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三开学前, 尽欢告诉钟晏,她现在要开始找博导了。
做出这个决定就是一瞬间的事。
尽欢其实是个很勇敢的人,当初决定和钟晏结婚就是这样, 她想这样做, 她认为自己是对的,那她就去做。
现在也一样。
在这个节点上决定读博已经很急迫, 但好在还不算太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决定做得迅速,但尽欢也经过了慎重的思考。
在钟晏的公司工作了一小段时间, 发现就算是在技术部门工作, 照样要经营人际往来, 处理同事关系,所做的事情远远不止研发那么简单, 再说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 那根本都不可能在这个部门站稳脚跟。
尽欢喜欢更单纯的一点的环境。
这样对比起来,她认为她读博会遇到的困难对她来似乎更好解决。
更何况她是真的喜欢待在实验室, 她也很想做出属于自己的成就。
忍受枯燥, 热爱科研。
她目前也正是这样。
关于这个想法尽欢也跟谭老师说了,对她的决定谭老师表示支持。
于是尽欢开始紧锣密鼓开展自己申博的进程。
导师的选择是最重要的, 这个谭希给了她不少建议,毕竟她自己读博出来,又在高校工作, 她的人脉相对更广,能为尽欢提供更合适的选择。
谭老师很快给她选定了目标。
说起这个,谭希又叹口气。
为了自己的学生再度厚着脸皮和前男友联系,请他帮忙,也实在是豁出去了。
不过幸好当初是和平分手, 就算这几年没联系,至少表面还是能粉饰太平。
谭希说起前男友有些尴尬,她忐忑发微信过去,对方不仅没有拉黑她,还很快回复了她的消息,让谭希把资料整理给他,他会尽能力帮她的。
听谭老师这么说,尽欢实在感激,何德何能遇上谭老师这么好的老师——她能决定要继续走这条路,谭老师也占了相当一部分的原因。
“不过谭老师,他看起来人真的很好的样子。”尽欢想起那张照片上站在谭老师身边的男人,别的不说,至少外形上来看真的是郎才女貌,非常登对。
谭希无奈地笑:“他以前是,这几年应该不会了。”
谭希是说,这几年人没那么好了。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三年前的一次学术会议上,当时他们在一个会场碰到了,正好是午饭时间,两人于是坐在一起简单吃了个饭。
他变得深沉很多,性格也更加难以琢磨,这是谭希多年后再见他唯一的感受。
当初在一起是谭希主动,分开也是她提出来,他对此没有表达过太多意见。
谭希想,一方面是她也没那么重要,不值得他付出太多心力,另一方面是他们没有在一起太长时间,感情也就那样。
至少谭希没有伤心难过很久,对她来说,生活有更重要的事,活着就要往前走,没什么好被困在过去。
上次见面也是,就平和地吃了那一顿饭,聊了一些关于专业上的问题,双方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去过问对方的私生活。
成年人分手后的体面。
“他现在应该结婚了吧。”当初他家里就一直希望他能早点结婚,也给他安排了不少的相亲对象,家里这样极力支持,想来促成一段美满姻缘是迟早的事。
“毕竟钟晏都结婚了。”谭希突然开尽欢的玩笑。
突然提到钟晏,尽欢话都卡了卡,她微微敛眉,试图糊弄过去。
谭希看她一脸羞赧,更忍不住笑。
尽欢和钟晏之间怎么一回事,具体的谭希当然不知道,只是能了解到一个七七八八,从而拼凑出一个故事样貌——不过这一个多月她已经把这个消息消化了。
尽欢真的很有勇气,比她有勇气多了,这是谭希非常想感叹的一点。
她能不计较后果去追求自己喜欢的,能勇敢说出来,勇敢去做,这已经是非常宝贵的品格。
突然被夸,尽欢简直不好意思,她赶紧转移话题,说钟晏想请她吃饭,让她转告一下。
为什么请吃饭,原因不用想都知道。
还不是为了尽欢。
当初请钟晏帮她的忙来参加组会,她好几次说请他吃饭都被拒绝,现在反过来被他请吃饭,也算是她出息了。
谭希虽然这样开玩笑,她当然还是答应。
我的妻子。
吃饭时钟晏这样和谭希提起尽欢,关于她尽力给尽欢找博导的事,钟晏表示很感谢,他虽然在经营公司这方面有所成就,但科研这块比不过谭希,更不如她了解,谭希能这样帮尽欢,钟晏确实要感谢她。
“都是我的学生。”谭希不认为她帮自己的学生还需要人来感谢,当初为了帮杜青栩而请钟晏帮忙,如今帮尽欢也是同样的原因。
只要是她的学生有需要,她都会尽最大能力。
谭希是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为人,钟晏一直清楚。
这些年跟她成为朋友并且保持联系的原因就在这里——
对于谭希,钟晏是认可的。
“我知道。”钟晏说,“但身为她的丈夫,我很需要对你表示感谢。”
钟晏坐在谭希对面,他安静地喝了一口咖啡,腰背自然地直,说起尽欢走的是一条他没有走过的路,他对她多有担忧,是担心她摔跟头,又怕她不摔跟头,或者说摔得太狠了。
她现在的年纪需要被磨砺,但又不要操之过急,她聪明也努力,想要的迟早有一天都会得到,他不想她急于一时。
谭希第一次听钟晏说这样的话。
他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很深的爱意,很厚重的关切,这种情感让谭希也一时恍惚,她之前从没见过,更想到第一次见是在钟晏身上。
曾经在她看来钟晏是个情感绝缘体。
谭希想到什么,突然笑了声,她捏紧手里的杯子,勉强忍住了这笑。
钟晏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谭希摇摇头,“就是想起了一句话。”
刚刚钟晏和她谈话的内容,让她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一句话,越想越觉得贴切,于是忍不住笑起来。
谭希还没开过钟晏的玩笑,这是第一次。
“想起有句话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钟晏面色平和,他嘴角弯了弯,应道:“如果要这么说……那也没错。”
谭希一听倒是愣了。
本以为这话说了钟晏会跟她冷脸,没想到他大有承认的意思在——他对尽欢的一切都很上心,这种上心又不是全部包揽。
他完全不否认。
这顿饭吃完正好是尽欢要下课,钟晏于是在等着接她回家,结束前他跟谭希说,他几个月前见到蒋行了。
蒋行就是谭希前男友。
钟晏告诉她:“他跟我询问你的近况。”
读研时候他们是同个专业,彼此都有打交道,大概因为谭希对钟晏有过好感,蒋行察觉到这一点,和钟晏说话总是冷淡。
几乎不会主动和他说话,偶尔说上几句,也是含枪夹棒。
多年后再见,不仅主动和他说话,还向他询问谭希情况。
谭希问:“你怎么说?”
钟晏没明说,他反问:“你说呢?”
谭希眼神沉下。
钟晏说着话,看微信迟迟没有收到回复消息,也不知道他下课没有,谭希见他频频看手机,于是说:“尽欢刚刚跟我说,她要回实验室一趟。”
刚刚。
钟晏捕捉到这个词,再度看了眼安静的聊天页面。
他把手机屏幕关上,反手握住。
“好,我等她。”钟晏温声答应。
九月的雨水渐渐多起来,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小雨,钟晏站在教学楼下,有学生路过,频频往他这边看。
他站在哪里都惹眼,儒雅的气质更和校园里的学生截然不同,难免让人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过去半个多小时,等的人才姗姗到来。
尽欢小跑到他身边,脚上带起雨水溅起来一点水花,她探头来问:“您一直在等我啊?”
钟晏点头,伸手来牵住她手,淡淡道:“毕竟你也没发消息跟我说不用等你。”
尽欢微微张嘴,马上拿出手机来看,发现她真的没有回钟晏消息。
重点是她回了前后两个人的消息,就是没有回钟晏的。
尽欢深吸一口气,仰起下巴看他,试探地问:“您相信意念回复吗?”
尽欢解释:“就是有时候看到消息想回复但是却忘了,后面再想起来以为自己已经回复过了——这就叫意念回复。”
钟晏笑了声:“好聪明的诡辩。”
“不是啊。”尽欢抓紧了他手指,再次解释道,“您去网上搜,很多人都这样的呀。”
尽欢随身带了伞,她拿出来,钟晏撑上,同时拉过她往自己身边靠。
“谭老师的前男友还是很给力的,我现在只需要准备考试就可以了。”尽欢欢欣雀跃,事情到目前为止还相对顺利,但她也知道现在的顺利只是开端中的开端,她还不应该高兴得太早。
“不过您要是也走科研的话,现在说不定就可以当我的博导了。”
尽欢对钟晏全肯定,他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开公司是,搞研究也是。
钟晏低头看着她,看她眼睛里在亮晶晶地闪,他笑起来说:“方尽欢……怎么这么贪心?”
“又当你daddy,又要当你老师。”
尽欢忍不住拉他,已经一下子被弄得很不好意思:“钟先生。”
简直就是误解她的意思。
钟晏神情已经严肃下来,他说:“尽欢,如果我真是你博导,只会对你更严厉。”
尽欢闷闷地“哼”了声。
已经走到车边,她自己上车,钟晏也收了伞上来,尽欢继续刚刚的对话:“那您白天严厉,晚上也严厉吗?”
钟晏沉声点头:“当然。”
明明就是假设的事,尽欢还不满地皱眉,她小声撒娇:“您怎么这样啊……”
钟晏伸手过来,揉揉她后脑勺,看她脸颊这一块是白的,反而下巴有点点红,可爱到他心脏发软,钟晏就这么看着,原本冷硬的神色已经柔和下来。
他当然当不了她的老师。
她只要可怜巴巴地往他怀里一坐,圈住他腰或者脖子,用被抛弃的,被欺负的那样的眼神看他,他就会控制不住地低头来吻她。
那点被建立起来的威严很快就会被摧毁。
这样是学不好东西的。
尽欢叹气。
想起之前自己给自己列的计划表,她接下来的时间都被安排得很满,很充实,甚至到了时间不够用的地步。
她不仅需要准备申博的考试,还需要完成她现阶段的实验和论文,由于她对待这些谨慎又细心,所以可能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
这是非常耗费心神的。
尽欢斟酌了一下用语,才小心对钟晏说:“我可能要跟您商量一下,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的频率需要……降低一点。”
钟晏淡淡看着她:“怎么降低?”
