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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闻潮落看着那道伤口, 思绪飞转。

    方才的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换成任何人都来不及细细思考, 做出的反应只能是凭借本能。

    他的本能是不忍看祁煊脑袋开花, 因此顾不得安危试图化解白鸟这一击,甚至没想过那一爪落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后果。

    而祁煊的本能, 亦是如此。

    在闻潮落惊呼出声时,他便猜到了可能到来的攻击。

    彼时他已经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只能一手护住了闻潮落的脑袋, 另一手护在了对方后心。那一刻,祁煊甚至不知道落下来的,究竟会是白鸟的一爪, 还是一啄。

    倘若是后者……

    牵狼卫下一个要烧的,就是祁煊了。

    “你身上还有能防身的东西吗?”祁煊沉声问。

    “有。”闻潮落回过神来, 摸出了腰间的匕首。

    祁煊点了点头,示意闻潮落握住匕首,自己则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取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短刀。

    他将闻潮落护在身后,以短刀光滑的刀身为鉴, 透过刀身上映照出的镜像查看外头的动静。刀身所映画面虽不清晰, 却依稀能判断出受了伤的白鸟依旧在原地,并没有追过来。

    妖异受伤后虽然会恢复,但白鸟的两只翅膀中都卡了箭,很难彻底恢复。哪怕他化成了人形,那两支箭依旧会卡在他的胳膊里。

    到底只是十来岁的孩子,虽化作了妖异,心智却没有变化, 骤然经历这些无法像大人一样处置得当,只能无助地趴在那里硬挨着。

    闻潮落扒着祁煊的肩膀,探出半颗脑袋看了一眼,就见白鸟伏在地上,看上去伤得不轻。先前未及细看,这会儿闻潮落才认出这白鸟是只隼,而且他身上也并非通体雪白,夹杂了零星的褐色斑点,只是先前天色昏暗再加上离得远,因此看不清楚。

    一路逃跑加上方才那奋力一击,已经耗尽了白隼的体力。

    闻潮落和祁煊对视一眼,都意识到这白隼暂时应该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祁煊扬了扬手中的短刀,似乎想趁机去动手,闻潮落却按住他,朝他摇了摇头。谁也不敢保证,白隼会不会在最后关头仍有余力。若此时动手,只要被白隼啄上一口,祁煊这条命就交代了。

    而且,另一个孩子尚未出现。

    他们还得再等等。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轻手轻脚退到了离白隼更远一些的所在,并找到了一处狭小的空间,刚好可以勉强容纳一人。

    祁煊将闻潮落推进去,自己则挡在了外头。

    闻潮落并未与他拉扯,而是伸手掀开了祁煊的外袍,拿匕首割破了他的寝衣。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处理祁煊手上的伤口,否则一会儿若是再动起手来,他们太被动了。

    祁煊的伤口很深,闻潮落只是看着都觉得疼。

    他现在只庆幸方才白隼没有下嘴,否则他就要丧偶了。

    “你身上有伤药吗?”闻潮落低声问。

    “今日没带,随便包一下就行了。”

    祁煊一边回答他,一边攥紧了短刀,眼角的余光依旧落在白隼身上,防止对方忽然暴起。

    “忍着点。”闻潮落干净利落地替祁煊包扎了伤口。

    祁煊一声没吭,待他包好后才哑声道:“二郎,我没想到,你方才为了护着我,竟连性命都不顾了。”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人舍命护着他。虽然最后受伤的是他自己,可闻小公子为他奋不顾身的那一幕,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废话,难道换了你,会不顾我死活吗?”闻潮落道。从前他虽然对祁煊百般挑剔,千般不满,可对方毕竟是他的夫君。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他肯定是要顾着祁煊的,总不能年纪轻轻就守鳏吧?

    “自然是要顾着你的。”祁煊说。

    闻潮落低头看着祁煊受伤的那只手,血迹自布巾上洇出,染红了一大片。

    “一会儿若再动手,你躲我后边吧。”闻潮落说。

    祁煊并未回答,只盯着眼前之人,眸光里情绪翻涌。

    近来他对闻潮落种种奇怪的行径,有过许多猜测,但一直不敢证实。经历今日之事,他心中那个念头,算是彻彻底底清晰了。

    他现在可以笃定,就是他所料那般。

    闻小公子……心悦于他。

    因为心悦于他,所以经历地动劫后余生,才会第一个想见他。

    因为心悦于他,所以才会朝他撒娇,一时让他抱着,一时让他背着,一时又让他哄着吃饭睡觉暖被窝。

    因为心悦与他,所以今日遇到危险时,会不假思索想保护他……

    祁煊一颗心烧得滚烫,到头来反倒说不出话了,只盯着人看。闻潮落被他的眸光灼得浑身不自在,拧眉瞪了他一眼,却又顾忌着他的伤不好动手推搡。

    “你是中了妖毒吗?眼神直愣愣的。”闻潮落问他。

    “二郎,若此番你我能活着出去……”

    “若活着出去,如何?”闻潮落问他。

    “到时候……”

    祁煊话说到一半,忽然噤了声,侧头看向了白隼的方向,闻潮落也透过他肩膀朝外看去。就见白隼侧旁的石头缝隙中,走出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走到白隼身边蹲下,伸手想摸摸白隼,又怕把对方摸疼了,于是无助地吸了吸鼻子,呜呜地哭出了声。

    这小男孩,约莫就是杨大的小儿子。

    那么白隼,应该是稍大一些的那个孩子。

    “现在要动手吗?”祁煊并未出声,以口型询问闻潮落。

    “再等等。”闻潮落也以口型回答道。

    两人躲在暗处,手中都握着兵器,若有异动可以随时应变。

    “呜呜呜,哥哥……快醒醒,别睡了。”小男孩蹲在地上正哭着,脑袋上忽然冒出了两根绿色的“角”。闻潮落吓了一跳,正在想那是什么东西时,却见那两根“角”上长出了树叶。

    原来不是角,而是藤蔓。

    方才攥住闻潮落脚踝将他从地面扯下来的,也许就是这东西。

    所以这两兄弟,一个是白隼妖,一个是藤蔓精?

    闻潮落怔怔看着这一幕,第一反应并不是觉得害怕,反倒觉得十分奇异。他见过那只大猴子,又见过老张和杨家夫妻俩,本以为鸟妖已经非常离奇了,没想到还能看到藤蔓精。

    天地造物当真玄妙。

    这些妖异究竟是因何而生,又是为何而来?

    闻潮落不禁想到,数百年前的文帝不问缘由,将所有妖异灭了个干净,如今的皇帝亦在效仿。闻潮落只觉得惋惜,他们竟无一人想弄清楚其中缘由。

    妖异确实会伤人。

    但所有妖异皆是如此吗?

    “阿苗。”白隼化成了人形,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哥哥!”被唤作阿苗的小男孩止住了哭声,看着地上的哥哥焦急不已。他伸出两只小手,试图拔掉哥哥手臂上插着的箭,却不得其法,反倒惹得少年发出了痛呼。

    “阿苗,不能这么拔,你力气小,拔不出来。”少年痛苦地喘息着。

    “怎么办?找……找人帮忙行吗?”小阿苗怯生生地问。

    少年闻言瞥了一眼闻潮落和祁煊藏身的方向,眼底充满了戒备,低声朝弟弟道:“阿苗,去哥哥身后躲着,听话。”

    小阿苗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却未动身,反倒张开了两只小胳膊挡在了哥哥身前。显然,他方才一直都在,知道不远处的石头后躲着两个不速之客。

    小娃娃不过五六岁年纪,跟个小萝卜头似的,若真要动起手来,只怕连一招都接不住。看他的神情,明明也是害怕的,眼底满是不安,可他挡在哥哥身前时,却没有丝毫迟疑。

    闻潮落目睹这一幕,伸手在祁煊肩上一按,从石头后走了出来。

    “二郎!”祁煊试图阻止他。

    闻潮落却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无妨。

    “不许过来!”小阿苗回过神来,依旧伸着两只胳膊,挡在受伤的哥哥和两人之间。他脑袋上的藤蔓迅速抽条,长出了足有一丈长,朝闻潮落的方向舞动着,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祁煊用握着短刀的手护着闻潮落,眸光锐利,像只随时会暴起的凶兽。

    “我可以帮你,把你哥哥手臂上的箭取下来。”闻潮落说。

    “他们是坏人!”少年沉声道:“阿苗,你先走,哥哥没事。”

    “你才是坏人呢,我不是。”闻潮落道。

    “这两支箭就是你们射的,还说不是坏人?”少年愤愤道。

    小阿苗一听哥哥是这俩“坏人”弄伤的,顿时拧紧了眉头,低头捡了一块石头,朝着祁煊扔了过去。可惜小娃娃力气太小,这块石头只滚到祁煊脚边就停下了,没构成任何威胁。

    闻潮落哭笑不得,心道这小藤蔓妖明明有着很强的妖力,竟然不用妖力伤人,只知道捡石头攻击。

    “我们要抓你,是因为你伤了人。”祁煊开口,语气与闻潮落那副随和的姿态截然不同,“我在你家看过你写的千字文,那句‘孝当竭力,忠则尽命’,你应该已经学过了。你想护你父母周全,因而伤了人,这是你尽了孝道。我二人乃是朝廷命官,依律追捕你,乃是尽忠。你与我们各有所向,都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少年被祁煊这么一说,有些懵。

    他确实刚学过这句,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少年人十来岁的年纪,未经世事,骤然面临家破人亡的悲剧,难免无所适从。

    “反正你们是坏人。”少年还在嘴硬,语气却比方才软化了不少。

    闻潮落盯着他的眼睛,并未从中看到多少戾气,其中更多的反倒是不安和悲伤。

    “我叫闻潮落,你叫什么名字?”闻潮落慢慢推开祁煊,朝前走了两步。

    少年没有答话,反倒是小阿苗奶声奶气地道:“我叫杨阿苗,哥哥叫杨阿材。”小娃娃虽气势汹汹,却没忘了父母教导的礼数,知道旁人问话要好好回答。

    “我见过你们的爹娘,也听村长说起过他们。他们是很好的父母,想来他们的孩子,也是很好的小孩。”闻潮落说。

    小阿苗尚不知父母已不在人世,他和哥哥已经在此地躲了好几天,很想家。听闻潮落提起父母,他瘪了瘪小嘴,看起来又想哭,但是想想现在的情形不适合哭,于是强行忍住了眼泪。

    “你想干什么?”阿材看向闻潮落。

    “我想确认一下,你们俩是不是坏人。”闻潮落蹲下身,与护在哥哥身前的小阿苗平视,语气听不出半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反倒像小孩子耍赖一般,“杨阿苗方才用藤蔓拉我下来,差点摔死我。”

    “我……我是怕你通风报信,让坏人来抓我和哥哥。”小阿苗哽咽着辩解。

    “那你哥哥是坏人,他把那个人的手都抓破了。”闻潮落指了指祁煊受伤的那只手。

    一旁的哥哥气急,“明明是你们先放的箭,你们射了我两支箭。”

    “要是这么说,咱们算扯平了吧?”闻潮落大言不惭。

    小阿苗皱着小眉头思考了片刻,转头看向哥哥,似乎是想让哥哥拿个主意。他方才把闻潮落扯了下来,哥哥则抓伤了那个眼神凶巴巴的叔叔……可是那两个人射伤了哥哥的翅膀。

    这样能扯平吗?

    是不是他们更吃亏一点,毕竟哥哥中了两支箭。

    小阿苗脑袋小不够用,一旁当哥哥的却聪明得多,冷声道:“可你们的人,还烧了我……”话到嘴边,他看了一眼弟弟,又将后半段咽了回去。

    他原本想说,那些人烧了他的爹娘。

    可他又怕弟弟知道此事伤心。

    “他们都中了妖毒,我想个中缘由,你是可以想明白的。若你想不明白,改日我也可以慢慢朝你说清楚。”闻潮落看向少年,言外之意,烧了杨家夫妇一事不能算到他们俩头上,“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何会啄伤他们?”

