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烬侧身站在牢笼边, 将二人的谈话悉数听到了耳朵里。
直到听到那句“只有我死”四个字,楚烬再也维持不住冷静,从阴影里出来, 目光一动不动地凝着苏云汀。
苏云汀似是感受到炽热的目光,忽然抬头,四目相对, 苏云汀唇角扬起,不禁莞尔一笑,“怎么?陛下还喜欢听墙角?”
方弘德回头见楚烬来了,拍了拍官服下摆的灰尘, 起身道:“臣忽然想起刑部还有些事, 便不久留了, 二位……慢慢聊。”
他走的匆忙,留下二人在寂静的牢房中隔栏相望。
楚烬未动,炽热的呼吸扑在铁栅栏上,起了一层的白雾, 满脸堆着怨气,“苏云汀,你究竟……把朕当作你的什么人?”
苏云汀笑了, 他眼波流转,“你问白天,还是晚上?”
楚烬自然是没心思和他打趣,“有何不同?”
“白天, 我将你当一国之君,君子之争,”苏云汀慢慢抬眼,眼睛里噙着笑, “当舍命陪之。”
楚烬心下猛地一沉。
苏云汀继续道,声音却轻了下来,“晚上,我将你当作枕边人。”
“既是枕边人,”楚烬慢慢绕过铁栅栏,唇角牵起一抹自嘲,“朕不是你最亲近的人吗?”
苏云汀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袖子下用力地搓了搓手指。
楚烬走到他跟前坐下,方弘德刚走,那地方还留着余温。
楚烬将面前的半盏茶推了推,“朕一直觉得,我们之间可以无话不谈,但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曾提前告知朕,所有的难处,也都不愿意和朕共同分担。”
他越说,眼睛的里的光越暗淡,“朕!便真的只是你床榻上的工具人吗?”
苏云汀自知理亏,微微垂眸,“朝堂事,你我各为其道,是君子之争。”
“所以你便打算舍了命了?”楚烬目光如淬火,烫得人心惊。
“没有……”苏云汀极轻地一笑,“这不是还有你吗?你……就是我最后的底牌。”
楚烬愣了片刻,半晌,终于展颜笑了。
那笑意自他嘴角慢慢荡漾开,像是冬日的雪突然消融,春意乍现。
但很快,楚烬又立刻敛起笑容,板起脸来:“你可知,当杨二郎突然弹劾你,朕有多担心?”
苏云汀忽然身体前倾,越过前面的矮几,一张脸几乎贴到楚烬的面上,气息如兰,“楚哥哥,单单只是担心我?”
楚烬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一下,“还、还有什么?”
“还有……”苏云汀纤纤玉指勾住楚烬的玉带,借着勾住玉带的力道贴近,温热的吐息拂过楚烬的耳畔,“想我,想我的……身子。”
楚烬脑子中那跟掌管理智的弦瞬间绷断,他伸手拽过苏云汀的衣领,吻了上去。
苏云汀的大腿磕着矮几,口中轻轻地“唔”了一声。
“苏云汀!”楚烬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几个字,眼底翻涌着欲念,“你这是……朕的克星。”
话音未落,他已揽住她的腰肢,将人一把抱上桌案。
茶盏哗啦啦洒了一地,清冽的茶香四溢,瓷片碎裂声也未能打断两人之间的情潮,两片薄唇紧紧贴着。
辗转缠绵,纠缠不休。
苏云汀被这汹涌的吻夺去呼吸,微微气喘,下意识用手掌撑住身体,指尖在冰凉的木桌上紧绷,陷入木料。
他仰着头,努力地适应楚烬突如其来的汹涌的吻。
直到肺里的空气耗尽,苏云汀才软软地推了推楚烬的胸膛。
“楚……”
“别说话。”楚烬屈起一指,抵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脸,唇慢慢在他脸上游弋,留下一片湿润的吻痕。
楚烬另一只手抚在苏云汀的腰上,衣料摩擦声窸窣作响,囚衣没有玉带,楚烬一掀便露出光洁雪白的肌肤。
呼吸拂过,激起一阵的战栗。
楚烬掌心的薄茧磋磨着苏云汀,所过之处,激起一阵阵酥麻。
苏云汀眼尾泛起瑰丽的红,眸中蒙上一层水汽,“楚哥哥……”
他双手无力地攀着楚烬的肩膀,指尖深深陷入他的肌肤里,细密的颤抖蔓延至全身。痒意窜上来的时候,苏云汀恨不得将身上的人推开,难耐的时候,他又恨不得将楚烬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残存的理智在炽热的呼吸间揉碎,尽数化作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楚烬俯身,苏云汀便只能看到他的发顶了。
酥骨之感,从他腰腹慢慢传遍全身,苏云汀终于松开咬得发白的唇,露出一声破碎音,“不、不要了。”
楚烬不依不饶,硬是将苏云汀拖得失去理智。
直到苏云汀化作春水,身子不自觉蜷缩起来,楚烬才缓缓抬眸,凝着身下人动情的模样,那双总是含着算计的眸子,此刻噙满了泪水,泪水之中满满当当只倒影着楚烬一个人。
“你知不知道……”楚烬用指腹拭去他眼睛的泪,声音嘶哑,“你此刻有多美?”
