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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第31章


    祝宇进屋就脱了外套,坐在小凳子上拆快递,反正屋里就他在,懒得招呼赵叙白,赵叙白也脱了外套,一块儿挂门口衣架上:“我用换鞋子吗?”


    “你光着吧。”祝宇没抬头。


    快递封得严密,好几层厚胶带缠着,他拿了把弹簧刀,顺着缝隙的地方划过去,余光看赵叙白在门口踟蹰的模样,啧了一声,把自己夏天的拖鞋找出来,给人家了。


    赵叙白笑着:“谢谢。”


    祝宇说:“这个大一点,你穿应该合适。”


    他冬天穿的是棉拖,毛绒绒的,舒服,但没法儿给赵叙白穿,虽说不知道对方的鞋码,但他俩的身高和块头明显差距不少,估计赵叙白的脚要比他大不少。


    “还是有点小了,”赵叙白换好鞋,去卫生间洗手出来,“你买的什么?”


    塑料包装发出簌簌的声响,祝宇已经把东西拿出来了,他估计就是公司那边寄来的,但无所谓,这会儿的祝宇有些轻微的摆烂心态,别说胸链了,哪怕拎出来条束绳都无所谓,随便赵叙白怎么看。


    他坐的是个换鞋凳,矮,上半身弯成一道弧线,背弓起来,整个人仿佛是趴在自己的膝头,小小的一团,赵叙白跟着弯下腰,目光柔和:“嗯?”


    “兼职用的,”祝宇把包装撕开,“感觉像是……咦?”


    俩人都不说话了,沉默地盯着祝宇握着的东西。


    是条仿佛章鱼触手的……玩具。


    粗,长,颜色很粉,形状却无比狰狞,布满了凹凸不平的吸盘,边缘处还泛着粼粼的微光。


    短暂的沉默后,祝宇:“哈哈。”


    “你看,”他摇晃了下,“还挺真的。”


    赵叙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公司要求的?”


    都是成年人了,感情经历再怎么空白,反应过来后,也知道这玩意是干什么用的,赵叙白等了两秒,见祝宇没回答,淡淡地开口:“不合适。”


    “我先问问。”祝宇说。


    他把章鱼触手塞塑料袋里,重新放回快递盒,拿出手机给米娅发信息,按理来说,这个点米娅还没睡,但等了好一会,对方都没回。


    祝宇抓了抓头发,看了眼赵叙白,又挠了挠脸。


    “这待得挺久了,”他结结巴巴的,“要不……我送你回去?”


    赵叙白说:“太晚了,不想折腾了都。”


    祝宇:“啊?”


    赵叙白坐在沙发另一侧,俩人中间隔着点距离:“明早一块吃个饭再走。”


    他坐得端正,态度很温和:“行吗?”


    祝宇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就领着赵叙白去他屋里转了一圈,出来后摊着手:“我床太窄了。”


    “不睡你的床,”赵叙白终于有了点笑意,“我睡沙发。”


    祝宇说:“放着家不回,喜欢睡沙发是吧?”


    赵叙白点头:“嗯,喜欢。”


    这就是硬耍赖了,祝宇跟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呼出一口气,扭头窝在沙发里,玩手机,不搭理他。


    米娅估计在忙,祝宇就先自己查,对着触手拍了张图,放购物软件里识别,赵叙白在旁边问,能不能去冲个澡,祝宇没抬头:“随便,你裸奔都行。”


    赵叙白轻轻地笑了一声:“那不行。”


    他说着就往卫生间走,这里屋子小,卫生间没干湿分离,一个人进去后锁门,别人就别想进来上厕所了,赵叙白的手指搭在门把手上:“要不,我不锁了?”


    “你还是锁着吧。”祝宇还是没抬头。


    房子老,门锁的时间也久了,反拧的时候“咔哒”一声,祝宇的声音也传来,模模糊糊的。


    “浴巾在架子上搭着,是我的,你直接用。”


    赵叙白背靠在门上,垂着睫毛,笑的时候喉结稍微颤了颤。


    “谢谢小宇。”


    那边赵叙白在洗澡,水声响起,这边手机屏幕也亮了。


    “是个入体的玩具,”米娅说,“你能接受吗,这个是新出的一款,厂家联系了好几个博主,想着能趁机推一把。”


    米娅问:“怎么,吓着了?”


    “那不至于,”祝宇回道,“就是在想,这个能不能卖出去。”


    “还好,现在人都追求刺激,门关起来,要玩就玩大的有挑战性的,现在快过年了,厂家准备看看宣传效果,年后就开始搞活动,把产品热度炒起来。”


    祝宇低着头回:“那……我得试用?”


    他俩挺熟了,米娅笑着发了条语音:“用呗,公司给你的又不要钱,行了说正经的,有实际体验肯定更好,拍图和写心得能有方向……不过也无所谓,你看吧,我这会有点忙哈。”


    祝宇就不问了,自己研究购物界面,这里打的马赛克多,说得也有些模糊,他就在别的社交平台上搜着看,眼睛睁得很圆。


    卫生间门开了条缝,漏出赵叙白的声音:“小宇,没沐浴露了。”


    祝宇唰地一下把手机扣住了,清了清嗓子:“你兑点水。”


    “兑水?”


    “昂,晃晃就行,明天我再买。”


    赵叙白没说什么,把门关上了,水声重新响起,祝宇拿着东西回到卧室,顺便换了睡衣,再出来的时候,跟赵叙白撞上了。


    赵叙白腰上围着浴巾:“有睡衣吗?”


    “你也不嫌冷,”祝宇拐回卧室,从衣柜里拿了件宽松T恤,又找了条运动裤,“穿这个吧。”


    屋里有暖气片,但温度和赵叙白那边还是差了点,祝宇在卧室等了会,才推门出去:“你晚上真睡这啊?”


    “我都换好衣服了,”赵叙白正在系腰上的抽绳,垂着眼,“你赶我走?”


    祝宇说了个:“不敢。”


    T恤挺合身的,运动裤短了点,松松垮垮的,露出点脚踝,这身打扮和平日里的赵叙白太不一样了,祝宇多看了两眼,等赵叙白平平静静的掀起睫毛,他就把视线移开了。


    赵叙白问:“被子在哪儿,我来抱。”


    “行了,”祝宇说,“我还真让你睡沙发啊?”


    他大大方方地抱着胳膊,侧过身:“今晚咱俩将就吧。”


    卧室的床一米二,躺两个成年男人就显得挤,稍微抬下胳膊就能碰着对方,祝宇睡在里面,刚开始是平躺着,后来忍不住扭过来面对赵叙白,立马感觉距离太近了,就背过身去,可又别扭,翻来覆去好一会,还是认命地平躺着了。


    “怎么,”赵叙白扬着唇角,“紧张了?”


    祝宇反问:“我紧张什么?”


    赵叙白刚洗完澡,身上是他惯用的沐浴露味道,有种很淡的香,两人挨得近,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到,夜色沉静,祝宇听见赵叙白问自己:“还记得咱们上次睡一块吗?”


    祝宇想了想:“高中那会。”


    赵叙白带着笑意:“当时的床比现在的更窄,我记得杨奶奶做了鸡蛋面,咱们晚上不睡觉,一直说话,怕吵着她,就钻被窝里面讲,后来都困得不行,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祝宇也笑了:“是不是那天还下雪了?”


    “是的,”赵叙白说,“很大的雪。”


    “天气预报说后天有雪,”祝宇盯着天花板,“也是大雪。”


    赵叙白注视着他,突然说:“我有点累。”


    “嗯?”祝宇转过来,枕着自己的胳膊,“怎么,上班太忙吗?”


    赵叙白说:“有点。”


    “那怎么办,”祝宇轻声道,“能请假休息几天吗?”


    赵叙白闭了闭眼睛,睁开的时候跟祝宇对视:“不用,明天周末多睡会就行。”


    祝宇说:“好,那我明天不叫你。”


    夜色好深,黑暗的卧室里只有衣料摩擦时悉索的声响,显得很安宁,踏实。


    赵叙白没有继续说话,他似乎真的累了,只是单纯地在祝宇这边蹭住而已,和去田逸飞家没什么区别,没有任何的刻意和试探,很快,就传来沉沉的呼吸声。


    祝宇睡得没那么快,他没怎么跟人睡过,这会儿心里稍微有点不自在,又怕来回翻身把赵叙白吵醒,纠结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身体往下缩,额头挨在人家的肩膀那儿,这样,不至于一扭头跟赵叙白脸对脸,还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他自己的衣服散发出来的,熟悉又安心。


    祝宇睡眠质量差,多梦,觉浅,没多久还是醒了,心跳声中,感觉旁边的赵叙白也醒了,拍了拍他的后背。


    “做梦了?”赵叙白开口,嗓子很哑。


    祝宇不说话,赵叙白就用掌心贴着他,顺着脊柱往下,带着温度和重量,一遍遍地顺着他紧绷的后背。


    短短几个小时,这样的场景,发生了五六次。


    这一觉断断续续的,竟也睡到了早上九点。


    祝宇最终陷入一段短暂的梦境,梦里的光线很柔和,他是森林里的一只动物,刚从洞穴里出来,走了很远的路,踏过湿润的苔藓和溪流,终于看到一处开着花的旷野。


    于是,祝宇就在花丛中坐了下来。


    没有痛苦,没有忧伤,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明天似乎也不复存在,心里满是轻盈与幸福。


    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今天的天就阴沉,没把屋里照太亮,醒来的时候,祝宇有点懵,傻了好几秒。


    他在和赵叙白对视。


    如梦似幻的幸福感还没结束,他嘴角挂着笑,但是——他俩的姿势太诡异了。


    祝宇哆嗦了一下,连滚带爬地从赵叙白身上起来。


    他想过被子可能会被蹬乱,两人挤成一团,或者是暧昧地依偎在怀里,没想到睁开眼时,他是整个人趴在赵叙白身上的。


    柔软的被子下,祝宇的脸埋在赵叙白颈窝处,耳朵蹭着皮肤,身体完全贴合,没有任何缝隙。


    赵叙白像是早就醒了,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另只手虚虚地搭在祝宇的后腰,神色轻松,见到对方如遭雷劈的表情,也只是挑了下眉:“早。”


    祝宇恍惚着,没反应过来。


    赵叙白看了他一会儿,眼神逐渐有些恶劣,他伸手,戳了下祝宇的肩。


    祝宇唰地弹起来:“啊?”


    赵叙白继续戳。


    “不是,”祝宇彻底清醒了,“你干嘛啊!”


    床上的空间本来就不大,男人早上,又总归会有些正常的反应,祝宇骂骂咧咧地捞起被子,胡乱地在自己身上遮了下,红着耳朵往墙边躲。


    赵叙白又戳了一下。


    祝宇嗷一嗓子:“你神经病啊!起开!”


    “好玩,”赵叙白笑着,“跟含羞草似的。”


    第32章


    含羞草不搭理他。


    因为赵叙白太烦人了,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嘴说个不停,祝宇去哪儿他都跟着,这儿看看,那儿摸摸,还拐了一趟厨房,探出头问:“你都不开火啊?”


    “有意见忍着,”祝宇说,“你话怎么这么多呢?”


    赵叙白笑了一声:“我高兴。”


    他高兴什么祝宇没问,因为祝宇很久没睡这么久,这么踏实过了,就像一个长期在高原上跋涉的人猛地回到平原,一下子有点晕,恍惚到现在,跟醉氧似的。


    头发乱糟糟的,洗漱完就窝在沙发上,发呆。


    赵叙白在厨房待了好一会,才出来:“你真不做饭啊,那平时怎么吃饭呢?”


    祝宇挪了挪身子,背对着他。


    赵叙白又走到他前面,没往沙发上坐,而是蹲下,单膝点地,微微偏头去看祝宇的表情,带着笑:“怎么,连我都不能说了?”


    “有病吧你,”祝宇捞了个抱枕,往赵叙白那推,“闲得没事干把地扫了。”


    赵叙白伸手按住抱枕,借了个力站起来,笑了一声:“行。”


    屋里挺干净的,就是东西摆放得稍微乱了点,刚说完,那边门铃就响了。


    “你这什么都没有,”赵叙白开门,接过外卖,“我想做个早饭都没法发挥。”


    他把早饭放茶几上,拆开,摆好,也不招呼,直接去拉祝宇的手腕,要把人从沙发上拽起来,祝宇本来歪歪扭扭地缩着,一下子坐直了:“我自己来!”


    赵叙白放开手:“我算是发现了,喊你不能光靠嘴说,得直接动手才行。”


    “一戳一蹦跶是吧。”祝宇洗完手回来,自己也笑了。


    赵叙白想了想:“也不算,你就是累了,没力气,所以得搭把手,把你拽起来。”


    他说完,把剥好的鸡蛋递过去,太自然了,看见祝宇没接,还催人家:“快点,我都顺手了。”


    “我感觉你挺会的。”接过的时候,祝宇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赵叙白扬了扬嘴角,没追问,托着腮看祝宇吃饭:“昨晚睡得好吗?”


    祝宇说:“还行。”


    下午赵叙白还得去医院,吃完饭就走了——走之前真扫了地,收拾了一遍东西,还催着祝宇去晒被子,说今天放晴了,被子晒了晚上睡着舒服。


    祝宇撵人出去,说知道了,你赶紧走吧。


    但过了好一会儿,门铃响了。


    “我忘记拎垃圾了,”赵叙白站在门口,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你……没去晒啊?”


    祝宇去卧室把被子抱出来,朝着赵叙白努了下:“这就去。”


    他挺领情的,对赵叙白这样看似润物细无声,其实强势的靠近没有意见,天冷成这样,祝宇本来就怕冷,身边有个热乎的赵叙白,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挺好的。


    只要别过界,不打破这层关系,那么赵叙白就是他最熟悉的,也是相处起来最舒服的朋友。


    离上班时间还早,祝宇把那个章鱼触手翻出来,指腹顺着凹凸不平的吸盘往下,又往上,反复琢磨丈量,太粗了,拇指和食指都圈不住,够不到边。


    他玩了半天,感慨人体的极限还真是神奇。


    所以问题来了,这玩意该怎么用?


    片刻后,祝宇拿在手里拍了几张照片,加了个滤镜,给米娅发过去了,他有点心虚,因为构图各方面都太普通了,而配文也平平无奇,一看就很敷衍。


    米娅没回复,他不着急,等着对方点头才往账号上发。


    从这个角度看,祝宇做博主挺合格的,配合,事少,严格遵循公司打造的人设,内容输出都以商业价值为导向,没有无意义的发散。


    之前米娅还感叹过,说他这么配合,辛苦了。


    祝宇挺不理解的,在他看来,这个兼职有手就能做,不风吹日晒,也不需要出去抛头露面的,太轻松了。


    米娅没说太多,但当时情绪有些低落,应该是牵扯到工作上的烦心事,祝宇还安慰了几句,说都不容易,等他下次去公司,请她吃蛋糕。


    但米娅这次回复的太晚了,一直到了凌晨三点,祝宇的手机才收到消息。


    米娅没有评价拍的图,而是给他推了个陌生名片——“这是阿泽,以后你由他负责。”


    祝宇还没回复,对方就连着发了两条消息。


    “我不干了。”


    “抱歉啊,实在撑不下去了。”


    祝宇跟米娅没怎么见过面,短短的个把月时间,都是在聊天页面进行交流,但相处得很愉快,不累。


    “怎么了,”祝宇回复,“要跟我说说吗?”


    过了会儿,米娅发了条语音,还在抽鼻子:“没事,就是这地方破事太多了,保命重要,我得缓俩月。”


    “还有,我今天实话实说,接替我的那个阿泽人品一般,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直接怼,或者跟公司交涉,不用太给他脸。”


    这话里面的委屈很明显了,祝宇没插话,安静地听对方讲,夜深人静,便利店里空荡荡的,只能听到疲惫的叹息声。


    “别的没啥说的,我也不想在背后聊那个恶心玩意,反正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问心无愧就行。”


    最后,米娅才想起来似的,匆匆地来了句:“对了,阿泽是gay,你注意点。”


    到了第二天,阿泽才同意祝宇的申请。


    “哈喽,我听米娅姐提起过你,也看过你拍的图,”对方态度很热切,“我的天呐,亲爱的你怎么这么会拍,我喜欢死了呢!”


    祝宇刚下班到家,把厚外套脱了,换上家居服,他糙惯了,就冬天才穿睡衣,把自己弄得毛绒绒的,看着很软乎一人。


    阿泽又给他发了几个表情包,都是亲亲抱抱的,祝宇回了个谢谢,顺手把昨天的图转发过去:“这样行吗?”


    工作上的事,祝宇不会带什么个人情绪,说话也客客气气的,结果那边安静了片刻,再回复的时候,没提照片的事。


    阿泽:亲爱的,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阿泽,以后就由我来负责和你对接啦!


    祝宇:好的,我祝宇【愉快/】


    然后页面就收到条长语音,祝宇没听,点了个文字转换。


    “那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阿泽老师,而不是这么没礼貌地不打招呼呀?当然我理解有些人比较没家教,哈哈我不是在说你哦,就是这个行业里部分新人就这样,觉得自己红了,心比天高的谁都不放在眼里,讨厌死了呢!有的运营也觉得自己很牛逼,最后不还是待不下去滚了哈哈,别多想哦!”


    看完的刹那,消息撤回了。


    “好啦,我们说正经的,”这次阿泽发的是文字,“你拍的图不行,丑,难看,没有任何吸引人购买的欲望。”


    祝宇垂着睫毛,静静地看着屏幕。


    “现在赛道卷成这样,你光拍个手,谁看啊?这次带的货是入体玩具,就拍你试用的过程,镜头对着大腿,敏感位置拿条浴巾随便搭一下,别露点就行,不然平台分分钟限流。”


    “多拍几张,表情也要拍,效果不好的话自己擦腮红,搞得骚点。”


    “喂,听到了吗?这个现在就要的!”


    祝宇:1


    手机倒扣在沙发上,他轻轻地嗤笑一声,心里没什么波澜,唯一的想法就是,那人为什么要自称老师?


    开门的时候,脸上那点表情还没下去,赵叙白挑了下眉:“想什么呢?”


