人从外面打开。慕容稷冲势未止,猛地撞入来人怀中,带着书卷墨香和淡淡药味的气息钻入鼻息。

    一道颀长清隽的身影立在门口,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将人扶正后,那人目光惊疑。

    “殿下?!你怎么了?”

    慕容稷抬眼,混乱失焦的目光扫过对方在黯淡光影下更显俊逸绝伦的面容,她嘴角忽地勾起。

    “倒是…来的巧……”

    再无半分犹豫,慕容稷径直伸手,揪住对方衣襟,陡然拉下。

    灼热的唇瓣紧贴而上,带着湿润急切的舔舐,让晏清骤然僵直,手中提着的食盒‘哐当’一声砸落在门槛外冰冷的地面上。

    “殿下……唔……”

    第90章 仙凝丸诱情青玉怒 不愧为大晋第一公子……

    仿佛沙漠中迷路的旅客终于寻到水源一般, 慕容稷紧紧将人搂住,急切的想要舒缓体内汹涌而起的灼热欲望,便无法顾忌技巧, 只是凭本能横冲直撞的吮吸、探入、勾缠、重咬。灼热的鼻息互相交缠, 像点燃了无形的引线。

    门板传来‘咯吱’的响动声,慕容稷不断将自己贴近那具温润清凉的玉石, 可心底却愈发火热燎原,无法抑制的强烈渴望让她面容通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酡红的脸颊滚落。

    布帛破裂的‘嗤啦’声在紧密亲吻中异常刺耳,不经意间的温凉触感让她意识忽然回笼,抬眸的时间,却再次被欲望深海淹没。

    可就在她将人带到床边的时候, 天旋地转间, 慕容稷陡然被人按在了床上, 双腿也被紧紧压制, 无法动弹,鼻尖萦绕着冷冽的松柏香气和丝丝血腥气。

    她眼眸轻颤, 目光如浸了蜜的钩子, 滚烫而粘稠, 热烈的粘着身上衣衫凌乱却眼眸坚定的俊美青年。

    “…唔……好难受……快给我……”

    晏清深吸了几口气, 才将体内被勾起的灼热强压下去。可一抬眼,身体便再次僵直发热。

    挣扎动作间,少女面色酡红, 衣衫微敞,原本紧紧束缚的白色布条也被蹭松了些,隐隐可见圆润雪白, 肌肤灼热滚烫,渗出轻薄汗珠,更显肌肤玉质润泽,让人挪不开眼。那双氤氲雾色的桃花眸热切望来,潋滟美丽,却燃烧着燎原烈焰。

    晏清喉结艰难滚动,重重地沉了口气,而后抬手将少女双手交叉按在头顶,另一只手迅速而利落地将对方滑落的衣衫拉上,遮住那片晃目的春光。紧接着,指如疾风,精准地在少女脖颈与胸前几处大穴接连点下,气息运转,直冲少女体内翻腾的药性□□。

    很快,少女挣扎的动作缓缓停下,眼中的迷乱血丝如潮水般退去,目光也逐渐沉淀下来。

    晏清轻叹一声,沉哑道:“殿下可清醒了?”

    慕容稷没有回答,只扫了眼对方仍牢牢压着自己手腕的大手。

    晏清挪开视线,却没有松手:“抱歉,殿□□内药性太强,我只能暂时压制,需要等青玉……”

    “你在扭捏什么?”

    话语被打断,晏清惊讶抬眼:“殿下……”

    “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慕容稷一字一顿,声音像淬了寒冰,“也知道我们的关系必然会如此,那你究竟在拒绝什么?”

    质问如同无形的重锤落下,晏清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见状,慕容稷忽然笑了。

    “我知道了,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对吗。”语气笃定,夹带着几分嘲讽,“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以前的事情,你想躲着我,所以才将崔恒推到我面前,京都无事,你便抽身离去。金陵有变,你才匆匆而返。我,不过你想要利用的其中一枚棋子罢了。”

    “不是!殿下你……”

    压制着慕容稷的力道因为对方情绪波动而刹那微松。就在这一瞬,慕容稷眼中厉色一闪,柔韧腰肢骤然发力,瞬间上下易位,十指强势反扣,重重将对方压在身下。

    她俯视着青年,目光幽深:“说,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晏清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挣扎。他只是抬起眼,坦然地认真地望着身上少女冷冽沉静的面容,仿佛要看进她灵魂深处,心下同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过了片刻,他自嘲般牵了牵嘴角,化作一声长叹:“我知道,殿下并非真的喜欢晏某。既然不喜,倘若方才真由着药力做了荒唐事,待殿下神智清明之后,必会悔不当初。”

    “怎么,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本王?”