“每天肯定不行,您知道的,您现在又不是一天就一次。”尽欢呢喃着说,话越到后面声音越小,别人都说二十来岁精力多得用不完,钟晏二十多岁的时候清心寡欲,现在反倒变得不喜欢停,每回都是他哄着她,引着她。
她这样听起来像是抱怨。
尽欢也没想到她有一天因为这个感到苦恼了,如果不是任务太重她是很喜欢的,这一点要跟钟晏说清楚。
她双手放在腿上,模样乖巧听话,一副好学生遇到难题的模样。
“从我不打算按耐开始,这件事就变得有点难办。”钟晏眉眼里也有很深的无奈,顿了顿,低声答应她,“尽欢,我会尽量。”
第52章 第 52 章 体面求偶的老男人。
九月底到尽欢生日, 钟晏特地空出来一周时间。
尽欢忙得云里雾里,一天到晚根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睁眼就开始转动脑袋想问题, 连到晚上做梦都是, 那些算不明白的数据。
尽欢最会苦中作乐。
她已经从这样忙碌的日子里找到忙碌的兴趣,人一旦有了那个劲头, 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就会因为接近目标而感到无限兴奋。
尽欢现在就是这样的。
她像打了鸡血,忙得很开心, 忙得很有劲。
钟晏说带她出去玩几天, 她第一反应是完了要休息了, 现在让她休息不如杀了她。
尽欢抱着自己的书不撒手,她还要学, 她还能学。
她可以学到天荒地老。
钟晏无奈摇头, 他现在只想到谭希这个老师也太好当了。
别人都是苦恼学生不学习,想着怎么让她多学一点, 尽欢这个学生倒好, 不让她学习还不乐意。
这段时间她的努力钟晏都看在眼里。
尽欢真是好努力好听话一个学生,把自己的学习根据地都从床上搬到书房去了, 在那里分了他一半的位置。
她常用的书啊笔记本啊那些,已经叠了半个人头高。
再低头下去,从前面看都不见脑袋。
唉……怎么能把自己学成在这个样子。
“劳逸结合。”钟晏耐心地劝她, “尽欢,适当的放松能学得更好。”
钟晏给她榨了一杯鲜橙汁,然后认可她:“你现在已经做得够好了。”
任何事情都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同理学习也是,以后读博了就是一场持久战, 难的还在后面,现在这算什么,才哪到哪。
“去哪里?”尽欢这才问他,对他说的旅行有了一点好奇。
钟晏没回答,只是温柔地捏了捏她手指:“先去收拾东西。”
这几天马上要到尽欢的月经期,每逢这个时候她就总觉得腰痛背痛浑身痛,像被人用铁锤狠狠锤在身上一样,她喊痛,钟晏就让她趴他身上,耐心温柔地给她揉捏。
腰上两边的肉最软,女孩子这里最是,就像鱼的腮帮子里那一点点,软白细嫩,没有一点刺,趴在他腿上时最放松。
就是最近瘦了点,肉只有一点了,就只是皮下那一块一样。
钟晏的手劲轻重是正好的。
尽欢这个时候最享受,她闭上眼睛,感受酸胀感在缓解,一起蔓延上来的是酸胀缓解后的酥麻,腰这块最软也最敏感啦,好似踩在无数神经末梢上,再从这块往外不停地渗透。
尽欢伸出手臂来,努努嘴示意:“还有这里。”
肩膀和手臂也很酸,可能因为总是低头看书低头做实验,疼到骨头里的既视感……要钟先生按才行。
“再用力一点,我不痛的。”尽欢喉咙里溢出几声哼哼,说着再用力再重一点这样的话,钟晏喉头微紧,手上力气跟着她的话不由地捏紧。
挂心她的身体状况,担心她实在打不起精力学习,于是基本好几天都不做一次,要到周日的前一天,才询问她,还要问可不可以这样的话。
谁家daddy做到这个份上。
钟晏买的明天中午的机票,今天晚上把东西收拾好了,明天可以不用起早,起床后还能慢悠悠吃个早饭,然后再去机场。
东西尽欢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就去几天时间,不带太多东西,尽欢只收拾了一个小箱子,能登机都不用托运的那种,箱子已经这么小了,她还在里面放了几本书。
她收拾的时候钟晏在旁边看着她,顺便贴心地问,这点书是不是太少了,还要不要再带一点放进去。
尽欢是真的认真想这个问题。
她看了看钟晏,又看了看自己正在收拾的箱子,里面是不太能装下去了,而且装太多的话也会很重,于是她试探地问:“您的箱子里还能装吗?”
是,现在把主意打到他这里来了。
钟晏捏捏她鼻子,低笑道:“别装了,你装那么多进去,能看几行字?”
这话隐隐暗示了这趟旅程没那么简单,尽欢现在对钟晏多少有了解,她应该是除了钟晏自己之外,第二了解他的人了。
钟晏的手指已经按到她后脖颈,这块要硬一点,中医上所说的气血淤堵就是这样,通往聪明脑袋的路,变得不是太通畅。
尽欢不知不自睡着了。
她最近太累是真的,每天睡觉时间严重不足,实在睁不开眼于是靠咖啡撑着,咖啡都有不管用的时候,喝多了能免疫。
再醒来的时候还躺在钟晏腿上。
她手被他握在手里,时不时捏着她手指,见她醒了,浅笑着问她,现在头脑是不是清醒一点了。
还是想再睡会儿。
“几点了?”尽欢上下眼皮打架,她又闭上眼睛,声音懒怠,觉得自己可以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才六点。”钟晏回答。
外面天都没黑,现在再继续睡下去,到天黑该睡觉的时候又清醒睡不着了,今天下午睡得不知道多香,就这样躺他怀里两个多小时,一动不动。
钟晏隐隐犯困,他揉了揉眉心,压下这股疲倦,柔声哄她:“先起来吃点东西清醒一下,睡太久了不舒服。”
“不会啊,您按得很舒服。”尽欢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懒得不太愿意离开,“现在腰都不酸啦。”
尽欢的手还被他捏在手里,前段时间做的美甲已经长出来一些了,她在开学前就已经去卸了,不然做实验不方便。
现在手上干干净净,手上唯一的饰品就是戒指。
钟晏握着她的那只手上是同款式的戒指。
两人的手就这样叠在一起,戒指也被放在一起,安静温馨的画面,像极了一幅能被框起来的画。
是婚戒。
尽欢垂眼盯着时,脑子里就冒出这个念头。
她凑过去,轻轻亲了亲他手指。
手指上落下湿热感,钟晏手动了动,垂眼宠溺地看着她,直到把尽欢看得不好意思,她埋头过去,小声哄他:“没人比daddy更好啦。”
好会哄人的我们小宝,轻松就把人吊成翘嘴了.
抵达佛罗伦萨是当地时间晚上九点,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对尽欢来说还是吃不消。
她在飞机上睡了一路,下飞机之后到达公寓,她还是一直在睡。
完全睡成一个小懒猪。
这是把这段时间没睡的觉一次性全补回来了,睡到天昏地暗。
尽欢再醒来是当地时间早上八点。
映入眼帘截然不同的装饰风格,浅棕和米黄的暖色调为主,阳光从窗户边落下,几乎把她身上洒透,尽欢睡得太足,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一睁眼,看到钟晏正站在窗边。
小懒猪迟钝,半截腰都露在外面,白白的肚皮,陌生的环境难免让人心里有所不安,尽欢朝他伸手,撒娇要抱。
钟晏坐下来,他低低在笑,顺着妻子给了个拥抱:“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
这一觉的程度。
钟晏拍了拍她后背,笑话她,是懒猪啊。
并不否认的懒猪本人。
陌生环境里,一闻到他味道就心安,尽欢用脑袋蹭了蹭他手心,含糊出声:“我们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她不常旅游,上次还是和姑姑去了一次新疆,冬天下雪的时候,姑侄两个人的旅行,比较随性,大多时候就是躺在床上看外面的雪景。
不爱做攻略,走到哪算哪。
“没有。”钟晏说,“睡觉。”
尽欢小小地“啊”了一声,她抬起头盯着钟晏:“纯睡觉吗?”
钟晏缓缓笑起来:“那不然呢?”
尽欢在被子里打了个滚,轻轻答应:“哦。”
就这样睡睡醒醒的一整天,让尽欢完全把精力给养了回来,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已经精神抖擞,眉眼清明,长长舒一口气,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舒服过。
尽欢洗漱出来,她从行李箱拿出擦脸的,在认认真真护肤,最近太忙连皮肤状态都忽略了,换季时节,下巴有点微微泛红。
她这爱敏感的坏毛病。
从镜子里看到钟晏穿了一身新的西装。
衣服的版型很挺括,质感很好,一眼看上去的贵气精致,钟晏这样的衣服架子,任何衣服上他身会好看不止一个度,他就这样轻飘飘拿捏每一件衣服。
他头发精心打理过,身上喷了一点点香水,在他这个年纪,简直有种老男人求偶的体面,他温和地看向尽欢:“喜欢看这个?”
看到自己喜欢的简直控制不住眼神。
尽欢点点头,轻声夸他:“您穿得好体面。”
钟晏不禁扶额笑:“这是什么形容?”
就是体面。
钟晏这个人,在外的时候穿得体面,做事也体面,和她都只会牵牵手贴贴脸颊,忍不住亲吻也会到车里,到办公室里,但只有两个人在家就不一样了。
他还是体面,不体面的是她。
钟晏喜欢听尽欢夸他,喜欢他穿得齐整时她看他的眼神,他竟然也到了这种类似花孔雀开屏的时候,兴致于打扮给他的妻子看。
只要她喜欢,只要能让她多看几眼,对钟晏来说也是一件非常喜闻乐见的事。
就像他年纪比她大那么多又怎么样,她确确实实喜欢他这样,喜欢的眼神从来骗不了人。
“脸怎么红了?”钟晏细心地注意到,于是走过来,俯身来看。
“过敏啦。”尽欢皱眉苦恼,“我一直都有这个毛病,第一次见您那天就也过敏了,还吃了过敏药呢。”
“要紧吗?”钟晏手指指骨屈起,轻轻扫过她脸上皮肤,只是碰了下,感受不出来这块温度和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
尽欢主动抬起脸到他面前:“您觉得呢?”