    “在想现在的老师也太泛滥了,”祝宇趿拉着鞋,回到沙发上窝着,“以及你怎么来了,不上班?”


    “上班,”赵叙白脱了外套,把拎的早餐放桌子上,“跟你吃完我再走。”


    他把豆浆和烧麦摆好,抽出筷子:“前两天你按时吃饭,也好好睡觉了,我看气色好了很多。”


    祝宇没动,还在沙发上坐着,沉默地看着他。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你看行不行,”赵叙白平平静静的,“你还是不想去我那的话,以后早上我来你这边,咱一块吃,然后便利店的工作,我还是建议你换一个,太昼夜颠倒了。”


    他说完,就去卫生间洗了手,时间还早,外面的天将明未明,赵叙白从灰蒙蒙的晨光里走出来,身上带着冬天特有的冷清味儿。


    “能睡着的,是吗?”


    他在祝宇面前停下:“晚上我抱着你睡,你会睡得更好一点,对不对?”


    沙发上有个靠枕,是一个酸奶牌子搞活动时送的,祝宇顺手捞过来,抱在怀里:“还有什么,一块说了吧。”


    赵叙白保持着姿势没动,低着头,自上而下地看着祝宇,睫毛垂着,目光就很深。


    “别的没什么了,”他语速很慢,“就是想,想让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来着。”


    祝宇点点头,似乎很赞许的样子:“挺好。”


    说完,他才掀开眼皮,和赵叙白对视,从下面往上看,很直白的打量,眼神平静。


    但赵叙白有些受不了了,他说了这么多,祝宇只回了一句平常的话,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反驳,更没有别的多余情绪。


    没一会儿,赵叙白认输似的叹了口气,和昨天早上同样的姿势,在祝宇面前半跪下来了,膝盖点着地,下巴抬起来点,一声声地叫小宇。


    这个距离太近了,只要他再凑近一点,就能亲到对方。


    有点,过界了。


    “你别撒娇,”祝宇皱了下眉,“也别装。”


    赵叙白顿了下,摇头:“我没有。”


    祝宇说:“认识这么多年,这么熟,你还在这跟我玩心眼,玩温水煮青蛙,时不时地过来撩我一下,有意思吗?”


    赵叙白拿了那么久的手术刀,手一直很稳,从来没有抖过,这会儿指尖抖了下。


    “你这样,”祝宇沉默了下,“会让我觉得……有点慌,觉得你变了。”


    他眉头皱得很深,完全是一副苦恼,不知所措的样子。


    “那个……赵叙白?”


    “嗯,在呢。”


    祝宇眨了眨眼:“这段时间费心思,挺辛苦的吧,来,抱一个。”


    他把靠枕放到旁边,朝赵叙白展开双臂。


    等被温暖的怀抱抱住时,祝宇的脸靠在赵叙白肩膀那,能嗅到对方身上好闻的,熟悉的沐浴露香气。


    “你不会变的吧,赵叙白,”祝宇轻声道,“我不想……连朋友都没了。”


    赵叙白沉默着,抱得更紧了些:“嗯。”


    祝宇闭上了眼睛,声音有点闷:“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对吧?”


    冬天阳光正好,屋里一片暖意,可祝宇眼睛有点酸。


    赵叙白没有回答他。


    早饭都快凉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没必要连饭都不能坐一块吃了,吃完饭,赵叙白去上班,顺手把屋里的垃圾也拎着,平平静静地点头:“我走了。”


    祝宇笑着:“哎,路上慢点。”


    接下来的两天,赵叙白又来找过他,但祝宇不在家,倒不是说躲,而是因为公司那边把他叫过去了。


    阿泽对于祝宇非常不满意。


    据米娅说,他本来是另一家公司的运营,跳槽来到了这边,刚开始还挺好的,没多久就露出狐狸尾巴。


    “气死我了,仗着自己有关系就拉帮结派!”电话里,米娅咬牙切齿道,“屁大点的地方还搞这些,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阿泽的关系是他的男朋友,姓李,公司人都叫李总,他是老板的亲外甥,而老板目前并不在国内,在忙别的项目,公司的事,就暂且交给外甥处理了。


    那个李总祝宇见过,在网上。


    当他发图时,收到的第一条私信,就是对方发的。


    “米娅小气鬼,把你藏着掖着不放出来,我问她要了几次联系方式,都不告诉我。”


    祝宇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通过这种途径联系自己,自然选择了无视。


    后来才知道,原来李总身边有人,管得很严,可这人爱沾花惹草,还颇喜欢所谓的缘分,那就是不通过工作往来,而是私下勾搭,才更有挑战性。


    祝宇第一次去公司的时候,李总不在,还是后续听化妆师提起,说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才好奇去看了回放,开始私信。


    而今天,祝宇再次来到公司,对方果然也在场。


    门窗紧闭的办公室里,脂粉味很重,阿泽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是个偏瘦的男人,烫了卷发,打了好几个耳钉:“完全不配合,我怎么管啊!”


    祝宇没说话,他刚从外面进来,被冷风吹了好一会,手凉,握着面前的一次性水杯暖手。


    李总坐在办公桌后面,听阿泽抱怨完,才笑眯眯地开口:“挣钱就得放下面子,面子值几个钱?没必要,年轻人不要自尊心太强,等你阅历再丰富一些,就明白所谓的自尊,不值一提。”


    他稍微有些发福,西装在身上绷得很紧,能看出来比阿泽大了十几岁,说话拿腔拿调的:“是不是害羞呀,不好意思拍照片?”


    阿泽冷笑道:“真以为自己冰清玉洁啊?”


    李总大手一挥:“啧,公司文化要团结,友爱,不能对同事言语pua,你看你这小嘴,真是的。”


    俩人一唱一和的,没影响到祝宇,他小口小口地喝完了水,又去饮水机那接了一杯,感觉身上暖和多了,重新坐下的时候,外面似乎有什么急事,阿泽匆匆忙忙地走了,门关上,李总叫他的名字:“小祝啊,你是怎么想的呢?”


    “来,”他笑着冲祝宇招手,“坐我旁边,好好跟我说说。”


    祝宇环视了一圈房间,压低声音:“李总,我说话不会有外人听见吧?”


    办公桌后面的男人眼睛瞬间亮了,站起来,亲自给祝宇倒了杯茶:“不会,你放心——”


    “那就好,”祝宇没接,站了起来,“您意思是公司现在要求,我必须露脸,还必须亲自试用,该擦边就擦?”


    李总端着茶水:“怎么,过不了心里那关?”


    他朝祝宇走来,吞咽了下:“不过我理解,年轻人,一旦脱了就回不来了,让街坊邻里刷到多难堪啊,虽然我们公司正规,但性质毕竟有些特殊。”


    “如果你能想通,愿意的话,可以只给我一个人看……怎么样,不会亏待你……”


    祝宇微笑道:“不好意思,李总,我不是同性恋,所以……”


    “那是你不知道男人的好,等你试了,就离不开了。”


    “不,我觉得很恶心。”


    他朝门外看去,淡淡的:“可以不要偷听了吗,没必要。”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阿泽红着眼进来,反手关上,咬牙切齿道:“好啊你这个贱人!”


    他冲向李总,劈手就是两个耳光,屋里顿时乱做一团,走廊上的人都聚着过来看,本来公司的人对老板任人唯亲就不满意,这行的跳槽率又高,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围着吃瓜。


    祝宇挤出人群,以防被飞过来的烟灰缸砸到。


    虽然米娅提过,说阿泽人品不行,但接触以来,对方激怒自己的计俩太过明显,祝宇能看得出来。


    拿他当饵使呢。


    祝宇没继续待着,他觉得有些累,没劲透了。


    离开了赵叙白的投喂,这两天祝宇的确没好好吃饭,晚上在便利店上完班,回去后,就用被子把自己一裹,在床上沉默着。


    睡不着,睁着眼睛发呆。


    偶尔也会睡着,断断续续的,做梦,惊醒后又记不得是什么内容,直到晚霞漫天,金色的光芒温柔地抚过他的脸。


    祝宇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几秒钟后,他坐了起来。


    有未接电话,祝宇静音了没听见,还有好多条消息,随便点开一条,是田逸飞在咆哮:“小宇你没事吧?那傻逼欺负你了?”


    祝宇眉头拧着,又点开几条,然后眼睛突然睁大,退出页面,打开热搜。


    阿泽和李总在办公室打作一团的视频,被人发在网上了。


    是好事者传的,叠了同性恋,出轨,办公室恋情等等一系列元素,虽然平台一直在降热搜,但是依然挡不住视频的流传,以及八卦群众的津津乐道。


    “我草,吃瓜吃到自己家,这狗比老板我认识!老早就听说他专挑漂亮男孩下手了!”


    “有视频吗,图片也行,没别的意思,我就想看看漂亮男孩。”


    “这个圈子真乱,看着就反胃,yue!”


    祝宇眉头皱得更深,点开那个视频,画面是手机拍的监控视频,有点抖,剪辑过,居然连之前的对话都有,虽然没有出现他的正面,但这个背影,以及声音,只要是熟悉祝宇的人,一眼就能认出。


    视频中,李总笑得谄媚极了:“那是你不知道男人的好,等你试了,就离不开了。”


    而他的声音很清晰,带着明显的反感——


    “不,我觉得很恶心。”


    这段对话夹杂在视频里,不仅众多网友听得到,他的朋友们也能听得到。


    包括赵叙白。


    第33章


    祝宇窝在沙发上,抓了抓头发。


    有点长了,是时候去理发店剪了,他对发型没什么要求,剪完随便抓下就行。


    离晚上去便利店还有点时间,祝宇仰头看着天花板,心想,这会打扫一下卫生,出门剪头发,正好能去上班。


    明明接下来要做什么都很清楚,不费什么劲,但他就是起不来,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钉在原地,只能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视线虚焦,慢慢的,心里着急起来。


    可……还是动不了。


    昏黄的黄线逐渐消逝,屋里被黑暗笼罩,手机亮起又灭掉,仿佛是浪花在一遍遍地冲刷着海岸,反反复复——


    “哗啦啦——”


    有摇晃的树枝撞在窗户上,风声呼啸,祝宇被猛地惊醒,浑身震了一下,才如梦初醒般的眨了眨眼。


    他依次回了信息,说没啥事,就是工作上遇见些傻比事,别担心。


    发完,差不多是时候去上班了,卫生没打扫,头发也没剪,这一天又要过去了。


    临近过年,便利店这边看着也热闹许多,圣诞节的铃铛还没摘下,多了些喜庆的装饰画,播放的音乐变成了恭喜发财,调子欢快,听着感觉空气里都是甜味。


    今晚挺忙的,一波波的客人就没停,祝宇头发挡眼,他干脆找了个小皮筋,笨手笨脚地扎了个揪,也不管形象怎么样了,不影响他结账和加热食物就行。


    好容易等到两点多,给一位大哥结完账,店里安静下来,祝宇总算能歇口气,去喝点水。


    柜台后面有凳子,他没坐,单手撑着腰,稍微活动了会儿,才随意地把手机捞起来,看了一眼。


    然后,他顿了好几秒,才笑出了声。


    气笑的。


    阿泽给他打了几个视频,无果后才发来语音,大意就是,拜托祝宇能在自己的账号发个声明,说视频中的内容都是误会,是在试戏。


    “我没想到闹这么大……我原本就是想给他个教训,谁知道被人偷拍了监控发网上,这下完全说不清了,所以你配合一下,咱就说这个是双方同意的,并且对你也有好处,露脸能炒一下热度,如果热度起来了,你的账号就成了,要是没起来,网友也觉得是炒作,是口烂瓜,嚼两口就吐了,谁还费劲继续传?直接就散了。”


    阿泽完全没有了之前牙尖嘴利的样子,声音沙哑,语气低沉。


    “不管怎么样,亲爱的你得帮我这个忙,我没什么,但他还没出柜,他要脸,不能被家里人刷到的……”


    “看到了吗,看到的话回一下,ok?”


    祝宇瞥了眼门口,懒懒地靠在柜台上,把手机递到嘴边:“不好意思,不行,我不配合。”


    铃声响起时,他看也没看就挂掉。


    不管是俩人连手唱双簧,还是走投无路想让祝宇帮忙,他都不打算插手,点进热搜时,里面的几条评论他记得清楚,说这个老板不是东西,专挑漂亮男孩下手,欺负人。


    网上的东西真真假假,祝宇不会全信,但那个李总的确恶心到他了。


    所以那句“不,我觉得很恶心”,就是说给对方的。


    没多久,米娅的消息也来了,点开长语音就是一串的哈哈哈哈,笑得祝宇差点以为她要断气。


    “那玩意让我当说客呢,我说我正在申请劳动仲裁,把欠的加班费先给老子打过来,那边就把电话挂了。”


    米娅乐了好半天,估计是看那个扭打的视频把她看爽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的:“你学学我,放下个人素质,别搭理!”


    祝宇跟着笑:“行,谢谢姐。”


    他俩又聊了会儿,主要是米娅说,祝宇听,聊的内容是社交平台的现状,米娅很真诚地给他提了些意见,让他考虑多开几个账号,做垂直内容,思考怎么尽快变现。


    到最后,米娅叹了口气说:“这行的人都熬夜厉害,昼夜颠倒的,年轻的时候不觉得,慢慢就吃不消了……你也听我一句,别做那个夜班了。”


    祝宇答应着:“好。”


    他嘴上这样说,实际没往心里去,并不是因为敷衍米娅,而是因为便利店的自动门打开了。


    阿泽站在门口,脸色很难看。


    看来前两天的那场斗殴真挺冲动的,下手很重,阿泽眼眶那一大块都是青的,下巴破了,露出点胡茬,完全没了之前精致的模样。


    他也不说话,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祝宇看。


    按理说客人进来后要打招呼,但这人一看就是来找事的,祝宇挑了下眉,把手机扣着放在柜台上:“嗯?”


    “你知不知道热搜的影响有多大?”阿泽劈头盖脸地开口。


    祝宇说:“不知道啊,我不玩这个。”


    他以前是卷,所有的时间都拿去打工,拿命换钱,现在是失眠严重,哪儿顾得上研究什么社交媒体。


    算上这次,他俩就见过两面,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不熟,所以阿泽贸然冲过来,想要抓住祝宇手腕时,祝宇想也没想地挥开了。


    阿泽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他就这样站在柜台前,啪嗒嗒地掉眼泪:“我错了,这次真的是我太冲动,我不该不考虑后果的……”


    祝宇沉默了下,还是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做,阿泽哭,他就静静地看着,不插话,不回答,一直到有客人进来,他才出了个声:“让让。”


    阿泽正在擤鼻子,愣了下。


    “等人家结完账你再哭,”祝宇说,“不然吓着人了。”


    他语气很平静,似乎完全没把对面的眼泪当回事,阿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脱口而出:“你这么自私?”


    “嗯,”等便利店的门重新阖上,祝宇放下扫码枪,“你哭完了吗?”


    阿泽脾气有点上来了:“怎么着,你不帮这个忙是吧?”


    祝宇点头:“不帮。”


    最后那十几分钟,阿泽在便利店闹了会,其实挺幼稚的,就是撒泼,骂人,祝宇指了下上面的监控,这人反应更大了,骂骂咧咧了好一会,才扭头走了。


    跟这种人打交道累,你说过的话,对方就像没听见,自顾自地提各种条件,祝宇压根不可能配合,他没那么好心。


    既然这样,账号被公司收回去,自己被冷处理的结果就板上钉钉了,他有心理准备。


    下班后,祝宇先回了趟宿舍,然后坐公交去了个地方,之前吴秀珍奶奶有个邻居,关系不错,是位孤寡老人,靠卖手工鞋垫和扭扭棒花束为生,社区一直关照着,但老奶奶很要强,坚持自个儿过日子。


    吴秀珍说,不用你照顾她,隔段时间去看一次,跟我说下情况就行。


    冬天了,冷,祝宇之前就买了加热护膝,趁着这次给奶奶带过去,说是公司发的年货,他用不上,奶奶一个人住,还养了只瘸腿的小狗,在祝宇旁边闻来闻去的,尾巴摇个不住。


    结果话音一落,奶奶就连连摆手:“不要!你自己留着!”


    “我想吃您做的面了,”祝宇笑着,“我总不能只带张嘴来吃呀,您收下吧,不然我嘴馋得都不好意思了。”


    小老太太头发都白完了,仍是细细地拢好,梳得整齐:“你这孩子,想吃就直接来,还跟我客气什么?”


    祝宇蹲在地上,摸了摸小狗的脑袋,闻言抬头,声音拉得很长:“您连我的东西都不要,我哪儿好意思啊……”


    推辞了好几次,奶奶才把东西勉强收下,笑呵呵地去做饭了。


    有些老年人就是这样,心里头明镜似的知道你的好,可苦日子熬了大半辈子,早把东西都留给孩子的习惯刻进骨子里了,祝宇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笑呵呵地陪着聊,嘴角一直挂着笑,陪老人唠着家常,在厨房转悠了好几圈,说太香了。


    挺好的,窗明几净,燃气灶上一点油污都没,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除了肉,还有冻着的包子馄饨。


    走的时候,奶奶拿了个塑料袋,说要给祝宇装点带走,祝宇说吃不了,他一个人住,屋里没冰箱,奶奶立马瞪着眼:“啊,你还没成家?”