    搞清楚杨家夫妻俩受伤的原因,是判断白隼是否危险的重要依据。若杨家夫妇的伤是无心之举,就意味着白隼并不会轻易伤人,否则……一旦确认白隼攻击性强且难以控制,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会攻击,就只能依着牵狼卫的办法处置。

    但闻潮落直觉,此事多半另有隐情。

    杨阿材听了闻潮落的话,面上现出懊恼之色。

    他大约能猜到父母的死,与自己有关。因为他这几日虽躲藏在外,期间却也偷偷飞回去看望过父母,只是牵狼卫的人并不知这只鸟是妖异,未曾在意。

    “胡赖子该死!”小阿苗开口道。

    “他为何该死?”闻潮落问。

    “阿苗,别说。”杨阿材开口。

    “他就是该死,他欺负我娘,还打我爹,呜呜。”

    小阿苗想起当日那一幕,又惊又怕,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听到弟弟的哭声,杨阿材眸光微动,也不由想起了当日之事。

    若说白隼伤人之事,还要从白隼化妖说起:

    去年入秋,杨家这两个孩子身上开始出现端倪。起初只是偶尔发烧、嗜睡,后来身上便开始起了变化,杨阿材是身上开始长毛,杨阿苗则在某天脑袋上冒出了一颗绿芽。

    整个过程持续了数月,杨家夫妻初时战战兢兢,以为两个孩子得了什么怪病。后来发觉这症状时隐时现,似乎也未对孩子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长出的白羽和枝条嫩芽都会在不久后消失。

    怕孩子被当成妖邪,他们不敢对外人说起,也不敢带孩子去看医生,只能将孩子关在家里。过了年之后,孩子的状况越发复杂,杨阿材彻底异化成了白隼,弟弟小阿苗则能伸展出数丈长的藤蔓。

    夫妻俩渐渐接受了现实,将孩子关在家中教养,一家人日子过得倒也顺遂。唯一的问题就是,隔壁的胡赖子时常上门骚扰,尤其在杨大开春腿疾复发行动不便后,胡赖子越发猖狂。

    “那日他上门纠缠我娘,我爹为了保护我娘拄着拐杖驱赶他,却被他踢翻在地。我娘打不过他,还被他打了耳光……”杨阿材眼底闪过怒意,“我爹娘一直朝我们说,千万不可在外人面前露出妖化的模样,可我忍不住。我不想看我娘受欺负,我就啄了他。”

    胡赖子被啄伤了眼睛,吓得屁滚尿流朝外跑。

    白隼却怒气上头,一路追着他啄,眼看胡赖子在街上大喊大叫,杨家夫妻吓得够呛,生怕儿子的怪异模样被旁人看到,也先后追了出去。后来眼看胡赖子要朝村中跑,杨大便让小阿苗释放了藤蔓,将胡赖子拖回了隔壁院中。

    也就是这个时候,路过的吴老汉听到了动静来敲门。

    白隼数月来不止一次目睹胡赖子上门挑衅,心中怒气积压已久,那日终于得以释放,一时收不住,失了控。杨家夫妻怕儿子铸成大错,试图阻止,这才被白隼误伤了手臂。

    所以闻潮落他们在夫妻俩手臂上看到的伤口,都不深。

    “我爹娘是怕村里人起疑,这才留在胡赖子家里装晕。那日之后,我就带着弟弟躲到了这里,我爹说除非他来寻我们,否则让我们千万不能出去,怕被官府的人当成妖怪捉走。”

    但白隼无法对父母的安危置之不理,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闻潮落看向祁煊。

    两人得知事情的经过后,眼底都带着唏嘘。

    若没有胡赖子这个败类,也许杨家四口能一直这么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胡赖子死不足惜,但杨家夫妻却无辜惨死,两个孩子也在一夕之间变得孤苦无依。

    “我先帮你把箭取出来吧,可能会有点疼,你能别啄我吗?”闻潮落道。

    “嗯。”少年对闻潮落的敌意已经削减了不少。他并非木讷之人,分辨得出眼前之人对自己和弟弟是没有敌意的。

    “阿苗,抱着我的脖子。”少年化成了白隼。

    小阿苗小心翼翼抱住了他的脖子,这样他哪怕吃痛,也不会误啄到闻潮落。

    闻潮落眼底带着几分欣慰,知道国师那本《妖异怪志》所述非虚,高阶的妖异的的确确可以完全保留人的神智。细究起来,他们除了比人多了一番变化,实则没有太大区别。

    闻潮落折断箭身,将箭从白隼翅膀上拔了出来。不过片刻,白隼翅膀上的两处箭孔便慢慢愈合了,只剩干涸的血迹站在白色的羽毛上。

    “多谢你救我哥哥。”小阿苗奶声奶气道,随后对着闻潮落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不必客气,毕竟是我们出的箭。”闻潮落并不多讨人情。

    祁煊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略一思忖,开口道:“你们如今应该已经知晓,你们的妖毒会致人受伤,甚至殒命。所以……”

    “那我爹娘呢?”小阿苗问。

    祁煊拧了拧眉,并未答话,而是看向少年继续道:“我如今给你一个选择,你是想带着你弟弟继续在这里躲一辈子,还是想带他出去,让他能继续读书识字,好好长大成人?”

    “我……”少年眼睛发红,一时答不上话。

    他已经失去了父母,如今仅剩的亲人,只有这个弟弟了。

    可他当真能独自把弟弟养大吗?

    哪怕他可以办到,难道真的要让阿苗以后与这山林为伴,彻底成为妖异?

    “你想抓我们出去吗?”少年狐疑地看向祁煊,眼底满是不信任,“你与那些人是一伙的。”

    “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闻潮落开口,“我想和你做个交易,你若是愿意,我可以保你们兄弟平安无事。”

    “什么交易?”杨阿材问。

    “你方才抓伤了我夫君,他中了你的妖毒……”

    闻潮落话说了一半,在场数人皆大为震惊。

    杨家兄弟俩自是不必说,眼珠子从祁煊和闻潮落身上转了好几圈,似乎在判断闻潮落女扮男装的可能性有多大。可眼前的闻小公子,身量挺拔,眉目俊朗,无论怎么看也不像个女子。

    既然不是女子,怎么会有夫君?

    一旁的祁煊更是惊得呼吸差点停了。

    今日的二郎,当真是胡闹到了极点!

    夫君……

    这话他竟也说得出口?

    “你胡说,你是男子,哪来的夫君?”杨阿材反驳。

    “男子怎得就不能有夫君?我与他可是正经拜过堂的,你没见方才我与他是如何生死托付,如胶似漆的吗?”闻潮落一脸坦然。

    祁煊竭力控制着神情,心中念头却转了又转。

    “你……你且说你想怎么交易?”杨阿材放弃了与他争辩,拉回了话题。

    “我夫君中了你的妖毒,需得每隔半月以你新摘的羽毛做药引,方能续命。所以你帮我夫君续命,我暂时收留你们兄弟。”闻潮落摆出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不过我可先说好了,只是暂时收留,且你们还得做些活计帮工,我可不给你们白吃白喝。”

    少年听了这话,眼底疑虑果真打消了不少。闻潮落若直说要带走他们,两人定然会怀疑,听了这么一番话,反倒觉得可信多了。

    一旁的祁煊看向闻潮落,这才明白对方的用意。原来“夫君”长“夫君”短地叫了半天,只是为了骗小孩,差点将他也骗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眼底又不自知染上了笑意。

    二郎愿意开这样的玩笑,自然也是因为对他有那样的心思,否则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将另一个说成是夫君?

    反正他没听过闻潮落朝卢明宗开这样的玩笑。

    “条件都说完了,你且说愿不愿吧。”闻潮落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又道:“我虽在意这个夫君,但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夫?若你不愿,我便陪他最后一程,待他走了我再寻个合心意的人便是。”

    祁煊:……

    “那待你夫君治好了妖毒以后呢?”杨阿材问。

    “治不好的,只能一直喝药续命。”闻潮落说。

    小孩子果然好骗。

    杨阿材和弟弟对视了一眼,已然接受了这个“交易”。

    “那你能保证,我弟弟不会饿肚子,还能读书吗?”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闻潮落说。

    “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将我关起来,只要好好待我弟弟就行。”

    “唔。”闻潮落心中动容,面上却一副“奸商”嘴脸。

    “交易”达成。

    接下来,两人得合计一下怎么安置这兄弟俩。

    带回京城交给牵狼卫是行不通的,牵狼卫定会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杀了烧尸。

    国公府和祁煊家里,也都不妥。

    万一事情走漏了风声,这可是欺君之罪。

    “我想到了一处地方,暂住些时日倒是无妨。”祁煊说。

    “你朋友的住处吗?怕是不妥。”闻潮落道。

    总不好牵连一个无辜之人。

    “不是,那处宅子就在城南京郊。是……年前陛下命我带人抄了,宅子主人贪赃枉法,已经处置,宅子里的人也全遣散了,想来一年半载不会有新主人。”祁煊说。

    这倒是合适。

    哪怕出了事情,也查不到他们俩头上。

    于是,祁煊便带着闻潮落和那兄弟俩,一道去了南郊的一处宅子。

    这宅子依山傍水,周遭并无邻舍,倒是僻静。

    “阿材,你四处瞧瞧,看看宅子里有没有藏着人或者豺狼虎豹。”闻潮落毫不客气地支使那少年。少年在放弃了最初的敌意后,办事极为麻利,叮嘱了弟弟不要乱跑,化成白隼便朝着宅子后院飞去。

    小阿苗见哥哥有事去办,便迈着小步子在院中转了一圈,找了一处干净的石阶坐下,乖乖等着哥哥回来。

    “你觉得……”祁煊开口。

    闻潮落却抬手在他唇上一按,朝小阿苗说:“阿苗,捂着耳朵,我们要说悄悄话。”

    妖异耳力好,哪怕隔得远了,也能听到两人说话。

    小阿苗很听话,立刻抬起两手捂住了耳朵。

    祁煊垂眸看着闻潮落按在自己唇上的手指,便觉触感温热,脑袋里又忍不住有些飘忽。自从笃定闻潮落对他有那种心思,他再看闻小公子,便觉得对方举手投足都在故意撩拨自己。

    就像现在。

    手指头按着他的嘴巴,肯定是故意的。

    “我觉得这兄弟俩心思纯良,不会有害人之心,否则当初惨死的就不会只有胡赖子一人。”闻潮落不等祁煊问出口,就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

    祁煊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强行从闻潮落的手指上拉回了思绪。

    “嗯,二郎说得对。”

    “老张死的时候,我就觉得心里不痛快。他虽然变成了那样,可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所受也是无妄之灾。好在这兄弟俩没像老张一样……”闻潮落抬眼看向祁煊,“祁副统领,你不会等我一走,就朝牵狼卫告状吧?”

    祁煊看着他这副模样,忽得想起了对方先前骗小孩子时说的话,揶揄道:“我不是你夫君吗?咱们既是一家人,夫君又怎会与你不同心?”

    依着祁煊所想,闻小公子听了这话必定着恼,然后红着脸追着他打骂。然而闻潮落却没恼,甚至没有生气,只是耳尖有些泛红,没理人。

    祁煊怔怔看着他这副模样,一颗心就跟让猫尾巴尖挠了似的,有些痒。

    “二郎。”祁煊唤他。

    “说了,别这么叫我,肉麻。”闻潮落瞪了他一眼。

    “我……你的心思,我都明白。”祁煊说。

    “我什么心思?你明白什么?”闻潮落瞥他。

    闻小公子又在嘴硬,装糊涂。

    祁煊偏偏就爱看他这副模样,越看越觉得有趣。

    “在今日之前,我从未想过这种事,更没有过那样的心思。但今日经过此番,我终于明白你的心思了……二郎,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说。”祁煊平生第一次经历这些,说起话来舌头都有些打结,“你再给我几日的时间,让我想想清楚。我想我也许……咱俩……”

    闻潮落盯着眼前支支吾吾的人,一头雾水。

    “总之,我会认真考虑清楚。”祁煊说。

    “考虑什么?”闻潮落不解。

    祁煊失笑。

    心道二郎可真会装傻。

    但他这会儿并不想把人惹毛,他喜欢看闻潮落朝他炸毛,也喜欢闻潮落一脸茫然的模样。尤其是闻潮落盯着人看时,双唇不自知地微抿着,让人不自觉便会想到那柔软的触感……

    祁煊深吸了口气,觉得脸有点热。

    他赶忙从闻潮落唇上移开视线,但脑袋里的念头却挥之不去。

    若他们……

    是不是将来他可以尝到……

    “祁煊,你没事吧?”闻潮落一脸担心。

    “唔?”祁煊收回思绪,便觉鼻间一股温热。

    他抬手一擦,登时有些尴尬。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流鼻血了?