只有一点点,还不到吃过敏药的地步,就是不知道初到这里会不会水土不服,继续扩大的话就麻烦了。
钟晏仔细看她发红的地方,他呼吸扑过来有点热,然后他靠得更近,低声问:“这个样子的话,化一点淡妆应该没关系,是不是?”
尽欢想了想,犹豫道:“没关系吧。”
不过也不是一定要化妆,她平常化妆频率也不高,这种时候不要折腾自己了。
尽欢正想说,钟晏拉她起来,柔声道:“走吧,跟我下楼去换衣服。”
尽欢头顶问号就这样慢慢打了出来,她满脸疑惑看向钟晏:“啊?”
“上次那件衣服已经改好了,我让人直接送来了这里。”她的手因为睡太久被捂得热乎乎,很好牵,钟晏拉到自己怀里,“等下试一试。”
尽欢到现在还在发懵,她靠在钟晏身边垫垫脚,问:“现在试啊?”
没跟她说来这里的原因,是不想她有太多负担,不然她的性格会紧张到睡不着,钟晏现在点点头,捏捏她脸,声音温柔成那样,告诉她说:“小宝,今天我们办婚礼。”
在她懵懵的反应里,钟晏身上一股暖气把她包裹,隔着几层衣服,似乎感受到他心跳,比一向沉稳时跳得要快。
他靠近她耳边说:“只有我们两个人。”
第53章 第 53 章 “老公。”
对于婚礼的幻想。
尽欢很少想过这个, 她骨子里没有那么多浪漫细胞,在遇到钟晏之前没想过恋爱啊,喜欢啊那些事, 她脑子有时候一根筋, 只能想一件事。
但她不喜欢人很多的场合。
之前钟晏筹备婚礼,尽欢兴致就不高, 钟晏问她什么她都说好,再问她,就轻轻地笑一下, 说她真的没有意见, 让他决定就好了。
对于她这样的反应, 钟晏揣摩,她是个怕麻烦的人, 不喜欢婚礼那样的场合和繁琐的步骤。
确实是, 再加上他家族原因,可能会更复杂一点。
于是钟晏想, 在那些仪式之前, 他们可以有一场属于他们的,真正的婚礼。
来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钟晏上次飞欧洲就提前来这里看过, 几个教堂他都实地了解过,他把自己代入尽欢的想法里,从她的视角去挑选, 最后选中了。
尽欢一直到换了衣服化好妆,人还处在发懵中,他挽着钟晏的手靠他身边,紧张地问:“先生,什么流程?”
突如其来的这一天, 尽欢不知所措,她事先根本没有任何准备,有种还在床上睡觉就被闪送到婚礼现场的既视感。
她太紧张,钟晏抱住她,拍了拍她后背,温声安抚道:“没有流程,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是一间位于山间的教堂,临崖摆放着巨大的十字架,阳光从山头洒落,面对金黄色的光,十字架的背面也被染成金色。
只有很简单的布置,却看得出来花很多心思。
尽欢只在视频里见过的画面现在出现在了眼前。
这里都是她喜欢的。
每一样都是。
她惊讶地盯着这画面,变得好惊喜,突然想到什么,紧张地拉拉钟晏的手,遗憾道:“我脸上过敏了,是不是不太好看?”
这什么破过敏,怎么偏偏要挑这个时候,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自己在这一天会是最漂亮的,尽欢也是,她当然希望自己站在钟晏身边时是最好的状态。
“很漂亮,怎么都很漂亮。”钟晏盯着她的脸,眼神里很温柔的神色,他胸腔里有满溢出来的心情,对他来说体会到这样都觉得很珍贵,夸漂亮是真心的,无比的真心。
她戴了简单的头纱,和身上的婚纱相得益彰,上次修改之后,更加贴合她的腰身,穿起来很轻巧,正好落在脚踝下一点,她能提着裙摆小跑。
钟晏垂眼盯着她,像要打开一块美味蛋糕的包装一样。
这种珍贵的心情已经满到他觉得心脏有点疼。
两人坐在十字架前,钟晏不知道能怎么跟她叙说。
他曾经没有想过他的伴侣这件事,在她出现以前,他不觉得他也能和人共度一生。
尽欢对他来说,是一朵从心脏上开出的花,扎根在血肉里,从长出小芽到有了花骨朵,再混着血肉生长,盛开,花蕊的蜜给他心脏滋养,扎根的生长也让它隐隐作痛,让他感受到了,爱这件事就是这样的。
钟晏没想过他有一天也会崇尚爱,追求爱,感受爱。
往后再五年,十年,或者更长时间,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会保持现在这样的心境,至少目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已经走到了一个极点。
他把这些话全部说给尽欢听。
尽欢简直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她只能感受到自己心脏跳得很快,想要快从嗓子里蹦出来一样,她努力告诉自己,要按捺回去,按捺回去后,可心脏在这时候就像长了翅膀,要往外飞走,于是不受她的控制。
在婚礼仪式中,都是由父亲牵着新娘的手,再把她交给她的丈夫,这是仪式里的交接,也是称为两个男人生命的交接。
尽欢的人生里并没有这样的角色。
只有钟晏全程牵着她的手。
他牵着她的手把她交到他手里,这又怎么算不上是一种交接呢。
尽欢也很喜欢这样。
尽欢眼睛里亮晶晶的,她看着钟晏,摸了摸自己心口,轻声告诉他:“这里好满。”
她想她会一辈子都记得这一天,记得这一天钟晏的样子,记得他说过的话,记得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所有的场景。
连细节都会牢牢刻在脑子里。
钟晏抱她在怀里,俯身下来吻她。
他只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嘴唇贴住她嘴角,尾音隐隐发抖,低声道:“都不说爱我吗?”
这种时候。
山顶的光已经慢慢升起,落到她眼底,她脸颊的颜色说不上来是红色还是金色,软软开口:“爱你呀,最爱你了。”
钟晏被这一句话再次轻松弄得心脏生疼。
如果不是确认自己身体健康,体检中的心脏检查也表明他没有一点问题,那他可能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心脏疾病。
这场简单的仪式在彼此的见证里完成。
很郑重,很完美,只为彼此存在。
心里在想的是,没想过有一天我这样的人也会推崇婚姻,会由衷地认为,结婚真好。
对我而言,是人生幸事。
新婚夜才要传统。
尽欢在说,她刚见到钟先生的时候,觉得他就是那种很传统的人,传统到她并不敢暴露自己有一点点另外的心思,是做什么都会按规矩来,非常一板一眼的那种人。
后来才发现也没有。
钟晏哄着她做点什么的时候,花样不要太多,家里的沙发边,地毯上,或者是浴缸里,镜子前——这些地方都留下过一点痕迹。
而今天是某种意义上的新婚夜,真的要实践传统这两个字,就只是这样,只是用他结实的手臂把她抱在怀里,手臂给她留出空间,唇却慢慢吻过她脸颊,脖颈,再深耕。
尽欢伸手抱住他脖子,声音呜咽咽的,想哭却又忍着的那种声音,她小声地喊老公。
钟晏停住,他侧头看她:“小宝,什么?”
尽欢手继续握紧,她又喊他老公。
她想起之前和谭老师讨论过的关于恋爱,婚姻这些事的意义,她当时听她说,还懵懵懂懂,只知道自己这个婚结得很迅速,很果断,对她来说当时完全没有想很多东西,只是觉得,他需要婚姻,她可以给,那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而在认识他近一年后,她才慢慢感受到了所谓婚姻的意义。
这几声老公,让原本这样的传统的「行为」变得要不受控制。
钟晏只想这样继续抱着她在怀里,紧贴着她的皮肤,力道越收越紧,他很缓很重的呼吸,在她耳边叹气,低低鼓励她:“很好听的称呼,我很喜欢。”
尽欢最需要他的鼓励,她最喜欢听他夸奖和鼓励。
于是红着脸喊了一声又一声老公。
他肌肉从紧绷到舒展开,尽欢在他怀里能清楚感觉到这个变化,她低低地笑,在他手臂上滚了半圈,然后在这样近的视野里去描绘他的脸,每每这时候,她都觉得钟晏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狮子,微闭着眼,开始享受这样的余韵。
这种时候他浑身的成熟气息简直要命地在吞噬人。
尽欢双腿往上弯了弯,膝盖抵在他大腿上,在她看了许久后,他终于睁开眼,和她目光对视。
他这种时候都少说话,只有气息灼人,尽欢对他的这些状态已经有所了解,她笑了下,跟他撒娇一样地抱怨:“这里都疼了。”
钟晏哑声问:“哪里疼?”
尽欢皱眉,然后用手摸着自己小腹这里,她找着位置,冲力太强,所以这一块格外地疼。
“这里。”她带着钟晏的手,覆在她小腹上。
现在是软软的,平坦的,温度比平常要烫一点。
钟晏慢慢地给她揉着。
尽欢说她看到了钟晏发在朋友圈的照片,是他们今天在十字架下拍的合照,这还是第一次钟晏发朋友圈,他整个朋友圈内容很空荡,唯一一条就是这个。
尽欢于是也紧接着发了。
对于公之于众这件事,他们形成了一个很好的默契,现在发出去,对他们来说都很好。
毕竟婚礼的日子,也想得到更多人的祝福。
钟晏在她耳边低低跟她说话,他晚上还喝了点酒,在说一些心里话,还有情话,他以前从不觉得自己还会说这些,但哄尽欢这件事却让他十分乐得去做。
他肩膀上不仅有对于她的责任,还有她的小腿。
怎么还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到的,简直要完蛋……尽欢羞得边笑边往他怀里钻。
她最后终于要睡着,迷迷糊糊感觉到他俯身下来,亲了亲她小腹。
很温柔,很珍重。
又低声跟她说抱歉。
再搂她到怀里.