    这下,老太太精神了,拉着祝宇不让走,开始劝他早点谈对象结婚。


    祝宇听得挺乐呵,趁机抱着小狗使劲儿摸,把小狗摸得哼哼哧哧的,打了好几个呵欠,最后脑袋往肚子那一拱,趴在祝宇腿上睡着了。


    可把祝宇稀罕的,回去路上,都惦记着腿上那点热乎劲。


    老奶奶住的地方远,还没地铁,公交得一个多小时,祝宇坐公交稍微有点晕车,就不敢玩手机,靠着窗户的小缝,漫无目的地乱想。


    不知怎么的,就想到赵叙白了,有次赵叙白枕在他腿上,同样的位置,小狗就软乎乎的,赵叙白不是,这人不要脸,给他腿压麻了。


    说起来,这次的热搜闹剧,不少朋友都看到了,有关心的,试探的,八卦的,赵叙白却像完全不知道似的,打开聊天页面,是转发的一段视频,内容是鹦鹉打架。


    祝宇“嘶”了一声,坐直身子,想起来了,还没给人回复。


    他俩经常这样,隔很久才回,回的可能还不是上一个话题,有点跨服聊天的意思,但不累,反正无论说什么,对方都能接住,也不用考虑什么语气,很舒服。


    快到地方了,祝宇打开手机,给赵叙白回复了个表情,就随手点开账号。


    无法登陆。


    他顿了下,申请了个新的账号,点进去一看,然后,短短的十几个小时,祝宇再次被气笑了。


    那个账号发表了几张新图,第一张应该是试播时的截图,处理过,祝宇当时化过妆,脸上有些脂粉味,眼尾红红的,显得很动人。


    剩下的,全部不是他。


    是身体特写,尺度非常大,都不能称之为擦边,已经到了色情的地步,也不知怎么过审的,很明显能看出来,正在进行某些难以言喻的暧昧动作。


    祝宇是真没料到,阿泽的报复居然是这个。


    发布时间是中午,评论区很热闹,一部分人在卧槽说赶紧保存,一部分在调侃怪不得禽兽老板把持不住,要我我也喜欢,中间零星夹着几条夸博主好看,问能不能当绘画参考。


    而他的聊天页面相对安静,毕竟很少有人会这么“贴脸开大”,不过,更大的可能性应该是,他的朋友没关注过这个账号,不知道上面的内容。


    祝宇估计已经有人把图搬运到微博了,可能就在那个热搜话题里,不过他懒得管这个,无所谓别人怎么说自己,反正他就是个素人,真的闹太过火,自有平台出手炸图。


    在祝宇心里,这就是个小事,毕竟最坏的结果就是社会性死亡,但说句难听的,他连死都不在乎,还怕这个?


    刚到家,他的手机突然不行了。


    无数条短信,有陌生平台验证码的,有问他约不约的,还有不分青红皂白的辱骂,雪花似的飞过来,对他的手机狂轰滥炸,拦截不了,电话铃声紧随其后,不要命地响,手机在茶几上不停震颤,随便一扫,就是污言秽语:“你叫祝宇?全国可约?”


    他索性将屏幕朝下扣着,眼不见为净,去厨房喝了点水。


    出来一看,手机没电了。


    祝宇想了会儿,没充,就这么晃悠悠地回到卧室,把外套脱了,还没换好,就听见敲门声,很急。


    他倒是不慌,不紧不慢地换好了睡衣。


    开门前,祝宇摸了摸自己耳朵,另只手放在门把手,轻轻一拧。


    “啧,我就知道你要来——”


    “小宇!赵叙白把那傻比打了!”


    这是田逸飞这辈子,开车开得最快的一次。


    其实祝宇没催,就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但田逸飞就是莫名心慌,从车内镜里偷摸着扫了好几眼,祝宇眼皮都没掀:“好好开车。”


    “那个,”田逸飞吞咽了下,“你别怪赵儿啊,他也不是故意的。”


    祝宇淡淡的:“嗯。”


    车辆迅速地向前驶去,刺破冬天的寒风,最终停在交警大队的外面。


    田逸飞呼出一口气,扭头看祝宇:“哥们,你可千万别冲动……”


    “砰!”


    祝宇已经大踏步地下了车,往院里面走去,当他看见和交警站在一起的赵叙白时,才猛然顿足,死死地盯着对方。


    赵叙白正在和一位交警说话,没注意到他,依然风度翩翩,英俊儒雅,只是脸颊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划痕,渗着血。


    “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赵叙白微微颔首,转身的时候,也怔住了。


    他嘴唇动了几下,目光越过祝宇,看向后面急匆匆赶来的田逸飞,田逸飞紧赶慢赶地跑过来,摊开双手:“你别怪我,我俩肯定要来的啊!”


    赵叙白收回目光:“小宇,我……”


    “你开车了没。”祝宇突然开口。


    赵叙白愣住:“开、开了。”


    祝宇不解释,不说话,当着田逸飞的面走上前,直接在赵叙白口袋里摸出钥匙,扭头就往外面的停车坪走去,赵叙白跟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祝宇找到车坐进去,他犹豫了下,坐进副驾驶。


    然后,祝宇就把车锁了。


    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都没说话,好一会儿田逸飞在外面敲敲窗,祝宇低着头,赵叙白把车窗打开了,于是田逸飞绕到副驾:“那个,我跟谁啊?”


    “今天都不要你,”赵叙白说,“你先自己回去吧。”


    田逸飞点点头:“行,你俩和好了跟我说啊。”


    “好的,”赵叙白顿了下,“谢谢你。”


    等车窗重新升起,祝宇才浅浅地笑了下:“你还挺有礼貌。”


    赵叙白说:“应该的。”


    他说完,就讨好似的往祝宇那边凑近:“我跟你解释……其实就是个小事,前两天热搜我看了,所以我记得那个阿泽长什么样,今天路上碰见了,我就别了下车,想问问他打算做什么,然后发现这人身上有酒味,我肯定要报警说酒驾。”


    “没怎么动手,推搡了几下,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赵叙白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见祝宇都没反应,就小心翼翼地搭了下他的肩:“小宇,你看看我行吗?”


    祝宇这才扭过脸,眼睛很红。


    安静片刻,他再也绷不住似的,一巴掌推开赵叙白的手:“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什么人,他什么人,真要闹出点事来,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的事业工作全没了,你让我怎么想!”


    祝宇很少有这么情绪激动的时刻,扯住赵叙白的领子:“我不需要你做这些,你是个医生……你他妈的是个医生!你跟人打架?伤着手怎么办,你考虑过没?”


    “还跟我说你好好的,就推搡了几下,你是不是有病啊赵叙白,我需要你做这些吗?这些对我来说算个事吗,你搞这些是想感动谁?”


    赵叙白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没反驳,静静地等着祝宇发泄情绪,祝宇几乎是吼着说完,紧咬着牙关,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小宇,”赵叙白垂着睫毛,“对不起。”


    祝宇的火一下子窜上来了,他无所谓那些人的手段脏不脏,但他不想让赵叙白牵扯进来,这会儿气得简直要揍人:“你傻比吧?”


    赵叙白轻声道:“小宇……别生气。”


    看着祝宇的模样,他真有点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制止田逸飞。


    从看到热搜开始,赵叙白就联系了律师,试图把对祝宇的影响降到最低,同时,他查到这个叫阿泽的人,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常常酗酒。


    赵叙白没时间一直跟着,只能抽空去盯,两天不到,就看到这人摇摇晃晃地从酒吧出来,精神萎靡地上了车。


    这边相对偏僻,街道上没什么人,赵叙白轻而易举地别车,拨打了报警电话。


    “帅哥,你是……祝宇的对象?”


    对方真的喝多了,醉醺醺地过去敲车窗:“喂,是不是祝宇叫你来的?”


    赵叙白没抬头。


    阿泽从鼻子里发出个“嗤”,趴在车窗上:“我就知道,我当初一看他,就知道他招男人喜欢,果然。”


    “不过你得有危机感了,”他笑着伸手,做了个下流的动作,“我男朋友第一次见他,就喜欢他,我把他的名字,住址,还有那破烂工作都曝光了,肯定有很多人……嗝儿。”


    赵叙白从车上下来了。


    “谁让他不帮我,”阿泽靠在车上,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明明搭把手就能过去的事……这下好了,我男朋友那边崩了,要把我甩了。”


    他斜着眼,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赵叙白:“不对,你这是吃上了,还是没有啊?”


    赵叙白背对着他,往人行道那边走,似乎完全不想继续纠缠。


    阿泽还在后面跟着:“喂,你还没跟我说,是不是祝宇叫你来的……要是不是的话,我给你介绍个男人怎么样?可招人疼了。”


    他一个箭步蹿到赵叙白面前,掏出手机,举高:“你看,这视频带劲吧?”


    屏幕上,是两个纠缠的身影。


    赵叙白皱了下眉,移开目光:“哪儿来的?”


    “合成的,”阿泽笑嘻嘻的,“你有兴趣吗,帅哥你留个联系方式,我今晚把视频传出去,你放心,传着传着他就得真的去卖了,这么好的条件,就适合被男人操——”


    “……真的就是推搡,”赵叙白小心翼翼的,“没怎么动手。”


    他努力把情况往轻了说,不敢让祝宇继续担心,但对方依然冷笑:“那你的脸怎么回事?”


    赵叙白说:“他手上戴了戒指,刮了下,别的真没事,不然警察也不可能放我走,但是那人就不一定了,做了些混账事……”


    “我没兴趣。”祝宇打断他,把脸转到旁边,盯着车窗外看。


    赵叙白又沉默了会儿,伸手,扯了扯祝宇的衣领:“别生气。”


    祝宇这才扭过来:“我为什么要生气,我的好哥们帮我出气,我该高兴才对啊,你看,我这不就是在高兴,哈哈!”


    他真的面无表情地笑了好几声,笑完,继续把脸转过去,不看赵叙白。


    “赵叙白,你这样,真的让我很生气。”


    “不仅仅是对你生气,”祝宇声音很轻,“同时,也生我自己的气。”


    赵叙白开口:“我……”


    祝宇转过脸,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但是听到消息的时候,我可以告诉你,我特别紧张,特别难过。”


    他伸手,摸了摸赵叙白脸上的伤痕,赵叙白沉默着低头,蹭着他的掌心。


    刚才的戾气没了,祝宇安静下来,微长的头发挡住眉眼,让他显得很温柔:“这个时候就别敷衍我了,说实话吧,你到底在折腾什么?”


    祝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都交代完了,该你了。”


    仿佛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赵叙白抬头,声音很轻:“因为我喜欢你。”


    窗外,一道道的车影飞速掠过,车里很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祝宇倒是不怎么意外的样子,沉默了下:“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叙白看着他的眼睛,答非所问:“现在就很喜欢,好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第34章


    祝宇的反应真不大,无论是赵叙白说我喜欢你,还是说特别特别喜欢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依然维持着伸手,摸赵叙白脸上伤痕的姿势。


    柔软的额发垂下来,稍微有点挡眼睛,赵叙白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只能感觉的祝宇的指尖很凉,带着薄薄的茧。


    他沉默着,赵叙白也不说话,就这么沉沉地看着他,车里空调没开,俩人就这么干坐着受冻,傻乎乎的,但都不肯先开口,硬憋着不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祝宇“哦”了一声,收回手,扭头,伸手去拉车门,拉了两下,身后传来赵叙白淡淡的笑声:“你上锁了。”


    祝宇这才想起来,也跟着笑:“哎呀,你看我这脑子。”


    但赵叙白没给他开锁的机会,下一秒,手腕被人轻轻拽住,赵叙白问他:“干什么去?”


    “我回去,”祝宇说,“那个,等会不是还得上班。”


    赵叙白点头:“嗯,还有六个小时上班,你现在就准备走着回去是吧。”


    祝宇冬天穿得厚,刚才气急了,坐进来也没脱外套,手腕被赵叙白隔着衣服握着,祝宇睫毛颤了下:“我没……”


    “没想跑?”赵叙白声音很轻。


    祝宇又不说话了。


    “你如果想要考虑一下,我这边不着急,”赵叙白松开手,“给你时间冷静,别紧张。”


    回去路上,是赵叙白开的车,本来祝宇还挣扎了下,赵叙白拍了拍他的肩,说我来吧,祝宇就老实了,安安静静地换了位置。


    这样也好,能有段时间让他放空一下大脑。


    车里放了点轻音乐,赵叙白没有继续追问,视线偶尔从车内镜里掠过,停在祝宇微微泛红的耳垂上。


    他无声地扬了扬嘴角,放慢了速度,但眉头依然不易察觉地皱着,心跳得也很快。


    毕竟,这不是赵叙白打算好的告白时间。


    在赵叙白心里,向祝宇的告白,应该是在一个很浪漫的环境里,珍重地说出口,所以按照他的准备,是在除夕,祝宇生日那天。


    但刚才,就这样说出来了。


    因为赵叙白有种感觉,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居然从祝宇的眼神里发现,祝宇似乎在等待,在等待他表明心意——


    赵叙白不敢失去任何一个机会了。


    他把祝宇送到小区口,还没说话,对方慌乱地下了车,走几步又拐回来,胡乱地朝他挥了挥手,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赵叙白没下车,很体贴地给祝宇留足充分的独处时间,毕竟从这个狼狈的背影看出来,祝宇很早之前就想跑了,忍到现在,实属不容易。


    所以进门反锁的刹那,祝宇就再也忍不住,一头撞进沙发里,无声尖叫。


    怎么就,怎么就真的说出来了!


    以及这件事全怪他,是他在逼问,说自己都交代完了,让赵叙白说实话,到底在折腾什么,他都这样问了,赵叙白能不回答吗?


    “因为我喜欢你。”


    祝宇闭了闭眼,一下下地用脑袋撞怀里的靠枕,力道很重,带着明显的烦躁,他还没换鞋,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蜷缩在沙发上,像只熟透的虾。


    赵叙白……居然真的喜欢他啊。


    祝宇把脸埋进抱枕里,脑子里乱糟糟的,呼吸离自己逐渐远去,心跳得越来越快,直到眼前发黑的瞬间,才猛地抬起头来,大口大口地喘息。


    完蛋了。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祝宇不敢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心里很乱,连自己接下来到底怎么都不明白,事实上,他是一个很抗拒和人产生联系的人,更何况是亲密关系……之前无数次的教训都告诉过他,不要和谁靠得太近,会害了对方。


    即使他不认为是自己有罪,可造成的结果,必须由他去承担。


    这下牵扯到赵叙白,祝宇是真的没办法,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躲,往哪儿躲,并不是说祝宇不会处理感情问题,相反,他很擅长把人推开,以及逃跑的。


    所以……要跑吗?


    屋里慢慢黑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祝宇才从沙发上下来,沉默地脱掉外衣,一件一件,然后,就这么赤着脚走向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把衣服全部脱掉了,包括手腕上,那个用来遮挡伤疤的表。


    很旧的腕表,指针不准,经常转着转着就停了,祝宇也没调试过,这会儿摘下来,露出一小片更为白皙的肌肤,和上面叠着的疤。


    浮着灰尘和水渍的镜面中,祝宇与自己对视。


    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看自己手腕和腿上的疤痕,脱去了少年的稚气,此时出现在面前的是成年男人的身躯,他没去过健身房,没能拥有漂亮结实的大块肌肉,只是自然运动形成的线条,除了看起来很紧致外,平平无奇的。


    赵叙白……喜欢这样的吗?


    镜子里的祝宇皱了下眉,努力笑了一下,可惜,也不怎么好看。


    所以一切都有迹可循,赵叙白这么紧张他的身体,拜托朋友请他做什么彩绘,备着胃药,盯着他的三餐,特意把房子买来这边,种下了一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开花的百合。


    何必呢。


    祝宇明明不需要这些的。


    他无法回应,无法给予赵叙白同样的爱,明白这一点后,祝宇低头,摸自己手腕上的疤。


    太冷了,身体在微微发抖,剥开所有的伪装,以审问的姿势拆开自己,让被刻意隐藏的伤痕和脆弱全部暴露,最终,意识到了一个最为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在赵叙白告白时,祝宇没有拒绝他。


    这天晚上后半夜,祝宇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说来丢脸,情绪太激动了,中二少年似的在卫生间待半天,把自己冻感冒了。


    他又把头发扎了个揪,特意戴了个黑色口罩,等客人离开后就疯狂喝水,但嗓子依然疼,眼睛也疼,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像枚被揉皱的小纸团,可怜巴巴的。


    等便利店的门再次自动打开时,他强打精神:“欢迎光临……”


    而看清来人的刹那,祝宇立刻闭嘴了。


    他在柜台后面开始算账,拿货,又在计算器上点了好几下,很忙的样子,直到账本的边缘被按住一角,才不耐烦似的抬头:“干什么?”


    “你还有二十分钟下班,”赵叙白说,“我等你一块吃早饭。”


    祝宇语气挺冲的:“你不会自己吃?”


    说完,他就重新低下头,把口罩往上扯了扯,在账本上写东西。


    “喂,小宇?”


    “……”


    赵叙白笑着:“你看着我。”


    祝宇有点鼻音:“干嘛。”


    “我想追你。”


    祝宇的睫毛颤了下,动作很小,所以看着没反应,完全就是一副假装没听见的无赖样。


    可赵叙白已经在柜台上趴下了,枕着自己的手臂,笑吟吟地从下面往上看他。


    这个视线太强烈了,祝宇没法儿忽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写。


    “好可爱,”赵叙白笑着,“头发可爱,眼睛也可爱,好喜欢你。”


    祝宇:“……没完没了了是吧?”


    赵叙白没说话,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立起来,做出一个小人往前走的模样,一步步,一点点地靠近祝宇,最终,停留在祝宇指尖的位置。


    祝宇呼吸都紧了。


    “小宇。”赵叙白低低地叫他。


    “你别这样,”祝宇受不了,把笔放下,“搞得我浑身发麻,简直……”


    赵叙白柔声道:“加法算错了,结果是36,你写成46了。”


    祝宇噎了下,拿了块橡皮,大力地擦拭着纸张,差点把那一页都擦皱巴了,赵叙白则撑起一条胳膊,很快乐似的欣赏着。


    “靠,看什么看!”


    “说脏话也很可爱。”


    “你脑子真的有毛病吧,”祝宇再也忍不住,从柜台后面绕出来,拽着赵叙白的衣领把人扯出去,到了门口的台阶才放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叙白很慢地眨着眼:“想追你,想和你一起吃早餐。”


    冬天天亮得晚,远处只有路灯的光打过来,祝宇站在台阶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叙白,对方脸上那条伤口结疤了,处理过,看着不太明显,他口罩下的嘴唇动了动,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用急着答复,或者拒绝我,”赵叙白说,“小宇,我不想跟你太大压力,所以接下来的话,是以朋友的身份。”


    他看着祝宇的眼睛:“我向你保证,你什么都不会失去。”


    “你永远不会因为我的感情,而失去了一个朋友,你值得被全心全意地爱,值得拥有很多的美好,所以我在追你,是努力让你爱上我,而不是让你患得患失,思考会不会失去……对不起,我的话很乱,我也知道我很自私,让你为难,但我真的没法儿装下去了。”


    太冷了,说话都带着白气,祝宇身上还穿着便利店的制服,赵叙白看了眼,加快语速:“我提前过来,就是想和你一块吃饭,然后今晚我有点事,院里要聚餐……可能没法儿来找你,好了,要不我们进去再说?”