    若是前世,晏清当然不了解,甚至会误以为对方真对自己有意。

    可是如今,这些年的相处,他知道了对方那副纨绔面具下的真实面目,也知道对方背负着欺君之罪,倘若行差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由此,再忆起前世那荒唐一夜,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少女心底的挣扎愤怒,那滴落在胸前的泪珠,带着滚烫的无奈忧伤。再后来京都寥寥数面的遥遥相对,那望过来的眼眸深处,分明是深不见底的愧意与怀念。

    她并非真的喜欢自己,想要他做男妃。

    可惜,在他愤怒进宫想要得到答案的当日,便身中尸蛊而亡。

    答案,只能从今世来寻。

    晏清目光回转,重新锁住少女眼眸:“不敢说了解,只是相信殿下。否则,那夜我又何必冒着危险来寻殿下,晏某的命,如今已是殿下的。殿下放心便是,我不会是殿下的敌人,更不会将殿下最重要的秘密说出去。”

    被戳穿心底想法,慕容稷冷哼一声,目光从对方湿润染血的唇瓣扫过。

    “口才倒是伶俐,但有一点你错了。”

    “什么?”晏清微怔。

    慕容稷直勾勾的盯着青年,忽然俯身,发丝垂落扫过晏清的脸颊,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精准的覆上了那片温热染血的唇。

    舌尖不容抗拒地撬开齿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侵略性,如同巡视领土的女王,先是戏弄般轻轻舔舐过那道细小的伤口,然后恶意地、带着惩罚意味地缓慢咬磨着那里脆弱的肌肤。直到铁锈般的甜腥气再度充斥在两人唇齿间,慕容稷才抬起头。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身下人僵直通红的模样,眼底玩味,声音低哑暧昧。

    “本王……是真的想要你啊……”

    话音未落,虚掩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焦急担忧到近乎变调的声音同时传来。

    “一定没事!都能解决!我准备了……”

    声音在看清床上景象的刹那,如同被利刃割断,噎在喉咙里。随后取代的是青玉瞬间飙升到极点的暴怒嘶吼。

    “你们在、做、什、么!!!——”

    他大步流星冲到床前,一手粗暴地将压在晏清身上的慕容稷拽下床,顺势将攥在掌心里的几颗漆黑药丸不由分说地塞进她尚带着血色津液的唇中。随即,直接抡起拳头朝床榻上衣衫凌乱、神色复杂的晏清面门狠狠砸去。

    “你这混蛋!竟敢趁虚而入!禽兽不如!老子弄死你!”

    慕容稷本想阻止,奈何方才的亲吻再次勾动了体内汹涌的药性,浑身软绵滚烫提不起力。她只好一边费力吞咽着口中苦涩冰凉的解药,一边看着两人打作一团。

    但这混乱并未持续几瞬,青玉很快便被晏清制住,动弹不得,只剩下嘴里还像点燃的炮仗般,喋喋不休地咒骂宣泄。

    “王八蛋!恩将仇报啊你!”

    “早知如此,老子就应该直接药死你!啊啊啊气死我了!”

    “撒开!姓晏的快给老子撒开!懦夫!伪君子!有本事我们再打过!”

    ……

    晏清整了整身上早已扯得不成样子的凌乱衣衫,侧头看向一旁正抱着手臂作壁上观的慕容稷,目光无奈。

    “殿下,再闹的话,会被人发现。”

    “混账东西!敢做不敢当吗!有本事你松开我!”