婚礼之后第二天就是尽欢的生日。
她在零点准时听到了钟晏的生日快乐,但随之而来是无数的关切消息。
关于她秘密结婚这件事。
研究组的群里率先炸掉,景欣一个人就嚷嚷了几十条,因为看起来最乖最听话的尽欢竟然就这样结婚了,结婚对象还是钟晏。
惊讶到她觉得自己可以吞下两个鸡蛋。
还不止。
毕竟之前都是把钟先生跟谭老师配对在一起,他和他们应该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突然变成夫妻站在一起,实在让人接受不了。
景欣甚至还在怀疑她是不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谭希出来说,她比他们早知道一点点。
所以是真的!
景欣要晕倒。
群里只有杜青栩没说话。
接下来大家都发祝贺,他最后跟着大家一起发了个「恭喜」。
尽欢在群里发:「谢谢啊,等回来请你们吃饭。」
然后是她爸妈那边。
尽欢今天生日,不想应付这个,她拜托姑姑帮她解决一下。
方书蕴简直拿她没办法。
这破孩子,主意比谁都大,突然在朋友圈这么一张照片,也不事先跟她通个气打个商量,就这样惊天炸雷一样,也不知道折磨谁呢。
还不就是她了,任劳任怨的姑姑本人。
钟晏看她焦头烂额回消息,听她抱怨她爸妈,他笑着问她:“名字谁给你起的?”
“我妈。”尽欢回答 ,“她那时候很喜欢李白的那首诗,就干脆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起得很好。”钟晏夸赞,缓缓道,“人生得意,须日日尽欢。”
夸她名字的话,尽欢却莫名不好意思,从他话里听出些别的意思,想到昨晚他说的话那些情话,更觉得有些呼吸急促。
钟晏坐在沙发上,慵懒靠着,他昨晚睡得晚,今天又早起给她准备生日,此时微微阖眼,看起来想休息一下。
“先生,您累了吗?”尽欢关切道,“那您睡醒了我们出去玩吧,都还没在这里逛过呢。”
好不容易来一趟,那些著名的景点总要去,该吃的当地美食要吃,尽欢还想拍一些打卡照,不过不知道钟晏摄影技术怎么样,他好像很少拍照的样子。
尽欢在忧心这个。
钟晏睁眼,眼神淡淡盯住她:“叫我什么?”
钟先生啊。
尽欢又重复一遍。
他目光让她心尖微微发抖,然后尽欢就知道了,她眼睛弯起来笑容,用很温柔的声音轻轻说:“老公是不是?”
钟晏眼神明显变了,他哄她,尽欢也很会哄他开心,她于是又喊:“老公。”
“嗯。”钟晏眉眼垂下,嘴角一丝笑意,低低答应——
作者有话说:新开了一个预收,有兴趣可以先收藏一下哦。
《唯金》
檀金有个秘密,她在追求爸爸的好友。
他性格温和,行事稳重,奈何为人古板,实在难追。
檀金第三次向他告白,他把她提到面前规规矩矩坐着,耐心和她讲道理。
和他这个年纪的人在一起没有好处,他为人无趣,生活单调,不会哄人,不懂她的那些乐趣。
檀金眨眼,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沈立境盯着她许久,叹口气:“好了,那就试试。”.
檀金搬去和沈先生住的第一天,她一向温和包容的男朋友,早晨起床像变了一个人。
他坐在沙发上,面容冷峻,语气严厉:“自己过来。”
檀金吓得脸色发白。
他冷冷盯着她:“金金,不听话吗?”.
檀金很快有了另一个秘密——
她的男朋友是「两个人」
/双重人格/sweet talk和dirty talk
/一些谁惹谁哄的问题
/年龄差12
第54章 第 54 章 “好想念小宝。”……
这一趟佛罗伦萨之旅很好, 但尽欢用“最后的狂欢”来形容它。
佛罗伦萨回来后,她又紧锣密鼓地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生活节奏,申博, 写论文, 研究室和自习室轮着转,忙到有时候一抬头, 都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
钟晏也并不比她好多少。
十月他们在钟家祖宅举办婚礼,钟家的旁支和亲戚都到场参加,婚礼盛大, 这场婚礼不仅仅代表着一个仪式, 更是钟家权力的交接, 钟晏正式成为钟家掌权人,各种意义上的名正言顺。
尽欢听他说了很多遍抱歉。
因为他变得更忙, 原先答应要多一点时间陪她也没有做到, 频繁的出差,落到手上繁重的工作, 让他连休息时间都被无限压缩。
尽欢觉得这样也没关系, 反正他忙她也忙,他们都在各自领域里忙各自的事情, 这样也不错。
所幸尽欢的忙碌到最后也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托谭老师前男友的连线帮忙,加上尽欢自己也认真准备,她成功通过了考核, 复试,最后收到了录取通知。
她的博导也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是个学术狂,研究的是新兴生物赛道,尽欢在最开始的时候看到就很感兴趣, 她很开心能够参加到他的研究队伍中。
尽欢还对这些抱有超乎平常的兴趣,谭希打趣她,果然她才是真正适合做研究的人。
她有钟晏为她托底,不用担心生活压力,也不用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可以全身心投入到研究中,可以继续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和钟晏的感情也很稳定,在进入婚姻的第三个年头时,尽欢有和他提到关于生育的问题。
她读博还要几年,对她来说读完博是正好的年龄,到时候心智和性格更成熟,生育和养育孩子会更加合适。
尽欢不避讳提到这个,像她的姑姑是丁克,她享受夫妻间的二人世界,不想承担养育孩子的辛苦,而尽欢想和钟晏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认为这是一件幸福的事。
钟晏没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为难的一直是尽欢自己。
她想到一个关于年龄的问题。
她读博之后再选择生育,对她来说年龄正好,但对钟晏来说,是不是年龄有点大了。
他可能要到年近四十才有一个孩子……这种情况。
尽欢委婉向钟晏提起。
她很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到钟晏耳朵里却只听到“年龄大了”这几个字,他嘴角原本含着笑,盯着她时笑慢慢消失,招招手喊人来怀里,就这样按着她肩膀,双腿压着下去。
这样有一种很强的掌控感,压迫到几乎让人感觉到窒息。
钟晏一般是很温柔的,他很少会这样。
这样缓不过来的是尽欢,她会有种筋疲力尽的劳累感,就像被人托着一直在山巅下不来,连着脚趾头哆嗦到极致。
她闷哼着哆嗦时,钟晏淡淡问她,以后还敢不敢说daddy老了这样的话。
就算真的老了,那也不是不行了。
尽欢还想反驳,她是在说年龄大,没说老了,更没说不行,两个意思不一样,不能偷换概念。
她这话到底没能说出来,就已经被弄得服服帖帖。
在这样骇人的体验里,尽欢睁不开眼了也还记得哄他,声音黏糊糊的,大概是跟他说,daddy才不老,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不行呢,daddy年龄大才好啊这些话。
哄人的话钟晏就听一听。
他并不会因为自己年龄而感到有什么不好,正如他很久之前看的那本心理学,他一直知道,年龄在他这里是优势。
因为比她年长,比她多出这些年纪,可以用他的阅历他的经验为她引路,可以轻松托举起她,而恰好,尽欢喜欢这样为她引路的人。
博二的时候,在钟晏的建议下,尽欢选择了出国交换一年。
他希望她体验更多的生活,获得更多的可能性,能最大限度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这一年里,钟晏也把自己的工作重心暂时放到了国外。
即使在国外,两人分离的时候也很少,尽欢放假时钟晏总会去陪她,哪怕工作在忙,依旧会抽出和她一起的时间,听她说遇到的有趣的事,陪她去一些没去过的地方,或者只是单纯陪她一起做研究,写论文。
他们保持着一定的约会频率,这让尽欢时常觉得,自己心态停留在了遇见钟晏那时候,没有经历过社会,所以总没有长大。
真的就像养孩子一样。
钟晏在这一年里深切体会到了这种心情,看她变得越来越好,聊天时和他说起她研究的进展,自豪于自己的成果,钟晏安静地听她说,偶尔点头给予肯定,他就这样,能轻轻松松让她心情满足,感到骄傲。
她也能成为钟晏的骄傲。
婚后几年,尽欢一直觉得他们的热恋期没有过去。
他们从结婚到恋爱,恋爱期持续了几年,甚至到尽欢毕业开始工作时,她觉得比新婚那一年更甚,总会找到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这几天尽欢都待实验室,她总是这样,忙起来就饭也不想吃,觉也不想睡,钟晏在外面出差,他嘱咐了她好几遍,让她不要熬夜,好好休息,她都是一边答应,一边继续做不到。
今天好不容易回来得早,尽欢去超市买了点东西,把家里冰箱填满。
最近降温,天气预报说可能要下雪,近两年好像都没下过雪,尽欢很期待。
早上出门前跟阿姨说清炖羊肉萝卜汤,前段时间喝了一次,就一直记得这个味道,回家的时候,汤已经炖好了正在锅里热着,阿姨也已经走了,她今天还特地做了酒酿藕粉小丸子,热乎乎,糯叽叽一碗,也是尽欢的最爱。
尽欢喝了一碗汤,又把小丸子都吃完,然后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在收拾东西。
马上就要到元旦,是他们领证满五年的日子,这些重要的日子钟晏比她记得熟,他再忙都会回来,会给她准备礼物,甚至还会在这之前特别给自己定制一身新的衣服。
他总是这样体面,妥帖,并且保持着一定的仪式感。
尽欢刚刚结束和姑姑的通话,她让尽欢元旦回家里来,她亲自下厨。
之前都是姑父下厨更多,姑姑只喜欢做点小蛋糕小饼干什么的,或者摆弄西餐,这几年她也爱上洗手做羹汤这一套,每每做了吃的出来就让姑父试毒,来回几次,厨艺也算是突飞猛进。
尽欢高高兴兴地答应。
姑姑那里就好像是她的娘家,即使到现在家里还为她留着房间,定期打扫,换季会为她换上新的四件套,虽然说尽欢也不会和钟晏有吵架要回娘家的时候,但这样让她有一种归属感。