    祝宇自嘲地扯了下嘴角:“说什么,继续听你向我报备吗?”


    赵叙白的眼睛微微亮了下:“嗯。”


    “搞不懂,”祝宇刚才的气焰没了,转身往便利店走,嘟囔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这句话声音很小,没敢让赵叙白听见,怕对方开始一件件地说起来,那不行,祝宇没法儿招架。


    赵叙白跟在后面,笑了一声:“谢谢小宇。”


    祝宇低着头,没搭理他。


    “听我说了这么多话,”赵叙白抢先一步走到柜台边,拦住去路,“我得表示一下感谢。”


    祝宇扬起下巴,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赵叙白说:“摸一下,看看我的衣兜里有什么,好不好?”


    祝宇跟个秤砣似的,杵在原地,没动。


    所以赵叙白就上前一步,拉起祝宇的手,放进自己左边的兜里。


    触感很柔软,是一朵针勾的黄色小花,花瓣歪歪斜斜的,勉强能认出来是向日葵。


    “我最近在学这个,”赵叙白腼腆地笑着,“不太好看,慢慢练。”


    他把那朵花在祝宇的肩膀上比了下:“可以缝在口袋和背包上,很可爱,或者要是衣服哪里破了,也能缝。”


    祝宇张了张嘴,硬邦邦地来了句:“破了就扔掉。”


    赵叙白把祝宇的手阖上:“舍不得,也没必要……好了,看看另一边的。”


    这么无聊的游戏,高中生玩玩就行了,赵叙白居然学得不亦乐乎,祝宇沉默着伸进去,摸到了个硬挺的轮廓。


    拿出来一看,是盒感冒药。


    “我怕你没休息好,或者要洗冷水澡,可能会感冒,”赵叙白说,“果然,嗓子都哑了。”


    他认真地叮嘱:“等会吃完饭,你把这个冲剂喝了,回去睡一觉就舒服了。”


    祝宇喉结滚了滚,说不出话来,脸憋得有点红,幸好口罩挡着,只能看出微垂的睫毛下,有些飘忽的眼神。


    “赵叙白。”


    “嗯,在呢。”


    又过了半分钟,赵叙白才后退一步,给祝宇留出点喘息的空间:“行了,别忍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感觉,”祝宇移开目光,“你怎么这么……粘牙呢?”


    说完,他自己挠了挠头,觉得这比喻莫名其妙的,所以也莫名其妙地笑了下,正笑呢怕被赵叙白发现,赶紧严肃起来,没两秒意识到自己戴着口罩,就放松地呼出口气,又笑了。


    这一系列小动作,没逃过赵叙白的眼睛,因为祝宇的眼睛弯弯的,好明亮,一如曾经那个站在操场的阳光下,张扬肆意的少年。


    赵叙白不眨眼地看着他。


    喜欢。


    好喜欢。


    喜欢得要疯掉了。


    第35章


    不,他的确是疯掉了。


    原本他留了一个小时的空闲时间,其中二十分钟等祝宇下班,剩下的用来一起吃饭,但现在,这点时间完全满足不了他。


    赵叙白就像一个跋涉在沙漠里,渴了很久的人,贸然见到涓涓的泉眼,却连掬起一捧都不能,哪儿够啊,早餐店里人声鼎沸,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中,用眼神描绘祝宇的睫毛,嘴唇,以及吃东西时脸颊鼓起的轮廓。


    视线一旦不必掩饰,那就是纯粹的,赤裸的。


    祝宇的口罩早丢了,头发上的皮筋也摘了,随意地捋了把头发就下班,这会儿还有点乱蓬蓬的,但是不潦草,不邋遢,他眼睛太亮,就显得仿佛是趴课桌上睡着,把自己头发拱乱的少年。


    少年伸手,在赵叙白肩膀上拍了一掌:“再看我揍你。”


    赵叙白顺着力气歪了下,轻轻地皱了下眉头。


    “怎么了。”祝宇问。


    赵叙白没回答,他立刻想到什么,跟着皱眉,皱得很深,显得整张脸生动极了:“还有伤?那混账还打到哪儿了?”


    “没,”赵叙白笑起来,“就擦了下,没那么严重。”


    这话回答得不对,祝宇盯着赵叙白的脸看,像看一个陌生人,那句话说得轻飘飘,浮在水面晃,钩子似的,就等着他咬住,引出接下来的话题——还伤着哪儿,我看看——看伤就得独处,就得脱衣裳,就得心疼,说不定要亲自帮忙涂药——


    天杀的赵叙白可是个医生!他能不知道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意味着什么吗?


    祝宇这么昼夜颠倒,睡眠差得一塌糊涂,可他眼白里没什么红血丝,甚至有些微微发蓝,对视的时候,总能让人陷入春水般的宁静里,但这仅限于他没什么表情,或者微笑的时候。


    而当他斜斜地挑起眼,从浓密的睫毛下看人时,那汪春水就变成了绵绵的冰,带着冷冽的刺。


    “好啊,”祝宇露出个浅浅的笑,“那我就放心了。”


    从早餐店出来,他还和赵叙白有说有笑,说感冒药送来的太及时了,回去喝一包就睡,赵叙白一直把他送到小区楼下,祝宇没推辞,轻快地跳上楼梯,转身挥手时,翘着的那缕头发还一颤一颤的。


    此刻,离规划好的截止时间,还有十分钟。


    赵叙白习惯了事事妥帖,时时注意,所有的计划都会留有余地,包括现在,包括手里这支烟。


    他站在楼下的灌木丛后,指尖捏着祝宇忘记的一根烟,打火机骤然窜出火苗,燃起的瞬间,赵叙白下意识凑近,他没抽烟的习惯,此刻笨拙地咬住烟嘴,仿佛与人缠绵。


    以前,他也偷偷含过祝宇用过的烟蒂,用舌尖摩挲牙印的痕迹,可他没真正接过吻,不知道接吻是否会喉咙发酸,胸腔泛疼,以至于猛烈地咳嗽起来。


    赵叙白弯下腰,一边咳,一边忍不住地笑起来,没之前那么体面,那么衣冠楚楚了,用带了点疯劲儿的眼睛,看逐渐燃尽的香烟。


    橘红的火光闪烁了下,被他单手掐灭。


    “……软硬不吃?”


    楼上,祝宇趴在床上,手机撂在枕头边,开的外放。


    那边是米娅:“是啊,我说你软硬不吃,特难搞!还得交给我!”


    自从李总和阿泽出了事,公司就呈现出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老板没法儿过来处理,只得由下面的人接手,一来二去的,米娅又回来了。


    “是不是特别儿戏?感觉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她笑得很开心,“我也这么觉得!”


    祝宇跟她聊了会儿,从吃瓜到工作对接,又提到视频及谣言对他的影响,祝宇说没啥事,正好爆出来个明星出轨的重磅消息,他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早就没有流量了,而自从阿泽酒驾进去,骚扰电话和短信也神奇地消失了。


    “对了,”他用手抠着枕头的边,“那个阿泽是单纯酒驾吗,有没有互殴之类的,严重不严重啊……”


    米娅说:“不知道哎,怎么了?”


    祝宇沉默了下:“没事。”


    可能是感冒药有催眠效果,打电话的时候,他就有些困了,米娅最后说的他也没听清,当“嘟——”的挂断音传来时,他已经昏昏欲睡了。


    这一觉睡得踏实,醒来的时候都是黄昏,连对赵叙白的小小怒意都没了,祝宇呆愣愣地坐在床上,过了好一会,突然有些后悔。


    脱衣服怎么了,独处又怎么了,他就应该看看赵叙白身上有没有伤的,躲个什么劲儿。


    回避干嘛,倒显得他多在意似的。


    脑子里的事琢磨完了,肚子就开始饿,祝宇慢腾腾地从床上下来,在厨房转了圈,空着手出来了,外面天冷,他懒得出去,干脆换掉睡衣,坐在阳台上抽烟,借着烟味散散心,去上班的时候再吃。


    当然,他也经常忘掉。


    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胃疼也是活该,祝宇咬着烟看夜空中的星星,手伸进自己衣服里,按了按肚子。


    他肚子挺平的,紧绷着,没什么赘肉,松垮的皮带伸出来一截,上面的扣眼磨损久了,泛着白,带着薄茧的手指往下,把皮带抽出来,随手扔掉。


    这样,他身上就一件宽松的套头卫衣,和一条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的牛仔裤了。


    抽完了两支烟,祝宇深吸一口气,给米娅发了条信息:“姐,同性恋是天生的吗?”


    米娅也是昼伏夜出的,这会可能刚醒,回的时候还在打呵欠:“谁知道呢,管他们呢。”


    没两秒,又发来一条:“怎么,受不了评论里的私信骚扰了?”


    骚扰?


    祝宇从没把这个当回事。


    的确有很多私信,直白的,挑逗的,甚至还有直接发隐私部位图片的,为了躲避平台审核,居然做成缩略图,藏进风景或者美食照的边角。


    祝宇不看,也不觉得恶心,因为他没有任何情绪。


    可现在,他产生了一点点的兴趣。


    身上的烟味没散干净,他就这样斜靠在栏杆上,找出被忽略的私信页面,从满屏的头像中,随手点开个动漫头像的。


    主页非常正常,吐槽工作,打卡网红餐厅,记录旅游心情,完全看不出私信内容那么火热。


    他退出,换了个用半裸男模当头像的人。


    这个就刺激多了,经常晒自拍照,在健身房对着镜子的,拍充血的肌肉和汗水,从泳池刚刚出来的,肌肉虬结的后背还带着水珠,往前翻,甚至还有杏爱日记。


    这是那人特意写的谐音词,很详细,说今晚和男朋友约会,自己让对方翻着白眼出来了,很爽,很幸福,想一辈子这样。


    下面的评论也不加掩饰,开的玩笑都很大胆,热烈,有些在祝宇眼里算得上冒犯了,但博主并不以为意,反手又发了张打码的床照在评论区。


    “呦,白大褂啊,玩这么花?”


    “我男朋友就是医生【嘘/】【色/】”


    祝宇把手机关上了,脸有点烫。


    风刮得呜呜作响,他打了个寒颤,像一枚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果实,还没成熟,就被迫承受着风吹雨打。


    他算是看出来赵叙白的计俩了,应该就是今年夏天,赵叙白回国后合住的一段日子,让赵叙白走了岔路,软硬兼施,步步紧逼,体贴不成,就扔炮弹似的直接告白,让他在这里心乱如麻,自己优哉游哉。


    手机响了,正好,罪魁祸首打来的。


    祝宇清了清嗓子:“喂?”


    那边沉默着,只有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


    祝宇也不说话了,等着对方先吱声,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叹息似的叫了声:“小宇……”


    “怎么,”祝宇往屋里走,反手关住阳台门,故意拉长声音,“又喝多了?”


    赵叙白闷闷地回答:“嗯。”


    “这次是真的还是装的?”


    “……装的。”


    祝宇坐在沙发上,捞了个抱枕按怀里:“你就诳我吧。”


    他听见对面的呼吸声,有些重,到底还是没忍住:“啧,你是不是还在外面呢,不行我去接你。”


    赵叙白却说:“小宇,我可以给你买花吗?”


    “别,”祝宇连忙开口,“幸好你提前跟我说了,不然你要是真弄那什么玫瑰啊花的,我连花带手一块给你掰折了。”


    他是真怕尴尬,一想到赵叙白居然要铆足架势追自己,就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对面笑了声,这次开口的声音有点哑。


    “可是,你已经接受过我送的花了。”


    祝宇立马明白过来,赵叙白指的是他胃病入院后的百合,反驳道:“那不算!”


    “不管,”赵叙白说,“我喜欢给你买花……喜欢你。”


    祝宇一闭眼:“我天呢。”


    他后脑勺用力地在沙发上撞了下:“哥,大哥,你能不能清醒点,别跟我胡闹了?”


    “没胡闹,我真的喜欢你,我……我要天天说。”


    “赵叙白!”祝宇带了点怒意,“你别胡闹,你就是那个心太软,对朋友太好,把感情搞错了……”


    “对朋友好,”赵叙白语气很轻,“你会因为对朋友好,控制不住得想抱他,想亲他,想做爱,满脑子都是和他在一起的样子吗?”


    祝宇半天没出声,被这句话惊得到抽一口冷气:“你……”


    “我没你想得那么冰清玉洁,”耳边传来笑意,带了点自嘲,“不只是心理,生理也是,都疯狂地喜欢你,想要你,太想了,我以前也觉得自己很脏,想一下都是亵渎你,我恨过自己……但现在我不这样认为了。”


    赵叙白说:“我觉得一点都不脏,这和喝水吃饭一样,是我的本能,小宇,人是无法抗拒本能的,就像我听见你的声音,我……受不了。”


    耳边传来微微的喘息,祝宇脑子有点空白,居然接下了这个话题:“我没那么好,你也不脏的,不要这样说自己。”


    这次回答他的,是沉默,以及越来越明显的呼吸声。


    一个古怪的念头升起,意识到的时候,祝宇头皮一下子炸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赵叙白!”


    赵叙白本能地接了句:“嗯,在呢。”


    祝宇心跳得很快:“你在干什么?”


    赵叙白说:“在想你。”


    祝宇坐了回去,睫毛抖着:“你……”


    “一边想你,一边打,”赵叙白说,“好喜欢你。”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和煦,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感,让人忍不住靠近和信任,觉得足以把自己全然托出。


    而赵叙白,必然会稳稳接住。


    赵叙白又叫他:“小宇,小宇。”


    他就这样近乎痴迷地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祝宇耳垂滚烫,坐立难安,恨不得把手机丢得远远的,可胳膊完全动不了,手脚发软。


    “小宇,”赵叙白声音很哑,“我今天提前下班,本来想去找你的,我在楼下转了几圈,看你屋子里的灯没亮,我就回去了,想你想得不行……才忍不住,想听听你的声音。”


    见祝宇不接话,他又说:“小宇,你今天睡得好吗,饿不饿?”


    对于一场电话进行着的情事来说,这句话似乎有些煞风景,可赵叙白仍然执拗的,一遍遍的,一边沉溺于欲望,一边低低地问,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祝宇靠在沙发上,胳膊无力地搭在脸上,安静的屋里,一点动静都能放到最大,他听着对面暧昧的声音,种种不能言说的,心酸的,充满欲望的——


    祝宇从喉咙里,沙哑地哼出一个音:“嗯。”


    电话不知是什么时候挂的,过了好几分钟,那个抱枕才缓缓滑落,祝宇麻木地垂着睫毛,刚才在网上看了那么多东西,他都心如止水,可赵叙白这么强硬又不堪、几乎可以打破他留给朋友所有认知的一个电话,却让他有了难堪的反应。


    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跳着,祝宇没管,憋着气,仿佛在与自己做抗争,只要忽略,只要消失,就能证明一切不过是场小小的错误。


    可远远的,有什么声音在耳畔响起,似乎在叫他的名字。


    他喉结滚动了下,慢慢地从沙发上下来,往阳台走去,怀疑可能是刚才太过刺激,自己产生的幻听。


    而当祝宇朝外看去时,他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


    赵叙白没有鲁莽地上来敲门,而是像一个衣冠楚楚的绅士,微笑着,抱着一大束的玫瑰花,火红,灿烂,站在楼下。


    第36章


    月光洒在他身上,水似的,纱似的,他仰着脸,静静地看着祝宇。


    短暂的停顿后,祝宇扭头,“啪”地一声把阳台门关上了。


    刚才在电话里清晰地听着喘息的人,如今出现在眼前,祝宇脸烫得厉害,眼睛像是被那束花烧着似的,跟着发烫,以至于连绵的灼烧感悄然出现,从指尖绵延到四肢百骸,让他的心都打着颤。


    他冲去卫生间,拧开冰冷的水龙头,冲了好一会儿才顶着张湿淋淋的脸出来,在门口徘徊了会,还是打开了门,佯做不在意地往下一看,赵叙白没走,连姿势都没变。


    “傻不傻——”祝宇冲他做口型。


    赵叙白笑着,也张开嘴,很认真的:“我喜欢你——”


    祝宇做了个深呼吸,胡乱地把他刚才抽出来的腰带捡起来,系好,跟个在楼上抛绣球的大姑娘似的,眼睛不敢往下看,耳朵却竖着听下面的动静,把衣服整理过了,搓了搓脸,才觉得自己可笑,暗骂了声:“靠。”


    他背对着楼下,混不吝地甩了甩手,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然后迅速走回屋。


    “别傻了,”祝宇心想,“你明知道这都是胡闹。”


    墙壁上的钟表在走,秒针转了小半圈。


    祝宇暗自下着决心:“不能拖,等今晚把事都说清楚,解决掉就好了。”


    细而长的针划过最上端,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他神经质似的盯着表盘上的数字:“就今晚,一定要说清楚……”


    很好,等把门打开时,祝宇的表情已经很平静了。


    他单手插着兜,斜斜地靠在门框上,没接那一大束的玫瑰,而是轻佻地挑了下眉:“打完了?”


    “嗯。”赵叙白点头。


    “挺有兴致,”祝宇耸着肩笑,“没歇会就直接过来啊。”


    赵叙白怀里那束花太大了,得两手环抱着,所以这会跟祝宇说话,还得稍微侧下身:“没,那个时候……我在车里。”


    他朝客厅里看了圈,自顾自地走到阳台,先把花轻手轻脚地放下,然后脱了外套,走进卫生间,祝宇“喂喂喂”地叫着,也跟着进去,看见赵叙白正在水池那站着,很认真地刷一个绿色的小水桶。


    祝宇记得这个是之前房顶漏水,用来在下面接水的,桶底存了层厚厚的痂,挺脏的。


    赵叙白穿着衬衫,没卷袖子,小臂已经溅上不少水渍,使得质地良好的衣料贴在肌肤上,有种蓬勃的性感,祝宇抱着肩在旁边看,没出声。


    “得先醒花,”赵叙白偏过头,“然后剪一下枝,斜着剪,能养得更好一点。”


    祝宇说:“在哪儿养,就这破水桶吗?”