    他不会真中了妖毒吧?——

    作者有话说:明天继续,有红包掉落,比心~

    第24章

    祁煊手忙脚乱地抹干净鼻血, 看上去有点狼狈。

    好在这时白隼忽闪着翅膀飞来,转移了闻潮落的注意力。

    “如何?”闻潮落问道。

    “整个园子里都没有人,也没有大的活物, 后院有一些老鼠。”白隼落地, 化成少年模样。

    闻潮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问道:“你耳力应该不错吧?能听多远?”

    “没试过, 挺远的。方才在后院捉老鼠,你们说的话我都能听到。”他倒是实诚,半点不知隐瞒, 将方才听到两人说话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了。

    闻潮落挑了挑眉,开口道:“小孩子不能偷听大人说话,下回你要是再听到, 得自己堵上耳朵,记住了吗?”

    杨阿材闻言看向廊下坐着的弟弟, 小家伙正乖乖堵着耳朵,虽听不到几人说话,却咧着嘴笑了,模样很是可爱。

    “你方才去捉老鼠了?捉了几只?”祁煊问。

    “见到的都捉了,三四只吧。”杨阿材说。

    “尸体呢?”闻潮落问。

    “尸体……”杨阿材有些难为情, 又看了一眼弟弟的方向, 支吾道:“吃了。”

    闻潮落拧了拧眉,表情十分复杂。

    白隼是猛禽,吃老鼠很正常,但闻潮落一时之间无法将眼前这少年当成一只禽类看待。所以杨阿材说吃了老鼠,在他听来无异于这少年吃了……

    啧。

    闻潮落一时还真不知道该不该纠正他这举动。

    “我,我往后不吃了。”杨阿材显然也觉得此举有些难以启齿。

    “你且随意吧,但是记住千万别咬死放着尸体不管。你咬过的人和动物, 都会中妖毒,哪怕毒死了,尸体也可能会暴起伤人。”祁煊叮嘱道。

    从安全的角度考虑,吃了反而比咬死更好。

    “咱们这几日要暂时住在这里,一会儿去后院库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能用的,都归置一下。”祁煊说。

    “你手上的伤得好好处理一下。”闻潮落说。

    祁煊手上包着的布巾已经被血染透了,看着很是骇人。

    杨阿材有些心虚,毕竟那伤是他抓的,于是他自告奋勇说要去库房干活。如此,闻潮落便可以和祁煊去找找有没有伤药。

    “幸好你们牵狼卫抄家只抄值钱的东西。”闻潮落在后院翻找一通,找到了一个药箱,里头不仅有伤药,还有干净的布巾,“这伤药也不知放了多久了,还能用吗?”

    “他家被抄没多久,应该是可以用的。”祁煊说。

    闻潮落让祁煊坐下,小心翼翼解开了先前临时包扎的布巾。因为伤口太深,且被隼爪抓得皮开肉绽,有一部分布巾沾到了血肉,揭开时险些把皮肉连带着撕开。

    “嘶!”闻潮落皱着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倒是受伤的祁煊没太大反应,眸光一直悄悄盯着闻潮落。

    闻小公子自幼怕疼,哪怕看到别人的伤口,也会不自觉共情几分。尤其今日是亲手帮祁煊处置伤口,他看到伤口深处露出的骨头,感觉自己的手都跟着疼,“疼”得他眼睛都红了。

    “二郎,你心疼我啊?眼睛都红了。”祁煊问他。

    “别说话。”闻潮落帮他抹了药,又用布巾裹好。

    “其实也不是很疼。”祁煊说。

    “怎么可能不疼?”闻潮落吸了吸鼻子,光是看着,他骨头都跟着酸。

    祁煊见他如此,只当他这全然是因为心疼自己,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暖意。闻潮落平日里总是得理不饶人,没理也要闹三分,可只有他见过二郎如此柔软细腻的一面。

    “二郎……”

    “好了。”闻潮落长出了口气,“伤口太深了,只这么弄恐怕不行。你今日回京后,去一趟太医院,让人给你好好处置一下吧。”

    “不必了,去太医院人多口杂,保不齐又要追问受伤的缘由。”

    “那你去找桑重,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肯定不会多嘴。”桑重是闻潮落的好友,上次闻潮落在宫里被隼啄了手,就是桑重给他包扎的。

    祁煊想说自己这点伤真算不了什么,养几天就好了。但见闻潮落这般在意他的伤,他又觉得十分受用。

    处置好伤口后,两人去了库房。

    就见杨阿材带着弟弟一起,从库房里找出了不少能用的东西,既有米面粮油,锅碗瓢盆,又有干净的被褥和衣裳。

    “晌午太阳已经出来了,被褥和衣裳拿晒一晒,入夜便能用上。”祁煊说。

    “都晌午了?”闻潮落转头看向祁煊,“你是不是得回去一趟?咱们一大早就这么出了城,牵狼卫的人一直没有消息,会不会出来找你?”

    “嗯,待这边安顿好,我就回去。”祁煊和杨阿材联手,去将找出来的新被褥都晾上。

    “这就安顿好了吧?”闻潮落立在廊下,看着两人摆弄被褥。

    这宅子僻静又偏远,他们在此地落脚,一时很难被人发现。哪怕真有人上门,闻潮落带着这兄弟俩躲起来也不是难事。

    他哪里知道,祁副统领迟迟不愿走,是放不下心。

    连祁煊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知道闻潮落自幼习武,自保能力比之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他自灵山时就总忍不住惦记对方,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

    “赶紧走吧,快去快回。”闻潮落说。

    祁煊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回去处理完事情后,还是可以回来的。

    “回来带点吃的,折腾了一夜快饿死了。”

    “嗯。”祁煊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杨阿材看着这一幕,彻底相信了闻潮落的话。看来那个男的,的确是闻潮落的夫君,看眼神就知道了。他爹娘从前若有人要出门,告别时也是这种神情。

    想到爹娘,他不禁又有些伤感。

    此时,小阿苗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

    闻潮落听到他肚子咕噜,自己的肚子也跟着咕噜了一声。

    一大一小两人大眼瞪小眼,看起来都有些无助。祁煊回京城,等交代完了差事再回来,估计得下午,他们就这么挨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里有米面……”闻潮落看了一眼杨阿材,问道:“你会做饭吗?”

    “不太会。”杨阿材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主动拿盆装了些米,又从库房里找了些腊肉和干菜。

    小阿苗见状便屁颠屁颠跟在哥哥后头,说是要帮忙。闻潮落长这么大就没干过这种杂活,但他又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袖手旁观”两个小孩子做饭,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闻小公子也跟着去了厨房。

    “我帮你吧?”

    闻小公子纡尊降贵,挽起了袖子。

    “你会淘米吗?”杨阿材问。

    “不会。”闻潮落摇头。

    “洗菜会吗?”

    “不会。”

    “烧火总会吧?”

    “也没烧过。”

    杨阿材知道他指望不上,指了指廊下的石阶,“你去那里坐着吧,饭好了我叫你。”

    闻潮落耸了耸肩。

    这可不是他懒,是人家不让他插手。

    于是,他心安理得走到石阶上坐下,自怀里掏出了那本从盈华殿“拿”来的书。谁能想到,昨晚他才从这本书上得知妖异分为不同层级,今日他眼前就站着两只高阶妖异。

    闻潮落翻看着《妖异怪志》,想从中找出妖异出现的契机,奈何书中只提了一句,说是顺应天时而生。

    顺应天时而生?

    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先前他还怀疑灵山上的妖异与地动有关,今日却得知杨家这两兄弟早在去年就开始异化了。这意味着妖异和地动压根没有关联?还是说……去年京城也有过地动,只是无人察觉。

    京城乃至整个大渝朝,究竟有多少妖异?

    闻潮落看着厨房里的两兄弟,心道若所有妖异都如他们一般也就罢了。倘若有心性歹毒之人成了妖,借用妖力肆意横行,滥杀无辜,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出半个时辰,杨阿材便做好了饭。

    闻潮落本没抱什么期望,但不知是他太饿,还是杨阿材当真有两下子,出锅的饭竟然挺香。宅子里没有新鲜蔬菜,少年便用干菜和腊肉炖了粉条,配上刚蒸出来的米饭,刚刚好。

    三人围坐在一起,埋头吃饭。

    闻潮落足足吃了一大碗,才放下筷子。

    “看不出,你还挺有两下子。”闻潮落说。

    “我娘做饭好吃,跟她学的。”杨阿材道。

    一旁的小阿苗听到哥哥提起母亲,小心翼翼问道:“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娘亲和爹爹啊?”

    此话一出,杨阿材吃饭的动作骤然顿住了。

    一旁的闻潮落开口道:“待躲过这一阵子,我再带你去见他们。这会儿官府的人正因为胡赖子的事儿查得严,你也不想他们被牵连吧?”

    小阿苗乖乖点了点头,又道:“可是娘亲和爹爹,也受伤了……”

    “你哥哥的羽毛能做药引子解毒,回头让我夫君每隔半个月给他们捎过去便是。”

    小阿苗这才放心,没再追问。

    杨阿材则朝闻潮落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有些事儿,我还想再问问清楚。”饭后,闻潮落朝杨阿材道:“你说你们兄弟俩是去年开始异化的,那在异化前后,你们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杨阿材仔细回忆了一番,摇了摇头。

    “那你朝我说说你们异化之前都做过什么。”闻潮落道。

    “那时候爹腿疾时常复发,娘会带着我们去山里捡些菌子野菜什么的。尤其是城南那块林子里,我们经常去,我还在那边摆了兽夹,偶尔能抓到只兔子什么的。”

    “就是咱们一早去过的那处地缝?”

    “是,不过那块地缝原先并没有,后来忽然就出现了。”

    “是在你们异化之前出现的吗?”

    “差不多,地缝出现后没多久,我手上就开始长毛了。”杨阿材说,“那段时间我爹腿疾比较重,我娘为了照顾他没出门,我就带着阿苗去林子里,想着万一抓到猎物可以给我爹补补身体。”

    这么说来,也许异化当真与地缝有关。

    那段时间,城南也出现过地动,只是比较轻,京城的人没有察觉。

    闻潮落又想起了灵山地缝里嗅到的那种味道,心道若异化与此有关,极有可能是有什么东西从地动时裂开的地缝中溢了出来,导致人的身体发生了异化。

    上一次灵山地动时,他也在场……

    闻潮落赶忙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没有任何异样。

    他转念一想,灵山营地里当时有那么多人呢,也没听说谁变成了妖异。可见能异化的人是极少数,这也许就是国师那本书里说的“顺应天时而生”吧。

    “你二人现在完全可以控制身体的变化吗?”闻潮落问。

    “最初比较难,现在可以控制自如了。”杨阿材说,“但是自从彻底化妖后,若长时间保持人形会觉得累,所以我和阿苗在家里的时候,时常化作妖形。”

    闻潮落猜想,妖形也许能采集天地灵气之类的,所以比人形更轻松?

    不过他认识的妖太少了,若是多认识一些,说不定能再编一册《妖异怪志》出来,补全国师这本书里缺少的部分。

    闻潮落示意两兄弟在这里可以随意化成原形。

    小阿苗一开始不好意思,后来闻潮落才知道,他的原形竟是一株葡萄。小葡萄精不仅可以随意伸展藤蔓,还能开花结果,长出葡萄来。

    这样以后他们岂不是一年四季都有葡萄吃了?

    但是仔细想想,吃小阿苗长出的葡萄,好像有点怪怪的。

    午后,白隼也化成了原型,绕着宅子飞了几圈。

    直到远远看到策马而来的祁煊,他才盘旋着下落。

    “喂,你能不能落在我胳膊上?”闻潮落仰头问他。

    白隼绕着闻潮落飞了半晌,似乎是怕把人抓伤,迟迟不敢落脚。后来闻潮落去找了块毯子搭在手臂上,白隼才放心落上去。

    虽然隔着毯子,但白隼的爪子力道极大,还是抓得人有些疼。不过闻潮落的兴奋劲儿,远远盖过了那点痛意。

    杨家兄弟对闻潮落的表现不明就里,祁煊却是知道的。

    他进了院中,远远看到这一幕,便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二郎对擎苍卫的隼执着了那么久,始终不能如愿,没想到今日歪打正着实现了愿望。

    “祁煊,你看到了吗?”待白隼落地化成人形,闻潮落飞跑着冲向祁煊,跳到了祁煊身上,“我有隼了,我终于有隼了!!”