两个小时前给钟晏发的消息他还没回。
尽欢又看了眼手机,想他大概率是还在忙。
怎么这么忙啊,忙到都没有空回她消息,天天还让她不要熬夜,他管一管自己吧。
真是daddy没个daddy样。
回来高低也要教训他的。
尽欢闷闷地想。
尽欢拿了睡衣,把头发挽起来,然后进浴室。
她头发有一段时间没剪了,之前给发尾烫了卷,头发太软,卷都没剩什么,头发这样全扎上去,自觉发量比之前少了。
这都是逃不过的。
她做的就是费大脑的事,同研究所的同事头发大把大把掉,还有刚三十出头就秃顶的,尽欢当时看到害怕了好一阵,那会儿买的洗发水全是防脱的。
后来就和自己和解了。
这就跟细胞一样,凋零了会再长,等着它再长出来就好啦。
尽欢这几年对事情都逐渐能看开,可能因为钟晏情绪稳定,她在这方面像极了他,某些东西更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天冷正是泡澡的好时候,但钟晏不在家,尽欢都没太有泡澡的兴致,她简单冲了个澡,就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
这个季节好干,她喜欢多涂点身体乳。
想到今晚还是一个人睡,尽欢想不如在书房继续工作,床那么大一个人睡实在可怜,被子都空荡荡。
接到钟晏电话的时候,尽欢正在书房。
才坐下来没半个小时,他打电话过来,那边很安静,听不到什么特别声音,尽欢呼吸顿了顿,正要开口,钟晏声音就传了过来。
“睡了吗?”他声音微沉,语气平和。
“没有啊。”尽欢看了眼时间,有点心虚,现在才十点多也不算熬夜,于是如实答,“我还有点工作没做完……马上就去睡了。”
她说话声音愈小,本身没打算去睡,这样说才没底气,不过没底气归没底气,一时半会睡是肯定不可能去睡的。
“嗯。”钟晏应了声,随后有细微的声响,他跟她解释了几句没有立马回消息的原因,大概就是尽欢猜的那样,而后没说更多,挂了电话。
尽欢把手机放一边,继续工作。
不知不觉大概又一个多小时过去,尽欢起身,拖着一双拖鞋跑去楼下找点吃的喝的。
外面天黑透,冬夜的空气都弥漫着寒寂,房子大了这点不好,一个人住着空荡,怪瘆得慌,尽欢倒了杯温水,捧到嘴边慢慢地喝。
喝了半杯水,她把杯子放下,就听见身后传来沉沉一声:“尽欢。”
尽欢惊讶地回过头。
嘴唇刚喝了水,沾着湿润润的,像刚被浇灌的花瓣,她看着眼前的人风尘仆仆,一身大衣还像平常那样齐整,却有被冷风掀乱的衣角,面色沉在阴影里,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睛格外令人注目。
哪怕这么几年过去,钟晏的外貌也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他坚持锻炼,控制饮食,对待个人身体也极致苛刻,时间带给他的,只有更多气质上的沉淀,以及越发内敛的眉眼,他偶尔面对她无奈时轻轻按着眼眶……让尽欢更想喊他爸爸。
在他们没有孩子之前,这样调情的称呼真的无伤大雅,只会让他想按着她做。
听妻子用呜咽咽的声音喊爸爸,他沉默不语只弄得更厉害,也成为了他一项乐趣。
这几年越发如此。
而他在这方面一如既往对她包容。
尽欢用那样眼神盯着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喜欢,于是总会揽她到怀里,抱住她,低头明知故问:“总盯我看什么?”
因为您很好看。
尽欢总会这样诚实又乖巧地回答,轻轻松松讨他开心。
他克制的眼睛里情感却很浓烈,尽欢才只轻轻问了声“您回来了呀”,声音还没落下,他已经到她面前,抱住她,埋头在她肩颈。
男人宽阔的身形覆盖下来,手臂收紧,把她全部抱进怀里,他气息还混着外面的寒冽,鼻尖很冷,贴在她颈窝的皮肤处,沉沉地吸气。
他的想念在这一刻毫无掩饰地暴露。
钟晏感觉自己被装在一个密封的玻璃罐里,明明能看见却很艰难呼吸,他声音也像从玻璃罐里传来,显得沉闷。
“好想念小宝。”
他更埋头下去。
想念甚至要从这个玻璃罐的密封圈溢出来。
每每出差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来抱她,他的想念完全刻在骨子里,就像小孩子需要安抚奶嘴,尽欢时常会觉得自己就承担了这个作用。
“您怎么下飞机了不告诉我?”尽欢感受到他抱在她腰间的手,低低心疼道,“外面好冷吧?”
意识到把寒气带给了妻子,钟晏才从她颈窝抬起头,可能是她身上浸着热气,他冰冷的面色也在她颈窝里融化,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漆黑。
“抱歉,冷到你了是不是?”钟晏是在大门口下的车,接了个电话才进门,身上难免有寒气,手难免冰凉。
钟晏把手握住,试图让自己尽快回暖一点温度。
钟晏眉眼微压,有点严厉,再次问她:“不是说要睡了?”
刚刚一个小谎突然被拆穿,尽欢张了张口,话才从嘴里缓缓淌出:“没……还有点事没做完。”
钟晏盯着她,语气平静:“尽欢,你说跟daddy撒谎要有什么教训?”
尽欢感受到后背的寒气。
她试图狡辩:“不是故意的,您不是一向最讲道理了,该知道我工作也很忙,如果不按时完成就拖大家的进度。”
“这跟您的项目一样重要。”
他一直很支持她的事业,支持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尽欢这样是在讲道理,她还知道倒打一耙:“又不是熬夜玩游戏,是正经事,您不可以不讲道理。”
钟晏语气还是平和,只有眼神里压迫感很足:“小宝,你也知道daddy,这种时候从不讲道理。”
第55章 第 55 章 “我还能再养你几十年。……
都结婚五年了, 尽欢还要被钟晏在这时候教训。
这种时候还能是什么时候。
大概也就半个来月的时间没做,一点的生涩很快淡去,熟悉感涌上, 尽欢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去迎合, 然后听钟晏贴着她耳朵说一些教训人的话,问她以后还要不要撒谎。
他不讲道理的行为是否有点过分了。
尽欢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控诉才好, 毕竟她生气这件事实在没有威胁力,稍微一冷脸,想跟他也发发脾气, 基本上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就被他温柔的话或者亲吻轻轻松松哄好。
方尽欢就是这么没有骨气。
只有年龄光长了, 其余一点没长,心眼啊, 脑子什么的, 简直比不上钟晏一点儿。
尽欢跟他说,最近他们研究所在搞联谊活动, 和另外几家单位, 领导致力于撮合她和一名医生,比她大五六岁的样子, 年轻轻轻已经当了科室主任,说是长相好性格好还前途无量,跟她打了包票说她一定会喜欢。
这一系列的对话快得尽欢来不及解释。
主要尽欢看起来年纪太小, 要不是学历摆在这里,会让人觉得她还是大学生,她说自己已经结婚了,别人还觉得她是不想去联谊说的搪塞的话。
明明手上的戒指都那么显眼。
尽欢现在说这些,不知道是挑衅还是什么意思, 她真是一点不怕惹钟晏生气,或者说,让钟晏生气这回事,她还挺乐得有趣。
“好多啊。”尽欢感受到,她微微皱眉,嘴里发出很低的呢喃,她靠在钟晏肩膀上,轻声和他说自己的感受。
真的很多,多到要被灌满那样,从玻璃罐子里漏出来,比他本身散发的他的味道还要更浓。
尽欢并不觉得难闻。
反而是钟晏微微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说的话,还是自己一时失控连措施都没做,钟晏现在眉头锁得很紧,眼底明显很冷。
他身上大衣都没脱下来,紧贴着她薄嫩的皮肤已经被压出印子,他低头看着,指腹扫了扫那块红印,脑子里想起现在的时间,她刚结束月经半个月,正是排卵期。
钟晏用衣服把她裹住,抱她上楼,浴缸放水要一阵,他把人放进去,打开淋浴头给她冲洗。
尽欢趴在浴缸边,下巴抵在自己手臂上,她眼神这会儿有点迷离,水流哗哗从她肩膀上落下来,她咬住唇,小声说:“又没关系啊……您的东西我都喜欢。”
早就聊过关于这件事。
尽欢其实心有点大,像当初决定结婚一样,她对任何事都抱着一个随遇而安的态度,不管说会不会中啊什么的,来了她就都接受。
反正她很早就准备好了。
在钟晏这里她有很强的安全感,强到做任何事都可以,尽欢一直是这么想的。
是对钟晏来说她年龄还小,但其实也不小了。
尽欢当初被爸妈抛弃,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养孩子这件事,是不是真的那么父母为难,不然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不想养她。
再说她当年也已经长到那么大,十几岁了,马上要上初中,按道理来说并不难养。
尽欢即使很少说过,但这么多年以来,直到现在,这件事也一直扎根在她心里,曾经被最爱的人抛弃,总偶尔让她在午夜梦回时惊醒。
哪怕她现在已经组成了新的家庭。
五年前妈妈来找过她一次,也来参加了她后来的婚礼,她在下面看着她,神情很感慨,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说,却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尽欢在结束仪式后和她坐在一起聊天。
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出了白发,她提到自己最近更年期,晚上睡不着觉,情绪也总不好,她现在年纪大了,渐渐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让她在自己身边长大。
尽欢跟她说心里话,她现在也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更能理解她当初选择追求自己幸福的行为,那没有错,所以完全不要为此感到内疚。
她从来没有怪过她。