    “不破,很漂亮。”


    “没在花瓶里养,几天就死了。”


    “那我就再给你买,天天给你买。”说完,赵叙白很自然地擦了擦手,拎着接好水的小桶出去,经过祝宇身边,还矜持地笑着:“劳驾,让一下。”


    “神经。”祝宇扭脸走了。


    赵叙白到了阳台,没有先插花,而是静默了几秒,开口道:“你抽烟了?”


    祝宇舔了下嘴唇,大喇喇的:“是啊,怎么着。”


    “没事,”赵叙白坐在小塑料凳上,他这样的个头,矮凳对他来说太委屈了,两条长腿屈着:“你先玩会,我把花放好。”


    冬夜里,说话慢的话,总带着点缱绻的热乎味儿,祝宇受不了,走过去拍了下赵叙白的肩,不大自然:“聊聊?”


    结果赵叙白手一抖,一朵玫瑰就掉地上了,花瓣都摔掉好几朵。


    “不是,”祝宇愣了下, “你这真有伤吗?”


    他说着就伸手去解赵叙白的扣子,皱着眉,赵叙白乖乖地坐着没动,嘴上解释道:“就撞了下,撞引擎盖上了。”


    祝宇已经把赵叙白的衬衫扒下来了,露出大半的肩头,那里的确有一大片的乌青,最中间的颜色很重,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


    “还有吗?”


    “没了。”


    祝宇眉头拧得很深,去看赵叙白的腰腹,果然,侧面也有一道斜着的伤,很明显,他动作逐渐粗鲁起来,又去拽赵叙白的袖子,想看看是不是对方拿了锐器,这样的话,右臂外侧会有抵抗伤。


    但这会,赵叙白不肯老老实实让他看了,他还保持着坐着的姿势,祝宇就站在他的两腿中间,两手扯着解开大半的衬衫,表情很生气,赵叙白仰着脸:“你心疼我了。”


    “我心疼个屁!”祝宇开口就骂,“你脑子就是有病!”


    赵叙白低低地笑了,扶着祝宇的手站起来,耍赖似的:“别难受,不疼,真的就是磕碰了下。”


    祝宇心烦意乱的,听不得这人冲自己撒娇,还是想去看看小臂,但赵叙白居然死活不让他看,几番推搡挣扎间,赵叙白居然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抱住了。


    好死不死的是,那衣衫是他自己解开的,祝宇又比人家矮,脸就正好蹭在赵叙白的颈窝里,挨着温热的肌肤,甚至能感觉到血管的微微鼓动。


    “别心疼,”赵叙白顺着他的后背,“那人手脚不干净,我这里有证据,所以他出来后不敢做什么,我们也没必要让这种人影响心情。”


    祝宇浑身僵硬,两条胳膊架在赵叙白身侧,都不知道该怎么放,耳畔是对方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垂和下面一小块皮肤处,激起一层战栗。


    “当时我的确动手了,”赵叙白声音很温和,“对不起,但我不后悔,就点淤青而已,放心,他比我伤的重。”


    那只手就这样隔着宽松的卫衣,慢慢地,从上往下地抚着祝宇的后背,顺着脊柱中间的沟壑,这不是朋友间的安抚,充满暗示,暧昧,以及属于成年人的情欲,祝宇的呼吸重了点,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个画面。


    刚才,赵叙白用这只手做了什么?


    “滚……”他脸颊瞬间热了,使劲儿往外推人。


    赵叙白闷哼一声,居然真被他推了个踉跄,委委屈屈的:“好疼。”


    “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祝宇骂骂咧咧地转身,往外走,“再这样把你手掰折。”


    赵叙白坐下,很受用似的系好衬衫扣子,这次再剪花的时候,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没两分钟,客厅里传来祝宇略带愠怒的声音:“过来!”


    “你嘴里也没一句实话,”赵叙白微笑着起身,朝他走过去,“一会让我滚,一会让我过来的……”


    他脚步顿住,瞳孔不易察觉地颤着。


    祝宇像是使劲儿挠过自己头发,头发乱蓬蓬的,脸红着,眼神也飘,手里却拿着瓶红花油:“再废话滚出去。”


    赵叙白喉结动了下,笑起来:“啊,好凶。”


    ——祝宇的确很凶。


    他跨坐在赵叙白腰部,没敢完全坐下,但手上的劲儿一点也不小,凶巴巴地给对方涂药。


    卧室里,赵叙白脱掉上衣,乖巧地趴在祝宇的床上,由着祝宇给他身上擦拭,除了已经发现的那两处伤外,背部也有,好几个地方,祝宇恨恨地往手里倒油,搓了搓:“你挺有本事的哈?”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滑腻的触感,进屋找药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手上似乎沾到什么东西,暗粉色,也有点黏,祝宇食指和中指搓了搓,闻了下,有点淡淡的香,低头再看,就什么也没有了。


    赵叙白的脸闷在枕头里,一直在笑。


    “笑什么啊!”祝宇还在骂,“多大的人了出去跟人打架,你丢不丢人,丢不丢人?”


    最后这几个字,他每说一个,掌心就顺势往下滑一分,把搓热的药油全部揉在伤口处,赵叙白似乎有点疼,稍微拧了下腰,想转过身看他:“小宇,我……”


    “闭嘴,”祝宇一巴掌给他拍回去,“忍着。”


    他刚才的尴尬和别扭全没了,这会心无旁骛地为赵叙白涂药,手法不够专业,胜在用心,打着圈,顺着肌理,一点点地揉搓那些淤青,毕竟祝宇对于处理伤口挺熟悉的,知道该怎么做。


    哪怕摸到了赵叙白的腰,自己跨坐在人家身上,祝宇也没任何不自然的,最后抽出床头柜的纸巾,擦了擦手上的药油:“行了。”


    他从床上下去,被两个成年男人重量压了许久的床垫骤然发出声“吱呀”,祝宇没注意,赵叙白却咳嗽了声,欲盖弥彰地开口:“谢谢你。”


    “起来吧,”祝宇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别赖我床上。”


    但赵叙白却没起来,难为情地看他一眼,又垂下睫毛。


    祝宇已经把衬衫丢给他了,催促道:“起来。”


    “那个……”赵叙白干巴巴的,“不好意思啊,小宇,你能不能出去一下,等我一小会。”


    短暂的沉默后。


    祝宇眼睛瞪得很大,漂亮的双眼皮褶都要看不见了:“赵叙白?”


    “嗯,在呢。”赵叙白接了句。


    “不是,”祝宇原地转了两圈,指着他,“你,你那个了?”


    赵叙白的脸埋进枕头,耳朵稍微有点红:“嗯。”


    祝宇仿佛都被震惊得碎了:“你以前也没这样啊!”


    他一溜烟地跑到床边,坐下,伸手去摸赵叙白的额头:“你是发烧了,还是中邪了,怎么变态了?”


    赵叙白躲着不让他摸,笑着,红着脸,嘟囔着说些含糊不清的话,力气却很大,拽着祝宇的手腕跟人闹,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在床上,但是暧昧的旖旎没了,俩人又变成了穿着校服的傻小子似的,你骂我,我挠你,祝宇早就被拽到床上了,干脆用膝盖压住赵叙白的左边小臂:“你信不信我……”


    刚才还闹腾的赵叙白,突然噤声了,默不作声地把胳膊收回去,背在身后,眨着眼看祝宇。


    祝宇的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两人以一种极为尴尬的姿势,僵硬在床上,因为赵叙白此时已经翻过来了,而他还没有穿上衣,四目相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祝宇的视线停在赵叙白眼睛上,眼镜早就摘了,他能看见瞳孔里那个小小的自己,那么清晰,又那么虚浮,飘着似的,目光往下,是男人的下巴和喉结,以及有着明显线条的身躯。


    “小宇,”赵叙白说,“你看着我……敢看吗?”


    祝宇硬着头皮:“有什么不敢看的。”


    话是这样说,但他并没有真的去看赵叙白,而是作势要起来,赵叙白用右手拉了他一把,声音沉沉的:“小宇,你能接受我吗?”


    “我不是同性恋,”祝宇顿了下,“我没有这方面……”


    赵叙白说:“你不喜欢男人?”


    祝宇吞咽了下:“嗯。”


    “那你喜欢我吗,”赵叙白语气很轻,仿若缠绵的春风,“你要不要喜欢我?”


    “我靠,”祝宇不可置信,“赵叙白你要不要脸?”


    赵叙白笑着,眼眸里隐着星星似的光:“你不反感的,所以……要不要试试?”


    祝宇本能地开口:“谁说我不反感?”


    “那你敢吗,”赵叙白看着他的眼睛,“你敢和我对视,你敢摸我吗,你敢说心里没有一点波动吗?”


    祝宇的手腕还被抓着,他仰着下巴,自上而下地看着赵叙白:“敢啊。”


    “刚才,”他针锋相对地嗤笑一声,“给你涂药的时候,不就摸得差不多了?”


    这就有点话赶话的意思了,卧室里开了盏小灯,亮着盈盈的光,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晃啊晃啊,药油味儿散去了点,赵叙白笑着,拉住祝宇的手,放在自己胸膛:“……敢吗?”


    祝宇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心怦怦地跳着:“没感觉。”


    赵叙白还是微微地笑,用他那惯有的好嗓音,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循循善诱地注视着祝宇:“那……这样呢?”


    药油味儿似乎快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玫瑰的香,真奇怪,明明放在阳台,怎么传到这里来的,祝宇的大脑有些昏沉,觉得可能是赵叙白抱着花,在车里等待了太久,不对,赵叙白为什么要带花来看他,哦,赵叙白说喜欢他……


    祝宇的脸轰得一下就红了。


    而他的手,那曾经写得一手好字,如今带着伤疤和薄茧的手,被他的好友抓住,在属于同性的身体上抚摸,祝宇并没有感觉到冒犯,那是他熟悉的人,声音,笑容,甚至身上的味道都是熟悉的,所以他的姿态也是放松的,寸步不让地由着赵叙白,眉眼冷冽,带着不甘示弱的挑衅。


    可除了熟悉之外,另一种难以言说,被忽略的感觉也悄然诞生。


    赵叙白有健身的习惯,身上的肌肉线条很漂亮,按下去,有着柔韧的弹性,他就这样抓着祝宇的手,顺着胸膛往下摸,让他摸自己绷紧的腹部:“……现在呢?”


    祝宇眼睛有点红,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说了没感觉。”


    “我有,”赵叙白笑着,眼睛很亮,“我对你很有感觉。”


    祝宇忍不住:“你大爷的……吃窝边草啊!”


    他指尖瑟缩了下,被赵叙白敏锐地察觉:“躲什么?”


    祝宇咬着牙:“谁躲谁孙子。”


    玫瑰花混合着药油的味道,有点苦,令人头晕目眩,祝宇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这样任由着赵叙白胡闹,可他没有拒绝,他的心脏在疯狂叫嚣,理智在喊着停下,脑海里的那根弦绷得越来越紧,轻轻一拨,就得分崩离析。


    疯了,不仅是他,赵叙白也是。


    这样的姿势实在尴尬,往前往后都不合适,祝宇的手按在赵叙白的腹肌上,汗都要下来了,不用看,就知道胳膊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而赵叙白还在哄,在诱惑,在挑衅着他继续。


    祝宇本可以成为他的对手,却晕头转向地和他一起发疯,他没来由地想起小时候的开水壶,被炉火烤得通红,不停地冒烟,发出哭也似的啸鸣声——


    皮带被抽出一半,拉链扯开,赵叙白把祝宇的手放上去,小小声的:“你看看自己。”


    不用摸,也不用看,祝宇知道这任性的一切带来了什么后果,两个男人,熟悉得像是兄弟,从十来岁的时候就认识,如今在昏暗的室内,他们却任由事态变得荒唐。


    赵叙白像是拿着有毒的红苹果,诱哄着他,用脸蹭祝宇的手背,让祝宇不要怕,试一试,他让祝宇面对自己,他问祝宇想要什么,他另只手从背后拿出来了,小心地扶着祝宇的腰,用拇指轻轻地刮:“小宇,小宇……”


    意乱情迷中,祝宇居然开口,和之前自己叫赵叙白名字时,对方一样的回答:“嗯,在呢。”


    普通的一句话,赵叙白却愣住了,眼睛里慢慢浮现一种红,然后带了点执拗的疯劲儿,撑起身体,就要凑近去吻祝宇。


    而祝宇也着了魔似的,没有动,呆呆地睁着眼,嘴巴微微张开着。


    “呼——”


    几片玫瑰花瓣被风卷进来,就这么顺着两人中间穿过,那是之前不小心摔在地上的花,花瓣散了,就这么巧的,如同一把艳丽的剪刀,裁开了这燥热而黏腻的对峙。


    祝宇浑身一抖,手骤然离开,慌乱地从床上下来,几乎是连滚带爬,还得提着裤子小心掉下,他没这么狼狈过,拖鞋都来不及踩,跑到客厅,站住了,突然想起来这是他的宿舍,要走,也得是赵叙白走。


    要命了,刚才都在搞什么,都疯了。


    祝宇跑到洗手间,把手指连同指缝的药油都搓得干干净净,打了好几遍的肥皂,过了会儿,他垂着睫毛转身,看到站在门口的赵叙白,对方似乎有些踟蹰,没有进来。


    “你走吧,”祝宇开口才发现,嗓子居然有点哑,“我得去上班了。”


    赵叙白沉默地注视着他,过了会儿才点头:“好,我送你。”


    祝宇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没用毛巾擦,故作轻松地抖了下手,跟个中二期的傻比男生似的,把手上的水珠甩人家脸上:“走呗,咱这会就出发吧哥们!”


    最后这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擦肩而过的时候,甚至还刻意地撞了下肩——


    因为赵叙白没有让路。


    他定定地看着祝宇:“不要跑。”


    “你说话挺吓人的,”祝宇笑着回头,“我跑什么啊,我还能往哪儿跑,怎么着,跑了你还给我抓回来啊?”


    之前祝宇听说过一句话,说人紧张的时候,话就会变得很多,他这会居然真的说了很多话,笑着,红着脸,絮絮叨叨地跟赵叙白亲热,以一种好哥们的态度。


    “无论发生什么,”赵叙白说,“小宇,都不要跑,冲过去。”


    祝宇安静片刻,然后从衣架上拿起外套,穿的时候没回头:“怎么着,我跟你赛跑呗?”


    他听见赵叙白的声音,依然很柔和。


    “正面去面对,永远都不要跑,要冲过去,不管是南墙还是什么,不怕,用力撞,用拳头去打。”


    祝宇把拉链拉得很高,把脖子都完全遮住了,转身:“那刚才呢,我该怎么冲过去?”


    “如果你不喜欢,就揍我,”赵叙白朝他走来,“冲我鼻子上揍,使劲儿打。”


    两人之间距离很近,祝宇本能想退,忍住了,盯着赵叙白的脸:“好啊,下次我一定揍你。”


    赵叙白似乎还没从刚才的迷离中恢复,胸口微微起伏:“不一定。”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眼神很认真:“下次的话,我希望你能够亲我。”


    祝宇:“……”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扯过赵叙白的手腕,夹在自己手肘下,做出个要把对方压脱臼的模样:“信不信我现在揍你!”


    “信,”赵叙白往后躲,好容易把手抽回来,“随时恭候。”


    祝宇鸡皮疙瘩又要起来了:“赵叙白!”


    赵叙白笑着:“嗯,在呢。”


    他上前一步,看着仿佛是要落下一吻的样子,祝宇怔住了,正犹豫要不要真的动手,却看到赵叙白举起右手,是刚才祝宇碰过的那只手。


    然后,在掌心,轻轻地亲了一下。


    祝宇张了张嘴:“啊……”


    而下一秒,赵叙白用掌心捂住了他的嘴,很快又放开,蜻蜓点水。


    “抱歉,”他微笑着后退,轻快极了,“我说过,随时恭候。”


    第37章


    离过年就几天了,空气中似乎都含着股喜庆味儿,店里的速冻水饺一直在补货,接班的时候,收银员小姑娘还在嘟囔,说这种饺子没味儿,不好吃。


    “你在哪儿过年啊?”她问祝宇。


    祝宇刚换好衣服,双手背在身后系绑带:“啊,我不过年,我值班。”


    “那太辛苦了,”小姑娘笑了下,“我家每年都包鲜虾饺,特好吃,有机会你来尝尝。”


    祝宇也笑:“行,谢了。”


    过年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就是天冷了点,街道上热闹了点而已,不过今年不一样,祝宇打算给自己买个蛋糕,提前几天在看了,老式的,上面一圈粉红花朵的那种。


    他很多年没吃过蛋糕了,理所当然地以为这种款式还在,可能就是偏冷门了点,结果瞅了一圈才发现,已经完全过时了,只能去蛋糕店里定制。


    还挺贵,说是用的动物奶油,怀旧款。


    祝宇没舍得买大的,定了个四寸的。


    这个生日,这个蛋糕,成了祝宇的盼头,他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全抛之脑后,旖旎的,悸动的,意乱情迷的……不能想,通通不能细想。


    寒冬腊月的,祝宇心里只有一个蛋糕。


    倒也心平气和地度过了今晚。


    早上下班的时候出了岔子,不知哪个缺德的在路上泼了水,凝了一小片薄冰,祝宇从便利店出来,没留神,鞋底一滑,“咚”地一声摔坐在地上,懵了五六秒才起来,回到店里,拿了把小铲子把冰铲了,才一瘸一拐地离开。


    真的摔狠了,到家后,尾椎骨那点钝痛都没消散,祝宇把剩的红花油找出来,给自己揉了会儿,揉完了出去洗手,没忍住,还是看了眼客厅的花。


    和整个房间太格格不入了,屋里是寒酸的,水桶是塑料的,玫瑰却在这片萧索里开得热闹,红得扎眼,仿佛给这冷清的房间添了把火。


    烧得祝宇有些眼疼。


    昨晚临走前,他让赵叙白把那束花带走,说你送花干嘛,闲的了,赵叙白看着他说,我怕你以为我只是嘴上说说,我怕你不信。


    祝宇闭了闭眼,不再去想。


    他没睡着,也没躺下,就抱着腿坐床上发呆,身上盖着被子,额头搁在膝盖上,安静了很久。


    过了会儿,祝宇给田逸飞发了条信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田逸飞回了个表情包,熊二脸红。


    祝宇:。


    祝宇:你很早就知道了,不告诉我?真行【拇指/】


    田逸飞不搭理,他就一直发,没两分钟对方回了个语音。


    “你说巧不巧,这会赵叙白也在问我,问你有没有跟我联系,要不我给你俩拉个群吧,真烦。”


    这下,轮到祝宇不说话了,田逸飞还在继续:“哦,我差点忘了你俩有微信啊,差点把名片给推过去,怎么着,要不我搭个线,你俩再认识一下?”