    祁煊两手托着他,眼底尽是笑意。

    闻潮落满脸兴奋,又从祁煊身上跳下来,跑过去抓着杨阿材的脑袋一顿乱揉。杨阿材被他揉得难受,拔腿就跑,闻潮落便在后头追。

    他终于有隼啦!

    小阿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朝一脸笑意的祁煊问道:“叔叔,闻家哥哥是不是也要变成妖异了?他看起来好吓人。”

    祁煊:……——

    作者有话说:比心,明天继续给大家发红包~

    第25章

    闻潮落折腾了好一会儿, 才渐渐敛住情绪。

    杨阿材被他追怕了,化成了白隼蹲在房顶上,无论闻潮落怎么叫都不肯再下来。

    “擎苍卫那些隼不待见我, 我才不稀罕呢?你看白隼, 是不是比他们所有的隼都更漂亮?”闻潮落指了指房顶上的白隼,单方面将其据为己有, 朝祁煊道:“我现在不仅有白隼,我还有小葡萄呢。”

    说罢,他朝小阿苗一笑, 指挥道:“阿苗,变身。”

    阿苗虽然不理解,却十分配合, 当场化作了一株小葡萄。

    “你若是喜欢他们,暂时可以将他们留在身边, 不过也仅限他们俩。”祁煊开口道。

    闻潮落一怔,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问道:“你今日回京,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祁煊点了点头。

    但念及兄弟俩在场,并未多说。

    随后两人去了书房, 闻潮落找了笔墨出来, 让祁煊在纸上写。免得有些话让这兄弟俩听到,节外生枝。

    “京城又有两起妖异伤人事件,陛下已经下了明旨,命牵狼卫和巡防营协力,除掉所有妖异。若有知情不报或窝藏,必治重罪。”祁煊写道。

    皇帝此举,闻潮落并不觉得意外, 早在文帝年间,朝廷就是这么做的。

    “并非所有妖异都会无故伤人,陛下这旨意太过武断了。”

    “无解。”祁煊写道:“牵狼卫向来是奉命行事。”

    皇帝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就连太子都很难说服他,更别说旁人。因此但凡是皇帝的旨意,无论是牵狼卫还是巡防营,甚至是东宫……都只能奉命行事。

    “我会安排人来宅子里照看他们兄弟俩,你尽快回灵山。过几日就到祭天的日子了,一旦祭天台顺利完工,陛下便会亲自前往灵山。”

    “卢明宗呢?”闻潮落问。

    “已经回去了,今夜我单独送你走。”

    闻潮落有些烦躁,他总觉得此事不该这么定论,可眼下他也无计可施。以祁煊的身份,不可能去质疑皇帝,他更没有立场。

    若他去朝皇帝进谏,反倒容易引起怀疑,届时只怕还会连累这兄弟俩。

    午后,杨阿材带着弟弟在院子里晒米粮。

    闻潮落倚在廊下的躺椅上,让祁煊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给他捏腿。入夜他就要回灵山了,如今算是偷得这半日闲。

    “你手上的伤找桑重看了吗?”闻潮落问他。

    “看了。”若是以往,祁煊肯定不会多此一举。但闻潮落特意交代的事情,还点名了让桑重帮忙“开后门”,祁煊不愿拂了他的心意。

    “他怎么说?”

    “已经处理好了,隔两日去换药就成,不必担心。”

    祁煊看着闻潮落,不由想起了去看伤时,桑重从他嘴里听到闻潮落名字时那副表情。祁煊怀疑,桑重应该也知道闻潮落心悦于他,否则不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还好几次欲言又止。

    看来二郎待他的心思,比他以为的还要重得多。

    “京城新出现的伤人的妖异,有线索了吗?”闻潮落问。

    “应该是兽类的妖异,咬死了好几个人,已经着人去搜捕了。”祁煊说。

    闻潮落本不想告诉祁煊自己的猜测,因为他不认同皇帝不分青红皂白便处死所有妖异的决定。可新出现的妖异咬死了人,若是迟迟找不到,可能会有更多人受害。

    “我猜测妖异的出现可能和地动有关,有某种东西从地动产生的裂缝中溢出来,导致了人异化成妖。你们搜捕的时候,除了在受害之人周遭,也可以考虑换个思路,找找妖异躲藏的地方。”闻潮落道。

    杨家兄弟之前就躲藏在地缝附近。闻潮落觉得,除去他们对此地较为熟悉之外,也许地缝中此前溢出的东西,对妖异有特殊的吸引力。

    就像山林中,有一些草木的味道,会吸引某些小动物。

    “好。”祁煊点头应下。

    “还有,我想了想,这兄弟俩我还是带走吧。他们平日里可以化形隐藏起来,跟着我去灵山,反倒比在京城更安全。”闻潮落说。

    祁煊拧了拧眉,似是有些不大放心。

    不过闻潮落并没打算跟他商量,只是通知他一声而已。

    “也好,晚上我送你过去的时候,朝吴千钧叮嘱几句。”牵狼卫留在灵山的人,都是他的亲信,与人多眼杂的京城比,确实更安全。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自己不能待在灵山。

    “要我帮你修修指甲吗?”祁煊拉着闻潮落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指甲。

    闻潮落看了一眼,发觉自己的指甲并不长,但祁煊想帮他修,他也没拒绝。

    “二郎,以前都是谁帮你修指甲?”祁煊问。

    “有时候是阿福,有时候是府里的丫鬟。”闻潮落懒洋洋地道。

    祁煊摩挲着他纤长漂亮的手指,说:“往后别让他们弄了,我帮你弄。”二郎的手这么软,万一旁人摸得多了也动了歪心思,岂不麻烦?

    “那得看你手艺如何,而且他们不止帮我修指甲,修完了还得用手油抹手按摩,你会吗?”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二郎手这么软。

    “我可以学。”祁煊道。

    “随便你吧。”闻潮落换了个姿势,长腿一伸,“过几日得空了,也可以帮我修修脚。”

    祁煊手上动作一顿,看向了闻潮落的脚。

    二郎这会儿虽然穿着鞋子,但他记得,对方的脚很是漂亮。

    若是改日……

    祁煊觉得鼻腔又有些发烫,及时打住了心底的念头。

    入夜后。

    闻潮落让小阿苗试着化成了葡萄藤缠在自己的手臂上,又让白隼落在了藤上。如此,便可以让兄弟俩自然地隐藏起来,且不让人起疑。

    待简单收拾过后,他们便动身离开了宅子,前往灵山。

    杨家兄弟俩好不容易有了落脚的地方,挺舍不得这宅子,闻潮落便安慰他们,说来日诸事平息后,朝皇帝讨了这处宅子来送给他们兄弟二人。

    他们这次回去是骑马,路上并未耽搁太久。

    不到午夜,就到了大营。

    祁煊去找了一趟吴千钧,朝他叮嘱了一番。

    闻潮落则趁机带着阿福在营帐中搭好了一个木架,供杨家兄弟休息。

    小阿苗变成藤蔓缠在木架上,白隼也可站在上头休息,哪怕有外人进来看到这一幕,也只会认为是闻潮落新得了只宠物鸟。

    祁煊交代完事情,特意来找闻潮落辞行,临走时才发现对方面色有些发红。

    “是不是发烧了?”祁煊在他额头上摸了摸,的确有点烫。

    太医此前已经回了京城,不过大夫还在营中,但闻潮落念着这会儿是半夜,不想折腾人起来,便朝祁煊道:“我睡一觉兴许就好了,也不太难受。”

    “可能是来的路上骑马吹了风。”祁煊帮他盖好被子,依旧不大放心。

    “你现在要走了吗?”闻潮落问他。

    “我骑马很快,明日天擦亮再走也不晚。”祁煊拖了张椅子坐在榻边。

    “那你上来吧,搂着我睡。”闻潮落挪了挪位置,给他腾了个地方。

    祁煊一怔,耳朵登时红了。

    虽然他自认已经知道了闻潮落待自己的心意,但面对如此直白主动的闻小公子,他依旧有些不大习惯。

    祁煊并未心急,而是去弄了些温水,帮闻潮落擦了擦手和脸。待闻潮落额头不那么烫人了,他才收拾了一番,钻到被子里。

    “二郎,你睡吧,我守着你。”祁煊说。

    闻潮落借着昏暗的烛火看着祁煊,眸光描过男人眉眼,开口道:“我从前很少认真瞧你的模样,仔细看着,你长得还挺英俊。”

    祁煊被他这么盯着,有些脸热,眸光忍不住想躲开,却又不知该躲去哪儿。

    “二郎,你是因为我的模样,才……”

    “你好像许久不曾亲过我了。”

    闻潮落病着时,语气会比平日更软一些,这话落在祁煊耳中,无异于在用撒娇的方式撩拨。

    而且……

    他从前也没亲过二郎呀。

    “二郎,你烧糊涂了。”祁煊强忍着心中的杂念。

    “不想亲算了,我困了。”闻潮落说。

    祁煊见他这幅模样,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虽说他们至今尚未走到那一步,他也没有正式朝二郎表明心意,可二郎都这么主动了,他如此是不是有点绝情?

    “那我……都依你吧。”

    祁煊深吸口气,转头看了一眼木架上的兄弟俩。

    小藤蔓精早已拿叶子捂住了眼睛和耳朵,白隼也背对着两人,压根不想看到这一幕。

    祁煊屏住呼吸,慢慢凑近闻潮落的脸颊。

    二郎之前亲过他一回,他今夜这帮就当是礼尚往来,并非刻意唐突。

    心里这么想着,祁煊闭上了眼睛,双唇凑到了闻潮落颊边。然而就在他的唇即将贴上闻潮落面颊时,闻潮落却偏了一下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令祁煊心中巨震。

    他睁开眼睛怔怔看着闻潮落,心底万千思绪飞转而过。

    二郎竟然亲了他的嘴。

    祁煊一颗心跳得极快,几乎要破胸而出。

    这是他们之间现在能做的事情吗?

    他和二郎尚未说清楚,也没有名分,怎可如此唐突?

    可是,二郎的嘴巴真的很软。

    “二郎……”祁煊闭上眼睛强行拉回自己的理智,开口道:“昨日我朝你说,要你给我几日的工夫,容我仔细想清楚。虽然至今仍不足一日,但我想,我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不到一日的功夫就做了决定,似乎有些草率。

    但只有祁煊自己知道,为了做这个决定,他在一日之间思考的问题,甚至比过去一年都要多。

    他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唔”闻潮落并未答话,只是应了一声,顺势将脑袋窝在了他颈窝。

    “我决定接受你的心意。”祁煊郑重其事地道。

    闻潮落没有答话。

    祁煊等了半晌,本想再说些更正式的话,却发觉闻小公子已经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好吧。

    二郎生了病,犯困也是情理之中。

    可惜,祁煊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得仔细想想自己和二郎的未来。

    他们二人都是男子,自己倒还好,家中父母已经不在,没有别人能做得了他的主。可二郎毕竟是国公府的小公子,与他在一处,必定会受到家中的阻力。

    不过此事他会想法子解决,不能让二郎操心。

    过了这一关,还有成婚一事,本朝似乎没有男子成婚的先例,至少官员是没有的。回头得找人打听一下,看看男子与男子成婚是否能在衙门里登记……

    成婚后他们住哪儿?

    这个问题也得考虑清楚。

    还有婚礼的仪程,酒席摆几桌……看来,他有的忙了——

    作者有话说:比心,明天继续~

    闻潮落:(闲着无聊亲一下)

    祁煊:(婚礼摆几桌合适?)

    第26章

    次日, 天光大亮闻潮落才醒。

    刚睁开眼睛,他便觉鼻息间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香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公子, 怎么一大早就打喷嚏, 不会是着凉了吧?”阿福忙上前查看,伸手在闻潮落额头探了一下温度, “不烧啊。”

    闻潮落昨夜确实有些发烧,不过休息一夜后,烧已经退了, 这会儿也没感觉到任何不适。

    “还是让大夫过来瞧瞧吧。”阿福说着快步出了营帐。

    闻潮落是营帐中扫了一圈,终于锁定了那香气的来源——桌上摆着一个丑丑的瓶子,里头插了一小把野花。

    说来也奇怪, 他从前对花香并不如何讨厌,家中屋子里时常摆着应季的花, 他也从来不觉得味道难闻。但今日不知何故,竟对这一小把野花的香气如此敏.感,只觉得呛人无比。

    “阿福什么时候这么闲了?竟会弄这种东西。”闻潮落纳闷。

    “那个男的弄的,天没亮就出去折腾,摘了一大把, 挑拣了这几株开得最好的插在了瓶子里。”白隼蹲在木架上说。

    哪个男的?