“不知……”
楚烬掐着苏云汀的腰,将他笼罩在身下,“改日,朕在寝殿床头放一面镜子,让你亲眼看着,自己被朕疼爱的模样。”
“不知羞。”苏云汀偏过头去嗔骂。
楚烬眼中笑盈盈,像是落满了星辰,他慢慢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贴着苏云汀的鼻尖,语气略带戏谑,“跟苏相学的……”
不等苏云汀反驳,楚烬高大的身影将他一整个笼住,唇瓣轻轻撬开皓齿,贪婪地汲取他的气息,苏云汀死死地抱着楚烬的脖颈,身体不自觉蜷缩。
苏云汀躲也躲不掉,硬是又逼出几滴泪水。
“现在知道哭了?”楚烬稍稍撤开他的唇。
楚烬的动作却不减,激得苏云汀胸口微微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苏云汀的发丝如瀑布般,从矮几上铺散下来。
苏云汀没敢大声呻吟,只敢小声喘气。
这里虽然是“雅间”,但毕竟是身处牢房之中,四面全是铁栅栏,根本谈不上隔音。
只怕从牢这头喊一声,整个大牢就都听见了。
楚烬极少见苏云汀这番克制的模样,又是一阵动情,他俯身贴近,“云汀,我想你了。”
苏云汀心头一热,搂着楚烬与他痴缠。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才气息微喘地分开,楚烬打横将苏云汀抱起,走向那张不大宽的床榻,床上的被子是方弘德特意安排的,虽不是绫罗绸缎,素白的布料却浆洗的非常干净。
楚烬小心翼翼将怀里的人放进床褥,扯过被子将他盖严实。
他则随意披了一件衣裳坐在床榻边,烛火跳动,楚烬轻轻地抚着苏云汀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你还打算在牢里住多久啊?”
苏云汀只留一颗脑袋在外面,眼睛里的光闪了闪,“住到……过年。”
楚烬气结,梳理头发的手微微一顿,“胡闹,你这身子骨自己没点数吗?养在苏府那个金窝窝里,都三天两头的生病。”
他环顾四周,墙上斑驳的霉点,“住在这么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明年开春还抽得出嫩芽吗?”
苏云汀却浑然不在意,他用脸颊蹭了蹭楚烬温热的手,好似一只慵懒的猫,“此处甚好,清静。”
“休想。”楚烬低斥,“你在牢里,朕若是想了,难道还要次次来牢里与你偷情不成?”
苏云汀闻言嗤笑一声,“这样才刺激。”
“三日,”楚烬拿他没办法,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朕最多给你三日的时间胡闹,之后,乖乖跟朕回宫。”
“三日不行。”苏云汀轻轻摇头。
“为何不行?”
“我不想见杨家、姜家的那几个家伙,”苏云汀摆摆手。苏云汀蹙起眉,语气中藏着得逞后的功与名,“三恩九扣的,听着都受不了。”
楚烬略略思考了一下,“那朕早早将他们打发了。”
苏云汀微点点头,又问:“苏府,还好吗?”