女孩子的五官还是那样,从小到大都是等比例长大,不过现在更温柔,更成熟,妈妈看着她,眉眼弯起一点笑容,想起她第一声喊“妈妈”的时候,她激动地流出眼泪,现在那种心境,都离她好远了。
而她结婚,她竟然是从朋友圈看到的消息,算得上是最后才知道的。
她的父母后来都没有再生育,以至于多年后的今天,尽欢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孩子。
“唯一”的含金量在不断上升。
但孩子和父母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必要一定捆绑在一起,在想通这些道理后那些怨恨于是变得没那么重要——尽欢现在这么认为,她以后也依旧会这么认为。
哪怕她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
“您会觉得养孩子很麻烦吗?”尽欢想到自己,想到以前,她慢慢地问钟晏。
尽欢这几年过得安稳平和,眉目也养得越温柔,她淡淡垂眼时,从脚尖到头发丝都似乎浸润在柔光里,让人忍不住心脏发软,明明在问钟晏养孩子麻不麻烦,又像是在问养自己麻不麻烦。
至少她的父母是认为养她很麻烦的。
“我养你嫌麻烦过吗?”钟晏低声回答。
“没有。”尽欢笃定地笑起来。
尽欢煞有其事地说:“那养我还是跟真的养孩子不一样……您知道的,我不一定有小孩子那么听话。”
刚刚那会儿在楼下,做的时候说她是撒谎精,尽欢咬着牙反驳不了,或者是根本反驳不出声,反而被他说得直战栗。
现在缓过来了,也知道将他一军。
尽欢眉眼含着笑,还有些微微得意的,拿捏钟晏这种事,在她枯燥的研究里也成为了一项乐趣,谁叫他太处变不惊,很少有情绪波动,结婚几年,尽欢早不像以前那样还怕他。
钟晏看着她的脸,俯下身来亲她。
从浅浅的到深吻,钟晏像是有占有欲那样,咬着她的唇,今天力道有点重,咬得她感到嘴唇疼,于是也不满地咬回去,尽欢有时候也不甘下风,咬了她,还笑着看他。
钟晏用力揉了揉她脑袋。
“我还能再养你几十年。”钟晏说。
尽欢眼神缓缓地流转下来,几十年这种,大概也算一种承诺,再多几十年就是一个人的一辈子了。
尽欢脑袋在他脖颈间蹭了蹭,被他这句话听得很心软,她轻轻地说:“被您再养几十年的话也很好啊,您反正一直都有这么厉害。”
“敢去联谊试试。”钟晏低声喊她大名,“方尽欢。”
尽欢低低地笑,被这话里的醋意给逗的。
尽欢被他抱了起来。
她上个月体检,有些项目已经亮了红灯,二十几岁的年纪,都是亚健康,医生特地嘱咐了她,让她记得好好休息不要熬夜,那之后钟晏连做的时间都换到了早上,或者是下午。
不然晚上本来上床就晚,容易顾不上时间。
窗外风在呼呼地刮,风从树木间卷过,呼啸声听起来一直有点可怕,像有孩子在呜咽着哭泣。
钟晏也换了家居服,抱着尽欢用力按到自己怀里,他一直保持锻炼,肩膀练得很宽,给人全身心的安全感。
抱着她的时候用力又很温柔。
“好了,乖乖睡觉。”钟晏在说元旦后要给她再约几个项目的检查,重要的是身体方面不能马虎,不然他连怀里这个「孩子」都养不好,谈什么把一个小孩子从婴儿开始养到成人。
说到检查,尽欢有点害怕,她不喜欢抽血,也不喜欢B超探头的感觉,特别这个季节,冰凉的,但又知道这事是原则上的问题,没得商量,闷闷应了声,闭上眼睛让自己入睡。
累过之后入睡得很快,尽欢靠在他胸膛,感觉才闭上眼睛就没知觉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还黑着。
外面黑漆漆,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尽欢身边空荡荡,她伸手没摸到人,只感受到一点余温,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看。
钟晏在外边阳台上。
靠着外面的一点光,尽欢看到他背影,只是安静站在那里。
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五点。
尽欢轻轻掀开被子爬起来,她刚睡醒脑袋昏昏涨涨,脚放进拖鞋里,慢吞吞往阳台那边挪,她走到他身边了也没有察觉,尽欢伸手抱住他腰,脑袋贴在他后背,柔声问:“有心事睡不着吗?”
钟晏感觉到后背温软,他低头看着环在她腰上的手,轻轻握住,“嗯”了一声,沉声回答道:“最近祖父身体不是很好。”
钟晏掌权钟家的时间和他结婚的时间一样长,祖父把这些全权交到他手里后就完全没有再管,钟晏又是看起来温和实际上最雷厉风行的人,交到他手里他就会做出成绩,让钟家那些旁支们都闭嘴。
到他手里的东西没什么好说的,他全部都会处理好。
但祖父的身体每况愈下,医生说可能就是这半年的事。
老人家到快九十岁,有些事回转无力,已经到这个地步,他心里都有数。
“当年和他达成协议,大概算是我唯一一次的赌徒行为。”
钟晏细细摩挲着她手背,说他当时的想法,他父母就是联姻,没什么感情,养到他成人就双双定居国外,没离婚也没继续在一起,就这样拖在那里。
祖父要把钟家交到他手里,给他的前提就是结婚。
说起当时的场景钟晏还历历在目,他和祖父经过了一场漫长的谈判,老人家态度很坚决,他如果不结婚,就别想这事能光明正大,立住脚跟。
至于结婚对象,他不干涉他。
不管什么背景,什么性格,只要是他自己选的,他自己愿意就可以。
祖父那时候就知道自己身体快不行了。
尽欢说:“那今年除夕我们在祖宅多住一段时间。”
除了陪伴他们也没其他可以做的。
她只穿了睡衣就出来,钟晏拿自己外套裹住她,靠在怀里的人很安静,好像卷过的风都慢慢没有了声响,他心情低落的时候妻子一个拥抱就能安抚他,这让他感到平和许多。
“我最初只想找一个和我平等交换的人,可以各取所需。”
尽欢点点头:“我知道啊,您都跟我说过。”
“是。”钟晏应了一声,他看着她眼睛,“但没想到遇上一个脸皮厚的小无赖。”
尽欢皱眉:“才不是啊,我当时只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要用好几个形容词才能肯定到的程度,她长这么大,做出唯一出格的事情不也就是这个。
“是不是没弄干净?”钟晏突然这样问她,给她冲过了还是闻到她身上的味道,隐隐散发出来的浓郁,他甚至要伸手来检查。
尽欢躲了下,含糊着解释:“弄得好深,会慢慢出来的。”
她现在这样明显又是在耍无赖,钟晏叹口气,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到底没说她什么,毕竟对她总是没办法。
有些事情,该发展到那一步总是要听天由命的,不干涉也不强求,到底都这样。
他低头靠了靠她额头:“那再回去睡会儿,天都没亮。”
“我要和您一起睡。”尽欢也踮起脚,用鼻尖蹭蹭他鼻尖,柔声跟他说,“您要是想再站会儿,我也陪您一起。”
结婚五年了,她还是喜欢用尊称,这样喊他总容易让他对她更多一份怜爱,
钟晏低笑:“怎么还这么黏人?”
“当然了,是您还要养几十年的人,不黏着您黏谁啊。”
钟晏低低地应下:“小宝说得是。”
第56章 第 56 章 被你说老的时候能……到……
钟晏才出差回来两天, 没怎么休息,就又把尽欢拉去爬山。
她待实验室多,之前还有频率地在健身房锻炼, 后来忙起来, 哪里还管什么煅不锻炼的,在研究室或者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
这两天天气好, 冬天的阳光难得,苔藓植物也要出来晒晒太阳。
尽欢跟在他身边,慢悠悠沿着上山的路往上走。
为了避免自己体检结果再亮红灯。
她确实不行, 才走了三分之一就喊走不动, 要停下来休息。
钟晏没说话, 只是握住她手。
尽欢勉强跟上他的脚步,五官已经皱到一起, 巴巴问他:“您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背我?”
她呼吸急促得明显, 后背发了薄汗,钟晏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显然不认同她刚刚说的话。
也当然不会有背她的打算。
尽欢继续说:“您都很少背我。”
现在不背, 以后背上就是其他人了。
她委屈地拉了拉他手。
“长这么大了,觉得跟我耍无赖就有用吗?”钟晏淡淡道, “我很少背你……是谁有事没事喜欢往我怀里要抱,抱和背不一样吗?”
尽欢说不过他,张了张口, 最后也只剩一句:“您小气。”
钟晏说:“你少恼羞成怒。”
尽欢一口气被堵住,她冷哼一声,故意扎他心窝子:“您这是为老不尊。”
他外表看起来才只有三十出头,到现在年纪已经实打实接近四十这个数字,和“老”这样的字眼其实不沾边, 钟晏眸光暗了暗,反而点头道:“说得没错。”
尽欢彻底没办法。
她连攻击都对他无效了,当然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毕竟钟晏基本上没有弱点。
钟晏握紧她手,手心的温度源源不断传来,她动了下想挣脱,却因为被握得很紧根本没有办法,只能被他拉着继续往前走。
走得慢还一直走走停停,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走到快三个小时,山顶有座寺庙,看起来香火很旺,既然来都来了,尽欢也想进去拜拜。
顺便求个平安符。
钟晏每次出差,她都默默祝他起落平安,这些事知道概率很小,却控制不了还是会担心,身为妻子,想求个平安符给他。
求到手里很快,尽欢放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然后把它塞进钟晏口袋,轻轻告诉他:“给您的。”
山上风景很好,从上面看下去,整个城市一览无遗,这种开阔的视野容易让人心情也变得好,尽欢长长舒一口气,感叹这么使劲爬上来还是值得。
看到这风景的瞬间什么疲惫都消散了。
尽欢靠在钟晏身边,动了动自己发酸的小腿,心想明天早上起来肯定要完蛋,这比跑完八百米杀伤力要大。
再看钟晏,一点事都没有。
“您是不是真的都没有弱点。”尽欢看他高大挺括的身形,想起他还一路带着她爬上来,不喘也不红脸,完全跟走在平地一样,这让尽欢忍不住这样问他。
“谁说没有弱点?”钟晏从口袋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缓缓道,“你不就是我的弱点?”