    不会是祁煊吧?

    “禽类送漂亮的羽毛和花给旁的鸟, 是求偶的意思。”白隼又说。

    “你才十来岁,怎么还懂这个?”闻潮落看向他。

    白隼听出了话里的揶揄,没有回答。自化妖后,他时常飞出去观察旁的鸟,学到了不少东西。因此一大早目睹祁煊的举动时,他立刻就判断出来,对方在“求偶”。

    不过闻潮落管那个男的叫“夫君”, 对方此举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依着白隼所见,收到花的闻潮落并不喜欢,甚至有点讨厌。看来那个男的并不会讨人欢心。

    闻潮落盯着白隼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道:“你不变人的时候,竟然也能说话?”白隼又不是鹦鹉,怎么能如此清晰说出人话?

    “我说话用的是妖力,哪怕不张嘴也能发出人声。”

    “那小阿苗也能说吗?”闻潮落好奇。

    盘在木架上的小葡萄精闻言伸出了一截枝丫,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小葡萄精立刻缩回枝丫,老老实实又盘了起来。

    阿福带着大夫进门。

    闻潮落十分配合,让对方诊治了一番。

    “小公子脉象平稳,并无异样。”大夫说。

    “昨夜不知何故有些烧,但并未觉得难受。”闻潮落道。

    “公子自从地动后,隔三差五就发烧,是不是当时磕到脑袋,一直没好利索啊?”阿福有些担心。

    “小公子脑袋上的伤已经痊愈了,按理说不应该有什么问题。兴许是营地里天气冷,入夜后容易着凉,所以才会发烧。”大夫道。

    闻潮落生怕大夫再给他开药,忙宣称自己并无不适,将人打发了。

    “昨日营中没什么事吧?”闻潮落问阿福。

    “公子放心,一切都好,没人发现公子昨日不在。祭天台的工事也很顺利,小的听工匠们说,再过两日就能竣工了。估计陛下会派人来准备祭天仪式,届时公子便能朝太子殿下交差了。”

    这差事虽只是来凑个数,但发生了这么多事,闻潮落半点都不觉得轻松。现在他只盼着赶紧完工,他就能早些回京了。

    不多时,早饭备好了。

    闻潮落特意让人多准备了一些,又将阿福遣走了。

    杨家兄弟这身份太过特殊,再加上皇帝下了严令不得窝藏妖异,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俩过来吃饭吧。”闻潮落招呼两兄弟。

    白隼和小葡萄精纷纷化成了人形,走到桌前坐下。

    “你们变成妖异后,不吃饭会饿吗?”闻潮落问。

    “唔?”小阿苗刚咬了一大口包子,闻言有些茫然地看向了哥哥。

    便闻杨阿材道:“只要在灵气充沛的地方,就不会觉得饿,也可以不吃东西。”

    “是吗?”闻潮落看了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小阿苗,表示怀疑。

    不过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

    妖异可以不吃东西,但他们毕竟是人变的,身体或许可以忍受饥饿,可作为人的那部分并未被彻底异化,所以还会保留对食物的渴望。

    小阿苗看了看闻潮落,小心翼翼放下了手里咬了一半的包子。

    闻潮落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笑道:“吃吧,不差你俩这几口饭。往后只要没有外人在场,你们想吃便吃。”

    小阿苗这才放下心来,拿起包子继续吃了起来。

    用过饭后,已临近晌午。闻潮落让兄弟俩一个化成藤蔓,另一个化成白隼,一手托着他们,一手拎着弩进了林子。

    阿福本想跟着一起,被闻潮落找借口打发了。

    “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白隼不解。

    “我之前在这里捉到过一只大猴子妖,我想让你们帮我看看,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妖异?”闻潮落带着两兄弟去了此前那只“大猴子”藏身的地方,“你们不是能感应到天地灵气吗?应该也能觉察同类的妖气吧?”

    白隼闻言振翅而起,绕着附近的林子飞了一圈。

    “有吗?”闻潮落问。

    “没有,而且这里的灵气并不算充沛。”白隼飞回来,落在闻潮落缠着葡萄藤的手臂上,又道:“此地灵气最充沛的地方,是灵山山顶。那里有一条充斥着灵力的区域,又细又长。”

    一条?

    是山顶那条地缝。

    看来他此前的推测是真的,地动产生的裂缝,会流出充足的灵气,也许就是这些灵气催生了人的异化。

    “走,咱们去山顶看看。”闻潮落又带着两兄弟去了山顶。

    但在路过祭天台附近时,白隼却显得躁动不安,小葡萄精也在闻潮落手臂上扭动着藤蔓。

    “怎么了?”闻潮落不解。

    “这地方有什么东西……会压制我们的妖力。”

    闻潮落看了一眼祭天台的方向,没再继续靠近,而是回了大营。

    难怪之前的大猴子和异化后的老张,都没有靠近灵山顶上灵力最充足的地缝,而是去了山下的林子里。如今想来,也许是祭天台上有什么阵法,会克制妖异。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闻潮落单独去找了一趟卢明宗。他这才得知,祭天台奠基时,底下的基石上刻了一组国师所书的特殊符文,用来驱邪避祟。

    原来,这世间有克制妖异的东西。

    只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国师刻意为之?

    “你知道那组符文什么样?”闻潮落问。

    “当然知道,那组符文是我师父写了,我帮忙腾在基石上的。”卢明宗道:“你若是好奇,我可以拿给你看。”

    “那东西写在纸上也会有法力吗?”

    “不拘于写在哪里,关键是要用朱砂绘制。”卢明宗去取了纸笔,几下便绘出了那组符文,递给闻潮落,“你看,就是这个。你要是想随身带着驱邪,我用朱砂给你写一张。”

    闻潮落忙摆了摆手。

    他若是带着朱砂绘制的图文回去,说不定会直接把那兄弟俩打回原形。

    两日后,祭天台如期竣工。

    皇帝派了人来验收,其中就有牵狼卫副统领段真。

    自从上次段真当着闻潮落的面杀了老张,闻潮落便不待见他,这次见了面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明日禁军便会派人来布防,届时还望陈大人和闻执戟好生协助,莫要误了祭天大典。”段真道。

    “那是自然,我等自当尽心竭力。”陈秉忠忙道。

    一旁的闻潮落并不搭话,暗自数算着自己能回京的日子。

    “段副统领,听闻最近牵狼卫一直忙于铲除妖异之事,不知可顺利?”陈秉忠问。先前老张“诈尸”一事,给陈秉忠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生怕临近祭天再有这种事情发生,颇为紧张。

    “放心吧。”段真看了闻潮落一眼,开口道:“祁副统领短短两日便除掉了两只伤人的妖异,还活捉了一只狐妖。”

    “活捉?”陈秉忠惊讶。

    “是啊,不过陛下的旨意是不许留妖异活口,想来那只狐妖也活不过今日。”

    祁煊活捉了一只狐妖?

    没有被当场了结,多半是因为对方也是只高阶的妖异。

    闻潮落有些失望,暗道可惜自己不在京城,否则说不定能去偷看一眼。也不知道这只狐妖,是否如杨家兄弟一般?

    不过既然入了牵狼卫的手,是好是坏,他都不可能插得上手了。

    牵狼卫大牢。

    祁煊穿过昏暗的过道,停在一处牢房门口。隔着牢门,能听到里头正断断续续传出求饶声。

    “祁副统领。”守门的牵狼卫朝他行礼。

    “谁下的令?”祁煊冷声道。

    “是段副统领,他一早下的命令,说是让尽快审出点东西来,把这妖异处置了,免得夜长梦多。”守卫说。

    “审了多久?”祁煊问。

    “约有一个时辰了。”守卫道。

    一个时辰……

    以牵狼卫的手段,竟然需要审这么久?

    祁煊眸光一凛,一手按着腰间的短刀,迅速推门而入。就见牢房内的地上,倒着两具守卫的尸体,刑架上绑着的狐妖,正试图逃脱。

    那狐狸琵琶骨被穿了两条铁链,他也许是怕疼狠不下心来挣脱,否则这会儿早已逃了。

    “关门!”祁煊大喝一声,握着短刀迎面而上。

    然而就在他靠近狐妖时,视线与狐妖相撞,骤然有些失神。

    “你帮我解开这铁链,好不好?”狐妖望着祁煊,眸光楚楚可怜,声音彷如带着魅惑一般。祁煊手上动作一顿,下意识就想依言而行,但他转身之时,意识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这狐妖,竟能魅惑人心神?

    就在此时,狐妖瞅准时机,倾身朝着祁煊后颈张开了嘴巴。

    祁煊心下一凛,手中短刀扬起,头也不回地将短刀刺入了狐妖心脏。狐妖利齿堪堪要沾上祁煊后颈,可惜终究没来得及咬下去,就一命呜呼了。

    “立刻把尸体烧了。”祁煊吩咐道。

    守在门外的牵狼卫不敢耽搁,将狐妖的尸体和惨死的两名牵狼卫一并浇上火油,当场烧了。

    离开牢房前,祁煊拿走了审讯狐妖时的记录。

    那狐妖也许是因为受了重创不能立刻施展妖术迷惑人,因此那两名遇害的牵狼卫的确审出了一些东西,其中大部分都是关于狐妖异化前的征兆。

    这些信息,闻潮落也从白隼那里问出了大半,只是没来得及告诉祁煊。

    五感灵敏,耳力和目力都比平日里提升了数倍不止,在黑暗中,甚至能看清数十丈之外的东西……

    祁煊翻开记录的手不由一顿,想到了什么。

    除此之外,妖异彻底异化前还会伴随着频繁发烧的症状。

    频繁发烧?

    祁煊眉头紧蹙,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这些症状,不正和闻潮落……——

    作者有话说:比心,明天继续~

    第27章

    晨光熹微。

    草叶沾着露珠, 释出淡淡的清香。

    一只蝴蝶自草丛中飞过,时不时在野花枝头停留,继而再次飞起。

    闻潮落盯着翩飞的蝴蝶, 眸光随之流转, 直待蝴蝶再次飞起时,忽然纵身一跃。蝴蝶受到惊吓, 快速拔高,闻潮落紧跟着跃起,伸手去抓……

    就在这时, 他耳边忽而响起了剧烈的振翅声。闻潮落猛地睁开眼睛,就见白隼落在了他床头的柜子上。

    “一大早的,你乱飞什么?”闻潮落没睡醒, 皱着眉头语气慵懒。

    “哪来的一大早,这都晌午了, 你的小厮都过来看过你三回了。”白隼说。

    闻潮落坐起身,想起梦中那场景,只觉有些离谱。他一个快及弱冠的大男人,哪来的心思去捉蝴蝶啊?而且梦里的蝴蝶,好像比现实中更大, 草也更高。

    “你把我吵醒想做什么?饿了?”闻潮落看向白隼。

    “营中来了一队人马, 都穿着官服,我听到有人问起你了。”白隼说。

    闻潮落忙起身出门看了一眼,见来的人是禁军。眼看就要到祭天的日子了,禁军提前来营中,需要扎营等候皇帝的到来,还要清查灵山周围,重新布防。

    “是禁军的人, 你方才飞出去看了?”闻潮落问。

    “没有,在屋里就能听到。”白隼道。

    “禁军虽不比牵狼卫,但也都是宫里的人,他们若知道你是妖异,就麻烦了。从现在开始,你和阿苗必须一直待在营房里,除非经过我的允许,否则不能化成人形也不能出去,听到了吗?”闻潮落语气严肃。