    同样的话,他给赵叙白也发了遍,一模一样的,赵叙白看了眼,把手机放抽屉里了。


    他今天排了两台手术,还没到时间,门口传来点动静,赵叙白抬头,门没锁,虚掩着,一个中年男人挤进来,反手把门阖上。


    赵叙白认出来,这个一位小患者的父亲,见过两次,对方往桌子上放了个信封,厚厚的:“赵大夫,我们老家茶叶特别出名,想请您尝尝。”


    “我怕拎着过来不方便,所以拿了一小份,没别的意思,”男人很殷勤地笑着,“您放心,就是点喝的,感谢一下您。”


    “拿回去吧,”赵叙白平静道,“家属的心情我理解,但医院有医院的规矩。”


    男人压着声音:“我知道,所以交个朋友……”


    他边说,边把信封往赵叙白那推:“真的,就是茶叶。”


    “请回吧。”赵叙白不想继续了。


    男人有点挂不住的样子,环视了圈周围,仍不死心:“没摄像头,赵大夫您别推辞了,我、我就是图个心安,这是在孩子脸上动刀,要是疤太明显,那是一辈子的事!”


    赵叙白已经站起来了:“你这样让我不踏实,拿走吧。”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但赵叙白已经把门拉开了,他赶紧把信封塞回衣兜里,叹了口气,讪讪地离开了。


    这种情况不算多,但总会时不时地发生,赵叙白能理解家属的心情,今天这个小患者才八个月,整个上唇至鼻底是裂开的,要是修复不及时,后期的咀嚼和吞咽都是大问题,甚至会影响听力。


    就像那位父亲说的,是孩子一辈子的事。


    做手术时,麻醉大夫还笑着提这茬,说自己也被找了,挺厚实的,问赵叙白打开看没,里面还有块小金条呢。


    “要不说是当父母的心疼孩子,看这出手大方的,还回去的时候我都痛心。”


    他就是调侃,插科打诨活跃下气氛,实际上都没收,也不可能收,这点良心和纪律性都有,不然不可能在这个环境里坚守住。


    手术很成功,推出来后,走廊上好几个家属都围过来,心疼孩子,那眼圈全都是红着的,早上塞信封的男人也在,冲着赵叙白双手合十:“谢谢大夫,不然留了疤,孩子这辈子就毁了……”


    赵叙白交代完,都要走了,又站住:“孩子的一辈子很长。”


    这话原本没必要说的,赵叙白从不跟家属说这些,除了尽可能地解释病情外,他很少进行安慰,或者某种程度的“说教”。


    “这就是孩子生病了,有病的话咱就治,都能治好,唇腭裂手术只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节点,不是终点。”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现在医学已经很成熟了,我们能做的是修复身体上的缺陷,但孩子未来的成长和心理状态,才是真正决定她一辈子的关键,身为家长,你们的支持,鼓励和爱,和手术一样重要。”


    男人怔住,忙不迭地点头:“对……”


    “抱歉,”赵叙白顿了下,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我只是想说,孩子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回去后,赵叙白洗了把脸。


    昨晚的红花油有效果,他身上的淤青一点都不疼了,要不是怕祝宇生气,赵叙白真的想死皮赖脸地去求他,问能不能再给自己涂一次药。


    不过赵叙白想想作罢,怕让祝宇发现这些伤是他自己弄的。


    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打开一看,挺热闹,领导在群里发了条消息,是院里拿了某项荣誉,让大家积极转发,赵叙白随手翻了下,就退了出来。


    祝宇没有联系他。


    赵叙白倒是挺平常的,没什么气馁的样子,给祝宇发信息:“小宇,休息了吗?”


    赵叙白:我今天下班没事,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赵叙白:不说话我会以为是默认了【愉快/】【愉快/】


    可祝宇还是没回复。


    不是故意冷落的,祝宇正在卫生间,沉默地盯着手上滑溜溜的泡沫,以及那根有着吸盘的章鱼触手。


    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屋里停水了。


    米娅回来后,就把那个账号的权限给要回来了,由于之前的风波,热度上升不少,米娅建议趁热打铁,好好把账号做起来,还给他发了不少同类型博主的主页,让他学习一下。


    祝宇的确学习了,看到最后,已经是心如止水,甚至都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于是,他思考片刻,把章鱼触手带进了卫生间。


    倒不是说真的试用,祝宇还没那个勇气,就想着看能不能出点氛围感的照片,结果洗一半没水了,他才想起来,昨天物业在群里发过信息,说水管改造,要停水两天。


    祝宇没提前备水,只能找出瓶矿泉水,简单冲洗了下,就哆哆嗦嗦地从卫生间出来,昨天赵叙白把他的节奏打乱了,忘记洗衣服了,所以这会看到对方的信息,就有点迁怒的意思。


    赵叙白:小宇?


    祝宇:。


    过了会儿,赵叙白问:生气了?【可怜/】【可怜/】


    祝宇没洗好澡,感觉皮肤上还是有点黏糊,早上摔着的屁股也疼,很想回一句我生什么气,但不知为何,余光瞥到那束玫瑰时,他改变了主意。


    “没啊,”祝宇语气轻飘飘的,“我这会挺高兴的,忙着呢。”


    赵叙白立马回复:“呀,有什么好消息吗?”


    办公室里的赵大夫等了会儿,回答他的却不是文字,也不是语音,而是一小段视频,几秒钟。


    赵叙白曾经夸过,说祝宇的手长得很美。


    如今,那双很美的手,正握着一根狰狞的章鱼触手,吸盘上还有滑腻腻的粘液,顺着往下淌,淌到微微泛红的小臂肌肤上。


    应该是在浴室里,灯光昏黄,潮湿,似乎都能嗅到那股幽暗而甜腻的气味。


    手在动作,而声音,像是有些压抑和忍耐,在轻轻地哼着。


    赵叙白没什么表情,眉眼安静,沉沉地看着那段视频,直到外面有护士敲门,才一如往常地关掉手机,放进抽屉。


    “咔哒”一声。


    祝宇关上卫生间的门,还在用湿巾擦拭指缝的沐浴露,刚才为了拍好视频,特意拿了自拍杆,调整角度,故意哼唧,甚至拍了自己胳膊两巴掌,就为了皮肤能够带点颜色。


    他心情好了不少,步伐轻快,涌现一种莫名的快感,仿佛大仇已报。


    毕竟赵叙白这浓眉大眼的,却吃窝边草想对朋友下手。


    令人发指!


    祝宇嘴角上扬,毫不犹豫地按下关机。


    “不是喜欢打吗,”他美滋滋地往床上一躺,心想,“冲死你个变态!”


    第38章


    屋里没水,做什么都不方便。


    祝宇简单吃了点东西,还是觉得胳膊上一股子没冲干净的沐浴露味,不太舒服,但他不可能问邻居借水,犹豫要不要去外面开个钟点房,但查了下价格,愣住了。


    “抢钱么这不是。”他嘟囔着把手机放一边,要过年了,哪哪儿都在涨价,祝宇心疼,没舍得买,还是作罢。


    没多久,外面有人敲门,动静挺大,祝宇从床上跳下来,往外走的时候心里冒出个念头,该不会是赵叙白吧?


    但赵叙白还在医院呢,怎么会因为自己的小玩笑跑回来。


    防盗门太老了,猫眼就是个摆设,祝宇拉开一条小缝,迟疑的声音传来:“你好……”


    “你好?”祝宇认得,这是住在楼上的邻居,叫宋建业,他跟媳妇从外地过来打工,偶尔楼道里见面,还会点头打个招呼。


    宋建业嗓音沙哑:“我想问下,是不是水管出问题了,我家突然停水了。”


    祝宇把门完全打开:“嗯,物业昨天在群里通知了。”


    宋建业似乎有点懵,站在门口没动,而这会祝宇也看出来,对方状态不太对劲,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啥时候来啊,”宋建业问,“物业说了吗?”


    祝宇找出群里的消息给他看:“得两天。”


    宋建业眼神有点直:“哦,哦……那我下楼买点水,谢谢了啊。”


    祝宇问:“你买多少?”


    宋建业想了想:“两桶吧。”


    “走,”祝宇回屋拎了外套,边走边穿,“我帮你扛一个。”


    小区门口就有卖桶装水的,单次买不送上楼,办卡才有这服务,宋建业家住得高,上楼的时候还在跟祝宇道谢,祝宇扶着肩膀上的水桶:“顺手的事。”


    楼道逼仄,每往上迈一步,蓝色桶里的水就跟着晃荡,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到了楼顶,宋建业已经喘得不行了,把水桶放下,拿出钥匙开门:“你……进来坐坐?”


    “不用,”祝宇说,“我放门口了。”


    宋建业踟蹰了下:“哎,之后请你吃饭。”


    祝宇笑着:“行。”


    不用问,他能看出对方状态不好,应该出了麻烦事,但既然没开口,他也不会主动提,祝宇从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会沉默地帮忙扛一桶水,仅此而已。


    进屋后,祝宇就扶着腰了。


    “靠。”他低低地骂了句,反手揉着自己尾椎的地方,那里早上摔到过,刚才扛水的时候不知怎么别着了,疼得他有些蹙眉,所以没敢窝沙发,也没躺下,刚在床上趴下,手机就响了。


    是公司那边打来的,让他晚上过来一趟,说处理下之前的纠纷。


    祝宇今天便利店没排班,问清楚时间就答应了,挂完电话才想起来,记得赵叙白好像问过他,晚上要不要一块吃饭。


    他稍微纠结了下,不久,几秒钟后,就决定假装忘了,然后手机一丢,开始睡觉。


    到了六点来钟,祝宇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帽子围巾一应俱全,又穿了件长款羽绒服,特厚实,直接摔地上都不疼。


    出发前,祝宇问过米娅在不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买了袋绿豆饼拎着了,这家店开得时间长,绿豆饼清甜不腻,酥得掉渣的外皮包裹着豆沙馅,正好也能在办公室里分着吃,结果还没到地方呢,刚进电梯,就撞见急匆匆赶出来的米娅了。


    “哎?米娅姐?”祝宇差点没认出来,被涌进来的人潮推了个踉跄。


    电梯门即将闭合的瞬间,米娅很急地冲他挥了挥手:“你先上去啊,我这边有点事!”


    电梯上行,停下,由于上次的风波,祝宇对这地的印象不太好,脸上神色淡淡,没什么笑容,跟他联系的那个运营抱着台笔记本小跑过来,额头都是汗:“不好意思啊祝老师,您先歇几分钟,我得调下设备。”


    祝宇摆摆手,把外套和围巾放好,就穿过两侧巨幅的照片墙,往消防通道那走,他实在不喜欢这地方的味道,香水的甜腻混着发胶的刺鼻,再加上直播间的舞曲声,实在让人头昏脑涨。


    “咔嚓”一声,祝宇点了支烟,终于舒服了点。


    公司应该不少人都躲这里偷偷抽烟,水泥地上好几枚踩扁的烟头,空气也不太好,祝宇把紧闭的窗户推开,冷风劈头盖脸地吹进来,给他吹了个哆嗦。


    一支烟抽完,手机响了,是那个运营在找他,一口一个祝老师的,祝宇实在受不了这个称呼,往回走,一路上都不大自在。


    “祝老师您喝口水,”对方笑道,“您叫我凯文就行。”


    做互联网的人很多都熬夜,烟抽得凶,会议室里也有烟味,祝宇不习惯闻这个,有点犯恶心,就端起水杯喝了口。


    凯文抱着文件袋,没坐:“主要就是之前那件事,龙总挺生气的,说对不住你,毕竟咱们不搞那些权色交易,也不拉帮结伙,是正儿八经的传媒公司……”


    他叭叭地说了好一会,也没个重点,隔音不太好,一墙之隔就是直播间,能听见导播的吼声,不知在吵谁,骂得很脏,祝宇本来就腰疼,被香水味和二手烟味熏得不舒服,就皱了下眉。


    “您怎么了,”凯文很有眼力见的凑近,“我再给您添点水吧?”


    祝宇摇摇头,握着剩下的半杯水:“不用。”


    凯文说完就笑了下:“行,那您再稍等下,我把协议拿过来。”


    祝宇站起来:“还有协议?”


    “对,”凯文已经往外走了,含糊道,“有个续约的……”


    “吱呀”一声,慌乱的背影消失,闪进另外一个,西装革履,有些发福,反手关上了门。


    “小祝啊,”李总笑道,“又见面了。”


    他就这样靠在门上,笑眯眯的,居高临下的,傲慢地看着扶着椅背,但指尖已经明显发抖的祝宇——


    水有问题。


    “怎么了?”李总语调关切,“不舒服吗,要不要帮忙?”


    祝宇没有回话,而是用尽浑身力气咬了下舌尖,霎时,一股子铁锈味在嘴里炸开,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可仍抵抗不住两腿发软,膝盖往下坠,眼前晃着模糊的光斑。


    他没有咒骂,没有怒视,而是深呼吸,强迫自己保持着冷静地环视四周,像被风吹弯的野草,又缓缓挺直了腰杆。


    可能是过于冷静的态度招致了不满,李总失望地“啧”了一声,信步朝他走来:“我以为你是个有趣的……这么没劲儿?”


    祝宇冷冷地看着他。


    “没别的意思,”李总举着手,还是宽厚地笑着,“你把阿泽整得那么惨,我总归不舒服,他就是个小孩脾气,喜欢闹腾,这次做的是过分了点,但也不至于让他蹲局子。”


    “该给我点补偿吧,嗯?”


    李总在他面前停下,饶有兴致地盯着祝宇的脸:“怎么着,你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


    最后这几个字被他拖得很长,带着点黏黏糊糊的意味,这是李总最喜欢的环节,像是猫捉老鼠,能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不甘,或者屈辱——尤其是漂亮的男孩子,毕竟越是美丽的花,越让人忍不住想要攀折。


    他知道,药效已经开始了,果然,祝宇的眼底浮现出浅浅的红,使得那双眸子有些朦胧,不清明,开口说话时,嗓音也变得沙哑,很费力。


    “什么?”李总吞咽了下,凑得更近,“你刚才说了什么?”


    祝宇的胸口微微起伏着:“我说……”


    “砰!”


    几乎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祝宇一把抄起椅子就冲着李总的脑袋砸下,动作太快了,椅子带着破风声,正砸在那张涎着笑凑近的脸上,对方惨叫一声,双手捂头踉跄后退,颤抖着嘴唇:“你、你他妈……”


    “我刚说的是,”祝宇把剩下的水泼他脸上,冷笑着,“丑逼,滚远点。”


    他说完,就一脸厌恶地往外走,李总被他砸得挂了彩,却还想伸手过来拦他,祝宇完全不想搭理的样子,急匆匆地去开门锁——


    “操,”李总在后面啐出口带血的唾沫,“老子他妈能在你手上栽两次跟头?玩我呢!”


    这不是能继续纠缠的地方,祝宇已经快站不住了,如果伸手摸一下,会发现他的后背全湿完了,耳鸣声很大,心跳得胸腔都在震痛,胳膊被拽住时,祝宇想也没想地挥拳过去:“滚!”


    “还跟老子装?”李总抬手去按他,“老子今天弄死你……”


    “哐当”的一声闷响,整个门都被掀翻似的踹开,祝宇浑身颤抖,只依稀看到个身影冲进来,一把揪住李总就开始打,场面乱作一团,后面涌进几个人,有过来拉架的,有趁机拍照的,还有人已经在打电话要报警……


    “不、不行!”祝宇用尽浑身力气扑过去,想要把赵叙白从对方身上拉开,“你别冲动……”


    “哥,我小蒋啊,”扭过来的却是另外一张脸,“我过来找龙总……我草!你偷袭!”


    “砰!砰!”


    小蒋骑在李总的身上挥了两拳,才心满意足地被拉开,继续扭头对祝宇笑:“正好我今天过来了,我就知道这王八蛋不安好心……草,你居然还偷袭!”


    李总被一左一右架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疯了似的去撞小蒋:“我艹你八辈祖宗!你他妈是谁!”


    小蒋一脚踹过去:“你恶不恶心,要不要脸?”


    这一脚结结实实的,李总没支撑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开始哇哇地吐,小蒋趁机把祝宇往外推:“哥,你先走!”


    “你、你怎么办,”祝宇抓着门框,勉力支撑身体。


    屋里还乱糟糟的,小蒋说话很急:“没事,他不敢报警,并且龙总就在楼下了,马上到。”


    他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哥,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龙总,他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我当初撞翻东西一分钱都没让赔,后来你那朋友给我介绍律师时,正巧,我又碰见龙总了,他说让我来当保安,你看,这是不是缘分!”


    说到后面激动了,小蒋还一拍大腿:“龙总说了,踏踏实实做人,才能翻身!”


    他情绪太高涨了,完全没注意祝宇已经快站不住了,用尽浑身力气才扯住他的胳膊,哑着嗓子:“你……你刚说我什么朋友?”


    “就你那个医生朋友啊,”小蒋说,“那个帅医生……哎?哥你没事吧?”