去年那件事,钟晏现在还记得。
流感高发期,他在公司加班,给她打电话一直没接,他问了阿姨,说她中午就没出过房门,晚上到他做好饭离开也没见她出来。
钟晏扔下手上的工作就赶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她人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整个脸红得厉害,摸一下额头,发现整个人都滚烫的。
也喊不醒。
钟晏赶紧抱她去医院。
在医院用了药,她慢慢转醒,钟晏没有合眼地在她旁边守了一整夜。
他眼睛红得厉害,很重的红血丝,甚至看起来像哭过。
几乎没见过钟晏这样。
尽欢醒的时候已经退烧了,就是脑袋还疼得厉害,她心疼地摸摸他眼睛,声音还很虚弱,问他怎么了。
平淡日子里的一颗惊雷,是她突然生病,他放下手里所有的事,守着照顾了她一个星期,事事亲力亲为,连饭都喂到嘴边,直到她完全恢复,气色被养得重新红润,整个人能重新活蹦乱跳,钟晏才放心。
钟晏一直把尽欢养得很好。
他尽到一个丈夫的职责,也只当她一个人的daddy,为她撑起一片完全顶天立地的世界。
尽欢时常在想,如果她能再早点遇见钟晏就好了。
譬如从她十二岁被抛弃那年开始,就能成为他的孩子,等以后长大了,再成为他的妻子。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会比现在更长。
昨天晚上钟晏压着她在怀里,反反复复跟她说“爱她,爱她,很爱她”,听到尽欢没办法回应了,心里在想钟晏什么时候也变成了复读机。
只有她才是他的弱点。
这话一点都没有说错。
即使尽欢经常被他的爱意浇灌,听见这话,还是会心尖滚烫,她长舒一口气,抿了抿嘴角轻轻答应:“知道啦。”
尽欢拉住他手臂,抬起下巴:“那下山能背了吗?”
她踮起脚靠近他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跟他撒娇:“好不好嘛?”
尽欢到底如愿趴到了钟晏背上。
下山的路容易走很多,尽欢靠在钟晏肩膀,不用走路她整个人就开始神清气爽,简直都要犯困了。
然后真的在钟晏背上睡了一小会儿,她补足精力,可以下来自己走。
没一路全让他背,也是方尽欢最后一点良心了。
但钟晏说下周末还来,尽欢又默默把这点良心收回去。
“来不了一点。”她叹口气,和他商量,“我们换另外的锻炼方式吧,不出门的那种。”
“那就只有健身房和爬楼梯了。”钟晏说,“你要么加到和我一样的训练强度,给你安排训练计划,按时执行,再让营养师给你制定饮食方案,能戒糖最好。”
尽欢嘴巴慢慢张大。
“爬楼梯的话……一次至少也要爬半个小时。”
钟晏说完,带着笑意看着尽欢:“想选哪一个?”
她使劲摇头:“都不想选。”
钟晏笑起来,温声道:“哦……我们小宝是都想试试的意思,对不对?”
尽欢变成苦瓜脸,她不免嘀咕道:“您好苛刻。”
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就算她只跑五分钟就没力气了,他还是会温声鼓励她,在她小趴菜的时候还夸她“好棒,真的好厉害”……这样的话。
现在说不行,他只会笑着看她,然后摇摇头。
这跟拿着戒尺站在门口看孙猴子的菩提祖师有什么区别。
尽欢嘟囔:“您没有以前对我好了。”
这话声音很小,但钟晏听到了。
他停下脚步,朝尽欢伸手,拉她手过来握住,低头询问她:“小宝,你确定要说刚刚那句话?”
声音很温和,却让尽欢心尖微微发颤。
她别开目光,闷闷道:“那我收回。”
察觉到她的怨气,钟晏试图安抚:“每次让你锻炼,我不都是陪你一起?”
尽欢震惊:“您本来就有这个计划,是我陪您吧!”
两个人在这里争论到底谁陪谁的问题,像极了两个幼稚的小孩子在吵架,钟晏大概在谈判桌上都不会说这么多话。
钟晏语气轻飘飘:“陪我又怎么了?”
他顿了下,手上握得更紧,拉着她往自己身边又靠了靠,沉沉开口。
“毕竟我要锻炼好身体,在被你说老的时候可以做得你说不出话。”
尽欢彻底张大嘴巴。
她和钟晏目光对上,他笑意沉在眼底,半点不回避。
体面的钟晏几乎不在外面不说这样的话,有些听不过去的,dirty talk那样的,只在他失控的时候会有。
比他少了这么多年纪脸皮就是还没长到那么厚,也没办法。
这段谈判以尽欢的挫败告终.
这周末尽欢逃了一次户外锻炼,借口是她研究生时期的小组约了一起吃饭。
是谭老师组的局。
每年谭老师都会尽力把大家凑到一起,毕竟现在工作都忙,又常有要出差,找个大家都在的周末也不容易。
地点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烤肉店。
这家店开了很多年了,去年重新装修了一次,年初才再开业。
但味道还是和之前一样好。
这边的肉品质非常棒,基本不靠调料,景欣吃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感叹,这羊肉和她在内蒙古那边吃到的也没差。
景欣吃的时候目光时不时停在杜青栩身上。
他没毕业就拿到了offer,正式入职后几乎是拿命在拼,短短几年升职很快,看得出来他现在整个人气质和以前不一样,现在更多了一份自信,对自己能力,对未来的自信。
即使他穿着依旧保持着朴素干净,但已经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景欣心里大约有感慨,但她很快目光转向尽欢,问她研究所的工作怎么样,顺便请教了一下她用的什么洗发水,是不是防脱。
尽欢手上的戒指很显眼,她是目前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已婚人士,说到头发她也苦恼,说掉得多的,只是还没从量变到质变。
关于掉头发这件事,已经是从古至今亘古不变的讨论话题了,几人感慨,做他们这行的,就是会这样,用脑子多,又接触实验室那些东西,每一根还留在头上的头发都非常宝贵。
景欣笑:“我看钟先生的头发就还是很多。”
突然提到钟晏,尽欢咽下去一口水,认真回答:“他每天都锻炼,还有营养师的。”
有他这样的毅力,头发都会少掉两根的。
和大家说起钟晏,尽欢脸还是红了红,想起研究生毕业那天,钟晏陪她一起,大家打趣得她脸红了整整一天。
这顿饭吃完才七点多,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景欣和其他几个同学先走了,这几天温度愈降,冷得人直打哆嗦。
谭希笑,说她有人来接。
没说正式确定关系,就这样暧昧着,谭希觉得挺好,十多年后的今天,和初恋重新进入恋爱期,大概是一件很离谱的事,但谭希不觉得,她心态还依旧年轻,她有过好自己生活不被别人所裹挟的自洽,她永远活在自己的心情里。
谭希是尽欢见过最唯自己主义者的人。
尽欢读博的时候见过他的,他姓温,尽欢喊他温老师,和谭老师说的一样,他性格是真正像儒雅君子那样,很温和端方。
说起再重新走到一起的契机,还是因为尽欢,厚着脸皮为她连线,也连起来另外一根线。
车停在马路对面,车里的人看见尽欢,笑着朝她打招呼,然后下车来给谭希开门,顺手递了一杯热咖啡给她。
谭希笑着接过。
于是就剩了尽欢和杜青栩两个人。
今天钟晏有事,尽欢没让他接,反正在学校附近,她自己打车或者散步回去都好,那不是正好补上今天缺的运动量嘛。
“你工作怎么样?研究所忙不忙?”杜青栩主动提起话题,杜青栩就住这附近,走两步路就到了。
“有点忙。”尽欢笑得苦涩,“比你好不了多少。”
杜青栩在钟晏公司工作,尽欢偶尔去公司也会见到他,不过在公司两人基本上不怎么说话,杜青栩会有意避开尽欢。
从前喜欢的情绪或许已经淡去,杜青栩没空想这些,不过他知道尽欢过得很好,她笑起来好像刚入学那时候一样,这么多年从来没变过。
钟先生一直都是他望而无法企及的人。
谈起实验室的事,两人就有话能聊,最近关于药物的研究有所重合,只不过尽欢她的工作会更细化,毕竟她是在研究所,和他这种带商业性质的不一样。
说着话貌似开始下雨了。
尽欢包里随身带了伞,她拿出来撑开,遮到杜青栩这边,他笑了笑拒绝。
“我前面路口就到了,你自己小心。”嘱咐过两句,杜青栩加快脚步,雨还没下起来,他背影消失在雨里。
尽欢盯着他背影看了两秒,她收回目光,接着下一秒看到停在路边的车。
钟晏什么时候来的?
尽欢跑过去,她探到车窗边笑,然后坐进去。
还没来得及说话,钟晏平淡的声音已经传来。
“聊挺开心?”他盯着她,“给你打电话都听不到。”
尽欢下意识摸了下手机,可能因为放在口袋里又开了静音确实没听到,她没解释,只是歪头去看钟晏的脸,她已经能从他细微表情能分辨他的心情——见他眉尾微微压着,一副大概有气憋着的样子。
哪怕心胸宽广的钟先生也会因为妻子和曾经的「暧昧对象」单独在一起说话而感到不悦,尽管这个人如今是他的下属,还要完全听他指令。
说明吃醋这件事任何时候都是不讲道理的。
尽欢笑起来:“阿姨说今天晚上吃饺子,我看直接就着能吃一盘啦。”
第57章 第 57 章 大概就像吃冰淇淋一样。
就着什么, 当然是就着醋吃。
钟先生在面对这些事上,年龄要往回倒退二十岁,尽欢还记得她读博的时候, 去给博导当助教, 当时一个本科的小弟弟找她要联系方式,跟在她后面跟着跑了两三天。
二十出头的男孩子精力好旺盛, 像只小狗,只管跟着她,送咖啡送蛋糕的, 要么就借口问一些问题。
甚至他都知道尽欢已经结婚了。
但因为钟晏很少在他们学校出现, 所以他自然而然给她塑造了一个有着不幸福婚姻的女人形象, 还堂而皇之,说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尽欢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一意孤行还不讲道理的人, 她真的很头疼。
后来有天晚上, 她把这件事说给钟晏听,他默不作声, 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 脖子上多了痕迹,嘴唇也被咬肿了。
就……很明显。
他这个年纪的人, 跟人家男孩子真没什么好计较的,谁都知道没意思,但说是这么说, 这墙角都挖到眼前来了。
正值夏天,尽欢还给自己戴一条丝巾,完全欲盖弥彰。
真的很不讲道理。
钟先生实在不讲道理。
他身体力行地向人表明了她是不是婚姻不幸福。
晚上就着醋吃饺子,都吃过烤肉了尽欢还能吃下一盘,她说今天的醋很酸, 饺子味道不错呢。
外面雨渐渐停了,天气冷适合泡澡,两人一起慢悠悠在浴缸里泡了会儿,正好钟晏要刮胡子,尽欢慢慢俯身过去,帮他涂上剃须泡沫。
这款剃须泡沫还是尽欢特地选的,很温润的檀香味,好用确实好用,软化得很好,涂上一会儿随便刮都很方便。
尽欢很喜欢靠近他,做这样亲密又细节的小事。
她做任何事动作都轻,慢慢地,也不着急,帮他青色胡茬都涂过去,再拿剃须刀来刮。
“您最近的胡子好像也长得很快。”尽欢挨着他,边刮边低声说,“扎到我了……昨天晚上的时候。”
说到这她微微皱眉,尽管只是一点点胡茬,但触感很明显,就像豌豆公主的床下的那粒黄豆,因为皮肤太嫩太薄,刺痛感持续又绵长地传来——她记得很清楚。
“扎痛你了?”钟晏温声询问,很关心是不是有让她觉得痛,“痛了怎么不说?”