    白隼应了声,还算乖觉。

    闻潮落起床洗漱了一番,草草吃了点东西,便出了营帐。因为怕出现纰漏,他并未让兄弟俩跟着,而是将他们留在了帐中,并嘱咐阿福一并留下,免得有人误闯进来。

    原本安静的营地,此时变得十分热闹。

    禁军往来其中,在原本的大营旁侧又圈出了一块地方,搭满了营帐,并在营帐周围安排了密密麻麻的守卫。

    “闻执戟起来了?”陈秉忠远远看到他,上前朝他打招呼。

    “禁军来了多少人?”闻潮落问。

    “今天只来了三百多人,撘营布防。剩下的,明日跟随圣驾一道前来。”陈秉忠道。

    “太子殿下来了吗?”闻潮落又问。

    “殿下应该会和圣驾一同前来吧?”陈秉忠猜测。

    “唔。”闻潮落暗忖,自己这苦日子都算快到头了。

    待明日祭天仪式结束,他便可以回京。

    圣驾是祭天仪式前一天中午到的,同来的还有太子和几位皇子,以及国师和文武官员。

    闻潮落跟着陈秉忠前去迎接。

    皇帝先是夸赞了一番陈秉忠,说他主修祭天台有功,并当场赏了些东西。陈秉忠赔着笑谢恩,也顾不得高兴,只庆幸此番没有出什么岔子。

    而后,皇帝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闻潮落身上。

    “闻家二郎此前受了伤,眼下可好利索了?”皇帝问。

    “多谢陛下关怀,臣已经好了。”闻潮落忙道。

    “此番太子命你来灵山监工,你不仅不负所托,还斩杀了妖异,擒住了异化成妖的工匠。若非你勇猛,让妖异有机可乘,后头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呢。”

    “陛下过誉了,擒住妖异是牵狼卫的功劳。名唤老张的工匠,也是段副统领亲手杀的,臣不敢居功。”闻潮落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立在皇帝身侧的段真。

    段真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立在另一侧的祁煊,眉头几不可见地拧了拧。

    闻潮落对老张之死一直耿耿于怀,若他当着皇帝的面指责段真,难免会给他留下“同情包庇”妖异的印象。好在他点到为止,并未多说。

    皇帝也没听出他话里的言外之意,当场赏了他。

    例行公事般的问询和赏赐过后,众人各自散去。

    自皇帝营帐中出来之后,闻潮落被太子叫住了。

    “太子殿下。”闻潮落朝他行了个礼。

    “在孤面前就不必拘礼了。”太子目光在他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底带着温和笑意,“倒是没有晒黑,不过似乎瘦了些,是不是吃得不可口?”

    “臣带着厨子来的,没饿着。”闻潮落说。

    “你呀,亏了什么也亏不了嘴。”太子眸光扫过营地,开口道:“今日闲着无事,你带孤四处看看吧。”

    闻潮落瞥了一眼自己营帐的方向,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引着太子朝灵山的方向行去。

    “你身上的伤如何了?”这话皇帝方才也问过,但太子的询问显然不是例行公事,他停下脚步看向闻潮落,“听说肩膀被妖异抓伤了?给孤瞧瞧好了不曾?”

    闻潮落与这位姐夫素来亲厚,并未推拒,扯开衣襟露出了肩上的伤口。

    经过这些时日的恢复,他肩上的伤几乎已经痊愈,只留下了几处浅浅的痕迹。不过若是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出当初被那只大猴子抓出血洞的地方。

    “当时伤得应该不轻吧?不过养得挺快,竟然恢复得这么好?”若是换成常人,这么重的伤只怕恢复一个月,都未必能有这么好的效果。

    “太医配得伤药很灵,说是能化腐生肌。”闻潮落说。

    太子一笑,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待祭天大典后,你便可同孤一道回京了。此番回去且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待歇好了再去东宫当值。东宫执戟的差事并不重,也不必像他们一样日日点卯,只要把孤交给你的差事办好便可。”

    “是。”闻潮落应道。

    他原先是不想领这差事的,但经过这些时日,对牵狼卫和擎苍卫早已没了执念。若他执意进宫当差,说不定就要被迫和牵狼卫一样到处去铲除妖异。

    若铲除的都是大猴子那样的妖异也就罢了,若是遇上杨家兄弟俩这样的……

    “听说京城近来又有妖异伤人,殿下可知晓此事?”闻潮落问道。

    “自然是知晓的,京城如今人心惶惶,不少人家争相请护院,还加固了门窗,唯恐有妖异上门伤人。”太子说了叹了口气,看得出对此颇为困扰。

    “殿下可知,妖异种类众多,并非所有妖异都会如怪物一般伤人?”这话若是面对皇帝,闻潮落肯定是不敢说的,免得让皇帝以为他想替妖异说话。

    可太子与皇帝不同。

    “说来听听。”太子似乎有些好奇。

    “据臣所知,妖异大致分为三类。一类如怪物般会肆意伤人,一类外形如怪物,却能听懂人话,驯化后不会随意伤人,另一类可随意变换形态,性情念头与人一样。”

    “哦?”太子所有所思,朝闻潮落道:“你可见过第三类妖异?”

    “臣……”闻潮落略一迟疑,“臣见过。”

    “后来呢?”太子盯着闻潮落,“你将其放跑了?”

    闻潮落心头一凛,当即单膝跪地,“臣知罪。”

    不远处,祁煊远远看着这一幕,眸光凌厉。

    但很快,他就看到太子伸手,扶起了半跪着的闻潮落。

    “父皇虽下了命,凡遇妖异一律处死。不过你此举乃是人之常情,不必觉得惶恐。只是这话只可同孤说,万万不可朝旁人提及,哪怕是你信任的人也不行。牵狼卫如今奉命到处铲除妖异,若是让他们知晓你的心思,朝父皇参你一本,就麻烦了。”太子道。

    闻潮落点了点头。

    “孤虽是储君,却无法忤逆父皇,这些话也只能同你说。”太子依旧不大放心,又叮嘱道:“切记,不可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你对妖异的恻隐之心。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父皇如今下定了决心要铲除他们,这是任何人都不能触到的底线。”

    “臣记住了。”闻潮落道。

    太子的态度,令闻潮落有些意外。

    至少,这位储君并不像皇帝那般固执武断。

    闻潮落陪着太子在灵山附近转了一圈,刚回到营房,就被随后而来的祁煊堵在了里头。

    祁副统领也不说话,只目光灼灼盯着人看,像是打算将他身上盯出个窟窿来似的。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闻潮落拧眉。

    “你朝太子说了什么?”祁煊问。

    “没说什么。”

    “你不会把他俩的事情,告诉太子了吧?”

    闻潮落看了一眼木架上的葡萄藤和白隼,摇了摇头:“我又不傻。”

    “此事绝不能告诉他,最好也别朝他谈起妖异之事。”祁煊道。

    闻潮落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这俩人说的都是互相挑拨的话?

    一个让他离牵狼卫远点,一个让他什么都别告诉太子。

    “过来让我看看。”祁煊拉着他走到屏风后,伸手便去解他的衣服。

    闻潮落一怔,一手抓住领口,怒道:“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我只看一眼……”祁煊昨晚看过那本审讯的记录后,总是心神不宁的,他急于想确认一下闻潮落是否安然无恙。

    “他们俩还在屋里呢,你怎么这么不要脸?”闻潮落一把拍在他手背上。

    祁煊:……

    他怎么就不要脸了?

    这时,外头传来通报。

    闻潮落示意祁煊躲在屏风后,自己走出营帐一看,发现是东宫的人给他送来了官服。

    明日祭天,他作为东宫执戟,会跟在太子身边。

    为此,东宫特意替他准备好了武官礼服。

    “闻执戟今日记得试一试大小,若有不妥的地方,兴许还来得及连夜补救。”送官服的内侍道。

    “多谢公公。”闻潮落拿着官服进了营帐。

    祁煊眸光落在官服上,开口道:“现在就试吧,我帮你。”

    闻潮落瞥了他一眼,挑眉道:“你想让我怎么试?”

    “当然是脱光了试。”祁煊说。

    闻潮落:……

    他说这家伙不要脸,可半点都没冤枉对方。

    第28章

    祁煊如此不要脸, 闻潮落却也没恼。

    他们早已成婚,脱个衣服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大白天祁煊再怎么不要脸, 也不可能在这营帐里当着那两兄弟的面真对他做什么。

    念及此, 闻潮落两手一摊,示意祁煊伺候他更衣。

    祁煊着急想看他身上是否有变化, 见状三下五除二将闻潮落的外袍脱了,又要去脱中衣。

    “我试官服,你脱我中衣做什么?”闻潮落拧眉。

    “这官服的衣领比你平日里穿的衣裳更高, 所以中衣也得换。”祁煊说着,已经解开了闻潮落的中衣,大手一扯便把中衣扯掉了。

    “你!”闻潮落这下有些恼了。

    祁煊却顾不上其他, 视线在他身上自上而下抹过。

    闻潮落身形挺拔,瘦削却不纤弱, 胸腹紧实地裹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既不显得过分健硕,又带着赏心悦目的力量感。

    他皮肤白皙,除了肩上尚未完全恢复的抓伤,身上几乎找不出什么瑕疵, 后肩和左腰上各有一颗淡淡的小痣, 反倒为这副身体平添了几分生动。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没有妖化时可能出现的动物毛发,也没有变形的骨骼。

    “阿嚏!”闻潮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祁煊这才收回视线,在闻潮落存放衣服的箱子里翻找了半晌,找出了一身合适的中衣帮他套上,又取过官服帮他穿好。

    东宫执戟虽是武官,但礼服却采用了文武兼并的制式, 一侧是文士广袖,另一侧是窄袖武服,穿在身上既显英武,又不失雅致,十分贴合闻潮落的气质。

    祁煊帮他整理好衣服,忍不住盯着人看了半晌,心道二郎怎得穿官服也这样好看?

    “有人叫你了。”闻潮落开口。

    祁煊拧了拧眉,并未听到有人唤他。

    “快去吧,再看眼珠子掉出来了。”闻潮落道。

    “忙完了再来找你。”祁煊在闻潮落手上轻轻一捏,大步出了营帐。

    在营地的另一头,吴千钧远远看到祁煊,快步奔了过来。

    “你方才唤我了?”祁煊问。

    “是,国师请头儿和段副统领过去一趟,说是有什么东西能驱邪避祟,属下这才四处找您。”吴千钧说。

    吴千钧在营地的另一头找他,应该是用平时的声量朝旁人询问,不可能大喊大叫。如今的营地被禁军重新布置后,比从前大了十数倍不止,两头相隔甚远……

    他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闻潮落却能听到吴千钧在找他。

    “祁副统领,您没事吧?”吴千钧问。

    “无事。”祁煊深吸了口气,吩咐道:“咱们的职责是保护陛下安全,顺便协助禁军做好防卫。这边的营地住着的大多都是工部的人,无事别让人过来转悠。”

    “是。”吴千钧忙道。

    祁煊没再说什么,让对方带路去了国师的营帐。

    大渝朝的国师,看着三十来岁的模样,却顶着一头白发。实际上,他究竟有多大年纪,无人知晓,据说先帝在位时,他就已经是本朝的国师了。

    祁煊和段真几乎是同时到的,同来的还有禁军统领。营帐中,国师盘膝而坐,只朝来人略一颔首,并未开口。

    倒是一旁的卢明宗朝几人行了礼,取出了一沓以朱砂画了符文的符纸。

    “诸位大人,这是我师父拟的驱邪避祟的符纸,可克制妖异。我誊了这些,劳烦诸位大人分发下去,只要随身带着这符纸,便可使妖异不得近身。”卢明宗说着,将手中的符纸分发给了三人。

    “这符纸既能驱邪避祟,可有给陛下与殿下,及同来的官员分发?”禁军统领问道。

    “陛下与殿下有帝星护佑,妖邪本就不敢造次。”国师开口。

    卢明宗看出几人的担忧,又道:“诸位大人请放心,灵山的祭天台下,也压了克制妖邪的符文。所以明日的祭天大典,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众人闻言这才放心。

    “贫道观此地灵气充沛,又有地动时裂开的地缝,想必会催生出不少妖异。先前祁副统领与闻家小公子曾斩杀了一只,但贫道以为,灵山周围尚有许多妖异,因此布防一事依旧需要各位谨慎对待。”国师又道。

    “尚有许多?为何一直没有露面?”段真问。

    “许是在蛰伏吧,这贫道就不得而知了。”

    这话一出,几人刚落下的心,不由再次提了起来。

    国师说话向来点到为止。

    众人并未再逗留,一道离开了营帐。

    卢明宗快步出来,叫住了祁煊。

    “祁副统领,这符纸我特意给潮落留了一枚,你过去找他的时候顺便带给他吧。”卢明宗又朝祁煊手里塞了一枚多出来的符纸。

    祁煊看着手中画了朱砂的符纸,神情有些复杂。

    “那日他还特意找我问过符文之事,我当时想给他写一个来着,可他没要。”卢明宗说。

    祁煊一怔,意识到闻潮落知道符纸的存在,可对方为什么没要呢?是怕会影响到杨家兄弟俩,还是闻潮落早已意识到了什么?