    接到少女示意,晏清将人推过去。

    青玉站稳刚要接着动手,便被一只手拦住,沙哑疲惫的嗓音随之响起。

    “好了,适才是我强迫的他。”

    青玉扫过少女衣衫内微松的束胸,目光震惊:“他是不是……”

    “无妨,他早就知道。”

    慕容稷拍了拍少年紧绷的肩膀,走到桌边拿起凉透的半杯残茶,一饮而尽,却也无法压住浓郁的药苦味儿。

    她眉头紧蹙:“可能做出抑制的解药?”

    闻言,青玉脸色更加难看阴沉:“那东西混合后药性太强,我必须找到那毒花亲自试验,但百神醉长于无妄森林深处,拿到毒花需要时间。现在只能用临时压制毒性和镇定情潮的清心丸救急,但此药效力只能维持一日,且用的越多,压制的时间越短。届时若猝然反扑发作,你会被那焚心□□烧得理智全无,根本无从抵抗……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稷看向对方另一只手里的雪白药丸,还未开口,便被少年推了个踉跄。

    “不行!你不能吃!”

    慕容稷扶着桌子站起身,脸色黑沉。

    青玉缩了缩脖子,将药丸塞进怀里,悄声道:“这东西虽然能延缓半月,但同时瘾头也会更大,到时候你就真成了欧阳瑞的提线木偶了!”

    慕容稷咬牙切齿:“我没想吃!我只是在怀疑你能不能做出解药,倘若没用,到时候我怕是只能用其他办法来缓解!”

    说到‘其他办法’时,慕容稷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晏清脖颈至腰腹的线条上,暗示明显。

    见状,青玉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连忙隔开两人视线,而后狠狠瞪了青年一眼,气急败坏道。

    “我一定能做出来!你不准和他在一起!”

    慕容稷慢条斯理的整了整凌乱的衣衫,淡淡道:“看你表现。”

    晏清:“……”

    又说了些情魂骨和药丸的事情,青玉便着急出去为慕容稷准备效力更强的药丸。

    慕容稷刚要跟着离开,却忽然想起情魂骨时欧阳瑞的一句话。

    她转身询问:“崔恒当初也去了南越,他可知道圣女的情况?”

    晏清:“当时探查到圣女为尸蛊源头时,前任圣女和世家有关的人皆已死亡。我们看到的新任圣女,都是如今的幻梦。那时南越内部发生骚乱,崔恒前去黄州调兵,我带圣女前往金陵。若非她最后的动作,我也不会怀疑圣女另有其人。”

    慕容稷点头:“她给自己下了噬心蛊,去玲珑阁被拍卖,就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保护真正的圣女。这样一来,再没人见过圣女,也不会再出现侵蚀心魄的尸蛊。”

    晏清眼眸微沉:“最重要的是,真圣女不会主动出现。不然,她所做的便毫无意义。”

    慕容稷摸了摸下巴:“你的意思是,真圣女还在金陵,她在默默关注着幻梦,倘若幻梦有危险,她还有可能会主动现身?”

    “幻梦为她做到这种程度,真圣女不会不管不顾。”

    慕容稷笑:“放心,如今幻梦就是圣女,我们比她危险的多。只是,我想不明白,大婚临近,世家为何会派谢允梦来金陵?”

    晏清眼眸微垂,没有说话。

    看到青年不自在的模样,慕容稷恍悟。

    “她是为了你!”——

    望梦楼,九重天。

    “谢小姐,几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谢允梦端坐软椅,目光平静:“南越圣女在哪?”

    欧阳瑞挥挥手,示意侍者离开。

    房门被关上后,他扫过房内气息绵长的几位高手,提壶为对面女子倒下一杯温茶。

    “本公子若说不知道,谢小姐莫非还要在这里动手不成?”

    “怎会,六公子与临安王共同拍下南越圣女……”

    “谢小姐慎言!”欧阳瑞收起折扇,正色道,“金陵没有什么南越圣女,我们拍下的只是一个漂亮女人,她如今叫幻梦。”

    谢允梦噙了口茶,淡淡道:“不论她叫什么,告诉我,她如今在哪里。”

    欧阳瑞笑:“谢小姐既知本公子与临安王殿下共同拍下幻梦,又怎会不知,幻梦一个时辰前就被临安王带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上庸了吧。”

    谢允梦抬眼:“听说今日下午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进了望梦楼,六公子当真确定,随临安王进上庸的女子是真的幻梦?”