    他像是才发现祝宇的不对劲,愣愣的:“我用不用帮你打120啊?”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骚动,不知谁高呼一声:“龙总来了!”小蒋立马不吱声了,瑟缩着往祝宇身后躲,祝宇猝不及防的,被这一撞踉跄后退,险些摔倒在地,抬眼间,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龙总被众人簇拥着,已踱步至面前,斜着看了眼他的脸色,皱着眉:“你走吧。”


    祝宇也想走,但身上的感觉太奇怪了。


    小蒋被留下问话,传媒公司里见证了这场闹剧的也一个都跑不了,只有祝宇,颤抖着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往下走了两层,就受不了了地扑向窗口,双手死死扣住边缘,试图用冰冷的夜风吹散身上的燥热。


    他倒不是后悔今晚为什么过来,也不怪自己干嘛喝了那杯加了料的水,毕竟这不是他的错,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祝宇此刻压根没办法回去——


    甚至连进电梯都不行。


    他这幅样子没法见人,太难受了,小腹紧绷得生疼,衣领已经被自己胡乱地扯开,脸颊酡红,嘴唇发干,腿软得已经快站不住了。


    “呜……”


    被冷风吹也不行,祝宇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或者理智,哆嗦着去摸手机,就要给赵叙白打电话。


    可是,赵叙白没有接。


    连着两个,都是自动挂断的。


    祝宇艰难地吞咽着,指尖发抖地在通讯录里找田逸飞,夜里的风呼呼地刮着,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头发吹起,露出湿漉漉的眉眼。


    睫毛抖了下,他还是退了出去,选择给赵叙白打第三个电话。


    “嘟……嘟……”


    下一秒,那双水汽朦胧的眼眸,骤然睁大。


    熟悉的默认铃声从上面响起,伴随急促的脚步声。


    赵叙白一身寒气地冲进视野,抱住了他。


    回去路上,祝宇坐在副驾驶,身上披着赵叙白的大衣。


    他的外套和围巾都没来得及拿,赵叙白似乎急于把他带离这个地方似的,脸色黑得吓人,脱了外套把他一裹,就一言不发地把祝宇打横抱起,转身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祝宇才敢把脸埋进赵叙白胸口,除了身体的难受外,没来由得有些小委屈,但又不敢说,赵叙白沉默地把他放进副驾驶,系安全带的时候,祝宇没忍住,从喉咙里泄出一声闷哼,赵叙白没听见似的,动作沉稳,只在踩下油门前,揉了揉他的头发。


    “坐好。”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赵叙白带着祝宇回了自己的家。


    他没问祝宇怎么了,事实上,祝宇压根都不用问,他被这莫名其妙的药折磨得快疯了,膝盖酸软,走不动,只能气喘吁吁地靠在赵叙白身上。


    赵叙白一路上都没说话,反手锁上门,才撑着祝宇的身体:“还认得我是谁吗?”


    “哈、哈啊……”祝宇语调都在抖,“是赵叙白……”


    赵叙白这才呼出一口气,抱着他:“乖。”


    屋里没开灯,黑暗如潮水般淹没两人,祝宇其实很想问一问赵叙白,他是怎么“整”阿泽的,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而小蒋又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他完全问不出口,大脑昏沉,指尖已经把赵叙白的衬衫抓出褶皱。


    “难受吗?”赵叙白凑近祝宇的耳朵,“是不是很难受?”


    祝宇仰着脖子,喉结艰难地滚了下,试图把那些委屈和难受咽下去,他真的憋不住了,这明明不是他的错,凭什么要承受这些?


    可能是黑暗带来安全感,可能是赵叙白身上的味道太熟悉,最终,那股憋了许久的情绪还是冲破了理智,化作一声小动物般的呜咽。


    沉默几秒后,夜里响起一声轻微的“擦”。


    赵叙白拉开了他的拉链,嘴唇都要挨到滚烫的耳垂:“小宇,我帮帮你,就不难受了……好不好?”


    “不行,”祝宇恨死那个王八蛋了,努力用手去推赵叙白,“你别这样,我自己来……”


    “你都软成这样了,”赵叙白声音暗哑,“哪儿还有力气?”


    他很绅士的模样:“别怕,我不碰别的,要是你想停,随时都能停,好不好?”


    祝宇快疯了。


    他不知道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是抑制不住的喘代替了默认,还是他真的在纵容赵叙白,亦或者是赵叙白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总之,他被赵叙白压在墙上,后背蹭着冷硬的墙壁,这辈子都想不到,还能这么,这么——


    赵叙白咬他的耳垂,祝宇疼了,赵叙白就捂住他的嘴,让滚烫的气息全喷在掌心里,不松手,让祝宇把叫声都吞进去,赵叙白说不碰别的,就真的没碰,全心全意帮祝宇解决似的,那叫一个乐于助人。


    除了脸,他不碰祝宇的身体,另只空闲的手却要碰祝宇的脸,很细腻,又很粗鲁,从祝宇的额头到眼皮,再到嘴唇和下巴颏,顺着揉过来,摸过来,把祝宇的嘴捏得张开,又捂住,祝宇也去咬,咬赵叙白的肩膀和手,赵叙白一言不发地由着他咬,都不说话,都憋着一口气,在沉默的冬夜里,祝宇弄了赵叙白一身。


    想死,心跳逐渐平稳后,满脑子都是想死。


    “没事啊,”赵叙白抱着他,“真没事……你怎么样了,好一点没?”


    祝宇不说话,闭着眼,等待哆嗦的心跳慢慢恢复平静。


    可能时间久了点,赵叙白有点紧张,叫他:“小宇,小宇?”


    刚搞完这么丢脸的事,这人声音太腻了,祝宇大脑已经宕机了,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状态,依然没回答。


    接着,他就感觉脸颊有点湿,是赵叙白低下头,轻轻地亲他。


    “靠!”祝宇终于能憋出话了,嗓音哑得不能听,“你干嘛呢!”


    赵叙白这才放开他,稍微往后退了点,细细地看他的脸色,明显地吞咽了下:“小宇……”


    哪怕在夜色中,也能看出祝宇的脸红得要命,眼神又很软,能滴水似的,偏偏又要带着羞愤:“你放开我!”


    搞了这么一场,还没收拾,一切都黏糊糊的,赵叙白有点呆地看着他,居然抬起手,含了下自己的指尖。


    祝宇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赵叙白!”


    他又羞,又急,匆匆地要躲开赵叙白的胳膊,结果刚扭了下腰,尾椎骨的疼就火苗似的蹿起来,祝宇没忍住,叫出了声:“啊……”


    就这么一嗓子,他的下巴被赵叙白扣住了。


    “还没好是吗?”赵叙白不笑了,显得冷冷的,“是不是还没好?”


    他这样有点吓人,祝宇反手按着墙,撑着身体:“我没……啊!你、你干什么!”


    完全没防备,他被赵叙白拽到在地,原本就褪到膝盖的牛仔裤被一脚踩下,祝宇刚伸手去拉,就头皮一炸:“赵、赵叙白!”


    他挣扎着,膝盖被硬生生按到胸口,腰以下几乎被抬离了地面,而始作俑者是他的好朋友,正借着月光,静静地,仔细地看。


    屋里一片寂静。


    “你疯了!”祝宇已经忘记害臊了,满脑子的震惊,“你这是在干什……啊!赵叙白!”


    他剧烈地扭动着,双手抓着赵叙白的头发:“你起来!起来!”


    叫没用,骂也没有,挣扎更是无济于事,赵叙白的头依然埋着,甚至还试图用手进去,含糊不清地叫他名字,问他感觉怎么样,好不好。


    “你这里的确有一颗痣,”好一会,赵叙白才直起腰,哑着嗓子,“就在这里。”


    说完,他凑得很近去看那颗小痣,祝宇红得快熟了,呆愣愣地张着嘴……他下意识地低头,愣住了,又不可置信地看赵叙白的脸。


    “你……”祝宇完全傻眼,“你流鼻血了?”


    赵叙白说:“哦,正好。”


    他抬手抹了下,重新把祝宇压下去,又反手抹祝宇身上,外面可能下雪了,视野里一片白,祝宇感觉脖颈上的血管都要撑破皮肤了,一跳一跳的,世界被雪覆盖,雪又黏腻地融化,混合着湖水和血一块儿凿开冰川,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天花板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耳畔倒是能传来声音,是赵叙白的,还有自己的,祝宇已经分辨不了了,他抓着赵叙白的头发,在甜味和血腥味的交织中,被朋友的嘴和手同时欺负,欺负得抖个不停,瞳孔微微上翻,哭得一塌糊涂。


    作者有话说:


    白开水沸腾后是真的很疯,咳,是那个嘴和质检哈(小脸红红)


    第39章


    天黑透了,玄关处乱七八糟的一片。


    祝宇靠在墙上,蜷着腿,胳膊搭在膝盖上,微微喘气。


    赵叙白试图往他身上搭件毛毯,毕竟露出来的地方不太能看,斑驳,混乱,但祝宇没要,刚才闹得过火,刺激劲儿太大,等全部结束时反而挺平静的。


    就是脸颊还有点余韵的红,衬得泪痕很明显。


    赵叙白走过来,半跪下去,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脸,祝宇把毛巾接过,在脸上胡乱地抹了把,站起来,当着赵叙白的面穿衣服。


    “小宇,”赵叙白跟在后面,“要不要先洗个澡……”


    祝宇走到门口,没回头:“不用。”


    可还没等到指尖碰到门把手,赵叙白就在后面拉住他了,可能理亏,没敢说什么话,就这样很难受地看着祝宇,拦着,不想让他走。


    “我得回去,”祝宇扭过脸,“还得问下那边情况怎么样。”


    “刚才我状态差,只顾着自己跑了,没来得及报警,所以现在得联系下,不然那王八蛋再害别人怎么办?”


    他解释完,甚至好脾气地点了下头:“你也休息吧。”


    安静了会儿。


    祝宇转过身,倚靠在门框上,自下往上地斜睨着赵叙白:“我对你掏心窝子,你在背后冲我捅刀子是吧?”


    赵叙白愣住:“我没……”


    “再说没,”祝宇浅浅笑着,“这不还頂着我呢?”


    他刚才被赵叙白按在地上,折腾了那么久,能感觉到赵叙白的反应,但这人实在矛盾,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压过来的时候,却依然用手肘撑着身体,似乎在刻意和祝宇之间隔一点距离,保持一定的尊重。


    赵叙白的脸瞬间红了,后退半步:“我……”


    “没事,”祝宇说,“我没生气,你别难受。”


    他说完,拧开门就走了。


    回去路上,祝宇满脑子就是那句话,逃避可耻但有用,他此刻没法儿面对赵叙白,整个人都是木的,以至于回去后,衣服都脱了,打开花洒的瞬间才想起来,停水了。


    意识到这点后,身体的动作却没停,祝宇沉默着,反复掰了几次,终于放弃,把脱掉的脏衣服穿好,找出身份证,准备出去开个钟点房洗澡。


    这么晚了,祝宇在团购页面上找了个最低价的,离这儿稍微有些远,走路得二十分钟,他把拉链拉到最高,被羽绒服的帽子遮住脸,拎着换洗衣物往目的地走,路边有拾荒的老人,踩瓶子的时候,一只易拉罐骨碌碌地滚过来,祝宇捡了,帮忙放回蛇皮袋里。


    易拉罐上有残留的果汁,沾到手上了,祝宇没在意,都要离开了,老人家却叫住他,从衣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餐巾纸,要给他擦。


    “谢谢奶奶。”祝宇立刻停下,把手伸过去。


    老人把水渍擦完,抬头,很心疼的样子:“哎呦,小小孩这里是咋回事了?”


    祝宇愣了下,他今天大脑实在迟钝,又后知后觉意识到个问题,就是刚才准备洗澡的时候,把手上的腕表摘了,此刻没了遮挡,横着的疤痕就明明白白地暴露出来。


    “没事,”祝宇把纸巾接过,团在手里,“不小心割的了。”


    老人问:“疼不疼啊?”


    这个点,路上没什么人了,祝宇突然有些鼻酸,他仰着脸,使劲儿眨着眼睛:“有点。”


    到了定好的宾馆,很窄的门,祝宇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前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打着呵欠办理了入住,开了三个小时,在最尽头的一间。


    进去后,祝宇反锁了门,脱衣服,洗澡,可能刚才没擦干净手,还是有些黏,像是什么粉质的东西干涸在指尖,他拧开花洒,随便冲了冲。


    这里隔音太差,水声都掩盖不了隔壁的响动,应该是对刚结束异地的情侣,很激烈。


    都收拾完后,祝宇和小蒋发完信息,突然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他抬了抬下巴,“不进来洗个澡?”


    迟疑了几秒,赵叙白进来了,祝宇侧身给他让位,锁好门后回头:“跟了我多久?”


    “我不放心。”赵叙白答非所问。


    祝宇说:“嗯,我猜也是。”


    说起来可笑,破破烂烂的小宾馆里,隔壁还在叫床,他俩刚荒唐一场,如今在暗黄的灯光里,相顾无言。


    祝宇说:“聊聊?”


    赵叙白“嗯”了声,又说了个“好。”


    屋里有点劣质的洗衣粉味儿,淡淡的,不重,祝宇穿了件宽松的水洗蓝卫衣,灰色运动裤,盘着腿坐床上了,头发还稍微有点湿,往下淌水,滴在肩膀上。


    “我吓着你了吗?”赵叙白声音很轻。


    祝宇想了想:“刚开始吓着了,现在还好。”


    他捋了把湿淋淋的头发:“接下来呢,你真的要继续追?”


    赵叙白点头:“嗯。”


    祝宇问:“我要是不答应呢?”


    赵叙白说:“那就一直追。”


    “你不能这样,”祝宇伸出食指,稍微晃了晃,“你路子走茬了,哥们,你得正常点……谈个恋爱,结婚,有个孩子,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赵叙反问:“小宇,我都这样了,你觉得可能吗?”


    祝宇怔了下:“哪样啊?”


    “两个小时前,我还在给一个男人口,”赵叙白看着他,“现在我又跟着他跑到这里,你觉得我能再回到所谓的正常,去结婚生孩子?那我算什么了?”


    他这话平平静静的,但内容太直白了,祝宇差点没绷住,尴尬地缩回手:“你……”


    赵叙白说:“我喜欢你。”


    顿了会儿,祝宇重新抬起头:“那也不能喜欢一辈子啊。”


    “为什么不能?”


    “万一我死了呢,”祝宇说,“或者我不喜欢你呢,我跟别人好了。”


    赵叙白毫不犹豫:“那我就跟你一起死。”


    祝宇捂住脸:“我天呢。”


    “要不这样吧,”他从指缝里看赵叙白,“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真不喜欢不明不白的……干脆点,我不管你是钻牛角尖,还是发疯了,反正,别继续肉麻了,我受不了。”


    赵叙白没说话,安静地等着祝宇说完。


    祝宇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也不知道自己再讲什么,反正就一只手捂着眼睛,另只手在洁白的枕套上抠,到了最后,心一横:“……我陪你谈一天,就当过了你心里这个坎,行吗?”


    赵叙白说:“不行。”


    “靠!”祝宇拿枕头砸他,“我都这么大的牺牲了,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赵叙白站在床边,眼神很软,任由他砸,砸了会儿,祝宇把枕头丢了,自己闷头趴上去:“你烦人。”


    钟点房结束得快,没聊明白就得撤,回去路上,祝宇偏着头不跟赵叙白说话,赵叙白也沉默着,不声不响地跟在旁边。


    祝宇走得快了,他就紧跑两步,祝宇慢下来,他就也跟着放缓步子,总之,这次路灯下的两个影子没再分开,交叠着,在夜色中缠绵成一片。


    “去我那吧,”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赵叙白才开口,“你那边停水了,不方便。”


    祝宇闷声道:“有什么不方便的?”


    “衣服都不好洗。”赵叙白说。


    祝宇瞪他:“我衣服脏了怪谁?”


    话音落下,赵叙白不知想到了什么,视线变得有点飘,转过脸,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祝宇反应过来了:“想什么呢你!”


    说完,他红着耳朵就往前走,没几步就要进那停水的小区了,赵叙白在后面拉住他:“小宇……”


    “别碰我,”祝宇头也不回,“小心我剁你手!”


    可赵叙白还是不依不饶的,打定主意要缠着他似的,温声软语地劝祝宇去他那里,说停水了不方便,怕再被李总那王八蛋报复,冷风呼呼地刮,祝宇烦了,转过身,一把扯过赵叙白的胳膊,拉起袖子,就要做出个往下砍的动作——


    就是闹着玩,他俩从小打打闹闹习惯了,长大后虽然身体接触少,但也不至于,不至于这么不自然地收回手。


    祝宇扑了个空,不高兴地“嗯”了一声,语调是拐弯的,有些阴阳怪气。


    “对不起,”赵叙白立马伸出右手,“让你砍,随便砍。”


    祝宇往外一推:“没兴趣了。”


    “不行,”赵叙白绕到他面前,双手拽住祝宇的衣袖,“你对我有点兴趣吧,拜托了。”


    这就是纯耍无赖了,赵叙白之前很少这样,做出来就有些反差的感觉,挺好玩的,祝宇绷着脸,嫌他烦,嫌他撒娇,竟真的被半推半拉地带回赵叙白那了,进门的时候,祝宇扯了扯嘴角:“得,我就多余跑去开钟点房,浪费钱。”


    “不多余,”赵叙白从厨房出来,端了碗瘦肉粥,“尝尝,填饱肚子咱睡觉。”


    祝宇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接过勺子:“谁跟你咱俩。”


    不知这人什么时候准备的粥,还挺香,鲜甜,吃完又去洗漱,祝宇已经有点困了,赵叙白推着他往卧室走,说明天自己也不上班,让他随便睡,不会打扰。


    这间卧室祝宇睡过,打扫得干干净净,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赵叙白从柜子里拿出睡衣,放床上:“明早醒了跟我说一声,别躺着发呆。”


    祝宇还没开口,就被揉了把头发。


    “头发干了,”赵叙白笑着,“那我去睡了,晚安。”


    匪夷所思的一天结束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最后还是回到赵叙白家里,祝宇自嘲地揉了揉耳朵,把情绪都收起来,没再继续想。


    就这样,居然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醒的时候,天光大亮,祝宇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才摸了摸被子,蹑手蹑脚地下床,准备直接开溜。


    “去哪儿呢,”赵叙白端着盘蓝莓,笑盈盈地从厨房出来,“早,小宇。”


    祝宇站住了:“靠,你吓我一跳。”


    赵叙白把盘子放下:“去洗漱,然后来吃饭。”


    祝宇嘟囔着去了洗手间,脑子还是有点懵,洗脸的时候盯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目光下移,落在并排摆放的男士洁面和须后水上。


    “这是赵叙白的。”他听见自己在喃喃自语。


    镜面映出清晰的身影,年轻,英气,只是眉间还笼着昨夜未散的倦意和迷茫,明明处于熟悉的环境里,但依然带点不知所措,仿佛仍未从那些模糊的、却真实发生过的触碰中醒来。


    没错,这是男士用品,赵叙白是男人,是他的好朋友。


    祝宇撑着洗手台,指尖有些发白。


    再旖旎的梦也该醒来了,不能任其发展。


    他深吸一口气,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抬起头,伸手,抹掉镜子上被自己溅到的水,目光坚定,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要面对那个可能改变一切的答案——


    “咔哒”一声。


    祝宇歪了下头:“咦?”