“恩,”楚烬颔首,“你家晏儿不错,最开始还有一些不安分的声音,都被他硬生生按下了。”
楚烬回忆了下,不禁笑了,“有点像年轻的你。”
“我现在也年轻。”苏云汀不服气地挑眉。
“是么?”楚烬低笑,指尖划过他的下颌,“既然年轻,为何这么早就想告老呢?”
“胡说,只是退位让贤。”
“哦——”楚烬故意拖长了语调,故作恍然,“原来,苏卿不贤。”
苏云汀在被子里轻踹了楚烬一脚,“晏儿不错,我既然下了牢,正好把苏家家主的位置,给了晏儿吧。”
“若他不肯接呢?”
苏云汀撇了撇嘴,“那我就不出去了。”苏云汀别过脸,只露出半截微白的耳尖。
楚烬伸出一根手指,在苏云汀脑门上点了点,“三岁稚童都没你耍赖。”
苏云汀撇了撇嘴,半分气度也没有,回怼道:“我瞧着陛下是傀儡皇帝没当够,压在臣下面习惯了。”
话音未落,楚烬猛地欺身而上,“苏卿若是记不清谁在上上面,朕不介意再让你体会体会。”
“陛下才幼稚,”苏云汀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抵在楚烬的胸膛上,将人往外面推了推,“臣在说朝堂事,陛下却说床笫之事。”
楚烬不答,只抵住他的唇瓣厮磨。
待怀中的人化作春水,才抱着苏云汀一起挤在小床上,抬头便能看到牢房顶因长期潮湿而生出的苔藓,悠悠道:“朕还是找个理由,将你接到寝宫入住吧。”
“哪有罪臣住皇帝寝宫的?”
楚烬眯起眼睛笑了,“禁脔,苏卿可愿意?”
“臣的名声早已坏透了,倒是陛下……”
“叫声楚哥哥,”楚烬在被子下,牵起苏云汀的右手,“朕陪你一起坏。”
苏云汀紧闭着嘴,不肯出声,楚烬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你不叫也无妨,朕这辈子横竖都要陪你一起坏到底。”
“睡吧。”
苏云汀的确已经很累了,没用多久,耳边就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楚烬则睁着眼睛,一直没有睡意。
他回忆起很多。
比如年少时的第一次相见,苏云汀的眼睛里还有光。
比如苏夫子离世,他母妃离世,他们渐行渐远。
比如苏云汀逼着他登基时,他将苏云汀困在寝殿,狠狠折腾了一宿。
苏云汀后来和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们就是这样,互相纠缠,不死不休。
楚烬弯起唇角笑了,甚好。
……
没过两日,楚烬果然言出必行。
一顶明黄色的软轿大摇大摆地停在牢门口,众目睽睽将苏云汀接出来,一路抬至帝王的寝殿。
这般明目张胆,霎时在朝野掀起轩然大波。
苏云汀毕竟是个阶下囚,别人再如何议论,横竖不过背地里咒骂几句“祸国妖孽”,总归没人能舞到楚烬的寝宫里来骂他。
反倒是楚烬,一个人承受了来自各方的压力。
堂堂一国之君,不娶皇后,不立太子,如今还抬了个阶下囚在寝宫里玩起了金屋藏娇。
奏折如雪花片般送到楚烬案头,刚开始还是以劝诫为主,到后来群情激奋,就差指着楚烬的鼻子,骂他将楚家江山绝后了。
楚烬一拍龙案,对着朝下的群臣们道:“你们叫朕娶妻是为何?”
“自然是延续香火。”
“万里江山,怎可以后继无人?”
“子嗣之事乃是国事,陛下当以大局为先啊!”
楚烬眉峰一挑,唇角牵起一抹干笑,“谁告诉你们,朕没有皇子的?”
满殿哗然,大臣们各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楚烬何时有的私生子的。
最后,是一位老臣颤颤巍巍出列,“敢问陛下,皇子如今在何处啊?”
楚烬道:“现在还没有。”
“陛下荒唐,”老臣道:“陛下怎可拿子嗣之事和臣等开玩笑?”