    “真是好笑!谢小姐问,本公子答了。谢小姐如今不信,难不成要本公子亲自去上庸将人给你带回来吗?”

    谢允梦:“只是随便问问,六公子不必生气。我来这里,最重要的是想提醒六公子一件事。”

    “还有何事?”

    谢允梦进来后第一次露出笑容:“六公子怕是无法再用仙凝丸控制需要的贵客了。”

    欧阳瑞笑容微滞,望过去的目光再不掩饰阴鸷狠厉。

    “谢小姐何意?”

    谢允梦笑意温和:“六公子背后的人没有告诉你,炼制仙凝丸最重要的一味药是从哪里来的吗?”

    欧阳瑞:“我知道。”

    “那你可知,熬制尸油的尸体是从哪里来的?”

    欧阳瑞目光沉暗,没有回答。

    谢允梦:“那些都是被尸蛊噬心蚕食过的尸体,与尸蛊共同焚烧后的尸油价值,六公子应该再清楚不过。但如今,尸蛊无法产生。”

    望着对方陡然黑沉的脸色,谢允梦摩挲着光滑的杯壁,声音清淡。

    “现在,可以告诉我南越圣女究竟在哪了吗?”

    沉吟良久,欧阳瑞抬起头,笑道:“本公子可没骗你,幻梦真和临安王殿下去了上庸。上庸学院严禁非学子出入,不过以谢小姐的能力,想必进去也不是难事。”

    闻言,谢允梦不再怀疑,也不再说话,她微笑着缓缓起身,走向门口,房内随侍紧随。

    待人离开,欧阳瑞脸色阴沉的将房内茶桌一脚踢翻,胸膛不断起伏。

    之前出现的红绫女再度走进房间。

    “六公子,可要……”

    “不必!”

    欧阳瑞沉了几口气,嗤笑道:“到上庸学院,就不是我们的事了。这些世家子弟,个个高傲的很,但他们怕是还不明白,如今的上庸,已经不是从前的上庸了。”

    “公子是说……”

    欧阳瑞重新坐回软椅,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仿佛能预见到日后的热闹。

    “以往一直被世家掌握在手里的南越,竟会被晏清搅得一团乱,新任圣女也被顺带到了金陵。在世家的眼里,金陵属于上庸,上庸属于世家。南越圣女到了金陵,就相当于已经落在了他们的口袋。但这口袋,怕是早就写上了其他人的名字。更何况,被派来的还是谢允梦。”

    想到当时在无妄森林发生的事情,欧阳瑞就忍不住笑意。

    “不愧为大晋第一公子啊!果真厉害!”——

    翌日,九月二十日。

    上庸学院,前院教场。

    上庸学院分为文院与剑院两大院,虽说分院,却不分区,两院每日上课习武所在的地方都是一样。只不过文院多在四大书堂,而剑院多在前院后山的教场习武练习。但在九月初九这日,前院教场只有等待分级分班的新晋学子。

    巳时将至,学院先生即将出现,可慕容琬还是没看到熟悉的绯色身影。

    她怒声询问身边几人:“稷儿到底去哪了?怎么还没来?”

    慕容灼紧盯着幻梦:“阿兄明明说处理好你的事情就来!他人呢!”

    幻梦茫然无措,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

    玉青落上前一步,将幻梦护在身后,看向将殿下惹生气的燕景权。

    燕景权轻咳两声:“他昨日中途有事离开了,我这就去找他。”

    “回来!”

    慕容琬怒目扫过几人:“学子未按时参加分级,视为放弃入学资格。上庸学院的规矩还用我来教你们吗!稷儿若再不出现,只能等明年了!”

    燕景权眉头紧锁:“若是如此,我便陪他明年再来。”

    说罢,转身便走。

    慕容琬刚要发火,却听见慕容灼欣喜的声音。

    “来了!阿兄来了!”

    “等等!他旁边的是谁?!”

    “怎么可能!那居然是……”

    慕容琬瞳孔骤缩,声音如同被人狠狠掐住一般。

    “宇文贺?!”——

    作者有话说:改了下上庸开学时间[好运莲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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