    镜子向外打开了点,露出缝隙,看来后面是个隐藏的置物架,一般都是摆放些洗漱用品,祝宇哪怕跟赵叙白这么熟了,也不会随意去看别人的东西——当然,赵叙白也知道,所以他只是伸手,重新把镜子按了回去。


    又是一声“咔哒”。


    “坏了吗,”祝宇自言自语道,又试了一次,“是不是有东西挡着了?”


    他随手拉开镜子,果然,后面的确有东西,不多,一些纱布,棉签,还有最角落的一个小瓶子,玻璃质地的。


    鬼使神差的,祝宇把瓶子拿下来,凑近去看,这东西他不熟悉,但是见过,几秒钟后,祝宇眼睛瞪大,拧开盖子,露出里面的泵头。


    他按压了一下,然后用指尖蘸了下掌心的液体,轻轻地揉搓,有点黏,暗粉色,带着点淡淡的香。


    赵叙白在外面,叫了祝宇好几声,喊人家吃饭。


    看到祝宇出来后,他邀功似的展开胳膊,亮出餐桌上的饭菜:“当当——”


    祝宇坐到餐桌边,点头:“好丰盛。”


    赵叙白眼睛一亮:“喜欢吗?”


    祝宇说:“喜欢。”


    这顿饭把赵叙白吃得心不在焉的,他似乎没想到睡了一觉后,祝宇心情变得不错,吃饭的时候,还一直跟他有说有笑,那双漂亮的眼睛弯弯的,看得赵叙白都有点晕。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天气好的原因。


    大后天就要过年了,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吃完饭,俩人还一块在厨房刷了碗筷,没用洗碗机,像对平凡的、过日子的小情侣似的,你洗碗,我擦拭灶台,满是人间温馨的烟火气。


    出去后,赵叙白都有点结巴了:“小宇,我……”


    “嗯,”祝宇笑眯眯地回头,冲他招手,“来,咱俩聊聊。”


    太阳正好,两人面对面坐在客厅里,旁边是那个特大的落地窗,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金色绸缎似的铺满整个世界。


    祝宇就这样坐在阳光里,冲赵叙白笑。


    窗帘被风吹得微微鼓动,赵叙白的心也在砰砰地跳,他深深地看祝宇的眼睛,那双他凝望过千万次,又眷恋过千万次的眼眸,此刻正倒映着一个手足无措的、坠入爱河的笨蛋。


    笨蛋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听见带着笑的声音,轻轻的,仿佛一片挠着心窝的小羽毛。


    “赵叙白,”祝宇笑着,“把手伸出来。”


    他自然照做。


    然后,祝宇低下头,挽起赵叙白左手的袖子,往上捋,露出一片小光洁的肌肤,淡青色的血管在暖光中微微跳动,赵叙白喉结滚了滚,视线从若隐若现的青筋上移开,撞进祝宇低垂的眼睫里。


    然后,小臂就传来一阵微凉。


    赵叙白瞳孔骤然睁大,往后躲已经来不及,祝宇的笑没了,抬头,举起手上的湿巾。


    “这是什么,”祝宇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湿巾上面,是一片浅淡的粉色。


    赵叙白张了张口:“我……”


    祝宇丢掉湿巾,劈手拉过赵叙白的左手,指着手腕处那一道不怎么明显的痕迹。


    “赵叙白!”他的声音带了怒意,是真生气了,“你他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赵叙白才开口:“没什么,就是想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祝宇气笑了:“所以你割自己,然后抹粉底液?你真有意思啊赵叙白,糊弄谁呢!”


    赵叙白低下头,好一会才抬起:“没有影响任何功能,我有数的,医院里的同事就几个看到了,没人把这当回事,毕竟不明显,就一道,以为是我不小心用手术刀划的,我唯一需要瞒着的,只有你。”


    “我就是想知道你的感受,你经历了什么,所以我去过工地,搬过货,做过游戏代练,也去过那个传销组织,我举报了你那个网吧的员工宿舍,还有城中村的群租房,我做了很多……你做过的事,觉得这样可以更了解你一点,离你更近一点。”


    他突然说了这么多,一股脑儿的,平平静静的,全盘托出。


    祝宇半晌没说出话来。


    赵叙白已经悄悄反手,转而握住了祝宇的手:“害怕吗?”


    祝宇吞咽了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刚才说做的这些事,你疯了……”


    他没有说下去,没敢问真的假的,也没敢问赵叙白图什么。


    “然后我就决定,”赵叙白笑了笑,“我不能再装下去了,哪怕最后连朋友都做不了,我也得追你,我爱你。”


    “靠,”祝宇脱口而出,“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


    赵叙白说:“挺久的了,十六年。”


    祝宇愣住了:“啊?”


    这样算来,差不多是从初二开始的,那段记忆对祝宇来说已经太模糊了,感觉当时都还是小孩,所以完全被冲击到了,不亚于发现赵叙白喜欢自己的那刻,整个人都懵了,傻了,哑巴了。


    好一会儿,他才僵硬着开口:“……不、不是,赵叙白,你挺变态的啊。”


    赵叙白低头,用脸蹭着他的手:“那你喜欢变态吗?”


    心上人没回答,温暖的阳光中,他悄悄地吻着潮湿的掌心,喃喃道:“可是,变态好喜欢你啊。”


    第40章


    祝宇没动,由着赵叙白贴住他的掌心,嘴唇轻轻地碰上去,若有似无的,灼热的,潮湿的。


    一切都很温情,仿若一对低语的恋人。


    他听见赵叙白在问自己,低低的:“要……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浅色的窗帘被风吹起,晃啊晃的。


    “我们谈恋爱,好不好?”这次的声音大了点。


    祝宇垂着睫毛,和赵叙白的视线撞上了,赵叙白没让他移开,那只也有着浅浅疤痕的手抬起来,扣住祝宇的后脑勺,让他无法移动,让他看着自己。


    “小宇,”赵叙白说,“我们在一起吧。”


    他俩都在木地板上坐着,祝宇的手掌按在木板纹路上,像只被钉住的蝴蝶,沉默着,没有回答,片刻后,才慢慢地往后挪动,像是要逃,赵叙白松开手,屈膝撑起上半身,随着祝宇的动作向前。


    一个向后退,一个坚定地跟着。


    旁边就是落地窗,没地方再躲,祝宇的后背紧紧靠着那层玻璃,硌得有点疼,他还是没有应声,而是一把拽过旁边的窗帘,遮住了自己。


    窗帘是薄薄的轻纱,没有闷热和窒息,而是散着洁净的味道,把祝宇的世界变得昏暗、朦胧,他仰着脸,使劲儿眨了下眼睛,突然笑了。


    “赵叙白,”祝宇语调轻快,“来。”


    冬日的阳光太过温暖,把沉默都变得浪漫,赵叙白以近乎虔诚的姿态半跪着,指尖靠近轻纱,缓缓掀起,动作轻柔,如同在祝福声中掀起新娘的头纱。


    然后,他被祝宇吻住了。


    轻纱无声落下,遮挡住现实的一切,所有的触觉都离自己远去,只剩下柔软的嘴唇,不是试探,不是安慰,是那样直白地、热烈地扑过来,带着点青涩的笨拙,却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都没经验,不太懂得怎么接吻,撞到牙齿了,忘记呼吸了,赵叙白懵了,太阳穴嗡嗡直跳,胸口剧烈起伏,感觉祝宇仿佛一条湿滑的小鱼,就在他手心里,却怎么也抓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就短短的十几秒,祝宇放开了他,后退了点,静静地凝视他的眼睛。


    赵叙白嗓音已经哑了:“小、小宇……”


    祝宇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安抚似的揉了揉,接着凑近,重新吻住了赵叙白,这次平稳许多,没有那么莽撞,只是在结束时,轻轻地咬了下对方的舌尖。


    “对不起。”赵叙白的脸红得要命。


    “没事,”祝宇扣住他的后颈,“过来,想亲就再亲一会儿。”


    时间缓缓流逝,窗帘的遮挡下,他们就这样反复地亲吻,耳鬓厮磨,仿佛天大地大,世界只给他们留下这么一个小小的角落,能够抵死缠绵。


    到了最后,两人额头相抵,等待呼吸和心跳的逐渐平稳,赵叙白死死地抓着祝宇的手,不肯松开。


    “等会,”祝宇微微喘气,“从这儿出去后……”


    赵叙白说:“不行。”


    祝宇顿了下,笑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说不行?万一我要答应你,咱俩好了呢?”


    赵叙白立马抬头,眸子亮晶晶的:“行。”


    祝宇还在笑,很温柔地把缠在他俩身上的轻纱扯下去,刚才亲得太激烈,把窗帘拽下去一大半,都没人管,滚在一起,只顾着亲,这会儿缠在两人身上,像是厚重的茧壳。


    视野重新变得清晰,露出祝宇弯弯的眼。


    “哎,”他叫赵叙白的名字,笑吟吟的,“你听我说。”


    赵叙白“嗯”了一声,把剩下的窗帘往外拨了拨,听见祝宇继续道。


    “……等会出去后,咱俩还是朋友。”


    赵叙白动作没停,没有去看祝宇明显泛红的嘴唇,只是淡淡的:“不行,我做不到。”


    “那我就没办法了,”祝宇笑着,“反正你在我这边,我看得很珍贵,我舍不得。”


    碍事的轻纱全没了,赵叙白这才重新看着他,按理说,这会儿他应该质问的,乘胜追击,逮住刚才的机会不放,毕竟都抱了亲了,还说什么做朋友,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但他没有,他只是握着祝宇的手,拉到自己心窝处的位置,低头亲了下:“别怕。”


    祝宇往回缩手:“我怕什么,你不要换话题……”


    “也别难受。”赵叙白直起身体,把祝宇按进怀里,很用力地揉他的头发和后背,这样的拥抱是不带情欲的,很温暖,安抚性的,似乎可以原谅任何做错的事。


    祝宇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往天花板看:“你把我要说的话都噎回去了。”


    赵叙白声音闷着:“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这句话一出,祝宇就知道,赵叙白明白他的意思了,太熟了就是这点不好,谁有点小动作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不对,赵叙白不算,这家伙能搞十几年的暗恋不被发现,算他厉害。


    所以祝宇沉默了许久,以至于天色渐晚,光线逐渐变得昏暗,悄然消逝。


    都怪冬天日短,夜晚来得太早。


    他最后,还是推开了赵叙白。


    “算了,”祝宇笑着说,“从现在起,就把那些……忘了吧,咱们还跟之前一样。”


    说完,他就从地上爬起来,边走边整理揉皱的衣服,不等赵叙白说话,溜着墙边走了。


    “上火了?”收银的小姑娘问,“我看你嘴角破了。”


    祝宇舔了下嘴唇:“啊,有点。”


    刚交接完班,便利店这会没啥人,小姑娘从包里找了条润喉糖递过去:“嗓子也哑啊,你试试这个,管用。”


    祝宇接过了,笑笑:“谢了。”


    过了一宿,这会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回去路上还买了个煎饼果子,后天就要过年了,路边关了很多店铺,行人也少了,祝宇穿过清晨稀薄的空气,看着鱼肚白的天,轻轻皱了下鼻子。


    然后,他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骂我呢,”祝宇低头,笑着踩路边的小石子玩,“记仇。”


    虽然昨天和赵叙白做了那么大胆的事,最后又不管不顾地撂下句话就跑,但祝宇此刻心里却很轻快,像是走了很远的路,终于被人托举,被人妥帖地去爱,灵魂都变得轻盈。


    即使这份轻盈依然忧伤,也足以令他有勇气,面对接下来的短暂时光。


    但没一会儿,祝宇就笑不出来了。


    “早,”赵叙白说,“吃饭了吗?”


    他站在斑驳的单元楼下,高大英俊,眉目温润矜贵,怀里抱着花盆,里面是一株长得很高的百合,枝头缀着好几枚鼓胀的花苞,沉甸甸的,快开了。


    祝宇下意识地看向对方的嘴唇,又立刻移开目光,动作不大自然,就显得视线飘忽:“哈哈……你来啦?”


    他快步走过去,故作轻松地扯了下嘴角:“你等会不上班?”


    “留了二十分钟,”赵叙白说,“陪你吃个早餐。”


    祝宇扬了扬手里的袋子:“不巧了哥们,我买过了,没买你的份。”


    赵叙白看着他:“没关系,我等会在医院吃。”


    “那你现在就走呗,”祝宇笑着,“别堵车了。”


    赵叙白说:“不用,我想跟你多待会儿。”


    “我天呢,”祝宇受不了了,闷头往单元楼里走,走两步又拐回来,“我昨天说的话你都忘了?”


    赵叙白把花盆换了个手:“没忘。”


    祝宇说:“没忘你……你还这样?”


    赵叙白往前走了点:“就是没忘,所以我现在还难受着。”


    “但是花快开了,”他轻轻碰了下花苞,“我拿过来,想让你看看。”


    祝宇垂下睫毛,又抬起:“好,我看见了。”


    赵叙白说:“是送给你的。”


    这人现在有点无赖,也不管祝宇答应不答应,跟着进了屋,把那盆漂亮的百合放在阳台上,祝宇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坐客厅里吃早饭,这家煎饼果子不算好吃,他勉强咬了几口,一抬头,赵叙白居然把阳台的杂物收拾了遍儿,正给垃圾袋打结。


    “哎,”祝宇走过去,“你别弄,我自己来就行。”


    赵叙白说:“顺手的事,你忙你的。”


    他把垃圾袋拎出来,又套了个新的,站直后,目光落在祝宇身上,指尖在裤缝边微微蜷了下,有那么一个瞬间,祝宇几乎以为赵叙白会伸手,托起花苞般地碰一下自己的脸,但赵叙白没动,只是扬起嘴角:“我去上班了?”


    “赶紧走。”祝宇耳尖有点发烫。


    赵叙白拎着垃圾袋往外走,经过客厅的茶几时站住了。


    “好饿。”他回头看祝宇。


    祝宇抱着胳膊,斜斜地看着他,没吭声。


    “啊,”赵叙白说,“真的好饿。”


    安静了几秒,祝宇扭过脸,笑出了声。


    他走到茶几旁,把吃过的煎饼果子拿起来,换了个边,把没咬的地方递过去:“赶紧堵住你的嘴。”


    赵叙白没接,就着祝宇的手咬下去,嚼了几口咽下:“好吃。”


    “你味觉失灵了吧赵叙白,”祝宇说,“我这么不挑食的人,都觉得这家难吃。”


    赵叙白凑近,又咬了一口:“挺好的。”


    他这样,祝宇就得举着手里的煎饼果子,跟喂人家吃似的:“你没长手?”


    “没,”赵叙白说,“手被占着了。”


    其实以前上学那会,男生之间凑过来,吃一口对方手头的东西不算啥,关键祝宇现在心思变了,看赵叙白的动作就总觉得别扭,对方歪着脸凑近,睫毛垂着,就着他的手小口咬着,就像是故意的,很……涩情。


    “手真的没占着了,”赵叙白说,“你看,拎着垃圾袋呢。”


    祝宇忍不住了,很不客气:“你不会放下啊,还有,你就一只手?”


    赵叙白这才抬头:“另外一只手有用呢。”


    说完,他拉过祝宇的手,径直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指尖碰到塑料包装的刹那,祝宇怔了下,抬眸看着赵叙白。


    “红豆面包,”赵叙白目光很柔软,“给你带的。”


    “啊!”祝宇有些崩溃地叫了一嗓子,“你能不能……别这么黏糊?”


    赵叙白笑了:“这就受不了了?”


    祝宇扭头往卧室走,摆烂似的往床上一趴,脸埋在枕头里,不吱声。


    没一会儿,感觉身边的床垫沉了沉,他就把脸偏到另一侧,给赵叙白留个后脑勺。


    “我后天休息,”赵叙白说,“除夕,大年初一,都不上班。”


    祝宇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没接话,继续装死。


    赵叙白摸摸他的头发:“你那两天时间,留给我。”


    “不给,”祝宇往旁边挪了挪,“我有事,我上班。”


    赵叙白绕到床铺另一侧,两手撑在床上:“那我陪你上班。”


    祝宇又把脸偏过去:“你烦人呢。”


    “说好了,”赵叙白笑着,“我得走了。”


    看见祝宇不吱声,他略微弯腰:“还不说话,我亲你了啊?”


    祝宇猛地转过脸:“你!”


    “别紧张,”赵叙白直起身子,“我会提前打招呼,不搞突然袭击。”


    这话别有深意,点他呢,祝宇又“啊”了一声,重新把脸埋枕头里了,蚯蚓拱土似的。


    赵叙白大笑起来,很想摸一下那泛红的耳垂,忍住了,把面包拿出来放枕头旁:“我去上班了。”


    祝宇没动,继续装死,听见卧室门关的声音才坐起来,把枕头抱怀里使劲儿挤:“啊——”


    “小宇,”卧室门突然开了,赵叙白探头,“面包别忘吃了。”


    祝宇被吓一跳:“我去……你不是走了吗?”


    赵叙白说:“忘记一件事,走到门口拐回来了。”


    他看着祝宇,温和、平静,又理所应当的开口:“今天也很喜欢你,每天都是。”


    说完,他才转身离开,拎起客厅的垃圾袋,反手关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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