    祁煊收了符纸,并未朝卢明宗多说什么。

    入夜。

    闻潮落拎着弩在营地四周转了一圈。

    如今营中虽有禁军和牵狼卫守卫,可他营帐里收留了两只妖,免不了要多走动走动,了解一下营中的动向。

    他转过小道,忽然顿住脚步,转身举起弩,就见一身武服的祁副统领,正透过夜色盯着他。

    “鬼鬼祟祟。”闻潮落放下弩。

    “从前没见你这么勤快,竟然亲自巡防。”祁煊说。

    “废话,我不得出来看看你们在干什么吗?”闻潮落意有所指地道:“万一你们牵狼卫的人抓到我的营帐里,岂不麻烦?”

    祁煊朝前走了几步,与闻潮落仅一步之遥,鼻息间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淡香,“二郎难道没发现,你们住的这半边营地,巡防的人只有禁军?”

    闻潮落略一思忖,好像还真是这样。他原以为是牵狼卫顾不上,但听祁煊的意思竟是提前做了安排。

    “你来找我,是想表功?”闻潮落挑眉。

    “给你送东西,卢明宗画的符纸……”祁煊说着摊开了掌心,里头放着一枚折起来的符纸。闻潮落并未多想,伸手去拿。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碰到符纸的刹那,祁煊自他眸光中,瞥见了一抹浅金色的光芒。那抹浅金色很淡,可在黑夜中十分清晰,令人难以忽略。

    祁煊心头一凛,立刻合上了手掌。

    闻潮落眼底的异色随之消失,就像未曾存在过一般。

    “到底给不给我?”闻潮落问。

    “这东西驱邪避祟,你确定要随身带着?”祁煊反问。

    闻潮落后知后觉道:“对,差点把他们俩忘了……那我还是不拿了。”

    “我替你收着吧。”祁煊将符纸收起来,一颗心兀自跳得极快。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闻潮落并未留意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对此亦没有任何怀疑。想想也是,闻小公子素来心大,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哪怕有过一丝疑虑,也会很快抛到脑后。

    祁煊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他庆幸的是,闻潮落并未怀疑。因为依着祁煊所了解的信息,内心剧烈的波动会加速异化的过程,若闻潮落此时忽然意识到真相,很可能会失控。

    而他担忧的则是,闻潮落毫无防备,稍有不慎很容易在旁人面前露出马脚。幸好今日是卢明宗让他来送符纸,若来得是旁人,就麻烦了。

    “走了。”闻潮落拎着弩便打算离开。

    祁煊叫住了他,“二郎,等一下。”

    “怎么了?”闻潮落看向他。

    祁煊身体隐在黑暗中,眸光却不晦暗。

    他又近前一步,拉住了闻潮落的手腕,指腹不经意间搭住对方的脉。依着那本审讯记录所言,人在异化的最后关头,心跳和脉搏都会加快许多。

    祁煊想确认,闻潮落还有多少时间。

    “你又想啰嗦什么?”闻潮落开口。

    “营中人太多,今夜不好再去寻你了。”祁煊道。

    闻潮落见他迟迟不放手,只当他是想亲近,便倾身闭上了眼睛,开口道:“快点,亲完了我还着急回去呢。”

    祁煊呼吸一滞,这下心跳得比方才更快了。

    他嗅着鼻息间的淡香,慢慢凑近,继而觉察到了闻潮落面颊上的热意。

    他以唇轻轻贴了一下,的确很热。

    “二郎,你好烫。”祁煊说。

    “也许又发烧了吧。”闻潮落似乎早已习惯了,随口道:“都怪你今天给我换衣服时动作太慢,害我着凉了。”

    “唔,赖我。”祁煊并不辩驳。

    “找大夫来看看就好了。”

    “还是别找大夫了,说不定回去睡一觉就好了。”虽然审讯记录祁煊已经撕了,可妖异的变化过程,早晚会公之于众,闻潮落时常发烧之事,说不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好吧。”闻潮落并未起疑。

    反正他现在也不难受,若是祁煊不说,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祁煊目送闻潮落的背影走远,眸色十分凝重。

    他已经可以确定闻潮落的身体状况了,但此事当真棘手。闻潮落在东宫当差,倘若身体有异,压根瞒不住。哪怕太子会护着他,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届时事情被戳破,皇帝能容得下他吗?

    而自己身为牵狼卫,又该如何面对?

    与此同时。

    行至营帐门外的闻潮落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他透过营中浓重的夜色,看到祁副统领自衣袋中取出了两张符纸,而后将其一并凑近燃烧着的火把,点燃了。

    第29章

    此前因着祁煊牵狼卫的身份, 闻潮落对他始终存了两分戒心。

    哪怕他对杨家兄弟之事一直守口如瓶,可他毕竟是牵狼卫。而对皇帝的忠诚,是刻在牵狼卫骨子里的。

    但方才祁煊这举动, 却令闻潮落有些动容。

    那符纸能驱邪避祟, 在与妖异交锋时有保命的作用。牵狼卫近来常与妖异打交道,这东西算是个护身符了。可祁煊竟会为了杨家这两兄弟, 直接将符纸烧了。

    可见,祁副统领心思还是挺细腻的。

    闻潮落压根没往自己身上想,只当祁煊是为了不让符纸影响杨家两兄弟, 这才把符纸烧了。

    另一边。

    祁煊烧了符纸后,去见了一趟卢明宗。

    方才闻潮落指尖接触符纸时,眸色变成了浅金色, 因此他想确认一下,这符纸对妖异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这个我也没试过。”卢明宗不像闻潮落, 压根没近距离接触过妖异,所有的认知几乎都停留在理论基础上,“依着常理来说,符文驱邪避祟,重点针对的是邪祟。邪祟邪祟, 顾名思义就是邪戾不洁之物, 是伴随不正之气而生,充满戾气与污秽。”

    “说人话。”祁煊道。

    “依着我师父那本书上所记,妖异分为好几种。越是低阶的妖异,戾气越重,甚至没有任何意识和理智。越是高阶,保留的人的本性越多,很多妖异的心智甚至和人没有区别。”

    祁煊听闻潮落说起过这些, 因此很快理解了卢明宗的意思,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低阶妖异身上邪祟之气更重,所以这符纸对低阶的妖异影响更大?”

    “可以这么理解,但这只是我的推测。”卢明宗道:“我师父说,这符纸会让邪祟失去对抗的能力。若你们遇着低阶邪祟可以试试,说不定轻易就能把他们拿住。”

    祁煊想到了闻潮落眸色短暂的变化,问道:“那若是有妖异碰着符纸,只有非常轻微的变化,是不是说明……”

    “说明他身上邪祟之气不重,很可能是个高阶大妖。”卢明宗想了想,又道:“你是牵狼卫,按理说这话我不该当着你说,不过你与潮落亲近,想来不会去陛下面前参我,我就直说了。我一直觉得,若有妖异完全保留人的本性,那他除了比人多了几番变化,实则没什么区别。”

    卢明宗显然也不赞成皇帝对妖异的决策,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斩杀,必定殃及无辜。

    祁煊并未接话,转而问道:“那人异化成妖异,最终会变成什么,可有规律可循?”

    “人生在世,不过万千轮回中小小的一环。异化所成,也许是与前世有牵连,也许就是缘分使然,谁知道呢?”卢明宗道。

    “你的师门,也讲轮回?”祁煊挑眉。

    “嗨,我看书杂,瞎说的,其实你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卢明宗大言不惭,“我觉得吧,人异化成什么,兴许就是缘分使然,或者和人的气质有关。比如有的人忠诚,可能就会异化成狗,有的人贼眉鼠眼,就会异化成老鼠……”

    祁煊觉得国师这位徒弟,说话时而正经时而不着边际,当下不愿再听他胡扯,转身离开了营帐。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顺着卢明宗的话想了想。倘若闻潮落真的会异化成妖异,会变成什么呢?

    猫狗?

    鹰隼?

    还是白白软软的兔子?

    不过,这个答案想来不需要等太久了。

    祭天大典的时辰,定在晌午。

    次日一早,众人便开始忙活,为大典做足了准备。

    祁煊核对完护卫的士兵后,远远看去,见闻潮落身着东宫执戟礼服,正立在灵山脚下与太子说话。

    因为隔得远,他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但从两人说话的时机与动作大致能猜到,太子应该是打算在大典之时,带着闻潮落一起上祭天台。

    循例,祭天时皇帝和太子身边都会安排两到三人,司护卫之职全程跟随。在外人看来,能被选为伴驾之人,则代表着来自皇帝或储君的绝对宠信。

    太子想提拔自己这位小舅子。

    可是……

    祁煊眉头深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潮落似乎觉察到了祁煊的视线,骤然抬头望了过来,正迎上了男人带着审视的眸光。

    然后他看到祁煊召来了亲信,低声问对方:“昨夜吩咐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亲信点头答道:“都安排妥当了。”

    祁煊闻言便将人打发走了,没再说什么。

    闻潮落一脸狐疑,心道祁煊又在偷偷搞什么鬼?不会祭天大典,还要忙着捉拿妖异吧?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营帐的方向,思忖要不要把杨家两兄弟先打发到密林里,待一切结束再把人叫回来?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太子开口道。

    “臣只是在想,今日有这么多人,牵狼卫和禁军都在,祭天大典定然不会再有什么纰漏。”

    闻潮落话音一落,营地靠近林子的那侧,突然传来了异动。

    “怎么回事?”太子拧眉。

    闻潮落看向骚动传来的方向,就见祁煊跳上马背,正策马朝着自己而来。

    “殿下!”祁煊在距离两人几丈远的地方下了马,上前朝着太子行了个礼,“牵狼卫在林中发现了妖异踪迹。为了不影响祭天大典,臣会带着一队牵狼卫去追捕。闻执戟擅长弓弩,烦请殿下派闻执戟协助臣等。”

    太子听了这话,立刻拧紧了眉头。

    闻潮落是东宫的人,且稍后要与他一同前往祭天台,祁煊这个时候提出让闻潮落协助,定会误了上祭天台的时辰。

    这其中利害,祁煊身为牵狼卫副统领不会不知道。而且他这么直白地提出协助请求,半点多余的理由都不提,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短短数息间,太子心中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祁煊没道理这么做,他这么不惜得罪自己也要开这个口,只有一个可能,是皇帝授意。皇帝虽面上对闻潮落赞赏有加,但心底不认同太子对这个小舅子太过器重,这才派了祁煊借故支开闻潮落。

    只要今日闻潮落上不了祭天台,哪怕事后给他再多赏赐,彰显的恩宠也远远及不上在祭天台那片刻。

    也罢。

    闻潮落尚且年轻,提拔他不急于一时。

    想通了此节,太子便道:“去吧,务必要小心些,别伤着。”

    “是。”闻潮落朝太子行了一礼,而后便跟着祁煊走了。

    祁煊带了一小队牵狼卫,牵着细犬进了林子。

    闻潮落拎着弩,跟在祁煊身后。

    “你们牵狼卫捉拿妖异,何苦非要拽上我?”闻潮落不解。

    祁煊并没有告诉他,一旦闻潮落上了祭天台,很可能会在所有人面前显露出异样。若真如卢明宗所言,国师那符文不会压制住闻潮落,却会对他产生影响。

    就像先前他眸中现出的浅金色……

    “你不是不想去东宫当差吗?我拖你一把后腿,免得太子殿下过于器重你,将来你不好抽身。”祁煊说。

    闻潮落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此事。

    两人说话间,细犬忽然发出狂吠,继而朝着林中飞奔而去。众人俱是一凛,纷纷持着武器跟在细犬后头。

    闻潮落持着弩正欲追上去,却被祁煊拦住了。祁副统领似乎并不紧张,神情很是放松,朝闻潮落道:“他们能处理好,不必你出手。”

    闻潮落有些疑惑,心道祁煊今日面对妖异,为何表现得如此轻松?