尽欢常给钟晏刮胡子,斜三十度的角往下剃是最合适的,不会刮伤,也会刮得干净,热气蒸到她下巴和脸颊,湿热的潮红,她轻轻说:“那因为又不止是痛啊……”
其他感觉比痛觉先到,那一点点痛就变得根本不重要。
尽欢已经刮干净,拿毛巾给他擦了擦下巴,这块胡茬已经完全没有啦。
她还伸手摸了摸。
触感非常好。
尽欢越靠越近,已经接近于整个贴上去,钟晏沉着眼睛看她,神色里像一只狩猎的狮子那样,尽欢心下惊跳,小声提醒他:“不要了,会把浴缸弄脏的。”
事实是这样拒绝的话太单薄,在钟晏这里不起作用。
早知道就不该和他一起泡澡。
早知道就不该给他刮胡子。
早知道……
唉。
就不该有那么多早知道,只有一点——
她真是模范好妻子,是钟晏的福气。
尽欢握住他手腕,以她的手指只能握住他手腕一半,还是试图去握住,她在这时候有种非常无用的坚持,呼吸逐渐变得缓慢,更加缓慢,然后亲了亲他刚刚被剃得很干净的下巴,试图跟他商量一下。
“我帮您吧……就像您昨晚帮我那样,好不好?”
尽欢很早提议过,她也可以试一试,但钟晏不让,他某些方面的态度就很坚决,关于谁取悦谁这样的事,当然是daddy来做了,用不着她。
但她也很好奇味道。
他身上总是处理得很干净,每次回来基本上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清洗也非常仔细,皮肤里是好闻的香气,一点点浸出来的,弥漫在每一个细节里。
所以尝一尝也没什么。
再说不公平,他能尝一尝,为什么她不可以,当然也行呀。
夫妻间的事本来就不需要讲那么多道理。
钟晏拿她没有办法,他眼里很深的无奈,用眼神在探究她的想法,拒绝过很多次没办法再拒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执着。
他只能叹口气,然后低声问:“确定吗?”
尽欢点点头。
当然确定了。
钟晏指腹扫过她嘴角,试图先教她:“尝一点点就好,不要太多了……小宝,大概像吃冰淇淋那样。”
冰淇淋拿到要从上面开始尝,任何孩子都是这样,天气热就怕化掉了于是要舔,但总不能吃得太着急,没有谁吃冰淇淋一开始就一大口咬下去,牙齿和口腔都会受伤。
“不一样。”尽欢认真说,“冰淇淋是冷的。”
现在还辩驳这个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尽欢偶尔就是这样容易较真,较真到实在可爱。
钟晏到现在也这么认为,他的妻子总是可爱得过分,像一只五颜六色的金鱼,扬着漂亮的尾巴在鱼缸里游,哪怕只是看着,也给他平淡的生活增添了许多色彩。
尽欢的意思是,冰火两重天。
是两个极端。
尽欢看起来反应慢,但她学习能力很强,这点毋庸置疑,学习能力不强的人是读不到博士的,更别说她需要长期待在实验室,不仅学习能力强,动手能力更强。
有人手把手教,也会自己探索。
哪怕狰狞的野兽就在她眼前,猖狂得好像一口能把她吞掉,她也能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打气,脸上是很坚定的神色,心里告诉自己,这也没什么好怕的。
睡前钟晏给她嘴角冰敷,沉着脸跟她说对不起,语气温柔得过分,让她吐出来,让她漱口。
还有那样温柔劝诫的语气,跟她说下次不能这样了……他承认他垂眼时,视线里看到她小巧的鼻尖,一点点白色的下巴,像平常那样低着,她好奇又大胆,探索欲实在旺盛,偶尔抬眼看他一眼,眨眨眼,像小鹿眼睛一样。
尽欢总是这样,有些事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本能,她甚至还能用那样澄澈的目光对他说喜欢。
钟晏轻轻揉她脑袋,低声说她,怎么能这样说。
尽欢呢喃着好奇:“不能说喜欢吗?”
“能。”钟晏声音克制着,已经很哑,“但你到底是喜欢什么呢?”
他在这时候不合时宜的想起一样东西,是吸水的海绵,海绵吸水会一直变大。
“当然是您啊。”尽欢动作慢慢的,声音也慢慢的,“不然您以为是什么?”
“真的吗?”钟晏声音愈沉,已经听不太清楚那样。
现在钟晏又问她,刚刚说“喜欢”是真的吗?
她那会儿喉咙大概被堵住,于是一时没有回答,然后就忘了要回答。
“您知道的啊,我喜欢您,包括您身上的一切。”
尽欢自己拿着冰敷过去,看起来红红的但其实不疼,她眼睛弯起来很温柔,现在才能有机会来说一说自己的感受,是她想了很久的体验:“是和冰淇淋的味道很像,是甜的。”
这下不反驳他了。
钟晏淡淡点头:“嗯,小宝也是甜的。”
“我还很喜欢您那样的表情……很性感。”尽欢回想,他眉眼压得很低,而她能正好看到,她于是能知道,他是喜欢的。
即使这样,钟晏还是说,下次不要了。
“应该是我要讨你喜欢。”钟晏说,“要记得这一点,知道了吗?”
尽欢亲了亲他脸颊,软声道:“知道了。”.
马上就到元旦,尽欢答应了姑姑要回家,一早她收拾好,和钟晏一起回去。
早上钟晏穿的衣服是她给挑的,一件深灰色的大衣,今年尽欢偏爱上了简约偏深色的衣服,今年秋冬新买的衣服都是灰色棕色,穿起来很显温柔知性。
给钟晏的穿搭是她的同色系。
也可以说是情侣款。
尽欢和他一起站在镜子前,对今天的色系搭配很满意,遂点点头。
“围巾戴上。”钟晏从衣架上拿围巾给她,“今天零下,可能要下雪。”
她不爱穿高领,脖子大喇喇露在外面,风打个旋儿就能钻进去。
尽欢乖乖让他给她戴上。
到姑姑这的时候,方书蕴女士在亲自下厨做吃的。
陈之颂站在客厅里看她忙上忙下。
家里这种节日如果要做饭一般都是他下厨,当年为了追她厨艺也精进不少,毕竟他年龄小一点就要找自己另外的优势,能抓住她的胃也算是他的本事。
现在为了给尽欢做她爱吃的,占了厨房,甚至不让他靠近。
老婆说一就是一,他哪怕敢反驳。
陈之颂无奈笑笑,他问钟晏:“去下棋吗?”
反正待着也无用。
尽欢已经跑去找姑姑,钟晏看着她背影,盯了两秒,点头答应。
钟先生成为他侄女的丈夫,从而成为他的小辈,这件事陈之颂在五年前从来没敢想,毕竟以他的实力,跟他连合作都谈不上。
哪怕过去五年,陈之颂也才将将把这件事消化。
每每他和尽欢一起回来,陈之颂都喜欢喊他下棋。
大概是能跟他下棋也只有钟晏一个了。
陈之颂也很在乎侄女的体面,从不会借着她的关系提什么合作的事,再说他不是功利心强的人,所以两人更多聊一些家常。
或者是关于尽欢的。
尽欢小时候那些事。
陈之颂知道的,从老婆那里听到的,不是太丢他们尽欢面子的事,基本上也聊得差不多。
此时钟晏坐在他对面,不过哪怕是名义上的长辈,他在钟晏面前还是少了一份气场,陈之颂笑笑,问他几句关于最近手上项目的进展,又说起最近元旦,书蕴为了给尽欢做好吃的,已经在厨房研究大半个月了。
“她是个馋鬼。”钟晏笑笑,说起妻子,他语气不自觉更柔和。
“小时候也是那样。”陈之颂说,“我追书蕴的时候,只管给她买好吃的讨好她,让她给我打掩护。”
小时候的事,陈之颂现在说起来还在笑话她,尽欢别看安安静静的,不说话的时候只以为她内向,其实胆子大,性格冷不丁地外放,不然会连结婚这么大的事都自己给自己定主意。
书蕴知道时,已经是这件事板上钉钉,书蕴身为她姑姑,担心是肯定的,和钟晏虽然有往来,但到底对他不是太了解,更何况钟家那样的家庭,也会担心尽欢是不是会受委屈。
总是那样子提心吊胆但到最后只是被轻轻放下。
书蕴说,就算钟晏不喜欢她家尽欢,那以他的性格,也会对她很好,尽欢不是任性的孩子,她要做的事自己心里都有数。
“是,她不是任性的孩子。”钟晏这样应了声,说话间倒比陈之颂更像尽欢的长辈。
五年时间足以看清一个人,尽欢现在过得很开心,每次回家心情都好,也没什么烦心事,她姑姑放心,他也放心。
说到底姑姑只是姑姑,关系再好也不会像父母那样亲,尽欢虽然没说过,但其实她心里一直想要一个家,属于她自己的家。
很感谢钟晏让她有了这样一个家。
“但我一切以她为先,任何事都是。”钟晏缓缓道,“对我来说,她开心就好。”
对长辈来说令人放心的话。
虽然说看一个人不看他说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但陈之颂知道,在钟晏这里,说了就代表他会做到,他从来都是这样有信用的人。
这局棋下到这里,局势也逐渐明朗,陈之颂盯着,叹一口气,只说没意思。
每回他来,两人下棋,输的总是他,陈之颂随后朗声笑起来,说算了算了,是他技不如人。
“先生,你快出来。”尽欢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她喊得很高兴,钟晏于是起身,往阳台上走。
尽欢站在庭院里,仰起头看他,指着天空,兴奋道:“快看啊,下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