“过几日便有了,”楚烬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龙案上的御笔,“诸位爱卿,且等着吧。”
下朝后,楚烬将这段当茶余饭后,将给苏云汀说。
说到起兴之时,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苏云汀平摊的小腹,眼中带着促狭的笑,“给朕生个皇子吧。”
苏云汀一把将楚烬的手打掉,翻个身朝向墙壁躺着。
楚烬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背,不怒反笑。
他在床边委了一个小角落躺下,从后背抱住苏云汀,下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真小气,如今玩笑都开不得了。”
苏云汀倒也不是真的生气,他只是懊恼。
懊恼本该他们两个人共同面对的事儿,如今却全落在楚烬一个人的肩膀上,让楚烬一个人扛着这么重的胆子往前走。
反而是他,每日除了吃就是睡。
帮不上一丁点的忙。
楚烬知道他心思重,抱着他软言自语地哄,“你若是想替朕分担,不如重新回到朝上来帮朕吧。”
“不回。”
楚烬轻笑一声,“晏儿虽然是个会掌财的主儿,但朝中那些弯弯绕绕,他还是太嫩了些。”
苏云汀终于有些迟疑。
楚烬趁热打铁又道:“你就不怕晏儿那纯良的性子,被那些吃肉不吐骨头的人欺负了?”
床里侧的人倏地叹了一口气,轻轻道:“可陛下该知道,只要有我在一日,世家便无法做到真正的平权,苏家永远比别家要高一等。”
“朝中事,哪有绝对的公平?”
楚烬抚着他的后脑的发丝,“他们低人一等,从来就不是苏家的错,而是他们自己无能。”
楚烬的话,如惊雷贯耳。
苏云汀怔怔地望着楚烬,他从未如此想过事情,他们低人一等,从来就不是苏家的错,被楚烬这样一点波,突然眼中也清明了许多。
是啊!就算一个夫子教出来的学生,有像楚烬一般的天之骄子,也有像他这样不学无术的。
就因为苏家是好学生,便要迁就坏学生?
天下便没有这样的道理,朝中更不该有这样的道理。
“再者说,”楚烬温暖的胸膛贴着他,“你既然想要世家分了朕的权利,却从没考量过你夫君的本事,单凭那几个窝囊的世家,他们若齐心还好,若还是各自为政,早晚要被一脚踹开。”
“如今,兵权朕已经收回,夫人管财权。”楚烬执起苏云汀的手,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道:“外头打架的事儿归朕,屋里头花销的事儿,还要夫人操持着。”
这一声“夫人”叫得自然无比,叫得苏云汀耳根子倏地一红,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谁要帮你管钱啊?不要脸!”
苏云汀难得娇羞,看的楚烬竟也痴了一下。
不过,楚烬心里更清楚,苏云汀无论在他寝宫里的模样再好看,他还是更愿意见到那个再朝堂上和他抬杠的苏丞相。
苏云汀是有治国之才的人,就算苏云汀愿意一辈子躲在他的寝宫之中,他也是不愿意的,他不想,也不能看着苏云汀躲在后宫重消磨时光。
苏云汀轻轻转过身,双手环抱住楚烬的脖颈。
他青丝铺在枕间,却有几缕因为汗湿黏在脸庞上,烛光下,衬得他肌肤如雪。他微微仰首,露出一截好看的脖颈,上面还残留着昨日的印痕。
楚烬猛地吞了一口口水。
“阿烬,”他伸手环住楚烬的脖颈,眼睛之中还是略带犹疑,“容我再想想。”
楚烬也没想着他今日便能想通透,他能做的,便是守在苏云汀跟前,等着他自己想清楚。
楚烬翻了个身,将苏云汀一整个抱个结实。
“杨家那两个家伙,还有小裴,哦,现在的姜砚,”楚烬俯在他耳边道:“明日要回北境了,你当真不想见见他们?”
苏云汀兀自叹了口气,“都走了好啊。”
“胡说,你是怕自己见了,舍不得他们走。”
“我、没有……”
楚烬吻了吻他的发顶,“恩,没有。”——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这本快写完了,下一本开《在美校当狐狸精的那些年》 求收藏呀~[爆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