    不多时,便有牵狼卫来报,说妖异抓到了。

    闻潮落看向祁煊,心道这妖异未免捉得太轻松了些。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已经落定之时,忽然又有三只细犬发出了警惕的呜咽声,且是朝着不同的方向。

    这次,祁煊的神情不再如方才那般轻松,而是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国师说得没错,灵山附近果真不止一只妖异。”祁煊迅速恢复了冷静,朝同来的牵狼卫吩咐道:“传令下去,三人一小队,分两个方向搜捕,务必谨慎行事,不要被妖异抓伤或咬伤。”

    牵狼卫分成两个方向,随着两只细犬没入林中。祁煊则和闻潮落一道,让第三只细犬带路,朝着林子深处追去。

    “你昨晚不该把符纸烧了,这会儿说不定用得上呢。”闻潮落说。

    “有你在,用不上那劳什子符纸。”祁煊说着抬头看去,开口道:“二郎,抬头。”

    闻潮落反应极快,将弩朝上一抬,扣动悬刀。

    一支弩箭飞出,射中了一只鸟,那只鸟扑腾着掉到地上,仔细看去竟是一只异化的乌鸦。这只乌鸦双目通红,黑羽泛着妖异的暗红色光泽,哪怕中了箭依旧在挣扎。

    虽然同样是异化的鸟,但这只乌鸦与白隼截然不同,浑身上下都透着戾气,哪怕只是看到它的模样,也会令人脊背发寒。

    乌鸦扑闪着翅膀,朝着闻潮落冲去,祁煊二话不说,直接将其斩做了两半。

    此时。

    灵山上响起沉闷的鼓声。

    一缕青烟自祭天台上升起,慢慢没入天际。

    祭天大典开始了。

    林中无数鸟兽惊慌四散。

    闻潮落看向祭天台的方向,眸子再次现出漂亮的浅金色。

    随着乐鼓的声音,他看到一道巨大的金色符文自祭天台荡开,先是覆盖了整座灵山,继而扩散,荡过了他和祁煊所在的林子,朝着更远的所在蔓延开去……

    “你看到了吗?这是什么东西?是国师弄的符咒吗?”闻潮落看向祁煊。

    “什么?”祁煊转头看着他,不由一怔。

    就见闻潮落发顶微微抖了抖,而后忽得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第30章

    这对耳朵整体呈深灰色, 夹杂着一点乳白。耳尖颜色更重且有一撮较长的毛发,耳朵背部靠中间的位置,各有一个浅色的斑点。

    像是……

    狸花猫的耳朵?

    祁煊一只手抬起来又放下, 强行忍住了摸一摸那对耳朵的冲动。闻潮落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异化, 若是被吓到,说不定会慌乱逃走躲起来。

    若真是只猫, 躲到这林子里,再想找可就麻烦了。

    “你傻了?”闻潮落拧眉,“我问你话呢。”

    “唔……”祁煊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开口道:“我方才有点走神,没注意看,怎么了?”

    闻潮落狐疑地打量着祁煊, 总觉得对方有点奇怪,尤其是那眼神, 盯着自己看时色眯眯的,很没出息的样子。

    “方才有一圈金色的符文自祭天台荡开,穿过了这片林子。林子里这些妖异忽然被惊动,是不是受到了符文的影响?”闻潮落说。

    “有可能。”祁煊附和道。

    那圈符文,他并没有看到, 只有闻潮落看到了。

    就像卢明宗说得那样, 高阶的妖异因为身上没有戾气和邪气,所以不会被符文压制,但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所以闻潮落会看到符文的模样,瞳孔和耳朵也在符文的作用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如果是这样,附近的妖异会不会……”闻潮落话音未落,忽然转头看向了林子深处。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拎着手中的弩便追了过去。

    祁煊毫不犹疑,快步跟上。

    “是一只狼!”闻潮落提起弩放了一支弩箭,但那只异化的狼动作太快,弩箭只堪堪擦过了他的身体,留下了一道血痕。

    闻潮落反应极快,侧身避过挡着视线的树,提起弩又是一击。然而就在此时,他忽觉头顶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那是一条异化的蛇。

    蛇尾缠在树枝上,蛇头则吐着信子朝闻潮落袭来。

    不等他反应,跟在他后头的祁煊提刀横削过来,擦着他耳朵上方,将试图偷袭的蛇斩成了两截。蛇身首异处,掉进了一旁的小溪中。

    短短瞬息间,两只妖异便被二人了结了。

    异化的狼被闻潮落一支弩箭射穿了脑袋,祁煊拎着刀上前,在那只狼心口处补了一记,防止它死灰复燃。

    闻潮落则抽出一支弩箭,走到小溪旁,给掉进水里的蛇头补了一箭。

    就在这时,他透过溪水,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的脑袋上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双毛茸茸的耳朵,看上去突兀又奇怪,他此前毫无所觉。

    这是怎么回事?

    闻潮落伸手在自己脑袋上一摸,那触感令他吓了一跳。

    果真是一双长着毛的耳朵!

    他……他也异化了吗?

    完了!

    他变成妖异了!

    闻潮落感觉天都塌了。

    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变成妖异?

    巨大的恐慌和震惊袭来,令他一时心神震荡,竟是直接化出了妖形。

    那只一只花色漂亮,身形匀称的狸花猫。狸花猫背上是深浅相间的花纹,四只爪子都是乳白色,看上去像是踏在了雪上一般。

    闻潮落骤然化成妖形,无法适应,爪子一滑险些跌进了水里。他手忙脚乱一通乱蹬,总算是自溪边爬了上来。然而他低头看到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和身体,又是一个激灵,直接吓得炸了毛。

    一只猫,被自己吓得炸了毛。

    此事若是放到从前,闻潮落肯定打死也不会相信。

    可眼下,由不得他不信。

    他就是这只倒霉的猫!

    “二郎!”祁煊也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待震惊过后,试图安抚闻潮落。可闻潮落一听到他的声音,情绪越发激动,四只爪子疯狂扒拉,跌跌撞撞朝着林中逃去。

    此时,林间响起一声尖锐的鸟鸣。

    小猫尚未来得及抬头,就觉后颈一痛,身体腾空而起。

    他被一只异化的雕咬住了后颈。

    “二郎!”祁煊大吼一声,捡起闻潮落掉在一旁的弩,朝着雕放了一箭。可他平日里甚少使用弩,再加上此时情绪激动,这一箭不出所料射偏了。

    眼看小猫就要被雕叼走,祁煊暗骂一声,取出腰间的匕首扔了出去。这一次他用尽了全力,匕首划过几片遮挡的树叶,直直命中了雕的脖颈。

    雕吃痛,身体直直下坠,却没有放开口中的小猫。

    就在此时,一道白色的身影斜刺而来,冲着雕的脑袋啄去。

    是白隼。

    仔细看去,白隼的脚上还缠着一节细细的藤蔓。

    “啄它的眼睛!”祁煊大喊。

    白隼意会,朝着雕的眼睛啄去。

    白隼的体型比雕还要小,若是换做平日多半是不敢轻易与之一战的。但今日雕受了伤,再加上闻潮落险被叼走,因此白隼显得极为勇猛。

    雕吃痛,终于撒了口。

    小猫身体一松,朝着地面坠去。

    祁煊飞奔几步,一跃而起,在小猫落地前一把将其接住,抱在了怀里。

    此时,白隼踩着雕的脑袋,脚上的葡萄藤快速伸展出藤蔓,牢牢绑住了雕的双翅。可怜这只雕脖子上插着祁煊的匕首,脑袋被白隼啄得血肉模糊,翅膀又被缚住动弹不得,重重摔在了地上。

    祁煊一手抱着猫,一手拎着长刀上前,将雕劈成了两半。

    小猫窝在祁煊怀里看着这一幕,就见雕被劈开后,体内缓缓散出一缕绿色的光。那绿光便如地动那夜他曾看到过的雾气一般,渐渐升腾而起,消散了。

    “你俩怎么出来了?”祁煊问白隼。

    “听到你叫闻家哥哥的名字,怕他遇到危险,就过来帮忙了。”白隼说。

    这会儿营中几乎没有人,他们兄弟俩出来应该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念及此,祁煊才稍稍松了口气,将目光转向了怀里的小猫。

    闻潮落经历此番险些丢了小命,反倒冷静了下来。

    他抖了抖猫耳朵,挣动了一下身体,示意祁煊放他下来。但祁煊生怕他一言不合又要逃跑,不仅没放开,反倒将他箍得更紧了。

    “喵呜!”闻潮落气急,张嘴咬在了他手上。

    不过下口的瞬间,小猫忽然想到了什么,因此没敢使力,只在祁煊手背上咬出了一个浅浅的牙印。

    “乖!”祁煊摸了摸小猫脑袋。

    小猫更气了,直拿脑袋去撞祁煊的胸口。

    可惜他这举动落在祁煊眼里,只觉得像在撒娇,丝毫没有威慑力。

    “方才自林子上空飞过,看到有不少妖异。”白隼说。

    祭天仪式激活了祭天台下的符文,虽压制了不少妖异的能力,却也令许多戾气重的低阶妖异放弃了蛰伏,纷纷跑出来横冲直撞。

    “灵山附近哪来这么多人被异化?”祁煊不解。

    “并非都是人异化而成,就像方才那只雕,被异化前就是雕而非人。”白隼道。

    原来如此。

    地动时溢出的灵气,不仅会将人异化,亦会直接让动物异化。

    “你是如何判断的?”祁煊问。

    “就……一看就不是人。”白隼道。

    在妖异的眼里,是不是人,一眼便可判断,压根不需要任何别的特征。也许是凭着直觉,也许是妖异天生就有能分辨同类的能力。

    祁煊看了一眼怀里生闷气的小猫,暗道那二郎应该也能分辨。

    仔细想想,先前他们遇到过的妖异,若是由人异化而成,多半都会保留一些人的特征。比如那只大猴子,看着虽然像猴子,可毛发掩盖下的身体依旧有许多人的特征。

    而像杨家兄弟俩,包括闻潮落在内,完全异化成妖形后外表虽看不出人的特征,却会保留人的心智。

    换句话说,由人异化而成的妖,外形和心智总有一处是像人。倘若一只妖异,外形没有任何属于人的特质,亦没有人的心智,那多半就是由动物异化而成。

    说话间,又有异动响起。

    祁煊揣着小猫,与杨家兄弟俩联手,轻轻松松又了结了一只异化的野猪。

    林中时有妖异撞上来攻击他们。

    这些妖异大都是动物所化,没有灵智,为了防止它们去附近的村镇里伤人,祁煊便将它们全部斩杀了。

    直到祭天台上再次响起鼓声,林中才渐渐平息。

    闻潮落被祁煊揣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又变回了人形,只是他两只耳朵依旧支棱在脑袋上,没有消失的迹象。

    “是不是因为我之前被抓伤了,所以才会这样?”他靠在山石上,一手摸着自己的猫耳朵,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抓伤你的是只大猴子,若是因为他而异化,你应该变成猴子才对。”祁煊说。

    “你才变成猴子呢,你变成狗,变成猪。”闻潮落瞪了他一眼。

    祁煊被他骂了也不觉生气,只盯着他的耳朵看,几次想伸手摸一摸都忍住了。闻潮落这会儿刚化成妖形,还控制不了自己的变化,若是情绪激动再变成猫跑了,那可就不好捉了。

    “我刚才变成了什么?猫吗?”闻潮落问。

    “嗯,狸花猫,很漂亮。”祁煊说。

    闻潮落思忖半晌,得出结论:若自己不是被妖异抓伤导致的异化,那多半是地动那日受到了影响,只是一直没有显露出来。

    若是如此,他此前有没有在旁人面前露过馅?

    闻潮落忽然想起了什么,朝祁煊问道:“你今日是不是故意将我支开的?”

    若非祁煊支走他,他这会儿只怕已经在皇帝和太子面前变成猫了。

    “嗯,昨夜你碰到符纸的时候,眼睛变成了浅金色。”祁煊说。

    “你……”闻潮落有些惊讶,原来祁煊是为了他,才将符纸烧了。

    闻潮落心底一热,看向祁煊:“你就不怕被我牵连?”

    “总不能不管你吧?”祁煊趁机捏了捏他的猫耳朵。

    “你喜欢猫?”闻潮落问。

    “谁不喜欢猫呢?”祁煊一笑。

    “是因为我是猫,你才帮我?”

    “咱俩都……亲过嘴了。就算你是老鼠,我也得帮你啊。”

    闻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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